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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有毒》 秦简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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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5:51:55
    250 心术不正
   
    皇帝神情淡漠地道:“郭嘉,你以为大周君臣都是傻子不成。兴修水利,不管对哪个国家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尤其对于大周这样的国家来说,一旦他们获得了水源,也意味着他们就获得了取胜的关键。你以为,朕会给对方这样的机会吗?”
    李未央自然明白,对于当时的各国来说,粮食是决定胜负的重要因素。因为一场战争下来,要消耗百万斤甚至是上千万斤的粮食,大周在四处作战的同时,又十分重视开垦耕种。可惜大周国内因为经常发生的旱灾,严重影响了粮食产量。而对于发展农业来说,水利也是最要命的事。大周国力虽然强盛,可是他们真正的平原沃野数量却极少,因此这些年来大周才不敢轻易对强盛的越西发动战争。如果真让大周兴修水利,增加粮食产量,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下一步会有很丰富的粮食储备,自然而然就会越过草原向越西动手,这可绝不是越西皇帝愿意看见的。
    李未央明白对方的心思,只是道:“所谓兴修水利,有好处也有坏处,对于大周这样的国家而言想要修如此大规模的水渠,足足需要七八年的时间。若是这修渠者为大周牟利,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利国利民,可他若是为越西牟利,也能够祸周殃民。”
    皇帝冷冷地看着李未央,目光之中却流露出一丝探寻道:“这么说,你已经有了好主意?”
    李未央继续说道:“当然,只要陛下能够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借兴修水渠之机,蓄意舍易就难,避近取远,拖延工期,消耗民力。若是陛下再做的深远一些,加以骚扰地方与水渠所经之处,损坏部分民宅,破坏少许良田,增加百姓之怨,如此种种行径,只会在大周境内引起无数百姓的怨愤,到时候这水渠自然是花了大钱却修不下去的。非但修不下去,恐怕还会弄得大周国内人心惶惶,百姓难安,怨声载道,到时候大周的皇帝自然是腾不出手脚对越西动武。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我想陛下也当是乐见其成。”兴修水渠破坏民居引起怨愤是小事,总比两国兵戎相见死伤无数要好得多。
    皇帝嗤笑一声:“若是最终还是让他们将这水渠修成了了呢?”
    李未央不慌不忙道:“纵然修成又如何,源头必定在草原上的这条河,我只说取其北面,也就是取了这条河的上游,只要在上游兴修一座巨大的水坝,控制下游的水量,到时候纵然他这水利修好了,又有什么用处?”
    皇帝久久凝视着李未央,倒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只不过要让对方不识破,还需要下很大功夫:“果然是个狡诈的女子,懂得一步一步设局,最终逼得别人无路可走的道理。”
    李未央瞧对方神情阴晴不定,便知道他根本没有放弃杀掉自己的念头。她也不着急,横竖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若是她不能表现出半点的本事,只怕现在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如今小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她的救兵算算时辰也该到了。
    皇帝慢慢从御座上站了起来,笑容却变得更加阴冷,冷笑了一声道:“郭嘉,你果然是很聪明,只不过,你聪明得过了分,元烈的身边不需要你这样聪明的女子,到时候自然有人去辅佐他。后宫是不得干政的,若是让你嫁给了元烈,将来难保就是第二个裴氏。”
    这是皇帝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说出了自己的念头,李未央不禁扯出一丝笑容:“陛下,你这么说是畏我乱国了?就这么瞧不起自己的儿子?”
    皇帝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机,李未央只觉得一股阴冷的感觉慢慢的爬上了脊背,寸寸盘绕深入,像是要冻结了她的骨髓。
    皇帝的袖子上镶滚着繁复花边,绣工十分的华美。他轻轻挥了挥手道:“来人。”随着皇帝这一声唤,一名太监捧着一碗漆黑的药汁,恭身送到这里来。皇帝淡淡一笑道:“刚才那杖刑死状太难看,既然你出了这么好的主意,朕也该留你一个体面,如今你是自己喝下去,还是朕叫人来帮你?”
    李未央面容之上浮现一丝冷笑,眸子里却是精光璀璨,只是身体却动也不动,执拗地站在原地,根本没有要自尽的意思。
    皇帝见她不动,当她畏死,冷笑一声道:“朕以为你是一个聪明的人,可看现在的模样,你这点小聪明还没有到家,竟然连藏拙的道理都不懂!”说着,他一示意,太监一涌而上竟然架住了李未央,硬生生将她压跪在地上,李未央发间的玉簪一下子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李未央瞧了一眼,那是元烈亲手交给她的玉簪,她一直佩戴在身上,此刻碎了一地,那玉竟然带了点说不出的凄艳色彩。李未央目光一沉,若说刚才她还挺有兴致陪着皇帝闹的话,现在她可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
    强行压着李未央的太监神情狰狞,丝毫也不留情面,硬生生地将那瓷碗逼向了李未央,冰冷的边缘已经贴在了她的唇上,李未央当然不想死,只是不想而不是畏惧,所以她紧紧皱起了眉头,眼底迸发出一种强烈的憎恶,眼瞧着毒药就要灌下去,突然听到外头有人大声道:“娘娘,您不能进去!”
    皇帝猛地蹙眉,就瞧见郭惠妃已经一阵风般快速地闯进了皇帝的书房,她闯进来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且慢!”
    太监的手不由顿住,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郭惠妃。
    皇帝犀利仿佛刀剑一般的眼神在郭惠妃面上划过,冷冷地一笑:“惠妃,朕的书房什么时候人人都能闯进来了!”
    郭惠妃心头划过一丝惊恐,她跪倒在地,匍匐在皇帝的脚下。一丝狰狞的笑意划过了皇帝的嘴角,竟一扬手狠狠给了郭惠妃一个耳光,竟将惠妃的半张脸都打得偏了过去。郭惠妃垂下了头,悄无声息。谁都知道皇帝大半的时间是不会见这些妃子的,除非召见,谁也不能轻易的闯进皇帝的书房,否则,杀无赦!更何况皇帝性情阴郁,喜怒无常,谁都不敢在这种时候来触他的霉头。可是当郭惠妃听闻李未央被人带进了御书房的时候,她直觉就是不好,以至于不敢耽搁,急匆匆的就赶来了。原本她是没有这样的胆量冲撞皇帝,可是畏惧比起自己亲侄女的性命,她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袖手旁观,她抬起头,几乎是从未有过的勇气,大声:“不知嘉儿何处得罪了陛下,陛下竟然要杀她!”
    皇帝脸色丝毫不变,只是对旁边的太监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送她上路!”还没有动作,郭惠妃就已经快速上前劈手夺过了那瓷碗,一下子摔在地上,瓷碗里的药汁溅得到处都是,惊呆了所有人。
    此刻郭惠妃丝毫也顾不得妃子的仪态,人整个伏倒在地,平滑如镜的青砖冷而硬地硌在额上,那股冷意直逼进身体里去,随后她猛地抬起头,眉梢高高向上挑起,如同她的声音一般,鲜有的现出锋利锐芒:“陛下,嘉儿是我的亲侄女,请您看在臣妾的份上,不管嘉儿做错了什么,都请饶过她!”
    李未央面色平静,垂下头来,只是一言不发。
    皇帝眼中的光芒冷到了极致,他厉声道:“惠妃,难道你没有听到朕说的话吗,你竟然敢当众忤逆朕!”
    整个书房里,四处都是可怕的沉寂,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能听见。郭惠妃仿佛被一桶冰水直浇而下,冷得天灵盖阵阵发寒:“陛下,您忘记了,郭嘉是我郭氏的女儿,我绝不能看着她眼睁睁在这里无辜丧命!除非陛下能够给臣妾一个合适的理由,否则,臣妾绝不让开!”
    李未央看着郭惠妃死死的挡在自己面前,不由就是一愣,在她的记忆当中,除了元烈、郭夫人以外还没有人这样的护过她。就在刚刚不久之前,她还和郭惠妃因为陈冰冰的事情起了争执。可是在她的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保护她的人,也是这位姑母。她的心头流过一丝缓缓的暖流,此刻她才意识到,郭家的人或许不够心狠手辣,可是他们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却都会毫不犹豫的站在自己亲人的面前。你可以说他们愚蠢,说他们不自量力,可就是这样的真情,却足以让李未央觉得感动。她明明瞧见郭惠妃的裙裾都在瑟瑟的轻颤,牙齿也在颤抖,可她还是紧紧的挡住了李未央,遮住了皇帝逼过来的视线。
    皇帝冷笑一声,神色可怖至极:“这么说惠妃是一定要护着她了!”皇帝这么说着,往日里冰封的眼神,骤的燃起了可怕的光芒,摧枯拉朽一般地向郭惠妃直射而去:“朕告诉你,朕一定要杀她,你又如何!难道你还能一生一世的护着她吗?愚蠢!”
    郭惠妃的声音沉静,甚至连尊称都忘了:“陛下,她是我的亲人,不管她做错了什么,我都要护着她,请您看在我这么多年来精心侍奉,郭家对您又是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我的侄女!”
    皇帝定定地看着郭惠妃,这么多年来她的性子虽然倔强,却从无忤逆之举,可是如今居然为了一个小小的郭嘉也敢如此大胆!皇帝阴暗的神情恢复了平静,他冷冷地道:“来人,将郭惠妃拖出去,杖责五十,以示惩戒!”
    五十廷杖可轻可重,还要看这打板子的人手上的力度,而在场众人心里都明白皇帝这是要赐死郭惠妃,而且不留丝毫余地。
    郭惠妃只觉得脚下绵软无力,一颗心往下坠了又坠,一咬牙,语气里却带着十分的坚强,冷声道:“陛下若是要赐死我,我别无二话,因为今日是我忤逆在先,可嘉儿是无罪的,陛下若是有什么火气,就冲着我来发,冲着郭家去发吧!无论如何也不该为难一个孩子!”
    听她这么说着,李未央却是更加的惊讶,只觉到底是轻看了这位姑母,以至于见到她如今的坚强,几乎不敢相信。说完了该说的话,郭惠妃面如止水,宁静得仿佛一具雕像。旁边的太监已经过来拉她,郭惠妃转过头来望着李未央,面上却是笑着,藏在宽大袖上的手紧紧地攥住,她低声道:“嘉儿,姑母对不住你,不能保护你。”
    李未央轻轻地一笑道:“姑母,有你这一句话,嘉儿便已经足够了。”
    皇帝最见不得看到别人感情要好,哪怕是亲人之间的感情也让他觉得异常刺目,厌恶到了极点,不由厉喝了一声,抽出旁边的宝剑,劈头就向她们二人斩了过来,李未央一把拨过郭惠妃的身子,挡在她的面前,只等着这一剑破空而来!谁知这一剑迟迟都没有落下来,李未央睁开眼睛,只见到元烈目光冰冷,紧紧地抓住了剑尖,转瞬之间他的手上已经是鲜血淋漓。
    元烈此刻表情十分可怖,眼中满是杀气,手更是一动不动,半点也没有挪开的意思。
    皇帝面色一沉道:“你这个孽障,要做什么,竟敢阻拦朕!”
    元烈冷冷地道:“陛下,敢问郭嘉犯了什么罪名,你为什么要处死她?”
    皇帝大怒,道:“朕要做什么,何必向你们解释,一个个都要造反不成!”
    元烈抽回了手,随手擦拭在肩膊的锦绣袍子上,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造反又如何,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难道陛下做出这样毫无理智的事情,身为臣子,就不可以死谏么?”
    “死谏?”皇帝突然冷笑了起来,这个儿子如今可是半点都不听话,甚至敢为了一个女人跑过来跟自己大呼小叫的,还死谏!他瞧对方分明是一副要杀人的神情。他刚要说什么的当口,却突然觉得头部传来一阵的剧痛,下意识地手一松,那把长剑啪地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整个人竟倒退了三步,从外人看来定会以为他被元烈所伤。说时迟那时快,旁边立刻闪出了一道黑影,那黑影飘身而上,与元烈缠斗到了一起。
    李未央分明瞧见来人一身灰衣,显然刚才一直守护在这书房里,没有陛下的旨意不会随便出现。这时候瞧见皇帝后退三步,必定是误以为元烈袭击了他。灰衣人抽出了长剑,转瞬之间向元烈攻击了过去。那人一手长剑使得淋漓狠辣,轻功又好,转眼之间,整个书房都是剑光。元烈瞧见眼前似有一道闪电划过,剑锋撕破了宁静,从他面前直刺向自己,一时竟然被这股强烈的劲气逼得连退数步,元烈立刻意识到此人就是自己的师父——皇帝身边的第一高手秦风。当年皇帝曾经派他来教习过自己两年武艺。这秦风武艺高强又十分狠辣,寻常人绝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元烈还是师从于他,所有的剑路对方都是一清二楚,所以这一回还未开始,似乎胜负已分。
    “叮”的一声,秦风长剑刺向元烈胸前,却未能刺入,剑刃陡然弯起,生生给了元烈一击,元烈噔噔退后几步才堪堪站住,却神色宁静,明显没有大碍。那秦风轻声咦了一句,想是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剑气居然刺不穿元烈的身躯。按照道理他深知元烈的武功路数,应该一剑就能穿透破绽,不过也不要紧,他二十招之内就能将对方制服!他长剑一挥,又攻了上来,元烈不再多话,对方当然不知道他带了护心镜,以至于能够挡过这胸前一剑,可是却也被此人凌厉真气击伤肺腑。元烈突然腾空而去,再次避过对方这拼尽全力的一剑。
    转瞬之间,两人已经在书房过了数招,以至于劲风扫过的地方,所有的古董玉器都跌落在地上碎了一地,那些刚才还十分嚣张的太监全都躲在一旁,生怕被剑气所伤,场面极为可怖。
    李未央连忙搀扶着郭惠妃闪避到了一边,看着场中两人激烈的缠斗在一起,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皇帝冷笑了一声,从旁边站了起来,他瞧着这一幕,目光幽深,却不肯开口阻止,显而易见他是要让秦风给元烈一个教训!
    就在此时,秦风怒喝一声,突然冲天跃起,这一剑来势汹汹,眼看要穿破元烈的肩膀,谁知就在他快要成功的时候,一道乌光忽的从对面反弹而出,直射他的咽喉,他吓了一跳,连忙避开,不由恼怒道:“殿下用这种手段也太下作了!”
    元烈长身玉立,微微一笑道:“师父你曾经说过我剑意不强,对敌的时候难免吃亏,提醒我要准备些防身之物,我这可是按照师父你的吩咐在做!”秦风原本是脸上带着得意的微笑,可是他绝没有想到元烈竟然早有准备,说话之间元烈凌空一转已经将第二枚暗器掷入了秦风的手臂。秦风来不及闪避,竟然中了暗器,只觉得浑身发软,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元烈冷冷一笑,上前一脚踩在秦风的胸膛之上,就像是猎人踩着一只中了箭的猎物,俊美的面上散发着胜利者的光芒,大笑着道:“师父,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这一天,只怕你也想不到吧。”
    秦风目中出现怒火,虽然疼得冷汗直流,但是却绝不肯发出一丝呻吟之声。
    皇帝看到一切局势发展,突然拍了拍手,笑了起来:“好,不愧是我的儿子,连自己的师父都敢动手!”
    元烈那一个暗器是一种三寸长的铁针,由精钢制成,打磨得十分雪亮,秦风中了一只已经是血流不止,而且流出来的血都是黑色的,李未央只瞧了一眼,便知道元烈在暗器之上淬了剧毒。此刻,元烈走到她的身边柔声道:“你没事吧。”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我没事。”还没说完,就看见刚才要灌她药的太监想要从门内跌跌撞撞的爬出去。元烈冷哼一声,三两步上前一把倒提起那太监的领子,阴冷道:“你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瞒着我处置我心爱的人,着实该死!”说完这一句,他手起剑落,那一颗人头已经一下子滚在地上,咕噜噜一直滚到了皇帝的脚边上,鲜血沾染了青砖,十分骇人。郭惠妃几乎脚软,被李未央一把搀住。
    皇帝大怒道:“元烈,你好大的胆子!”
    元烈面色不变道:“陛下息怒,是微臣的不是,只不过为了保护心爱之人一时情急而已,还请陛下不要怪罪!”他这样说,面上却没有一丝歉疚的意思。
    皇帝自然是异常愤怒,但是想到元烈是自己最心爱的人生下的儿子,自己若是处置了他,将来这帝位又要传给谁呢?不要说宰了他,就算是惩罚都要掂量一下,他盯着对方,心头恼怒到了极点,却足足有半刻的功夫都没有说话。
    这时,李未央柔声道:“旭王殿下,都是我不好,得罪了陛下,陛下也是因为此事和我生气,才会一时情急要处死我,若是殿下觉得可以,让我给陛下赔个不是,相信陛下定会饶了我的。”这话是给皇帝一个台阶,若是不肯下,那就是父子相争的局面。
    皇帝的眼睛意外地看向了李未央,李未央同样盯着皇帝,目光之中流露出的却是一种隐隐威胁之意。很显然,皇帝想要杀自己非常容易,犹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可是,一旦他真的杀了自己,也就等于永远失去了这个儿子,看来他是无论如何都狠不下这个心了。李未央再明白不过,只要元烈的心在她的身上,皇帝哪怕翻出天去也没有用。可是李未央不希望闹到那一步,真的逼急了,元烈绝不会再认他为父亲,只怕还要背个弑父之罪。
    皇帝阴沉地盯着李未央,良久才按捺下心口的郁郁之气:“既然郭小姐如此明白事理,那朕就不与你计较了,你下去吧!”
    李未央却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
    皇帝挑起了眉头道:“还有什么事么?”
    李未央只是微微一笑,神色从容却异常坚持:“陛下,您饶恕了我的罪过,那姑母呢?”
    皇帝的手像是挥苍蝇一般的,只说了一个字:“滚。”郭惠妃这才松了一口气,和李未央一起退了出去。元烈转身要走,皇帝却大声道:“你给朕站住!”
    刚一走出书房,郭惠妃整个人都脚软,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李未央连忙扶起她道:“姑母,你没事吧。”
    郭惠妃摇了摇头,眼底含了稀薄的泪花:“刚才真是太险了。”
    李未央苦笑道:“您既然知道危险,为什么还要闯进来。”
    郭惠妃叹了一口气,神色却是极为讶异,仿佛她问了个笨问题:“你是我的亲人,难道要让我看着你被皇帝处死吗?但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陛下最近虽然疯得厉害,可也还不会无缘无故处死一个人,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他对你又能有什么怨恨!”
    李未央神色凝重,没有答话,良久之后,就在郭惠妃以为她不会再回答了,她却低声道:“是啊,我也很想知道,陛下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书房之内,元烈丢下了长剑,转身也要离去。皇帝大喝一声道:“朕的话还没说完!”
    元烈转过头来,看着皇帝,唇边抑制不住浮起一点冷笑:“不知陛下还有什么旨意?”
    皇帝好不容易才压住怒火,道:“元烈,你就没有话要对朕说的吗?”
    元烈冷冷一笑,面无表情地道:“有!”
    皇帝低声道:“你说吧。”原本他以为,元烈是要向他告罪,却没想到这个混小子下一句话就是:“若是陛下再敢对她动手,就不要怪微臣无情了!”
    皇帝震惊,怒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真要造反不成!你不要忘了,今天你有的这一切,都是朕给你的!给了你的一切,只要朕不满意,随时可以收回来!”
    二人寂静里相对,听着窗外风声簌簌,却更添了一分冷凝的气息。元烈完全都不在意皇帝的话,目光中渐渐带了一丝嘲讽道:“换了十年前你若是接我回来,或许我会恐惧陛下,怕你收回我如今的一切。可是现在——你真的觉得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吗?”
    皇帝看着元烈异常冰冷的目光,心头就是一跳,目光却逐渐沉寂下来:“如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朕也管不了你了,这次的事情,朕不怪你,你年纪尚轻,有很多事情都不明白,尤其在对于女人方面,这样的女子你是断断不能留的,否则……”
    元烈却突然截断了他的话:“陛下是担心她会成为第二个裴皇后吗?”
    皇帝面色阴沉地道:“不错,她太聪明,又满怀怨恨,心术不正,迟早会闯下大祸!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帝座太深了,日光永远不能直射,皇帝的面容也永远掩在日影里,对于元烈就只是一个模糊的符号而已,不具备任何意义。元烈冷声道:“那是因为我从来不曾想过要继承你的位置!纵然你将来真的将这位置给了我,她若是想要,这天下送给她又何妨!”
    皇帝闻言彻底怔住,随后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十分的苍凉阴郁,甚至带了一丝疯狂:“好好,真是朕的好儿子,不爱江山爱美人,你可真有出息!”
    元烈的身形僵了一下,随即便是微笑,那笑容仿佛一柄利剑,直刺入皇帝的胸膛:“有其父必有其子,你是这样,我的身上流着你的血,我和你又有什么不同?下一次在说我之前,先回去照一照镜子吧,陛下!”
    他这一句话十分的嘲讽,皇帝几乎被他气得吐血,不由再也压抑不住厉声道:“这一次的事情,你处理得太过于急躁!这些日子朕一直在等你来向朕说明那一日在大殿上发生的事情,可你却一直都没有来!非要朕用这样的法子逼着你,你才肯过来吗!”
    元烈不以为意,眉目之间却是说不出的冷漠:“陛下不提,我几乎忘了,可是我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既然那赵宗父子敢对郭家动手,惹恼了我喜欢的人,我自然要为她出一口气!不要说只是在宫中兵戎相见,哪怕有一天为了她要杀了陛下,我也再也不惜!所谓君所谓父,对我来说,抵不上她的一个笑容!”
    皇帝满面怒火,手指轻颤,良久才指着对方道:“好,朕真是有个好儿子!倒不知道你居然为了她什么都肯做!”这世上至亲莫过于父子,他何尝不希望元烈出类拔萃,木秀于林。如今元烈已经按照他的希望一步一步长成了帝王之才,可是这个孩子却是如此痴愚,总是看不清世事!这样的资质和天分,竟然只想做一个逍遥的王爷,丝毫也不想跻身权利的中心。如今有自己照拂,倒还可以平安无事,若是有一天自己不在,他真的以为别人不会动他吗?除非将帝位牢牢握在手里!否则,第一个要被除掉的就是他这个掌管权力的旭王!他不希望元烈有一天沦为棋子,更不希望他有一天丢了性命,若是早知他如此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大局,他当初就绝不会同意让他留在越西!
    皇帝心中更加笃定地要杀李未央,一字字道:“你这个逆子!朕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过,朕早已经说过,你的一切都要由朕来做主!”
    皇帝的话听在元烈的耳中,不过春风过耳,他冷冷地道:“陛下是希望我去争夺那皇位吗?”
    皇帝道:“怎么,你怕自己没有这个本事?”
    元烈双目冰凉,清朗有神:“自来争夺储位没有什么善恶可辨,我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只是没有这个兴趣!”
    皇帝却是笑了,带着十足的嘲讽:“是没有这个兴趣,还是因为你所有的心思都在那个女人身上,以至于你根本就忘了大业,忘了朕对你的期待!”
    这是皇帝第一次在元烈的面前提到希望他继承皇位的事情,这个皇帝心思藏得如此之深,从元烈进入越西开始,他从来没有表现出这一层的意思。可是今天他却突然提起。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元烈觉得皇帝的心头,似乎燃着一股郁郁之火,迫使他再也瞒不住心思,要将窗户纸捅破。
    元烈目光笔直地望着对方,平心静气地道:“不论我作何抉择,都是我自己的事,与陛下无关!陛下不需要为我考虑,更加不该去为难郭嘉,她和此事没有关系!”
    皇帝断然喝道:“若是没有关系,你又为什么要去为难那赵氏父子,又为什么这么快会和太子、和裴家对上!若是那赵家人早有准备,你这个旭王岂不是颜面无存?到时候就是朕再护着你,也不能饶恕你在大殿之上的无礼!何况很多事情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你以为赵氏父子的背后,站着的是谁!这种事情,你怎么能随便插手!罢了,朕也不多说,你该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对一个女子竟然如此的千依百顺,哼,简直是愚蠢至极!”
    和眼前的人说话根本是浪费唇舌,元烈不再盯着皇帝,他只是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皇帝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起,和太阳穴突起的青筋一般,昭示着他发自心底的愤怒,大喝一声道:“朕所言,难道你都当狗屁不成!”
    这句话,让元烈止住了动作,他转过身来看着皇帝微微一笑,唇齿间吐出的话语如尖锐的冰凌:“陛下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若是她有丝毫损伤,我宁愿遭到天谴,也要向你讨这笔账!”说着,他已经摔门离去了。
    皇帝被他气得头发昏,几乎倒退了几步才勉强坐在了御座之上。
    张公公连忙走上来,扶住皇帝道:“陛下,旭王殿下也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皇帝摆了摆手道:“这个混小子,从小就不在朕的身边长大,也不知道他会变成如今这个习性。真不知道李家是如何管教他的。”他想到这里,不免觉得心头更加的抑郁,而头痛也似乎更加剧烈了。
    他抚住了头,盯着张公公道:“你以为,这郭嘉究竟如何?是不是非死不可!”
    张公公看到皇帝杀机不减,不由低声劝说道:“陛下,请恕老奴多嘴,这旭王殿下把郭小姐当成眼珠子一般爱护,若是陛下再动手……哪怕今后不是陛下动的手,万一这郭小姐磕着了,碰着了,旭王殿下都会将这笔账算在陛下身上,到时候影响了父子之间的感情反倒不美。依老奴看,还是成全了旭王殿下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他这样说着,显然是在劝解皇帝不要过于干涉元烈。可是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素来是十分的嚣张霸道,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如今被元烈这个少年人狠狠的教训了一顿,他怎么能不怒火冲天?
    但是想到眼前心腹所言,他又不禁投鼠忌器,若是李未央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恐怕这个儿子从此以后就要和他说再见了。他叹了一口气,盯着头顶上的雕龙画凤的横梁,一言不发了。
    李未央从宫中出来,也不禁轻轻松了一口气。
    元烈急匆匆地赶到,将她上上下下又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丝毫的伤害,才缓了一口气道:“以后这个老东西再让你进宫,完全不必理他!”他说的话是如此的嚣张,也丝毫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李未央不禁嗤笑道:“不必如此生气,我不是没事吗?”
    元烈却感到后怕:“若不是有人及时通知了我,这一回……”他的话说不下去了,目光之中光影不定,显然是极为忧心。
    李未央微笑道:“你放心吧,陛下若是真的要杀我,早已经动手了,何至于在那里听我说那么多废话,他不过是在试探你。”
    元烈关心则乱,不由略微吃惊道:“你说什么?”
    李未央只是语气平缓道:“通过上次的宴会,他发现我能够左右你的心思,所以他要在我即将成为你最重要的人之前抢先一步先除掉我,否则遗祸无穷。”
    元烈双目凝起,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声地道:“这么说,从刚才开始他就是故意要吓唬我吗?”
    李未央摇了摇头,其实这位陛下的心思,她看得也不是十分的明白,若说他不想杀自己,可他眼中的杀机却是十分的凌厉,没有丝毫留下情面。若说他真的要杀了自己,刚才已经有无数次的机会,那么,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意图试探元烈,等确定了自己在对方的心目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分量,再来决定是否将她解决掉。
    说到底,这个皇帝,心机深沉,喜怒难辨,又经常发狂,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对上他实在是叫人觉得脊背发凉,想到对方那一双阴森森的眼睛,李未央也不免胆寒。
    元烈冷哼一声道:“反正,这个老疯子最近越来越不着调,不必理他就是!”
    元烈一路将李未央送回了郭府,李未央怕吓到郭家人,便竭力要求元烈先行回去。元烈依依不舍,直到目送李未央进了郭府,才吩咐身边的人道:“从今日起,嘉儿出门必须向我汇报,你暗中派人加派人手保护,绝对不可有丝毫的闪失!”
    身后的暗卫对视一眼,齐声道:“是!”
    郭家还是一切平静,没有人知道宫中发生的一切。郭夫人迎了上来,见李未央神情淡然,便微笑道:“惠妃娘娘身体还好吗?”
    李未央笑容如常的将在宫中的事情汇报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在御书房的那一段。
    郭夫人摇头叹息道:“冰冰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傻呢,她明知道衍儿是不会再回来了,又何苦如此自苦,找个人家嫁了,不也很好?守着这么一棵树吊死,真不知道叫人如何是好啊!”
    郭夫人心地善良,她既没有怪罪纳兰雪,也觉得陈冰冰十分的无辜,尤其回过头来想一想,其实陈冰冰并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甚至于很多的事都是别人强加在了她的身上。郭夫人是一个推己及人的仁慈妇人,她的神情李未央都瞧在眼中,于是,李未央轻轻上前,握住了郭夫人的手道:“情这一字,最是难解。二嫂当年对二哥是何等的痴情,如今失去了二哥,她自然生无可恋,若是将她强行拘在陈家,或是逼她嫁人,对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常伴青灯古佛,也许有一天她能够想通,日子才会好过。”
    郭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这时候,李未央瞧见胖乎乎的敏之笑嘻嘻地迈着小短腿向她跑了过来,她便微笑着俯身抱住了敏之,柔声道:“今天练字了吗?”
    敏之大力地点头:“姐姐,敏之给你看!”说着,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十分宝贝地展开,上面满满的写着今天的功课。
    李未央仔细端详一阵,这才点了点头:“书法倒是有进步了,不过敏之不要总记着玩儿,要多和先生学一些有用的知识。”敏之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忽闪忽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李未央本来也不希望弟弟有多少文采,只是不要过于顽劣就行了,此刻见他点头,便微笑着戳了戳他婴儿肥的脸道:“要吃糖糕吗?”
    敏之一听顿时眼睛发亮,十分开心地道:“要吃!”
    李未央向赵月招了招手,赵月便将刚才一路回来的时候在街上特地买的芙蓉糖糕送到了敏之的面前。敏之一边吃得满嘴留香,一边还不忘了将一只糖糕送到郭夫人的面前道:“娘,你也吃!”
    李未央瞧见这一幕,不禁蹙眉,刚要阻止敏之,他的手上汗呼呼的,就这么拿着芙蓉糖糕去递给郭夫人,实在是有些不敬。谁知郭夫人一伸嘴,竟然真的咬住了那糖糕,仔细尝了一口道:“嗯,又香又软,果然是好味道。”敏之咯咯地笑起来,李未央一愣,随即也微笑。
    这些日子以来多亏了郭夫人一直照顾敏之,李未央看得出来,对方是真的将这个孩子视如己出、认真抚养,正是由于有了她的精心照顾,敏之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更健康。如今这孩子跑跑跳跳,说说笑笑,性子十分活泼,和当初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只是偶尔还会做一些噩梦。想是当年的情景实在过于惨痛,以至于一个幼小的孩子,到了今天同样没有办法遗忘……可是李未央每次问他做了什么梦,他却只是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想到这里,李未央的面上闪过一丝阴沉,敢将她的弟弟伤成这个样子,裴皇后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
    郭夫人看着李未央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开口道:“刚才静王殿下派人送来了一些礼物,你要瞧瞧吗?”
    李未央一愣,随即道:“静王殿下吗?”
    郭夫人点了点头,其实,这些日子以来静王并不曾因为李未央拒婚而失意,反而和从前一样,继续送来一些小礼物,或是琴谱棋谱,或是上好的笔墨纸砚,或者是一些孤版的书籍,用来讨好佳人。这样细水流长的柔情攻势,让郭家的人都不禁觉得十分的感动。郭惠妃也三番五次来向郭夫人说明,希望她能重新考虑二人的婚事。郭夫人固然知道静王的心思,可是李未央却始终是十分的疏离,从来不为所动。
    郭夫人看见李未央神情淡然,很明白她的心思,不禁道:“静王殿下彬彬有礼,从不咄咄逼人,又是礼数周全,纵然他痴心追求,但你若是真的无意,母亲会想法子替你拒绝他的。”
    事实上郭惠妃虽然还是会习惯性的提起两人的婚事,可是却无逼迫之意,只是请郭夫人再三衡量,而静王元英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反倒是不紧不慢地叫众人都看清他的决心。李未央纵然不愿意嫁给他,可是却也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更何况这些礼物,对方已经说明只是送给表妹的。郭家其他人也都有不同的礼物,并不是专门给她一人,她若是回绝,倒有些不近人情了。越是如此,越能见到静王的心机。所以,李未央只是微笑道:“母亲不必在意,我冷待一些,想必过些日子静王殿下也就会将我淡忘了。”
    郭夫人也是这样的看法,毕竟静王身边美人众多,早晚要选妃的,等不了李未央多久,她道:“这样也好,毕竟惠妃娘娘是你的姑母,咱们两家还是要往来的。”
    李未央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敏之道:“敏之,最近在府里呆得久了,要不要陪姐姐出去玩?”
    听到这句话,郭夫人连忙阻止道:“最近外面这么乱,还是不要出去了。”
    李未央摇了摇头:“我想去慈济寺为敏之求一只签。”当她这样说着的时候,神色之中却流露出了一丝冷意,郭夫人瞧在眼中,不禁觉得十分奇怪。刚要探询,却见李未央已经陪着敏之玩耍了起来。
    郭夫人心头更加纳闷,不知道刚才李未央突然要求要去慈济寺到底是什么意思。如今可是刚刚出了赵家的事情,外面多少有点人心惶惶,不知多少人暗地里盯着郭家。郭夫人心里不安,想要继续劝阻李未央。
    这时候,就听见有脚步声在一旁响起,婢女们恭敬行礼:“三少爷。”郭澄面带微笑,走上前来道:“母亲,既然妹妹想去,我就陪她一起去就是了,你不必担心,慈济寺也不是很远,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郭夫人还是觉得不妥,便劝道:“你这个傻孩子,我还不是担心你妹妹和敏之的安全吗?你别忘了,如今裴家的人有多恨咱们!”
    郭澄却是神情从容,丝毫不以为意:“恨又如何,如今裴家真正顶用的,也不过是一个裴弼而已。儿子听说他最近这段日子都在延请名医,肯定是旧病复发,肯定是前几日的事情将他气得不轻,这样的一个病鬼,又能活多久?母亲不必太过在意。”
    郭夫人见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听,不由面上露出焦急的神色道:“这裴弼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你们不要掉以轻心!”
    李未央的笑意温婉而柔和:“母亲,与其坐以待毙,等着对方来报复,不如引蛇出洞更好!”
    郭夫人一愣,心底更为震惊:“你要以身作饵?!不行,这太危险了!”
    李未央只是淡笑,神情之中流露出一丝冷漠:“母亲不必再劝了,我心意已决,这件事情,我会和三哥他们好好商量的,你放心吧!”
    郭夫人还要说什么,敏之已经拉住了她的裙摆,郭夫人低下头,敏之笑眯眯地将一朵花递给了郭夫人,郭夫人轻轻接过,拍了拍他的头,敏之便又绕着她转圈圈,咯咯笑起来。
    郭夫人这才抬起头,又去寻李未央,可是她却已经和郭澄走得远了。郭夫人不禁叹息一声,对这些孩子啊,她是真没有办法,一个个都是胆大包天,叫她该如何是好……
    走下台阶的时候,李未央转身向郭澄道:“三哥,待会就请你将咱们要去慈济寺上香的消息放出去。”
    郭澄面上露出一丝犹疑道:“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恐怕裴弼不会这么容易上当。”
    李未央笑容和煦:“是啊,裴弼是个奸猾之人,又十分的多疑,他自然不会轻易上当,可是裴家不是还有别人吗?”
    郭澄听到这里,心头却是一跳道:“别人?小妹,你说的莫不是……”
    一阵风吹过,扬起李未央的裙摆,她却只是一动不动,在视线与郭澄对上时,露出了一分不动声色的笑容。
    郭澄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微笑道:“是,果然是个好主意,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题外话------
    本文没有小三,男主也不可能纳妾,估计他这辈子想都不要想……人家本来也没想,是渣妹们思想太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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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5:52:12
    251 引蛇出洞

    天气逐渐入秋了,这一日寒风刮得正紧,还没有到傍晚就已经是阴沉沉一片,根本就看不到一抹亮色。书房之内,裴弼披着衣裳坐在书桌之前,桌子上堆着的满满都是各地送上来的密报,无一例外内容都是报忧。先是有人袭击了裴家专门运盐的船队,杀死了护卫,抢了二十船漕粮。再接着,是向来与裴家同气连枝的云州第一豪门苏氏特地写了一封信来,说是之前请裴氏帮他儿子在朝中谋的一个职务出了问题,竟然连累得苏家当家人也一同因买官一事被关入了监牢,特地写信来求救的。
    简直像是有人故意在和裴家作对!裴弼越看心头越是烦躁不堪,随手抓过一份已经浏览过的书信正要写回信,突然觉得身体一阵疼痛,心中不免一惊,老毛病又发作了。他的病总是如此,每次到了初秋的时候全身就会痛得天昏地暗,咳嗽吐血,随后便是发高烧,一发就是四五天,非得卧床静养不可。此时天气一冷,便给他一个信号,他的病又要犯了。他放下笔,隐约摸了摸额头,觉得有些发烫,不由叹了一口气,正想找人去请大夫,却看见护卫快步走了进来:“奴才叩见大少爷。”
    他一见对方,便皱眉道:“怎么回事?”
    “回禀大少爷,小姐在门外闹着要进来。”
    裴弼皱起了眉头:“宝儿?她来了多久了?”
    “禀少爷,小姐来了已经有半个时辰了,不管奴才怎么说,她坚持不肯走。”
    “算了,让她进来吧。”裴弼一边说着,鼻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心中暗忖道这丫头最近闹得越发厉害,若非看在她是自己亲妹妹的份上,绝不能再这么纵容她!还正在想着,却见到裴宝儿一阵风似的从门外刮了进来,那一身艳丽的衣裙,衬着此刻浓墨的夜色,竟是触目惊心。
    裴弼瞅着她,心头烦躁,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压抑住这个念头,尽量面带笑容,语调亲切道:“小妹,这时候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裴宝儿就在下首的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脸上是忧心忡忡的神情:“大哥的老毛病又犯了吗?”
    裴弼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早就已经是这样了,你不妨说说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裴宝儿心道这大哥总算还是关心自己,念及手足之情——她突然一阵激动,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回答:“大哥,你说过要给二哥他们报仇的!”
    裴弼皱起了眉头道:“这件事情我没有忘记,你不必三番四次的来提醒。”更何况他很清楚,在裴宝儿心中只怕她的私仇还要更大些。
    裴宝儿心中十分着急,眉眼焦虑道:“上一次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可惜那纳兰雪功亏一篑,否则,一定能将郭家置诸死地!这样一个大好机会一旦错过,再等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咱们哪里能等得起!”
    裴弼盯着裴宝儿那一张艳丽的容貌,心道美则美矣却是被捧得过高了,过于沉不住气,就这半个月来已不知道为此事纠缠了多久,他压住不耐烦,轻声道:“这件事情我和姑母自然会商量的,你不必忧心忡忡,顾好自己就行了。”
    裴宝儿却是面色一变,勃然怒道:“你们每一次都是这样打发我!可是最后却都什么也不做!今天我又进宫去了,可是姑母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见我,还命那些宫女太监将我赶了出来!如今达官贵人家的小姐都不肯与我往来,那些下贱的奴才也有样学样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大哥你是没有瞧见,我这日子过得有多难受!”
    裴弼看了裴宝儿一眼,转开了目光,却是一言不发。
    裴宝儿眼珠子一转,又继续道:“大哥,现在就有一个出气的大好机会。”
    裴弼一愣,随即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裴宝儿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洁白的面上掠过格外的阴狠,压低声音道:“我听闻那李未央要带着她的傻弟弟去慈济寺上香,这不是一个大好机会吗?”
    裴弼心头一动,却又很快平静下来道:“哦?这个消息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裴宝儿冷笑一声:“慈济寺向来受咱们的香火供奉,一年前我还特地捐钱,替那些和尚重塑了菩萨金身,所以这消息我是吃得准的!这一回,李未央是因为她那个弟弟心智不全,一直忧心忡忡,所以才要到佛前去祭拜,为那个傻子祈福。”在裴宝儿眼中,李未央一直不让李敏之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定然是为了掩饰这小子傻里傻气的事实。
    裴弼听在耳中,心头掠过一丝异样,不免道:“那你说这是一个好机会,又是什么意思?”
    裴宝儿迫不及待地道:“大哥,你怎么也跟着犯傻了?!往日里这李未央总是躲在郭府,我们纵然想动手,也没有办法寻找合适的机会。可是这一回她是自己离开了郭府,慈济寺——那可是在城外,这一来一回就是一天的功夫,中途出了什么事,谁能保证?!大哥,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可是一个大好的机会,一旦错过,可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时机了!”
    裴弼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你是想要我派人在路上动手吗?你当郭家的护卫都是吃素的不成,若是这么容易就让你得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听见裴宝儿冷冷一笑道:“郭家自然是守卫森严,但也架不住咱们精心准备,只要大哥你有心,我有这个自信可以让她有去无回!”她说到“有去无回”四个字的时候,却是咬牙切齿的模样,显然将李未央恨到了极处。
    听到她这样说,裴弼却是并没有心动,他太清楚李未央的狡诈,一不小心就会踏入对方的陷阱,因此他只是冷然一笑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将此事想得太过容易。”
    裴宝儿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美目中流出一丝厉色:“大哥,我说了这么多话,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只要你借着这个机会除掉了李未央,咱们的心腹大患也就没了,兄长们的仇也跟着一起报了,这有什么不好?像你这样瞻前顾后犹犹豫豫,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再想杀她,可就太不容易了!”
    裴弼却是一言不发,面容也恢复了平静,显然是不为所动。
    裴宝儿一下子走到他的书桌之前,抑制不住恼恨大声地道:“大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裴弼目光落在了裴宝儿美丽的面容之上,却是隐隐露出了一丝轻蔑:“家中诸事自然有我做主,你一个女儿家,还是好好在绣楼里面,静思己过为好!”
    裴宝儿简直恼怒到了极点,她咬牙道:“静思己过?为什么你和父亲都是这样说,我又有什么过错!从头到尾都是那李未央陷害我,若不是她,我岂会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你可知道,现在我连裴家的门都一步不能出,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们只会叫我忍忍忍,等等等!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等到什么时候!我不能再忍了!”
    裴弼却一下子站了起来,目光阴冷地逼视着裴宝儿道:“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这样与我说话?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吗?!”
    裴宝儿毕竟色厉内荏,她和二哥裴徽任性惯了,却从不敢对大哥无礼,如今被裴弼少有的疾言厉色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了两步,声音也一下子软了下来,哀求:“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也只是为裴家着想,希望你不要放过这么好的时机……”
    裴弼却是十分厌烦:“好了,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不必再提,你走吧。”
    裴宝儿听到他这样说,知道此事是没戏了,不由愤恨地跺了跺脚,无可奈何的退了出去。
    等到裴宝儿从书房之中走了出去,裴弼却是死死盯着桌上明暗不定的烛火,他总觉得如今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李未央这个女人太过奸猾,一个不小心就容易上她的当,所以他情愿按兵不动,再觅良机。他又坐回了椅子上,长叹一声,想到自己苦心谋划的一切在对方的攻势下无所遁形,不由陷入了沉寂。
    而刚刚从书房里走出来的裴宝儿却是怒气冲冲,一路回到自己的院子,猛地一挥手就拉倒了红木的珐琅架,几乎将上头所有的古董玉器都给砸了,她身边的婢女看在眼中,吓得战战兢兢,一个个面无人色。
    最终,她的心腹婢女珍儿走上前去,柔声道:“小姐,您何必如此生气,是不是大公子他……”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裴宝儿已经厉声道:“都是胆小鬼,居然连杀人都不敢,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太可惜了!”
    珍儿看了裴宝儿一眼,犹豫道:“小姐,您的意思是……”
    裴宝儿咬牙切齿,那一张美丽的面孔之上,难得显露出狰狞之色:“他不动手,难道我就不能动手吗?”
    珍儿大惊失色道:“小姐,您可不要打错了主意,最近大少爷盯咱们盯得很紧,若是您轻举妄动,恐怕少爷他……”
    裴宝儿没有让她说完,只是冷哼一声道:“不能动用裴家的力量,咱们自然可以找一些江湖草莽,大都之中收钱办事的人,难道还找不到吗?”
    珍儿更加犹豫:“可是小姐,那郭家的护卫都是武功高强之辈,李未央的身边还有一个赵月,您是知道的,恐怕一般的草莽之人没有办法达成您的目标。”
    裴宝儿细细思索了片刻,突然面上浮现起一丝笑意:“普通人不可以,那艳血盟呢?”
    珍儿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裴宝儿会突然提到这个杀手门派。艳血盟,是越西多年以来的一个杀手组织,旗下网罗无数年轻高手,专门执行秘密的杀人任务。派出来的杀手配合默契,天衣无缝,取敌首级有如探囊取物。这十年之间,委托给艳血盟的一千三百四十八趟任务从未失手,可谓战绩辉煌。只不过,大都是天子脚下,这些杀手很少会将手伸到大都来犯案。更何况上回在太子府曾经闹出过那么一出……
    珍儿想到这里,不由劝解道:“小姐,您若是想要收买艳血盟的人来刺杀李未央,恐怕还没有这么容易。他们好像是有一条规矩,轻易不在大都动手。更何况上一回曾经发生过太子遇刺的事情,这……恐怕很难办。”
    裴宝儿微微一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艳血盟的人不过是求财,只要我出够多的银子,他们还能不为我办事吗?纵然杀不了李未央,也可以劫持她的弟弟,只要那李敏之在咱们的手上,李未央还不是会投鼠忌器!”她这样说着,笑容变得更加幽冷。
    珍儿心头觉得不妥,可是看到裴宝儿一副神色笃定的模样,她也就不敢再劝说了。
    李未央挑选了一个大好日子,带着李敏之去慈济寺上香。
    郭家的马车一路驶过热闹的市集,护卫们则策马守护在马车四周,防护得十分严密,郭澄则也在一边骑着马跟着,引来许多女子偷偷瞧他容貌。
    马车内,李敏之好奇地掀开窗帘向外望去,大大的黑色眼睛骨碌碌的转着,显然对这周围的一切十分好奇。李未央侧着身子倚在旁边的靠垫之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就着光线静静看着,神色十分平静。阿丽公主也是很兴奋,她和李敏之就像两个小孩,一起趴在窗户边上向外看着。
    就在这时候,敏之突然转过头来,问李未央道:“姐姐,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李未央凝神细听,可是周围却是人声鼎沸,她摇了摇头道:“这是市集,声音自然十分吵杂。”
    阿丽公主看到李敏之神色异常,不禁问道:“敏之,你听见了什么声音?”
    敏之歪着脑袋想了想,脸上十分疑惑。显然他也很奇怪,为什么在这马车里的其他人都没有听到这声音。
    阿丽公主看李敏之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模样,不由侧耳倾听,却只听见人群之中莫名传来一阵尖利高亢的声音,仿佛云雀鸣叫着飞上彩云,穿透人群传来,她心中觉得奇怪,刚要说什么,却正在这时候听见外面人声喧腾,似乎发生了什么。她不由探头向外看去,只见到原本足足可以容纳四辆马车并行的宽敞道路不知怎么回事被人群包围了,不要说街道上,就连旁边的茶馆酒舍也里三层外三层都是看热闹的人。车夫被迫停了车架,还是不断有百姓向前面挤过去。
    阿丽公主从窗户前探望出去,只见到不远处走来一支十分奇怪的队伍。打头的是一个身形异常高大的异族人,他的脸黑得如古铜色一般,硕大的脑袋,前额、颧骨、鼻梁都比常人要高,而且突起,简直像是一座黑塔一般。他的手中拿着一支竹笛,一边走,脚上的铃铛一边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动,刚才在马车上听到的奇怪颤音就是从他的笛子中吹出来的。他一边吹着,旁边一只十分罕见的动物就跟着他身后跳舞。那动物看起来长得像猴子,可是却又长着狗的尾巴,身上的毛是淡褐色的,一圈圈,一条条,还有不规则的斑纹,越接近头部,颜色越深。
    阿丽公主吃了一惊,她见过很多的动物,却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古怪的东西,这奇怪的动物长着两只小圆球似的红眼睛,闪着令人生畏的光芒,随着那竹笛吹出来的声音弓起脖子,微微张开的嘴巴里,吐出一条信子,颜色红得如同枫叶,尾巴还有节奏地上下左右缓缓晃动着,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在跳舞的蛇。
    阿丽公主目瞪口呆,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便问赵月道:“前面怎么了,这是什么东西?”
    赵月立刻道:“回禀公主,前面在表演哪,人们都要赶到前头去看,所以将咱们的马车给堵起来了。”
    阿丽公主兴奋起来,几乎要跳下马车。就在这时候,李未央却轻声地道:“阿丽,如今外头正乱着,你要出去吗?”
    阿丽公主收回了脚,她想起李未央在临行之前曾经吩咐过,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可以随意的离开马车,正是因为她答应了,李未央才肯带她出来的。她委委屈屈地看了李未央一眼,试探着道:“嘉儿,你看外面,那动物真的好生奇怪。要不然咱们停下来,也去看一看,不会耽搁多久!”
    敏之在一旁欢喜地拍巴掌道:“姐姐,看一看,看一看。”
    李未央却是微微一笑:“这世上最奇怪的怕不是动物,而是人心。”她这么说着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笑容变得更深了。
    阿丽公主面色古怪地看着李未央,她实在不明白,对方究竟在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候,不知为什么外面那竹笛的声音一变,长得异常古怪的动物突然一下子窜入人群,猛地扑上一个人,一爪子就把那个身材肥胖的妇人面孔给挠花了。那妇人尖叫一声,胖硕的身体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动物又龇牙咧嘴地向其他人扑过去,一下子人群之中起了骚动,无数的人开始受惊地向后退去。可人就是这样,越是挤的地方人越多。后面的人不明所以,以为有什么珍贵的宝物可以欣赏,越发疯狂地向这边挤过来,原本还是一片井然有序的大街之上,已经闹成了一片,不时有人摔倒在地上,随后是尖叫声不断响起。一直在前面负责守卫的郭澄面色一变,大声道:“都稳住!不许任何人靠近马车!”
    他的声音惊动了在马车里的其他人,阿丽公主就要掀开车帘,却听见李未央轻轻咳嗽了一声,阿丽的手立刻缩了回来:“好嘛,我答应了你,不会离开车厢的。”
    李未央郑重看着她,隐去嘴角的一丝笑容:“记得你答应的话就好,若是今天你随随便便的离开了车厢,以后我就再也不会带你出来了,哪怕你说自己要憋死了也一样。”
    阿丽公主没有法子,只好委委屈屈地和李敏之蜷缩到了一起,悄悄对他说:“你姐姐真的好凶哦!”
    敏之睁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笑嘻嘻的模样,也不知道究竟听明白了没有。阿丽公主见他懵懂,一时恼怒,狠狠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谁知敏之却笑得更加厉害,扑进李未央的怀里,还不忘扭头向她做了个鬼脸,阿丽更加生气,只能嘟了嘟嘴,悄悄顺着车窗的方向向外望去。
    此时外面已经是更加的混乱,郭家的护卫们在拼命保护着中心那辆马车的安全。可是人到底越来越多,不得已他们纷纷下了马,阻止人群向马车靠近。不知什么人突然用尖锐的东西刺向了领头的马,马一下子跃了起来,昂头嘶鸣,不断踢蹬着前蹄,车夫没能控制好方向,手下一颤竟被那些人挤乱了方向,周围四处传来呵斥之声,然后就是惊呼。
    这边的马车也受到了人群的冲击,阿丽公主吃了一惊,毫无准备的身子向前冲去,眼看就要撞到车门上,幸好赵月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住。阿丽公主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惊惶,看着赵月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候赵月才挑起了车帘,只见到不远处马车周围的护卫已经被冲散了一半,而郭澄和剩余十二名护卫手握刀柄将马车团团护住,郭澄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阻拦郭家的马车!”
    马车之前并排站着十余名穿着寻常布衣的男子,具是面色愤愤不平,其中一人怀中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神情十分激动,仿佛很愤怒的模样:“如今街上这么乱,你们却纵马伤人,这个孩子刚才已经被你们的马蹄伤了,你要如何赔偿!”
    郭澄看了一眼,那孩子除了衣衫破旧了点,身上却没有伤痕,他不禁开口道:“刚才人群中起了混乱,马车一时控制不住可能误伤了这个孩子,是我们的不是,我们向您道歉!这个小孩如果受了伤,我们立刻就送她去看大夫!”说着,郭澄已经要走上前去,似乎想要接过那孩子的模样。
    事实上郭家的马车外表虽然十分低调,可是制作精良,绝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上面还有郭氏的族徽,再加上郭家的护卫虽然都是身着便衣,可是气势不凡,一个个都是军人出身、武艺高强,这种队伍不是公侯之家绝对没有资格配备,一般人是绝对不敢上来冲撞的。可是这十来个人明显就是江湖人士,身上都佩着剑,一心要为这孩子出头的模样。其中为首一人一把隔开郭澄的手,故意大声道:“不要假惺惺!你们伤了人,还想就这么轻易的离去!”他一边说着,一挥手,十来个人从左右将马车围在中间。
    郭澄面色大变,眉头紧皱,眼底却是带着一丝冷凝。他扬起眉头,大声怒斥道:“这是郭府的马车,诸位如何来的胆子,竟然敢当众拦截!”
    对面的人冷冷地道:“你们无礼伤人在先,我们不过是出于义愤!”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小孩丢给了旁边的人,指着郭家马车大声道:“大家快看啊,齐国公府的马车纵马伤了人,不承认不说,还要当街殴打百姓!这是哪里的道理!天子脚下竟然知法犯法,大家一起上,千万别让他们跑了!”他这么说着,已经向郭澄冲了上去,郭澄吃了一惊,却见到与那人一同来的十数个人都一起冲了上来,他们没有拔剑也没有抽刀,只是像是撒泼一般地揪住了护卫们的领子。
    人群中顿时起了纷乱,突然有人大声嚷道:“齐国公府打人啦,齐国公府打人啦!”
    这一声喊出来,人群更加的混乱,越来越多的人涌过来,而刚才那支古怪的表演队伍也在人群中乘机制造骚乱,让秩序彻底失控。郭澄拼命控制局势,可那些人没有动刀剑,又是用平民的身份出现,还教唆了很多不明真相的百姓冲上来,郭家护卫再如何勇猛,却不能滥杀无辜。此刻整个马车都被愤怒的人群包围了,不明真相的人们误以为这些人说的是真的,他们认为郭府的马车伤了人,非要叫嚣着让马车里的人滚出来。寻常这些百姓或许没有这样的胆子,可是今天却像是有人故意教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高声叫骂起来,此刻他们像是已经完全忘记齐国公府从来是低调内敛,名声很好,他们只知道这马车里坐的是高官,而且伤了人!
    一团混乱之中,郭府前后两辆马车都被推得东倒西晃。尤其是前面坐着主人的那一辆马车,那些人似乎笃定了李未央就坐在里面,怒气冲冲带着人就冲上去,拼命教唆人群推搡着马车,后来竟将那车夫一把揪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不多时,只听到轰隆一声,灰尘无数,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大声哭泣,几乎是乱成一团。
    马车竟真的被他们推翻了!甚至还压倒下来,伤了几个百姓!
    阿丽公主在后面的马车之上看到了这一幕,她不禁吃惊道:“嘉儿你瞧,前面出事了!”
    李未央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只是面色平静地道:“哦,是吗?”
    阿丽公主转过头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未央道:“咱们郭家的马车被人推翻了。”
    李未央眼眸深深,微笑着:“是啊,被愤怒的人们推翻了。看样子,是有人想要浑水摸鱼。”她这么说着,语气却是轻飘飘的,显然没有放在心上的模样。
    阿丽公主见她如此,心头掠过一个念头,更加吃惊道:“你一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明白了!所以你才会特地让我们换到这辆马车上来!前面那辆马车上根本什么人都没有,你是故意要设下陷阱!”
    李未央笑容和煦:“是,我是故意的。让你不要出去,最重要的原因也是不希望让别人知道咱们就在这不远处的轻篷小车之内。”
    事实上从早上出行开始,李未央已经将他们出行的马车换成了一辆轻篷小车,外表看起来十分的寻常,既没有护卫随同,也没有郭氏的族徽。外人瞧上去只会觉得,这是一辆十分普通的马车,绝对不会想到齐国公府的小姐和阿丽公主就在这辆马车之内。而负责随行护卫的人,李未央也让他们隐在暗处,伪装成寻常百姓,绝不会让人知晓。在出城的时候,更是与前面那两辆被郭澄和郭家护卫紧密保护着的马车,截然分开,只是远远跟在后面。
    阿丽公主想来想去越发惊异:“到底是什么人,要把事情闹得这样大!他们是想要借机会伤人吗?”
    李未央似笑非笑地道:“这一点你就要去问问裴家的人了。”
    阿丽公主张大了嘴巴:“你是说这件事情跟裴家人有关系吗?”
    李未央神色平淡:“这世上最恨我的人就是裴家。他们先是派人扰乱了队伍,再接着又让人故意挑起众怒,等到人们掀翻了马车,他才好趁乱一刀杀了我,或是劫持敏之,这不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吗?”
    阿丽公主听在耳中,几乎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李未央似乎早已知道对方是针对她而来,更知道对方在何处下手,可——为什么她会如此的笃定呢?
    阿丽公主点头道:“我知道了,就是因为你早已预料到这一行不安全。所以才会故意安排了这一出戏,让他们以为你就在前面的马车里!阿弥陀佛,你真是聪明,嘉儿,若不是你,今天我可就要跟着一起遭殃了!”
    李未央笑容却是十分的冷淡:“你放心好了,遭殃的人不是我,也不会是你,而是裴家。”她这么说着,已经吩咐赵月道:“让车夫调转马头,去京兆尹府。”
    此刻,正是京兆尹府上饮宴的时候,门口车水马龙,而京兆尹府衙门的后院花厅里,更是宾客满座,觥筹交错。京兆尹正在招待客人,正在推杯换盏的时候,就听到他的心腹在耳边低声地道:“大人,出事了!”
    京兆尹心中极为不悦,抬起头道:“没瞧见我这里有这么多位贵客吗?能出什么事!”
    那人低声道:“大人,一个时辰之前,东大街的门口出现了骚动,郭府的马车被人推翻了!”
    京兆尹顿时吃了一惊,他放下酒杯站起身,向众人拱手道:“各位请先饮宴,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还不待人家来阻止,他已经快步地带着随从出了门,抬脚出了大厅门,他立刻转头对随从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随从一抬眼就触上了他严肃的目光,便立刻回答道:“具体的情形属下也不清楚,只听闻是郭府的小姐要去慈济寺上香,路过东大门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马车撞伤了一个孩子,于是郭家的人就和百姓起了冲突,愤怒的百姓竟然将马车掀翻了!”
    京兆尹紧紧地皱起眉头,脸色越来越黑,听到最后足下一顿,立在地上好半响才继续往前走去道:“这些人真是胆子泼天似的大,竟然连郭家都敢动手,那郭小姐如何了,可曾出什么事?”可是想了想却又觉得不对,郭家名声素来很好,很受人尊敬,怎么会无缘无故出这种事?
    他的随从见他脸色不善,赶紧道:“等到属下赶到的时候,人群已经散了,只听说有歹人趁乱袭击了马车,把里头的什么人给掠走了。”其实他也不确定是不是郭小姐被人劫走,只知道郭澄在到处搜捕。
    京兆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冷哼了一声,再不言语,足下走得飞快。他奉皇帝之谕,掌管整个大都的安宁,如今在他管辖范围之内,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要如何交代?更别提若是那郭家的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或是闺誉受损,他可真是要提着乌纱去见齐国公了!他想到这里,便吩咐道:“立刻备马,我要去齐国公府。”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外面有喧哗声响起,他不禁皱眉道:“这么晚了,是什么人?”
    立刻有人禀报道:“大人,府衙门外来了个女子。非要见大人不可。问她拜帖,她又没有!”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京兆尹已经把眉头皱得更紧了,大都之中多是权贵,轻易不能得罪,他自上任以来,遇到过不少难缠的人物,实在没有什么阻挡这些人的办法。听到只是个女子在门口要见他,不禁心头更加恼怒:“蠢东西,这都什么时候了,没瞧见我正忙着!还不快把人赶出去!”
    还没有说完,却瞧见一个翠裙女子好整以暇地站在了院子门口,一双眼睛明亮如星,盯着他一路走进来。京兆尹吃了一惊,脸色微有尴尬,他没想到事主就在跟前,因为距离太远,他也没瞧清这人究竟长的什么模样,等到了跟前,他才像哑巴了一样。
    却见到对方微微一笑道:“京兆尹府前的大门还真是难进。郭嘉费了好一番心思那护卫都不肯让我进来,不得已只好把动静闹大了点这才进了门,大人想必,不会怪罪郭嘉失礼吧!”
    京兆尹背上就是一阵冷汗,此刻他已经看清了这女子的面容,不觉一时怔然,想起她正是齐国公府上的大小姐——郭嘉。
    李未央眯起了眼睛,洁白的下巴略微抬起,神情十分从容,唇角却带了一丝微笑道:“大人,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呢?”此刻,京兆尹仍旧是一副恍然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旁边的随从立刻过来,贴近他耳朵,低声提醒道:“大人,郭小姐来了。”
    “废话,我能瞧不见吗?”京兆尹心道真是个蠢到家了。他定神瞧着郭嘉,微笑道:“原来是郭小姐到访,有失远迎!”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这郭嘉的个性是如何放肆妄为,可她是齐国公府的大小姐,又有什么地方不敢闯?莫说是京兆府的衙门,恐怕连皇宫她都照进不误。对于静王和旭王都倾心于郭嘉的事情,大都之中早已是人人侧目,京兆尹也不敢轻易得罪她。更别提在大都做官,当然知道有哪些世家是第一等的,要谨慎小心……
    脑海中一想通,他脸上便立刻堆起了笑容道:“外面的护卫不知是郭大小姐,多有得罪,甚是惭愧!只是不知道这么晚了,郭小姐究竟有什么事,竟然要亲自上门?”
    李未央眸子一瞥,只见到她背后又悠悠然走过来一个人,笑容满面,琥珀色的眸子熠熠发光,正是如今风头正盛的旭王殿下。京兆尹更加吃惊,连忙躬身行礼道:“旭王殿下。”
    元烈只是微笑道:“不必多礼,我只是送郭小姐进来罢了,哦对了,刚才大人的两个护卫不小心被打断了腿,大人还是尽快派人送他们就医为好!”
    京兆尹额头上冷汗滚滚而下,心道旭王要去哪里都有金牌,这分明是故意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立刻道:“那些人不懂规矩,冲撞了旭王和郭小姐,改日我带他们亲自登门道歉!”
    元烈挑起眉头:“道歉就免了,还是尽快帮我们去捉拿盗贼吧。”
    听到这句话,京兆尹眉头微皱,开口道:“不知旭王殿下所说的盗贼是什么人?”
    李未央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道:“今天在市集之上有人故意闹事,拦了郭府的马车,还将马车推翻了,并且借着这个机会盗走了马车之中的贵重宝物。”
    贵重宝物?不是劫走了人吗?京兆尹吃惊道:“马车之中有贵重物品?不知是什么宝物?”
    李未央冷笑一声:“是准备今年在陛下寿宴之上送呈给他的寿礼。”
    京兆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道:“这寿礼……可不是寻常物,怎么会在马车之内呢?”
    李未央神情淡然:“怎么京兆尹大人不知道吗?因为灵塔被烧一事,陛下大为心痛,要修建万佛寺,说是缺少舍利子……于是我父亲便多方寻找,花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好不容易才找到四十九位高僧的舍利子,放在一个锦盒之内。这一次本来是要送到慈济寺去祈福,以便在两个月之后的陛下寿宴之上送呈给他,以供陛下阅览。可惜如今却被盗贼偷走……唉,这个罪名,恐怕京兆尹大人你是承担不起的。”
    京兆尹听到这里,背上都湿了一片,脸色异常怪异道:“郭小姐所言可是当真吗?”
    李未央冷哼一声道:“谁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我父亲已经特意向陛下禀报过,两月之后定会送上舍利子,陛下还说要加紧建设万佛寺,并将舍利子供奉其中,以供百姓瞻仰。可是,却莫名其妙出了盗贼,又是在大人的辖区之内,不知大人,要如何向陛下交代?”
    舍利子被盗,郭家逃不了干系,他更是要倒霉!京兆尹只觉得腿脚发软,他实在想不到好端端的青天白日,竟出了一场盗贼,还莫名其妙的偷走了齐国公府要送给皇帝的礼物,这礼物若是寻常之物也倒罢了,偏偏是舍利子,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东西!可真是要了老命!
    他咬牙道:“可是这些盗贼要舍利子又有何用?”
    李未央脸色微微一沉:“大人,这个就不要问我了,问我也是白问,我怎么知道这些盗贼偷这些舍利子做什么呢?”
    元烈嘴角弯弯道:“听京兆尹大人所言,似乎怀疑这不是属实之事,而是故意郭小姐捏造的。”说着,他眼底微凝,缓缓地道:“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瞧见马车被推翻了,又有匪徒进入马车之中劫掠,难道京兆尹大人还要否认不成?”
    京兆尹低头不语,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小事,该如何是好?
    元烈却是不紧不慢道:“大人,希望你尽快派人去搜查献给陛下寿礼的下落,若是不然——陛下怪罪下来,恐怕咱们都吃罪不起。”
    京兆尹立刻惊醒了过来,大声道:“是,是!我立刻就去办!”说着,他向旁边的随从吩咐道:“封锁城门,不允许任何人私自进出。好好的盘查今天在大街上任何一个靠近马车的人。一定要将这盗贼搜出来,以正效尤!”
    李未央抬眼,笑着打断他:“大人,光是搜查盗贼,怕还是不够的。”
    京兆尹忐忑地看着李未央,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的眸子看起来有几分深意,他低声问道:“不知郭小姐的意思是?”
    李未央微笑道:“事情不是明摆在眼前吗?这舍利子到了盗贼手上也是无用,他们横竖是要脱手的,一般人又不会收,什么地方会收这样的赃物?当然是大都的各大当铺、商户以及地下的黑市,又或者是那些江湖漕运的帮派。我想这些地方,不需要我再教大人该如何搜查了吧。”
    京兆尹面色一凛道:“小姐放心,十日之内,我一定给郭家一个交代。”
    李未央轻轻一叹道:“十日……怕是等不及了。陛下十分着急,他说三日之后,就要看到舍利子。”
    京兆尹一愣道:“不是说两个月之后……”
    李未央只是微笑:“是啊,原本是两个月之后,可是陛下心血来潮,刚刚下了旨意说,三天之后,他就要见到舍利子!”
    京兆尹额头滚滚落下了汗珠道:“可是这舍利子已然丢失,只给三天的时间,怕是搜查不到啊!”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舍利子可是重要之物,陛下等着要瞧!大人,有空在这里仔细询问我,不妨好好搜查大都一番,也省得陛下震怒,到时候不管是我们郭家还是大人,怕是都不好向陛下交代的。”
    京兆尹连声道:“是,是,我一定在三天之内将这帮歹徒揪出来,送给郭小姐法办!”
    李未央神色沉静,似乎很是满意:“希望大人言而有信,早日抓到这些心怀不轨的匪徒。”她说着,不再多言,只是淡淡施了一礼,转身向外走去。
    元烈陪着她走到门外,又吩咐跟来的京兆尹道:“大人,你可要好好努力了。”
    京兆尹恭身道:“是。”往日里,这京兆尹是个十分嚣张的人物,轻易不会向人低头,可是此刻不知道为什么,他瞧见眼前这两个人只觉得头皮发麻,觉得他们简直如同瘟神一样,巴不得他们赶紧走。
    下了台阶之后,元烈笑着望向李未央轻声道:“真是好手段,我想知道如今裴家人是什么样的表情。”
    李未央只是笑,兀自向前走去,口中只是平稳道:“你说的话,我可听不懂。”
    外面是一路月光,洒在李未央的身上仿佛为她坡上了一层轻纱,添了几许神秘之感。元烈笑容更甚,飞快地追上她道:“我很想知道,京兆尹究竟要如何捉拿这帮匪徒,裴家又是如何引火烧身的!”
    李未央眼波流转,语气轻快:“他们总是喜欢给别人下绊子,这一回却不知道绊倒的是谁了。这一次舍利子被盗之事,纵然没有真凭实据,也必定会将皇帝惹得龙颜大怒,到时候有郭家旁边敲边鼓,裴家那些势力便是想要从中作梗,怕是也没有法子。”所谓舍利子被盗,纵然查到幕后主使,也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的真正目的在于引出裴家!
    元烈脚步轻快,长眸闪亮,眼前映着李未央那颇有深意的笑容,不禁扬唇,低声道:“这一回,可要让他们栽个大跟头!”
    微风拂过面颊,带了三分凉意,李未央紧了紧大髦,深深一叹,吐出一口气:“能上当的人不会是裴弼,必定是某个蠢货,不过牵出萝卜带出泥,裴家到底也跑不了。”她这样说着,却是微微一笑,脚步轻快地上了马车。
    元烈随之上了马,转头吩咐车夫道:“打道回府。”
    京兆尹远远地瞧着他们二人,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旁边的随从立刻低声道:“大人,您瞧这怎么办哪?”
    京兆尹猛地转头给了他一个耳光,厉声道:“怎么办!还用我教你吗,还不快去全城搜捕!”
    那随从吃了一惊:“可是这人海茫茫,又如何去搜查今天在东大门前闹事的百姓呢?”
    京兆尹冷声道:“没听见郭嘉说的吗,重点搜查那些当铺和地下钱庄!密切注意大都中来往的江湖人!我不管你怎么查,一定要想方设法找出闹事的人究竟是谁,不然,提头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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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主不是为了拿此事栽赃裴家,这就不能算事儿啊O(n_n)O哈!
    恭喜拿老公换肉吃和日光微曛两位童鞋荣登榜眼,话说你们俩可以簪花游街了,感谢rice5hao,szbanban送的100颗钻石,灰常的╭(╯3╰)╮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5:52:29
    252 盛世华章

    月上中天,皇帝特地在仙都宫中设晚宴。李未央还是第一次踏入这个刚刚建成的宫殿,听闻是皇帝为了葛丽妃的生辰特意建造的。内里布置得奢侈豪华,美轮美奂,犹如人间天堂。只见到处挂着美丽的宫灯,就连小小的转角都挂着名家字画,往来伺候的宫女身上穿着华丽的宫裙,显得金翠绚烂,异常奢靡。
    李未央将这宫殿中的布置看在眼中,不由也十分惊讶,所有人都说皇帝对葛丽妃盛宠不衰,如今看来传言是真的。只不过这其中的宠爱究竟有几分是冲着丽妃娘娘本人,这就很难说了。
    此时朝廷中三品以上的重臣和女眷已经纷纷入座,众人只听见歌乐齐奏,随即便瞧见宫女们款款而入,各种珍馐美酒如同流水一般的端了上来。
    阿丽公主悄声对李未央道:“这一个月来宫中都举办了两回宴会了,越西皇室可真是奢侈。”
    李未央轻轻一笑,如今这位皇帝十分喜欢在宫廷中招待客人。虽然他性情喜怒无常,又颇有点好大喜功,可是谁又敢当众提出意见?再者说,越西十分富庶,百姓安居乐业,国力又很强盛,皇室如果愿意可以日夜歌舞不休,谁又能多说什么。
    这一切看在阿丽公主眼中,却是让她更加惊异,在草原上即便是作为大君,每天也要操心很多的问题,尤其是到了贫瘠的冬天,草木都不生长了,这时候他们就要带着大批的牛羊和牧民四处迁移,去寻找肥沃的草场。正是因为看到日夜操劳的大君,阿丽公主才会对越西皇帝如此奢侈享乐的行径感到不以为然。
    不远处的郭夫人却是神色肃穆,目光并没有落在歌舞之上,只是垂头端详着眼前的琉璃盏,显然是对这些场景早已司空见惯,不感兴趣。
    李未央的目光落在了皇帝的身上,此刻他连饮了数杯酒,眼神十分朦胧,神色也很平缓,与上一次在书房见到的疾言厉色完全是判若两人。若不是敢肯定上一回要赐死自己的的确是这位越西皇帝,李未央还会怀疑那天发生的究竟是不是一场幻梦。直到今天她都觉得十分奇怪,按照这个人的性格,他想要做的事情是一定会做成功的,如今他迟迟不动手,真的是顾及元烈还是另有打算,又或者是想到了什么新的主意?
    歌舞跳得正好,却听见太子站起身来向着皇帝道:“父皇,此次巡视沧州之时,地方官员特意送上一名美人,请儿臣代为献给父皇。”
    他的话音刚落,皇帝目光落在了他的面上,仿若十分感兴趣地道:“那就献上来吧。”
    地方官员献美,并不是一次两次,若是寻常姿色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众人一听都很来精神,纷纷伸长脖子想要目睹这位美人的姿容。只有一直陪伴在皇帝身边的葛丽妃面色微微一变,可是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太子面上微微一笑,轻轻击掌,就看见大殿门口一个身披银纱的女子伫立在那里,虽然只是静静的站着,可却是风姿楚楚。她向前走来,一步一步,行止之间环佩叮咚,仿佛仙乐相随。走到台阶之前,她低下了身子,动作行云流水地跪在地上,精致的长裙在她四周散开。李未央刚才距离太远瞧不清,此刻她又跪下了,一眼望去只见到她青丝如墨,脖子上露出的皮肤洁白如雪,竟也不禁对这女子的相貌生出三分好奇。
    皇帝微微一笑道:“抬起头来。”
    这名女子闻言抬起头,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容,果真是容貌绝俗,顾盼生姿,更有一丝绝世独立的意味。
    看到那一双秋水般的美目,皇帝目中却突然爆射出寒光,瞬间李未央就感觉到一股杀机笼罩而来。这样的气势,只有皇帝这样挥斥方遒,杀伐果断的人才会有……一时之间就连太子也有些惊慌不安,他心中十分的纳闷,这是怎么回事,父皇不是素来喜欢葛丽妃容貌美丽吗?他早就隐隐明白父皇是惦记着当年那个人……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千方百计寻来了一个与当年的栖霞公主有五分相似的女子,为什么父皇看到她竟露出这样的神情呢?
    裴后微微蹙眉,目光冰冷地落在了那女子的身上。
    良久,大殿上都无人敢开口,皇帝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杀意,面上却是冷冷道:“果然是个美人,不知有何技艺?”
    太子强笑道:“父皇,她擅长舞艺,不妨让她为父皇一舞如何?”
    皇帝懒洋洋地坐着,眼神似笑非笑盯着太子,却一时没有做声。太子顿时紧张起来,心里掠过一丝强烈的不安,不由转过头狠狠瞪了卢妃一眼,卢妃立刻低下了头去。这个主意是她给太子出的,而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更是她千方百计才托卢缜寻到,可是却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
    李未央看了对面的元烈一眼,只见到他的目光同样落在那女子的身上,神色之中却是十分的淡漠。李未央眼底淡淡浮现起一丝笑意,太子如今倒颇有点乱了阵脚的意思,否则也不会出这种招数——话说回来,险则险矣,可若是能够讨好皇帝,倒也是一出有用的棋。
    就在太子要跪下主动请罪的时候,皇帝却突然大笑起来:“好!既然说她擅长歌舞,那就跳一曲,若是跳得不好,再行责罚!”
    那女子长出一口气,轻轻一甩袖子,开始翩翩起舞,此时大殿之内没有一丝的声响,葛丽妃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女子,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嘲讽。太子说的不错,这个女子的确很是独特,她飞旋的舞姿仿佛蕴藏着天然的韵律,脚上的铃铛轻轻作响,取代了乐器发出连绵而悦耳的声音,听在众人耳中仿佛成了舞曲的旋律。她纵情的飞舞着,纵然是不通歌舞的人,也能够感觉到那无声之舞中洋溢的情意缱绻。等到一舞终了,她低手敛衽,广袖下垂,盈盈拜倒,掩住了目中的莹莹水光。
    她的舞艺并不如何出色,可是李未央观之却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她若有所悟地看了一眼皇帝的神情,却见到他面上也露出恍惚,心中顿时领悟,原来如此——想必这样的舞蹈,当年栖霞公主也定然是跳过的。
    太子这一回可真是下了苦功,不光是容貌相似,更兼气韵无双,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让这女子在皇帝身边争得一席之位了。李未央的目光随即落在了一旁脸色难看的葛丽妃身上,却是轻轻一笑,举起酒杯,淡淡饮了一口。
    此时皇帝眼神变得更加朦胧,他一招手,吩咐那女子道:“你上前来。”
    那女子盈盈走了上去,皇帝将她搂在怀中,仔细看了一眼她的脸,压住了眼中的冷笑,却是声如洪钟地大笑道:“好,太子果然是有孝心,赏!”说着,太监领旨而出,赏给太子一柄海棠玉如意。
    太子心下稍安,今天这一场戏他演得可是十分忐忑,也确实是冒了很大的险,本来这女子应该由他人进献才不容易牵连到自己身上,但他左思右想还是自己来——或许在旁人面前往皇帝身边送上这么个女人是一出昏招,可是在他而言却是另有用意。这个女人,将来可会派上大用场!
    他的笑容还在面上,却听见皇帝向旁边的太监道:“去,传卢缜过来。”
    卢妃心头一跳,这个女子她是托卢缜寻到的,难道皇帝又有封赏不成。可是陛下又是如何知道这个女子是跟卢家有关系呢?但她很快想到,皇帝心思叵测,喜怒难辨,这世上恐怕少有不在他掌握之中的事情。好在此女子也是身家清白,找不到丝毫的瑕疵,卢家进献有功,只应封赏而不该责罚。想到这里,她的心中才稍稍安定了。
    太子妃目光极度怨恨地盯着卢妃,心头将她闹恨到了极点,却是不动声色,借着一杯酒掩饰住了眼底的冷光。
    卢缜今天也在殿上,听到皇帝召唤,急忙来起身走出来,恭身听命。
    皇帝主动端起一杯酒,命太监交给卢缜,随后微笑道:“赐酒一盏。”
    卢缜连忙叩首道:“臣谢陛下赐酒。”随后面泛喜色,果断一饮而尽。
    皇帝笑容更加和煦道:“此次你去沧州差事办得不错,又特意带回这名美人让太子献给朕,朕要好好的赏赐你一回。”
    卢妃心头一跳,皇帝果然什么都知道!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坐在后排的很多人都有些昏昏欲睡,现在听到皇帝要赏赐卢缜皆激灵了一下,振奋起精神,倾听下文。
    阿丽公主悄悄拉了拉李未央的袖子道:“陛下为什么要赏赐卢缜呢?”
    李未央微笑道:“因为之前陛下曾经命他去沧州修建功德祠,他的差事办得不错,还特意从沧州带回了一名美女,借着太子的手献给了陛下,这样一来,陛下当然要给他一些赏赐了。”李未央的话刚说完,阿丽公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却听见皇帝又道:“朕听说你尚未娶妻,家中也无侍奉之人,如此怎么为家呢,朕替你忧虑呀,想在大都替你觅一良妻。今日大好时机,就当着群臣之面,为你赐婚吧!”
    卢缜听到皇帝亲自为自己赐婚,顿时大喜过望,卢家其他人也一同站起来,立即伏地叩谢皇恩,卢缜笑容满面道:“多谢陛下赏赐,卢缜无功无德,得陛下恩宠,实在幸甚。”
    在座的所有人脸上都不禁露出艳羡之意,心道卢缜上一回想要迎娶寿春公主失败,好好的被人嘲笑了一番,不得已卢家又为他请了去沧州的差事,立了功劳回来,眼看着就要擢升,此时竟然还能得到陛下赐婚。要知道在场的诸位官家千金皆是出身名门、百里挑一,得了哪一个都是如花美眷,又是陛下亲自赐婚,这样的好事可是实在难得,看来卢缜是要走运了!
    裴皇后在旁边静谧地笑了笑,眸中却是不动声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帝停了片刻,继续道:“君臣一体,不能亏欠了任何人,你们只要好好办事,朕自然论功行赏。”说着,皇帝向身边的太监耳语数声。那太监神情一愕,却是十分惊讶的模样,随即跪倒在地道:“是,陛下。”随后,他便退了出去。
    众人瞧见这场面不由有些奇怪,却都是静静等待着,他们知道皇帝赐婚的人马上就要出现了。
    卢缜立在殿内,真个是满面春风,心情激荡,自己这一回实在是很幸运,原本无法娶到寿春公主的恼怒也去了三分。他面上本就长了一双像朝露一般清澈的眼睛,又生得十分秀美,此刻因为陛下赐婚,更是一派喜气洋洋,神采奕奕的模样。他心头想到既然陛下没有说明到底赐婚何人,会不会是因为裴徽一事大为恼怒结果闭宫不出的寿春公主呢?这极有可能,定然是陛下想要弥补上次的失误!
    李未央看在眼中,却是冷冷一笑,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皇帝没在打什么好主意。
    就在此时,众人突然听见声乐声起,一名太监引领着一群人从旁边的侧门入殿。走在最前端的是四名宫女,每个人手中都执着大红灯笼,笼中的烛光映得整个大殿红彤彤的,果真是喜气洋洋。随即,殿门内又入两名宫女,最后走进来一位款款而来的女子,只偏偏用团扇遮住了面容,众人瞧不见她的神色,只能隐约见到她穿着端庄大气的衣裙,头上则带满了金银琉璃钗饰,看得出来价值不菲。众人不免吃惊不已,纷纷开始猜测眼前这位女子究竟是哪一家的贵女,又或者真的是寿春公主吗?
    太子也觉得是寿春,便微笑道:“卢缜,这一回陛下赐婚,你还不去瞧瞧你的新娘子!”
    卢缜不由自主笑了起来,迫不及待上前,又及时醒悟,回头再次拜谢皇帝皇后的恩典,然后才转过身向新娘走去。他压抑住满心欢喜地向新娘拜了两拜,道:“请见小姐真容。”他一连说了三遍,那团扇方才缓缓的展开。
    众人屏气凝神,都想看看这皇帝赐婚的小姐是什么模样,等到团扇之后的那一张脸露了出来,众人都惊呆了。团扇之后,不是什么花容月貌的千金小姐,而是一个鸡皮鹤发,足足有六七十岁的老妪,人们惊讶之后,突然就炸开了锅。
    卢缜立在当场,几乎呆了。他没有想到,皇帝赐婚竟然赐给自己一个年近七十岁的老女人,瞧这年龄,当自己的祖母也绰绰有余!
    皇帝的声音笑得最为爽朗,他大声道:“卢爱卿,还不快去搀扶你的新夫人,愣着干什么!”
    裴皇后的面色丝毫不变,她已经认出来这位所谓的新夫人正是皇帝当年的乳母康氏。这康氏曾经做过皇帝半月的乳母,四十岁上便守了寡,一直在宫中养老,如今皇帝竟然莫名其妙将她赐给了卢缜,这可真是天下一大奇闻!她看了一眼皇帝,神色莫名。
    皇帝微微含笑,转头向她道:“皇后,觉得朕的旨意是不是很英明?”
    裴皇后目光在他面上轻轻一转,已然语气平和道:“陛下做出任何的决定,臣妾都不会奇怪,更何况这是一桩十分匹配的婚事。”她这样说着,眼神已经看向了太子。
    太子陡然一惊,立刻道:“卢缜,你还不过去搀扶你的新夫人!”
    李未央不禁失笑,皇帝真是够损的,居然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叫一个黑发少年郎去娶一个老妇人,简直是——叫人难以想象!
    卢缜从刚才的狂喜到现在的如坠冰窟,他看着眼前鹤发鸡皮的老妇人,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门槛上才好。说实话,刚才所有人都以为皇帝是借着这个机会,将那寿春公主重新赐予卢缜,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一场戏。被赐婚的不是千娇百媚的公主,更不是芝兰玉树的名门闺秀们,而是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妇人。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元烈却是挑高了眉头,似笑非笑的神情,显然将皇帝的心思看穿了。
    卢缜愣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卢妃心头焦急,此刻这种情形,若是卢缜不肯迎娶这女子,那他就是抗旨不遵。
    果然,皇帝的脸色微微一沉,冷冷向太子道:“朕苦心安排,他倒像是不愿意接旨,难道是嫌弃朕赐给他的美人不够好吗?”皇帝这么说着,眼神之中已经流露出一丝不悦。
    太子连忙跪下道:“父皇,卢缜是一时欢喜得傻了,待儿臣上去提醒他一番,他定会醒过神来。”说着,他已经起身向卢缜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低声地道:“你还不接旨,难道要抗旨不遵吗?!”
    卢缜的牙齿在颤抖,他指着那老妇人道:“殿下,你瞧……她……她……”
    太子冷冷道:“我瞧见了,大家都瞧见了,这是天子的旨意,非接不可。”
    卢缜将心头巨大的失望压下去,脸上是欲哭无泪的神情。
    太子目光冰冷地道:“笑一笑,然后领着你的新娘子一起去谢恩!”
    卢缜咬牙,好不容易笑容才又恢复在脸上,他快步走了过去将那老妇人搀扶到皇帝面前:“微臣叩谢皇恩。”
    皇帝微微笑道:“这是朕的乳母康氏,今日嫁了卢爱卿,也该有些名分,朕就册封康氏为品国夫人,从今以后你要好好待她,夫妻和睦,恩爱白头才好。”
    这其中一方已经是白头了,李未央微笑看着这场闹剧,心道卢缜娶了这么一个老妇人当夫人,看似是陛下赐婚,可是实际上他娶回家之后,必须将这妇人当成神灵供养。而且她观这名妇人神情,许是养尊处优久了,有些颐指气使的神情,恐怕这崔家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阿丽公主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道:“你们的皇帝真是奇怪,他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竟然迎娶一个六七十的老妇人。真是太可怕了,天下奇闻啊!”
    李未央神色从容道:“所谓天子,自当令行禁止,说一不二,若是卢缜敢抗旨不遵,那是满门抄斩的罪过,他是太子侧妃的弟弟,又是卢家好不容易才栽培出的精英,他自然知道应当作何选择。”
    阿丽公主不免摇头,她知道眼前的李未央对于京中的一举一动都了然于心,可是此刻见她竟然对这么奇怪的事情都没有表现出惊讶,她也不免暗中叹息:“我总是不能理解你们,这都是些什么事……太匪夷所思了。”
    李未央神色中掠过一丝嘲讽,越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在这皇宫里越是容易发生,恐怕皇帝今天这番作为是做给太子看,做给卢妃看,也是做给裴皇后看的。但是,她隐隐觉得似乎皇帝的目的,还不止于此。
    此时,就听见皇帝微笑着搂着身旁的美人道:“朕听闻镇东将军的女儿已经下山归来了,今日可在宴上吗?”
    皇帝提起的镇东将军王琼立刻站起身来,拜倒道:“是,陛下,小女今日也一同来了。”
    李未央对于皇帝突然提到的王小姐不禁侧目,郭夫人瞧她神情露出不解,便低声道:“这位小姐名叫子衿,是王家最小的女儿,往日里一直追随一位大宗师学习,极少下山。这么多年以来只听闻她下来两次,却都是相助她的父亲镇东将军,外人不知道详情,只知此女上通天文地理,下知诸子百家,那些规划谋断之道无不了然,虽是女子之身,却素有贤名,可是却连我也没有亲眼见过她。”
    李未央听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道:“那么这位王小姐此次下山,又是为了什么呢?”
    郭夫人陷入沉思之中,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大都之中各大世家都相继召回在各地的精英子弟,似乎颇有异动,在她看来这一切都跟如今的政局有脱不开的关系。
    皇帝目光在大殿中搜寻,口中道:“哦,是哪一位?出来见一见吧。”
    此时就见一名女子从女眷之中走了出来,生得雪色肌肤,明眸修长,眼梢罕见的上扬,一双黛眉隐入鸦青色鬓角,抬腕凝眸间,风情蹁跹,绝色姿容并不咄咄逼人,却是令人自惭形愧,不敢平视。缓缓而来,逼退了一殿的繁花似锦,唯有她大放异彩。
    皇帝难得和蔼道:“你学艺多年,不知都有什么斩获?”
    王子矜恭身拜倒,动作盈盈,神采若锦,美不胜收:“陛下,臣女才疏学浅,不敢献丑。”
    宴会上早有人盯着她的容色,眼前只余下她的倩影,浑然忘记了喝酒与谈笑。
    皇帝微笑道:“无妨,久闻王家千金才艺双绝,却不知道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些诗词歌赋便不要拿出来了,有没有新鲜的可以拿来凑趣?”
    皇帝这么说,却看见王子矜微微一笑道:“臣女只是粗通音律,谱了一曲破阵之乐,用乐器演奏,配以歌舞,相信陛下会喜欢。”
    皇帝颇有兴致:“破阵乐么——听起来倒有几分意思。”
    王子矜眼底碎芒莹莹:“请陛下允许,若有器乐再配以七七四十九人演练军阵,那场面会更加好看。”
    皇帝想了想,倒是十分新奇:“朕准了,你就让人下去准备吧,朕等着瞧。”
    王子衿含笑应了,便立刻下去准备,很快,大殿之中的烛火就被熄灭了。
    李未央凝眸寻去,那个袅袅倩影已经不见了踪迹,她一离开,也带走了很多人的神魂。只听见有人率先起奏,箫声由远及近飘了过来,仿佛一名吟游诗人在空阔的江海之间回肠荡气的吹奏着。很快,又有不同的乐器加入进来,仔细听来,琵琶,琴瑟,箜篌都夹杂在了一起,现出一派钟鸣鼎食的繁华之景,十八名身着红衣的舞者进入殿外的空旷广场上,翩翩起舞的同时,仿佛将一团团火焰也一同带去了,紧接着笙、萧、筝、编钟、编磬也相继加入,使得整个乐队的演奏更加大气磅礴。
    忽听节鼓响起,七七四十九名男子出现在殿外,一个一个如同石像一般凝在那里一动不动,原本所有发出和谐气息的乐器声音骤然停住,再次爆发的时候已经完全转变了氛围,发出金戈铁马肃杀之气,随着那琵琶和鼓声渐急,乐音犹如巫峡猿啼,也似鬼哭,在众人眼前,原本的太平盛世气象已经完全不见,明显是意欲展现叛军入侵、破坏了原来一派繁华安然的景象。
    李未央听到这里,已经看出来这位王小姐竟然是将军事蕴于乐曲之中,用琵琶模拟出号角和马蹄声,用鼓声和编钟描绘出战场上的互相搏击和混乱的拼杀,那些舞者便是太平盛世的百姓,而冲进来的四十九名男子则是嚣张的士兵,整个破阵曲展现出战场的紧张气氛和波澜壮阔的场面。
    只听到有人发出一声呐喊,音乐节奏马上发生随之变化,琵琶声变调,如同唢呐吹奏,让人联想起大军出征的场面,所有的舞者猛地撕开身上的红衣,露出里面洁白的短袍,冲进了敌军之中。
    李未央凝神观看,仿佛看到一场征伐之战,她不由面色复杂。而大殿之上所有曾经上过战场的将军,也都看得十分专注,显然被这一曲破阵乐勾起了很多的思绪。那些寻常的贵妇小姐们则是一派新奇的模样,虽然看不明白,却也知道乐曲编排巧妙,又是波澜壮阔,这无疑是一出好戏。
    李未央从头到尾看着这一曲破阵曲,舞队的左面成圆形,右面成方形,前面模仿战车,后面摆着队伍,队形的展开像是一只老鹰,伸出两翼,仿佛两支前锋队伍,做成打仗的阵势。舞者以往来击刺动作为主,肢体随着乐曲摆出各种阵势,声震百里,不但有浓厚的战阵气息,还有一种威慑,令观众凛然震悚。
    可若是仅仅如此,李未央并不会觉得如何出色,仅仅算是寻常庆典音乐罢了。最重要的是这王子矜在这样的表演之中,蕴入了各种不同的阵法,例如八阵图,撒星阵,鸳鸯阵,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天地三才阵,四门兜底阵,五虎群羊阵,六丁六甲阵,七星北斗阵,八门金锁阵,九字连环阵,十面埋伏阵。这十大奇阵,每个阵型都富含深刻的变化,竟然都被她借由舞者的动作,阵型的摆布,不动声色之间一一破解。
    李未央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王子矜的身上,却也是刮目相看。这样的女子,堪当是个奇才!
    鼓曲共有七遍,每遍十二阵,用了一个多时辰。到了最后,四十九人依次退场,象征破阵成功,乐曲又恢复了开始时的音调,随着一阵钟磬齐鸣,声音由高及低,周围渐渐恢复了平静,舞蹈者们盘旋回地上,匍匐拜倒,仿佛回到最开始的宁静。
    皇帝尚未说话,早已有将领按捺不住道:“好!这曲舞说的是打仗,阵法演变更是十分精妙,王小姐之才,当世绝无第二个!”
    王子矜锦衣翩翩,孑然独立,向皇帝行礼道:“陛下武功韬略,天下尽知。臣女不过是略以此曲展现陛下慷慨英武,震慑天下,顺祈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皇帝立起身,朗声道:“朕听闻此曲,心意甚喜,王小姐匠心独运,实在难得!将来这首曲子还要好好琢磨,如今舞者仅有四十九人,气魄不够宏大,可再增加到四百九十人!嗯,如此才智,一定要赏赐!来人,赐王子矜碧玉观音一座,黄金百两!”
    皇帝这话一出口,众人立刻都向王子矜投去欣羡的神情,可当事人却是面色平静,秀眉似远山青黛,唇边笑意盈盈,仿佛受到的封赏和她没有丝毫的关系,众人瞧她那对美眸深邃难测,浓密的眼睫毛更为她这双凤目增加了一丝神秘之感。
    她只是轻轻跪倒,再次谢了皇帝的恩典,随后又回到了女眷之中。不知道为什么,站出来那么出色的一个人,若是不想让别人注意到她,竟然就没有人能发现她刚才一直在那里坐着。若非是皇帝点了她的名字,大家是绝不会注意到她一直坐在那里的。
    皇帝微笑着大声道:“王家的千金,可曾许配他人吗?”
    众人心头一跳,心想这皇帝不会又要乱点鸳鸯谱了吧,刚才那卢缜可是莫名其妙迎娶了一个老妇,难道说皇帝还要把王子矜赐给一个鳏夫不成吗?暴殄天物!这陛下真是疯了!
    听到这里,镇东将军王琼若有所悟,连忙躬身道:“回陛下,小女确实不曾许婚。”
    皇帝哈哈一笑,目光中带出一丝笑意:“如此佳人,与旭王正是匹配。”
    此言一出,李未央眸光骤冷,心道果然来了,原来皇帝在这儿等着!从刚开始给卢缜赐婚开始,就不光是为了震慑裴后和太子,最重要的是要让元烈明白,这世上没有人能够违背他的旨意,他可以将你捧上天,也可以把你踩在地!
    如今如果元烈识趣,就应该立刻站起身来,叩谢陛下的恩典。可是元烈只是目光平静地坐在那里,神情之中没有一丝的波动。
    而李未央注意到,王子矜面上始终神情平静,只是那双独具风情的眼睛轻轻扫过了元烈,却是没有丝毫羞涩,只是观察评估之态,随后垂下了眼睛。李未央压抑住心头的丝丝不快,目光笔直地看向元烈,她很想知道——此刻他究竟会作何选择!
    皇帝看着元烈,裴后也看着元烈,在场的所有人目光都在旭王的身上,良久,整个大殿之内都是一片死寂。
    郭家众人心头都是一惊,皇帝这是要为旭王赐婚王家的千金了,那嘉儿又该怎么办呢?郭夫人心头紧张,不由转过头去,担心地看着李未央,却见她神情冷淡,坐在那里一派从容的模样,像是丝毫也没有被外物所影响。郭夫人心中更加不安,她是了解嘉儿的性格的,越是心头掀起波涛骇浪,表面上越是若无其事,谁也不能猜到这个女儿心中的一丝一毫。她想到这里,不由更加忧虑。
    若说谁要为这场婚事欢喜,那就是静王元英了。他的一双眸子落在了元烈身上,渐渐显出了一丝嘲讽之色,你对郭嘉钟情又如何?难道你还能违背父皇的意思吗?这越西皇帝的赐婚,天底下没有一个人敢拒绝!若是你今天拒绝了,可就是人头落地。
    裴后淡淡一笑,看来这位王小姐就是皇帝为元烈选中的妻子了。她的目光落在了那王子矜的面上,眼中闪过了一丝阴沉。
    王家和郭家同样显赫,上有即为太师又任大将军的王恭,下有尚书仆射王愉,内有华盖殿大学士王君,外有镇东将军王琼,这些人都是精明能干之辈,而且从不参与党争,素来为皇室所器重。更重要的是,当年裴后曾经想要让太子迎娶王氏的长女,可却偏偏被王家人婉言谢绝了。如今轮到了王家的小女儿,皇帝竟然要将她许配给旭王元烈。好!这可真是太好了!裴后长袖下的手紧紧攥了起来,指甲几乎掐入手心,可是在众人看来她的神色依旧平静,甚至还隐隐带着笑意,仿佛乐见其成一般。
    可是,众人正等着旭王元烈站起身来谢恩,他却坐在那里像是根本没听见一样。
    皇帝不耐烦了,又高声道:“旭王,你以为王家小姐如何?”
    元烈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长身而起,他脸色一沉,眉梢便携了煞气,令人生畏:“陛下,王氏女固好,奈何非我良配!”
    这句话一说出来,满殿皆惊,每个人脸上都是极大的愤慨,这旭王也过于大胆了,竟然敢当众拒绝皇帝的婚事!便有多事的御史要上来参奏,可元烈冷眸扫过,众人都缩了缩脖子。明明是这般俊美男子,却气势咄咄逼人,任何人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多说一句。
    李未央微微一笑,若是不肆意妄为,他就不是元烈了。
    此刻,皇帝几乎是瞬间崩盘,目眦欲裂,瞪着元烈道:“你这是要抗旨不遵吗!”
    元烈扬起眉梢,微微一笑道:“陛下什么时候颁下旨意说要将王小姐许配给我了吗?您刚才明明只是说王小姐可与旭王匹配——这不就是在问我的意思?难道是我错会了意?唉,这可难办了,刚才我已经拒绝了,实在是覆水难收。”
    皇帝心头恼恨,他在朝中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是每每到了这个儿子的面前,却是不由自主的吃瘪,眼下明明众人都听见自己有赐婚的意思,他却故意装作不明白,这种孽畜,不如当场打死算了!
    他心头怒火更炽,可他越生气越是拿旭王元烈没有办法。这个儿子是他亲手送出去的,又是他精心培育出来的,可是养大了之后,却是个狼崽子,心心念念的只想着李未央,眼底从来没有过自己这个父亲!上一回自己要当他的面赐死对方,就是要给他一个警告,如今他却丝毫不以为意,竟然还敢当众拒婚!
    这王子矜文韬武略无所不精,又大度雍容,气质非凡,非是那种拘泥于内宅斗争的女子,也是最好的贤内助,将来定可相助于他,更别提背后还有王家的势力!他难道根本就不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吗?娶李未央又有什么好处,郭家过于中庸自保,李未央又是一个心机阴沉,满身怨愤之辈,迎娶了她,元烈只会有无数的麻烦。
    可是这王子矜却是截然不同,镇东将军当年去冀州平叛的时候,他的夫人却被叛军扣押下来作为人质,而当时仅有十三岁的王子矜暗中逃脱,一路赈济灾民,更是招收了一支几百人的队伍,并且四处联络军队,以其超人的胆略和才识,在三个多月的时间内收编了当地的土匪,组成一支相当有规模的队伍,最后数量达到万余人,以一个女子之身来说,这简直是个奇迹。她率领这批军队,一路势如破竹,攻占了冀州,救回了自己的母亲。一个女子作为主帅,本该是件十分可笑的事情,更别提她的年纪如此之小,根本没法服众,可在她的队伍却是军纪严明,令出必行,所有人都对她肃然起敬。经过调查,皇帝发现此女在军事上的直觉和见地都堪称天才,就连镇东将军那些对手也曾在她手中连吃了许多败仗。
    她表面柔弱,实际上却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女子。可以说,镇东将军就是依靠她,才能连克强敌。
    在皇帝看来,元烈如今还不是足够强大的苍龙,而这王子矜却是端庄大气,在长空之中骄傲长鸣的玉凤。当今天下,各大世家都想要来分一杯羹,若是王家和旭王联系在一起,必能撑起一片天空,为他坐稳帝位。
    这样的女子,又岂是李未央可以比得,若是元烈聪明,他就应该知道应作何选择。
    看到元烈如此之态,众人都知道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拒婚的,不禁都看向那位王小姐,却见到她依旧是不卑不亢,神情淡漠,仿佛丝毫也不在意一般。
    皇帝目视着元烈,见到他依旧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不由重重地将怀中美丽的女子一把推下了御座,那女子惊呼一声,摔下台阶,一下子将额角磕破,立刻血流如注,她捂着头,却是不敢言语,泪流满面。
    众人看到这种情景,心头都不禁大为吃惊,看样子陛下这一回是要责罚旭王了。太子冷笑,好,旭王你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我倒要看看父皇这回还会不会饶过你!
    谁知下一刻,皇帝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大笑起来,声音十分响亮:“罢了罢了,你要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将来再求朕赐婚就是,朕对你宽宏,也算是对得起皇兄了!”他这么说着,却是提起了老一代的旭王,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陛下这是看在老旭王的面上,决定宽容元烈了。
    元烈淡淡一笑,却是不置可否。
    皇帝面上无所谓,心中却暴怒,他恨不得上去狠狠的给这个小子一脚,可是在众人面前,他却要装作从容大度的模样,忍得头都痛了。
    镇东将军王琼十分担忧地看着女儿子衿,心道她当众被人拒婚,这样的奇耻大辱不知道她能否承受得住。王延不禁握紧了拳头,几乎就要站起来去找元烈的麻烦,却突然被他身边的王广握住了手臂。
    王广低声道:“王延,不要冲动!”
    王延十分恼怒:“妹妹有什么不好,哪里配不上旭王?他竟然要当众拒婚,让我妹妹如此难堪!”
    王广是性情温和的人,他低声道:“不论如何,不要在这里发怒,否则只会让其他人看咱们王家的笑话。”旭王一直追逐着郭家的千金郭嘉到处跑,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可他们断然没有想到元烈会有这样的胆子,竟然敢拒绝杀人如麻的皇帝,这恐怕还是开国以来头一遭!
    任何人也不敢在皇帝的面前坚持,唯独元烈,他竟然用那样毫不留情的话语拒绝了王子矜。拒绝了他们才貌双全,冠绝天下的妹妹。在王延看来,自己的妹妹可比那郭嘉要出色得多了。不要说相貌,更不要提那些女子会的琴棋书画,自己的妹妹文武双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懂军事,是一个真正的奇才,他们这些男子尚且不如,元烈又有什么不满意的!竟然还说,妹妹不是他的良配,简直是可笑,那郭嘉又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和子衿相比!王延越想越是恼怒,砰地一声,竟然活生生捏碎了自己手中的酒杯。
    王广连忙提醒他不要过分,心底却叹息一声,情这一字,最是难解,这旭王元烈素来是喜欢郭家的千金,其情之痴,其实他也能够体谅。想到这里,王广不免向郭嘉瞧去,却见到对方那一双子夜般的眸子,此刻落在了旭王元烈的身上,面上只是静静含笑,不知在想些什么。王广轻微一叹,脑海之中蓦地想起当时在慈济寺后面曾经见过李未央与裴弼盲棋对弈时的模样,那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自信神态,至今还令他难忘。可想而知,这郭家的千金小姐也绝非是平庸之辈,只不过对上自己的妹妹,究竟胜算几何呢……
    李未央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转过了头,正巧对上王子矜的目光,却见到那一双美目之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李未央对她微微一笑,平静不掺杂任何情绪,王子矜回复一笑,目中却燃起了火般的旖旎,随后很快转开了目光。
    李未央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眸光里的异色,这一位王小姐被当众拒婚不知道心中是做何感想……只不过,属于她李未央的人,她是不会让的!哪怕你是皇帝也好,是天神也罢,还没有人能够从她的手中抢走她要的人!
    ------题外话------
    破阵曲是结合秦王破阵曲和兰陵王破阵曲两者的历史记载和视频记录(v&717;v)
    楼下的评论我都看了,特别感谢睿主子的慷慨陈词,话说,睿主子,你是哪年进的宫?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5:52:43
    253 心黑手狠

    就在宫中举行盛宴的当口,此时的大街上夜市刚刚散了,街上的行人已经是十分稀疏,沿街店铺也都纷纷准备拆下门板打烊,幽深的青石板路上不时传来几声犬吠。
    恰在这个时候,一个灰衣男子手中捧着锦盒,悄悄来到了一家名叫永盛记的当铺门口。这家永盛记是大都最为豪华的一家铺子,而且人人皆知这家当铺什么值钱的宝贝都敢收,而且不问来路,可见背后靠山极大。那灰衣男子进了铺子,几个朝奉正在柜台说话,姚朝奉抬眼看时候不早,就要吩咐伙计关门的时候,却突然见到灰衣男子进了门,他吃了一惊,一仰脖子道:“这时候您还来当东西,咱们都要歇了!”
    那灰衣人眼睛珠子转了转,看了姚朝奉一眼,嘿嘿一笑道:“这可是好东西,你瞧瞧就知道了,保准舍不得!”
    人们经常说“上当了,上当了”,这里的“上当”便是指上当铺,一般人去当铺典当物品,实属无奈之举,十有八九赎不回来成为死当,去当铺便是吃亏,俗语因此而来,但正因为如此,能送去当铺的绝非破衣烂衫,多少都是有些值钱的,尤其瞧眼前这人十分神秘,姚朝奉向其余人递了一个眼色,开了门走出来,只见到那灰衣人手中捧着一只锦匣,小心翼翼的十分宝贝。姚朝奉笑了笑:“咱们这个当铺可不是什么玩意儿都收的,你要是没有什么好东西就走吧,可别拿兄弟我寻开心啊!”
    灰衣人不由怒目而视,“好好好,别急,我来看看!”姚朝奉一边说着,一边揭开了锦匣,眼中只见到一片光芒耀目,再仔细一瞧,匣子里的宝贝竟然是用金丝织的帕子包着,耀目的实际上不是宝物,而是那金丝织的帕子,正中只有一颗颜色雪白的珠子,上头还镶嵌着米粒大小的红色气孔,姚朝奉眼睛顿时亮了!可随后他的脑海中猛的闪过什么,大惊失色。姚朝奉按捺着心中的怀疑,头上已经渗出了细汗:“这帕子倒是不错,可里头的东西怕是不值钱吧。”
    那灰衣人一笑:“这可是高僧的舍利子,若寻常人看当然不值钱,可对于那些信奉的人来说却是一颗便价值千金,可是千载难得的好宝贝!我的朋友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他也不是缺银子,只是这些东西是放在身上不放心,寻个安全的地方存着,这么着,您出个价吧!”
    佛之舍利的形状千变万化,有圆形、椭圆形,莲花形,成佛或菩萨状;颜色有白、黑、绿、红,有的像珍珠、有的像玛瑙、水晶,有的透明,有的光明照人……眼前这一颗如同雪白的珍珠乍看寻常,可的的确确是舍利子没错。
    姚朝奉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前京兆尹已经到各大当铺打了招呼,那郭家丢了舍利子正在满大街的找着,京兆尹大人现在可是急疯了。眼前这个人却是大咧咧的上门来送舍利子,这实在是太奇怪!他心头一转,面上却笑道:“一共多少颗?”
    灰衣人微笑,比了个四,又翻了翻手,九。
    果然是四十九颗,姚朝奉心中越发肯定,不露声色:“这东西太值钱,店里哪里凑得出这么多现银?让我想想吧!”
    灰衣人嘿嘿一笑道:“谁不知道这当铺中属你家财大气粗,若是没有我也就不会上门了,这样,一颗就当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姚朝奉心里一跳,四十九颗,就是四千九百两银子,他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我们只能出一千两。”
    灰衣人冷笑一声,抢过锦盒就要走,“这么些宝贝,我可不会这么轻易的贱卖了,什么一千两,简直是开玩笑!”
    姚朝奉心想人都上门了,决不能让他这么轻易的离去,否则别人瞧见了定然要怀疑他们勾结匪徒,还是先向主子汇报此事,看该如何解决才好,他连忙拦住道:“等等,可以商量的嘛!这样,一千五百两!”
    灰衣男子摇了摇头,“九千两。”
    两个人都是虚情假意的讨价还价,旁边的其他朝奉早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姚朝奉咬牙道:“店里只有两千两,其余的还得到别处挪出,你先在里面等着,我还得向掌柜的回禀,等我慢慢筹办就是!”说着将手一抬,便让人把灰衣人请进去,然后向着心腹一递眼神,“将这位爷伺候好了,我去见掌柜的。”随后他已经快步走进了内室,乔掌柜正在盘点各地送来的密信,姚朝奉低头在他身旁说了几句话。
    乔掌柜一听,顿时一惊道:“你说的可当真吗?”
    姚朝奉赶紧点头道:“公子不是说了,这时候要提防着有人上门来找事儿吗?我看公子的意思就是这个,我刚把人留住了,但这种情况还是赶紧禀告公子为好!”
    乔掌柜点了点头:“公子的确吩咐过要咱们留意最近大都之中可有人出售舍利子,他说这件事情隐约透着古怪,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好,我这就亲自通知公子!”说着他从后门离去,却又不忘回过头道:“你且将人稳住,千万不要放他离开。”
    乔掌柜一路快马疾驰到了裴府,可是却听说裴弼去了宫中参加宴会。乔掌柜心头为难,站着想了想,便想通过其他的渠道通知裴弼。外人只以为他们经营的是一家寻常当铺,却绝对想不到当铺的背后主子便是裴家,有了这样的靠山,更是在大都站稳了脚跟,没人敢轻易得罪。他左思右想,此事不可耽搁,便写了一张纸条,通过特定的渠道送进宫中去交给裴弼之后,他这才返回到了店铺之中,刚进铺子,便见到灰衣人急匆匆要走,他连忙把人拦住,又是好一番安慰。并且强把人拉进了屋子里,又吩咐人关闭了店门,防止走漏消息。
    此刻距离当铺三百米的一条巷子,正是两方人马汇集在了一起。京兆伊打头,正要呵斥对方,却瞧见是郭敦,猛地一惊,拱手笑道,“原来是郭大人,怎么这个时辰了还到这里来?”此时宫中正在举办宴会,郭敦身上也有官职,又是国公府公子,为什么没有参加呢?他心头疑虑,却看到郭敦微微一笑道:“我听说前头的当铺出了点事,事关重大,这才带着护院来捉拿贼人!”
    京兆伊心头一跳:“贼人?不知道郭大人所说的贼人是——”
    郭敦目光一沉,脸色难得阴测测的:“就是那偷了我家舍利子的人!”
    京兆伊原本只是按照惯例出来巡视,没料到居然有这样的收获,立刻大喜道:“郭大人是说那些人拿了宝物去当铺典当吗?”
    郭敦点点头,郑重道:“自然如此,我不和你多说,得立刻赶过去了,否则耽误了事情,怕是你我都吃罪不起!”
    京兆伊连忙拦住他道:“这是我的辖区,出了事情我自然要负全责!此次我早已说过定会协助郭家捉拿这些偷盗舍利子的逆贼,还请郭大人给个机会!”事实上,郭敦担任京卫指挥使司没错,可怎么也管不到这个辖区来啊!
    郭敦听到这里,就知道京兆伊是要抢功劳,他心道果然不出妹妹的所料,只要向着京兆伊说明发现了这些人的踪迹,京兆伊定然会第一个冲向现场。这样才好!他心中偷着乐,脸上故作平静道:“那就请大人悄悄把守着当铺的四周路口,无论是谁都不许进也不许出!听说这当铺里头还有密道,一定要趁着他们不注意冲进去,若是让他们跑了,咱们可就白忙一场啊!”
    京兆伊却皱起了眉头:“这个——还是让我去捉拿吧,看守一事,请郭大人来做!”
    在外面守着是个十分简单的工作,分派把守路口固然可能捉到漏网之鱼,可是万一郭敦根本就不放人出去,那他的功劳可不就被一起湮没了吗?所以他主动请缨,要进去当铺捉人。
    郭敦正中下怀,脸上只是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京兆伊大人了。”
    京兆伊嘿嘿一笑,心道献上舍利子可是大功一件,顿时嘴角闪过一丝阴冷的狞笑,指着那当铺道:“冲进店去,逢人就拿!”旁边的衙差想要提醒他在大都开铺子谁家都有保护伞,可是转念一想此事事关重大,便住了口。
    乔掌柜正在雅间之内和那灰衣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攀谈,想要探寻一二,惦记着公子早点回来也好将此人捉住问清楚,不防突然听到外面马蹄阵阵,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只看见一排的店门哗的一下倒了下来,立刻满屋的灰尘,整个屋子变得乌烟瘴气。几十名衙差蜂拥而入,几乎见什么砸什么,一路气势汹汹。乔掌柜十分恼怒,却压住火头向旁边的姚朝奉使了个眼色,姚朝奉立刻进内室去了,乔掌柜这才迎上去,故意怒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们放肆!”他还没有说完,劈头就挨了京兆尹的两个耳光。
    乔掌柜被打得眼冒金星,急忙道:“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不管是谁,拿下再说!”京兆尹大喝一声。
    衙差们冲进了当铺,不分青红皂白,不管是什么人,顷刻之间都捆得粽子一般。随后还将那灰衣人也一并捉住,强迫将他的匣子当众打开,露出里头的东西来。乔掌柜看到这一幕,心中咯噔一下,隐约明白了什么,便大喊道:“大人,我们是本分的生意人,我们是苦主啊!这人送东西来当,我们还没验货,根本不知道他当的什么!”话还没有说完,京兆伊已经又扬手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放屁!你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本官没有问话,谁让你答了?”
    很快他们便确认那锦匣之中的东西就是舍利子,只不过只有一颗,其余的四十八颗却是不见踪影。京兆尹眼皮一跳,嘿嘿冷笑两声,一颗不要紧,有一就有二!
    乔掌柜见到这一幕,面上阴晴不定,官府向来知道这条街上人人有靠山,尤其他们当铺更是不简单,对方绝不会轻易动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冲进来呢?难道说这其中有什么缘故?
    此时,京兆伊已经回过头道:“你是这家店的掌柜,怎么少了另外四十八颗舍利子?”
    乔掌柜脸色忽青忽白,浑身瑟瑟发抖道:“大人,我可是本分的生意人啊,这东西是贼拿来当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要问您得问他啊!”
    京兆伊抬起头看了那灰衣人一眼,却见他一咬舌头,竟是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衙差连忙上前查看他的气息,却发现他已经气绝身亡了。京兆尹勃然大怒道:“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人在眼皮子底下,竟然还能让他断了气!”
    不多时,只见到郭敦优哉游哉地从门外走了进来,瞧见眼前的场景淡淡一笑道:“京兆尹大人,您看这情形该怎么办呢,陛下还在等着回话呢!”
    京兆尹一脸苦笑道:“如今只搜到了这一颗舍利子,郭大人不要为难我了。”
    郭敦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我也不是故意刁难大人,只不过今日盛宴陛下一时兴起,已经放出旨意来要亲眼瞧一瞧这四十九颗高僧的舍利子,如今看来……陛下恐怕是要失望了。”
    京兆尹额头上冷汗滚滚而下,他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若是皇帝查问起来,不管是郭家还是他京兆尹谁都脱不开干系。他略一沉吟,目光在那乔掌柜的脸上逡巡而过,乔掌柜看着对方,心头滴溜溜转着主意,好在他已经吩咐姚朝奉去密室处理干净了,否则要是被对方搜到可是绝没好果子吃。
    权衡利弊之后,京兆尹略一沉吟,从嘴巴里迸出一个字:“把整个铺子给我翻过来搜!”
    乔掌柜顿时着急,大呼道:“谁敢搜!”
    郭敦偏过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哦?为什么不能搜?”
    乔掌柜更为恼怒道:“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竟然在天子脚下欺压寻常百姓!”
    寻常百姓?!郭敦无所谓地一笑,随即狠狠给了乔掌柜一个耳光,他力大无穷,可比京兆尹下手狠辣多了,乔掌柜被他一下子打得扑倒在地上,嘴皮子一掀开顿时血肉模糊,他立刻爬起来,却还是想要阻挠。郭敦劈里啪啦连续左右开工,扇了十来个耳光。乔掌柜整个嘴肿得跟香肠一样,脸也如同猪头一般,支支吾吾的,却是牙齿被打断了数颗,一个字也说不出了。旁边朝奉连忙来搀扶,他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姚朝奉定然已经处理干净,这才不再阻拦,装作害怕的样子退到一旁。
    郭敦故作不知,微微一笑,向着京兆尹道:“大人,现在可以搜了吧。”
    京兆尹心头更加恐惧,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觉得这一回,郭家就是在这里等着他呢!他素来以谨慎著称,这一回立功心切,也不知道这当铺背后的势力到底是谁……他心中不由十分悔恨,刚才若是不进来该多好,在外面守着,功劳无论如何都有他一份!可是因为他急于求成,想要抓到这些贼人向陛下请功,却一时情急,没有想得太深。但是,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没有用了,现在已经闯了进来,若是不能找到舍利子,恐怕陛下那一关他就过不了!他一跺脚,大声道:“你们都聋了不成,快搜!”
    于是,整个店铺几乎要被翻过来,衙役们砸锁推墙、翻箱倒柜,稀里哗啦,猛的搜了一阵,几乎是连一颗灰尘都不肯轻易放过。
    郭敦只是面上平静,他早已得了李未央的吩咐,静静坐在一旁喝茶。
    过了一会儿,只见到一个衙差一头湿汗,抱着厚厚的账本出来,回禀道:“没有找到舍利子,只找到了这些册子。”
    京兆尹一扬手道:“没用的废物,还不快去找。”
    不过是寻常的账册,根本都没用!乔掌柜冷笑一声,看样子姚朝奉处理的很干净。谁知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个衙差押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出来,道:“大人,刚才这人在后头屋子烧什么东西,被咱们发现了!没等咱们找他算账人已经昏迷过去,许是被烟呛晕了,刚才泼了水才醒过来,但是重要东西已经被他烧了不少,总算还留了一本!”
    乔掌柜心道不好,这姚朝奉可真是个蠢东西,哪有烧证据差点烧死自己的!不由恶狠狠地瞪了那姚朝奉一眼!对方也是迷迷瞪瞪,自己正在烧重要文件,却莫名其妙被个人从后头打晕了!还没清醒就被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包围住,根本闹不明白!
    郭敦接过那本账册,翻开一看,只见到这本子上密密麻麻的记载着这个当铺某年某月何时收了什么东西,得了多少银钱,又如何入账,一一详备。乔掌柜面上带了忐忑,他看着郭敦,一个字都不敢说,生怕对方瞧出了什么。
    郭敦倒真是有些苦恼,他对账本这种东西,向来是看不懂的,心中不由想到,若是五弟在这里就好了。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到一名锦衣公子快步走进了店中,面上带着慵懒的微笑,那俊美的面目让人一见便如沐春风,不是郭导又是谁?
    郭敦一见他,顿时大喜道:“五弟,你来了,快来帮我瞧瞧这册子,到底有什么蹊跷!”
    京兆尹心道,这么一家小店,居然一下子来了两位大神,还都是姓郭的,这件事情不可谓不蹊跷。他的目光落在那账册之上,试图伸手却被郭敦两手一拍道:“大人,你还不去查舍利子,这账册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京兆尹脸上一黑,心道你们利用完了我,这就是要踹人了。郭敦倒没什么值得畏惧的,但他背后的齐国公和郭惠妃却都是不容小觑的人物。京兆尹忍住气,狠狠踢了乔掌柜一脚道:“还不老实交代,到底和那贼人串通将舍利子放在何处了!”
    而此时,郭导已经接过账册仔细研读,他一目十行,只见到哗哗哗哗哗,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已将一本账册看完。转瞬之间,郭导目光突然停在了一个蝇头小楷之上,随后他似是松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四哥,你来瞧!”不枉他刚才从后头翻墙进去先行查看,若是让那人烧了这账册,他们可就白来一趟了!
    郭敦看着那上面那密密麻麻的数字,早已经面如土色,他心道这叫我瞧什么,我哪瞧得懂啊!不由嘿嘿一笑道:“你瞧就好,你瞧就好!”
    郭导也不勉强,他看也不看其他账册一眼,唯独收起了这一本卷入怀中。
    那乔掌柜正要冲上去阻止,却被旁边的衙差一下子按倒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此时衙差们在店内又抄又抢,闹得沸沸扬扬,旁边都早已听到了动静,便有人悄悄从对面铺子里的密道离开,一路直奔裴府,前去通风报信了。
    京兆尹搜查了半天,除了那一颗舍利子之外却是一无所获。他心知此事十分糟糕,决心带着这店铺的掌柜和那已经自杀的灰衣人一同进君面圣,纵然不能消除自己的罪名,也是聊胜于无。更何况他抄了这家铺子又不知道背后是什么人撑腰,当然要先下手为强去告他一状,才能让背后那人无暇顾及。
    想到这里他立刻道:“我这就要进宫去了,不知两位公子是否也一同进君面圣呢?”他心里打的是如意算盘,不管如何是郭家先到了这当铺门口,若是有什么事,拖他们一起下水,总比他一个人倒霉要好。
    郭敦眼睛珠子一转,却是看向了郭导,郭导微微一笑道:“既然大人要亲自前往,我们兄弟二人自然也当陪同,只不过此时要觐见陛下怕是没那么容易,因为宫中正在举行宴会。”
    京兆尹微笑道:“我奉命巡查整个大都,遇有急事是可以直接面君的,二位公子不必担心,且随我一同进君面圣吧。”
    郭导拍了拍胸口那本账册,笑容更甚道:“如此甚好,大人先请。”
    此时裴弼正在饮宴,一个宫女为他倒酒的间歇,悄然道:“裴公子,刚才宫外有消息传来,说是当铺出事了。”
    裴弼面色一白,他皱起眉头道:“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那宫女低声道:“说是被京兆尹带人抄了。”
    裴弼面色就是一震,刚要问清楚,还没有说话心中便是陡然一惊,浑身汗毛倒数,原来——京兆尹此刻已经大踏步地进入殿中。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五花大绑的乔掌柜,以及两位郭家的公子。
    殿中气氛已然大变,那些正在歌舞的女子悄然退到了一边,鼓乐之声也已经停歇了。
    皇帝目视着他,扬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京兆尹,无缘无故你怎么突然入宫了?”
    京兆尹恭身行礼道:“陛下,前日齐国公府的马车在东大街遇到盗贼,硬生生被夺走了要献给陛下的舍利子,一共有四十九颗。下官在大都之中大肆搜捕,如今已经寻回了一颗舍利子,还揪出了参与偷盗的贼人,请陛下圣断。”
    皇帝一扬眉,目光落在了五花大绑的乔掌柜身上,似笑非笑道:“哦?果有此事?”
    齐国公站起身,朗声道:“是,微臣四处寻访,好不容易才搜集到这四十九颗高僧的舍利子,可是却莫名其妙被贼人偷了,昨日微臣已经上过折子,不能及时进献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微微一笑:“爱卿其情可悯,何罪之有?至于这盗贼,又是在何处捉住的?”
    裴弼看着这一幕,面孔冷的罩了一层霜,却是一下子将目光盯紧李未央,眼神恨到了极处。李未央笑容和煦,如沐春风,仿佛没有察觉到对面那一双恨到了极点的眼睛。
    京兆尹将自己四处搜查,好不容易才找到盗贼的事迹大肆渲染了一番,直到皇帝很不耐烦的皱起眉头,他才赶紧道:“陛下,这贼人是在一家当铺中寻到。只不过这当铺老板刚刚交代一切,说是当铺归于裴氏,微臣深恐娘娘震怒,不得不先行带了这贼人一同面君,请陛下恕罪。”刚刚在路上也不知道郭导用了什么法子,迫使乔掌柜开了口,立刻交待出当铺的主人是裴家,京兆尹惊恐之余,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皇帝看了一眼裴后,笑容更加温和道:“皇后,你怎么看?”
    裴后淡淡一笑,神情从容:“当铺做的生意,本来就是迎来送往,不管当的东西来历如何,只要值钱便可留下,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试问掌柜又何罪之有?京兆尹大人真是糊涂了。”
    裴后此言一出,京兆尹背心不禁一片冰凉,他垂下头,几乎一个字也不敢说了。不知道为什么,在裴皇后的一双眼睛注目之下,总让人觉得心头惶恐,如坠冰窟。
    皇帝哈哈一笑,笑容之中带了三分嘲讽道:“皇后说得不错,当铺就是这么一个地方,京兆尹又何来的证据,证明这当铺就与盗贼有关?”
    此时郭导在一旁已经躬身向皇帝行礼道:“陛下,原本我们也不敢肯定这当铺就一定和盗贼勾结,所以在当铺之中四下搜查了一番,发现了一本账册。”
    裴弼听到这里,已经是面寒如冰,眼睛珠子一顿也不顿的,死死地盯着对方,几乎像是要吃人一般。裴宝儿在一旁看见,不由十分惊骇,她向来知道自己的大哥很是镇静,从来不曾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实在是太过可怖。但她心中更加害怕的是自己原本收买艳血盟的人,就是希望他们能够替她杀了李未央,谁曾想不但没能诛杀她,甚至连李敏之也没有掳到。反而听说他们郭家丢了什么舍利子,开玩笑,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盗取舍利子,要那东西又有何用?只不过裴宝儿也不敢肯定,是不是这艳血盟的人见财起意,偷取了这舍利子意图他用。所以裴弼才会吩咐人到处留意,希望抢先一步找到这东西好作文章。
    此刻见到对方竟然拿着这东西去裴家的当铺典当,裴宝儿的心头不禁又掠起了一丝疑云。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件事情透着丝丝的古怪,却又说不出究竟古怪在何处。而旁边的裴弼,已经是摇摇欲坠了。
    郭导朗声道:“在这当铺的账册之中,我们找到了一条十分奇怪的记录,五年之前这小小的当铺竟然有一笔一千三百万两的银子入账,敢问当铺何德何能,竟然能够做到国库一年的收入,这等收益恐怕世所罕见了吧!”
    皇帝看向面露惊恐的裴帆道:“裴大人,你的当铺可真是日进斗金,小小当铺竟有一千三百万两进账!”
    裴帆连忙站起,跪倒在地道:“陛下,这……”
    此时,郭导已经将那一本账册经由太监之手送到了皇帝面前。皇帝轻轻一翻,便注意到了那一千三百万两的入账,他冷冷一笑,突然眼中寒光大盛,怒道:“裴帆,你作何解释!”
    裴帆一下子冷汗就湿透了脊背,他突然想起了这一千三百万两的来历,五年之前陛下曾经南巡,当时是由裴家承办了整件事情,一路修建行宫,聚集钱财,以做南巡之用。借着这个机会,裴帆大肆敛财,收了整整一千三百万两的银子,变为裴家之物。但这笔银钱太过巨大,他唯恐被人知晓,所以,秘密的将其转入地下,借由当铺来洗钱。其中一部分用来收买官员,另外一部分用来扩充裴家的军队……怎么会有人将一切爆出来!
    皇帝眉心隐隐挑动,冷笑了一声:“这些年来你在暗中卖官鬻爵,交通权要,这些朕早已知之甚详,看在你裴家一门功勋份上且都不论!但就你收受贿赂,聚敛一千三百万两这一条便难逃一剐!好,很好,说说看,你截留这一千三百万两是谁在主使,拿这些银子准备做什么大事。朕读遍史书,竟还没有见过这样的神奸巨蠹,真正骇人听闻,一千三百万两——堪比国库一年的收入,你也太过贪心了!”
    裴皇后垂下了眼睛,此刻她已经将一切事情都看明白了。这李未央先是故意设下圈套诱裴家去截她,裴弼没有上当,却不知怎么回事,郭家的马车还是被人劫持了。李未央便将舍利子丢失一事诬陷在了裴家的身上,给那京兆尹暗中施压,逼他四处搜寻。恐怕事实的真相就在于,李未央一早便已知道那当铺是裴家在大都的秘密据点。现在这所谓的一千三百万两银子不过是一个开端,在当铺之中细细的搜查,必定还会找到其它重要的证据。
    哪怕裴宝儿不去劫持马车也无碍,李未央总会找到法子栽赃,裴皇后长叹了一口气,这个计策看似简单冒险,实际却是毒辣得很,她看了李未央一眼,不得不说这个丫头年纪轻轻,倒真是一个人物。
    李未央抬起头看了一眼裴后,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之中略有交集,裴后眼底有凉意层层渗下去,李未央的眸子却映着一抹烛火,淡淡眩目。
    随后,裴皇后却率先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道:“裴帆。”
    裴帆一惊,立刻道:“是,娘娘。”
    裴后冷淡道:“我真没有想到,陛下往日如此信赖你,你竟然做出这样贪污之事,便是砍头也使得了。陛下,请你立刻就处决了裴帆,以儆效尤!”
    皇后说了这样一句话,元烈便是冷笑了一声,这分明是以退为进,且看皇帝如何抉择了。
    皇帝只是目光阴毒地看了裴帆一眼,恶狠狠地一笑:“不过是一个卑污不堪的小丑,缘何还做着如今的官职,哼,这样的东西,丢去天牢便是!”
    立刻便有士兵扑上殿来,将面色大变连声哀求的裴帆压了下去,裴弼和裴宝儿都跪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只等着皇帝进一步的处置。随后皇帝语声一转道:“不过,这一千三百万两银子……”
    裴后立刻道:“裴家既然贪污了这笔银子,当然会原数奉还,请陛下放心。纵然此事乃裴帆一人所为,裴家也会认账!”
    皇帝淡淡一笑道:“有皇后这句话,朕当然放心,只不过一人犯错,家族同样要受到株连。”
    裴后终于脸色微微一变道:“陛下此言何意,难道要诛杀裴氏一族吗?”
    皇帝淡淡一笑,裴帆在京中为官,而那裴渊则是执掌三十万大军的驻国大将军,若是他说要诛杀裴氏一族,恐怕裴渊会第一个起来造反。他漠然地道:“这倒还不至于。”
    裴后表情十分微妙:“既然陛下已经赦免了裴家的死罪,不知陛下还要如何?”
    皇帝眼睛转了转,慢慢地道:“久闻天下之财,十分之三在裴家,既然如此,这一千三百万两银子,就请裴家三倍奉还给国库吧,这样一来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做出此等贪污国库钱财之事!”
    一千三百万两,翻个三倍,这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哪怕裴家耗尽这数百年来的家财,恐怕也没有办法还完这么大一笔的数字,皇帝这样做,分明是要让裴家倾家荡产了!裴弼面色一白,就要开口求饶,此时却听见裴后不冷不热道:“陛下如此宽宏大量,裴家自然要让陛下放心的,举家还债,敢于担当,裴家一定会将这笔银子还上,不管要花多久!”
    “好,说得真好,不愧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皇帝的笑容更甚。
    裴后明眸微睐,柔媚中锋锐尽展,让人劈面顿生凉意。
    此时见到这种情形,所有人的酒都吓醒了,大家各怀心思的看着这一幕,面面相觑。
    好半响,阿丽公主才轻声道:“嘉儿,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出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的。”
    李未央神色微扬,目似流波:“知道什么?”
    阿丽公主道:“知道裴家当铺里有这些东西呀!”
    李未央笑容又恬柔几分,神色平静:“以前倒是知道,只不过一直没有借口去搜查,这还要多谢那裴小姐给了我这么宝贵的一个好机会。”她话说到这里,却是向裴弼举起酒杯,似是充满敬意的模样。
    裴弼冷冷看了她一眼,同样举起酒杯,却是一饮而尽,压下了心头即将喷出来的一口热血,血腥的味道混着酒液洒入喉中,带来无尽的苦涩。亲生父亲被押下去,他却还要留在这里,这何尝不是一种残酷折磨,皇帝此举表面不追究,却是要他们裴家其他人活受罪。裴弼低下头去,叹息了一声,裴家在大都惨淡经营数百年,如今恐怕要一朝千金散尽,这一回损失惨重不说,还搭进了一个裴帆。他想到这里,手中的酒杯握紧了,复又松开,却是强作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
    女眷之中,那王子矜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地看了李未央一眼,神情多了一抹深思。
    王广注意到了,轻声问道:“妹妹,你怎么了?”
    王子矜轻叹一声,慢慢地道:“这位郭小姐,可真是不简单。”
    王广不禁皱眉:“我瞧未必是他郭家人的主意,兴许是凑巧了。”
    王子矜轻轻摇了摇头,妙目流盼:“可我却觉得此事定然与她有关,除了她,谁还有这么大的手笔?”
    王广毕竟是个厚道人,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相信这样的一出戏是由李未央一手策划的。
    回到郭府,李未央心情大好,在书房之中与郭导对弈。郭导却是端坐思考,一副宁心静气的模样。元烈就拖了一把椅子坐在李未央的旁边,十分殷勤的模样,还端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今天在宴会上,莫名其妙的那老头就要赐婚给他,他心里恼怒,想也不想就推拒了。可是回过头来仔细思量一番,似乎此事跟皇帝上一回想要赐死李未央有关,一切都还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他不由得立刻便来做小伏低,生怕李未央怪他。可是,李未央却连提也没也有提,只是转头问他道:“你瞧,五哥这一手似乎十分精妙,我该如何应对?”
    元烈顿时喜上眉梢,仔细观察棋盘,沉思片刻,笑容里有莫名的得意:“五公子的用意似乎是要截断你的马前卒,而且招数凌厉,只不过太过凌厉往往会有破绽,依我看你不妨后退一子,这样反而容易破他的局。他总不会连续舍弃三子,来断你这一子吧。”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郭导已经轻声一叹,眉宇松了几分,有了些淡薄笑意,将手中的黑子投向了木盒道:“你们两个人联手,我自然没有胜算,实在是不公平,不玩儿了。”
    李未央抬眼瞧他:“五哥目光如炬,又擅长心算,这么快就知道自己要输了吗?”
    郭导不禁扬眉,露出难以压抑的笑:“我是有自知之明的,何必自取其辱?下到最后一步,若是输得更惨,还不如现在立刻认输,留下两分颜面也好啊!”
    他神情似笑非笑,眸中似有深意,与元烈对望一眼,却都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未央倒好像看不出来,依旧表情如常:“五哥果然好眼力,一眼就能看出那账册之中的破绽,换了我恐怕还要花上两三个时辰。”
    郭导笑容满面道:“我就这么点本事了,过去父亲总说我文不成武不就,唯独对数字十分的敏感,这一千三百万两的数字,其实是之前咱们搜集到的那些证据推算出来的,再加上账面之上的数字十分古怪,来往数量极大,所以才能够很快分辨得出。后来我又做了点小手脚让陛下一眼看穿——说到底,还是要多谢小妹你慧眼如炬,心思细腻,出手不落痕迹,才会让那裴家人损兵折将!”
    李未央听见郭导如此盛赞她,不禁微微一笑道:“你和四哥才是真正出力的人,正是由于你们办事稳妥,事情才能不走漏风声,这一切都是你们的功劳。”
    郭导淡淡一笑,把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李未央道:“只可惜,这一回咱们找到的证据还不够多。”
    李未央淡淡一笑:“其实不管咱们找到了什么证据,都不可能一举将裴家人击溃。要知道他们还有一个裴渊,他手中有三十万精兵,这些人可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不管是皇帝还是其他人,都不可能轻易动作。只是如今他们也不好过,一千三百万两的三倍可不是一个小数字,纵然裴家是天下第一富,恐怕这一回也要倾家荡产,而且他还得赔得心服口服,赔得毫不心疼。这一次咱们端了裴家的势力,恐怕很快他们就会卷土重来。依照我的意思还是要趁胜追击,不要给他喘息的机会。”
    郭导凝神片刻,望向元烈道:“旭王殿下,依你看裴家下一步会如何做?”
    元烈看了一眼李未央,琥珀眼睛闪了闪,有点委屈地道:“你们两个都已经猜到了,又何必来问我?”
    李未央懒懒一笑:“哦?看样子你心头有数,不妨说来听听。”
    元烈微笑道:“这不是很简单吗?今天王子矜的出现就已经是一个预兆,这说明裴家意图运用其他世家的势力来对付郭家,接下来恐怕郭家要成为众矢之的了,腾不出手再去对付裴家人。”
    李未央淡淡一笑:“看样子裴后的确打的是这个主意,咱们又该如何应对?”
    郭导低头沉思,的确,若是郭家风头太盛,恐怕会受到其他各家势力的围攻,如今这种局面表面看一片大好,往深处想未尝不是一场危机。
    而此时皇后宫中,裴弼低头请罪道:“娘娘,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是我一时不察。”
    “蠢东西!”皇后没有耐心,竟然抓起案上的一只翡翠玉瓶,狠狠地砸向他。玉瓶落地砰地一声落地,顿时分崩离析,色泽浓郁的翡翠在她盛怒之下被摔成了粉末。
    裴弼低下头只是叩首,他也知道皇后是在盛怒之下,即便距离很远也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一种异常的凶狠。每一次只要裴后发怒,就无人敢靠近她半步,裴后的个性,是容不得半点悖逆的。
    裴皇后怒极反笑:“早已经跟你们说过手不要伸得太长,一千三百万两是什么东西,难道比得过裴家百年基业吗?你们以为裴家是你们私人的产业,可以随随便便轻易毁掉?你那个愚蠢的父亲,不管我怎么说,他都改不了贪财的毛病,要是当铺之中再搜到其它的东西,我看裴家全族人的性命也难保了!”
    裴弼连忙道:“娘娘不必动怒,在那些官兵闯进来的同时早已有人将重要的卷宗和书信付之一炬,他们也找不到太多的证据,唯一的证据便是那一本账册了。这也不过就是扣裴家一个贪污的帽子,其他是不会有什么的。”
    这些年来,所有重要的往来、账册,甚至一些官员收受贿赂,例如他们何年何月因何故收钱,随后这些人又是如何升迁升职,如何转调贬黜,现在何处任职,这些记录全都在那店铺的记载之中,这些东西可都是至关紧要的。裴弼为人谨慎,不会轻易将这些东西放在裴府,所以才找了这一家当铺权作遮掩,旁人只知道当铺是用来做生意的,万万想不到这还是一个秘密的据点,用来搜集所有大小官员的秘密资料以作为拉拢、收买之用。当那些人闯进去的时候,东西就被姚朝奉毁掉了,只差最后一本账册。
    皇后松了一口气,看了他一眼,略略降低了声音:“你们这些蠢货!我早已经说过做事要不留后患,那些东西,根本就不该留下来。”
    裴弼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只不过手中掌握着那些人的证据,才能让他们乖乖的听话,他又怎么能不留着?但是此刻,他却不敢多说什么。
    皇后一挥手,裴弼顿时如同死囚蒙了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逃出了皇后宫中,直到站在了宫墙之外的月光之下,他才狠狠打了个哆嗦,一身冷汗涌出毛孔,只觉得浑身都湿透了。
    他早已经习惯了皇后的阴寒和易怒,可是这一回他却仿佛在对方淡淡的目光里看到了森冷的火焰,那怒意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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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别鸣谢szbanban和拿老公换肉肉两位童鞋的钻石,szbanban童鞋刚刚当了榜眼,五花马已经被我宰掉吃了,你骑着五花肉簪花游街肿么样……
    另外还要谢谢小尾巴的妈妈和睿主子筹备的组团送花和钻石活动,谢谢每一位给我送花花和钻石的童鞋,群摸一把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5:52:57
   254 示威之战

    皇宫宴会之后,整个大都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宁静之中。
    李未央知道政局就是如此,表面上越是平静,私底下越是暗潮汹涌。而这一波大浪,恐怕很快就要掀起来了。在此之前,她需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并且寻找有利的时机。
    重重帘幕低垂,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落在李未央白玉一般的面颊之上,她手中惦着一颗白子,似笑非笑道:“五哥,这一回你可没有退路了。”
    李未央是怕他心情还没缓和过来,一有空便拉着他下棋,却不知道他现在早已不在意自己的武功和手臂了,不过每天都有美人相伴还是赏心悦目的,这也是人生一大乐事。郭导看了一眼棋盘,哀叹一声道:“我都与你说了不要如此咄咄逼人,让我三子又何妨!”
    李未央笑道:“琴棋书画,我唯独棋可以拿得出手,自然要多练练。”
    郭导见她谈笑风生,反复斟酌语句才道:“那一日陛下在宴会之上曾经要为旭王和王子矜赐婚,你心里……真个就没什么想法?”
    李未央轻轻落下一子,神情平淡地道:“我要有什么想法?”
    郭导看她神情的确是没有什么异样,不由叹息道:“你可真是沉得住气,如今外头人人都说那王小姐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除了裴宝儿容貌绝世之外,如今风头最盛的就是王家的这位千金。从她回大都之日起,就不知有多少痴情人在她每月一次出府上香的路上等候,希望可以一窥她美丽的容颜。最后甚至发展到这些人提前一天就会带着马车在她经过的路上排队。更可笑的是有些投机取巧之辈提前两天去排队,并且将那些位置炒到天价。”
    “话是这么说,可为了目睹美人真容,那些名门公子还是趋之若鹜,不惜千金的。”李未央微笑着,指了指棋盘道:“五哥,你再不落子,可就要被我吃光了。”
    郭导面色一凛,匆忙落下一子道:“你可知道王子衿美名是如何传出去的?”
    李未央无可无不可道:“愿闻其详。”
    “听说三年之前西南羌国国主得到了王子矜的一幅画像,他们又听闻此女精通天文八卦,星象地理,所以便以此画像为由索取王子矜。可王氏家族都是骁勇善战,再配上王子矜的奇门八卦之术,王家便硬生生将羌国皇帝的五十万大军狠狠逼退了四百多里。于是每年向越西朝贡的国家又多了一个,后来那幅画像被王家人带了回去,镇东将军看了一眼,只说了一句,风采不及子衿十分之一。而后这一句话传了出去,便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王家提亲,连他们的门槛都踏破了。”
    李未央微笑道:“除了王子矜的美貌之外,他们还看上了王家的姓氏,也许还有些别的什么。”
    郭导点头道:“的确如此。王家既不参与权谋斗争,也不肯轻易向裴氏低头,是一个很超脱的存在,他们能够有如此的地位,跟陛下的扶持也是分不开的,郭家陈家都深陷于裴氏的斗争中,王家却能独秀于林,你想想看,他们是不是很值得留意。”
    李未央粲然一笑:“五哥,你谈王家的小姐,谈得已经够多了,难不成你对她也有意思吗?”
    郭导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意思嘛倒也是有的,只不过不是倾慕,而是防备,不知道她除了精通军事之外,还精通些什么。”
    李未央轻轻一叹道:“你输了。”
    郭导一惊,随后猛的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黑子已经被吃得一个不落了。他恼怒地丢下棋子道:“谁能比得上你!一边下棋,一边说话,还能一心二用,真是服了。”
    李未央只是伸出手道:“答应我的彩头呢,可不要忘了。”
    郭导连忙将她的手推回去道:“再输下去,我可就要倾家荡产了。”
    李未央只是笑,却不说话,屋子里是十分温馨的气氛。郭导叹了一口气,此刻他虽然对李未央终究难改钟情,却已经没有往日里那般压抑痛苦,这是一种爱慕,也是一种欣赏,甚至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情,只能说,他是痛并快乐着。
    就在此时,郭敦和阿丽公主一前一后跑了进来,两人步伐一致,面上都是十分兴奋的神情,郭敦的手上还拿着一张烫金的帖子。
    李未央一瞧,罕然发觉这两人年纪相仿,一个英俊开朗,一个热情快乐,竟是如此相配,她笑道:“四哥,有什么事情值得如此开心?”
    郭敦立刻将那帖子展开道:“你瞧,王家给咱们下帖子了。”
    李未央眼底复杂神色闪过,淡淡笑了笑:“是王家下帖子,还是王小姐下帖子。”
    郭敦不由挠了挠头,他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李未央轻轻一笑:“若是王家下帖子,请的自然是郭家所有人,若是王小姐下帖子嘛……”
    她的话没有说完,却听见阿丽公主立刻接口道:“帖子上是说,邀请郭小姐还有郭家的几位公子……依我看,倒像是年轻人的聚会,因为并没有提到要请夫人一起去。”
    李未央看了一眼烫金的帖子,上头一手龙飞凤舞的草书,完全不像闺阁女儿家所写。她从郭敦的手中接过那帖子,又细细端详了片刻道:“这么大气的一手字,这王小姐果真有三分意思。”
    这话,却是向着郭导说的。郭导微笑道:“既然如此,你可要去一会么。”
    会,自然是要会的,对方特地送来的帖子,若是不去岂不是让人心生疑窦么。毕竟谁都知道,旭王完全是因为倾慕李未央才会拒绝了陛下的赐婚,如今这件事情可是在整个大都闹得沸沸扬扬。若是李未央不去,只会给人留下更多话柄。
    镇东将军的府邸古朴严谨,在一众富丽堂皇的宅邸之中,显得十分大气庄重。
    李未央走过回廊亭台,才发现其中别有洞天,远比外面看到的要更加器宇轩昂,精美绝伦。所有的建筑布局规整、工艺精良、楼阁交错,充分体现了富贵无匹和清致素雅的完美结合。
    花园以一道汉白玉拱形石门为入口,花园内古木参天,怪石林立,环山衔水,亭台楼榭,廊回路转,随后便看见一座高大的戏楼,上面的戏台足足有两三米高,对面的小厅却是装饰清新秀丽,缠枝藤萝紫花盛开,使人恍如在藤萝架下观戏。花园东边还有一座造型十分小巧的湖泊,取名新月湖。湖心有亭,并有九曲廊桥,与岸相连,造型十分精致。这样的景致就连李未央瞧了,也不禁侧目。
    郭导轻声问道:“怎么了?”
    李未央却并不留恋那些美丽的景色,而是指着不远处的桃林道:“你瞧那桃花如火,花束枝头,浓淡相间,是不是很美丽。”
    郭导顺着李未央的目光望去,不由十分惊讶,如今的时节哪里来的桃树呢,可偏偏对面正是一片桃林,有的鲜红如碧血,有的艳丽如胭脂,如同一片片云锦铺开,夺目耀眼,泌人心魄。然而,郭导并不是寻常人,他又仔细盯着那桃花林瞧了半天,突然神色一凛:“这是阵法。”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这桃花阵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等地支而分作十二个方位。子为北方,丑为东北偏北,寅为东北偏东,卯为东方,辰为东南偏东,巳为东南偏南,午为南方,未为西南偏南,申为西南偏西,酉为西方,戌为西北偏西,亥为西北偏北。每一个方位,若是有人无意之中踏入,都可以催动阵法,惊动府中护卫。五哥,你说得不错,对这位王小姐,的确是需要留意的。”
    郭导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旁边的阿丽公主却好奇问道:“你们究竟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半点都听不懂?”
    李未央见阿丽公主满面疑惑,不由淡淡一笑:“你瞧前面的桃花林,还有四周的摆设都是按照阵法来排布的,一颗桃树,若是换做一个人就是阵法。”
    阿丽公主听到她这样说,神情却是更加的惊疑道:“我为什么越发的听不明白了呢,你解释得仔细一点。”
    李未央眼底笑意清澈:“整个大宅都是配合这桃花林进行布阵,在阵局变化之中蕴含千变万化。你看这一座假山呈大展凌空之势,再现现实战中攻城掠地的惊险场面。而阵型的四角各有四株梅树,仿佛四面大旗迎风舞动,各自带动四周百人阵旗,整齐划一,展现浓烈的战场氛围。整座大宅看起来十分寻常,实际却说明了大宅的主人精通五行八卦、阵法演练之道。若是不知道的人,断然不会猜到这其中的奥妙。”
    阿丽公主又仔细盯着郭导所说的地方瞧了瞧,无奈还是什么也瞧不出来,不由惊叹道:“嘉儿,你怎么会懂得这些……真叫我惊讶。”
    李未央目光似笑非笑,却是一言不发。事实上,早年她跟随拓跋真曾经上过战场,所谓五行八卦、阴阳道理,乃至军法布阵,这些都有专门的谋士负责。她为了讨拓跋真欢喜,也曾经看过一些这方面的书,只不过她并不特别擅长这些,她最擅长的还是揣度人心。如今看来,这些王小姐还真是个中高手。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连住宅都布置得如此精心。若是有那些不知死活的小贼闯进来,恐怕还没有近身,就会死在这八卦阵中。
    就在此时,一名俊朗男子身着华服翩翩而至,他恰好听见这一段,不由淡淡一笑,眸光微转道:“小妹果然没有说错,她说这些客人之中,能够瞧出这阵法奥秘的恐怕不出五人,今天来的客人之中,静王殿下算是一位,裴大公子算一位,余下就是郭小姐和郭公子了。”
    静王和裴弼清楚,是因为他们涉猎群书,对这些东西虽然不甚精通却也都了解。郭敦和郭导对视一眼,却是站在一旁,没有开口。李未央笑意盈盈道:“刚刚还在想,将这宅子打理得如此精致美妙,主人定然不俗,原来一切竟是王小姐布置的。”她这是明知故问了。
    王广淡淡一笑,开口道:“小妹最喜欢这些,往日我们怎么劝她也不听,如今遇到郭小姐,怕是遇到知心人了。”
    王广性情温和,又擅长对弈,上一次在与裴弼对弈的过程之中,他对这个下得一手好棋的女子十分倾佩,此刻见她一眼就能看穿小妹的布置,不由更加惊叹,躬身道:“郭小姐,请。”
    李未央举目望去,湖心亭中早已摆下宴席,于是,她便与其他人一起移步入内,各自入座。
    主位之上坐着王子矜,今天她身上穿着一袭鹅黄色的衣裙,将她的玲珑精致、大气妩媚,展现得淋漓尽致。头上青丝斜斜绾起一缕,仿佛一轮弯月,而余下的那些则如同瀑布一般随意披散在身后,更显风流飘逸。
    王子矜看到李未央,微笑着主动站起身来,温柔相迎道:“郭小姐到访,真是蓬荜生辉,快请坐吧。”
    众人瞧见这一幕,私底下却是议论纷纷,那一天在大宴之上,旭王公然拒绝了与王小姐的婚事,可是狠狠给王家打了一巴掌,可是如今看来王子矜竟然对李未央如此礼遇,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有人不禁暗暗叹服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位王小姐的大气和雍容,的确是叫人难忘。
    李未央只是淡淡一笑,仿佛没有察觉到众人诧异的目光。
    郭导一坐下,目光便顺势落在了对面不远处的静王元英身上。静王执起酒杯向他微微一笑,郭导心中却另有计较。
    郭敦十分不满,冷哼一声道:“看来元英对这位王小姐,也很有兴趣。”元英一直在追求李未央,可是如今瞧见他竟然也破天荒的应邀,还坐在王小姐不远处,郭敦只觉得十分恼怒。他没想到对方如此见风转舵,眨眼之间就跑去向王子矜献殷勤,这跟他从前认识的静王元英,简直是判若两人。
    就连阿丽公主都把脸偏过了一边,轻轻的冷哼一声。李未央只是微微一笑,明显并不在意。
    在大都生活久了,阿丽公主与静王元英倒是时常碰面,也许是渐渐的了解了对方和自己的差距,阿丽公主对他早已不抱什么期待。此刻瞧见他也来了,而且言笑晏晏,阿丽公主心头莫名多了一丝不快。可她没有意识到,这不快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李未央。她轻声对郭敦道:“你瞧,静王也在这里。难道他也想娶那王家小姐吗?”
    郭敦听她这话的意思,倒有几分像是替郭家抱不平的意思,不由低声道:“谁知道呢,也许静王殿下觉得王家对他很有帮助。”
    李未央唇畔始终带着一抹微笑,她听了这话不过提醒一句:“闲谈莫论人是非,四哥,你小心被别人听见。”
    郭敦粗声粗气道:“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怕谁听见?”
    李未央失笑,这位四哥的脾气可向来不太好。更何况,阿丽公主曾经倾心于静王元英,郭敦嘴上不说,心里到底还是吃醋和介意的。此刻瞧见他对静王有三分敌意,李未央不由得哭笑不得。
    郭导轻轻摇头,明显不以为然:“我瞧倒是未必。”
    郭敦看了一眼郭导,蹙起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其他王爷可都没来,就他一个人在这里坐着,还不够明显吗?”
    郭导淡淡一笑:“殷勤自然是要献的,不过他肚子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谁也不知道。”
    李未央听了这句话,心头却是一跳,不由看向对面的静王元英。元英的面上却是一派沉静,笑容和煦,跟往日里没有丝毫的差别。他并没有看向李未央,而是正在向着王子矜说什么,神情之中一派温柔,仿佛真是一个护花使者的模样。
    李未央低下头,心中暗自思忖,自己一直对静王敬而远之,他是很明白的,自己钟情的对象是元烈,对他没有丝毫的意思,而郭夫人也已经明确的和郭惠妃提出,两家的联姻是断不可能的。既然如此,静王转移对象并没有什么奇怪,她也乐见其成。更何况依王家的势力和王子矜的才华横溢,她的确会是静王争夺皇位的一个大好帮手。静王如今转而追求她,李未央觉得没有什么不对。可是听郭导的意思,好像还有些不对劲……
    静王向王子矜说着话,眼光却是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对面李未央的身上。
    李未央一如既往的淡雅动人,发上没有复杂的饰品,只簪了一只碧绿的玉簪。上身穿着青纱罗裙,下面配了同色的百褶裙,外罩一件薄纱罩衣,使得那青色看起来有几分朦胧,却反而增添了一抹动人之色。纵使妆容素淡,可小小的玉坠子耳际生辉,衬托得一张玉颜流光动人。淡淡一笑之间,竟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王子矜微笑道:“还要多谢静王殿下送来的那本兵谱。”
    静王转头,才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他微微一笑:“王小姐喜欢就好,不过是一点心意。”
    王子矜瞧着静王元英,神色不动:“子衿多谢静王殿下一片心意。”
    元英举起酒杯道:“那就请饮了杯中之酒,从此之后,我便可以算作是王小姐的朋友了吧。”
    王子矜纤浓羽睫微垂,恬柔一笑:“那是自然的。”
    元英看着王子矜,若论起家世,王家和郭家不相上下,甚至还有隐隐超脱之势。他对郭家的力量十分了解,可是对于神秘的王家并不十分肯定。而就王子矜本人来说,除了容貌之外,她还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精通五行八卦,军事阵法,若是迎娶了她,那绝对是他求得皇位的一大助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王子矜他却提不起几分兴致。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知道王子矜对自己同样大有益处,却从来没有动过想要迎娶她为王妃的念头。或许是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又或许他是真的十分钟情那个人,想到这里,他的一双眸光,不由自主又看向了李未央。
    王子矜若有所察,淡淡一笑道:“静王殿下似乎很留意郭小姐。”她的声音说得极低,旁人听起来只以为他们在讨论园中的景色,断然想不到她会提起郭嘉。
    元英面上露出温和的笑意,眸中却有厉色闪过,他转过目光看着王子矜道:“哦?王小姐何出此言。”
    王子矜眼眸微敛,果断笑道:“似郭小姐这样兰心蕙质,心思细腻,正是静王妃的最好人选。再者,静王殿下倾心于她早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了。早在我踏入大都的第一天,便已经有人告诉我静王殿下想要迎娶郭小姐为正妃,只可惜……”她的话没有说完,又留了半截。
    静王的笑容却慢慢收敛了,他注视着眼前这个女子,心中升起一丝疑虑。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王子矜心思深沉复杂,丝毫也不下于李未央,叫人揣摩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思及此,他不禁又端起一副笑容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鹿死谁手,王小姐你说对不对?”
    王子矜自然是点点头,优美的唇畔露出笑容:“自信当然是好的,只不过依照郭小姐这样冰冷的性情,想要抱得美人归,静王殿下还要好好努力,莫要叫他人抢了先机才是。”
    静王元英又与她碰了一杯,似笑非笑道:“多谢王小姐的提醒。”两人相视一笑,却都是各怀心思。
    李未央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心头更加注意。虽然那两人站在一起也一样是俊男美女,十分匹配,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觉得古怪。也许他们彼此的笑容之中都藏了算计,而李未央又将这番算计看在了眼中,又或许……她情愿是自己多心了。刚刚进入大都的王子矜和这静王元英之间又会有什么合作,或者是勾结?这还真是叫人料想不到的事。
    此时王子矜笑道:“今日举办宴会,是家父想要庆祝我归来大都,为我熟悉一下大都之中的各位。从今往后,希望大家能够将我王子矜当成朋友,常来常往才是,不要因为我从小在山间长大,就嫌弃我粗鄙。”
    众人听到这里,纷纷笑道:“哪里哪里,王小姐真是说笑了。”
    “是啊,子衿小姐才貌双全,正是京中第一等的名门淑女,何必如此自谦呢。”
    一时之间,无数人赞赏扑面而来,可是王子矜却是淡淡含着笑容,笑容之中没有丝毫的自得,一派落落大方的神情,等到众人说完了,她才微笑道:“如此,就请大家欣赏歌舞吧。”说着,她轻轻击掌,掌声刚过,只听见响起一阵古琴雅乐,在乐声之中,一块莲叶缓缓从对面飘至湖心,没有太近也没有太远,刚刚好能够让湖心亭的客人看得清清楚楚。
    众人吃了一惊,几乎以为自己眼花,可是揉了揉眼睛,却依旧见到莲叶之上有一个粉衣的女子,身上穿着美丽的粉色衣裙,翩跹起舞,动作温柔婉转,行云流水,将女子形体的柔软和美丽展现到了极致。
    众人仿佛身临其境,不禁屏气凝神,静心观看。
    这舞蹈的女子容貌娇俏,颜色艳丽,偏偏又身形瘦削,纤腰一束,整个人十分玲珑,如同轻燕一般在那束莲叶之上起舞,再加上舞技绝伦,翩翩如风,叫人目不暇接。众人只听到湖心传来她的歌声:“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笙箫吹断水云开,重按霓裳歌遍彻。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当真可谓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这匠心独运的莲叶之舞,一时之间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
    李未央微微一笑,她见过无数人的舞蹈,这一出舞并不如何出奇,但最为奇特的舞蹈的地方。如果想要在莲叶之上跳舞,又要缓而急的连速转圈,最讲究的便是腰肢的灵活和脚下的功夫。还有就是此名女子的体重绝非常人可比,她在莲叶之上,舞得越是妖娆多姿,只怕背后要吃的苦头也就越多。尤其是那一双玉足,分明是以帛绕脚,趋作新月之状,才可以在莲叶上作舞。
    一曲舞罢,却是掌声雷鸣,静王笑道:“王小姐可真会藏私,如此舞姬竟然也在你的身边,这么高妙的舞技,实在是叫人叹服。”
    王广笑道:“梧桐的舞姿固然高妙,可是却不及小妹万分之一,她不过是在莲叶上作舞,子衿早在三年之前已可在掌上舞了。”
    众人听见此言,不免都露出惊叹之色。
    王子矜面色微红,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二哥真会拿我取笑,那不过是年纪小不懂事胡闹罢了。”
    众人心道的确如此,王子矜是名门贵女,怎可在众人眼前露出金莲跳舞?不过这舞姬的舞蹈已经是惊为天人,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王小姐若是亲自舞起来,又是何等风情。
    李未央眼眸微转,不经意间扫向对面的裴弼,却见他只是举起酒杯,目光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未央淡淡一笑,也是仿佛毫无所觉的模样。
    阿丽公主撇了撇嘴道:“每一次来参加宴会,总是看歌舞,又有什么意思,不如找点其它的乐子。”
    王子矜瞧向阿丽公主,面上带笑道:“不知公主有何建议?”
    在这里,所有人都知道阿丽公主是来自草原,性子十分活泼,所以对她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并不奇怪。的确,总是这样坐着,也没有什么大意思。
    阿丽公主想了想,不由道:“不如我们来投壶吧。”
    李未央抚额,自从上一回无意之中让阿丽公主瞧见了有人在投壶取乐,她便开始迷上了投壶,三天两头逼着人和她比试。所谓投壶,就是以盛酒的壶口做标,在一定的距离之间投石,以投入多少记筹决胜负,负者罚酒,不过是宴会上以酒助兴之道。
    王广淡淡一笑道:“玩投壶,容易玩得手腕酸痛,公主殿下不怕手酸吗?”
    阿丽公主一愣,想了想道:“是有点酸。”众人不禁哈哈大笑,李未央也摇头叹息,阿丽呀阿丽,连别人促狭你也听不出来。
    阿丽公主不死心,想了想:“投壶会手腕酸痛,那咱们不如射柳可好?”
    射柳便是策马绕圈,目标则是柳树枝条,柳枝随风摆动,很难射猎,对于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来说,是一种最正常不过的竞技比赛,但对于在座的人特别是这些小姐来说就分明是太难了。更何况,这里是花园,哪里有策马的地方。
    静王元英微笑道:“柳枝细小而柔软,微风一吹,便是一个活动的靶子,此时也不须驰骋马射,只要能立定步射,已经是一件极难的事情。所以可以命人取来柳枝插在地上,权作为消遣吧。”
    李未央很明白,表演射柳最重要的是心理素质要好,一定要有超凡的镇定才可以完成。
    众人听到这里,不禁都笑道:“好,既然静王殿下有此雅兴,咱们自当奉陪。”
    一直沉默的王延听到这里,终于来了点兴趣,他立刻吩咐人下去准备一切。第一个上场的是阿丽公主,她是出身草原,射技自然非凡,一拉弓箭,一支长箭便笔直的射了出去。随后在众人的注目之中,竟然将那柳枝一下子反钉在了地上,而且正中柳枝的尖部,可见箭术极为高超。
    众人拍手叫好,郭敦呼哨道:“公主,你果然是厉害非凡!”
    阿丽洋洋得意,笑容满面,又跑着回到了李未央的身边,得意地将柳枝给她看,李未央看了一眼,却是摇了摇头,柳枝被阿丽公主射断了,露出白色那一节,其实算不得多么高妙的箭法。
    接下来的几个人却都是失败了。莫说是那些闺阁的千金小姐完全举不起弓箭,就是寻常的名门公子,能够拉开弓的也没有办法射中那细小的柳枝,众人不由十分懊恼。
    阿丽公主瞧见王子矜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由挑衅道:“王小姐,你为什么不试一试,你可是主人,难道要逃避游戏吗?!”
    王子矜闻言,目光中掠过一丝笑意:“日曛,你去为大家表演一番。”从她身后走出来一个美貌的婢女,身材高挑,冷若冰霜,她向王子矜恭身行礼,随后便走到众人身前,取过弓箭,转瞬之间张弓搭箭,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见“嗖嗖嗖”的数声,眼前一排的五根柳枝全部从中射断。
    五箭全中,众人立即大声欢呼,一时之间场上掌声雷动。
    李未央微笑,这个婢女不仅武艺过人,机智也非常人能比,如此一来,旁人发挥再好,也不过拾人牙慧,没有什么新鲜的。一个小小的婢女,便能成功的抢了所有人的风头,王子矜不用出场,就已经力压所有的人,甚至将刚才阿丽公主得到的赞誉也都压了下去,正是一举数得。
    阿丽性情开朗,她完全没有想到对方此举压了她的威风,她只是替那名叫日曛的婢女叫好,并且连饮三杯道:“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王小姐身边果然是藏龙卧虎,连一个小小的婢女都有如此的功夫!”
    这一回不要说阿丽公主,其他人也纷纷侧目,先是有莲上舞,再接着是百步穿杨的弓箭手,偏偏两个这么厉害的婢女也不过就是王子矜身边的仆从而已。可见她们的主人要厉害到何种程度。王子矜此举,既不用亲自下场失了身份,还成功的抢了风头,果真是高手啊。
    就在这时候,裴弼突然开口道:“郭小姐,众人都去一试身手,为什么你只坐在原地?”
    李未央看着裴弼,扬眉一笑,阳光之下,神采如醇酒,芬芳引人:“这自然是因为我文不成武不就,若是贸然参加,倒是贻笑大方了。”
    阿丽公主立刻皱眉,她心道李未央可不是什么文不成武不就,她的棋艺堪当越西第一,更别提她也会弓箭,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李未央自己主动站起来亲自比试,不管赢还是输,都没有什么光彩。毕竟王子矜可是只出了一个婢女,李未央又怎么可能自降身份,去与对方比试呢。
    郭导看了李未央一眼,知道对方完全不在意今天发生的事情,但……他下定决心,看着旁边的赵月吩咐道:“既然裴公子已经发话,赵月不妨也下场便是了,不要给你家主人丢脸啊。”
    赵月闻声看了李未央一眼,却见她似笑非笑地向着郭导望去。这一回郭导却是十分坚持,无论如何他不能让任何人瞧低了她的妹妹。李未央终究没有反对,于是赵月便迅速飞身出去,只一次搭箭,便将五支羽箭一同射了出去。众人都瞧呆了,跑过去拾起那柳枝,几乎忘了说话。此时,便有人将断柳奉上,王子矜一眼望去,不由微微一笑道:“这位姑娘堪当今天游戏第一人了,去,把她所射的折柳拿给众人观赏。”
    众人看在眼中,十分不明白,当折柳传到裴弼手中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赵月只搭弓一次便能同时发出五支箭,日曛却只能做到一次发一支,而且赵月射中的都是柳枝的尖端,日曛却只是射中了中部,两人孰优孰劣,高下立现。
    日曛也将这一幕看在了眼中,目光之中不由露出了三分恼怒,刚要说什么,却听见王子矜一声轻叱道:“愿赌服输,日曛,你还不退下。”
    日曛更加恼恨地瞪了赵月一眼,这才退回了王子矜身后的一众貌美的婢女之中,隐没了身形。
    李未央暗暗一叹,郭导还是过于骄傲了,以至于不能容忍别人在自己面前放肆。可是对于李未央而言,她从来不将王子矜看做什么潜在的对手,所以也就不在意她的任何行为。是不是挑衅,众人心中都有数,何必要做得这么明显?她对于跟女子争斗一事,还的确是不怎么感兴趣,如今她的目标,只放在裴皇后和裴弼的身上。
    就在这时候,大家都没注意到阿丽公主却已经是喝得满脸通红了,李未央不禁稍感意外道:“阿丽公主,来的时候我已经和你说过,莫要贪酒。”
    王子矜关切地道:“阿丽公主醉了吗?是我不好,今日用的是陈年的凤竹酿,要知道这种酒虽然清甜,后劲却极大,刚才阿丽公主连饮三杯,或许是真的有点醉了。”
    李未央眸子里寒凛煞气一闪,瞬间平静,故作不上心,阿丽公主是什么样的酒量她心里很明白,能够连饮三坛酒而不会变色,可是今天不过是三杯,竟然就满面通红,坐在那里头晕脑胀,这一幕实在是不同寻常。
    此时,就听见王子矜道:“来人,还不扶着阿丽公主去休息。”
    立刻便有两名婢女越众而出,来搀扶阿丽公主。李未央也站起身来,似笑非笑道:“四哥五哥就在这里稍坐,我陪着阿丽公主先去歇息,回头等她好一些,我们会一同回来。”
    李未央这么说就是不肯放阿丽一个人了,王子矜也不见怪,仍是笑意盈盈的模样:“如此,两位请吧。”
    原本阿丽公主被送去后堂休息,只用婢女陪同,可是既然郭小姐都要亲自前往,那么王子矜也不免必须作陪。
    阿丽公主到底走得急了,一阵头晕失重,险些摔倒,李未央连忙相扶,旁边的赵月也隔开了王府婢女的手道:“奴婢来就行了。”
    走出不到两步,阿丽公主已经扶在栏杆之上,不顾形象的吐了起来,李未央在她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背道:“你素日酒量极好,如此一来,倒把我们吓坏了。”
    王子矜闻弦歌而知雅意,唤过梧桐道:“去煮些醒酒汤来,要清淡一些,刚才我瞧公主没有吃多少东西,一定要留神。”
    梧桐点了点头,立即下去安排,随后,王子矜柔声道:“郭小姐,不如请公主移驾室内,暂作休息,醒酒之后再回去。”
    李未央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点头道:“那就有劳王小姐了。”
    王子衿从前觉得这位郭小姐狡狯若狐狸,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如今看来还是成了精的老狐狸。
    王子矜微微点头,前面带路,她领着她们直接进了一间卧房,只见到碧纱窗下的香炉中腾起沉香,寥寥青烟映着白纱,暗香阵阵、沁人心脾。阿丽公主被扶到轻幔低垂的镂空雕花大床上躺下,王子矜十分细心的吩咐婢女取来一床锦被替她盖上,随后婢女送来的醒酒汤,又一勺一勺看着阿丽公主喝下,才松了一口气。
    李未央环视四周,只见对面墙上挂着四幅锦绣丝帛,分别是梅兰竹菊四君子,更显出与众不同来。房间四角都是立式的花架子,正中是古琴和笛子,墙上挂着琵琶,不远处的凳子上还放着一只箜篌。不远处的的紫檀木窗格之上满满都是书,排列的整整齐齐,存量极为丰富。那边的棋盘之上,棋似乎只是下了一半……不远处的婢女已经奉了茶来。
    王子矜微笑道:“郭小姐请用茶。”
    李未央目光盈盈,王子矜身边文武双全的婢女,这美丽的卧房,甚至是她的举止做派,绝非一般的小姐可比,不仅富,而且贵,处处透出聪慧逼人,与众不同。这位王小姐绝非是寻常闺秀的事,李未央早已知晓,却不知道她竟然不同到如此地步。
    王子矜那一双如秋月如明星的眼珠轻轻一转,望着眼前神色淡然的李未央,心中却是波涛汹涌。自己年纪虽轻,但运筹帷幄,兵法谋略都是超人一等,父亲向来是将她当做儿子来培养的。当年父亲领兵,数次交锋,自己都用阵法帮助他挫败了敌人,迫使对方退兵,功绩赫赫。
    而她也不是全然的只懂军事,于琴棋书画、经史子集方面,同样有十分独到的见解。就连自己的那些兄长,也不得不佩服她见识广博。但这一切她知道都是为某个人准备的,所以从小就隐隐期待着那个人的出现。只不过,她万万没有想到,在大殿之上那人竟然当众拒婚,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从前她虽然知道有李未央这个人,可却没有将她看得很重,不过是一个寻常的闺阁千金,若不是前些日子裴家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让她留了心,她还不会特别注意到李未央的存在。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李未央就是旭王元烈的心上人,还记得那一日,元烈俊美的面孔隐在阴影之中,只是淡淡说道:“王小姐虽好,只是非我良配。”
    想到这里,王子矜的面上掠过一丝复杂。不错,她自诩才华绝世,但不论她如何富于计谋,自己都是一个女子,将来总是要嫁人的。她想到这里,心情澎湃,却又忍不住盯着李未央,不经意间扫到旁边赵月的身上,见这名女子容貌秀丽,但是寒光四射,那一双手掌十分宽大,上头隐隐露出薄茧,必定是修炼外功之人,而且对方行动之间不染纤尘,可见武功的火候已是炉火纯青,再一见对方身上隐隐露出杀气,身姿挺拔,一定曾在军中待过。
    能请到这样的一流高手,李未央也很不简单,心里想着,王子矜微笑道:“郭小姐不必着急,公主很快会醒过来。”
    李未央刚才走进这院子,就已经隐隐能够察觉到一路走来所有关键位置都有人藏伏保护,虽然见不到人,但是只凭着这宁静的异样就察觉到所有护卫的武功至少都和赵月的水准不相上下。看来,王家对王子矜的器重是无与伦比的,以至于她身边也是重重守卫,十分森严。尽管心中思绪万千,可如今的李未央只是闲散的坐着,神色平和。
    想到郭家刚从那么颓唐的环境中挣扎过来,王子矜心中也不免叹服。虽然真相早已被人隐藏起来,可她就是觉得裴家落难一事,跟李未央定然有关系。毕竟没有人愿意将越西大家族的激烈纷争暴露在人前……但是总还有一些蛛丝马迹可以寻找的。想到这里,她心情已经平静下来,眼珠子越发明亮清晰,莹莹照人:“郭小姐今日光临寒舍,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李未央微笑道:“王小姐如此盛情相邀,我若不来,岂不是过于失礼。”她说到这里,似笑非笑地看了阿丽公主一眼,事实上她刚才已经猜到,王子矜特意让阿丽公主醉倒,分明就是借机会要与自己说话。只不过自己和她可没什么交情,唯一的交集,便是元烈了。
    不动声色之间,两人已经一来一往。王子矜故作不知:“那一夜,在大殿之上的事情……”她说到这里,一双美目却是看着李未央,神情之中流露出一丝异样。
    李未央脸上素淡不着脂粉,眸子似黑玉光泽暗暗流转:“王小姐有话,不妨直言。”
    王子矜似乎下定了决心,诚恳地道:“其实这么多年以来,父亲就一直和我说,我的婚事是早已由陛下决定了的,不可以再轻易许人,但是直到那一日我才知道,原来我的未婚夫就是旭王元烈。”
    未婚夫?李未央听到这里,眉梢却是轻轻的一挑,她没有想到对方如此直言不讳,竟然提起这桩婚事,说起来元烈可丝毫没有要迎娶这位王小姐的意思,可听她的话,却像是笃定了元烈就该是属于她的,。
    李未央表面清冷,骨子里却是霸道凌厉、肆意纵横的人,不管怎么样,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这感觉可真是不太好。李未央想到这里,面上露出更深的笑意,这么说此次的宴会,倒像是向她示威了。
    ------题外话------
    不要过分担心王子矜,她不是化身为狼就是变成小绵羊……不是被咔嚓就是被收服,嗯,就这样
    今天有两名同学客串了……能对号入座不……
    拿老公换肉吃童鞋荣登本文第一个榜眼,大家可以叫她拿探花或者肉探花……同时感谢szbanban和其他童鞋们的钻石╭(╯3╰)╮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5:53:14
    255 败柳残花

    等到王子矜说完这些话,屋中的气氛顿时冷峻,原本明亮的阳光也似颤动了一下,整个黯淡下来。
    李未央淡淡一笑,面不改色,语气沉静:“姻缘天注定,若是有缘,即便相隔千山万里也能相见,如若情真,纵然面对重重险阻亦能相守,一切绝非凭借刻意的人为就可以修来共守的姻缘。所谓道法天然,王小姐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不可强求的道理。”
    李未央几句话,字字雪亮,在情在理,沉稳而且掷地有声,如同春雨一般,轻轻敲打着人的耳膜。王子矜收起思绪,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只不过这丝微笑没有什么温度,悠然地道:“听郭小姐所言,似乎对姻缘颇有看法。”
    李未央浅浅含笑,一时间满室艳光辉煌,浮华耀目:“这不是看法,而是人之常情。”
    “哦?什么常情。”王子矜坐直身子,认真聆听的模样。
    李未央淡淡地道:“人与人若是要结成姻缘,古来便有三种法子。一则是一见钟情,所谓陌生男女电光火石之间结出情果,此乃上苍恩赐,命中注定。二则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并未见过,在婚后的日益相处之中结得善果。三则是从艰难困苦之中生出情谊,夙兴夜寐,日久天长。这三种姻缘之中,第一靠的是偶然,第二靠的是人为,这第三么,则是天意和人情两相共同努力的结果。”
    王子矜挑眉道:“那么依照郭小姐的意思,我和旭王殿下属于哪一种?”
    李未央好像听不懂对方话里面的挑衅:“可惜,哪种都不是。”
    王子矜面色一变,雪色贝齿咬住丹唇:“既然是陛下赐婚,当属第二种。”
    李未央慵懒支颐,斜倚着雕花木椅:“陛下那一日只说询问旭王殿下的意思,并没有当场颁下恩旨,所以这一门婚事算不得准。王小姐乃是芝兰玉树,名门闺秀,又是眼界独到之人,何至于耿耿于怀?”倒显得小家子气。
    王子矜正色道:“陛下之恩,身为臣子,生当陨首,死当结草。旭王殿下没有父亲,君恩等同于父恩,陛下的意思也就是父母之命。纵然没有当场下了恩旨,可这门婚事,也是陛下心头早已定下的。”
    李未央眼底这时才浮起一层霜色:“退一万步说,纵然这门婚事应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在旭王殿下早有心上人的情况之下,王小姐后来居上,也觉心安理得吗?”
    王子矜神色冷淡地道:“郭小姐此言差矣,我也不过是遵从陛下的意思罢了。至于旭王殿下,一旦成婚之后,夫妻日夜相对,情谊相守,心意两知,久而久之,自然会成为和顺夫妻,这一点自信,子衿倒还是有的。当然,一定要有人自愿退让,莫要从中作梗才行。”
    李未央微微一笑,王子矜说这句话,俨然是说自己就是那个从中作梗的人了。
    她目光冰冷,声音却越发温和:“人之所以区别于草木禽兽,无非一个情字。王小姐天赋异禀,聪慧过人,焉然不知道所谓情之一字,是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就如王小姐的曾祖父尚书令王柔,他与原配利夫人可谓情深似海,乃至于在夫人病逝之后,甚至意图服下毒药与夫人共赴黄泉之路,算是全了生生世世相守的鸳盟,此举被众人传为美谈。要知道,尚书令大人和当初那位李夫人可是青梅竹马,早有情谊的,正应了我刚才所说之第三条姻缘。听闻当年他们相守之时,还曾受到高堂父母的坚决反对,只因为李夫人家道中落,她也受到牵连。可纵然如此他们还是义无返顾结了连理。若是王小姐觉得有什么不对,为何不曾指责过令曾祖父的叛逆之举?为何世人还要表彰他们夫妻情深,受人羡慕,岂不是和你刚才所谓的婚姻必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违吗?”
    听到李未央提起自己的曾祖父,王子矜不禁一愣。对方的神情越发坦然自若,王子矜白皙的脸上却隐约沁出了一抹红晕,不论李未央如何高谈阔论,她都有法子来反驳,可是对方偏偏搬出王柔的例子,倒叫王子矜哭笑不得。
    所谓子不论父之过,更何况是曾祖辈,哪怕王柔真的做出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也绝容不得她一个小辈来议论,否则她就成了不忠不孝之人。更何况王柔只是坚持承诺迎娶心上人而已,纵然忤逆了父母的心愿,却也是值得人敬重的。这郭小姐可真是厉害,这样一来自己纵然有皇帝的支持,恐怕这桩姻缘,还真的不好成了。在她刚要说什么的时候,就突然听见床上的阿丽公主嘤咛了一声。
    李未央已经站起身来向床边走去,柔声道:“公主可好些了吗?”
    阿丽公主茫然地从床头坐起来,扶着自己昏昏欲睡的脑袋,瞧见李未央关切的神情,她也知道这件事情是自己不妥,可是自己的酒量向来是极好的,为什么这三杯酒下去,竟然就完全不受控制了呢?她的面上越发疑惑,却见李未央神色和悦地已经执起了她的手道:“公主若是稍微好些了,咱们就回宴会上去吧,否则,四哥要到处找你了。”
    李未央这句话一说出来,阿丽公主面上立刻一红,却没好意思开口。她在婢女和李未央的搀扶之下站起来,难得羞赧地看着王子衿道:“王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床铺。”
    王子矜淡淡一笑道:“公主身份贵重,若是寻常的房间怕是失了礼数,所以我才冒昧的请公主到这里先行休息,既然公主如今已经无碍,这就带公主回去吧。”
    她们三人回到宴会之上,有名门公子见王子矜归席,意欲奉承,起身拱手道:“久闻王小姐一曲箜篌技艺超群,而王延王公子更是剑术了得,不知今日可否演练一番,让我等开开眼界!”
    王延一听来了兴趣道:“只要大家不嫌我武艺粗劣,这自然是无妨的。”
    上一回为了争夺驸马之位,王延曾经展露过武艺,他的剑术的确是十分高明。整个湖心亭霎时安静下来,这时王延已经接过随从递上的宝剑挥舞起来。半响,丝竹班子才反应过来,和着他的剑舞,奏起乐来。其情其景,正应了那一句话,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王延的衣摆随着乐曲飘逸,和着宝剑的寒光交相辉映。李未央下意识地看了郭导一眼,他的神情却是越发悠然,李未央面色微凛,郭导的手在那一次比试之中受伤,这王延还故意这样显摆,真是叫人觉得心头生厌。她看着对方的剑法,笑容慢慢变得幽深。
    王子衿看了李未央一眼,只觉得对方那一张原本平静的面孔上突然多了一丝雷霆般的怒气,莫名叫人心口发紧。她转头,低声吩咐了婢女几句,对方依言而去,很快从房中取来了箜篌。
    众人尚未从这高妙的剑舞之中回过神来,却只听见一阵清脆美妙的乐声悠悠响起,定睛一看,却是那芳华无双的王子矜,正行云流水地弹奏着一把雕刻成凤尾形状的箜篌。她的箜篌声音刚一响起,便夺走了众人的魂魄。
    李未央瞧那一把箜篌,整体是鎏金的身形,曲线窈窕,琴首之上还坠着一缕金彩流苏,看起来精致无比。再加上王子矜身着华服,面若仙子,姿态柔美,十指飞扬,实在是构成了一幅极为美妙的景象。
    在这乐曲之中,李未央却突然陷入了沉默,不知怎么回事,她的脑海之中突然闪过了过去发生的一幕。隐约记得当年拓跋真登基不久,就将她废黜了皇后之位,赶入冷宫。无数个寂寞的夜晚,她辗转反侧,不得动弹,久久凝视着窗棂里透过来的冰冷月光,那月光十分凄厉,仿佛剑锋刺在她的心上,要将她的心口生生撕裂。她不服气,更不甘心自己的一辈子就在这冰冷的宫殿之内消磨殆尽。那丝丝缕缕的仇恨,仿佛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心中燃烧的火苗一点一点掐灭。
    随着湖心亭中王延舞剑的动作,那箜篌的曲调也是诡谲多变。王延剑柄牢牢在握,却越见复杂闪烁,带着不可捉摸的劲力。
    李未央瞧着,不由蹙起眉头,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手。可是那乐曲却仿佛有魔力一般,丝丝扣扣陷入人的心境。不论她如何挣脱,那乐曲都仿佛一点一点的将过去呈现在她的面前。
    郭敦坐在一旁,却隐约觉得李未央神情不对,他在旁边轻声道:“嘉儿。”
    可是他这一声轻唤却没有让李未央清醒过来,她的神情越发的古怪,似乎陷入魔障之中。郭敦也是一个聪明的人,他敏锐察觉到了不对,看到席上众人人人都是如痴如醉陷入沉思的模样。
    就连五弟郭导和静王元英,仿佛都陷入迷雾之中。
    郭导想要动弹,想要说什么,可是喉咙却不知怎么回事哑了,他的眼前随着乐曲浮现出过去惨烈的一幕幕,包括右手的受伤,以及陷入绝望之中的痛苦,甚至还有后来五毒散的纠缠。不知不觉竟然汗湿衣袖,说不出一句话来。所有人都仿佛沉醉在自己过去或是辉煌或是痛苦的记忆之中,完全醒不过神来。
    这乐曲越发动人,众人的神情也就越发的沉醉。当然这其中有自己知道不对的,如李未央和郭导,但大多数人则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样,都是露出了一片如坠云雾的神情。
    就在此时,郭敦一咬牙,故意打碎了一个杯子,这声音极轻极脆,旁人不曾震动,却一下子惊醒了李未央和郭导。他们二人对视一眼,李未央已经第一个醒悟过来,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王子衿一眼,随后转头看向郭敦道:“四哥觉得这乐曲如何?”
    郭敦见自家人已经没事,便咂了咂嘴巴,吩咐后头的婢女再给自己倒一杯酒,那婢女痴痴呆呆的,却是完全没有动作。郭敦不禁恼怒,从那婢女手头一把抢过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向旁边因为醉酒还有些昏昏欲睡的阿丽公主看了一眼,这才回答李未央道:“什么劳什子的乐曲!我看还不如妹妹你的琴音美妙!”
    李未央听到这一句话却是一愣,随即她微笑起来,她怎么忘了,郭家所有人对琴棋书画都是有所涉猎,就连她也对曲艺颇有了解,只有一个人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感兴趣。有一回听自己弹琴竟然还听得睡着了,那就是郭敦。
    他不通琴音,不懂乐理,自然不会被这乐声所迷。李未央和郭导对视一眼,不禁微笑起来。完全清醒过来的郭导看着还沉浸在乐曲之中的众人,冷冷一笑,轻声对李未央道:“这王子矜果然有些门道。嘉儿,你还记得我曾经给你看过一幅佛教的画,叫做十六天魔舞吗?”
    李未央点了点头,越西信奉佛教,所以曾有人作了一幅在一百八十年前风靡越西上下的画像,名叫十六天魔舞。顾名思义,描绘的是一幅舞蹈的画像。只是这舞极富佛教神秘色彩,属于密宗一派的歌舞,舞蹈之时由十六个年轻女子扮演天魔,八人一列,头上梳着很多发辫,戴着象牙佛冠,身披璎珞,穿大红绡金长短裙,有的人双手在头顶合十,右足抬起挂在右臂之上,有的拿着金刚法器,抬着左腿扭腰,有的头戴珠宝高帽,身体弯曲成蛇状。
    可想而知,这天魔舞其实十分香艳。据说当年曾经引起无数骚人墨客的歌咏,乃至影响到了越西后世的画风和舞风。在那一幅描绘天魔舞的画上,还有一首题诗:十六天魔女,分行锦绣围。千花织步幛,百宝贴仙衣。回雪纷难定,行云不肯归。舞心挑转急,一一欲空飞。
    李未央之所以对这一幅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除了这一首极为奇特的诗之外,更是因为她记得郭导曾经向她提起过天魔舞能够勾起人心中的欲望和过去的记忆,迷惑人的心智。所以,早在六十年前就已经被皇室所禁绝了。
    郭导的神情越发冷漠:“王子矜的这一曲箜篌看似大气动人,实则跟当年的天魔舞有异曲同工之效。”
    李未央点了点头,她知道王子矜是想要用这曲子来试探自己的心意,越是如此,她越是要叫对方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她只是淡淡一笑,向郭导道:“看样子我已经引起了对方的主意,五哥可觉得害怕么?”
    郭导笑容越发嘲讽:“不过虚张声势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郭家人一眼望去,却见到对面的裴弼已经是满头大汗、神色仓皇,不知道是否被乐曲所迷,已经转不出来了。
    李未央略微沉思一瞬,转头向郭敦轻声说了几句话,她的幽静眸子若寒潭无波,声音也十分轻柔,却让郭敦顿时面露喜色。
    众人正在沉醉,突然听见郭敦恶狠狠地大喝:“这算什么宴会,倒酒的是痴人,怎么喊都不听!”众人被他喊了这一嗓子,猛然惊醒,却都向郭敦看去。却原来他将酒壶中的酒全部倒空了,吩咐后头的婢女立刻去取来,可是那婢女却还痴痴呆呆站在原地,郭敦气急了,所以才嚷了这一嗓子。
    大家纷纷笑起来,这郭家四子果真是个莽夫,这么文雅之事,竟然也会大呼小叫,所有人之中只有静王元英没有笑。他是这宴会之上第三个惊醒的人。除了李未央,、郭导、元英之外,第四个就是裴弼。只不过裴弼惊醒之时,蓦然觉得胸口一痛,差一点吐出一口血来,连忙用一口酒压下。然而,酒气泛着腥气,心头更加不适,他勉强扶着胸口,出声赞叹道:“王小姐这一首箜篌,出神入化,实在是叫裴某叹服。”
    王子矜却是快速用帕子掩去了唇畔的血丝,竭力遏制住发抖的手脚。事实上,这乐曲是她根据当年的十六天魔舞演化而成,用于军阵之中,迷惑敌人,此番特地表演而出,只不过是想要试探李未央的心意。若是李未央能够察觉,那这个对手还值得她斗一斗,若是李未央根本察觉不了,和其他人一样迷茫到底的话,那她就根本就不值得自己注意。只是这天魔舞曲有妖性,一不留神演奏者会走火入魔。可她并不知道对方本事的深浅,所以没有过度防范,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这么阴毒,挑选她的乐曲最为重要的阶段猛地打断,一下子扰乱了她的心神,害她伤了自己的心神和肺腑……
    王子衿立刻看向李未央,但是触及对方微带嘲讽的眼芒,所有情绪都堵在嗓子口,半句道不出来!
    而此时如潮的掌声和赞叹声已铺天盖地而来,对王子矜的惊艳羡慕之声不绝于耳,众人纷纷道:“王小姐这一曲箜篌,可谓越西第一了。”“是,王小姐真是才高貌美,了不起啊!”
    郭导不由摇头,可笑世人被人算计了还要感谢别人演了一场好戏,何其愚钝。
    李未央神色平和,仿佛没有察觉到王子衿的目光,就在此时,众人突然见到一个年方二十的公子翩翩而来。他掀起了帘幕,微微含笑,身上穿着暗红妆花罗衣,滚着金边,如同一道明丽的曲线,让人眼前微微一亮,再加上他神情自若,仪态大方,阳光温柔照射下来,便给他的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在座众人容貌出众的多了去了,谁也不会特别注意此人,但他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光芒,睿智、温和,带着一种隐隐的佛性。他笑容满面地道:“多年不见,妹妹的箜篌又有进益了。”
    听他叫王子矜妹妹,李未央顿时想到了一个人,她之前早已知道王琼有四个儿子,王尊不在大都,和他的大伯父王恭一起在外镇守。王广眉目俊朗性情温和,平生没有什么爱好,也不喜欢权势,只是一个喜欢下棋的棋痴。而王延曾经争夺过驸马之位,是个年轻气盛的使剑高手。这剩下的一个人最为奇特,他和郭家的五公子并称,也是最为越西各大世家小姐注目的一个人,名叫王季。
    事实上任太师一职又兼任大将军的王恭虽然如今颇有权势也很沉稳,可他年轻的时候却是一个放荡不羁的名士,与齐国公郭素还是朋友,两人经常坐在一起聊天。当年的王恭性格旷达,到郭家来做客衣服总是穿得很随便,还总是拉着齐国公郭素和他一起喝酒。郭素实在受不了,就躲进郭夫人的房间,一躲就是三天,而王恭经常死赖着不走,把郭家所有的酒坛都喝空了这才离去,郭素竟然也从来不责怪他,反而将他引为至交。这两个人都是十分奇特,明明两家在政治上也是颇有争斗,但在私交之上却算是通家之好。王恭年纪大了以后,性情也越渐沉稳,过去那些荒唐胡稽的事情,倒是再也不做了,唯一的爱好,就是培养家中的子弟。他对自己的儿子倒不是十分看重,反倒很是喜欢他弟弟镇东将军王琼的小儿子王季。据说所有人中,王季的个性最为酷似年轻时候的王恭,最为任性旷达。
    要说王恭对王季宠爱的程度,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哪怕是和其他官员一起断案,处置公务,他也总是喜欢将王季带在身边。从前王恭还没有当上太师的时候审理过一起案件,他的下属因为贪酒误了正事,可是结果又不是很严重。于是王恭处罚人的方式也很古怪,既然是因酒误事,就罚那人不停的喝酒,哪怕烂醉如泥,却还不停的灌他,目的就是让他一辈子都不敢喝酒。
    这法子十分古怪,而王季当时只有四岁,就在王恭膝盖上坐着,他见到这种情况就劝告说:“大伯父,这个人是多么的可怜,您不可以因为他犯了一次错,就这样处罚他。纵然要罚,也该因按着法纪,用处罚官员的方式来处罚他,怎么可以用这样荒诞不羁的法子。”
    王恭刚开始很生气,可是后来想到王季不过四岁却如此聪慧,竟然还懂得劝谏,所以他就给了王季面子,放过了自己的下属。这件事情后来传了出去,众人便都知道这个名叫王季的少年十分早慧。而后来,他的成长经历也正向众人说明了这一点。三岁能文,七岁能武,不到十五岁就已经是过目成诵,才华横溢。可正是因为如此,王恭反倒担心他过于聪慧,老天爷会将他收回去。于是竟将他送到寺庙之中寄养,一直到如今,才又将他接回来。所以这王家人教育子女的方式还真是奇怪。女儿送到大宗师那里去学习,儿子则送到寺庙里去寄养。可他们的行事作风越古怪,旁人却越是觉得王家管教子女十分严格,又素来低调内敛,很是值得人尊敬。
    李未央瞧着只觉得这王家人如今锋芒太露,和他们一贯的行事作风相违背,其中必定有什么缘故。
    这时王季已经落座,却是满面含笑看着李未央。事实上,王季之前曾经听说过旭王殿下当众拒婚的事情。他也知道自己的妹妹虽然才高,但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定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今天她请李未央来,固然有联络一下情谊的意思,更重要的是试探一下虚实。若是李未央没有什么出众之处,那王子矜只会觉得是旭王没有眼光。可若是李未央真的十分出色,王子矜就一定会想法子分出个高下优劣来,叫旭王后悔才肯罢手。
    凡是人,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他都有虚荣心和好胜心。子衿虽然才貌双全,天赋异禀,可她终究也是一个女子,女人的心意,往往是最难猜的。王季深恐她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情,所以才急忙赶来。刚一来就听见天魔舞曲之音,王季不由心头大为惊骇。他知道子衿虽然对旭王拒婚一事有些不满,可还不至于用天魔音来对付郭嘉。这天魔音是当初他和子衿一起钻研的军阵之乐,用以迷惑敌人的,可不是用在这样的宴会之上。自己的妹妹应该知道轻重,不会任性妄为的,这不像是她的性格……
    可如今看到李未央,王季总算明白王子矜为什么要用这天魔之音来试探对手了。这位出身郭家的小姐虽然不及子衿美貌,浑身上下却有另外一种美。她的眼睛和子衿一样纯净清亮,只是更为深沉,脸庞比起子衿的傲气多了三分内敛,眼睛明亮幽深,静谧的时候仿佛能够将人的魂魄吸进去,又闪烁着灿若星辰的光芒。
    若说王子矜是耀目的太阳,那么这李未央便是皎洁的月光。造化钟神秀,别有一番味道,丝毫也不逊于自己妹妹身上的光彩。只是——日月同辉,恐怕不是什么好事。王季想到此处,心头莫名笼罩上了一层阴云。
    王延故意冷淡地道:“其实今日宴会之上,还是为了了结一桩宿怨。”
    听到他这样说,众人都是吃了一惊,便纷纷向他看来,只听见王延冷笑一声:“如今朝中有一颗毒瘤,不知大家可否知晓。”
    静王元英听到这里,眉头一挑,淡淡道:“不知王公子所言是为何意。”
    王季和王广对视一眼,却都是面色微沉。王延毫不退缩道:“古来治国必当有一个风清气正的氛围,可是如今朝廷之中却是世家倾轧、你争我夺。尤其是裴氏和郭氏的争斗越演越烈,彻底扰乱了朝纲,败坏了风气,实乃是国之不幸,不知静王殿下以为如何?”
    这话可就说到静王的痛楚去了。郭家是他的母族,裴氏又是支持太子,如今在这宴会之上,对方公然提出这一点,俨然是给了静王一巴掌。但是元英究竟涵养非常,只是微微一笑道:“王公子,国家大事,朝廷之争,这并非你我应当议论的,若是传到陛下耳中恐怕多有不妥。”
    王延却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更何况他今日提出此结,乃是另有用意,他丝毫不准备道歉:“此事早已是众人皆知,若是殿下不信,倒可以去那普通茶馆之中坐一坐,恐怕不过一个时辰,殿下就会听到无数的秀才举子谈论此事。他们所言可都是为国为民,忧心忡忡。今日既然郭裴两家都有人在,不妨就此握手言和也好,免得此事愈演愈烈,祸国殃民。不知你们意下如何?”说着,他却只是看向李未央。
    在座所有人都知道,如今郭家年轻一辈隐隐以这位郭小姐马首是瞻,不要说郭敦,就连郭澄和郭导如此聪慧之人也是什么都听李未央的。
    听到王延一针见血的指出这一点,众人不免目光都落在了李未央的身上,看她要做何回答。
    若是此刻退缩,只会让人笑话,可若是承认对方所言,又是自打耳光。李未央处变不惊,却是另外起了话头:“寻常的百姓要操心庄稼里长草,房子漏水,吃饱穿暖,妻妾和睦,子女是否孝顺等等问题。身为国家的官员则要担心自己的能力是否胜任,管理是否得力,行为是否清白,以后能否晋升。身为王公贵族,要烦心的是国家制度是否紊乱,自己是否能够得到圣心,家族又是否能够平和安稳、繁衍昌盛。作为天子,关心的是国泰民安,百姓是否受苦,法律是否健全,国库是否充盈,社会风气又是不是很好。可是如今阁下既不是天子,又不是官员,甚至连寻常百姓都不是,又操哪门子的心,不觉得太过费事了么?”
    反言之,李未央这句话就是说,你不是猫,就不要学狗去拿耗子,多管闲事。
    王延面色一变,却看见王子矜低头微笑起来。王延不禁恼怒,在家中父亲素来最爱长子王尊,母亲看中的是平和冲淡的王广。而大伯父王恭却是首推小弟王季,认为他将是继承王家传统的第一人。就连最小的妹妹王子矜,地位也超脱于他之上。王延在家中属于爹不疼娘不爱的类型,谁也不曾看重他,正因如此,也才养成了他恃才傲物,凡事总要争个高低的性情。那一回争夺驸马,王家不允许他参加,他便悄悄的报了名,以致成了即成事实,父亲也无可奈何,才不得不让他去了。
    这一回他是瞧郭家人不顺眼,故意想要试探他们的虚实,也是想要给郭家人一个难堪。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个明明只知风流放荡,才名却在自己之上的郭导。一个废人缘何在众人心中的地位还要超过他呢。王家其他子弟他比不上,难道还比不上郭导吗?后来又加上旭王当众拒婚的事,王子矜和王家其他人还不觉得如何,王延第一个觉得受到了侮辱。所以今天,他才会说这样的话。
    他压住怒火,冷冷地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郭小姐说这话,却是说岔了。”
    李未央淡淡一笑,神色从容道:“圣人有云,人有八种毛病,不知公子可知道吗?”
    王延一愣,却是莫名所以。郭导大笑,朗声道:“与自家无关,却非要操心的,叫做‘总’;客人不想听,你还说个没完没了的,叫做‘佞’;胡乱揣测人心,却又猜不准的,叫做‘蠢’;说话不经大脑,没有原则,叫做‘愚’;喜欢揭别人家是非,叫做‘谗’;挑拨是非,故意为难的,叫做‘贼’;对自己喜欢的,即使不怎么样也说它好,自己不喜欢的,即使好也故意诬蔑,叫做‘曲’;自以为是,只认可跟自己一致观点,别人看法跟自己的不一样,即使正确也不认可,叫做‘矜’!总、佞、蠢、愚、谗、贼、曲、矜!王公子,你这八种毛病都占全了。我妹妹不说,只是为了给你留下点面子,偏偏你还沾沾自喜不自知,如此咄咄逼人爱管闲事,还不觉得丢脸吗?”
    听到郭导言辞激烈地把他狂批一顿,王延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难堪至极。他砰地一下子掀翻了眼前案几,猛然站了起来:“郭导,你说什么?”
    郭导神色从容,同样啪地一声,却是展开了扇子,潇洒之极,口中轻叹一声道:“我以为王公子是多聪明的人,我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你怎么还这么笨!举个例子吧,有人讨厌自己的影子和脚印,想把它甩掉,结果越走脚印越多,走得再快也甩不掉影子,他这个蠢人以为自己走得太慢所以狂奔不止,最后活活累死。你说这人笨在哪里呢?”
    王延不知道郭导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不由脸色更难看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王子矜和王季却是面色微微一变,他们是何等聪明之人,此时早已听懂了。王广听到这话,连忙拉住王延,低声道:“三弟,不可无礼!”
    王延却是不愿意听王广所言,一把甩开了他的袖子,冷声道:“你将话说清楚。”
    郭导淡淡一笑,举起酒杯,继续道:“其实这蠢人只要走到阴影之下待着不跑,影子和脚印自然没有了!一切原因只在于他过于愚不可及,乃至于忽略从自身找毛病!王公子自幼学富五车,文武双全,自当明白仁义的道理,明白动与静,得与失的分寸!可你偏偏不懂得自省,不明白自修其身的道理,却去过问别人的家事,岂不是和这个追影子的蠢人一样本末倒置吗?”
    王延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此刻已经听明白了刚才李未央说他是狗拿耗子,如今郭导更说他自己不知道醒悟,只知道去管其他人的家事,是个天下第一的大蠢货。这兄妹俩一搭一唱,用最文明的话把他狠狠踩到了地底下,骂人都不带脏字,他听到这话,焉能不恼羞成怒?刚要发怒,此时却听见王子矜目光冰冷道:“二哥,三哥这是喝多了,还不赶紧将他扶下去!”
    王延正待挣脱王广,可是旁边的王季却是手指在他胸口淡淡地一拂,王延顿时骨节僵直,动也不能动了。
    郭导看到这一幕,心知王季定然是使了什么手段,以致王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果然,下一刻王延便如同石像一般,被人硬生生搀了下去。
    王季回过头,从容微笑道:“郭小姐,请恕家兄无礼。”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不必放在心上就是。我们是客人,当然要客随主便。”
    好一个客随主便,你们兄妹刚才咄咄逼人,不动声色间字句如刀,几乎让王延无地自容,从今往后都很难再在人前开口,这还是客随主便吗?王季心中这样想着,面上笑容却更甚。不过,一切也要怪王延自取其辱。如今他已经可以肯定,这位郭小姐绝不是她表面看上去这样一个平和的人,恐怕她心思之狡诈、手段之厉害,绝非一般人可比。想到郭氏和裴氏的争斗,如今郭家明明占了上风,王季不禁心头一凛。
    忍受屈辱,是需要强大的包容心,需要谦和平静与自我超越,如今王延如此焦躁不安,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内心不够强大,但与此同时,再沉静的水遇到狭窄的地方一样会奔腾激荡,再强大的内心遇到命门也会破功,失去原本的平和沉静。王季深知自己的兄长王延若是刚才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李未央那一番话说得当众失态,徒惹嘲笑,所以才急忙让他退下。
    郭家人果然不是好惹的,把王延弄得无地自容,被迫离席。此时众人的目光又从郭家转到了裴弼身上,却见到他已经站起身来,向众人道:“我身体不适,先行告辞了。”说完,他竟然不等王子矜回答,就踉踉跄跄往外走。
    王家人看到这种情况都觉得奇怪,王广不由赶紧吩咐道:“还不快搀扶裴公子回去。”
    众人只当裴弼是被刚才王延的冒昧之词伤了神,唯独李未央终于等到了此刻,却是淡淡一笑,也站起身来告辞道:“王小姐,阿丽公主刚才多饮了几杯,身体不适,我们这就先陪她回去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听到这话,王子矜连忙站起身来笑道:“郭小姐请便。”
    李未央微微一笑,便让人扶着阿丽公主转身离去了。
    王季看着李未央的背影,却是转头向众人道:“还请各位开怀畅饮,不醉无归。”他说完了这句话,却见到自己的妹妹还是瞧着李未央远去的背影,神色十分复杂。他不由幽幽一叹,走到她身旁低声道:“我们该回宴席上去了。”
    王子矜吃了一惊,抬头看见自己兄长一双沉静安宁的目光,不由点头道:“好。”
    李未央下了台阶,正瞧见裴弼已经上了马。随从策马过来向裴弼禀报了几句话,裴弼突然面色大惊,声色俱厉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裴弼向来十分宁静,如此大失常态,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了。而这事情,李未央是知道的,不但知道,更是她一手策划。事实上从裴宝儿去收买艳血盟的人开始,李未央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裴宝儿出的价格,李未央再翻三倍。所以裴宝儿如今私下去找艳血盟的人对质,当然是讨不到什么好处。非但没有,那些亡命之徒竟然还将她绑了,卖入青楼之中。
    裴弼的人想必会找到裴宝儿,只可惜,如今定已是残花败柳,无力回天了。
    李未央在宴会上一直按兵不动,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的心思根本不在王家身上,如今看到裴弼露出如此神情,她不由觉得心头异常畅快。看来,这场戏算是唱的极好!
    郭导在旁边悠然叹道:“这裴公子这一回可算是失策了。他将所有的目标对准了咱们郭家,却万万料不到后院失火。”
    话音刚落,李未央只见到裴弼猛地吐了一口血出来,竟整个人从马上直直栽下,坠倒在地,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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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急事出门,大家的留言没办法及时回复,如果周日不能在早上八点更新,请大家下午四点前看,应该来得及。
    PS:有人问我为啥文里重复形容词多,经常冷冷一笑,就知足吧,我没有用邪魅狂狷一笑,你就该偷着乐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5:53:39
    256 一片火海

    李未央回到郭府,赵月连忙递来一封密函。李未央接过仔细看了,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在布置陷害裴氏同时,李未央还布置另外一桩事情,只不过裴家顾着还刚刚亏欠的款项,恐怕还没来的及顾上这一点,很快裴皇后就会知道了,希望她会喜欢李未央送的这个礼物。
    她这样想着,却突然有一双手遮住了眼前的景致,李未央抬起了眸子,面前是一张异常熟悉的俊俏面孔,元烈竟然拖长声音道:“未央!”
    李未央无语,他什么时候来的,还是刚才跟着她一道进了府中?她道:“怎么如此神出鬼没的?”
    元烈厚着脸皮,声音里面还带着无限委屈,手也趁着别人不注意环上对方的腰:“未央,为什么这几日都不理我,就连去王家参加宴会都不让我跟去?”
    李未央低声道:“这是郭府,哪怕是我自己的院子也一样有不少下人,人家都在看着,你先放手好不好!”
    元烈眼睛眨了眨,毫不犹豫地道:“不放!”
    李未央用手扶着额头,不由摇头道:“我今天真是不想见到你!”
    元烈十分心碎的模样,泫然欲泣道:“为什么?”
    李未央知道他装腔作势,懒得搭理:“你以为莫名其妙多了个对我有敌意的王小姐,我就没有心理负担吗?”
    听到李未央提到王小姐,元烈就是一愣:“什么王小姐?”
    李未央冷冷地道:“不就是那一位陛下亲自要为你赐婚的王小姐!今天我去,她可是好好地给了我一番下马威,向众人表明她的独特之处,又想方设法的压我郭府,你说我该不该把这笔帐记在你的头上?还不放手!”
    元烈坚持不肯松开手,李未央狠狠踩了他一脚,他立刻松了手,李未央正要离开却突然听见他哎哟一声,她不由吃了一惊,自己刚才并没有用很大力气,他这是哪里受伤了?或者是之前的旧伤复发吗?下意识地关切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谁知李未央还没有动作,就被元烈使诈整个抱进怀里,他身上哪里还看得到有什么痛处,更没有什么病痛:“未央,为什么要为那些不相干的人生我的气嘛!”他的声音软软的,听起来就像孩子在撒娇一般。
    李未央见他是故意的,扭头转身就走,却又被他死死地拖住:“未央,什么王小姐,我又不认识她,硬塞给我的东西,我怎么会要呢?”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仿佛春风轻拂在耳边,十分动人。
    李未央心头就是一动,一时没有挣得开,他的声音几乎是有些无奈的:“未央,这世上我只看中你一个,比起你来,其他人都无关紧要。我回到越西,看到的都是烦心的人,但是一看到你,那些痛苦和烦恼就都消除了,别人怎么能和你比?所以不要去考虑什么王小姐,你若是肯答应立刻嫁给我,咱们马上就举行婚礼,到时候你还用担心那个老头子胡乱赐婚吗?”他是一本正经,循循善诱,再加上那张人畜无害的俊美脸孔,绝对杀伤力十足。
    听他说的一脸郑重其事,显然是压根不准备求皇帝的御旨了,李未央不得不感叹元烈这两年本事越发见长,这么恶心到死的情话,竟然说的情真意切、缠绵入骨,还这么顺理成章。要及早举行婚礼她当然知道,只是如今是多事之秋,在裴皇后没有彻底打倒之前,想也知道对方一定会借机生事,反倒不美。她这一生都在争斗之中,若是有一天她要出嫁,也要等一切都顺利解决……
    可是此时元烈已经握住了李未央的手,道:“现在嫁给我有什么不好的吗?到时候你就是旭王府的女主人,没有婆婆要伺候,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纷争,咱们俩个高高兴兴的过日子,你要杀裴皇后,我就陪你一起去,你要造反我也奉陪到底。”
    李未央恼怒道:“谁要造反?不要胡说八道,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元烈琥珀似的眸子里澄澄一片,笑容也是充满了阳光的明媚:“我知道那个老头子说了很多有的没的,不用理他,我从来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中,他要娶那个王小姐就自己去娶好了,反正老牛吃嫩草也不是一日两日,不要把一个老女人硬生生栽桩到我头上!”
    李未央嗤笑道:“那王子矜可是与我年纪一般无二,怎么就老了呢?”
    元烈毫不知耻地凑过来道:“人人都说她可是王家一直嫁不出去的闺女!”
    李未央不以为然:“不是嫁不出去,是你那你父皇特意留给你的,所谓人中极品,瑶池仙子也不过如此了,不但精通琴棋书画,最要紧的她还懂得军事阵法、天文地理,说是一名奇女子也没有什么不对的,你不肯娶她有可能就失去得到皇位的最佳支持者,你不担心吗?”
    元烈毫无兴趣道:“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做那皇帝,更不想因为皇位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不管她长得像天仙,还是蠢笨如猪,与我都没有关系。”
    李未央听了,不由自主轻轻摇头:“若是王小姐听到这句话,恐怕真要气晕过去。”她看得出来王子矜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她并非对旭王元烈钟情,反倒是觉得旭王当众拒婚给了她难堪。这样自视甚高的女子,只有她不肯下嫁,决不能容许任何人拒绝娶她。
    王家向来属于避世的豪门,就连他们家的儿女也很少在外面抛头露面,这位王小姐更是十多年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此时一下子出山,恐怕还跟那上头的皇帝有关系。想到上一回皇帝想要李未央性命的事情,她就可以明白为什么王家今日宴会之上如此咄咄逼人了,恐怕还是皇帝的授命。
    也许在这个疯疯癫癫的越西皇帝心中,自己并不配做他的儿媳妇,他要的儿媳自然是出身名门的淑女,最要紧的是能够辅佐元烈登上帝位并坐稳皇帝宝座,而王家是明显有这个实力的。其实她今天从王府回来,心情不是很好,刚要说什么,却突然看见元烈歪着头,唇边荡起一个柔和的笑意,眼波滟滟,动人心魄:“未央,你嫁给我之后,我会疼你、宠你、爱你!所以你绝对不会后悔的!”
    他说完这句话,李未央莫名被他逗笑了。
    可是她的心中却同时想到:皇位,元烈当真不在乎吗?皇权的诱惑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可抵挡的,李未央很明白这一点。不要说当年的拓跋真,就连拓跋玉都被挑起了权力的欲望,有时候不是你想要,而是你非要不可。只有登上帝位,才能保护自己,保护重视的人,然而她对于皇宫有一种直觉的抵触,如果元烈要去追逐帝位,那么自己还会始终坚守在他身边吗?如果自己阻止他去赢得皇位,那么数十年之后,他是不是会反过来责怪自己破坏了他的人生?
    元烈看着李未央神色变化不定,笑容突然沉寂了下来,他抓住李未央的手道:“我说过很多的事情不要去想得太长远,凡是我自己做出来的抉择都不会后悔,更何况我的心愿原本就是陪在你的身边,什么王小姐、张小姐、李小姐,都让她们见鬼去吧!”
    李未央听到这里,抬起了眸子定定地看着元烈,虽然他这话说得有些嚣张霸道,可在情人的心头却总是涌出一丝暖意。是呀!眼前这个人,随她从大历一直来到越西,不管在多么恶劣的情况下,他都陪伴在自己身边,为什么自己如此多疑,竟然还会怀疑今后他会动摇。不管今后遇到什么情形,两人在一起便能平安度过,这才是相濡以沫、相守白头。
    元烈又磨蹭了好一会,在李未央再三催促之下这才离开了。不多时,就听见莲藕进来禀报道:“小姐,静王殿下到。”
    李未央一怔,随即淡淡地道:“请他去花厅吧!”莲藕点头领命而去。
    这么晚了,静王殿下为何突然来访?李未央原本是要休息了,此刻不得不重新整理了仪表,穿上了见客的衣裳,这才匆匆来到花厅,静王元英已在这等了整整大半个时辰。听见脚步声,他抬起眸子,眼眸之中阴沉的要滴出水来,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李未央语气平和地道:“静王殿下突然到访,不知有什么事?”
    静王笔直地望着李未央:“今日你已经瞧见那王子矜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可有什么看法?”
    李未央心头一跳,却不知道静王此言是什么意思,她思虑片刻才道:“王家的小姐自然是才貌双全的名门淑女,又有大家之风,静王殿下若是有心,大可以想方设法求来做自己的王妃,相信对帝位之争是极有帮助的。”
    静王元英面色一变,他的声音在此刻听来多了一分阴沉:“嘉儿,你明知道我的意思却顾左右而言他,难道是想要掩饰什么吗?”
    窗户被婢女打开了,此时微风袅袅,吹散了一室的檀香味道,带来一阵清新的空气。李未央深吸一口气,才神色和缓道:“静王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请恕我不能明了。”
    元英的目光向来是安静而且温和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这里只剩下他和李未央两人的时候,他的目光变得冰冷,而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你应该知道父皇的心意,他的目的是想要让元烈迎娶王子矜的,可是你居然还敢纵容着旭王违逆陛下的意思,你该知道这位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这样做简直是愚不可及!”
    李未央面上一片平静,没有静王元英预料的惶恐不安或是悲伤难过的神情,她寂静仿佛一切都是没有发生过,淡淡一笑道:“静王殿下,我的个性你应该很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自己会有判断,无需他人指挥,倒是静王你的心思颇为让我不明。”
    静王的怒气再也掩饰不住:“我的心思你不是很明白吗?”
    李未央心知肚明,只不过让她不能理解的是,不管如何静王都会将对于帝位的追求排在李未央之前,他为什么不去主动追求王子矜,反而来对自己说这一番话呢?这不是违背了他的初衷吗?思及此,李未央定定地看着静王道:“殿下,很多的事情都是老天注定的,并非人力可以扭转,陛下纵然是真龙天子,他也不过就是一个凡人,无论如何他是扭不过老天的旨意。”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分明不肯退让了。
    元英眸光变得充满嘲讽道:“你傻了吗?竟然公然抗旨,元烈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你要如此死心踏地!”
    李未央神色并未因为他的讽刺而发生变化:“这就更加与静王殿下无关了,我劝你若是有这份心思,不妨好好筹谋一下,王家才是你最好的联姻对象!”
    静王冷笑一声,不怒反笑:“你当真如此固执吗?”
    李未央的笑容依旧是春风拂面的温柔,她端起茶杯道:“赵月,送客!”
    静王站起身来,冷冷地一笑,快步向大厅之处走去,等到他走到门口,却又扭转身子,回过头来,望着着李未央道:“嘉儿,你会后悔的!纵然你不顾惜自己,却也要想一想与陛下作对的下场,郭家满门这么多人,你甘心受你连累吗?你还真是郭家的好女儿!”
    李未央压根闻所未闻一般,根本不发一言。
    静王攥紧了手心,声音越发冷了:“这件事情我自会禀报舅父舅母,我倒要是听一听,他们一心维护家族尊荣,又会如何对待你这样的女儿!”说着他已经快步地走了出去。
    李未央抬起眸光,看了一眼元英决绝的背影,不禁轻轻地摇头。
    赵月轻声道:“小姐,静王殿下刚才说的话……”
    李未央冷冷一笑道:“不必理他,我看他是犯了魔怔!”
    赵月心道:这魔怔似乎还是为你犯的。但她这话可不敢说出来,她又低声地说道:“小姐,需不需要咱们先下手为强?”
    李未央倒是颇有些惊讶:“下手,怎么下手?”
    赵月犹犹豫豫道:“从那个王小姐……”
    李未央被赵月逗乐了:“关键之处不在于王子矜,而在于元烈怎么想,皇帝现在急忙将王子矜拉出来,分明就是坐不住了,他没有办法直接逼迫元烈遵从圣旨,他只能用这么迂回的法子,让元烈瞧见王子矜和我孰高孰低,谁优谁劣,这也变相的说明,他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儿子。”
    赵月听到这里,不由心头一跳,如今她是算看明白了,她们家小姐对人心的把握那是世上无人能及的。可是不论如何,这个王子矜不同于凡俗女子,她十分担心,不由又道:“可是奴婢瞧见那王小姐实在是个厉害的人物,小姐一定要谨慎小心为好!”
    李未央当然明白这个丫头的忠心,只是点了点头:“这一点我自然是明白的,今日她让两名婢女在众人面前展示才艺,只不过是想要告诉我,纵然是她身边的婢女也是文武双全,才貌绝佳,她身边的婢女如此,更何况小姐本人呢!”
    李未央顿了顿,又接着说下去:“接着她故意让阿丽公主醉酒,制造与我单独相处的机会,向我挑明了陛下的意思,让我知难而退。这个女子颇有手段,绝非寻常之辈,至于后来她主动上阵弹奏空篌,那是为了试探我的心思,看我是否平庸之辈,又是否配做她的对手。”
    赵月听得云里雾里,可是有一个宗旨却是很明白的,那就是王小姐是要与自家小姐作对了,她不由蹙眉。
    李未央却不担心,皇帝当众赐婚,若是换了寻常的世家子弟或是王孙贵族,那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可是换了元烈……他的性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是皇帝强迫于他,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而且对方逼的越急,元烈反弹之心越甚,到时候父子之间只会彻底反目,难以收场。所以,只希望皇帝能够及时意识到这一点,不要犯下不可挽回的过错,彻底失去这个儿子才好。
    李未央轻轻一叹,道:“这世上最难算计的就是人心,皇帝自己从前深爱那个人,却碍于万般阻挠不能结合,所以他的心态本已有些失常,如今他又想用强权手段逼着元烈按照他的方式去生活,只怕注定是白忙一场。”
    其实李未央说到这里,心中却还有另一种沉沉的预感,她隐约觉得这件事情似乎还有裴皇后在背后推波助澜,裴家如今岌岌可危,他们迫不及待的用其它世家来遮挡李未央的视线。正因如此,李未央才对王子矜的挑衅毫不在意,她如今最重要的目标就是铲除裴家,只能先将其他事情都往后排。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无底深渊,谁能从深渊里爬上来还未可知,不管是裴后还是王子矜,谁阻了她的路,那就对不起了!
    此时的皇后宫中,裴后正独立殿中,手中捧着一本奏章,神情莫名,正在出神之间,宫女在旁边的小声禀报道:“娘娘,裴大公子在殿外候着您,要求觐见。”
    “裴弼?”裴皇后的眼皮突突的跳了起来,心头立刻想到裴弼此时进宫必然有十分要紧的事,她立刻点了点头道:“吩咐他进来吧!”
    裴弼几乎是一路跌撞着进了大殿,这段日子以来他的病情越发严重,而且整个人消瘦了不少,脸颊上竟然也不似往日光滑,反倒多了些青青的胡渣,整个脸颊都凹陷了下去,十分憔悴的模样。裴后看到他,突然惊觉他身上隐有血迹,不由道:“裴弼!你这是怎么了?”
    裴弼不急于回话,只是跪倒在地上,压低了声音回答道:“娘娘,我去赴王家的宴会,回去的时候从马上坠下,受了一点小伤。”
    裴皇后微微变色,很快便用平稳的声音道:“既然受了伤,为什么不好好回去养伤,跑到宫里来做什么?这个时辰——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裴弼咬牙,一字字地道:“之前在大殿上发生的那桩事情,娘娘不会忘记吧?”
    裴皇后眉目一紧道:“继续说下去。”
    裴弼应声道:“是,娘娘可还记得,上一回宝儿曾经收买艳血盟的人,让他们去劫持郭家的马车,结果事败不说,反倒被郭家人诬陷说被盗了舍利子,郭家人还借此去盘查裴家多年来的据点,并且搜查出了一本帐薄,虽然重要的资料被我暗中毁了,可是陛下终究还是知道了那一千二百两的事,以至于让我们三倍清偿。”
    裴皇后淡淡地道:“这我当然不会忘记,又出了什么事吗?”
    裴弼面上涌现出无限的痛苦,他没有想到李未央的手段如此毒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裴氏还帐的当口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低声道:“那事情发生之后我将宝儿狠狠的训了一顿,并将她关在屋中,不允许她随便出门,可是这个丫头竟然悄悄买通了婢女,威胁了护卫,偷偷逃出府,信誓旦旦地要去找那艳血盟的人问个清楚,那些江湖草莽当然不顾信义,反咬了宝儿一口,不但掳走了她,甚至还将她卖入了幸月楼……”
    裴皇后原本神色慵懒,听到最后三个字猛地坐直了身子,难得声色俱厉:“你说什么?”
    裴弼心里一紧,一字字道:“宝儿被卖入了幸月楼。”
    裴皇后柳眉倒竖,一扬手,猛地将旁边茶几上的青瓷花瓶挥倒在地,那鲜艳的花瓣和着水一同凋零,裴后的声音透着无限冰冷:“如今她人在哪里?”
    裴弼低下了头去,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却无论如何却驱不走那彻骨的阴寒:“找回来的时候,她寻死觅活的要上吊。”
    这话已是说裴宝儿失贞了,裴皇后整个人坐在殿上,面色第一次极度的难看,良久她才再度开口,声音却仿佛缠了冰丝,带着说不清的阴寒之气:“既然如此,你应当知道怎么做!”
    裴弼低着头,坚难地吐字道:“娘娘,现在让她自尽已经晚了!”这声音极度沉重,完全失去了往常的冷静,已经是被逼得走投无路。
    裴皇后不由心头一跳,开口道:“什么意思,什么叫晚了?”
    裴弼咬牙:“这件事早已被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果然如此……裴皇后闭上眼睛,叹息一声,她不开口,整个大殿都陷入了可怕的沉寂。所有的宫女都是噤若寒蝉,屏息凝气,甚至不敢抬头看裴后的神色,想也知道裴皇后此刻一定是极为恼怒的。最终,她眉目重新舒展开来,点了点头:“这李未央的手段果然非同凡响,的确是个有意思的人。”
    裴弼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道:“娘娘,是我办事不力,教妹不严,才会出这样的事情,一切都是我的过错,请您责罚!”
    裴后略略挑起唇角,不动声色之间掌控一切:“宝儿这个孩子,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向来是个没有脑子的人,你们又很少管教,她自诩美貌,以为有点资本就能得到一切,如今才会碰得头破血流。虽然是别人故意挖了陷阱,可这又与她的性格有关,若她老老实实听你的话呆在裴府之中不再出门,何至于遇上这样的事情?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让她出家为尼吧!”
    裴弼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其实裴家的名声已经被裴宝儿玷污,她又和艳血盟的人有了莫名的关联,这件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只怕连裴后的脸面都被裴宝儿丢尽了。李未央实在是太狠,她明知道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子嗣和名声是最重要的,先杀裴弼的那些兄弟,断了他们家的子嗣,如今又用裴宝儿毁了他家的名声,深谋远虑,步步为营,手段更是毒辣,丝毫也不亚于裴皇后利用纳兰雪的那一条计策。所谓棋逢对手,也不过如此。裴弼刚要说什么,却听到裴皇后又开口道:“宝儿的事情不过是内忧,还有外患,你仔细瞧瞧吧。”
    裴弼听了这话,不由抬起头来,旁边的宫女立刻将裴后手中原先在看的奏章递到了裴弼的眼前,裴弼快速地扫了一眼,瞬间面色变得雪白,他面上满是不敢置信:“竟有此等事?”
    奏章上说的事情比裴宝儿的事还要让裴弼惊讶和震撼,越西皇帝在八年之前曾经动用过百万的国库银两在绵江之上造了一座镇北大坝,却想不到昨日竟然决堤了,淹没了大半个城池不说,还伤了不少百姓,一石激起千层浪。皇帝派人勘察,官员呈回来的折子上说的很明白,当初督造的官员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而更糟糕的是,当初负责督造大坝的人正是裴弼的表叔裴海。
    哪里没有贪官污吏,这不过是棉絮里的虱子。裴皇后淡淡地道:“李未央的消息十分灵通,恐怕她早已将这些年来裴家人负责的那些事情一一记录在案,仔细调查研究过,所以在这消息还没有传回来的时候,她就立刻紧密布置了起来,先是派人在百姓之中散播谣言,说这大坝毁于一旦完全是因为当初裴海的失职。我也着人调查过了,当初决堤的那个口子,专门负责建造的人一下子都没了踪影,所有的账簿也不翼而飞,现在这种情形明显是要让裴海背这个黑锅。”
    裴弼的牙齿都在颤抖:“这李未央实在是太过让人恐怖,为了对付裴家,简直无所不用其极,说不定这大坝溃堤一事也是她……”
    裴后摇了摇头,冷笑着道:“裴海的个性过于庸碌,若非是有个裴家人的名头,他根本就没资格坐上这个位子!我虽然在宫中,却也不是双目闭塞,听说他手下有不少的人常常借着的裴家的权势胡作非为,这事情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了,你根本就知道的。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郭家只不过是利用裴家固有的纷争加上此次溃堤一事大做文章罢了。”
    其实裴弼也知道这件事情跟李未央是没有本质关系的,因为早在半年之前他就曾经看到过密信说大坝有决堤之险。当时他就通知裴海派人去修缮了,想不到今年还是终于溃堤了!可见裴海根本没有照着自己所说的去做!又或者是底下人偷工减料,从中牟利——李未央想必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挑起民怨,并且故布迷阵,将一切的罪过都栽在了裴海的身上!
    家族斗争没有是非善恶,可如此无孔不入,其心可诛!裴弼不禁咬牙道:“这李未央太过心狠手辣,如今为了保全裴家恐怕……”
    裴皇后淡淡地道:“我已经给裴海传了消息,如今他早已悬梁自尽了,并且在临死之前还自动上书请愿散尽家财充实国库,安抚百姓,我想皇帝不会再大肆追究此事了。”
    悬梁自尽?裴海也是裴家的顶梁柱,裴弼还一直想着叔父出了事情之后,朝庭之事一切都得暂且倚仗裴海了,却想不到如今连他都被李未央硬生生的逼到了极处。
    裴后看他一眼便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冷然道:“唯有这样才可以保全裴氏一族。”
    裴弼心中恨到了极点,几乎恨不能立刻斩杀李未央才好,可他毕竟不同于裴徽等人,很快便镇静下来,低声道:“娘娘,请屏退左右。”
    裴皇后挑起了眉头,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去吧。”
    所有的宫女全都退了下去,裴弼仔仔细细地检查这殿中的内内外外、各个角落,直到确信没有人偷听才皱眉靠近裴皇后道:“娘娘,如今郭家如此咄咄逼人,太子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陛下又一心袒护郭家,依我看来,不如将此事传给父亲知晓。”
    裴弼所说的父亲便是裴渊,手中执掌大军,驻扎在边境,裴皇后面色一变道:“你的意思是——”
    裴弼突然更加凑近了,只是用食指沾了些茶水,在地上写下四个大字。裴皇后看着那四个字又看了看裴弼,裴弼的眸光十分冷酷。
    这四个字是:拥立新君。
    裴弼的用意十分明显,这就是说,他想要拥立太子,更直白的说是谋反。
    裴弼又劝说道:“娘娘,我也知道如今的时机不是很好,可是再继续这样下去只怕裴氏一族都要诛灭殆尽,到时候纵然父亲回来,面对的也是满目颓唐,无力回天了。”
    军权是军权,家族是家族,一个家族的繁荣昌盛必须靠出色的人来支撑,按照裴家现在的情况其实已经到了十分糟糕的境况,原本十分茂盛的裴氏主要支柱不是早逝就是绝后,后人不继,自动衰亡,乃是所有室家的大忌,会最终影响到整个家族。
    裴弼见皇后神色一动,立刻再接再厉道:“前朝名门滕氏,娘娘还记得吗?”
    裴弼所说的滕氏其实是前朝皇室最为倚重的第一流家族,只可惜滕氏一族人不长寿,都英年早逝,自族长藤章以来平均寿命也不过只有四十岁,整个家族只有两个活到六十岁以上。正因为如此,滕氏虽然风光当朝,但是终因无子不得不从家族中其他旁支之中挑选人来继承爵位。如同恶性循环一般,又总是没有子嗣,盛极一时的藤家长房便是这样在无人继承的情况下衰落下去的,以至于在传了四代之后就再无人继承,不出三十年,藤家就销声匿迹了,这其中除了有因政治形势变化而造成的社会地位降低之外,失传绝后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内因。
    裴弼的话很明显,如今在李未央的咄咄逼人之下,裴家损失惨重,尤其是裴家主枝,除了裴弼之外几乎是损失殆尽,现在这种情况不得不从裴家的旁支之中来找人继承,但是长此以往定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裴弼作出了一个刀割脖子的动作,目光阴冷地道:“娘娘,先招揽人手控制各大室家和皇宫,再用齐国公府所有人的性命来要挟那郭家长子,想必他不会随便起兵,咱们再辅佐太子登基。”
    裴皇后冷笑一声,神色却像在看一个并不成熟的孩童一般:“裴弼,你可以为太子起兵,却不可为裴家起兵,除了那些亲信,不会有人肯轻易跟随你。因为陛下虽然不喜欢太子,可也没有要废了他,若是现在起兵,根本就是师出无名,此乃出师征战之大忌。若是按照你的说法,突然发难,然后扶持太子登基,咱们要如何堵住悠悠众口?为今之计,只有韬光养晦方可绝地反击。”
    裴弼其实早已经被李未央逼到了极处,刚才最重要的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他没有生育的能力,不能产下子嗣,整个裴氏主支就会从此断绝了,而且他重病在身,实在没有这个后继之力去和整个郭家长久抗衡,这才是他促动皇后拥兵造反的最根本原因。
    裴皇后看到他神情,便放缓了语气道:“该怎么做我心中很明白,不必你多言,退下吧。”
    裴弼犹自不死心,抬起了头道:“娘娘,可是此刻……”
    裴皇后微微一笑:“你放心吧,我不会任由李未央胡作非为的,她很快就知道,一切不会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裴弼听到这里却是心头一跳,猛然明白了裴后的意思。他点头道:“是,娘娘。”说着,他转身退了出去。
    一阵风吹来,吹灭了殿中的烛火,阴暗的光线之下,只见到裴皇后额上的南珠在黑暗之中熠熠闪着光彩,照着裴后整张绝美的面孔露出一层淡淡的流光,可是看起来却分外的诡谲,她突然轻声笑了笑,却是摇了摇头:“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这句话显然是说刚才的裴弼。
    静王元英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几乎是一路冲进了宫中,当他赶到郭惠妃殿前之时,整个天空被火影染成一片红色,宫殿前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百名大内侍卫在距离宫殿的二十米以外组成了人墙,与救火不相干的人一律不得入内。静王元英一把推开一个侍卫,厉声道:“我母妃在里面?为什么没有人去救她?!”
    元英向来是十分冷静的人,可是此刻却是极为恼怒,几乎是目眦欲裂,侍卫统领匆匆赶来,瞧见他声色俱厉,不敢多言,快速地退到一边。元英穿过警戒线,一路喘息着跑到宫殿最近的地方,眼前熟悉的宫殿彻底陷入一片火光,那疯狂的火蛇舔窗而出,灼热的气浪让人感到呼吸困难,到处是浓烟弥漫,四周人头攒动,不断有人惊叫哭泣,烟熏得几乎睁不开眼睛。“母妃!”元英大叫,因为紧张,几乎是没人能听见他在说话,他急忙抓住一个太监道:“郭惠妃呢?她出来了没有?”
    整个大殿已经被大火吞噬,连高耸的屋顶都淹没在不断上升的灼热火苗之中,那太监战战兢兢地说:“起火之后就一直没有瞧见惠妃娘娘,她……她恐怕……还在里头……”他们都是看到火光赶来救火,至于这大殿里面的人恐怕没能跑出来几个……
    静王完全怔住,此时眼前的火势已经越来越大,救火的人不断的往火场里浇水,却也不断往后退,因为他们用来扑灭大火的水缸和水桶与所需要的水相比不过是杯水车薪,元烈看到这种情形,几乎是痛急了,快速向火场冲去,丝毫也顾不得别人在身后大喊:“静王殿下闯了进去了!快去救人!”
    静王不管不顾地冲进了火场,侍卫统领不由焦急,此时这种情况郭惠妃已是生死不明,若是再添上一个静王,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想到这里,他大声冲着身后道:“快!快进去救静王殿下!”
    可是火势太大,谁也不敢动弹,人人面面相觑地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片刻之后,就在众人已经放弃希望以为静王葬身火场了,却突然看见火海里面冲出一个人,他的面色青灰,头发凌乱,额角还被撞了一个大口子汩汩往外冒血,可是却紧紧抱着怀中的人,侍卫统领连忙冲了上去:“殿下!”
    静王刚抱着人走了出来,没跑出十步远,众人突然听见“轰!”的一声,火浪瞬间冲击而来,那重重光影之中分明看见一根巨大的横梁突然坠下,猛地砸在正殿之上,曾经大气庄严的殿堂终于轰然倒塌,火浪噼啪之声不绝于耳,尘烟四起。
    见到静王怀中一直抱着的正是已经陷入昏迷的郭惠妃,侍卫统领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吩咐人去请太医来,为静王和郭惠妃诊治。而此时后面的整个宫殿已经化为废墟,静王猛得转过头,盯着那火海之中的残垣断壁,目光之中露出极度的憎恶之色,郭惠妃宫中素来谨慎小心,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失火?定是有人故意纵火,而这一切分明是在给他们一个警告。
    当消息传回郭家的时候,李未央放下手中的书册,不由面色一变,随即已经快速镇定下来,而郭夫人却是急忙乱道:“惠妃娘娘没事吧?”
    那来禀报的人立刻说道:“静王殿下说,娘娘呛了不少的烟灰,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人还没有清醒。”
    郭夫人这才双手合十,虔诚的阿弥陀佛了一声,却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情可千万不要告诉陈留公主,免得她过于担心!明天一早我就向陛下请旨,入宫去看望惠妃娘娘。”那禀报的人匆匆离去,郭夫人面色依旧无比忧虑,她转头向李未央道:“嘉儿,你瞧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
    李未央虽然意外,却不想吓着郭夫人,只是语气平淡地道:“是有人蓄意在警告郭家,让我们不要做的太过份。”
    郭夫人心头一跳,不禁道:“你是说这是裴后……”说到这里,却是不敢往下说了。
    李未央神色从容,这一场火不是为了烧死郭惠妃,而是要让郭家人知道,裴后的目光无处不在,只要她想,就连守卫深严的皇宫她都能够动手,更何况郭府?火烧郭惠妃只不过是一个警告,若是李未央再不住手,下一个就轮到整个郭家了。裴皇后果然是好狠辣的心思,自已刚送她一个礼物,她立刻就回敬过来,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她回敬的也太快了。
    李未央摇了摇头,轻轻一叹,看来自己还是逼的太急了,否则对方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郭夫人眉头皱的很紧:“这事情真是太可怕了,皇宫之中竟然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李未央却是低头沉思,不论如何箭在弦上,她要的是裴氏的覆灭,绝对不会就此罢手!
    而当事情禀报到皇帝这里的时候,他正在花园之中饮酒,听完郭惠妃宫中失火,不过斜着眼睛回答道:“哦!死了吗?”
    那回禀的太监吃了一惊,连忙道:“娘娘吉人天相,被静王殿下救了出来。”
    皇帝淡淡一笑道:“没死就好,何必来禀报,退下去吧!”
    那太监心头更加的恐慌,看见皇帝如此,却不敢多说什么,转头躬身便退了下去。
    皇帝看着眼中的酒杯,又满满饮了一杯,这才抬起头,见到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带来瞬间灿烂却又转瞬即逝,他端起酒杯向流星遥遥相助,嘴里喃喃地道:“飞星啊飞星,朕敬你一杯酒!古今的帝王都和你一样,转眼就化为乌有,人人都叫我万岁,可是万岁的天子世上哪里有啊?”
    他说着突然大笑了起来,周围的人看见如此颠狂的皇帝,不由更加恐惧,纷纷地低下了头去,恐怕任是谁也猜不透这个陛下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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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最近你不让我出场了
    小秦:是的,我半个月前做梦到在蹦极的时候你把我踹了下去
    编辑:XX西安年会参观兵马俑的时候我是准备这么干来着,只是没来得及付诸实施你就走开了
    小秦:←_←
    我只是一天不在家,恭喜梦落之繁花童鞋已经荣升状元,你的速度太惊悚,火箭已经没办法匹配你了,你需要的是宇宙飞船,钻石已经把小秦彻底淹没了,状元不好做,这是个才高八斗而且彪炳史册的活计(⊙o⊙)…同时感谢西木栗子、拿老公换肉吃、日光微曛童鞋的打赏和其他童鞋们的月票支持,不过我知道,前面三位给我的是客串贿赂……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5:53:54
    257 圣心诡秘

    郭夫人第二日便要入宫去见郭惠妃,李未央一同前往,陈留公主原本也是坚持要去,只不过她的风湿病又犯了,躺在床上起不来,郭夫人再三劝慰,并且保证郭惠妃的确是没有出什么大事,陈留公主这才歇了同去的心思。
    郭家的马车一大清早便入了宫,因为原先住的宫殿失火,郭惠妃不得不暂时移居到辉城宫。经过繁琐的检查和禀报,李未央她们到的时候,郭惠妃正斜倚在床上,身边的梁女官在替她喂药,郭惠妃瞧见郭夫人,眼中顿时一亮,道:“大嫂!”
    郭夫人快步迎上去,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见郭惠妃除了面容有些苍白以外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才安下心来,问梁女官道:“太医可曾来瞧过了吗?”
    梁女官躬身道:“是,太医已经为惠妃娘娘请了脉,他说娘娘只是呛了一些烟,所以才会昏厥过去,只要好好休养便不碍事了,请夫人放心。”
    郭夫人闻言松了一口气,目光温柔地看着郭惠妃道:“现在感觉可好些了吗?”
    旁边的宫女连忙拿来绣凳让郭惠妃和李未央坐了,郭惠妃的目光落在郭夫人温柔的脸上,伸出手握住对方的手,泪光在眼中闪烁:“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大嫂你了。”
    郭夫人也是才定下神,点头道:“我们都明白,你真是受委屈了!这件事情实在发生的太过突然,公主原本也想进宫来看你,只不过……”
    郭惠妃一愣,旋即赶紧道:“不!这件事情可不能让母亲知道。”
    李未央从郭惠妃的话中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她和郭夫人对视一眼,郭夫人迟疑片刻,率先开口道:“这一场火是……”
    郭惠妃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见旁边响起一道声音,分明含了十二分的愤怒:“母妃,你为什么不告诉夫人昨天那一场火是有人故意为之,根本不是走水!”
    李未央回过头来,瞧见一道娇俏的身影从外殿快步走来,一身淡紫的裙服,大大的眼睛,娇俏可爱,正是许久不见的南康公主。
    南康公主强行压抑着眼睛里的怒火,愤愤不平地走到郭夫人的面前,先是行了晚辈拜见长辈的礼节,才道:“夫人,你不知道,这件事情静王已经查清楚了,根本是有人故意捣鬼。”
    郭惠妃闻言,立刻蹙眉道:“南康!不要胡说八道!”
    南康咬牙看着郭惠妃,眼眶里的泪水不停地打转:“母妃,到了这个时候,你难道还要瞒着夫人和嘉儿姐姐不成?你曾经说过在宫中无所依靠,唯一的家人就是郭家,为什么在家人的面前都不肯实话实说呢?”
    李未央看着南康公主,心中轻叹一声:“公主殿下的意思我们很明白,宫中守卫森严,更何况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那么多,怎么会让火势发展得那么大都没有人察觉呢?所以昨天那场火,定然不是意外。”
    南康公主见对方和自己的看法一样,一把抓住李未央的手,声音带着无比的愤恨,却不得不低声地道:“嘉儿姐姐,母妃也明知道一切不是意外,却不肯让我向父皇提起,你快帮我劝劝她,若是任由那些人胡作非为,总有一天这种情况还会再次发生的!”
    李未央的目光看向了郭惠妃,对方不肯将这些事透露出去,最重要的原因定然是没有证据,敢在堂堂宫室之中纵火,有如此的胆量,背后的人也呼之欲出了。
    “梁女官,把药放在这里吧!你出去看看其他的宫女太监,吩咐他们在门外守着,没有本宫的吩咐不允许任何人进来。”郭惠妃挥了挥手,梁女官闻声便退出去,只是走到门口,不知为什么脚步停顿了片刻,这才快步离开。
    看到郭惠妃被如此的欺辱,郭夫人也不免生出哀痛来,可是郭惠妃的神情却是如此的平静,她淡淡地道:“我入宫多年,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发生一回两回了,只不过对方从来没有做得如此明目张胆过,她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警告我、警告郭家,若是我就此畏惧失措或是大哭大闹,对郭家又有什么好处,对我本人又有什么好处呢?只会让别人觉得我是被这场火吓破了胆子,丢了惠妃的仪态,疑神疑鬼、徒增笑话而已。所以南康,母妃吩咐你的事情千万不要忘记,刚才这些话在大嫂和嘉儿的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此事有半点风声传出去,我绝饶不了你。”
    南康公主忍不住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郭惠妃的眸子黑白分明,情绪看不出丝毫的波动,仿佛根本没有因为这一场火灾影响到什么。南康毕竟才十六岁,实在控制不住道:“母妃,难道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吗?”
    郭惠妃见她如此坚持,虽然感动于她的真心关怀,却也摇了摇头:“不算又能如何?你以为这宫中是郭家的天下,任由我大张旗鼓地捉拿凶手?你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也该懂事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低调行事,否则你会从受害者变成图谋不轨、造谣生事者,原本同情你的人也会怀疑你的用心,这正好中了对方奸计。”
    南康一愣,看着郭惠妃几乎哑言,李未央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以来郭惠妃都护着南康公主,虽然上一回经过大名公主的事情,南康明白了点人心难测的道理,可毕竟她只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此刻听到这些话不免心头戚戚然。
    郭惠妃的侧脸温柔美丽,皮肤泛出珍珠一样的光彩,就连李未央也要感叹一声她的风采雍容、气质高雅。事实上惠妃今年不过四十岁,保养的又很好,看上去至多不过三十余,可是这样的美貌又能如何?在这宫中根本就没有一个心心相待的人,她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的站稳脚跟,纵然她如今已经有了儿子,又有娘家作为依仗,可还是很容易就会遭到别人的暗算。所谓防不慎防,人心难测,便是如此!
    李未央沉默片刻,轻轻叹息一声:“娘娘,请恕嘉儿多嘴,在宫中想要纵火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出来的,纵然外因娘娘可以不顾,可是内患可一定要清干净,否则这样的事情还会再次发生。”在她看来,此次失火,必定是里应外合。
    郭惠妃一愣,抬起头来看着李未央,神情之中有了一丝讶异:“你是说,这宫中有内奸吗?”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娘娘,若是没有人接应,对方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在你的宫中纵火呢?静王殿下明明在宫外安排了人手保护,为什么事发的时候谁都来不及帮助,自然是一切部署早被人泄露了出去。”
    郭惠妃其实也一直在怀疑,只是她实在不忍心,神情之中难免有了三分的落莫:“是啊,我只是不敢相信,这些人都跟了我许多年,难道连她们都会背叛我吗?”
    南康公主眨了眨眼睛,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母妃,若是真的有内奸,那又会是谁呢?”
    李未央眸子里淡淡的,声音有些不经意,看着对方道:“南康公主,除了娘娘之外,谁还可以驱使宫里的宫女和太监呢?”
    南康公主心头就是一跳,下意识地道:“难道是梁女官?这宫中只有她可以进出自由,还能驱使其他人。”她这话刚刚说完,随即便不安地转头看向了郭惠妃,郭惠妃的神情之中有一丝怔愣。
    南康公主第一次怀疑梁女官,她想着出事之后梁女官匆匆赶来,神情异样,关怀的不是娘娘能否苏醒,居然是宫中还有多少人活了下来,如果这样怀疑,她可能是怕有人瞧见了什么,故意杀人灭口……
    郭夫人却觉得不可能,道:“嘉儿,你没有证据可不要随便乱说,梁女官可是当初你姑姑的陪嫁婢女,她们有十多年的情份,若说是旁人背叛了娘娘我还可以相信,可若是连梁女官都背叛娘娘,实在是叫我难以相信。”
    李未央神情却是十分淡漠,对于郭惠妃来说,梁女官陪伴她多年,可以说是她的心腹,她对对方十分相信,不肯怀疑对方也是人之常情。就像有一天,若是有人告诉她,自己身边的赵月背叛了她,她也很难信任,只不过寻常的宫女太监在惠妃的宫中不可能来去自如,更加不可能随随便便有机会动手脚。所以李未央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娘娘,那一场大火中,除了您之外还有谁逃出来了?”
    郭惠妃心头一跳,心口好似被冷风吹过,透出难以抑制的冰凉:“元英冲进去救了我,其他的二十来个宫女和太监全都葬身火海,基本没有活口……只有梁女官——”她的话说到这里,面上却突然笼罩了一层寒霜,此刻她已经不能否认梁女官可以说是最有嫌疑的,要不然其他人都死了,为什么唯独她还活着呢?
    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多巧合和幸运?事情发生过后,元英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都在告诉郭惠妃此事另有蹊跷。
    李未央目光冰冷地道:“这件事情纵然不去追究那幕后黑手的责任,娘娘身边的隐患也必须清除干净,这梁女官……只怕娘娘不能留了。”
    郭惠妃抬起眸子看着李未央,良久都说不出一句,最后她才终于点头道:“来人,请梁女官进来。”
    梁女官重新走上大殿,她瞧见其余三人面色都是十分凝重,和刚才的神情完全不同,心头一冷,面上却是一派自然,只是恭敬地行礼,道:“娘娘,奴婢已经将药重新热了一遍,是不是现在就请娘娘服药。”
    郭惠妃看着梁女官,神色露出一丝漠然:“昨日失火的时候,你在何处?”
    梁女官一愣,随即便露出惶恐的神情道:“娘娘怎么忘了,奴婢在宫殿失火的时候是奉娘娘的命令去御膳房换膳食去了,回来的时候就瞧见出事了,都是奴婢的过错,最危险的时候没能陪伴在娘娘身边。”
    郭惠妃冷冷地一笑道:“是啊,御膳房做来的那一道翡翠虾仁,你说最近天气渐凉,我的身体又是阴虚火旺,不宜吃虾仁这些发物,所以特地自告奋勇地要去御膳房替我换了这道菜。可是事情怎么就这么巧,偏偏在失火的时候你不在宫殿内呢?”
    梁女官十分惶恐,眼中也多了泪光,她跪倒在地,柔声道:“娘娘,奴婢侍奉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奴婢做错了什么事情,娘娘大可以直接责罚,为什么要怀疑奴婢的忠心呢?这天底下谁都可能背叛娘娘,唯独奴婢是绝对不会的呀!”
    郭惠妃喃喃低语,似乎自嘲:“我也一直不愿意怀疑你,哪怕我将所有的人都怀疑到了,我也相信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且不提这么多年来你跟着我进宫的情份,只因为背叛了我你也绝对没有什么好处,可是我万万想不到,事到临头你还是那个嫌疑最大的人。”说完,郭惠妃轻轻点了个头,身后四名宫女上前将梁女官押在地上,梁女官不敢动弹,脸色却十分苍白。
    整个殿中气氛紧张,人人都静声不语,梁女官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娘娘,奴婢是冤枉的啊,奴婢当时不在宫中,您也不能就此断定是奴婢所为!”她的声音越发凄厉,简直就是哀痛到了极点。
    李未央眸子里的幽深渐渐退却,有了一丝犀利光泽:“娘娘,有的时候不用重刑她是不会招供的。”
    郭惠妃眉眼透出凛然,刚要吩咐人动刑,就在这时候静王元英从殿外匆匆的赶了进来,他的身后还押着一名护卫。
    郭惠妃面色就是一变:“英儿,这是什么人?”
    静王神情十分的冰冷,他看了梁女官一眼,冷冷地一笑:“母妃,不必动刑那么麻烦!这是梁女官在宫中的相好,也是宫中宣德门的护卫,他已经向我招供了,说在事发之前梁女官曾经悄悄地找过他,托他将火油秘密捎进宫,火油可是宫中的禁物,一个小小的女官为什么要用到火油,而且这件事情她没有向母妃禀报,如此一来,事情不是很明显了吗?”
    梁女官在看到那男子的瞬间便已经脸色惨白。
    李未央微微触眉,看向那跪在地上的护卫,他的年纪不过三十多岁,可能比梁女官还要年轻一些,嘴角的血丝和脸颊上的青紫显现出他刚刚受了刑,看向众人的眼睛之内除了恐惧还有绝望。梁女官此刻已经瘫软在地,神情变得木然起来。
    郭惠妃的面容慢慢变得森冷,她冷冷道:“梁女官,我只问你一句,你老实回答,为什么要背叛我?”
    梁女官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只听到咣当一声,郭惠妃重重的一掌拍在床边的茶几之上:“这是我给你的最后的一个机会,若是再不实话实说……”她慢慢地看着对方,缓缓地吐出一个字:“杀!”
    梁女官的脸色顿时变了,她双眼通红,恶狠狠地盯着郭惠妃,李未央脸色平淡清冷,眉梢暗含煞气,却向那护卫道:“她不肯说,便由你来说!若是你能说出一切实情,我可以劝殿下对你从轻发落。”
    那护卫吃了一惊,随即心念急转,猛地抬起头来,大声道:“我愿意说出实情,还望娘娘和殿下放过我的性命!这件事情都是贵妃娘娘主使的,我和梁女官都是听她的话!”他这话一出,四周哗然。
    梁女官跪在旁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眼神慢慢的从不可置信到恼羞成怒,再从恼羞成怒瞬间变成惊恐。
    郭夫人错愕,觉得不可思议,转头望向郭惠妃,她头一次遇着这样诡谲的事情。
    李未央弯起了唇角:“这么说幕后主谋是陈贵妃娘娘?”
    护卫胆怯地看了静王元英一眼,然后似乎心有戚戚地禀报道:“是,起初完全是因为我不好,我好赌,在外面欠了很多的债,不得已便求梁秋替我还帐,只是她在宫中俸禄毕竟有限,这些年全都贴补了给我,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实在迫不得已,她才会投靠了陈贵妃。”
    郭惠妃只觉得对方的话中有一丝让她不安的讯息,她不敢深想下去,心中有千万面小鼓在锤一样,难道此事真的跟陈家有关吗?可是对方似乎也没有说错,最近梁女官的行为的确有些失常。半个月前,自己丢了一对赤金头面,这样的金银首饰她不知道有多少,平日里也不爱惜,只是偶然想起才吩咐取出来,起初她还以为是被哪个宫女偷了,吩咐梁秋暗暗寻访,不要打草惊蛇,现在想起来梁秋当时的神情,的确是愧疚夹杂着不安,奈何自己竟然以为她是自责没有管理好手底下的宫女,却原来……她是缺钱!
    静王元英冷冷地道:“哦,那证据呢?”
    那护卫连忙道:“在我当职的房间后面有火油,还有一些棉絮就藏在屋后的水缸里!”
    众人都发出倒吸一口气的嘶声,现在人证物证确凿,陈贵妃铁定难逃干系,就在这时候,梁女官却一咬牙,突然朝郭惠妃拜了一拜:“娘娘,这件事情是奴婢对不起您,事到如今,唯有以死来谢罪!”这句话一说出来,静王元英大叫不妙,连忙大声道:“不许她自尽。”可是为时已晚。
    梁女官咬破了事先藏在嘴里的药丸,一瞬间神情变得异常痛苦,很快就倒在了地上不醒人事,嘴角流出了黑色的血液,静王元英主动上前摸了摸她的颈脉,随后对着李未央摇了摇头,死了。
    那护卫更加哆嗦,仿佛十分害怕模样,随后他大声道:“殿下,您刚刚说过,会饶了我的性命的!为了戴罪立功,我可以替殿下指证陈贵妃!”
    静王元英面上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宁静,却是一言不发。随后,他向身边的护卫做了一个手势,那些人竟就立刻取一道绳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利索地将地上的护卫双手反绑在身后,麻利的用绳子束住。还不等那人反应过来,麻绳已经在他的脖子上套了个圈,那护卫惊慌失措地道:“殿下,您这是干什么?您说过要饶我性命的啊,我可以替您作证!难道您要让凶手逍遥法外吗?!”
    南康公主刚要开口,郭夫人却拉住了她的手,向她摇了摇头。
    静王冷冷地道:“作证?恐怕你是要替你主子诬陷陈贵妃才是!”他话一说完,已经向旁边人点了点头,那护卫脸色煞白,死死的用一种愤恨的眼神盯着元英看,那两个人显然都是行刑的老手,各自抓住绳索的一端,狠命的向自己的一边扯去,那护卫整个面孔都涨红了,勉强挣扎了两下就两眼翻白,舌头也吐了出来。行刑的人过了好一会才将手松开,那人就在众人面前向后倒了下去,一动不动了。
    李未央摇了摇头,她深深知道元英这么做其实没有错,但南康公主却一下子瘫软在地,她不敢置信地道:“哥哥,你这是做什么,他不是答应了要替咱们作证吗?为什么要杀他?”
    静王回头漠然地看了南康公主一眼,神色却是十分的平静:“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是不会懂的。南康,你还是早一点回到你自己的殿里去吧。”
    南康却是盯着静王元英,她无论如何都想要弄明白。刚要说什么,却听见李未央淡淡地道:“公主,静王殿下这么做,只是不想事态扩大而已。”
    南康回过头看着李未央,难以相信她竟然也如此狠心:“贵妃娘娘最近这些时日一直和我母妃作对,她会这么做实在是不意外,不过是为了她的侄女报仇而已!只不过她一下子要了母妃宫中这么多人的性命,这手段也是实在过于狠辣了。枉费我们郭陈两家这么多年来息息相关,荣辱与共,一旦翻脸她竟然会做到如此狠毒。这件事情只要禀报父皇,他一定会严惩陈贵妃的!”
    静王元英看着自己的妹妹,颇有有些恨铁不成钢,现在在场的这几个人,其实都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有南康从始至终都是十分的懵懂,她不是愚钝,而是太过轻信,这个毛病必须扭转过来!她应该长大了,不能一直靠着母妃遮风挡雨!元英看着南康公主道:“若是我按照这护卫所说,或是留着他的性命,这件事情一定会传扬出去,到时候所有人都会以为是陈贵妃要放火烧死母妃。”
    南康听到元英这话说得有几分奇怪,心头掠过一丝猜测,失声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有人故意构陷?”
    李未央幽静的眸子有光晕浮动:“贵妃娘娘或许是憎恨郭家的,只不过她还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火烧宫殿,纵然她真的如此做了,也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在咱们的手中,这护卫出现得过于奇怪,梁女官背叛得也不明不白,现在梁女官已死,唯一的证词就是在这护卫的身上,足可见这幕后之人是故意要留下线索要咱们怀疑到陈贵妃的头上,若之前我还是对陈贵妃有三分怀疑,此刻我已经觉得她是清白无辜的了。”
    南康公主心突然漏掉半拍,她转过头看着郭惠妃,郭惠妃笑了笑,向她点了点头:“嘉儿说得不错,我也是这样的看法。陈贵妃若想真的要了我的性命,多的是其他的法子,也用不着如此大动干戈,一下子烧死了二十多名宫女太监,这件事情绝不会是小事。”
    静王点了点头,随即便吩咐护卫将那已经死去的两个人拖出去。就在此时,却突然听见外面有人禀报了:“陛下驾到!”
    殿中众人的神色都是一变,尤其是郭惠妃,她连忙整了整衣衫就要起来,却听见皇帝一边走进来一边大声道:“爱妃不必多礼,朕只是来看望你。”
    皇帝脸上神采奕奕,别有一番雍容气度,李未央冷冷地瞧着对方,神情之中多了三分厌恶,皇帝当然是坐在首座,而郭惠妃和其他人都只能站着,皇帝的目光落在了静王元英的身上:“朕着你调查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静王低下头躬声道:“回禀父王,这件事情儿臣已经查清楚了,是因为宫中的梁女官犯了一点小错,被娘娘责骂,怀恨在心,所以火烧宫殿,妄图谋害母妃。现在这个梁女官已经畏罪自杀了,这样的罪刑本应满门抄斩,奈何梁女官终生未嫁,只不过孤身一人。儿臣建议此事到此为此,不要扩大了。父王以为如何?”
    元英说话的时候,李未央一直盯着皇帝的表情,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皇帝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哦,爱妃也认为此事只是因为一名女官不服管教蓄意报复,如此简单?”
    郭惠妃心头一紧,但语气平静地道:“刚开始臣妾也很怀疑,梁女官是臣妾的心腹婢女,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后来好好回想一番,当初带她进宫她就是不情不愿的,这么多年来想必一直怀恨在心,一点小小的责骂都受不了,竟然还会做出如此可怖的事情。陛下,若是臣妾死了,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被放出宫,更可以和心上人双宿双栖,恐怕这才是她纵火的真正原因。”
    皇帝闻言一愣,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哦,原来如此,静王能够这么快查出事情的始末,朕对你很欣慰。真是能干,不愧是朕的儿子。”
    他越笑越大声,笑得胸口上下起伏,差点岔了气的模样。而李未央一直冷眼旁观,觉得此刻皇帝的喜悦来得莫名奇妙。就在此时,皇帝的目光突然落到了李未央的身上,他收起了笑容,恢复到了严肃的神情:“郭夫人也带着小姐入宫了吗?”
    郭夫人和李未央连忙再次皇帝躬身行礼:“是,陛下。”
    李未央心道明明已经向你禀报过,这时候还装什么蒜,分明是故意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到这宫中来,却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打算,这皇帝的心思还真是没有人猜得准。
    皇帝目光深沉地看了李未央一眼,只是淡淡一笑,又转头向郭惠妃道:“看样子前朝和后宫的各项秩序都需要好好整顿,上一回太子府出现了行刺的事情,这一次竟然还有一个女官纵火报复的事件。依朕看,每个宫殿都必须加紧警卫才行。”
    皇帝双目精光烁烁直视着看着郭惠妃,分明另有深意,看得她心中有丝惊慌。不过郭惠妃就马上稳了下来,继续道:“是,多谢陛下体恤。”
    皇帝淡淡地笑道:“朕决定从禁军之中挑选精干的士兵,三十人组成卫队,不分昼夜的保护爱妃的安全。”他一口气说出来,郭惠妃神色就是一愣。李未央心中就觉得不妙,这到底是保护还是监视?立刻元英就反对道:“父皇,寻常宫中护卫也就罢了,但禁军毕竟一直是拱卫大都,不懂宫中规矩,在内宫之中多有不便。父皇的一片好意儿臣替母妃心领了,只不过这件事情恐怕不太妥当。”
    皇帝看着静王元英,似笑非笑道:“你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觉得禁军不好,那就由静王在懂武的太监之中挑选合适的人选,尽快充实过来,好好保护爱妃的安全才是,想必有了精明能干的护卫,爱妃才可以高枕无忧。”
    郭惠妃的唇角一直带着平静的笑容,她姿态优雅地起身在床上跪着道:“多谢陛下。”
    皇帝的笑容更加深了,随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南康道:“好些日子没见了,南康都长成大姑娘了。”
    南康公主以为皇帝终于关注到了自己,神情中有一些喜悦。在宫中,皇帝对他们这些儿女素来是不感兴趣的,除了寿春公主还算得宠之外,皇帝对其他女儿几乎都是看也不看一眼,可是此刻他的目光落在了南康的身上,神情倒像是十分慈爱。
    郭惠妃和静王元英同时心头同时略过一丝不安。
    李未央和皇帝是打过交道的,她深知对方心思叵测,而且经常会做出惊人的举动。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回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皇帝仔细端详着南康,脸上带着笑容道:“果然越长越是漂亮。”
    南康躬身道:“谢父皇夸奖。”
    皇帝点了点头,向着郭惠妃道:“还是爱妃教导有方啊!”
    郭惠妃也瞧出了有些不对,只是在皇帝的面前任何人都不敢轻意开口,静王正想要想个法子转移皇帝的注意力,却突然听见皇帝大声道:“上一回寿春出嫁的时候,朕记得王家的公子王延可是个十分出色的人才,如今看来,与南康正是良配。”
    静王听到皇帝挑起这个话头,眉头突然皱紧了,随即又松开,赶紧道:“父皇,南康年纪还小。”
    皇帝冷淡地的道:“已经十六岁了吧,怎么叫年纪还小呢?朕前些日子事情比较多,没有能替南康好好筹谋一番,如今瞧见南康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又是才貌俱佳,朕就做主将她许配给王延了,挑个好日子就让他们完婚吧。”
    他主意已定,不容他人回驳,立刻站直了身子向外走去,不管南康如何不愿意,她也只能领旨谢恩。
    走到门口,皇帝突然转头,看向李未央微微一笑道:“亲上加亲,这可是大喜事啊!”
    他说完了这莫名奇妙的一句话,已经大步的走了出去,还伴着爽朗的笑声。可是等皇帝这一走,宫殿之中其他人的神色都十分的震惊,尤其是郭惠妃,她看着南康公主,不由蹙起眉头道:“他素日从未关心过你,今日突然到这里来,我就觉得有问题。”
    李未央唇角微抿,点漆眸子异常阴霾:“陛下刚才特意提出要为娘娘加强警卫,殿下已经驳了一次,所以南康公主的婚事绝对不能再驳第二次,陛下真不是一般的算盘,打得可精了。”
    郭夫人看着犹自懵懂不安的南康公主,摇了摇头,她劝慰道:“好在那王延公子也算文武双全,才华横溢,倒不算委屈了公主。”
    南康公主想起那一日在楼台之上看到的王延,面上不禁涌起一阵红晕,上一次为寿春公主举办的比赛之中,那王延的确是眉目俊朗,年少英俊,又是文武双全的人物,很是让闺中少女面红心跳,南康公主之前还没有特别留意,如今听说皇帝将她许给了王延,仔细地回忆了一番王延的相貌风度,她的脸上也不禁红了。
    元英却摇了摇头,王延虽然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可在他看来王延和王家其他公子比起来都略逊一筹,光是冲动,狭隘这两点,他就已经成不了什么大人物了。他原本还想为南康的婚事好好筹谋一番,最好的打算是嫁入郭家,或是嫁入周家,要知道周家人手上有十万的禁军,他们也是十分值得拉拢的,至少可以在周家安一个钉子,监视晋王和周家的举动……
    可是嫁给了王家——元英仔细地想了想,觉得嫁给王家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是从皇帝的嘴巴里说出来总是让人觉得心里毛毛的,可能他对皇帝不够信任,总觉得对方没有安什么好心思。
    不光静王是这样想,明显李未央也是这么想的,她曾经在宴会之上见过王家诸位公子,如果皇帝将南康公主嫁给性情温和的王广,或是聪明内敛的王季,那都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可是偏偏是王延,那个人过于骄傲,又对郭家颇有敌意,若是南康公主嫁给了她,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再者说,李未央隐隐觉得皇帝此举倒像有三分针对自己,可是她一时之间虽然有不安的感觉,却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似乎两件事情没有必然的联系。
    毕竟,皇帝既然忌惮元烈,就不会轻易发作自己。
    郭夫人见他们都是神情凝重,不由道:“好了好了,既然陛下的旨意已经下了,也是无法挽回的事,相信王家一定会好好对待南康的。”
    李未央点了点头,郭夫人其实是认识王大将军的,却并不熟悉王延,所以她会觉得王延不失于南康公主的良配,这本是没有什么大错的,但是之前出了王子矜的事情,恐怕南康公主和郭惠妃的关系又看在众人的眼中,身份便多了一层尴尬。
    李未央微笑道:“南康公主如此讨人喜欢,不管嫁入什么样的人家,都会过得幸福美满。”
    南康笑容忍不住浮上脸颊,却是羞涩道:“姐姐,不要再拿我打趣了。”说着,她捂着脸已经跑出了殿外,李未央和郭夫人对视一眼,却都瞧见了彼此眼中的叹息和怜悯。
    从惠妃的宫中出来,静王元英道:“嘉儿,今天要多谢你开解母妃了。”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今天其实我没有做什么事,静王殿下才是抓到那凶手的人。”
    静王目光灼灼地看向皇后的宫殿,声音冰冷道:“今日我处置了那个护卫和梁女官,最重要的目的便是让他们不能随意乱攀咬,也是不希望伤及无辜。”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我相信此事其实跟陈家无关,一切都只是有人在故意挑唆,若是继续深查下去,只会查出一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人,其实无关紧要,咱们知道是谁动的手并记在心上也就够了,寻找合适的机会给予还击。”
    她说到给予还击这四个字的时候,静王元英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道:“这件事情急不得,慢慢来吧,好在母妃没有受伤。”
    郭夫人已经从殿内走出来,李未央正要向静王告辞,却听见静王道:“你对陛下赐婚的事情怎么看?”
    两人都心知肚明,皇帝分明是找机会有意要为难郭家和郭惠妃,否则他是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个月老的。
    看见李未央的神情,静王就猜到了她的所想,他淡淡地道:“是啊,我也觉得父皇今天的举动十分奇怪,他平日可是从来不关心过南康的,那王延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倒是也很清楚,其他倒是没什么,只是过于骄傲自负,南康嫁给他恐怕不会很顺心。”
    岂止不顺心这么简单……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南康毕竟是公主,王延纵然如何骄傲,他也该知道帝女不可欺,想必不会做得很过分,静王殿下也无需过于担心。”
    元英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道:“但愿如此吧。”
    郭夫人和李未央上了马车,静王目送着他们的车驾离去,转头吩咐身边的人道:“从今日起你要十二个时辰时刻守护在母妃的身边,不要让任何人伤害了她。”
    那太监低声道:“是,殿下!”
    静王看着不远处沉下的落日,心头莫名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马车之上郭夫人却是神情凝重,早已不复刚才安慰南康公主的镇定,她低声道:“嘉儿,这件事情我觉得陛下的用意是……”
    李未央看着郭夫人道:“是为了针对郭家。”
    郭夫人点了点头,“没错,陛下此举一定是为了针对郭家,要知道南康是郭惠妃的养女,说起来和郭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一日旭王殿下在大殿之上当众拒婚,给了王家人一个难堪,不管他们如何大度,都会对此事耿耿于怀,我观那王家人的神色,其他人倒也罢了,王延尤为愤怒,偏偏是许给他,我怕南康公主嫁过去恐怕……”
    李未央不愿她太过忧虑,便劝慰道:“母亲不必过于担忧,陛下此举不过是为了制衡郭家,应当没有其他的意思。”
    真没有其他的意思吗?李未央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皇帝除了警告郭家、警告李未央之外,必定还有深意,或许皇帝根本没有放弃让王子衿成为旭王妃的念头,既然从旭王那里没办法动手,这皇帝终究还会找到自己的头上,那他究竟要什么法子让自己主动放弃呢?李未央真的很想知道,皇帝还有什么手段没有施展出来。
    郭夫人忧心忡忡道:“无论如何,我都不忍心看着南康公主如此天真浪漫的孩子到人家去受气。”
    李未央神色却是十分平淡:“母亲,有句话其实我早就想说了,只不过惠妃娘娘过于疼爱南康公主,所以我才没有把话说清楚。你今日看南康的所做所为可像个公主的模样吗?一个人可以单纯,可以善良,但是绝不可以无知,不可以愚钝。在惠妃身边生活了这么久,一直依靠惠妃和静王的保护,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若是她再继续这样做,恐怕对她没有什么好处。这一次嫁到王家,也许能够让她明白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公主,如何学会保护自己的亲人而不是一直站在别人的背后。”
    郭夫人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想开了人生就是磨难,要想在百人千人万人之中找到一个没有磨难的人是根本找不到的,一点点的幸福就会有无数的磨难跟随,每个人都有自己命运,南康也是如此,咱们是没有办法阻止的。”
    李未央看着郭夫人却是不以为然:“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扭转的,关键是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郭夫人看着李未央,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别掉以轻心,孩子,为人不易啊。”
    李未央轻轻地依偎进郭夫人的怀中,她低声道:“母亲,嘉儿明白您的意思,从今往后我会加多小心。”
    郭夫人抚了抚她柔顺的发丝,若有所思道:“嘉儿,母亲最担心的人就是你,你个性外冷内热,又是个性格极为倔强的孩子,凡事都过于执着,不肯轻意放手,母亲不想让你遭到什么磨难,更不希望你过得不幸福,若是可以,母亲想要暂且送你离开大都,去外面休养。”
    李未央一愣,随即立刻道:“不,母亲,这个时候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想必郭夫人此刻已经看出不仅是裴后,现在连皇帝对郭家都颇有意见,甚至还有动手的意思,她让李未央离开大都分明就是要保全她。
    郭夫人一共有五个儿子,但她只有一个女儿,最心疼的永远是郭嘉,李未央的眼中不禁有些湿润,她轻声地道:“母亲你放心吧,嘉儿不会离开大都。但是,我也不会受到伤害的。相反,那些伤害我,伤害郭家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郭夫人知道李未央的执着,听到她这样说,不禁将她搂紧了,叹息道:“不管嘉儿做什么决定,母亲都站在你这一边。”
    李未央感觉到来自于郭夫人怀中那阵阵的香气,那样的香气唯独母亲的身上才会有。从小到大缺失的母爱她似乎都在郭夫人的身上找到了,有这样关怀她,保护她的母亲,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畏惧的呢?从前她一直以为这世上无牵无挂的人才是最强大的,因为没有牵挂,所以可以去拼,可以去闯,可以不顾一切,可是现在她却改变了自己的看法,正是因为有了郭夫人,有了郭家其他的人,有了关心,有了牵挂,所以她才会有更多的信心,更多的义务,需要更加的努力才能将那些意图不轨的人逐一消灭。想要变得更加强大,想要保护自己的亲人,爱也是一种力量!甚至于比恨更强大。
    李未央知道,裴后已经动手了,接下来要有一场硬仗打,胜负还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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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5:54:07
258 日月同辉

    春江阁位于护城河畔,依城而建,隐现于花草树木之中,处在阁内放眼望去,就能将整个大都的美丽风光尽收于眼底,而阁中之景致也是十分美妙,布置大气雍容却又十分的雅致,更别提墙上还挂着不少的名人字画,跟寻常那些酒楼墙上挂的赝品可不一样,全都是真迹。一幅一幅,几乎看得人目不暇接,这春江阁开业已来,便是贵人翘楚济济一堂,尤其很多豪门千金最喜欢在这里开诗会歌会,却不是有钱有势就行,若要想订上一桌子,还得排上两个月。
    此时,李未央坐在紫檀绣花榻上,可以闻见香炉之中传来氤氲的香气,令人如临仙境、似幻似真,栏杆旁边就是护城河,一阵微风吹过来,夹杂着清新的空气吹进阁内,阁楼上的窗户发出伊伊呀呀的声音,李未央看着这一幕,回头望向元烈道:“这真是个好地方。”
    元烈淡淡一笑道:“当初我刚接下来的时候,这酒楼都快倒闭了,好在我筹谋的早,所以才能及时挽救它一把,半年过去,已经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李未央笑了笑,元烈是个很有才能的人,他的才华不但表现在政务和谋略上,更多的是有很厉害的商业头脑,哪怕是濒临倒闭的春江阁,到了他的手上也发展壮大起来,如今已成为整个大都最为出名的酒楼之一,寻常的富户是订不到位置的,非一等豪门不可。
    所以,当元烈提起要到春江阁来吃饭的时候,李未央还提醒他要提早订位,谁知道到了这里,她才知道原来元烈便是这春江阁的幕后主人,元烈本人似乎对于这春江阁也是十分喜爱,就像他们如今所在的这一间雅室,便是他专门为自己留下的,用于赏景和招待比较特殊的客人,他得意洋洋道:“你寻常不爱出门,看你对这里还喜欢,以后这个房间便专门留下来给你,不再对外待客了,什么时候要是高兴了就来坐一坐,当散散心吧。”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有些遗憾地说道:“这里固然是个好地方,只是若单为我一个人留着十分浪费。听说你这里想要订上一桌也要五百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如今可是赚的满盆满钵了吧。”
    元烈笑容更甚,倚着栏杆厚脸皮道:“我要多攒一些媳妇本,将来才可将咱们的婚事办的风风光光,体体面面,你说是不是?”
    李未央不由瞪了他一眼,元烈说这话分明就是为他们离开越西做准备。就在此时,元烈拍了拍手道:“好了,将菜式都端上来吧!”
    门立刻被打开,数名美丽的婢女鱼贯而入,都是清一色的碧色衣裙,容色楚楚,非同一般的姿色,李未央仔细看了看她们,目中含笑向元烈道:“果然,这里挑选的婢女也是下了好一番功夫的。”
    元烈眸子宁静安详,望着她自信道:“这些女子都是经过特殊的训练,才艺双绝,要是客人一时兴起需要观看歌舞,又拉不到台子,她们也可以顶替,只不过这就要另外收钱了,一场三百两。”
    李未央不由失笑,元烈可真是会赚钱,养着这样一批女子,恐怕也是一笔很大的开支。这笔开支最终还都是会分散到这些贵客之中,不过人就有一种心理,他们觉得越是贵的东西越是值得,非要尝试一下,仿佛自己的身价也跟着被抬高了一样。婢女们恭敬地奉上酒菜,李未央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宴席,倒是十分有特色,每上一道菜,婢女就会报出菜名及做法,锦绣凤尾鱼、山药鹌鹑、飘香鸡、神仙汤、芦荟醉鱼,李未央听到神仙汤的时候,不由转头好奇地向元烈道:“这是什么?”
    元烈见李未央感兴趣,大为开心:“所谓神仙汤,就是用十八种不同的菌菇,特意制成的菌汤,经常服用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其中有一味,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的野菇,一颗足已价值千金,但越是珍贵,客人越是会趋之若鹜。”
    李未央点了点头,看着满桌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便微笑道:“还有这一锅人参鸡汤,看着倒是寻常,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元烈越发得意,小辫子几乎要翘到天上去:“我在汤中吩咐人加入了人参、黄芪、白果、银杏、香草、甘菊等配料,看起来和平日里的鸡汤一般无二,实际上十分富有营养。”
    不都是一些寻常配方,怎么就见有营养了?李未央故意惹他着急,只是嗤笑道:“什么营养,还不是为了提高价码。”
    元烈见自己的主意被对方戳穿,反而笑得更加高兴,主动取过一只莲花碗,亲自为李未央另外从一个透明的琉璃盏中舀了一碗汤,然后放在了她的跟前道:“你尝一尝这汤的味道可好?”
    李未央轻轻舀一勺送入口中,尝了尝,面色倒是有三分惊讶道:“这汤的味道十分奇怪,初时是酸和咸,接着舌尖有些苦,随后又有些酸,品尝到最后却又有些许甜味,这味道真是十分古怪,是什么汤?”
    元烈笑道:“这汤里有二十余种草药,可是我大费苦心研制出来的,又好吃又好看,还有药理,叫做人生五味。”
    李未央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恐怕这一碗汤,价值也是不菲的。”
    元烈举起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一碗四十两银子。”
    李未央笑了起来,四十两?寻常百姓人家要过两三年,元烈还真是漫天要价,就他这样这春江阁依旧是门庭若市,人人趋之若鹜,就连雅室都已经订到了三个月之后,排都排不上了,可见世人都是喜欢猎奇的。
    元烈笑道:“越是价高,越是珍贵,越是有人当成宝贝,其实这一碗汤里不过是寻常的药草,没有什么出奇的,可是换个名字他们就觉得十分珍贵了。”
    李未央点了点头,这倒是个敛财的大好机会,见元烈一副贵公子的样子,外人绝对想不到他分明是个守财奴。她刚要说什么,却有一名随从走到元烈身旁,在他耳旁低声的说了几句,元烈眉头一扬道:“哦!是吗?”
    那随从立刻应声道:“是!”
    元烈看了李未央一眼,低声道:“我去外面处理一些事情,马上就回来,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离开。”
    李未央心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只不过元烈没有说,她也不打算去问,只温和道:“你去吧,我就在这里品尝美食,不会走开。”
    元烈这才放了心,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元烈要处理的事很简单,不过是有一桌客人因为喝多了酒闹了起来,也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所以,自持身份,想要砸了这店面。等到元烈出现,那一桌子的贵公子,自然吓的够呛,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旭王也会出现在这里,不由全都愣住了。
    元烈的目光环视了一圈,对着这雅室里的人,都已经十分明白了,首座上的人“腾”的站起来,一副张口结舌的样子,随后其它的人也集体唰唰都站了起来,只除了两个人还坐在那里,只不过一个醉的人事不知,另外一个还涨红了眼,分明是醉得狠了,根本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首座上的人早就换了另外一副脸孔,满脸堆笑道:“殿下,原来这是您的店。”
    元烈向后看了一眼,随从立刻上前拉开了椅子,他翩然落坐也不说话,只是目光冷淡的看着对方。
    一屋子身穿华服,凌厉嚣张的纨绔子弟,站在那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不敢言语,平时只听说过摆谱,今天才真正知道什么叫摆谱,这旭王殿下比他们这些人年龄要小的多,可是此刻在他们跟前,倒像是长辈一般,可见光有钱有势还不行,必须得有一个令人难以望其项背的身份背景,才能处处压人一头。
    元烈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笑的越发灿然道:“今天到这里来饮酒,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去迎接一二呀。”
    礼部尚书的儿子差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最是知道旭王元烈的秉性之狡诈,此人越是对你热情,背后越是会捅你一刀,是个真正眼底不容沙子的主,往日里他已经受父亲告诫,不可与旭王牵涉过多,更加不能随便得罪,最好躲得越远越好。可现在他万万没想到,这春江阁的幕后主人竟然就是元烈。说实在的,原本他在春江阁附近也包了一家酒楼名叫望月,生意本不是很好,于是使了不少的手段才将这春江阁硬生生的打压了下去,春江阁的老板斗不过他,不得已才将春江阁转让了出去,他的望月便越发红火。他还以为就此就能将对手一举击溃,却没有想到不过短短半年的功夫,这春江阁就重整旗鼓,而且生意做的比以前还要红火,如今他那个望月楼已经是门可罗雀,所有的贵族都跑到了春江阁来,他怎么能够坐得住?
    所以,今天他是特意带着一群人来闹事的。只不过当他看到元烈走进来的时候,才心中暗叫不好,原来这春江阁背后的老板是旭王殿下,怎么往日里从未听说过……简直要了命了!看元烈说话阴阳怪气,他立刻奉承道:“原来这酒楼是殿下开的,殿下果然是别出心裁,与众不同,佩服!佩服!这酒楼生意这么好,实在是殿下英明果断、聪明盖世……”
    他还在继续拍马屁,元烈听了却反倒把脸上一沉,冷笑道:“好好的酒不喝,非要到这里闹事,现在是打算让我来陪你喝酒吗?哼!好大的胆子,你背后那点肮脏的事当我不知道吗,那望月楼是你的产业,因为生意不好,故意来挑我的场子。”
    他说完这些话,整个桌子上的人神情都变了,俊美面孔瞬间变得如同凶狠的罗刹一般恶形恶状,别看这些世家子弟平时吆五喝六、不可一世,到底也是没有见过大世面的绣花枕头,遇到真正彪悍的人,竟然一句辩驳的话都没有,一屋子的人冷汗淋淋,站在那里惊若寒蝉,除了廖御史的儿子在那里鼾声大作,其它人都是没有半个动静。这时候,刚才喝多了的人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厉声道:“哪里来的狗东西!”
    他是喝多了没认出元烈,旁边人吓得面无人色,连忙把他拉住,拼命的向外拖,生怕他闯出祸来,他还在那挣扎个不停,大声道:“给爷爷跪着,我就原谅你,不然打得你满地找牙!”
    赵楠见此人这么不上道,立刻使了个眼色,他身后两名护卫竟然上前拧起那酒醉的人,“扑通”一声就丢出了窗户。众人大惊失色,外头是护城河呀!
    那人掉下了河,莫名其妙咕噜咕噜灌了一肚子的水,拼命的在河里挣扎着,叫着救命,可是没有旭王的吩咐,谁也不敢上前去救他。外头的渔夫看到这种情况,知道是醉酒掉下来的,都乐得哈哈大笑。
    元烈转过脸,眯着一双凌厉的眼睛,将一干人等梭巡了一遍,随即笑道:“你们也不要怕,我不过是来陪陪,没有别的意思。”
    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心中害怕得要死,心道这个煞星早点哄走才能安心,连忙道:“是!是!一切都听旭王殿下的!”
    元烈淡淡一笑道:“既然误会已经说清楚了,今天就罢了,要是你们还有什么疑虑,我回头会到你们府上去和你们的父亲谈一谈。”
    众人听到这话哪里有不点头的道理,马上规矩的应和道:“是,殿下!”他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打坏主意了。想来也是,要是让旭王闹到他们亲爹那里去,这一批二世主恐怕谁也没好日子过。
    有人试探着道:“刚才那个人……”是不是救上来几个字还没敢说。
    元烈凌厉的目光中已经没了半点笑意:“刚才那掉下去的那个人就让他好好喝一喝凉水,想必再过一会他就会清醒了。”
    李未央独自一人坐在雅室之间,她静静地品着桃花酒,多喝了几杯,也不免面上飘红,清冷的面孔竟然添了三分暖色。旁边的雅间之内传来有人行酒令的声音,李未央静静听了一会,只是淡淡一笑,自斟自饮,十分自得的模样。刚才她已经遣了元烈和其它的侍从一起出去,此刻这雅室之内只有她一个人在了,横竖这是元烈的地方,绝对出不了什么事。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推门进来,李未央还当元烈解决完了事情,抬头道:“你回来了。”
    话音刚落,眼前却出现了个十分意外的人,这人十分的眼熟,又长着一双朝露一般透明的眼睛,不是上一回在大殿之上当众娶了老妇的卢缜又是谁呢?
    卢缜自从按照皇帝的命令娶了一个年纪足可以做自己祖母的老妇之后,一直是郁郁寡欢、心头愤闷,再加上那老妇十分凶悍,仗着是皇室的乳母,对他颐指气使,连他的母亲都不放在眼中,好像真个是王妃公主一般,把他气的半死却是不能打、不能骂,哪怕多说半句,那老妇也是捂着胸口说他故意气她,非要进宫去告个御状不可。
    卢缜毕竟不是常人,他耐力非常只好一并忍了,可是忍来忍去,那老妇竟然越发不知道收敛,将卢缜身边的美妾、婢女赶的一干二净,还招来十多个又黑又丑、高大粗笨的女子伺候,天天在他跟前晃,分明就是为了让他断绝了那些风流债。
    想到这里,卢缜不禁恼怒,那老妇如此年纪,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老蚌生珠了,他家中还指望着有人为卢氏开枝散叶,有她在根本是个阻碍。可是那老妇嫁过来短短数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现在就消失,不然肯定会让皇帝怀疑,而且皇帝分明是故意为了羞辱他,三天两头赐下什么人参、灵芝,喜得那老妇天天供奉在那堂上,这就是希望那老女人长命百岁的意思,看来她还得折腾自己十年八年的。一看到那张老脸,卢缜就生不如死,因为被加强了管束,就连他出门饮宴都减少了次数,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这才偷偷溜出府来,和一群朋友在春江阁订了房间饮宴,刚刚因为喝多了出去如厕,却不小心进错了房间。
    此刻,见到房间之内有一名容颜如玉的年轻女子,神色婉转、笑容满面,他早就酥了半边身子,眼睛一眨,斜睨着李未央的侧影,暗地里寻思:原来是她!
    随后,他立刻想到旭王元烈那一日在大殿之上拒绝了陛下的赐婚。陛下可是将王子矜王小姐赐给了旭王,这是天大的恩典,谁不知道王子矜容貌出众,才华横溢,王家又是十分显赫的大族,和自己那个比起来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己早就将元烈嫉妒的要死,却没有想到此刻见到了元烈的心上人,心中恶念顿时生了出来。他借着酒醉,竟然就真的走了进来,还端起桌上的一盏清酒,凑到李未央的身边:“原来是郭小姐,相逢必是有缘,来和我干一杯吧!”他一边说就一边靠近李未央,还凑过脸去大声调笑,那一股酒气让李未央微微蹙起了眉头,她现在倒有三分后悔,刚才不该遣走赵月,否则这个蠢人还能进得来吗?
    李未央冷冷一笑道:“卢公子,你醉眼朦胧,看不清我究竟是谁么?”
    卢缜似笑非笑,意图伸手去抓住李未央的香肩,大声道:“你当然是郭家那位美貌的小姐。”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他的脸上已经挨了元烈一掌,顿时紫胀起来,他正欲反击,元烈早一拳将他打倒在地,他挣扎着还要坐起来,又被元烈踹了一脚,好不容易终于爬了起来,元烈脚尖轻轻一点,他人就跌倒在地。
    卢缜毕竟也是武功高强之辈,此刻他酒已经醒了大半,满口怒骂道:“旭王,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自己是谁,竟然敢打我!”
    还没说完,嘴上已经被元烈的靴子堵住了,元烈狠狠一脚把鞋踹进了他的嘴巴里,随即不忍怒气,又从旁边抽屉抽出一条软鞭,一扬手就狠狠地抽打卢缜,怒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跑来碰她一下!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李未央冷眼瞧着,只觉得卢缜这是自讨苦吃。
    此刻已经惊动了不少的人,外面的酒客很多都认识卢缜,想要上前劝解,但都慑于元烈的长鞭不敢近前,卢缜虽然是武功高强,此刻因为醉酒浑身软绵绵的,唯有告饶道:“旭王,殿下!我错了!我错了!求您住手别打了!”
    元烈手中却是更加狠辣,横眉冷笑道:“狗东西,也不看看到底是谁,什么人都敢调戏,你是疯了不成!你不是喜欢调戏么,那就该承担后果!”
    卢缜衣裳皆破,狼狈不堪,大喘着气忙不迭道:“是!是!求殿下饶了我这醉鬼吧,从今以后我怕了你,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眼看着卢缜被打的不成样子,终于有和他一起来的朋友想到此人毕竟是卢妃的弟弟,若是在这里出了事可是不妙,便想要上前劝说,可是元烈仍旧一鞭一鞭的抽下去,谁来就跟着一块挨鞭子,于是谁都不能靠近,只能偷偷派人去卢家报信。谁知元烈早已派人封住走廊,谁也没法下去,便只要眼睁睁看着。很快抽得卢缜是头破血流,面上鞭痕累累,就连那衣裳也都是纷纷破碎,极为狼狈。
    有人马上去向李未央告饶,劝说她让旭王停手,可李未央却是袖手旁观,在她看来这卢缜的确是要受到一些教训不可,否则他只会变本加厉,将自己莫名被逼婚的恼怒发泄在别人身上。卢缜惨叫连连,几乎连墙壁都要挠破了,门外传来一道讶异的声音:“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如此喧哗?”
    看见来人,众人皆是一惊,继而大声道:“王公子,你快劝一劝,旭王殿下十分恼怒,这快要打死卢公子了!”
    王季吃了一惊,随即快步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卢缜,只见到对方满身泥土,脸上皮开肉绽,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烂不堪,他一下看见了王季,立刻如同看到救星一般扑了过来:“王公子,你可要救救我呀!”
    元烈的鞭子正待落下来,却被王季一把抓住,王季神色十分冷凝:“殿下,得饶人处且饶人。”
    元烈微微一笑,只是冷声道:“那是对人,不是对畜生。”
    王季眉头就是一皱,他不喜欢这样咄咄逼人的皇亲贵族,更何况他在寺庙里受了几年训导,向来是觉得只要对方不过份,应该怀着一颗悲悯之心待人,所以对元烈立刻多了三分不悦,他坚定地站在了那里,手中死死抓着元烈的鞭子,低声道:“旭王殿下,无论如何我今天是不会让你打死卢公子的。”
    元烈似笑非笑,手中一运力,竟然硬生生从对方手中抽回了鞭子,却是毫不理会,又向卢缜抽了过去,卢缜“嗷”地嚎叫起来,满地打滚,原本王季还以为元烈就此收手,却没想到他丝毫也不听自己的劝告,不由也有三分恼怒,心道这旭王殿下实在是欺人太甚了,竟然如此的跋扈。在他看来卢缜不过是一时酒后失德,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过错,不管是旭王还是郭家,都是不应该过于苛责一个酒醉的人。
    李未央在旁边瞧见王季的神情,也是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不过摇头,若是酒醉便可以借机闹事,那若是杀了人也能原谅吗?
    王季也不多话,身影一腾,就直接赤手空拳攻向了元烈,元烈冷冷一笑,不慌不忙,虚晃数招,引开他的攻势,转过头来又给了卢缜一鞭子,卢缜叫的比杀猪害惨,众人瞧在眼中,不禁都掩住了耳朵。
    这王季可是出生名家,又深受少林高僧的教导,不但武功卓绝,心性更是十分的坚定,他们本以为只要王季一出手,这旭王元烈定然是要吃亏的,却没有想到在王季的攻击之下,元烈竟然还能回头给卢缜一下又一下,一边交手一边教训,丝毫也不耽搁,那动作流畅的叫人连眼睛都不敢眨。
    王季看到这种情况,眉心一皱,随即又上前与元烈交手数十招之后,趁着空隙厉声道:“还不快走!”卢缜立刻向外爬去,元烈目光冰冷,俊美面孔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好战与狂妄,他转身反手一鞭,便将刚才急于要向外爬去的卢缜索住脖子卷了回来。
    王季见旭王还是咄咄逼人,不肯放手,眸中不由寒芒大胜,也抽出了长剑,瞬间使出自己的绝招,那长剑在空中闪出绵绵的银光,恍如一朵朵清莲盛开,直接向元烈逼去。
    众人瞧见这样精彩的战斗,不免目眩神怡,而元烈一下子松开了卢缜,卢缜立刻扑倒在地,咳呛不已,面红耳赤,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元烈又和王季缠斗了一起,此时他们两人在雅室之间不断变招,王季也是师出名门,剑招大开大合、磅礴有力,几乎将那一张桌子都掀翻了,李未央倒退了几步,站在了安全的地方。
    此时,赵月才匆匆地赶了过来,她按照李未央的吩咐,去街上为小少爷买些礼物,却一回来瞧见这种情况,连忙保护李未央不让她被波及。
    元烈借机挡开了王季的长剑,忽将鞭子交至左手,右手在鞭尾一按,鞭子的另外一端竟然弹出一把利刃,变成了前为鞭、后为刃的奇怪兵器,元烈右足点地,身形腾起,一时之间,鞭影刀光如流星满天,王季面色一变,身形后退,一下子被逼到窗边,身躯微微后仰,好不容易才躲开了元烈这一招攻式。
    元烈用真气灌住于利刃之上,慢慢下压,使得王季整个人身躯逐渐向后仰,电火后之间,王季一下子攻向元烈的下巴,却没想到元烈已经腾身而起,极速闪身,随后给了王季一拳,王季倒退了数步,差点栽下窗户去,他苦笑道:“殿下真是好身手,王季佩服。”
    旭王元烈漂亮的不是那一张脸,这样的男人,强悍、硬气,溢满骄傲与自尊,却偏偏手段狠毒,毫不留情,可敬亦复可叹。
    元烈看着王季,对方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心机颇深,虽然落败,却是不露声色。这一场打斗,还颇觉过瘾,元烈淡淡一笑道:“既然王公子说情,那我就饶了他,只不过若是再有下一回……”他的话没有说完,目光已经笔直看向了卢缜,卢缜连声道:“不敢!殿下,我刚才是喝多了酒,绝对没有下一回!”这样说着,卢缜想要站起来退下去,却听见元烈冷声道:“从这里一直爬出去,爬回卢家!”
    卢缜吃了一惊,却是不得已又匍匐在地,真的向外爬去。王季看到这一幕,想要说什么,却是摇了摇头。
    旁人看到没有热闹可看便也散了,一时之间,屋子剩下了他们几个人,这时听见一声轻笑,却是王子矜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低声道:“旭王殿下和我哥哥也是不打不相识了。”
    元烈最烦这个扰乱未央心情的女人,他没有看王子矜一眼,转而向王季道:“王公子果然好武功,不愧是师出名门。”
    王季心道:刚才明明是你赢了我,现在还夸我武功好,不是故意讽刺又是什么?他只是云淡风轻地一笑,却不放在心上。
    王子矜见元烈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便转过头向着李未央笑道:“郭小姐好久不见!”
    说什么好久不见,也不过是数日而已。李未央略一点头,走向前来:“原来王小姐和王公子也在春江阁中饮宴吗?”
    王子矜点了点头道:“哥哥说到这里的酒菜十分美味,特意带我来尝一尝,却不料原来是旭王殿下的产业。”
    李未央只是若有深意地看了王子矜一眼,她是真的不知道这是旭王的产业,还是故意为了在这里制造一场邂逅呢?只是依照王子衿骄傲的个性,恐怕不是来勾引元烈的,是要找机会羞辱他才对,毕竟在大殿之上她可是十分不痛快。女人都是小气的,再了不起的女人都是一样。
    今天的王子矜衣着十分的朴素,但她身材高挑,削尖细腰,又兼顾盼生姿,便是十分的风情,轻轻走动之间,身上弥散的并不是寻常女子的胭脂之味,而是一种香草的味道,叫人闻来只觉得十分的舒爽。
    此时,王季已经微笑道:“既然有缘,不如两桌并做一桌,不知旭王殿下意下如何?”
    元烈看向李未央,李未央淡淡地一笑,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如此也好!”
    于是便有了婢女重新收拾了雅间,另拼出一席,请他们坐下。
    王季看着元烈,似乎对他十分好奇:“殿下这一身好武功是哪位高人处学得,为什么招式如此的奇异,我却从来没见过?”
    元烈从容一笑:“让王公子笑话了,我自小学的很杂,师傅也有十多位,恐怕是自学成材的多。”
    李未央听到这话倒是微微一笑,元烈说的也没错,这些年来除了秦风以外,皇帝几乎将各种武学的高手都送到元烈面前,让他自行挑选,元烈东学一点西学一点,最后集合数家之长,形成一套自己的剑法,只不过他有的时候会对剑产生厌烦,不时会发明一些新奇的兵器。今天这一种又是长鞭又是刀刃的,若是寻常人瞧来,只怕说他不误正业,发明的东西古古怪怪。
    倒是王季却是分明很是欣赏,他沉吟片刻不由道:“其实,这种兵器倒是可以利用在军事之上。”
    他话刚说完,就听见王子矜道:“哥哥你说的什么话,怎么三句话都不离老本行呢?”
    王季嘿嘿地笑起来,他是有这种习惯,不管什么事都会想到军事上去。
    王季看向元烈道:“殿下的英名早已播于天下,只是不知道殿下原来这么年轻!”上一回皇帝的宴会,王季并没有参加。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旭王殿下,他不由道:“真是英雄出少年!”
    元烈笑了笑道:“这句话用来形容王公子还差不多!”
    王季却是神色自若:“我说的都是实话,并非蓄意奉承,殿下武功高强,只是若是下手能够留三分情面就更好了!”
    元烈目光微沉道:“对付人自然要留三分情面,可是对付畜生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王季却并不赞同:“人人都会犯错,只要是旭王殿下给一个机会,想必他一定会改过的!”
    元烈可不这样想,在他看来这世上有些人是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自己错的,他淡淡道:“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让他记住这个教训,只有教训足够深刻,他今后才知道不会再犯。”
    王季面上不由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神情,他素来是一个宽容大肚的人,很容易原谅别人的罪过,所以他听见元烈这样说,不免又要劝他。随即旁边的王子矜道:“哥哥,你又强人所难了,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踩死蚂蚁都要舍不得的。”
    王季闻言,不由笑道:“你又拿我寻开心!”
    王子矜的声音很柔和,说出话来,娓娓动听,却是向着李未央道:“郭小姐也喜欢出门游历吗?”
    李未央原本就含笑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此刻摇了摇头:“我一般都在家里呆着,很少出门,今日不过是偶然才会遇上,这桩事情也是一个意外。”
    王子矜点了点头,温和地道:“我倒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走遍天下,可是,如今这局势恐怕不大可能。”
    李未央瞧着王子矜,神色若有所思道:“不知道王小姐此言是何意?”
    王子矜轻叹一声道:“如今,越西和大周之间封锁十分厉害,与大历关系也不是很好,四面八方各个国家,都是各自为阵,若是想要到各处游历,恐怕通关的文书就很难办到!”
    李未央见到对方说的话颇有深意,故意装作不明白,只是轻声道:“原来王小姐有畅游天下之意,这样的志向,对一个女子而言,还真是很难得。”的确,对于寻常官家的千金来说,想的不过是找一门好婚事,相夫教子,把自己的日子经营好,可是瞧王子矜野心颇大。
    此时,王季却开口道:“什么时候咱们大家都能够和平相处,百姓安居乐业,各国的关系都十分融洽,那咱们也就可以到游历了,妹妹说的这一天,想必不会很遥远。”
    王子矜抬眼看了王季一眼,却是漫不经心地道:“哥哥寄望于各国和平相处,恐怕不大现实,除非有人一震雄威、统一天下,那就能够做到所有国家都畅通无阻,到哪里都会很太平了,否则就算走也总是断断续续,不够畅快。”
    李未央听到这一句话,目光似炎炎夏日里的冰雪,直直沁入人心:“瞧不出王小姐还有这样的志向,若是让陛下知道一个闺阁小姐,也能做如此想,真是要大为惊叹了!”
    王子矜面上微微一红,却听见李未央继续说道:“只不过若是想要一统江山,却没有那么容易,越西固然强大,但是大周也是军力雄厚,要是想吞并大周,那是痴人说梦,大历虽然较薄弱,但是也有不少的名将,又有千山万水阻隔很难下手,怕是王小姐要失望了。”
    王子矜却是不以为然道:“我国虽然比不上大周的骁勇,却也有雄师数百万,更有无数出色的将领,都是智勇双全,能征善战,为何不能做如此想呢?郭小姐未免太过狭隘。”
    王季却是不赞同自己妹妹的看法,他摇了摇头道:“我不喜欢战争,一旦打起来,便会有无数的黎民百姓,游离失所、家破人亡,要我亲眼见到山河破碎、人民受苦,实在是于心不忍!”
    此时,李未央却觉得好笑,王子矜和王季两人像是调过来了,一个过于有野心,一个过于善良,这还是亲兄妹吗?但李未央显然比较赞同王季的看法,她只是平静地道:“每一个国家都有数百万的臣民,有无数美丽的城市平原,千千万万百姓过着平安的日子,他们的想法不过是平安过日子,娶妻生子,繁衍后代,然后逐渐老去,这样的生活十分平静而且和乐,难道王小姐仅仅是为了实现自己畅行天下的梦想,就要再次掀起战火吗?”
    王季看着李未央,只觉得遇到知己,对方明明清秀眉眼,骤然添了难以言喻的美丽,他不由点头道:“是呀,如果战火一掀,到处都变成残垣断壁,妹妹你还有什么景色看呀!”
    王子矜蹙起了眉头,却转头看着旭王元烈道:“殿下是怎么看的?”
    旭王抬起头却是一愣道:“我对国家大事不感兴趣,我倒是在想,这神仙汤可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改善一下,让它变得更加美味呢?”
    王子矜听到元烈这么说,神色之中明显略过一丝失望,随后她主动站起身对王季道:“哥哥,我们也不应该打扰人家太久,这就应该告辞了。”
    王季有些吃惊,心道不是你想要来和他们打个招呼的吗,怎么现在又变卦了呢?他想到这里,却是已经快速地站起来道:“好,那我们就先走了,二位慢用吧。”
    李未央和元烈目送着他们二位离去,李未央微微一笑,秋水眸子清湛:“看来,人家是来相女婿来着!”
    元烈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不屑,却是不以为然的模样。
    李未央想了想,语气平静地道:“她刚才故意用这样的话来试探你,就是为了看你是不是帝王之才,这位王小姐——倒有几分意思。”
    元烈天生带笑的嘴角微微沉下,厌烦地说道:“这样的女人又有什么意思,看着就倒胃口。”随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然后看向李未央道:“她的理想是畅游天下,可是却又嫌这里不方便,那里不方便,实在是麻烦。嘉儿,你现在的理想还和从前一样吗?”
    李未央微微眯了眯眼睛:“我对这一些都不太感兴趣,至于所谓的畅游天下,做为一个寻常百姓不也很好吗。到处走又有谁会拦着你,她刚才这么故意说,只这么一个借口,好挑起话头罢了,若是你刚才能够表现得让她满意,恐怕她真的会对你有几分兴趣,可你偏偏如此的不上台面,说不定她已经在心里将你归纳为纨绔子弟那一类了!”
    元烈毫不在意地道:“纨绔子弟又如何,我不需要她来欣赏我。”随即他看着李未央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一直想和我一起去一个你喜欢的地方,做开心的事,不需要荣华富贵,也不需要位高权重,只需要简简单单平静的生活就好,是不是?”
    李未央点了点头,定定地看着他:“是,这就是我心里所想,从来就没有变过。”
    元烈的容色不禁微微一暖,语气干脆地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要管什么父皇,管什么王家的小姐,这些人跟咱们都没有关系,只要等裴后一死,咱们卷包袱就走人,不好吗?”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我想要的是这样,可是你呢?”
    元烈被她问的一愣,随即道:“我?我怎么啦?”
    李未央轻轻一叹道:“你只是为了恪守对我的诺言,不去争不去抢,可是现在你的心里江山和我,是我更重要,但是将来有一天,也许你会后悔的!”这句话,李未央在心里盘旋了好久,此时却说了出来,她的声音有一丝漂浮,神色却是很坚定:“也许十年之后,你会十分的悔恨,当初在江山与我之间,你选择了我,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彻底的输了!”
    元烈蹙眉:“我今日舍弃这江山,舍弃的如此干脆,将来也不会有丝毫的留恋。如今我已经很幸福很幸福了,只要留在你的身边,不管在什么样的地方,我都一样的开心和快乐!有江山也好,没有江山也罢,对于我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李未央望着元烈,他的目光透着无言的坚定,她知道,对方所言都是真的。此时,她才觉得有些放心了。她了解元烈的脾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一不二,绝不会有半点含糊和隐瞒。既然这样,她还有什么好不安的,王子衿如何,皇帝又如何,谁能挡着她?!谁又有这样的本事?!
    此时,出了春江阁的王子矜面容却是冷淡了下来,她向着王季道:“哥哥,你瞧这旭王元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王季轻轻一叹道:“武功高强却是心思深沉,我也一时瞧不出有什么名堂。”
    王子矜冷冷地道:“他若非是故意藏拙,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可是我相信陛下让我嫁的人绝不是个寻常之辈,否则他也绝不会挑中他的。”
    她这样说着容色之中却闪过一丝坚定,可是王季却泼了她一盆冷水道:“傻丫头,难道你没有看出来,他和那郭家的小姐分明是一对,你这样冒冒然上去破坏,恐怕不大好吧!”
    王子矜目光扭转,淡淡看了一眼那二楼之上的雅间,神色越发的从容道:“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先来后到,更何况我这么做也不是出于私心,只是陛下希望促成这门婚事,对于王家来说也不是一个大好机会吗?”
    王季摇了摇头道:“可我总觉得这件事情十分的不妥当,要知道郭家也不是好惹的,要是你抢了郭家属意的女婿,恐怕这事情就麻烦了!更何况,我觉得郭家小姐和元烈很般配,你若是坏人姻缘,我是不会饶你的!”
    王子矜微微一笑,笑容灿若春花道:“哥哥,你也太谨慎小心了,我自信这世上还没有能胜得过我的女子,这郭家的小姐倒是让我起了三分斗志,我真的是很想知道,在我和她之间,旭王殿下会究竟会选择谁?”
    王季看着自己妹妹身影翩然离去,不由蹙紧了眉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每一次看见李未央,他就觉得这个女子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妹妹不是试探过了,早就应该对对方有几分警惕,可是如今为何这样的坚持呢?
    王季不知道的是,那一顶后冠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充满了诱惑,不是每个人都像李未央一样,对皇后的头衔厌憎如此的。
    王子矜做为皇帝相中的儿媳长大,自小就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突然有一天告诉她,她的未婚夫不愿意迎娶她,反而看中一位自己看来不如自己的女子,她心中自然会起三分的不满,待到她看到旭王为了郭嘉竟自甘堕落,跑到这里来开什么酒楼,与凡俗商人为伍时,就更为恼怒了,此刻在她心头,郭嘉恐怕已经成为在背后挑唆元烈放弃帝位追逐的那个人了,而她王子矜正是要承担将元烈带回正途的大业,又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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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三不是仇人……以后很有用的,渣妹真是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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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5:54:22
    259 喜宴阴影

    郭惠妃的宫殿失火后不久,就重新移了宫室。郭夫人和李未央按照规矩专门送了贺礼入宫。这新的宫室比原先的还要大,还要华丽,只是郭惠妃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
    李未央瞧着这大堂之上,到处都是奢华的陈设,到处都是流光溢彩,赏心悦目,端显得无比富贵。她眨了眨眼睛,不由向郭惠妃笑道:“娘娘,陛下这一回的赔偿,可真是大手笔。”
    郭惠妃淡淡一笑,不以为意道:“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他也是希望这件事情,咱们不要再追究了。”
    李未央点了点头,显然她和郭惠妃的看法是一样的,皇帝是不希望她们再追究此事,用这一座华丽的宫殿来赌住郭惠妃和其他人的嘴巴。
    郭惠妃看郭夫人神情凝重,不由笑道:“大嫂不必担心我,不过就是换一个居室,又有什么不一样呢?现在这个地方,我住的也很是习惯,而且又换了一些新人。”
    郭夫人听到这里却提醒道:“既然都是刚刚换来的新人,你要谨慎小心才是,找一些信得过的……”
    她的话没有说完,却听见郭惠妃笑了起来:“我在宫中毕竟呆了这许多年,大嫂还当我是刚刚进宫的时候那样傻乎乎的,你放心吧!这些人我都已一一调查过,确定都是身家清白。当然,其中也有极个别是某些人的眼线,我要是将对方打发了回去,人家还会再送一些来,防不胜防。既然知道那就留着吧,将来说不准还能派上用场。”
    李未央听到郭惠妃这样说,不禁笑了起来,显然她对郭惠妃的做法深以为然。此时就听见郭惠妃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已经赐婚,又择钦天监选好了大婚的日期,就在下个月初十!”
    郭夫人不禁心头一跳,满面惊讶道:“这么快!”
    郭惠妃点了点头,目中露出忧虑:“错过了初十,就要等好久,陛下觉得南康到了出嫁的年纪,下月初十虽然仓促了一些,但是抓紧着办倒也不是准备不出来的。”她这么说转头看了李未央一眼,目中却是叹息。
    郭夫人连忙道:“娘娘,这婚事可是您一手包办的,您身体才刚刚康复,忙的过来吗?”
    郭惠妃微微一笑:“你放心吧,这一回的婚事,陛下已经选了专人来办,不需要我多操心,只要在旁边盯着就行,再者说,还有元英呢,他也会在一旁好好督促的,无论如何不会让南康受半点委屈就是。”
    郭夫人点了点头,随后向着李未央道:“你在这里坐也是坐着,不如去陪陪南康吧!”
    李未央闻听此言,知道她们两个人还有其他话要说,只是淡淡一笑,站起身,再次向郭惠妃行了个礼,随后退了出去。
    走出宫殿不远,就看到花园之中栽了好些花木,枝桠上都系上了彩色的绸缎,宫女们三三两两说着话,都是面带喜悦之色,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
    此刻,南康公主正站在一株含苞待放的花跟前,眼眸低垂,面色迷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李未央悄悄走到她的身边都没有注意到,等到李未央轻声一笑,南康公主就像吓了一跳一般,猛得回过头来,瞧见是李未央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埋怨道:“嘉儿姐姐,怎么无缘无故吓唬我。”
    李未央神色淡然,故做不知:“哪里是我在吓唬你,是你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南康公主面颊莫名其妙的灿若明霞,恰是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却又是像被人说中了心事,讷讷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未央瞧见她这模样,顿时猜中了三分,面上似笑非笑道:“原来公主殿下是在想自己的新郎官了。”
    南康公主心头一跳,没料到李未央如此直白,其实,自从上一回陛下赐婚开始,她就行为颇为异样,常常无端坐着发呆、发愣,这件事情郭惠妃方才已经告诉了李未央。
    李未央见到南康神情十分异常,她的心头略过了一丝朦胧的念头,不由微笑问道:“公主若是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我是不会向别人说的。”
    南康素来在宫中没有玩伴,郭惠妃是母亲,虽然慈爱却管教十分严厉,而静王元英恰恰是个兄长,所以她听见李未央这么说,不由红着脸道:“我告诉了你,你可千万别告诉母亲呀。”
    李未央越发觉事情有些蹊跷,不由点了点头,南康公主附在李未央的耳畔轻轻地说了两句话,李未央不禁睁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原来,南康公主竟然偷偷出宫,见到了那王家的公子王延。南康一边回忆,一边低声地道:“那时候我见到他,他正在与人下棋,却是一副专心一致的模样,连我走到他身边还不知道。”
    李未央听到这里,不由变色道:“你就这样走到他身边去了,堂堂公主殿下竟然就这么去见自己的未婚夫婿,这实在是太过荒唐了!万一传出去的话,别人会觉得娘娘管教不严……你也太着急了!”
    南康公主连忙摆手道:“不!不!我是穿了男装的,他应该只以为我是谁家的小公子,断然想不到我就是南康公主。”
    李未央叹了口气,少女心思恐怕是无论如何控制不住,继续道:“然后呢?”
    南康公主面色绯红道:“然后跟他下棋的书生输了棋,于是我便顶替上去,与他下了三盘,不过也都输了。他的棋艺十分高明,心地又好,下山的时候,我无意之中差点摔一跤,还是他吩咐人送我下山。”南康公主说到这里,越发显得是心动神驰的模样。
    李未央却觉得事情十分蹊跷,下意识地问道:“你确定那一位就是王延吗?”
    南康公主面上含春道:“我听他们都管他叫王公子,而且我是让身边宫女打探好的……”
    李未央摇了摇头:“王家的公子可不只那一个,我听你所说,似乎此人酷爱下棋?”
    南康公主点了点头道:“不光爱下棋,还是个棋痴呢,连续坐在那里两三个时辰都一动不动,若是不注意,还以为他是个木雕的人。”
    李未央听到这里,神情却是变了,她目视南康公主,一字字道:“酷爱下棋的不是王延,而是他的二哥王广。”
    南康公主一愣,原本绯红的面颊顿时变得雪白,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未央道:“你——你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李未央神色慢慢变得冰冷了:“我猜,你说的那个喜欢下棋的人,并不是你的未婚夫婿,而是他的兄长。”
    南康公主在这一瞬间神情变得无比难堪,她茫然地看着李未央,失声道:“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李未央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平时与你开过玩笑吗?”
    南康公主当时见到王广的时候,被他与身俱来的贵族气质、下棋时的风雅态度以及身上那一种成熟儒雅的味道,深深的吸引住了,她一向被郭惠妃捧在手心里呵护备至,活泼开朗、浪漫天真,除了宫中宴会之外,几乎没怎么出席公开场合,所见男子本来就少,更自觉没有一个可以与静王元英相比。那一日,误以为对方是自己的未婚夫婿,便多了几分心思,每每回想,不由心动神驰。
    李未央看到对方神情,便立刻猜到了她的心事,她冷声道:“公主,你太糊涂,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出宫!这也就罢了,居然还看错了人!”
    南康公主连忙道:“嘉儿姐姐,快别大声!”
    李未央看着她,声音慢慢压低道:“他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南康摇了摇头,随即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抓住李未央的手臂道:“你说我可不可以去向陛下请求?”
    李未央盯着南康公主的眼睛,几乎望进她的心里去,神色却是慢慢变得冷漠:“公主殿下再过一个月就要大婚了,这时候更换新郎人选,还要换成他的哥哥,你觉得陛下会答应吗?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南康公主自己也深深知道这一点,可是,她不由自主地道:“那人待我很好,我棋下的不好,他还亲自教我下棋……”
    李未央神色更加冰冷,却是面无表情道:“南康!怎么如此执迷不悟!”
    南康被难得疾言厉色的她吓住了,李未央瞧见她的神情,知道吓到了她,不免缓下语气,拉着南康的手道:“公主,你不知道你这样做有多么的危险,郭惠妃侍奉陛下已经如履薄冰了,要不是郭家还在,裴后岂能容她到现在,如今陛下既然将你赐婚给了王延,这门婚事就是板上钉钉了,你千万不要打错了主意,齐大非偶,可别再想着王广了!”
    南康公主愣了半天,看着李未央神色严肃,她不由点了点头,祈求道:“你千万不要和母妃说,我再也不敢了!”
    她的脸上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李未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李未央看着南康公主,心里不是不失望的。她为郭惠妃感到可惜,这些年来,惠妃殚精竭力、步步惊心,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可叹她身边养大的女儿却不能让她依靠,也不能为她分忧,整日里只知道做一个单纯无忧的公主,如今还甚至迷了心窍,居然想到要去请求陛下更换新郎官的人选,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只不过她也知道,不能以一个成年人的标准来要求南康公主,她今年只有十六岁,根本就什么都还不明白,虽然经过上一次大名公主的事情,她已经有所知晓,可是情字一字沾染,就会让聪明人变糊涂。更何况,恐怕此事还是有心人设计,应该尽快告知惠妃和静王才是。
    李未央看着对方,静静地道:“公主殿下,你一旦嫁入王家,就是王延的妻子,从此之后你与王广再无瓜葛,无论你现在心仪的是谁,王延都会成为你的夫君,若是你聪明应当知道自己的处境、知道郭惠妃的处境、知道郭家的处境,更应该知道陛下赐婚的真正用意!”
    南康公主看着对方,身上莫名起了一阵寒意道:“嘉儿姐姐,陛下赐婚究竟到底是什么用意?”
    李未央看着对方,深觉不能让她如此懵懂下去,所以尽管知道让南康公主明白一切之后,会使得她承受不住,但她还是目光幽深道:“如今郭家风头太盛,陛下心头不满,所以想要借着王家牵制郭氏。你想想看,你是惠妃娘娘的养女,陛下却偏偏将你嫁给王延,而上一回王家和郭家因为旭王拒婚一事,已有些隐隐不对的苗头,现在你若是嫁过去,就等于惠妃娘娘有了一个弱点落到了王家人的手上,可以想见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不是每个人都有拒婚的本事,元烈可以为自己负责,南康可以吗?
    南康公主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她没有想到这桩婚事居然还有这样的隐情,她不禁握紧了手道:“为什么母亲和哥哥都没有告诉我?”
    李未央目光平淡地道:“他们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
    南康公主摇了摇头道:“不!这不是为我好,只会让我一直沉浸在要嫁人的喜悦之中,浑然不知道局事的险恶!”
    李未央微微一笑,心道你现在知道还不晚。她语气平静地道:“公主殿下,既然木已沉舟,你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妨就好好的嫁入王家,做一个合格的王夫人吧!”
    李未央这么说,南康公主却是深深地叹气道:“陛下将我嫁给那文武双全的王延,我又听说他是将门虎子,可是若是他成了驸马都尉,就再也不能手握兵权了,父皇似乎……还有些制衡王家之意。”
    李未央见她这么就转过弯来,不禁赞许道:“公主说的不错!陛下的确是有这样的用意。”他既然想要让元烈迎娶王子矜,就必定会想出一些招数,来遏制王家的兵权。试想,一个手握重兵的旭王妃,在旭王登基之前是大有用处,可是登基之后呢?这兵权就要和平演变了。李未央可以想见皇帝这样做的真正用意,恐怕这后面一步一步的棋,他是早已部署好了。王子衿可以做皇后,王家最后却也不免落个被削权的后果。想到这里,她只是向着南康公主道:“殿下什么都知道,却不要表露出来,只作不知就是了。”
    南康公主艰难地点了点头,她此刻才明白,原本这一桩婚事背后竟然有这么多丑陋的东西,面上不禁挂了泪水,几乎哭红了眼睛,李未央掏出手帕轻轻拭去她的眼泪,柔声道:“公主,不要哭了,今后务必更加珍爱自己,切勿任性,要为你的母妃和兄长争气,好好做这个王夫人,不要辜负了他们的厚爱。”
    南康公主哽咽难言,终究只是点了点头。
    从宫中离开,郭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嘉儿,你是不是将实言对南康说了?”
    李未央目视着郭夫人,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南康公主不是小孩子了,有些话真的应该说清楚。”
    郭夫人面色更加的忧虑,她看着李未央道:“瞧着南康的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我就知道了,惠妃娘娘和静王殿下不肯将实情告诉她,不光是怕她承受不住,更重要的原因是怕她过于冲动会坏了事。”
    李未央静静地道:“刚开始的时候她或许是有些伤心,可是过些日子她就会明白的,早一天让她明白也就早一天让她长大,惠妃娘娘不可能一辈子护着她,静王殿下也不愿意背这么一个包袱吧,所以我们这样做,只对她有好处,绝没有害处。”
    郭夫人点了点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在喜宴之上还会发生些什么……可叫我具体去说,我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李未央微微一笑,握紧了郭夫人的手道:“母亲不必过分担心,喜宴我和哥哥们都会前往,一定会多加小心,好好保护南康,不会让她出什么差错的。”
    郭夫人却是摇了摇头:“我说的可不是南康,而是你呀,嘉儿!那一次旭王拒婚,王小姐恐怕心存芥蒂,这一次去王府,我怕她会为难你。”
    李未央笑了笑,神色中却是十分平静:“母亲,王子矜不是那等愚钝、浅薄之人,你放心吧!”郭夫人见李未央如此笃定,这才点了点头。
    一个月后,迎娶南康公主那一日,王府之上张灯结彩,雕梁画栋,更是挂起那大红的绸子,花花草草都修饰一新,无数的客人送来了礼物,什么珍珠、玛瑙、琥珀、琉璃、翡翠、碧玉、珊瑚,尤其是裴后所赐的一对夜光杯,更是晶莹美丽、光华耀眼、在暗夜之中散发出幽幽的光彩,显得所有的人金银细软全都成了俗物。
    王延身穿喜服,装饰着丝绸彩带,骑着高大的白俊马,看起来神采奕奕、英姿勃发,迎亲的队伍一路从宫门穿过大街,浩浩荡荡的向王府行去。按照惯例,陛下特赐金印和玉册,南康公主坐上流光异彩的步撵,身后一长串跟着的嫁妆,令人叹为观止。
    此时,大街上早已是万人空巷,到处都是挤着看热闹的人。为此,京兆尹不得不派出卫队维持秩序,人们只见到长长的仪仗一眼望不到头,随行的宫女们手里捧着托盘,个个都是容貌美丽,身段窈窕。随后,便是嫁妆排成的长龙,有好事者数了数,一共九九八十一台,嫁妆之中有些是向众人展示的,什么和田玉佛、镶金真凤、珍珠项链,还有那无数来自越西各地的丝绸缎子、奇珍异宝,围观众人的眼珠都随之飞了出来。好不容易一路行进,几乎受阻,队伍回到王府已经是傍晚时分。
    王府门庭若市,繁花似锦,在隆重庄严的仪式行过,喜宴便正式开始。完全是一派歌舞升平,大气奢华的景象。
    李未央坐在席上,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歌舞,那悠扬清越的丝竹,令人心情愉悦。王家安排的舞姬广舒长袖,柳腰轻摇,婀娜多姿地跳起舞来,众人只瞧见袅袅的烟雾从旁边升腾而出,显然是故意施为,却与舞姬的姿态相得益彰,那霓裳彩衣羽翼缭绕,仿佛身在仙境,几乎晃花了众人的眼睛。
    阿丽公主很忙,她忙着吃席上的美味佳肴,而且赞不绝口道:“嘉儿,这味道真的很好!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点心!”
    李未央笑道:“这是自然,王家的小姐金尊玉贵,享受的东西都是第一等的,听闻她在府中的待遇比南康公主还要优越,王家如此娇养此女,可见其很受重视。”
    阿丽公主俏皮地道:“你还说人家呢,郭家才是最娇养女儿的,现在外头人人都说,今都风头最盛的两位小姐,一个是你,一个就是王小姐。”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不过是那些人胡说八道而已,我在家中与寻常千金又有什么不同。”
    阿丽公主微微一叹,想到李未央房中富丽堂皇的装饰,晶莹的珠帘,珍贵的金丝楠木几案,透明的玛瑙碟、青瓷杯,香气袭人的熏香,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每次一进去,她就会有一种进入仙境的错觉。这些东西,每隔两个月就要换上一遍,几乎从不重样,可见郭家的人对李未央是多么的宝贝,几乎是轮着番变着法的给她送礼物。这样的日子,阿丽公主纵然生在草原王室也是从来不曾享受过的。
    所以,她也不免感叹,这一些积累了几百年的世家是多么的富贵,说富可敌国也没错的,她想到这里,不由低声向李未央道:“听说那裴家人举家还债,最近很是困窘呢,陛下追讨的很厉害,还让户部的官员亲自坐到裴家的堂上,限他们十日之内将所有的欠款收交国库,否则就要裴弼问罪,说他抗旨不遵。”
    李未央似笑非笑道:“哦!是吗?看来裴公子的日子可不大好过。”一千三百万两银子,这样的贪污绝不是什么小事,几乎与国库一年的收入相持平,陛下要杀鸡儆猴,裴氏其他族人也没有办法。
    尽管如此,那远在边疆的裴渊却是迟迟没有动静,只是连续上了三道请罪的折子,甚至不曾提到裴翻的事情。也是,舍小卒能够保将军,是个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李未央早已猜到裴家会壮士断腕,只是这钱终归还是要还的,她的目光落到了对面不远处的裴弼身上,却见到他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未央笑了笑,对阿丽公主道:“你觉得裴家人能将这银子全都还出来吗?
    阿丽公主想了想:”听说裴家不少的铺子都开始转让了,还有那些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也都开了堂口,要拍卖出去,可见裴家人这一回是下定了决心,非填上这个窟窿不可。可是,一千三百万两就够受了,居然还要再翻三倍,恐怕就连裴家这样财大气粗的也承受不了吧!“
    李未央摇了摇头,目光幽深:”裴家近些年来几乎垄断了南方一带的盐运,盐运利润每年有近百万两,可想而知他们的家底是很厚的,想必这十天的功夫还是能凑齐这些银两,只不过今后裴家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想也知道,要运转一个家族,又要养活那么多人,还要打通关节、收买人心,没有金银那是万万不行的,要裴家赔这么多钱,等于将他们的根基断了一半,这实在是太过可怕,对于其他世家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若非裴皇后还在,裴渊还在,恐怕裴家早已经倒了下去了。阿丽公主轻道:“不过,嘉儿,你可要多加小心,我想这件事情裴家一定会算在你的头上。”
    李未央轻轻一笑,道:“既然敢做,我便敢认,我倒想看看对方还有什么本事!”其实她一直在等待裴弼的下一步举动,她很想知道对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就在此时,元烈已经举着酒杯,笑着坐到李未央的身旁。
    李未央看他一眼道:“你坐在这里,可不太妥当。”
    元烈看了一眼,四周都是女眷,他微微一笑,神色自若道:“谁敢和我说不妥当?”
    李未央摇了摇头,阿丽公主继续往嘴巴里面塞糕点,却是不再打扰他们两人了。
    元烈低声道:“我觉得今天的宴会恐怕不大太平,刚才我已经找人盯紧了裴弼,若他有什么轻举妄动,便要及时来报。”
    李未央点了点头,她也有这样的预感,也许是长年在腥风血雨里面生活,她早已经练就了一种敏捷的感受能力。但这毕竟是公主的婚宴,又在王家,她想了想,只是轻声道:“凡事多加小心就是了!”
    此时,南康公主正坐在新房之中,百无聊赖的她想要掀开珠帘,可是旁边的宫女连忙阻止了她:“公主,这可使不得!”就在此时,门被推开了,一名相貌端正,腰杆挺的笔直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她朗声道:“新郎官一会就过来喝合卺酒,你们这都准备好了吗?”
    那些宫女对视一眼,连忙道:“是!都准备好了!”
    南康公主听见这声音不禁讶异,轻声问旁边的人,她的宫女立刻告诉她:“这位是郭夫人身边的宋妈妈,不放心过来瞧瞧。”
    宫女们脸上都有点诧异,这宋妈妈来,似乎于理不合……
    郭夫人算是娘家人,虽然宫中有打理一切的嬷嬷,可自己嫌那两个唠叨,已经想法子打发到宴会上去了。听到是宋妈妈来了,南康公主点了点头,她曾经见过两次,知道此人是郭夫人身边最信赖的,便放了心。宋妈妈慢条斯理的将喜房之中的东西一一检查了一遍。随后却从旁边的架子上,摸出了一条丝巾,轻咦一声道:“怎么回事?包在这里的花生呢?”
    原本安然站在一旁的宫女听见她这么说,连忙走过来道:“怎么啦?可是有什么东西忘了布置?”
    对方将那丝巾举到四名宫女面前,面色沉静道:“你们瞧……”
    她话还没说完,那四个宫女同时头发昏,不免打了一个哈欠,身势一软竟然纷纷倒在了地上,宋妈妈阴森森一笑,蹲下去查看一番,见所有人都是晕过去了这才放下心来。随即站起身,向南康公主走了过去,南康公主面上只是垂着珠帘,并没有盖盖头,她清楚地看见了这一幕,惊的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已经大事不妙!对方已经出手如风,点住了她的哑穴。她睁大眼睛瞪着对方,只见宋妈妈笑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十分奇怪的瓷瓶,随后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放在手心。
    南康叫苦不迭,心中十分纳闷:这郭夫人身边的妈妈究竟想要做什么?她此刻不禁深深的后悔,应该多布置一些人手在旁边守着。要知道寻常的新房礼节,在新郎官没有来以前,会不少的夫人来陪伴,甚至还有童子压床。只她是越西皇室的公主,所以很多的礼节,就必须按照皇室礼仪来办,以至于这房内只有她身边的宫女在,连教养嬷嬷都先行一步出去准备了。
    宋妈妈瞧见她眼中隐隐流露出恐惧与气愤,越发得意,却并不笑出声来,只是捏起两根手指头,托住南康的下巴,淡淡道:“公主,失礼了。”随后手一抬,将药丸塞入她的嘴中,南康公主死死咬住药丸不肯往下咽,对方显然极有经验,不过冷冷一笑,将她的下颚一拨,立刻使得那一颗药丸顺着喉咙滚滚而下,南康公主眼眸中掠过一丝绝望。
    宋妈妈轻轻一笑,俯身到她耳畔轻声道:“公主殿下你别怕,这药不会立刻杀了你,只需要定时服解药,便不会毒发身亡。不过你要乖乖听话,若是妄图逃走,这解药……我可不会给你的。”
    南康公主不是傻瓜,情知局势不对,她只能点了点头。宋妈妈满意道:“你听着,等会一切都要按着我说的去办,否则你这条小命可就不保了!”宋妈妈说话声音之中带了三分狰狞,而且十足的冷酷无情。
    南康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合作,心头却是愤恨不已,恨不能将此人捉住千刀万剐!宋妈妈仿佛猜到她心中在想什么,只是冷冷一笑道:“你不要妄图逃走,纵然你溜出去,我也会有无数的法子将你捉回来。”
    南康公主心中暗自诅咒不已,满面委屈地点了点头,无奈地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字来,这才惊觉对方的药竟然能让她变成哑巴!
    外面的宴会之上却是根本没人知道发生了一切,早从日落时分开始,王府门前就已经是香车宝马,车水马龙,众宾客在知客唱礼之中由正门而入,身着鲜艳衣服的仆人在旁迎礼,将他们带入正园。李未央所在的正园之内就设了五十桌,还有一张主桌设于正厅之内,用来款待皇氏宗亲。
    此时满园菊花盛开,花树茂盛,人来人往,喜笑颜开,一副满园富贵景象。
    元烈坐在李未央身边,对其他人诧异的眼神视而不见,他穿着一身深紫的轻薄裘衣,袖滚金边,腰缠玉带,举手投足从容优雅,风流俊秀,光彩照人更甚往日。
    李未央看着不远处容光四射的王子矜,却是淡淡含笑。
    王子矜此刻正保持着谦和的微笑,向众宾客一一还礼,并与每个人都交谈上几句。
    又等了片刻,太子、静王前后脚赶到,秦王和晋王也是相携而入。这四个人前后不超过一刻钟,王家人立刻迎出正门将他们引入正园。
    王琼躬腰道:“太子与诸位王爷亲临参加婚宴,臣惶恐!”
    太子微笑道:“这王府果然精致,我早就听人说大都之中就属郭家和王家的风水府地皆是一绝,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王琼一愣,只是躬身说太子谬赞了,随后太子含笑步入正园。
    见到太子来了,园内乌压压地跪落一片,太子面色十分从容,笑道:“诸位都起来吧!今日是皇妹的大好日子,我特意来庆贺,大家不必拘礼,随便坐吧!”
    众人见到太子与诸位殿下都亲临婚礼,而且谈笑风生,很是高兴的模样,不免都各怀心思,笑着站了起来。
    李未央重新回到席位之上,她看着元烈,温言道:“刚才王大人已经再三请过你,让你去正厅坐,为什么不去呢?”
    元烈冷冷一笑,面带嘲讽道:“我最不喜欢和那些人坐在一起,没来的恶心!”
    李未央望着他,只觉元烈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明媚,连她都不禁心动神摇。元烈看着她,目光含笑:“还是你希望我去和他们虚以委蛇呢?”
    元烈的话让李未央一愣,随即她轻声回答:“荣华富贵我并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我希望你能随心所欲的生活。”
    李未央轻柔婉转的声音和着淡淡的香气,一直飘到元烈的心里,若不是众人都在场,他恨不得握住对方的手。此刻,他只是轻声道:“是,我当然会。”就在这时,赵月走上前来,递上一件披风,元烈吩咐道:“替你们小姐披上吧!不要让她着了凉。”
    李未央微微一笑,依言披上了,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听见外面有一道熟悉的尖细声音:“圣旨下!”
    于是众人纷纷站了起来,立刻走出了席位,跪伏一地,只见到颁旨太监带着数名随从满面笑容迈入了园中,展开手中圣旨高声道:“王家众人听旨!”
    侍从迅速地抬过香案,王琼满面崇敬的下跪:“臣王琼,恭临圣谕。”
    “奉天呈御皇帝诏曰:今朕爱女南康与王琼之子王延,喜结良缘,特赐帽前金佛一尊,和田美玉一方、定海珊瑚两株、玉如意两对,钦此!”
    在场众人心中不由想道:皇帝对这王家似乎十分恩宠,难道还有什么特别的用意……王琼大声道:“臣接旨,谢主龙恩!”
    就在此时,众人本要重新落坐,却突然听见刚刚听完旨意的太子眼睛瞥过来,笑道:“旭王殿下怎么跑到那坐着?”
    元烈淡淡一笑,只是笑笑:“太子殿下,坐在里面太过闷热,我还是喜欢外头,凉快的很呢!”
    太子的脸上始终挂着亲切的微笑,他看着元烈道:“旭王还是进去和我们一起坐吧,正好有事相商。”
    元烈闻言,无可无不可地站了起来,他向着李未央略一点头,这才和太子他们一同进入了正厅,静王主动站起来,执着酒杯给元烈倒满杯中美酒,满脸笑容道:“旭王无缘无故离席,可得自罚三杯!”
    他根本就没坐过这一席,什么叫离席!元烈靠上椅背,那一双琥珀色般闪耀的眼眸,顾盼之际夺人心魄,他似笑非笑的神情,使众人暗吸一口凉气,却又静没无声,他淡淡地道:“看来静王是想要将我灌醉,众人都知道我是不胜酒力的呀!”
    他说完这句话,众人心中不免腹诽,谁不知道旭王元烈千杯不醉,曾经有人想要用十坛美酒灌醉他,可他喝了就像没喝一样,走路都不带打晃的,最后反倒逼的人家跪地求饶不可。这么恶劣的性格,竟然还说自己不胜酒力。
    李未央的坐席离正厅不远,从窗户看去,正好瞧见元烈那一张俊秀绝美的侧面,他微笑说话之间,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琥珀色的眼瞳之中闪烁的是复杂的光芒,他随着众人说笑,笑容之中却带着讥笑、冷傲,偶尔目光扫过太子,透着的是一种淡淡的厌恶。李未央仿佛看到了从前的元烈,不过那时候他叫敏德,只是一个倔强的少年,可是转瞬之间,两个人的身影已经合在了一起,
    秦王有点喝多了,他输了接力,一连喝了十杯酒,眼睛有些醉眼朦胧,看着元烈道:“刚才我在外面还听人说,这王大人家的鲜花就等着旭王去摘呢?可有此事?”
    因为秦王在酒后有些言语轻浮,众人面上都是一惊,元烈却只是斜着身子,嘴角轻轻弯起,没有说话。晋王连忙道:“二哥你这是喝多了,来来来,我陪你去醒醒酒。”
    秦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晋王给拉了出去。此时不少官员过来向这一桌敬酒,元烈喝了一些酒,将襟口微微拉松,烛火光辉之下,他的面上泛起淡淡的薄红,更加衬得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瞳风采熠熠,让园中大部分的目光都不时向他这一桌扫过来。
    舞蹈已经停了,众人静下心来看戏。戏台之上正如火如荼的演着,戏子穿着大红戏服,妆容妩媚,二胡的声音十分欢快,喜庆的唱词也很是应景。可是不经意这间,李未央却对上了王子矜的面容,王子矜也向李未央看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只是神色平静的互相转开,仿佛根本不以为意的模样。阿丽公主看了看这两个人,一个冷淡矜持,一个笑如春风,心中不免想到,将来她们又要掀起怎样的争斗呢?
    此时,新郎官王延已被人灌了无数杯酒,颤颤微微连路都走不动,有人走进轻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王延一惊,猛得抬起头来,随后便想要站起身向外走,立刻有不服气的人上去按住他的肩膀道:“唉!王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呀,这酒还是没有喝完呢,就想入洞房,你也太心急了吧!”
    宴上顿时起了无数哄笑之声,可是让众人没有想到的,却是王延突然推开了那一个人,扭头就走,大步的仿佛赶着去做什么一样,众人皆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王家的人,就连较远宴席的宾客也纷纷望向了这里。
    李未央看到这一幕,心头忽然掠过了什么,却又看向裴弼,对方那一张素白的面孔之上似笑非笑,眼眸之中宛如地狱的烈火,直直嵌入她的心底。此时,王子矜也察觉了不对,她连忙派人跟上了王延,随后转头向着众人笑道:“我兄长这是刚才喝多了,去如厕。”随后她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
    众人恍然大悟:哦!新郎官原来是喝多了,尿急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于是该喝酒的喝酒,该说笑的说笑,谁也没过分注意到刚才这一个小插曲。只有李未央却突然站起了身,向王子矜走去,王子矜瞧见她向自己走过来,不由就是一愣道:“郭小姐,可是有什么招待不周吗?”
    李未央低声道:“王小姐,刚才出了什么意外的事?”
    王子矜面色轻轻一变,她连忙道:“不!什么也没发生!请郭小姐立刻回宴会上去。”
    李未央注视着对方,神色中多了一丝郑重,道:“王小姐,不如在事情没有闹大之前,实话告诉我。”
    王子矜美目之中流露出一丝犹豫,随后下定决心道:“不!什么事都没有!”
    李未央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王子衿见她如此聪明,忽然莫名紧张起来:对方难道察觉到了什么?想到这里,她不禁浑身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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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rice5hao童鞋的钻石、嘟嘟以及各位渣妹的鲜花,轻悠、classicseven、拿老公换肉吃童鞋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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