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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试阅] 季雨凉《皇门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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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2-7-11 21:15:33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出版日期:2012-07-12

【内容简介】
冷宫九公主,是他的小女人,沉溺於他霸道的宠爱;
落魄大教头,是她的大男人,沦陷於她羞涩的温柔。
柯晋,龙南王朝开国将军之子,三岁时,他被皇上养在宫中;
十五岁时,无心功名的他,只随口求了个大教头的头衔,随即离京。
二十八岁时,他是士兵眼中脾气不好,不苟言笑的冷酷教头,
谁知,不愿成家的他,偏偏教皇上一旨赐婚,
赏了他一位自幼即不受皇恩宠爱的小公主。他早早打定主意,
对他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小妻子龙宝香,决定来个眼不见为净,
毕竟他得罪不起总躲得起吧?可当新婚洞房夜时,
看着他怯生生又软软香香的小妻子时,生平头一遭,
柯晋霸道的想,他的小女人绝不能被人欺负去了。
成亲後,独占慾十足的他,每次见到她对他人轻笑低语时,
总爱大吃飞醋,恨不得将这小女人给关在新房里,只守着他一人就好。
只是从未对女人如此上心的他,怎麽好像是宠妻过了头,
那怀着他的孩子,挺个大肚子的小女人,竟敢背着他,
就这麽带着那圆滚滚的肚子给他离家出走?

试阅

  第一章

  冷月如霜,寒风从窗子的破洞上灌进来。

  香宝裹着母妃破旧的不成样子的宫装,缩在只剩了木板的榻上。

  明明还是初秋,龙南的夜却已经开始冷了,殿外夜风呼啸,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哆哆嗦嗦的令人心慌,香宝往母妃那边缩了缩,紧紧的闭上眼。

  虽然从小生养在冷宫,但她仍是不能适应,仍是一到了晚上就害怕,因为人家说冷宫里死了很多女人,她们怨恨皇上的薄情,所以每一夜都在哭、都在抱怨,就像现在一样……

  在对黎明的等待之中,她终於睡着了。

  可天还没亮,香宝却又被母妃掐醒了,「香炉里的香都燃尽了,你怎麽还在睡!」女人的声音又尖又利,刺得人耳朵生疼。

  香宝迷迷糊糊的坐起来,熟稔俐落的跳下床,嘴里呓语般应着:「不会燃尽,不会燃尽,皇上赏了好多呢。」

  她走到殿外,抓了一把土回来,然後掀开香炉盖子,把土倒了进去,床上披头散发的女人这才安静下来,露出了一抹古怪又恬淡的笑来。

  香宝打了个呵欠,走到床边,「再睡会儿吧?」

  母妃哼唧了一声,「嗯,记得添香。」

  香宝笑着应了,扶着母妃躺下,给她盖上没什麽棉絮的被子,想了想後又把自己盖的宫装给她搭在脚上,在床边守了一会儿,确定她再度睡去後,香宝才吁出口气起来,轻手轻脚的走出暖阁。

  在小厅内的炕桌边坐下,点起油灯,把灯丝挑了挑,光芒便黯淡了许多,香宝拿起桌上的刺绣,就着昏暗的光绣起来。

  这样的日子每天都在重复,香宝已经过了十六年。

  母妃清醒的时候会和她说自己当年的事,说皇上是如何如何的宠她,说皇上每天都穿着她亲手绣的寝衣,带着她绣的香囊;说皇上喜欢她宫里点的香,喜欢她身上的香味,可对於失宠的事,她却是绝口不提,但香宝仍能从别人口中听到些零星……因为被查出在寝殿里点了催情香诱惑皇上,太后大怒,将她打入冷宫。

  被打入冷宫之前,母妃有了身孕,皇上甚至已经赐名「宝香」。

  可事实难料,龙女还没诞下,母妃就被打入冷宫,而她腹中的那个胎儿,便是自己。

  生产过後,母妃的精神就变得有些恍惚,并且情况一年比一年严重,她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记错,总拉着自己叫「香宝」,叫得时间久了,香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叫什麽了。

  不过话说回来,被人叫的才是名字,那个皇上赐的也没人叫,而那个所谓的父皇也从没来看过自己,何必要守着他给的名字呢?

  而在两年前,父皇驾崩了,那之後母妃的精神越来越差,犯病的次数也更加频繁了。

  本来冷宫的供给就少得可怜,连饭菜都被苛扣,生存都成问题,更别提要给母妃抓药了,所以香宝凭着母妃传给她的刺绣手艺开始绣东西,绣好了就托人拿出去卖,卖了多少银子她都不要,只要带些药回来就成,这样零零碎碎的喝了几回药,母妃的病却始终不见好,还是疯疯癫癫。

  绣着绣着,一滴泪落到被绷子绷紧的帕子上,香宝抹了抹酸涩的眼,不敢哭出声,咽下了哽咽接着绣。

  想这诺大的皇门之中,像她这样落魄的公主恐怕是前无古人了吧,香宝绣了几针,而後擡头见殿外的天色已经大亮,这才放下手中的活计,理了理鬓发,扯了扯衣衫便跑了出去,推开冷宫那扇掉漆的朱红大门,便是另外一个世界。

  冷宫前有几个宫女走过,瞧她推门出来,忍不住侧目打量了几眼,那目光里的不屑,令香宝觉得面如火烧,忍不住低下头去,抱着篮子快快走开,之後那几个宫女在议论着什麽,香宝不敢去听,只能越走越快。

  若不是母妃每天固定的时辰都要看到鲜花,她是绝不会踏出冷宫半步的,因为她胆子是那样小,连一个不屑的目光都会令她的自尊瞬间瓦解。

  她垂着头狼狈的快走,呼吸都颤抖了。

  走着走着,只听得「咚」的一声响,脑袋一懵,香宝往後摔倒下去。

  被她撞到的人长长的「哎」了一声,而後香宝觉得腰间一热,晕眩散去後睁开眼,便瞧见那人微微倾身,一手搂着自己,一双英眸上上下下的将她打量。

  此刻两人贴得极近,他衣衫下刚硬如铁的肌肉贴着自己柔软的身子,他庞大的身躯几乎遮去了所有的阳光,香宝呼吸一滞,哆哆嗦嗦的咬唇,紧张得不知道该怎样好了。

  那人凝眸看了一会儿,又「哎」了一声,似乎才把她想起来,「是你。」他没笑,松了手让香宝自己站好。

  香宝松了口气,连忙後退了几步,低着头道:「柯……柯教头。」

  柯晋点头,无意识的蜷了蜷手指,似乎在回忆刚才那柔软腰肢的触感。

  微微低头,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女人垂头站着,小手紧紧攥着篮子,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柯晋拢起浓眉,因为她的恐惧而觉得有些不悦,「你怕我?」

  「没、没有啊……」准确的说,她不是怕他,而是她谁都怕。

  柯晋唇一动,看着她满脸通红的样子,只怕自己再问就会把她逼哭了,当下只得作罢,轻轻的「嗯」了一声,没再打理她,兀自走了。

  香宝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直到他温热手心留在自己腰上的温度全部散去後,她的呼吸才稍稍平复了些,他男性的味道太过浓重、太过逼人,每一次见面,都会令自己方寸大乱。

  他们究竟是如何认识的呢?记忆变得有些模糊,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了,他回宫述职,也是在这条路上、在这个时辰,遇上了正准备去采花的自己,似乎从那时开始,自己每日采花的时辰就定了,几年来从没变过。

  她忘记了两人的第一句话说的是什麽,只记得就这样认识了,每年相遇的时候,他都会对自己点点头。

  他似乎是个不大爱说话的人呢,今年难得对自己说了一句,怕他吗?

  只有一点吧,香宝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起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并没有不屑。

  香宝在原地呆呆的出了会儿神,直到身後又传来宫婢的声音後才猛地惊醒,连忙提起了篮子,匆匆朝御花园去了。

  虽然冷宫的废妃不能随便走动,但她好歹是个公主,一向是不被管束的,而这个公主的身分,似乎也只有在这时候才有用了。

  ◎             ◎             ◎

  述职完毕後,柯晋只恨不得立刻回幽天去。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龙南的国君和安亲王却是在偷偷的盘算着他,而个中缘由,却是因为他的身世。

  柯晋的父亲柯世鸿,是前朝的开国将军,在他三岁那年不幸战死於苦寒之地幽天,而她的母亲也在那里随父亲去了,一场战役使柯晋变成了孤儿,身为功臣名将之後,新帝不得不将他接回皇城好生照顾。

  但当柯晋长到十五岁的时候,他察觉了皇上对他的忌惮,新帝多疑,对於几位开国老臣都十分提防,柯晋讨厌勾心斗角,索性主动请命去幽天任职。

  这正合皇上心意,又在安亲王的进言下赐了他一个空职,教头,说白了就是在幽天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给皇上练兵,练好了就送到军营来打仗,打了胜仗功劳全是将军的,跟他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柯晋也不介意,在幽天悠闲自在的做他的柯教头,除了最烦每年这时候回来述职以外,日子过得也还不错,然而他觉得不错没有用,皇上还是有些不放心。

  「皇叔,柯晋在幽天待了这麽多年而不得重用,会不会起了恨意?」

  「当年是他自请去的,皇上并没有强迫他。」安亲王捋了捋胡子,笑起来。

  「自请又如何?朕就不信在那种地方这麽多年,他会甘心。况且和东夷的这一仗打了这些年,如今能和平收场,身为教头的柯晋也是有功劳的,如今朕大宴群臣,也要赏给他些什麽才行。」皇上头疼的沉吟,眼睛一直往安亲王身上斜。

  「那皇上的意思是……召他回来?」安亲王还是在笑,试探着问。

  「这……」皇上沉吟了一阵,「现下京中也没有闲职给他。」

  「那皇上有了什麽主意?」安亲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想不出主意了。

  「对了,前几日何府被抄了,何友被斩时还是皇叔的门生监斩的吧?」

  「正是。」安亲王点头,摆出一副不了解皇上为什麽突然说起这个的表情来。

  「朕记得何友的大女儿曾入宫为妃,後因为以催情香诱惑先皇而被打入冷宫,如今大臣们都进言该处决了她。」皇上用带着扳指的白皙手指摸了摸下巴,目光在接触到安亲王不解的目光後闪烁了一下,继续说:「但令朕头疼的是,何氏身边还有一个公主……说起来应当算是朕的九妹。」

  「原来是冷宫里的那个小公主。」安亲王捻了捻胡须,状似无意道:「方才臣还在来的路上看到了她呢,似乎不小心撞上了柯晋……」他兀自嘟囔了几句,目光一划,落在皇上骤然一亮的脸上,心下瞬间就有了几分思忖。

  皇王略有些惊喜,「这麽说来,他们也算认识了?」

  安亲王眯了眯眼,「是啊,小公主也有十六岁了吧?一转眼就及笄了。」

  坐在龙椅上的皇上换了一个姿势,转而托起自己的下巴,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柯晋似乎还没娶妻?说起来也快三十岁了吧。」说着这话的时候,皇上始终盯着安亲王瞧。

  可那老糊涂却是晃了晃脑袋,随口说道:「这人粗手粗脚的,哪家姑娘乐意嫁给他?」说完停了停,猛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既然如此,皇上何不把九公主赐婚给柯晋?这样既替皇上解决了难题,又给了柯晋面子。」

  赐他一个公主,这可算是天大的恩惠了吧?这样就算他柯晋想做点什麽也不占理了。

  皇上心里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就等着安亲王这句话了,於是皇上当即笑起来,也摆出个恍悟的表情,「皇叔这个主意好!」如果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显得自己要把亲妹妹赶到那麽远的地方去似的。

  拍了拍龙椅侧的兽首扶手,「就照皇叔说的办,择日赐婚!」

  就这样,柯晋和香宝的婚事就这样敲定了。

  柯晋得到的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当头挨了一闷棍。

  娶个公主?开什麽玩笑!

  他最厌恶那种娇生惯养的女人了,更何况还是从这皇宫里出来的,让他养着,岂不是天天给他添堵嘛,可毕竟皇命难为,柯晋就算有千百个不乐意也不能说什麽,只当是吃了个哑巴亏,还预备着回去後就养在偏屋算了。

  因为皇上一向不喜欢铺张,所以决定不在宫里设宴了,让他直接把公主带回去成亲,其实不只是这位新帝不喜欢铺张,龙南开国以来,都是以……「抠」着称。

  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主张节俭,并且身体力行,基本天天上朝三句都离不开「国库空虚」、「节省开支」,所以会如此草草的嫁公主,柯晋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满脸乌云密布的等着接那位娇贵公主回家。

  启程的日期暂定在五日後,是个黄道吉日。

  ◎             ◎             ◎

  太监到香宝这里宣旨的时候,香宝正拿着一大把土灰哄何氏开心。

  何氏的精神不好,身子也越来越差,几个月前就起不了床了,但折腾香宝的本事却是一点也没少,总会想尽了法子刁难她,香宝习惯了哄她,什麽都顺着她说,她要什麽也都尽量给她找来,香宝只想让母妃多活几年,别跟冷宫里的其他女人一样。

  她每夜听的哭声已经很多了,她不想母妃死了後也在这里凄凄惨惨的哭泣,可即便是这样一个卑微的念想,老天爷也不肯为她实现。

  跟着赐婚的旨意一起来的,是何家获罪的消息,何氏被判了绞刑,三日後行刑,下旨当天,何氏就被打入死牢。

  那一晚,香宝第一次自己一个人睡在冷宫里,她裹着母妃的旧宫装躲在角落里,死命的咬着唇哭,眼泪疯狂的涌出来,哽咽声也不断往外逸,香宝快咬不住唇了,便伸出双手捂着。

  她跟冷宫里有学问的曹氏学过些东西,也知道什麽是绞刑,她母妃就要被绳子勒死了吗?就像无数个在冷宫上吊的女人一样。

  香宝咬住手背,浑身都在哆嗦,就这样颤巍巍的撑过了三天,根本不知何时睡着的,又是何时醒了的,直到第三日她觉得心头一颤,然後猛地从恶梦里给惊醒了过来!瞪大了眼睛,汗水从额头上沁出来,滑下……

  香宝艰难的吞了吞口水,眼泪逐渐的浮了上来。

  母妃……去了。

  ◎             ◎             ◎

  那晚香宝昏了过去,之後便大病了一场,可皇上却是一刻都不想耽误,命了一位细心的妃子给香宝准备了些嫁妆,到了第五日,便将病恹恹的香宝给擡上了马车。

  柯晋这一行带了两个手下,体型高瘦、面容冷峻的叫卫祥;另一个颇白皙秀气的叫唐小初。

  一出了皇城,唐小初就打开了话匣子,一面看着马车後那两车可怜巴巴的嫁妆,一面抱怨:「这哪里是娶公主啊?娶咱那土财主的女儿给的都比这多!」

  「别乱说。」卫祥瞪他一眼,又看了眼柯晋。

  柯晋拧眉看了看香宝坐着的那辆马车,心里忍不住泛起不悦来,不仅嫁妆给的少,还塞给他一个病秧子,身娇肉贵的,还没出发呢,这就病上了,以後的日子还怎麽过!

  柯晋细不可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扫了眼唐小初,「让马车别行太快。」然後一抽马屁股,打了个呼哨,跑到前面去了。

  唐小初忍不住喊:「大哥你还没看媳妇长什麽样呢!」

  卫祥不语,按着柯晋的嘱咐放缓了速度,并嘱咐车夫行得稳当些。

  车夫是个老手,即便是在颠簸路上也行得稳稳当当,但病中的香宝却是敏感得很,就算没颠着也是觉得浑身都疼,高烧令她的意识有些恍惚,一路上作了很多的梦,但却什麽都抓不住,许多场景都是一晃就过去了,关於母妃的,关於教她学问的曹氏的,关於那些笑话她的宫婢的,还有关於没见过面的父皇的……

  「哎,你听,她是不是在叫唤?」唐小初耳朵一抖。

  「别管。」卫祥掀了掀眼皮,朝远处看了一眼,「大哥回来了。」

  「哎……」唐小初也擡眼看过去,只见一人一马迅速向这边驰来。

  柯晋单手攥着缰绳,深蓝色的衣袂在风中被刮得猎猎作响。

  马蹄下尘土飞扬,转眼间柯晋就到了眼前,他狠狠的一抽手,缰绳勒住了马嘴,胯下的马,「嘶鸣」了一声,扬了扬前蹄,「哒」的一声到一侧,而後甩了甩马头喷了几口气。

  柯晋松了松缰绳,一擡手,将一包东西抛到唐小初的怀里,唐小初被砸了个满怀,先是「哎呦」了一声,旋即俐落的打开了油纸包,惊喜道:「燻肉!」

  柯晋不搭理他,看向卫祥,「醒了吗?」

  卫祥先是摇头,又说:「不过一直在呓语。」

  柯晋一侧身,扬腿俐落的翻身下马,而後拍了拍挂在马身上的布袋子,「燻肉给她吃,这里才是咱的。」

  唐小初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这个老大,左右看不上皇上,但这个抠门劲儿却和当今皇上像得很,在心里狠狠的不满了一下,但唐小初还是没说什麽,不情不愿的又把燻肉给裹起来。

  「不赶夜路,就在这睡吧。」

  「去农家吗?」唐小初有些期待的问。

  柯晋摆了摆手,将缰绳系在马车上,「在车外凑活一宿。」

  唐小初耷拉下脑袋,片刻後不死心的擡头,「晚上吃什麽?」

  「给什麽吃什麽!」柯晋不耐烦起来,一甩袖子,蹬上马车钻进去看新媳妇了。

  娇气归娇气,累赘归累赘,但总归是自己的媳妇,怎麽着也要看一眼。

  柯晋钻进车厢,过分庞大的身躯挤在这车厢里根本伸不开胳膊腿,他躬着身盘膝坐下,有些焦躁的卷了卷袖子,一低头,就看到裹着严严实实的小女人正在哭,她的脸苍白得跟泡了水一样,满头都是汗,发丝都贴在脸颊上,现下不知作了什麽恶梦,正抽噎着。

  柯晋歪了歪头,拧着眉打量着她,须臾,他长长的「哎」了一声,「怎麽是你啊!」

  这个小女人他每年见一次,每一次都要看一会儿才能认出来,他这人就是认人的本事不行,前几天才见过,现在乍一看,又是差点没认出来。

  话说回来,他娶的不是公主吗?怎麽变成了这个小宫女?

  柯晋看了一会儿,擡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这才发现她正发着高烧,看她这样子似乎是病得不轻,於是也就没再追究怎麽媳妇换了人,连忙下车把唐小初怀里的燻肉给抢了过来。

  「啊!」唐小初舍不得的叫唤。

  「车上带药了吗?」柯晋揣着燻肉要回车,走到一半又问。

  「没有。」卫祥摇头。

  「我检查过了,嫁妆里也没药。」柯晋还没问,唐小初就说。

  「去农家问问,发了高烧怎麽办。」柯晋忍不住拧眉。

  「她发烧啦?」唐小初伸头看了一眼。

  「少问。」卫祥拍了拍他的脑袋,把唐小初拽上马,两人共乘一骑去求救了。

  柯晋钻回到马车里,香宝没再呓语了,只是在小声的哭,她死死的咬着唇,硬生生的忍着哭声,苍白的唇瓣上都快要渗出血了。

  柯晋靠过去,捏住她的下巴,威胁似的晃了晃她的头,「松口。」

  天生的服从意识令香宝下意识的松了口,可还是忍着哭,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哽咽声,听着人心里都难受。

  柯晋眉头拧得更紧,又晃了晃她的小脑袋,「你醒着吗?想哭就哭出来。」

  香宝蹙着秀眉,似乎没听到他说话。

  柯晋喊了她几声都没得到任何回应,无奈之下只好松口,心里盘算着他们生病时都是吃顿热热的饭菜就好了,於是当下就撕开油纸包,又撕了些燻肉下来,凑到她的唇边,然後尽量和颜悦色的说:「吃些东西。」

  把肉丝凑到她唇边抹了抹,直到将那小唇抹得晶亮也不见她张口,看着那张晶亮的唇,柯晋眸色一深,旋即伸手撬开她的唇,把肉给塞了进去,口中道:「吃!吃了才能好。」

  还陷在梦魇中的香宝呜咽了几声,而後还是咽了下去。

  柯晋神色一缓,又断断续续的给她喂了些进去,正当他以为香宝能吃东西了就会见好的时候,香宝猛地身子一拱,翻过身来开始呕吐。

  车厢狭小,香宝这一翻就趴在了柯晋的腿上,双手死攥着他的衣角就开始呕吐,柯晋躲不开,索性也不躲了,又给她拍了拍背,琢磨着这宫里来的就是娇气,吃了燻肉还吐。

  吃得少,吐得也就少了,吐了会儿胃里就没了东西,香宝伏在柯晋腿上剧烈的喘息。

  柯晋扶着她躺下,用袖子给她抹了抹嘴,凝神打量了一下,瞧她半睁着眼儿,似乎是醒了,因为吐得难受,眼角的泪沁得更多了些,柯晋莫名的觉得有些愧疚,从水囊里倒了些水出来喂给她。

  香宝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这才稍微缓过些气儿来,迷茫的眸子四下看了看,落到柯晋脸上时停了停,有些怔忡。

  柯晋由她看着,心想你别奇怪,我也正纳闷怎麽回事儿呢!

  「还想吐?」柯晋问了句。

  「不……」香宝没力气,摇了摇头。

  「还喝吗?」柯晋又摇了摇水囊。

  香宝又摇了摇头,难受的蹙了蹙眉。

  「大哥,我们回来了!」

  车外传来了唐小初的声音,下一瞬,他就掀开帘子探进个脑袋来,柯晋看出去一眼,卫祥在拴马,唐小初身边还跟着个农妇,旋即轻轻的一扬眉。

  唐小初立刻会意,解释道:「这是张家大嫂子,我们也不知道该怎麽照顾病人,听也听不全乎,索性就把大嫂子给请来了。」

  「麻烦了。」柯晋了然,客气的朝她一点头。

  「大家出门在外,帮个忙也是应该的。」张大嫂笑起来,往车里看了眼,「那位娘子就是病人吧?」

  柯晋闻言称是,也不再碍事,下了马车让张大嫂进去。

  张大嫂一进去就开始忙活了,唐小初把从张大嫂家带来的东西都捣鼓了上去,卫祥则是在外面升起了一个小火堆,架起了个小盆子。

  柯晋站在车门口看着,忍不住巴望了几眼,不甘心的问:「我喂了她燻肉,全吐了,为什麽?」

  「你喂了她燻肉?」张大嫂登时拧眉,「哎呀,这娘子看着像是几日没进食了,又发着高烧,怎麽能吃那麽油腻的东西,不吐才怪!」

  被训斥了几句,柯晋脸色不大好看,唐小初扯着卫祥偷偷的笑了几声。

  张大嫂也不顾这些,使唤道:「你说有燻肉?那也别浪费了,我带了些米来,你去熬些白粥,洒些燻肉提味儿。」

  「我?」柯晋扬眉。

  「是呀。」张嫂子翻了个白眼,转而一扭头,「哎,唐兄弟,有她的换洗衣服吗?」

  「啊?」唐小初看到自家大哥被使唤,先是一愣,旋即点头,「应该是有的,大嫂你等下啊。」说完跑到嫁妆车上打开了个箱子翻腾,果然翻出件衣裳来。

  张大嫂接过了,先是赞叹了几句这料子可真是好,而後轻身挂帘,却瞧见柯晋还在车前站着,忍不住不悦道:「这位大相公,还傻站着干嘛?娘子还饿着呢。」

  柯晋一怔,缓慢的眨了几下眼。

  张嫂子放下车帘,却没遮住她的咕哝:「什麽男人,竟把媳妇饿成这样。」

  柯晋瞬间脸就绿了,黑着脸转过身,狠狠的将唐小初看好戏的眼神给瞪回去,然後命令道:「你来煮粥!」言罢拉着脸往河边走,准备把脏衣服给脱了。

  走到一半又突然停下,回过头来恶狠狠的说:「记得加燻肉末!」说完气呼呼的走了。

  唐小初有些发懵,片刻之後笑得倒在了卫祥的身上。

  几人停车的地方就靠着一条河,柯晋扒开半人高的草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脱了带着秽物的长衫,而後光着膀子走进水里,往胸口上撩了几把水。

  宫里来的就是娇气,他们从小生病都是自己好的,怎麽会像她这样!

  往脸上扑了扑水,而後用力的一抹脸,不禁想起那小女人苍白柔弱的样子,心头一软,他又叹了口气。

  第二章

  此刻已经是繁星点点,草丛里有细微的虫鸣。

  柯晋就着河水洗了洗衣服,然後拧乾,当汗巾擦了擦身子,这便准备回去了。

  一路夜风徐徐,他光着膀子倒也不觉得冷,走回去时,湿答答的头发也半乾了。

  回去时,张嫂子因为要给她的男人做饭便回去了,而香宝已经换下了被汗浸湿的衣服,头上顶着个帕子,脸色稍微好了些,她身边摆着一碗还剩下半碗多的肉末白粥。

  柯晋收回目光,看了眼卫祥,「好了?」

  「吃了点东西,睡了。」卫祥摇头。

  「可是烧还没退,大嫂说这一夜要勤换帕子,还要让她吃些东西。」唐小初道。

  「嗯。」柯晋把湿衣服扔给唐小初。

  一躬身钻到车里,刚盘膝在香宝身边坐下,她就醒了,眼神有些涣散,勉强的看了眼柯晋,却是没力气说话。

  柯晋朝她摆手,低声说:「别说话,歇着。」言罢摸了摸她额上的帕子,又拿起粥碗,「吃点东西?」

  「吃……吃不下。」香宝摇头。

  「那好,一会儿吃。」柯晋又把碗放下了。

  过了一会儿,香宝又睡着了。

  柯晋下车跟着卫祥他们把火堆点得大了些,然後从车里拿了几条毯子出来,裹着躺在火堆边睡。

  卫祥找了几块石头当枕头,唐小初却是裹着毯子不断哀嚎着不想睡地上,柯晋不搭理他,兀自抽了条毯子,坐在车厢外的车板上,一脚搭在马屁股上,圈了胳膊就睡了。

  唐小初又咕哝了几声,最终还是窝在卫祥身边睡了。

  但这一夜终究是安稳不了。

  柯晋睡得很浅,香宝一有动静他就醒,去给她换帕子,或者喂她些粥,如此折腾了半宿,香宝烧退了,粥也吃完了,但还是会被恶梦惊醒,骇得浑身发抖。

  柯晋困得头疼,想着该做的都做完了,还要干什麽?

  於是再一次被吵醒之後,柯晋终於是捺不住性子钻了进去,猛地掀开被子,把香宝抱起来搂在了怀里。

  「睡觉,不许吵了。」柯晋闭着眼说。

  他用被子将两人裹起来,然後抱着香宝倚在车上睡了。

  男人坚硬温暖的胸膛将香宝小小的身躯包裹住,令她莫名的心安,连恶梦都少了……

  ◎             ◎             ◎

  香宝生平第一次,是在男人的怀里醒来。

  粉嫩的脸颊贴着人家的胸膛,对方有力的心跳敲响了她的羞耻心,小脸儿立刻变得通红,她挣紮了一下,窘迫得都快哭了,可刚退烧的她那里有力气。

  柯晋只觉得怀里的人儿,猫一样蠕动了一下,他知道这女人醒了,可他现在困得紧,顾不得她,於是一按她的脑袋,把她按回怀里搂得更紧了些,继续睡。

  这个小女人软软的、香香的,虽然瘦了些,但抱着也怪舒服的,柯晋的喉头发出舒服的声响。

  香宝挣紮不得,只好浑身僵硬的被他抱着。

  瞌睡虫逐渐爬上来和羞耻虫斗争,香宝虽然觉得害羞极了,但终究是身体太虚弱,没过一会儿就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抱着自己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她躺在被子里,身边放着一小碗的水,香宝费力的坐起来,浑身软绵绵的倚着车板,颤巍巍的端起水喝了一小口。

  香宝现在的状况比昨日要好很多,起码有了些力气,头也不疼了。

  她轻轻放下碗,微微侧身,擡手掀开了车窗帘往外看了眼,车外是一片绿草地,放眼望去,有些炊烟嫋嫋升起,零星的坐落着几户农家,近处是一处熄灭了的火堆,有三个男人在牵着马吃草,其中一个她认识,是柯教头,正负着手站在高健大马的旁边,嘴里衔着一根长草,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混沌了一夜的思绪这才平顺了些,香宝放下帘子,心扑通扑通的跳起来。

  皇上竟是把自己赐婚给柯教头了?那日宣旨,自己一时紧张竟是没注意对方是谁……

  一想起宣旨那日,就免不了想起那道赐死母妃的旨意,难过又涌上心头,香宝缓缓的垂下眼,开始捏着被角落泪。

  就这样默默的哭了一会儿後,柯晋撩开帘子进来了,见她醒来,先是一怔,旋即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嗯,醒了?」

  「嗯……嗯。」香宝一慌,连忙抹了抹泪。

  「哭什麽?」柯晋拧眉,进来盘膝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难受?」

  「不、不是……」香宝下意识的躲开,「不难受了。」

  「那哭什麽?」柯晋有些不高兴,以为她或许是在矫情的伤春悲秋。

  「只是……只是想我母妃了。」香宝低着头嗫嚅,忍不住又有些哽咽。

  「母妃?」一提这个,柯晋不禁想起对她身分的疑惑来,「你也是公主吗?」

  「我……」香宝心头一痛,小声道:「我是先皇的第九女。」

  「哦。」柯晋也觉得自己说得直了些,当下放轻声音,有些别扭的安慰她:「没关系,我回宫述职时可以带你回来看母妃。」

  可谁知香宝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柯晋看不见她的眼,只能看到不断有泪珠子从她小巧的下巴滑下来,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真是让人揪心。

  柯晋拧眉,「你……」

  「母妃死了……再见不到了。」香宝抽噎着说。

  「怎麽……」柯晋一怔,旋即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了。

  「母妃……母妃是冤枉的……外公也是……可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香宝的精神有些受不住,病好了之後那些痛苦的回忆却还是在,她越哭越凶,却还要忍着,用已经破碎的声音不断的对柯晋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说这些,只是她真的好难过,如果不说出来她会疯掉的。

  柯晋沉默的听着,想着是不是要用袖子给她擦擦眼泪,脸色一直很凝重,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柯晋也听了个大概。

  原来她是在冷宫长大的公主,怪不得他一直都没看出来,还以为她只是个宫婢而已。

  到後来,香宝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只是呜呜的哭,柯晋看不过去,靠上去搂着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沉声说:「别忍着,哭吧。」

  他的声线醇厚微哑,那拙劣生硬的温柔,却有种能安抚人心的魔力,香宝终於放声大哭起来,紧紧攥着柯晋的衣服,浑身都在颤抖,好像要把这十六年的泪水全放尽。

  柯晋搂着她,只觉得自己的喉头也有些发堵,哎,这个女人也是可怜。

  「大哥干什麽啦,害人家哭得跟死了娘一样?」唐小初在外面问卫祥。

  「闭嘴!」柯晋耳尖的听到,迅即对着外面训斥了一声。

  唐小初瞬间没声了,怀中的女人也被震得浑身一抖,哭声停了一阵儿,柯晋一惊,胡乱的拍了拍她的脑袋,跟对待军中的兄弟那样,粗声粗气的安慰了一句:「不是说你。」

  香宝轻轻的点了点头,但哭声到底是没有再大起来。

  柯晋以为她又憋着了,有些着急的动了动手臂,唇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麽,思忖了一会儿再低头,却发现怀中的人儿已经筋疲力尽,满脸泪痕的睡着了,轻轻的将她放平,拉好了被子後,弓身下了车。

  放下车帘,一转身,柯晋先是给了唐小初一个爆栗。

  唐小初捂着脑袋眼泪都下来了,「别打人,别打人……」

  「以後少乱说话。」柯晋脸沉声说。

  「喔。」他说什麽啦?唐小初委屈的揉揉鼻子。

  「去熬些粥来,喝了就把锅还回去,准备赶路。」柯晋吩咐道。

  ◎             ◎             ◎

  快到晌午的时候,张大嫂又来了一趟,她说怕几个大男人不会照顾人,有些不放心,就来瞧瞧。

  柯晋昨天被她训了一通,现下也没去打招呼,兀自牵着马去溜达了。

  张大嫂直接进了车,那时香宝也醒了,刚吃了唐小初他们熬的白粥,除了眼睛有些肿以外,精神还算不错,两个女人窝在车里说了一会子的话。

  柯晋很快就溜达回来了,拽着缰绳在车外竖着耳朵听,唐小初看在眼里,笑着推了推卫祥,卫祥瞪了他一眼。

  「既然娘子无事,那我就走了。」

  「麻烦大嫂了。」香宝的声音轻轻软软的。

  「客气个啥。」张大嫂笑了笑,「行啦行啦,你就别起身了。」

  说着她就掀开了车帘,柯晋侧开一步,若无其事的拍了拍马背。

  唐小初把刷洗乾净的小锅都包好,说什麽也要送她回去,张大嫂拗不过,也就随他去了。

  两人走远後,柯晋才转过身,看了眼卫祥,「东西都放好了?」卫祥轻轻的一点头。

  很快,唐小初就回来了,他轻功极好,一路轻飞,而後稳稳的落到柯晋的眼前,一张口就是抱怨:「给银子干嘛不直接给?藏锅里干什麽啊。」

  「农家人淳厚,不会要的。」柯晋拍了下他的脑袋,「行了,别废话,准备上路。」

  因为体力还没有恢复,送走了张大嫂後,香宝晕乎乎的又睡着了,再醒来时居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马车在平稳的前进,车两侧有马蹄的声音,香宝觉得有了些力气,爬起来凑到车窗前往外看了眼,瞧见柯晋正骑马随行,他的背脊挺得笔直,粗糙的大手松松的攥着缰绳,侧脸氤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好看,线条深刻英俊,刀削般的唇抿出了一丝漫不经心的弧度。

  柯晋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一擡眼,侧头往这边看过来……香宝一惊,连忙放下了帘子。

  心扑通扑通的乱跳,脸颊也跟着烧起来,揪着被角平稳了好一会儿,而後将被子都叠好,又把乱糟糟的车厢给整理乾净,但到底身体没有好全,没干多少活,香宝就累得直喘,只好倚在软软的被子上歇着,起初的哀恸散去了些,镇静之後便也可以面对母妃的死。

  母妃已经死了,她不可以再如此了,再说,现在她已经是柯晋的人了,也不能再这样下去,给人家添麻烦。

  「停下歇歇吧。」是柯晋的声音。

  香宝手一僵,连呼吸都放轻了。

  果然,片刻後,柯晋就掀开了车帘,他探头看了一眼,目光缓缓从变得整洁的车里扫过,而後落到香宝脸上,稍带了些责怪:「病着就不要干活了,小唐会收拾。」

  此刻唐小初也凑了过来,打量了一圈车里,嘻嘻的笑起来,「可真乾净呀!」被柯晋瞪了眼後又立刻说:「我来就可以,主母您身子才好……歇着吧,歇着吧。」说完咧嘴一笑,躲到卫祥那边去了。

  香宝哪曾被这麽多人关切过,当下只恨不得躲到角落去,脸都红透了。

  「下车走走?」柯晋问。

  「嗯,好。」香宝点了点头,轻轻提着裙摆准备下车。

  走到车外时,柯晋俐落的一伸手,单手搂着她的腰把她给抱了下来。

  香宝抽了口气,双脚落地後却是有些发软,不知是因为还病着,还是因为紧张的,可谁知下车後柯晋也没有松手,仍是单手箍着她的腰,沉声道:「才好,就这样吧。」

  大病初癒,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是好的,可看她这软绵绵的样子,根本走不了几步,摔了又是麻烦,如此想着,柯晋微微侧首,吹了记响亮的口哨,而後便听得一阵马儿的嘶鸣声,接着一匹高健大马一路小跑了过来。

  柯晋揉了揉牠的马鬓,扶着香宝倚在马身上。

  香宝没见过马,有些害怕。

  柯晋轻轻松手,「苍仞不会伤害你。」

  「嗯。」香宝乖巧的点头。

  「主母啊……」唐小初好奇的贴过来。

  「买点酒去。」柯晋抽下马身上的水囊,甩给唐小初。

  「喔。」唐小初垮下脸,抱着水囊垂头丧气的找酒去了。

  今天这个休息的地方与昨天不同,是个古道,道边有个简陋的酒棚,用几根木柱子勉强撑着,在秋风里瑟瑟发抖。

  脚下是黄泥地,坑洼不平,香宝倚着名叫苍仞的黑马,缓缓的放松了身子,这个看起来很可怕的马倒是挺温顺的,任自己倚着一动也不动的,马身上的健肉虽然硬,但倚着暖暖和和的挺舒服……莫名其妙的,香宝就想起了柯晋的胸膛来,也是这样又硬又舒服。

  香宝拍了拍自己的脸,乱想什麽呢!

  苍仞似乎察觉她的羞窘,喷了口气,叫唤了几声像是嘲笑。

  唐小初去棚子里买酒,卫祥牵了两匹马去喂食,柯晋则是从看守棚子的老头那要了些草料,折回来喂给苍仞。

  香宝直了直身子,低头去看苍仞垂首吃草料的样子,柯晋看了看她,顺手把刚灌满了酒的水囊挂到马身上,一面系绳子,一面说:「一直没和你说,皇上遣了几个宫女来伺候你,不几日就能追上咱。」

  「我……我不需要人伺候的。」香宝有些诧异。

  「来都来了,要着吧。」柯晋紧了紧绳子,对着唐小初他们招了招手。

  「大哥,车夫闹肚子了。」唐小初揣着酒袋子回来。

  「还能走吗?」柯晋拧眉,刚才会停下来歇会,也是看车夫的脸色不对劲。

  唐小初道:「水土不服吧,咱们的路越走越偏。」

  柯晋道:「嗯,也罢,结了银子让他走吧,咱仨轮着驾车。」

  香宝在地上抓了把土,便跟着上了马车。

  就这样,一行五人变成了一行四人,最先驾车的是卫祥,柯晋骑了一匹马,後面还栓了一匹跟着。

  香宝一回到车里,就把刚才从地上抓的土裹在了帕子里,然後从怀里掏出了母妃曾经贴身带着的帕子和一个小针线包,香宝倚在被子上,俐落的穿针引线,而後将线打了个结,接着将帕子摊开,连绷子都不用,就这样缝起来,半盏茶的时间过後,一个小小的囊袋就成型了。

  香宝下手俐落,这就完工了,侧头将线咬断,将针线包收好,将囊袋翻过一个面,把盛在帕子里的土装在这小袋子里,将袋子口的带子一抽,口缩成一个揪,土就倒不出来了。

  香宝捧着那囊袋子瞅了一会儿,眼睛就湿润了,「娘您放心,香我都带着呢。」

  那表情,就像无数次哄着母妃时的表情一样,她总是拿外面的土糊弄母妃,可她一次也没有被识破过。

  轻轻抹了抹眼,香宝把袋子给揣了起来,那一瞬间,像是将娘亲也藏入怀中一样……

  从这一刻起,她要好好活给母妃看。

  ◎             ◎             ◎

  幽天坐落在龙南的最偏处,地势偏僻,是个苦寒之地。

  从皇城到幽天约莫是一个月的路程,走过的地方是越来越偏,而当他们行到第十三天的时候,果不其然的就遇到了拦路抢劫的。

  一行长得奇形怪状的人,怪叫着从树上蹿下来,将马车团团围住,而後纷纷亮出了家夥,头头模样的人领着几人挡在马车前,还有几个则是蹿到了後面,对着几车嫁妆眼冒金光。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财不索命!」

  柯晋没理会,而是拿眼一扫……嗯,十八个人对三个人。

  香宝一听那怪叫就吓了个哆嗦,见马车停了便察觉到不对,忍不住掀开了车窗上的小帘。

  柯晋却是一伸手把她的脑袋按进去,「别出来。」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将香宝塞回去後,便吁了吁马,骑着马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唐小初和卫祥一使眼色,那两人会意,三人一前两後,将马车护在了中央。

  「喂,这位兄弟……」唐小初想着先动之以情一下。

  「时间紧迫,别废话了。」柯晋开口,拧着眉,「捂着嘴打,别吓着她。」

  一听他这话,土匪头子不乐意了,「哟呵,待老子削了你的脑袋,看你还怎麽……」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闷响,柯晋已经不知何时飞了过来,一拳捣在他的心口。

  土匪头子瞬间吐出一口血,柯晋翻手捂住他的嘴,往左侧一拧,只听得「嘎巴」一声脆响,那土匪头子被拧断了脖子,还没来得及叫就没气了,「咚」的一声,倒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迅疾,土匪们回神过来时,发现自己的老大已经死了!

  香宝躲在车里,咬着唇不知该如何是好,遇到土匪可不是小事,柯晋他们会不会受伤?

  书里说土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若是他们出了事……香宝忍下眼泪,知道自己出去也是给他们添乱,可是这样躲着她也不能安心,但柯晋又发了话不让自己出去,该怎麽办啊?

  香宝急得快哭了,偏这外面又一点动静都没有,弄得心如抓挠,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外面敲了敲车板,香宝一哆嗦,屏住了呼吸……

  是土匪吗?柯晋他们已经死了吗?

  「没事了,不用出来,我们这就走。」是柯晋的声音。

  「你有没有受伤?」香宝松了口气,连忙问。

  「没有。」柯晋顿了顿。

  「大家都没受伤吗?土匪呢?」香宝紧张的问。

  「嗯,都没事,土匪跑了。」柯晋轻描淡写了几句,「一会儿该吃饭时,你再出来。」

  「嗯。」香宝没再问,但还是觉得怪怪的,怎麽无声无息的就完事了?

  趁着他们还没走,香宝掀开车窗帘探出头去看了眼,而後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这这这……这怎麽满地都是死人!噢,有的还没死,只是嘴里被人塞了布团,正疼得呻吟呢,香宝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下吓得捂住嘴,脸都白了。

  「不是让你别出来嘛!」柯晋看见她了。

  「我……我……」香宝眨了眨眼,呼吸都颤了颤。

  「进去。」马下的柯晋走过来,庞大的身躯挡住了她的视线。

  香宝倏地就钻回去了,心还因为恐惧而狂跳着。

  「都踢到一边去,走!」柯晋将脚下半死的人踢到一边,语气里有些怒意。

  他翻身上马,脑中不禁浮现刚才她惊恐的表情,这下她该不会把自己当成杀人不眨眼的混蛋了吧?这个念头令他十分的不悦,他是为了什麽才这麽着急的解决掉土匪的,还不是想着赶在用餐前到下一个镇子,别让她饿着。

  柯晋的算盘没打错,到下一个镇子的时候,正是用餐时刻,他们随便挑了个家酒楼进去,方桌的四面,一面坐一个人,柯晋正对着香宝。

  柯晋脸色不大好,唐小初不敢说话,卫祥本来就没话,两人都是闷头吃饭,香宝则是垂着头,来回搅着手指,她一想到刚才看到的满地死人就害怕,哪里还有胃口吃饭啊,当下只得哭丧着脸,看着眼前的碗筷发呆。

  瞧她食不下咽的样子,柯晋不高兴了,这一路走了十几天,自己待她已经是很客气了,但她怎麽还是总这样战战兢兢的,见了自己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其余三人皆是一惊,柯晋匀了匀气,拧着浓眉看向香宝,沉着脸问:「怎麽不吃?」

  「没什麽胃口。」香宝轻轻的说。

  「怕?」柯晋吐了一个字,眉心拧得更深。

  「有点……从没见过这麽多死人。」香宝如实说。

  「半死而已。」柯晋目光一闪,冷着脸纠正。

  「啊!是吗?我以为他们都死了呢。」香宝垂下肩膀,兀自嘟囔。

  「怎麽,我很像杀人不眨眼的人?」柯晋眯了眯眼,周身骤然散发出的寒气都快把旁边的唐小初冻着了。

  香宝却是没感觉出来,擡起头来,微微歪着脸,真诚道:「不会啊,只是觉得土匪强盗本来就该死的,不过柯教头善良,才放了他们一马的吧,无论如何,大家都没受伤就好。」言罢,柔柔的笑了笑。

  香宝其实也是个美人痞子,虽然算不上天香国色,但面容小巧精致,与生俱来的柔弱气质令人怜爱,但因为如今年岁小,韵致还没有散出来,所以现在这一笑,带了三分天真、七分柔美,瞬间令桌上的三个男人傻眼了。

  唐小初咬着筷子长长的「哦」了一声,卫祥咳了咳,低头喝了口茶。

  柯晋先是一怔,而後眼中的阴霾一扫而光,状似淡然的说:「我以为你会怨我下手太重。」

  「柯教头打退了土匪,我怎麽还会怨你呢?」

  「嗯。」垂眼遮去眼底的愉悦,柯晋重新拿起筷子,「叫柯晋。」

  「啊?」香宝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叫柯晋,不叫柯教头。」忽略香宝惊愕的表情,柯晋不再多说,招呼来小二,又要了一碗粥。

  之後便面无表情的挟了些菜来吃,一面慢条斯理的咀嚼,一面对香宝说:「吃不下就喝点粥。」

  香宝脸一红,诺诺的应了。

  唐小初左看看右看看,而後咬着筷子暧昧的笑了起来。

  第三章

  之後的路程还算是顺利,没再遇上什麽挡路的土,转眼间,离幽天就只有几天的路程了。

  但唯一令柯晋担心的就是香宝的身子,因为离幽天越近,地就越偏,连风都变得凛冽起来,虽然香宝生在冷宫,但柯晋仍是觉得她细皮嫩肉,根本受不了苦,所以就怕她又在路上病倒。

  但事实证明,柯晋完全是多虑了,因为香宝非但没有病倒,还能给他们帮上了些忙。

  身子大好後的香宝,就自动把做饭、洗衣的活给揽了起来。

  柯晋反对了几次没效果,也就任她去了,况且三个男人心思都太粗,确实需要个女人照顾。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香宝的手居然这样巧,她做的饭好吃、衣服缝的也细密,就连经她手洗出来的衣服,居然还带了些细微的香味,不像脂粉那样女气,而是清清淡淡的,闻着很舒服,可比臭汗味好的多了。

  此刻,唐小初就捧着一件乾净衣服,贴在脸上磨磨蹭蹭,然後第无数次的感慨:「主母洗的衣服就是香啊!」

  「叫我香宝就好。」香宝不好意思的笑,相处的久了,她也没以前那麽害羞了。

  她此刻正坐在车板上,怀里抱着一件柯晋的衣服,给他补昨日刺破的口子。

  听她这样说,唐小初一乐,刚要答应就感觉脑袋被人拍了一下,一扭头,果然瞧见柯晋大步从他身边走过,夺过他手里的衣服,「叫主母。」

  「喔。」唐小初揉揉头。

  「外面风大,进去吧。」柯晋走到香宝面前。

  「没关系的。」香宝摇摇头,咬了咬唇看向柯晋,小声问:「柯……柯晋,不要让他们叫我主母了好不好?我年纪小,让他们这麽叫我,不大……不大合适吧?」

  她才十六岁,怎麽好意思让几个二十来岁的大男人叫自己主母呢?

  一听她叫自己的名字,柯晋脸色一缓,好脾气的问了句:「那叫什麽?」

  「叫我香宝就好了……」

  「不行!」柯晋的眉登时一蹙,这个名字可不能让他们叫!其他人对着自己媳妇,左一个宝,右一个宝的叫像什麽样子!再说了,这个名字他现在自己叫都还觉着别扭呢。

  不容置疑的看了眼香宝,柯晋沉着脸说:「就叫主母,习惯了就好,还有这衣服……让他们自己洗就行。」柯晋把刚才唐小初拿着的衣服扔到车里去。

  香宝瞧他这麽反对,也不好说什麽,乖乖的回车里去了。

  ◎             ◎             ◎

  傍晚时分,柯晋突然钻到了车里,马车仍在前进,苍仞没人约束,却听话的跟在马车後面走。

  柯晋刚一上车,车軲辘就碾过了一个石子,咯噔一下,柯晋纹丝不动,香宝的身子倒是跟着晃了晃,再加上见柯晋进来一时紧张,手头一失准就把针紮到了手指头上,她「嘶」了一声,看了眼柯晋,下意识的把手背到了身後。

  「紮到了?」柯晋还是看到了。

  「没,没有。」香宝摇头,迷茫的看着他,「有事吗?」

  「嗯,聊聊。」柯晋弯着腰挪过来坐下,庞大的身躯使这车厢瞬间显得拥挤起来。

  柯晋刚一落坐,先是伸手把香宝藏在身後的胳膊给拉了出来,捏起小手打量了一下那白皙软嫩的手指头,看那指尖上果然被刺出了一个小血珠,不过是小针孔而已,犯不上包紮。

  於是柯晋头一热,低头把香宝的手指给含住了,温热柔软的舌尖从她指上轻轻一舔、一吸吮,就立刻松了口,些许的唾液成功的止了血。

  「你……」香宝浑身一震,呆呆的瞧着他。

  「省得包紮了。」柯晋抿了抿唇,神色如常的说。

  「哦,哦……」香宝的脸倏地就变红了,攥着手指头,低下头。

  「来,我们来聊聊天。」柯晋将双手放到膝盖上,摆出一副要审问她的样子来。

  「嗯,聊……聊什麽?」香宝还沉浸在被这男人吃了手指的震惊中无法自拔。

  「你多大了?」柯晋单刀直入,记得上回问了她的名字,却是忘了问年纪了。

  「十六了。」香宝如实道。

  「十六……」柯晋拧着眉沉吟了一下,「那比我小十二岁。」

  「我会懂事的,绝不给你添麻烦。」香宝紧张的擡头,有些不安的保证。

  「我不是这意思。」原来她是以为自己嫌她年纪小了,柯晋失笑,「你这个年纪跟了我,倒是委屈了。」

  一听这话,香宝的表情才放松下来,旋即红着脸低下头去,轻声细语的嗫嚅:「不委屈的……跟着你比在冷宫里好多了。」跟着柯晋,有人关心,有人给她煮粥,有人喜欢她缝的衣服和做的饭,真真是跟天宫似的。

  看着她低眉顺首,羞得连耳根都红了的样子……柯晋突然觉得,这个他心不甘,情不愿娶来的娘子,其实还挺可爱的。

  ◎             ◎             ◎

  风尘仆仆的赶了一个月的路,终於是回到幽天了。

  然而自从进了幽天境内,香宝就觉得怪怪的,这地方大小跟镇子一样,然而人家少得却是跟个村落一样。

  香宝坐在马车里,撩着帘子一直往外看,入境後好久都见不着人烟,全是空荡荡的空土地,後来便看到了一大片紮营在空地上的军队,越过了军营又走了一会儿,才看到一个破败的城门,朱红色的漆都看不出本色了,数十颗铜钉也锈得不成样子,两个拄着长枪的老头子守在城门外,正倚着城墙打盹,帽子都歪了下来。

  「咳咳。」柯晋清了清嗓子。

  胖老头子打了个呼噜,没醒。

  「咳咳咳。」柯晋一拧眉,咳声重了些。

  瘦老头子咂巴咂吧嘴,没醒。

  「喂……」唐小初拉长了声音喊,结果两个老头还是没醒。

  唐小初「哎呀」了一声,脚下一用力,从马身上飞下来,直接落到胖老头的面前,拉起了他的耳朵,凑到他耳边大喊:「你老婆子跟着卖油条的老头出城私……奔……啦!」

  此话一出,老头子打了个激灵,双眼瞬间瞪得老大,猛地挥起了长枪,喊了一句「死老太婆」後,目眦欲裂的朝周围看了一圈。

  唐小初拍了拍手,笑得扶着城墙。

  胖老头的胡须颤了颤,纳过闷来後,直接上前给了唐小初一巴掌,「小混蛋,又拿你老子开玩笑!」

  一转身瞧见了柯晋,便露出了笑,白胡子都翘了起来,满面红光的迎上去,「柯教头回来啦!」说完回头看了眼瘦老头,底气十足的大喊:「卫老头,你家阿祥回来了!」

  卫老头先是纹丝不动,而後慢条斯理的睁开眼,懒洋洋的「嗯」了一声,却是没回过神来。

  唐老头也不理他,热情的拉住已经下了马的柯晋的手,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还带回来不少东西呢。」

  「何止是东西,还带回来一个媳妇呢。」唐小初插嘴道。

  「媳妇?柯教头娶妻啦了?这等喜事怎麽不早说!」唐老头眼睛一亮。

  「安顿好了就摆顿酒,大家热闹下。」柯晋笑了笑。

  「好,好!」一听到有酒喝,唐老头笑得更欢了。

  又说了几句话,三人便上马进城了。

  ◎             ◎             ◎

  香宝仍是撩着帘子看,原以为城里会热闹些,却发现比城外也好不了多少,可能是因为天色的缘故,整个镇子都显得灰蒙蒙的,沿路瞧见了不少建筑,酒楼、布庄应有尽有,但多数都是关门大吉,门窗紧闭,看着凋敝不堪。

  多数的营生都是卖酒、卖肉的,生意又不好,所以街上根本没几个人,偶尔看到的一、两个人,在瞧见柯晋之後,也都没啥表情,一拢衣袖,扭头就走了。

  香宝有些失望,原以为柯晋回城会跟书中的大英雄回城一样,有夹道欢迎什麽的呢,可谁想到会是这样冷清的光景。

  马车缓缓的行进,几乎横穿了一个幽天城之後,才到了柯晋的住处,这是间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庭院中套着庭院,穿过了几个角门,才来到柯晋住的地方,然而这一路行来,眼见有不少亭台楼阁、假山池水,然而却都是常年不加修饰,变得衰败了不少。

  香宝怀里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小心翼翼的跟在柯晋身後。

  进了主屋後,柯晋一指偏房,「你先去那里休息,我出去搬东西。」

  「我去帮忙吧。」香宝道。

  「你搬不动的。」柯晋摇头,一面往外走,一面把衣袂翻上来塞到腰带里,「家里有个管事的许嬷嬷,一会儿她来带你到处转转。」丢下这一句,柯晋就出去帮着搬东西了。

  香宝一路跟到了门口,扶着门框望着,直到看不着他的身影後才回了屋,去偏房把自己的包袱摊开,里面没什麽衣服,只有一件母妃的旧宫装、一个针线包、一个绷子和一个装了土灰的囊袋。

  她摸了摸那件宫装,轻轻的抽了抽鼻子。

  以防自己会落泪,香宝很快就把包袱给裹起来了,然後四下一看,看到了一个高高的衣柜,上面是两开的小门,下面接着几层抽屉,颜色不怎麽亮堂,但显得很厚实,应该很结实吧。

  香宝走过去,踮着脚打开柜门,将自己的小包袱小心翼翼的放在柜子的角落里,阖上後,又在偏房里走了一圈,而後又去了主屋,在桌旁的圈椅上坐下,搅着手指开始等那个许嬷嬷来。

  香宝不知道一个教头的家应该是什麽样的,或许就是柯晋家这样,房子很大却朴实无华,也没有下人,只有一个管事的许嬷嬷,不过这都没关系,反正自己也不是个堂堂正正的公主,根本不需要人伺候,能吃饱穿暖,有个舒服的地方睡觉就可以了。

  只不过……这个房子这麽大,打扫起来应该会很费事的吧,香宝轻轻皱起了小眉毛,开始琢磨,或许以後自己光是扫院子就要扫上一整天呢。

  「夫人。」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骤然响起。

  香宝一惊,连忙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老妇站在门边,双手交拢,微扬着下巴,低垂着眼,面无表情的站着。

  如此阵势,令香宝下意识的就站了起来,琢磨了一下对方的那句「夫人」是不是叫的自己,然後小心的问:「许嬷嬷吗?」

  「正是老妪。」许嬷嬷点头,仍旧低垂着眼。

  「我年轻不懂事,以後还劳烦许嬷嬷多多教导。」香宝笑了笑。

  「夫人这话严重了。」许嬷嬷没有笑容,「老妪是奴才,夫人是主子,奴才服侍主子是应当的。」她微微侧身,稍稍弓了身,「爷刚才吩咐了,让老妪领夫人到处走走。」她这才擡了眼,一双周遭布满了皱纹,眼白微微发黄的眼睛看向她,「夫人,请吧。」

  那阴森森的语气,愣是让香宝觉得自己该上路去死了,心里虽然打着哆嗦,但香宝还是维持着笑意,跟着许嬷嬷走了。

  ◎             ◎             ◎

  等逛完院子,已经是傍晚了,许嬷嬷虽然面冷,但对香宝还算客气,尽责的领着她把柯府逛了个遍。

  从许嬷嬷口中,香宝才知道,这府里原来还是有些个下人的,有两个做饭的女人,一个做清扫的家丁,所以香宝转了一圈回到主屋的时候,香喷喷的饭已经上桌了。

  暖阁的门大敞着,香宝一进屋就瞧见了柯晋,他没有脱靴,随意的依靠着榻上的枕头,擦拭着匕首,现下正打量着反光的匕首,检查自己擦得乾不乾净。

  「认识路了吗?」柯晋用拇指蹭了蹭刀刃,没擡眼也知道她回来了。

  「差不多……」香宝咬了咬唇,如实道。

  「没关系,多走走就认识了。」柯晋俐落的翻身下来,将匕首随意的扔到榻上,然後大步走出来,「吃饭吧。」说完看了眼许嬷嬷,「许嬷嬷收拾一套新被褥出来吧,把我偏房的那套搬到暖阁去。」许嬷嬷应是,转身离开了。

  柯晋则是撩起衣袂落坐,看了眼仍是站着的香宝,笑了笑,「坐吧,别这麽拘谨,这是你自己家。」

  自己家……香宝心头一热,红着脸坐下了。

  香宝拿起碗筷,吃了几口後问:「唐大哥他们呢?」

  柯晋随口说:「都回家了。」说完停了筷子,拧眉道:「你叫他们什麽?」

  香宝没说话。

  「以後叫小唐。」柯晋下了指令,然後凝眸等着香宝回答。

  「嗯,知道了。」香宝点头,虽然还是很不习惯这样称呼一个比自己大的人,可是之後香宝就不怎麽敢开口了,只是小心翼翼的吃饭。

  她拚死拚活的吃,可是碗里的白饭还是剩了好多,但她又不好第一次来就剩饭给人家看,於是只好咬着筷子瞧着那碗饭。

  柯晋一擡眼就看她愁眉苦脸的,忍不住问:「吃不下了?」见香宝满脸委屈的点头,他皱了皱眉,「你吃得太少了。」

  说完伸手过来,将手中的筷子插到她碗中,自中间轻轻一划,把白饭分为两半,然後擡眼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沿儿道:「再把这一小半吃了。」说完又给她挟了些菜进去。

  香宝咬着筷子点点头,开始埋头苦吃。

  一顿饭过後,柯晋便瞧见自己的小娘子,被撑得瘫在那里一动都不能动了,笑着走出房门。

  香宝红着一张脸,实在不想做得太明显,可她又吃的太多了,根本动都懒得动一下,但瘫在床上又太丢人,於是她只好勉强的倚着床柱,小幅度的揉着自己的胃。

  这期间柯晋没在偏房里,倒是有一个女人托着两个烛台走了进来,女人没多话,放了喜烛就出去了。

  龙凤呈祥的喜烛,香宝自然是认识的,一看见才猛地想起,今天也算是他们的洞房花烛了,於是忍不住心儿狂跳,不知所措起来……

  洞房……要怎麽做啊?

  ◎             ◎             ◎

  须臾过後,柯晋回来了,衣袂鼓囊囊的上翻着,似乎兜着些东西。

  「回来的太匆忙,只能先准备这些了。」

  柯晋走过来,轻声抖开衣袂,将一些花生、桂圆、红枣都撒在了炕上。

  香宝浑身僵硬,连肚子都不撑了,直挺挺的坐着,双手紧紧的揪着衣角。

  柯晋看她那如临大敌的模样,轻轻的一蹙眉,而後走到桌边坐下,用手将喜烛往一边挪了挪,而後擡眼看向香宝,尽量的缓和了脸色,「你知道洞房是怎麽回事吗?」

  此话一出,香宝几乎整个人都要烧了起来。

  没想到柯晋问得这麽直接,她害羞得要死,声音跟蚊子叫似的:「一点点……」

  柯晋点了点头,估计着她从冷宫出来的,可能也没有嬷嬷教她。

  沉吟了一番後,他斟酌着开口:「洞房是要我们睡在一起的……可能会有些疼,你我虽为夫妻,但是你年纪太小,你若不愿我也不会强迫你。方才我已经让许嬷嬷把我的被褥放到了暖阁,只要你开口,今晚我就去暖阁睡。」说完敲了敲桌子,开始等香宝回答。

  可等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只看到香宝把头垂得低低的,白皙的脖颈露出来一截,皮肤泛着红,连耳根都染了绯色,柯晋觉得呼吸一紧,也知道她可能不好意思说,於是又开口:「愿意就点头,不愿意就摇头。」

  但对於香宝来说,哪有什麽愿意不愿意的呢。

  在吃饭时,听到柯晋吩咐着搬走床褥的时候,自己还担心了一番,生怕柯晋嫌弃自己,如今看他的意思原来是尊重自己,心头只觉得暖暖的。

  她不是什麽娇贵的公主,嫁给柯晋不是下嫁,倒像是高攀了,所以在大病初癒了之後,她就下定了决定要跟着柯晋了。

  况且出嫁从夫,她一个女人,怎麽可以将夫君拒之门外呢,於是忍着强烈的羞意,香宝轻轻的点了下头。

  柯晋不自觉的笑了一下,用拇指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桌角,而後道:「那好,先去洗澡吧,浴桶还没给你做好,我一般都去水房洗的,你今晚也先将就一下。」说完一指衣柜,「你的衣服都在第二层,一会儿许嬷嬷来带你去水房。」

  香宝一张脸羞得鲜红欲滴,又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柯晋瞧她这样子不禁莞尔,勾着唇离开了,不过柯晋也没走远,而是去了对面的暖阁,斜倚在榻上擦匕首,偶尔朝对面瞟去一眼看看。

  许嬷嬷很快就来了,替香宝取了寝袍,又替她散了发,梳理了一下,如此看着,柯晋手中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羞涩的红晕染上脸颊,比涂了胭脂还要诱人;乌发披散,将她的小脸儿衬得只有巴掌那麽大,柯晋很喜欢长发的女子,一路行来竟没发现香宝的头发有这样长,披散下来,居然到了脚踝,乌黑发亮,就像锦缎一样。

  柯晋入神的看着,若有所思的端详起她来,直到香宝梳理完毕,起身离开时,柯晋才不情不愿的收回了目光。

  百无聊赖的等了一会儿,连匕首都没心思擦了,原以为她是不会愿意和自己洞房的,所以也没存了那分心思,如今得了回应,心头竟是有些蠢蠢欲动的发痒。

  又等了半盏茶,柯晋终於忍不住站了起来,去偏房拿了件自己的乾净衣服就出去了。

  出了府一路南行,因为柯府在幽天城的城墙边,走上几里路就是郊外了,郊外不远处就有一处河水。

  柯晋脚程快,略施轻功,不一会儿就到了河边。

  俐落的脱了衣服跳进去,「扑通」一声响,冰冷的河水溅了一身,在河里将自己脱个精光,然後迅速的搓了搓身子。

  时已入秋,再加上幽天的天气阴寒,所以河水已然是冰冷刺骨,但柯晋却浑然不觉,兀自洗了洗身子,把脏衣服在水里绞了几下,就拿出来拧乾,然後当作汗巾,一面往岸上走,一面擦身子。

  擦得半乾,便套上了外衫,随意的系了下,隐约可见有水珠沿着肌肉滑下,因为夜半无人,他也没什麽避讳,索性也把头发解了开来,就这样开始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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