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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试阅] 霜竹《投靠亲戚进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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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2-6-28 11:06:35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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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22年06月08日

【内容简介】

尽管寄人篱下,她依旧活得自信、有目标,
第一是养大弟弟,第二是追查父母死因,第三,报答表哥的恩情……
舒瑾:我不要你的报答,我只要你成为我的妻!

面对父母意外骤逝,亲戚又如豺狼环伺,
卫灵儿坚强地带着弟弟北上邺京投靠贵为郑国公夫人的姨母,
只是他俩才初来乍到,怎么就被针对了?
先有小表弟拿弹弓打她,后有二表妹因为一只猫对她有怨言,
虽然寄人篱下,可她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几句话就让小表弟被罚禁足,二表妹低头认错,
甚至因为帮忙说动郑国公世子舒瑾出手解决二表妹的烂婚事,
表姊妹的感情因此快速建立,和表哥舒瑾也开始有交集,
她差点在除夕夜被登徒子侵犯,是他帮忙暗中处理,
她请求他教自己弟弟习武,他也二话不说就说好,
秉持着报恩心态,她日日煮好吃的投喂,不想竟因此惹来流言蜚语……

打从在郑国公府站稳脚跟,卫灵儿就发现自身事情真不少──
明明林家五小姐和她有过节,林五小姐的二哥却偏偏看上她,
不仅叫他嫡母暗中相看,还总作势巧遇藉机靠近,
好在舒瑾总在她身边,替她挡去林二公子的纠缠;
得到旧仆示警,说有人在跟踪她,
她便找上舒瑾求救,两人合计一通决定设下圈套逮坏人,
只是坏人还没逮着,她就因为频频上舒瑾的院子闹得闲言闲语满天飞,
更惊动了姨母,动了心思要替她寻对象,
其实舒瑾对她的特别她不是没感觉,但她如今除了照顾弟弟成人别无他想,
她决心要和舒瑾保持距离,他却因为救驾,伤重昏迷……

无父无母的她,原以为和皇家八竿子也打不着边,
哪知,先有皇后娘娘召见,后有大长公主上门说亲,
全为了那从未见过面,不知长得是圆是扁的蜀王世子要纳她为妾!
她当然不愿意,却无法说不,只能向舒瑾求救,请他帮帮忙,
他竟提出不可思议的解决办法——他娶她为妻,且今生只有她一人,
这提议太令她心动点了头,他立即进宫请了赐婚圣旨,甚至尽快娶她进门,
原以为顶着郑国公世子夫人的头衔,她进宫参宴不会有危险,
哪知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遭人暗算,撞见皇宫里的秘密,小命不保……

对卫灵儿来说,她人生中最庆幸的事便是遇到舒瑾,
婚后他不但如珠如宝的宠着她,更事事都替她着想打点周全,
他们一起合作揪出国公府里的内贼,得知幕后指使者身分,
被满满的爱所包围的她也没忘记自己进京的目的──
弄清父母死亡真相与保护好弟弟卫昭!
当弟弟被皇帝劫进宫,还逼迫他们姊弟断绝关系时,
是他抢在前头要求皇帝给个交代,
在蜀王父子逼宫谋反时,他亦是牢牢的护着她,
宫变牵扯出卫昭的身世之谜才让一切真相大白,
最后她不但多了一个太子弟弟,还会有一个太后义母?
可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她身边永远有他陪伴……


  第一章 依亲头天就挨打

  隆冬时节,一天一夜的风雪肆虐在这一日清晨勉强停了。

  卫灵儿起了个大早,推窗见外面已经不再下雪,松了一口气,尽管距离邺京不到半日的路程,但他们一行已因这场雪被困在客栈两日,今日能不能出发,尚且得看是否被大雪封路。

  冷风伴着寒气从窗户席卷进房中,确认过外面天气,卫灵儿很快将窗户合上,看一眼床榻的方向,见没有动静,这才走向了门口。

  「海棠,宋嬷嬷。」

  卫灵儿不高不低喊了两声,立刻有个圆头圆脸的丫鬟跑过来,「小姐起啦?」

  见只有海棠,卫灵儿问:「宋嬷嬷呢?」

  海棠当即回答道:「宋嬷嬷一早见外面停了雪,拉上车夫去探路了。宋嬷嬷说,若小姐问起来,让小姐别担心,他们探完路便回,若路是畅通的,那我们今日便可以到邺京啦。」

  卫灵儿原本也是想和宋嬷嬷商量这件事,既知宋嬷嬷已经去办了,她点一点头,道:「那先等宋嬷嬷回来再说吧。」

  海棠「哎」一声,又问:「可要去打些热水来伺候小姐洗漱?」

  卫灵儿回头朝房间里看一看,说:「晚点儿我喊你。」

  海棠应「是」,卫灵儿关上房门,回到房间。

  她在光线亮些的窗下坐着,拿过一本书册子慢慢的看,然而想到马上要到邺京,却又无心看书。

  此番他们北上邺京,其实是要去投奔她的姨母、郑国公夫人薛念兰。

  郑国公府乃簪缨世胄、门第高贵,由来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前去投奔也实属无奈之举,想起三年前意外遇难、双双离世的父亲和母亲,卫灵儿眼睛泛酸。

  父母故去,守孝期过,族中当即陆陆续续有人上门,说要收养她和弟弟,说会将他们照顾妥当,可这前提自然是帮他们管着所有的家产。

  他们家在当地也算富户,吃穿用度从来不愁,父母遇难之后留下来的铺子、良田不少,更不提父母提前为她准备好,用来做嫁妆的那些田庄铺子了。

  卫灵儿明白这些人的心思,便周旋着没有答应,她今年已经及笄,弟弟却才六岁,倘若应下这些人,届时一顶花轿强行将她嫁出去,那弟弟该怎么办?

  见她迟迟不愿意点头,那些人起了强行逼她答应的心思,幸得姨母派了个嬷嬷来卫家奔丧,后来那嬷嬷大约是将他们的情况回禀,姨母才又派了人来接他们去邺京。

  没有父母的庇佑,卫家那些所谓的亲戚又个个如豺狼虎豹,卫灵儿不得不选择离开,但她和姨母也许多年没有见了,往后在郑国公府是个什么情况也未可知。

  幸得这一路上,她从姨母派来接他们的嬷嬷丫鬟们口中,提前打听清楚郑国公府的一些消息。

  郑国公府舒家,府中有一位老夫人,即是如今的郑国公舒衡的生母。

  郑国公老夫人乃是晋阳大长公主,身分尊贵,但年纪大了,不怎么管府中事务,她膝下只有舒衡这个儿子,舒衡有一位夫人、两个姨娘,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已经去世的先郑国公夫人。

  府中的大公子舒瑾是先郑国公夫人所出,二十岁,已被封为世子,也最得老夫人的喜欢。之后是卫灵儿姨母的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十六岁的舒凯和十四岁的舒静怡,一位王姨娘,有个女儿,十三岁的舒静柔,另一位吕姨娘也是一儿一女,八岁的舒霖和五岁的舒静欣。

  卫灵儿听一个丫鬟说过,吕姨娘正年轻得宠,郑国公很喜爱她,如此郑国公府内里关系之复杂可见一斑。

  「姊姊……」

  卫灵儿出神之际,听见床榻的方向传来一声轻唤,回过神的同时微笑走过去。

  「昭儿醒了?」手指挑开帐幔,卫灵儿瞧见坐起身来的弟弟卫昭,与他说:「外面雪已经停了,宋嬷嬷出去探情况,若能上路,咱们很快便要启程,今日应能赶到邺京,就能见到姨母啦。」

  卫昭虽才六岁,但已懂事,听言用力点头,「姊姊,我马上起床。」

  卫灵儿一笑,「好。」

  她手指将帐幔拢起来用挂鈎束着,取过一旁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套衣裙,帮卫昭穿衣服,卫昭也乖乖配合。

  穿好衣裙,卫灵儿仔细的帮卫昭梳了个丱发。

  梳了丱发、额贴梅花花钿,再穿上一袭丁香色绣折枝梅花衣裙,正当雌雄莫辨年纪的小公子顿时就成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

  卫昭是卫灵儿的弟弟不假,但自小便打扮成女孩儿养着,这是因为卫昭出生后体弱多病,后来得遇高人指点,说若扮成女孩子养,可平安养到十五岁,届时再恢复男儿身即可。

  卫灵儿对这种话半信不信,不过爹娘说,听了那个道士的话后,弟弟确实身体康健,因而一直这么养着。

  这一次卫灵儿带着卫昭上邺京,依照父母生前的期盼,仍旧把卫昭打扮成小姑娘的模样,她想着,这样到了舒家也方便照顾一些。

  除此之外,为着另外一桩事,目下这样做是最好的,他们姊弟大概不会在姨母家住得太久。

  为卫昭梳妆好,卫灵儿吩咐海棠送热水进来,两个人洗漱过,简单用了早膳,宋嬷嬷和车夫也回来了。

  得知可以上路,一行人顿时又忙碌起来,收拾起东西。

  薛念兰派来接他们的嬷嬷丫鬟们,卫灵儿不好随意使唤,平常便客客气气对待,有什么事,她都是让宋嬷嬷和海棠去做。

  临到准备上路,卫灵儿让宋嬷嬷提前去知会这些人一声,待收拾好东西以后,他们呼啦啦一群人便离开了这一处客栈,往邺京去。

  雪天路滑,马车走得很慢,进城的时候已是下午,然而临近年关,长街处处热闹,小贩的吆喝声、行人的谈笑声直直传到马车里来。

  卫昭睁着一双大眼睛,眼中满是好奇,卫灵儿摸一摸他的脑袋,「待安稳住下,姊姊再找机会带你出来逛一逛。」

  卫昭点头,笑容灿烂。

  卫灵儿又喊他,「枣儿,枣儿。」

  私下里是弟弟卫昭,昭儿,明面上在外人眼里,便是妹妹卫枣儿,枣儿。

  卫昭笑,声音软糯,「姊姊,怎么啦?」

  卫灵儿笑着摇头,继而叮嘱他,「到姨母家更要乖乖的,姨母家有个比你略大两岁的表哥,也有个略小一岁的表妹,要尽量同他们好好相处,不管有什么事,都记得告诉姊姊,好不好?」

  「嗯!」卫昭点头应下卫灵儿的话。

  姊弟说话之间,马车稳稳停了下来。

  卫灵儿听见马车外响起一个婆子的声音,蕴着一丝笑意,「两位表小姐,已经到了,请下马车。」

  「好,谢谢徐嬷嬷。」卫灵儿含笑道过谢,带着卫昭一起下去。

  马车停在郑国公府的大门外。

  卫灵儿一从马车上下来,便望见石阶上那雕梁绣柱的朱漆大门,门上一排排鎏金铜钉,大门再之上一块写着「郑国公府」几个金漆大字的匾额高悬,气派十足。

  徐嬷嬷立在马车附近没有走,眼瞧卫家两位表小姐被扶下马车。

  小的那一位玉雪可爱,似从年画里走出来的小人儿,大的这一位因已及笄,一袭月白衣裙,雪肤桃腮,身段窈窕,眉眼间一股江南美人的甜美灵动,一笑又是两个小梨涡,很是喜人。

  在徐嬷嬷看来,饶她是郑国公府的仆从也不能不承认,府中的几位姑娘,论样貌比不过这位表小姐,可惜呐,漂亮归漂亮,到底小门小户,又没了双亲,全无倚靠,且身边有个年幼的妹妹……到得谈婚论嫁的年纪,这婚事上难免要艰难。

  而今能得郑国公府庇佑已是几分幸运,剩下的,端看她自己的福分和造化了。

  「两位表小姐,请随老奴来。」徐嬷嬷掩下心思,脸上笑意不改,把卫灵儿和卫昭迎入国公府。

  卫灵儿颔首,之后随徐嬷嬷入郑国公府,去见他们的姨母。

  府中道路无不打扫得一干二净,唯有道路两侧的草木上覆着一片白。

  卫灵儿牵着卫昭紧跟在徐嬷嬷的身后,并不乱看,然也能察觉到郑国公府极大,与从前卫家的那一座宅院没办法相比。

  走到正院廊下时,因有小丫鬟先一步过来报信,守在外面的丫鬟们立时打起帘子,请卫灵儿和卫昭进去。

  卫灵儿翘着嘴角牵着卫昭入得屋中,迎面一阵暖意,屋里正烧着炭盆取暖。

  只见一雍容温婉、梳堕马髻、珠翠环绕的妇人疾走几步,上前握住卫灵儿的手,眼圈微红地道:「灵儿,这一路上辛苦了!难为你一个小姑娘在这样冷的天,带着妹妹从江南到邺京,往后便在姨母这里安心住下来吧。」这位便是卫灵儿的姨母薛念兰。

  卫灵儿也是红着眼,扑到薛念兰怀中止不住哭泣,那哭声满含委屈之意。

  薛念兰心疼不已,抱着卫灵儿,轻拍她的背,「乖,不哭,姨母晓得你这些日子吃苦了,可怜姊姊、姊夫早早去了,留下你们一双姊妹。」

  听她提及父母,卫灵儿哭得越发凶,连站在旁边的卫昭也跟着红了眼,掉起眼泪。

  在薛念兰柔声劝慰之下,卫灵儿慢慢止住哭意,薛念兰视线这才转向卫昭,笑吟吟道:「这是枣儿吧,倒有几分你小时候的模样。姨母还记得灵儿幼时也是这般玉雪可人,像个糯米团子。」

  卫灵儿勉力一笑,低声对卫昭说:「枣儿,快来给姨母请安。」

  卫昭睁着乌润润的眼睛上前,乖乖巧巧地行了个万福礼,「枣儿见过姨母。」

  「乖。」薛念兰笑着摸一摸卫昭的丱发,牵他到罗汉床前,从榻桌上的黑漆描花攒盒里抓了一把花生糖塞到他手中,「枣儿吃糖。」

  卫昭道了谢,薛念兰和卫灵儿叙了些家常,问了来邺京路上的情况,之后才说:「怡姐儿、柔姐儿她们出门逛去了,大公子也不在,凯哥儿去了赴诗会,府中只有你一个小表弟、一个小表妹,索性你和枣儿先回去梳洗一番,晚些我领你们去给老夫人磕个头,他们也都是要去给老夫人请安的,到时候正好互相见一见。」

  闻言,卫灵儿便笑着听从了薛念兰的安排,让丫鬟海棠送上给薛念兰和舒衡的见面礼后,她带卫昭随徐嬷嬷去了薛念兰安排给他们的院子。

  行至半途,忽而不知何处飞来一颗琉璃弹珠,卫灵儿当下注意到了,却没有躲闪,那颗弹珠顿时重重打在她脸颊,留下一个红印子。

  「好哦、好哦!打中了!」

  一名七、八岁,穿宝蓝色遍绣福字锦衣的小男孩欢呼着从月亮门后走出来,手中正拿着一把弹弓。

  他视线扫过卫灵儿和卫昭,甚是嚣张地一抬下巴,扬起眉,问道:「你们是谁?谁允许你们进国公府的?」

  才从薛念兰那里出来,又得知府中只有吕姨娘的一双儿女在,卫灵儿很容易猜出此人身分,想来这便是郑国公府那位八岁的小公子舒霖了。

  尽管他态度嚣张,口中问「你们是谁」,卫灵儿却不认为他不晓得。

  毕竟性子再蛮横无理,她也不信府里来了旁的客人,舒霖会有胆子这样胡闹生事,想来是知道他们是到府中寄住,或受人挑唆,或确实不喜,故而刻意为难。

  卫灵儿心思转动,面上怔怔地看向舒霖,似不可置信自己被这般对待,眼圈微红、泪光点点,手指抚上脸上红肿,好不可怜。

  薛念兰安排卫灵儿和卫昭住雪梅院,领他们过去的仍是徐嬷嬷,此时见府中的小公子如此无礼,再看卫灵儿伤了脸,便倒吸一口气。

  徐嬷嬷忙说:「小公子,这两位是夫人的贵客,卫家表小姐,您这样伤人,夫人晓得了定要怪罪的。」

  「卫家表小姐?」舒霖眼珠子转一转,拖长调子「哦」一声,「就是专程跑来咱们家打秋风来的是吧!」

  卫灵儿一听,眼圈更红。

  徐嬷嬷瞪眼,却又不好对舒霖说什么,见舒霖身边伺候的丫鬟匆匆赶来,顿时骂道:「你们是怎么照顾小公子的,竟让小公子一个人在外头乱跑?仔细我回头告诉夫人,看夫人不扒了你们的皮!」

  丫鬟连忙告罪求饶,将不情不愿的舒霖强行带走。

  徐嬷嬷这才对卫灵儿道:「小公子正是调皮的年纪,说话做事没分寸,表小姐请勿放在心上。」

  卫灵儿勉强扯了个笑,摇了摇头。

  徐嬷嬷说:「表小姐请放心,此事我定会回禀夫人。」

  卫灵儿这才红着眼道:「不过被打了一下,不必让姨母难做。」

  徐嬷嬷暗叹这位表小姐当真是心善,越发柔声宽慰,「表小姐放心,舒家断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家。」

  卫灵儿没有应,垂下眼低声说:「徐嬷嬷,我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徐嬷嬷「哎」一声,继续带他们去往雪梅院。

  雪梅院中种着七八株绿萼梅花,此时正是梅花盛开的季节,迈步入了院中,鼻尖便闻到一阵清幽香气。

  宋嬷嬷已经先过来和郑国公府的丫鬟婆子们一起收拾了,屋中烧起了炭盆、备下热水。

  徐嬷嬷略略交代一番便要回,卫灵儿多谢她相送,示意海棠送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又柔声劝着不必告诉姨母方才的事,这才放徐嬷嬷离开。

  卫灵儿牵着卫昭进入里间,只宋嬷嬷和海棠跟进来。

  宋嬷嬷注意到卫灵儿脸上的伤,关切地问:「小姐的脸是怎么了?」

  海棠忍了一路的气,此时才敢发泄,她气愤地说:「小姐过来雪梅院的路上,舒家的小公子藏在半道上,竟拿弹弓伤了小姐!还说、还说小姐是专程来打秋风的,小小年纪竟这般恶毒,实在是气人!」

  听过海棠的话,宋嬷嬷一样目露愤怒,「原以为郑国公府高门大户,定是讲理又讲规矩,府里的公子怎还这样!」说罢,又连忙叫海棠去取药膏来帮卫灵儿擦脸。

  卫灵儿知道她们是心疼自己,才会如此气愤。

  她北上邺京,卫家的奴仆几乎遣散,只留下宋嬷嬷和海棠在身边,想着往后的日子艰难,身边要有得用的人不假,但第一要紧是忠心,海棠是自小在她身边伺候的,宋嬷嬷也是卫家的老仆,都是她信任的人。

  「嬷嬷,其实我发觉了,但故意没有躲开。」卫灵儿拧了热帕子去替卫昭擦脸,慢慢告诉她们。「其实来之前,我曾想过府中或有人不喜我们,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但也好,心里也是有数了。」

  卫灵儿摸一摸卫昭的脸,「瞧见那位小公子的做派了吗?」

  卫昭点头。

  她又说:「这样的人,惹不起也是躲得起的,不能好好相处便不相处,若仍故意要寻麻烦,退让根本无用。」

  卫昭看着卫灵儿脸上的伤,皱着眉,「我不喜欢他。」

  「不需要喜欢。」卫灵儿弯一弯眼睛,嘴角微翘,颊边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此番寄人篱下是不得已,待姊姊寻到好出路便想法子搬出去。」

  卫昭点头,又扯一扯卫灵儿衣袖,冲她张开手心,一颗琉璃弹珠赫然出现在卫昭的手掌心。

  卫灵儿一笑,同卫昭道过谢,把弹珠收起来,有了这个,便也算有凭证,舒霖想赖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她没说的是,她故意不躲闪,也是想试一试自己姨母在郑国公府是个什么情况。

  毕竟作恶的舒霖是吕姨娘的孩子,她猜测徐嬷嬷回去定会告诉姨母这件事,即使不说,待姨母见到她,也能发现她脸上的伤。

  如此,便能瞧出不少东西,像是姨母与吕姨娘是对盘还是不对盘;姨母能否拿捏、敢拿捏吕姨娘,还是不能、不敢……

  这些都关系到他们之后在郑国公府里的生活,能尽早了解,总比懵懵懂懂、一无所知的好,因此她受的这点伤便不算什么了。

  宋嬷嬷望着卫灵儿却是心疼不已,老爷、夫人骤然故去,被娇养长大的小姐一下子变成家中的顶梁柱,短短时间就已看透了人情世故……

  海棠这时取了盒药膏回来。

  宋嬷嬷又让海棠伺候卫灵儿梳洗,再帮卫灵儿擦些药。

  一如卫灵儿所想,徐嬷嬷回去后,马上便将舒霖用弹弓伤了卫灵儿的事情告诉薛念兰。

  「小公子这次实在过分,将表小姐的脸都给打伤了!表小姐才刚来便受此委屈,实在是……也是表小姐心太善,还不想让夫人知道,怕夫人难做人,可这种待客之道,丢的是咱们国公府的脸面。」

  薛念兰始终拧着眉,脸色不太好看。

  这样对待她的外甥女又何尝不是在打她的脸,不把她这个国公夫人放在眼里?

  「我若将吕姨娘喊来训话,她定又是不认。」薛念兰缓一口气,「纵使闹到老爷的跟前,老爷也要偏袒她和霖哥儿。」

  舒衡自从纳了吕姨娘进府,便一直都对吕姨娘宠爱有加,薛念兰即便不喜欢也没有法子。

  只是吕姨娘仗着得了老爷宠爱,多有放肆之举,对她这个国公夫人表面上尊重,背地里却没少使绊子,每每想治一治吕姨娘也会被老爷拦下,或是随便处罚一下就揭过去了。

  徐嬷嬷知吕姨娘算是薛念兰的一块心病,她压低点声音说:「晚些表小姐不是要去给老夫人磕头妈?夫人做不了这个主,老夫人还做不得吗?这些年老夫人虽不怎么理事,但对吕姨娘也一样心里不喜,只是不愿伤了和老爷的感情。」

  闻言,薛念兰眸光微闪,「可灵儿到底不是舒家正经的表小姐……」

  「不妨事的。」徐嬷嬷劝着,声音很低,继而凑到薛念兰耳边低语起来。

  第二章 大宅里的机锋

  雪梅院虽然谈不上多么宽敞,但给他们姊弟住已经很足够了。

  一路赶到京城,直到此时才有片刻喘息,卫灵儿见卫昭直打哈欠,就让他稍微睡上一会,晚些才好去见人。

  他们在雪梅院休息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薛念兰遣徐嬷嬷过来请他们。

  徐嬷嬷直接将卫灵儿和卫昭带到郑国公老夫人那去。

  老夫人住在福寿院,卫灵儿和卫昭到时,薛念兰已经在这儿了,他们一被丫鬟领进房中,薛念兰当即笑着招呼他们到近前。

  「母亲,这便是我同您提过的那两个孩子,大的是灵儿,小的是枣儿。」

  卫灵儿牵着卫昭上前去见礼,恭敬又乖巧地道:「灵儿(枣儿)见过老夫人。」

  郑国公老夫人生得慈眉善目,脸上有淡淡的笑,「好孩子,起来吧,你们的事我也听说了,都是可怜孩子,既来了便安心住下。说来,你们娘亲我也是见过的,不过那会子她才同枣儿一般大,转眼这么多年,她的孩子都已长得花一样了,我也老了……」

  那么远的一件事,薛念兰从不曾听郑国公老夫人提过,卫灵儿更不知情,心下不无错愕,但老夫人愿意提起来,对她却是好事。

  「娘亲若晓得老夫人这般挂念,定然也会开心,可惜娘亲已再不能来给老夫人请安了。」说着,卫灵儿面露几分哀戚怅然。

  郑国公老夫人见状,握住卫灵儿的手拍一拍,宽慰道:「你们姊妹要好好的。」

  卫灵儿应是,谢了老夫人,甫一抬头又听老夫人问:「灵儿,你这脸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肿了?」

  「是今日不小心弄的一点小伤,不敢叫老夫人记挂。」卫灵儿对郑国公老夫人笑了笑,又道:「已擦过药了,想是过几天能消下去。」

  薛念兰一听,惊讶道:「灵儿受伤了?如何受伤的?下午在我那儿不还好好的吗?」

  她忙将卫灵儿拉过去看,看清楚她脸上的红肿,言语间越发心疼,「我叫徐嬷嬷去取些上好的膏药,你要记得擦,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可不能留下伤痕。」说罢,忙扬声喊徐嬷嬷进来,吩咐她此事。

  徐嬷嬷听过吩咐,却当即磕头请罪,「夫人,是奴婢疏忽,请夫人责罚。」

  薛念兰看一看徐嬷嬷,又悄悄观察郑国公老夫人的神色,蹙眉问:「嬷嬷这话是何意?难道是嬷嬷早知灵儿受伤?」

  徐嬷嬷再磕头,「是奴婢擅专,以为不碍事,才没有和夫人说,且……」她欲言又止。

  薛念兰见郑国公老夫人没有不耐,才问:「嬷嬷想说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灵儿大约明白过来,她柔声说:「姨母,只是一点儿小事,也与徐嬷嬷无关。」复对徐嬷嬷道:「嬷嬷,我无事,别自责。」

  闻言,薛念兰却柳眉倒竖,「灵儿怎的还有事瞒着我?」

  她说完便指着徐嬷嬷,要她说个明白。

  徐嬷嬷方道:「回禀老夫人、夫人,是奴婢引两位表小姐去雪梅院的路上遇到了小公子。小公子他……他拿弹弓打了表小姐,表小姐这才会受伤的……」

  说话间,外头一道娇娇软软的声音传来,「哟,可真是不巧,竟然一来便听见有人在背后编排霖哥儿。徐嬷嬷,说话是要讲证据的,霖哥儿那样乖巧懂事,怎会无故伤人?」

  卫灵儿同屋子里其他人一样,不动声色望过去,只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娘子进来,对方生得一张鹅蛋脸,一对柳叶眉,琼鼻朱唇,又一双秋水明眸,眸光潋灩,薄施粉黛便光彩照人。

  进来的人正是吕姨娘,她左手牵着八岁的舒霖,右手牵着五岁的舒静欣迈步入内,脸上挂着盈盈笑意,分别与郑国公老夫人和薛念兰请安。

  舒霖和舒静欣同样与老夫人和薛念兰问好,喊「祖母」和「母亲」。

  郑国公老夫人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吕姨娘,薛念兰也拢一拢衣袖。

  吕姨娘但笑不语,首先望向了卫灵儿和卫昭。

  「这便是卫家的两位表小姐吧?」她看一看卫灵儿脸上的伤,握住卫灵儿的手,亲亲热热说:「小姑娘伤着脸可不行,我那儿有极好的伤药,是老爷前些时候拿给我用的,晚些我命人给你送去,保证过几日脸上什么痕迹都没有。」

  卫灵儿微笑着抽回手,「多谢吕姨娘,只是姨母已命人送伤药与我,也用不了那么多。」

  吕姨娘笑容不改,遗憾道:「那是我来得迟了,但这刁奴说是霖哥儿打伤人却很没道理。」她话锋一转,看着卫灵儿,「卫大姑娘,你且说一说,当真是霖哥儿将你给打伤的?」

  舒霖听言立刻叫嚷起来,「我没有!我才没打过她!」

  吕姨娘便柔声哄他,「好孩子,姨娘自然晓得你不会做那等子无礼之事,然而现下有刁奴在背后编排你,总得分说清楚,好还你个清白。」

  舒霖一跺脚,又叫道:「反正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说话间揉起眼睛,似委屈无比,大哭起来,吕姨娘连忙把人搂在怀里哄。

  至此,卫灵儿将这一幕幕看得明明白白。

  吕姨娘想来也知晓了舒霖用弹弓将她打伤的事情,但显然不准备承认,且要拿这件事让她姨母下不来台、吃了这哑巴亏,特地问她是否确有其事,是打量她没证据,或料定她不敢多嘴,怕一来郑国公府就生事,遭人厌烦。

  面对言语似客气,实则咄咄逼人的吕姨娘,卫灵儿只微微一笑,含笑走到舒霖面前,弯腰伸手揉一揉他的发顶,随之朝他摊开掌心,「这个是霖哥儿的吗?」

  舒霖到底才八岁而已,不高兴卫灵儿碰他,当即皱着脸,抬手拂开卫灵儿的手,「不要碰我!」又瞥见卫灵儿掌心是他最喜欢的琉璃弹珠,立时蛮横的将东西抢过去,道:「这可是我的宝贝!」

  舒霖态度如此,卫灵儿面上笑容却依旧不改,片刻后直起了身子。

  吕姨娘眸光微闪看向她,卫灵儿只转过身与郑国公老夫人和薛念兰福身说:「霖哥儿正是调皮的年纪,想来不是有心的,也疼了那么一下便无碍了,应不会留下伤痕,万万不敢让老夫人和姨母为我操心。」

  言语之间就将这件事坐实了,偏卫灵儿脸上带笑,语声温柔,像当真不往心里去,可门第高贵的郑国公府岂能这样待客?

  客人刚到就发生这种事,是他们的失礼。

  吕姨娘见郑国公老夫人沉下脸,心中暗道不妙,想要辩驳却又知无用。

  「妾也不知霖哥儿竟然这样顽皮,还以为是徐嬷嬷胡乱编排,霖哥儿伤了卫家表小姐,妾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先前还理直气壮的她立时软下身段,把舒霖拉到卫灵儿跟前,对舒霖说:「霖哥儿,快给你卫家表姊道歉。」

  舒霖自不乐意。

  吕姨娘暗暗在舒霖胳膊上扭了一下,说:「做错事自然是要道歉的,否则老爷该不喜欢你了。」

  舒霖吃痛,泪眼汪汪,磕磕绊绊地说:「对、对不起……」

  吕姨娘笑容勉强地看卫灵儿,「卫大姑娘且看在霖哥儿年纪小、不懂事的分上,饶过他这回吧。」

  卫灵儿见吕姨娘这般拿得起、放得下,而自己姨母始终无话,心下便已明了。

  单说吕姨娘方才的一番话,先是故意对舒霖说「卫家表小姐」,实则是说与郑国公老夫人听,提醒老夫人她这位所谓的表小姐和舒家关系浅,而舒霖却是舒家的血脉,又让舒霖主动开口道了歉,再提上一句年纪小,要她饶过舒霖,她若要追究,便是她的不宽容。

  卫灵儿脸上仍是柔柔的笑意,「霖哥儿确实年纪小不懂事,此事与霖哥儿说我和妹妹来打秋风那样的话,我都不会往心里去的,请吕姨娘放心。」

  吕姨娘闻言,脸色又是一变。

  这时卫灵儿已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对不倒翁,「初次见面,霖哥儿,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小小见面礼,喜欢吗?」

  舒霖见那不倒翁精致又漂亮,瞬间止住泪,神色蠢蠢欲动,最终,他在卫灵儿温柔的注视之下将那对不倒翁拿过来,别别扭扭地点了下头。

  吕姨娘本觉得卫灵儿刚刚的话是有意说给老夫人和薛念兰听,可见她笑着拿出礼物,对舒霖态度极好,又不太确定了。

  正想着,吕姨娘忽听郑国公老夫人沉声说:「霖哥儿这一次当真是极不懂事,全无咱们国公府该有的教养。既如此,年前这些天便安心在房中抄书,认真思过。新年一过,霖哥儿也九岁了,该搬出去独住一个院子了,还和姨娘住一起像什么话?」

  这下,吕姨娘彻底地变了脸。

  薛念兰认真看一眼郑国公老夫人,道:「是,母亲,年后我马上安排。」

  原本府中的公子们都是八岁就单独住一个院子的,但吕姨娘把霖哥儿拘在身边,又得了老爷首肯,她也不好强行让霖哥儿搬,可如今老夫人亲自发了话,此事便算定下来了,哪怕老爷出面亦不会更改。

  薛念兰知道吕姨娘时常以霖哥儿为藉口,好让老爷去她院子里,再劝着老爷留下过夜,可待到霖哥儿搬出去,吕姨娘也少了一桩主意。

  她原想让吕姨娘吃个教训就好,却没想到老夫人会开口让霖哥儿搬走,当下她心里也有几分高兴,再去看卫灵儿的目光就越发怜爱。

  对于卫灵儿来说,这件事到这里也足矣,舒霖既调皮,还有比将他困在房中更难受的吗?她也不能指望郑国公老夫人为了她一个外人就体罚自己的孙儿,不过郑国公老夫人一说让舒霖搬走,吕姨娘的脸色便绷不住,可见是戳在心窝子上了。

  见状,卫灵儿的笑容越发真诚,并知情知趣地沉默不语,不去劝着不必如此之类的。

  也是在这个时候,舒凯和舒静怡、舒静柔一道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薛念兰便与他们介绍卫灵儿和卫昭,卫灵儿也暗中打量起自己的表哥和两位表妹。

  舒凯十六岁,只比自己长一岁,身上带着一股少年气,又正当在国子监读书,看起来是个举止端正、温文有礼的,似是害羞,也不直视她,有意避着她的目光。

  舒静怡十四岁,眉眼和薛念兰很像,是个圆脸儿,一笑间透着一股娇憨。

  舒静柔十三岁,人如其名,整个人透着一种恬静气质。

  卫灵儿领着卫昭和几位表亲们互相问好,又送上提前准备的见面礼。

  除去最开始吕姨娘那件事,便没有什么不愉快了。

  但直到嬷嬷进来说厨房备下晚膳,府里的大公子舒瑾也未归家。

  郑国公老夫人问了一声,知他未回,没有多等,直接叫开了膳。

  和和气气用过一顿饭,卫灵儿和卫昭终于得以回去雪梅院,忙乱的一天也终于过去了。

  卫灵儿命丫鬟准备热水,让卫昭先沐浴过,待他睡下这才去沐浴休息。

  夜里躺在床榻上,她撑着疲惫想着事情。

  经过今日吕姨娘和舒霖这一桩,她可以确定,自己的姨母在郑国公府也不是那么如鱼得水,难处并不少,她带着弟弟前来投奔已是添麻烦,往后更不能遇到事就指望着姨母来帮忙解决。

  可是舒霖一上来便对他们这么不客气,又因这些事遭了郑国公老夫人责罚,往后未必能够太平,她需要找一个能镇得住舒霖乃至吕姨娘的人多多拉近关系才是。

  那位身为郑国公的姨夫自是不可能指望,而老夫人年纪长了,她不敢麻烦,姨母尚且自顾不暇……

  吕姨娘敢和她姨母互别苗头,自然也不会畏惧凯表哥和怡表妹,柔表妹是王姨娘所出,在这种事情上难出力。

  想到这,卫灵儿不得不将目光投向今日未露面的大表哥。

  这位大表哥,她来的路上是打听到些消息的,比她大上五岁,为原配夫人所生,又是国公府世子这些的暂且不必多提。除此之外,她听那些丫鬟说过,身为世子的舒家大公子,平日里是个令弟弟妹妹们畏惧的存在,他住的扶风院,府中的小姐公子都不敢随意进入,至于喜好方面,倒是听说他十分偏爱娇软美人……

  她以为大表哥是个风流人物,可丫鬟们又道不是,他虽然已二十岁,但身边并无通房侍妾,也洁身自好,从来不去烟花之地,不过不管怎么样,起码是晓得有那么一回事。

  娇软美人吗?卫灵儿想,幸得她有爹娘生的一副尚算不错的皮囊,大约有机会在大表哥的面前博个青眼。

  娇滴滴的美人她是知道的,温声细语、眉目带笑,言行举止皆温柔可人,哪怕是受了委屈也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总之,要厚着脸皮同这一位并无血缘关系的便宜大表哥试一试拉近关系,倘若关系好,往后在国公府会容易许多。

  卫灵儿迷迷糊糊想着这些,终于沉沉睡去了。

  翌日,卫灵儿起了个大早,分别去和自己姨母及郑国公老夫人请安。

  卫灵儿起来的时候,卫昭仍在睡着,天儿又冷,便没有特地喊醒他。

  待回到雪梅院,一走到廊下便见海棠拿着件小斗篷从屋子里出来,她问了句,「枣儿起了吗?」

  海棠却朝梅花树下看过去,一惊,再环视一圈院子,都不见卫昭的踪影,不由得慌了,「二小姐已经醒了,起来见梅树下有只橘猫,二小姐便过去逗橘猫玩,我见天冷,进屋给二小姐拿斗篷……」然后人不在院子里了,橘猫也不在。

  卫灵儿拧眉听了海棠的话,当即从海棠手中拿过斗篷,拔脚就往外面走去,一边吩咐道:「海棠你留下,万一人又自己回来了,便将他留下,我去外面看一看。」

  从雪梅院出来以后,卫灵儿看一眼从正院回来的那条路,脚下转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沿着道路转过一个弯,骤然瞧见蹲在地上一个小小的身影,不是卫昭是谁?

  她松下一口气,又难免责备,「枣儿出来了怎么不说一声……」话未说罢就忽而顿住,因为她猝然间发现还有旁的人在。

  那是一位年轻的公子,穿一袭墨色绣金线云纹滚边锦袍,玉冠束发,目若朗星,清瘦如竹,丰神俊逸,气质卓然,安静立于天地间,沾染隆冬的寒气,周身散着矜傲与清贵。

  卫灵儿几是在一刹那明白过来他的身分,轻眨了下眼,低低喊一句,「大表哥……」

  舒瑾的目光淡淡落在卫灵儿身上。

  一声太过顺口的「大表哥」令他有一瞬间的莫名,随之反应过来,不远处的小姑娘大约是继母那从江南来的卫家姑娘。

  他几不可见颔首,当是应下,而后去看小跑到卫灵儿面前的卫昭,片刻后,他沉默弯腰,将地上的橘猫抱起来。

  「姊姊……」卫昭仰头看着卫灵儿,解释道:「我见那只猫猫跑出来了,就跟出来看一看,没有走远。」

  卫灵儿将臂弯里的斗篷展开,替卫昭穿好,「可也得先说一声才是,又穿得这样少,若不小心受寒生病了,多难受啊。」

  卫昭乖巧说:「下次不会了。」顿一顿,他又补上一句,「大表哥说,下次我可以去扶风院找猫猫玩。」

  卫灵儿闻言望向舒瑾。

  舒瑾唇边浅浅一笑,「嗯,枣儿表妹下次直接过来便可。」

  闻言,卫灵儿心下微讶,为舒瑾这一句「枣儿表妹」,也为他这样好说话,竟轻易承诺让弟弟去扶风院找他的猫玩。

  她瞥向舒瑾怀里似异常乖巧的橘猫,嘴边漾开笑意,梨涡乍现,甜美可爱,唯有脸上那块红肿影响她原本姣好的容貌。

  她与舒瑾福一福身,「那就谢过大表哥了。」

  直到目送舒瑾离开,卫灵儿才牵着卫昭转身回雪梅院。

  入了房间,解下身上斗篷的卫昭,一面坐在桌边等海棠送早膳过来,一面告诉卫灵儿方才的事。

  「大表哥说那只猫猫叫渺渺。我追着渺渺到外面,大表哥刚好过来找渺渺,所以遇上了,大表哥还问我名字……后来又说以后可以去扶风院找渺渺玩。」卫昭很快下了个结论,「大表哥很好,我喜欢大表哥。」

  卫灵儿微笑道:「那你改日去扶风院,姊姊帮你做些糕点,你一并带过去,当是谢谢大表哥。」

  「好。」

  卫昭应一声,海棠也提着食盒进来了。

  卫灵儿含笑道:「先用早膳吧,吃好了背会儿书,再练会儿字。」

  「嗯!」卫昭没有抱怨,十分听话的答应她。

  可卫灵儿心里却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才见过一面便对弟弟这么好,定是有所缘由,但那个缘由是什么呢?

  另一边,舒瑾抱着橘猫往回走,手指一下一下轻抚怀中的胖猫。

  丫鬟夏橘和夏栀从别处提裙小跑过来,见已寻到猫,对舒瑾行过礼,安静跟在他身后回扶风院。

  舒瑾住的扶风院与府中其他院子都有些距离,便似游离在众人之外。

  他也确实不喜欢其他人随便进他的院子,这一点郑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清楚,是以当听清楚舒瑾口中的话时,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丫鬟都惊了惊。

  「大公子说的,是昨日刚到府中的卫家表小姐?」夏橘和夏栀对视过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舒瑾「嗯」一声,「总之,往后卫枣儿可随意出入扶风院。」

  夏橘和夏栀皆暗暗倒吸一口气,哪怕是府里的几位少爷小姐都没一个有这般待遇!

  而那个卫枣儿……

  不过卫枣儿才六岁,夏橘和夏栀并未往其他方面想,但也记得,卫枣儿有个十五岁的姊姊卫灵儿。

  夏橘斟酌着问:「大公子,那枣儿表小姐那一位嫡亲姊姊呢?」

  舒瑾眼前便浮现一刻钟前才见过、那个笑起来颊边有两个小梨涡的少女。

  「她若与卫枣儿同来,便让她进来。」舒瑾想一想,吩咐道。

  言下之意,若是卫灵儿一个人来,就不必让她进来了。

  夏橘和夏栀明白了,齐齐应是。

  舒瑾记起昨天回府之后,两个丫鬟和他提了一句福寿院发生了一些事,似乎和这两位卫家姑娘有些关系。

  他当时没有细问,这会儿想起便主动询问,他侧眸问身后的夏橘、夏栀,「昨天福寿院怎么了?」

  夏橘便将卫灵儿被舒霖刁难,老夫人做主罚了舒霖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舒瑾听罢,眉心微拢,「往后你们若是听说卫枣儿在府中被欺负了,记得来回禀我。」

  他又一次吩咐自己的两个丫鬟。

  夏橘和夏栀再次应是,却都不太明白大公子为何才见过卫枣儿一面便如此的偏爱她,不过大公子的事,她们做丫鬟的没资格深究,好好听从吩咐就是了。

  舒瑾压一压嘴角,低头去看怀里的橘猫,回想起渺渺躺在卫枣儿脚边撒娇的画面,他眸光微沉,有几分晦涩不明。

  第三章 一只猫惹风波

  卫昭上午乖乖在雪梅院读书练字,下午便帮卫灵儿一起剪窗花。

  年节将至,卫灵儿想剪些窗花给薛念兰,郑国公府用不用在其次,主要是表明他们的一番心意,何况她剪窗花的手艺很好,表哥表妹们中没准有人会喜欢。

  窗花剪到一半,卫昭隐约听见一声猫叫,他手中的动作顿住,凝神细听,又听见两声,便从椅子上下来,跑到廊下。

  舒瑾那只名叫渺渺的橘猫又来了,它蹿到卫昭脚边,立时躺下,在他脚边打起滚。

  卫昭一看,不禁笑了起来。

  卫灵儿跟着卫昭从屋里出来,见渺渺的模样,彷佛极喜欢卫昭的样子。

  卫昭蹲下身抚摸它,它便发出一阵「呼噜呼噜」的声音。

  「要不先抱它进来?」卫灵儿说:「外面太冷了些。」

  卫昭回头看卫灵儿,点点头,有些费劲的把渺渺抱起来。

  卫灵儿见他吃力,伸手从他怀里抱过渺渺,又打发海棠去扶风院说一声猫在雪梅院,过会儿便送过去。

  两姊弟一时把剪窗花的事搁置。

  卫昭在房中陪渺渺玩,卫灵儿去小厨房拿食盒装了一些才刚做好的梅花糕、云片糕和芝麻酥糖,之后她将食盒交给海棠,给卫昭和自己分别穿好斗篷,便出门去往扶风院。

  从雪梅院到扶风院有一段距离,因而是卫灵儿抱着渺渺,卫昭则牵着她的衣角紧跟着她。

  路上,他们意外遇到舒静怡和舒静柔,她们手中都拿着梅枝,应是才从国公府后花园折梅回来。

  卫灵儿微笑着主动与她们两个人问好。

  舒静怡却皱眉望向她怀里的渺渺,「这不是大哥哥的猫吗?为何你抱着?」

  她的表情看起来对舒瑾的这只橘猫十分在意。

  卫灵儿无意与她起冲突,便含笑解释道:「是渺渺自个跑到了雪梅院,想着给大表哥送回去才好,因而我才抱着它。」

  闻言,舒静怡眉头皱得越深,心里隐隐有些委屈,她都没这样抱过大哥哥的猫呢,凭什么卫灵儿一来就有这种待遇?而且大哥哥的猫明明不爱亲近人,过去那么多年,除去大哥哥外谁都不给抱,偏偏……

  想到这,舒静怡眼底浮现一丝不平,再看被卫灵儿抱在怀里的猫,将手中的梅枝递给舒静柔,上前两步道:「我来抱渺渺,帮大哥哥送回去。」

  卫灵儿见她伸过手来,并没有阻拦,由她来抱渺渺。

  孰知渺渺头一个不答应,几乎在舒静怡伸手碰到它的同一刻,渺渺动作极为迅速和敏捷,一爪子用力挠在她手背上。

  舒静怡吃痛,手背上多了两道血痕,却不肯缩回手,不甘心地强行要抱它,顿时又被挠了几爪子。

  渺渺也因此从卫灵儿怀里跳到地上,「喵喵」叫了好几声,绕过一圈,转回卫灵儿裙摆边。

  卫灵儿见状有些吃惊,由此看来,渺渺似乎是一只烈性的颇有脾气的猫儿,可在她和卫昭面前温顺,那日见舒瑾抱它也很乖巧,不想对待舒静怡却是这般。

  舒静怡被渺渺抓得手背上都是伤,又见渺渺对着卫灵儿喵喵叫,像是撒娇要卫灵儿抱,心中委屈更盛。

  这会儿,舒静柔看清楚舒静怡手上的伤,惊叫一声,「姊姊,你没事吧?伤口在流血呢……」

  卫灵儿忙对跟在舒静怡身后的丫鬟说:「快带怡表妹回去处理伤口,请个大夫看看,别耽搁。」

  然而舒静怡却越发不高兴,她想起这位卫家表姊来邺京之前,自己听过的一些话,今日看来,果真是那个样子的,才刚来便上赶着和自己的大哥哥攀关系,这个人怎么可能安什么好心?

  手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疼,舒静怡瞪向卫灵儿,恼怒道:「为什么渺渺不挠你?是不是你对渺渺使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你是不是还想故意拿渺渺当藉口,靠近大哥哥?」

  听见舒静怡突然冒出来的话,舒静柔惊得瞪大眼睛,连忙扯她衣袖。

  「姊姊,别……」

  舒静怡挥开她的手,「她既然敢做,我有什么不敢说?她若不安好心,我绝不答应她留在舒家!」

  舒静怡的话可让卫灵儿诧异了,她才来第二天呀,即使她有心和舒瑾拉近关系,也还什么都没有做呢。

  这定是有人有意在舒静怡的面前编排她,还有可能是她来郑国公府之前的事。

  不过,想到昨天那桩,也不知道吕姨娘是否记恨,让她暂且拿不准是如何。

  但为什么是编排她不安好心、故意靠近舒瑾?

  卫灵儿对这一点上了心,也没有计较舒静怡言语间的冲撞,毕竟这样傻乎乎、一股脑把话说出来,说明舒静怡心计不深,左不过是被旁人利用了才这般。

  舒静怡是姨母亲生的女儿,也是她在郑国公府的亲表妹,单这么几句没分寸的话,不值得她和舒静怡关系闹僵,更不值得和姨母生嫌隙。

  在舒静怡话音落下后,卫灵儿表情僵住,露出难堪的样子,然而她没有辩驳,只是红着眼睛,眼帘低垂,眉眼间隐约流露出几分受伤和窘迫。

  舒静怡原本以为卫灵儿会激烈反驳,不想她却忽然沉寂下去,又见她抬了眼,勉强一笑。

  舒静怡心里有一些不自在,再想想自己的话,好像全无证据……

  「我若说,渺渺……」卫灵儿似要解释,却顿了一顿,放弃这件事,转而垂眉敛目,轻声道:「怡表妹,姨母知道会难过的。」

  舒静怡见状,眼底一黯,她心里已经觉得卫灵儿或许没有那样的意思了,可她不想低头,嘴硬道:「你不必搬我娘亲出来,总之日久见人心,迟早看清你真面目!」

  一听见这话,卫灵儿眼圈红得更厉害了。

  在旁边握紧小拳头、一脸愤怒的卫昭再忍受不住,朝着舒静怡说:「是渺渺自己跑来找我玩的,而且大表哥说了,我随时可以去扶风院找渺渺玩!我姊姊才不是那样的,你不要血口喷人。」

  听见卫昭这么几句话,舒静怡诧异过后,便嗤笑一声,「小小年纪就撒谎,大哥哥怎么可能让你随意出入扶风院?」她都没有这待遇!

  「为什么不可能?」

  骤然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舒静怡身形一僵,错愕地回头,只见舒瑾冷眉冷眼,慢慢走过来。

  看清他脸上一贯的冷漠,舒静怡用力地咬住嘴唇。

  舒瑾的目光在卫灵儿的脸上停留几息。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本红着双眼的人微微别开脸去,强忍下眼泪。

  舒瑾眉眼不动,移开视线,他看着舒静怡冷声斥责,「舒静怡,你身为国公府嫡女的教养呢?谁允许你当着自己表姊和表妹的面如此放肆无礼?」

  舒静怡往日和舒瑾关系虽不亲近,但也没有被这样斥责过,再看卫灵儿楚楚可怜的模样,原本心中那点儿不自在顷刻间化为恼怒。

  偏又听见卫灵儿说:「怡表妹想是无心之言……」

  舒静怡更恼了,一口截断她的话,「用不着你来帮我求情!」

  卫灵儿噤声。

  见状,舒瑾言语中也隐隐带着怒,「母亲便是教你这样无的放矢、出言无状的?」

  舒静怡被他三两句话训斥得满腹委屈,泪珠滚滚而落。

  她咬唇,跺一跺脚,「大哥哥最最最讨厌!」一边哭着一边跑走了。

  在旁边不敢说话的舒静柔嘴唇微张,看一看跑走的舒静怡,再看一看舒瑾,福身行礼喊一声「大哥哥」,连忙去追舒静怡,她们的丫鬟也纷纷与舒瑾告退。

  卫灵儿也不知舒瑾撞见了多少,不过既斥责了舒静怡,想必多少是听到了些舒静怡说的话。

  不过和舒静怡怎么化解矛盾且先放一旁,现下更重要的是……

  卫灵儿稍微别开脸,侧过脸去,拿衣袖挡了一挡,似将眼中的泪彻底逼退,略平复心情,方才转过脸来。

  她温声细语道:「多谢大表哥帮我和枣儿解围,但怡表妹想来是无心之言,她是关心大表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顿一顿,她别开眼,声音低了点,「大表哥天人之姿,人中龙凤,想来非扫眉才子,根本配不上大表哥。」

  渺渺在舒瑾出现时便跑到他脚边了,才把渺渺抱起来,听着卫灵儿的话,舒瑾古怪地看她一眼,嘴角微微扬起,不冷不淡道:「表妹也不必妄自菲薄。」

  听得这话,卫灵儿心下一惊,抬眼看他,却见舒瑾表情平静,正低头望向自己怀里的猫儿。

  卫灵儿便略退开两步,瞥见海棠手中的食盒,微笑解释说:「原是渺渺又跑来雪梅院,想着帮大表哥把猫送回去,顺便给大表哥拿些今日新做的糕点,既然大表哥亲自过来了接渺渺,我和枣儿便不去扶风院打搅大表哥了。」

  说着,卫灵儿示意海棠跟着舒瑾到扶风院,把糕点送过去。

  卫昭此时已躲在卫灵儿的身后,似畏惧舒瑾般,沉默着,既不打招呼也不直视他,只不时地偷偷看他两眼。

  当察觉到舒瑾朝他看来后,他越是往卫灵儿身后躲。

  舒瑾注意到了卫昭比之早上初见的疏远,他不禁挑了挑眉,又去看卫灵儿,「昨天有事回府晚了些,没有和两位表妹见礼,请见谅。若无事,请两位表妹赏脸到扶风院喝一杯茶,当是我的赔罪。」

  卫灵儿一听,面露惊讶,又带了点欣喜的笑,不确定地问:「可以吗?」

  舒瑾一笑道:「自然。」

  卫灵儿低头去看卫昭,问:「去大表哥的扶风院坐会好不好?」

  卫昭一下看卫灵儿,一下又看了看舒瑾,迟疑着点了下头。

  卫灵儿嘴角弯一弯,小梨涡盛着香蜜,「那我和枣儿就叨扰大表哥了。」说着,她牵过卫昭,跟在舒瑾身后,往扶风院走去。

  路上陆陆续续遇到府中一些丫鬟婆子,见卫灵儿、卫昭跟在舒瑾身后,似要去扶风院,无不是惊诧地与他们行礼问好。

  卫灵儿似毫无所觉,面上始终带着一抹浅浅的、温柔的笑。

  又走了近一刻钟才到舒瑾的扶风院,迈步入得院中,只见青石板路面被打扫得极为干净,连片落叶都瞧不见。

  扶风院也种着两株梅花树,和雪梅院一样的绿萼梅花。

  卫灵儿嗅到清幽香气,稍微多看了两眼,一转眼便瞧见扶风院里有一片荷塘。

  池塘里的枯荷没有如道路般被清理得一干二净,那片枯荷在雪地冰天里透出一股萧索与哀颓。

  卫灵儿很快收回视线,复看了看舒瑾的背影。

  她直觉那片荷塘是舒瑾不让清理的,这或许是他的习惯与偏爱,只是这般喜好……其实与外人口中的那个舒家大公子相符,他对他们姊弟的善意才叫反常。

  卫灵儿又想,刚刚舒静怡对她抱着舒瑾的猫反应那么大,而舒静怡想抱渺渺,渺渺却不肯,以致于将舒静怡抓伤。

  两相对比之下,渺渺似乎颇愿意与他们姊弟亲近,一天之内两次跑来雪梅院,和对待舒静怡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也很是稀奇。

  舒瑾的态度会和渺渺有关系吗?

  毕竟今儿一早,弟弟追着渺渺跑出院子,这才撞见舒瑾的,若如此,便说明渺渺这只猫对舒瑾十分重要,重要到渺渺愿意亲近谁,他便同样愿意对谁好上两分,哪怕是亲妹妹的待遇,都及不上那份无太多缘由的偏爱。

  念头转动间,卫灵儿牵着卫昭走到廊下。

  早上见过的那两个丫鬟立时迎了出来,一个领着他们进去,一个接过海棠手中的食盒。

  舒瑾这两个丫鬟生得都很漂亮,倘若仔细打扮一番,走出去被认成哪家的小姐也不奇怪。

  可漂亮归漂亮,但和此前从丫鬟婆子们口中打听到的,说他最是偏爱娇软美人的话也不甚相干,那些丫鬟婆子不至于胡乱编排府中大公子,只目下她未窥知什么特别的根据。

  「表小姐,奴婢叫夏栀,和奴婢一样在大公子身边服侍的是夏橘。」夏栀一面帮卫昭解下身上的小斗篷,一面介绍,她手臂挽着卫昭的小斗篷站起身,又接过卫灵儿手中的斗篷,微笑说:「表小姐往后在府中若有什么关于扶风院的事情,有奴婢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瞧着是个性子温和的丫鬟。

  面对夏栀友善的话语,卫灵儿莞尔道:「好,提前谢过夏栀姑娘了。」

  夏栀又笑,「表小姐不必如此客气,奴婢也万万不敢当,往后叫奴婢一声夏栀便可。」

  卫灵儿轻轻颔首,微笑着喊,「夏栀。」

  夏栀笑应一声,将他们的斗篷挂好,引着卫灵儿和卫昭净过手后入正厅。

  扶风院的正厅里炭盆烧得很暖,舒瑾已在几案前的一张黄花梨圈椅里坐着,怀里抱着那只叫渺渺的橘猫。

  「坐。」见卫灵儿和卫昭被请进来了,他抬了下眼,淡淡说道。

  夏栀帮着把卫昭抱上几案旁边的一张玫瑰椅,卫灵儿也入了座。

  之后,夏橘和夏栀一道奉上热茶,将卫灵儿带来的糕点,并着其他几样府里的点心和水果一一摆在案上。

  舒瑾抬一抬眼,不必出声吩咐,她们便立刻会意,退出正厅,去外面听候差遣。

  卫昭其实对舒瑾印象很好,只是舒静怡那些话他虽不完全懂,却听得明白是与眼前这位大表哥有关。

  故而坐在这里,卫昭心里有些纠结,他喜欢舒瑾却又不敢亲近,他不想姊姊再受委屈,因此仍如方才那样时不时偷偷看他一眼,过得会儿又看一眼。

  舒瑾堪破他心思,勾了下嘴角,问:「枣儿在看什么?」

  卫昭慌忙抿唇,乖巧端坐。

  舒瑾笑说:「你怡表姊对你们无礼,我已训斥过她,难道枣儿还要将那些话怪罪到我身上不成?」

  卫昭垂下小脑袋,半晌说:「可是怡表姊不喜欢……」

  舒瑾问:「她喜欢不喜欢,与你我何干?还是枣儿不愿意和渺渺玩了?」

  卫昭没说话。

  卫灵儿抬手摸一摸卫昭的小脑袋,「枣儿乖,晚些和怡表姊解开误会便无事。大表哥帮我们解围,该多谢大表哥才是,快请大表哥尝尝我们带来的糕点。」

  卫昭抬头去看卫灵儿,终是在卫灵儿鼓励的目光中从玫瑰椅上下来,走到案旁,将卫灵儿亲手做的那几样点心往舒瑾面前送一送。

  他拿一双漆黑的眸子看向舒瑾,「大表哥,这几样点心都是姊姊帮我做的,我很喜欢吃,也请大表哥尝一尝,多谢大表哥帮我和姊姊解围。」顿一顿,他向舒瑾介绍,「这是梅花糕,这是云片糕,这是芝麻酥糖,很香。」

  舒瑾口腹之欲不强,也不喜甜,可卫昭介绍得十分认真,又满脸的期待,他便尝了一块芝麻酥糖。

  确实香,也没有想像中以为会有的那种甜腻。

  「挺好吃的。」舒瑾客客气气地评价一句。

  卫昭脸上终于有笑意,「大表哥,我姊姊的厨艺很好。」

  舒瑾含笑不语,有来有往的从白玉高足盘里拿了个蜜橘递给他,「这是贡橘,味道也很好。」

  卫灵儿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卫昭和舒瑾,并不刻意和这位便宜大表哥搭话,此时更知趣地帮弟弟剥起蜜橘来。

  舒瑾又关心起卫昭别的事,问起他是否读书认字,背过什么书。

  卫昭便告诉他自己今天练的字、读的书。

  弟弟来郑国公府之后要如何继续读书的问题,卫灵儿一直放在心上,不过年关将近,舒家的家塾也好,外面的学塾也好都暂时休课了,是以她想着此事年后再说。

  没想到便宜大表哥连自己弟弟这些事都在意,那出了正月,让弟弟随其他表弟表妹去舒家的学堂上课之事就更有成算了。

  她晓得,邺京城中如郑国公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是会允许小姑娘们去读书习字的,只不如公子哥儿们要求来得高、来得严格,但可以去读书便好了,学多少、怎么学,是弟弟自己的事。

  卫灵儿正想着,渺渺从舒瑾腿上跳下来找卫昭玩。

  见弟弟和渺渺玩得开心,她弯一弯唇,优雅端起茶盏,品一口热茶。

  扶风院一片宁静平和。

  舒瑾请卫灵儿、卫昭到扶风院小坐喝茶的消息,暗地里已传到郑国公府其他一众人耳中。

  郑国公老夫人身边的孙嬷嬷亦将此事说与老夫人听。

  她暗暗观察郑国公老夫人的神色,见她反应平平,心有不解,「大长公主应是看出来了,卫家这个小姑娘是有些心思的,她靠近大公子,只怕……」

  「怕什么?」郑国公老夫人不以为意地笑道:「她失了双亲,又有个年幼的妹妹要照顾,若这点子心思都没有,这日子要怎么过?瑾哥儿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他愿意让灵儿去扶风院这才是最重要的,否则多少心思都是白费。」

  说着,郑国公老夫人轻叹一口气,「瑾哥儿也这个年纪了,亲事一直没着落,说到底不就是他自己不愿意动这个念头吗?他那个倔性子,不愿意的事,任凭谁都强逼不了他,倘若卫家那孩子当真能让他动念头,再好也不过,成与不成倒是其次。」

  孙嬷嬷一听,便晓得自己想得狭隘了。

  她亦轻叹道:「大公子的婚事是需要急一急,继续这么拖上两年,府里的小姐公子都该大了。」到时候都要谈婚论嫁,做大哥的婚事迟迟没着落,多少影响弟弟妹妹们。

  「所以你也不必觉得卫家那孩子如何不好。」郑国公老夫人靠在罗汉床上,转一转腕间的翡翠镯子,「我瞧着挺好的。」

  「是,大长公主看人一向准。」孙嬷嬷笑着上前为郑国公老夫人捏肩捶背。

  莺柳院。

  吕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彩月进来递消息时,吕姨娘正和生养了舒静柔的王姨娘一起看为舒霖和舒静欣裁制的新衣裳。

  这两套是之前瞧着不满意,又退回去让绣坊重新做的。

  彩月欲言又止,吕姨娘不动声色地瞥向王姨娘。

  见王姨娘面色平静喝着茶,吕姨娘笑道:「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就是,王姊姊也不是外人。」

  吕姨娘这是猜,想来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故而这么说。

  彩月听言,陪笑福了个身,细细说起来。

  吕姨娘和王姨娘听罢,都晓得这会儿卫灵儿和卫昭去了扶风院。

  王姨娘温柔一笑,「灵儿当真是个招人喜欢的小姑娘。」

  「可不是?」吕姨娘附和,示意彩月退下,翻着手中的新衣裳,嘴边带笑,「我们便是没那样招人喜欢了。」

  王姨娘微笑没有接话。

  吕姨娘又叹气道:「她能和大公子走得近,也是她的本事,只眼瞧着莫名地有些叫人心慌,原就是喊夫人姨母的人,这要是亲上加亲,往后这国公府怕是不好住。可有什么法子呢?偏我们命不好,没那么漂亮讨喜的外甥女。」

  她话里藏话,分明在说,倘若有朝一日,卫灵儿当真变成舒家的世子夫人,再和薛念兰联起手来,她们两个做姨娘的,还有她们的孩子,在舒家的日子会更难过。

  说罢,吕姨娘留意王姨娘的表情。

  可王姨娘笑容依旧温柔,只道:「我能得老爷收留已是命好,不敢再奢求别的了。」

  吕姨娘见王姨娘有意避着不接自己的话,也不勉强,同样笑道:「我同姊姊又有何差别呢?都是仰仗老爷过日子罢了。不过怡姐儿说出那样的话实在是不合适,说到底不也是大公子自己乐意吗,哪里能全怪表小姐?」

  王姨娘低眉。

  吕姨娘见她实在不想多聊,重新与她说起手边的新衣裳。

  可琢磨着舒静怡对卫灵儿说的那些话,吕姨娘心里又觉得奇怪,舒静怡这显然是遭人挑唆了,她虽乐见他们起矛盾,但是谁故意挖的坑呢?

  想到这,吕姨娘不由得看了一眼王姨娘。

  她抿一抿唇,又自己先笑了一下,不知为何想到这上头去。

  王姨娘不得老爷喜欢,向来关起来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如何会做这种事?又不能争老爷的宠!

  吕姨娘暗笑自己竟然犯起糊涂,心道:想将女儿嫁进郑国公府里的人家那么多,有几个故意在舒静怡面前胡言乱语的也不奇怪。

  另一边,薛念兰也得知舒瑾、卫灵儿与舒静怡之间的这一桩事。

  从丫鬟口中听说舒静怡的任性举动,她深深皱眉,沉下脸道:「怡姐儿也不小了,怎么能还这样没分寸?我知她喜欢大公子这个哥哥,可也不能这个样子,连捕风捉影都谈不上的话竟当着灵儿的面说,灵儿好歹是她的表姊。」

  徐嬷嬷一刻钟前恰过来与薛念兰禀报府中事务,这会儿未走,瞧着她动怒,忙劝道:「夫人别气,二小姐平日里虽有任性的时候,但从不会这样失态。何况以二小姐的性子,如何会想得到那么多,指不定是有人在二小姐跟前胡编乱造,故意挑拨卫家表小姐和二小姐、夫人的关系。夫人姑且冷静下来想一想,接表小姐过来,夫人可曾动过那种心思?」

  薛念兰拧眉道:「自然是不曾的,大公子的事情,我哪里插得上手?便是使些手段成了事,若大公子心中厌弃,也是把灵儿往火坑里推。」

  她和卫灵儿的娘亲虽是族姊妹,但薛家到她们这一辈女孩儿少,她们一块儿长大,关系很亲,只是及笄后各自婚嫁,又分隔两地,来往不便,联系才渐少了。

  如今姊姊、姊夫不在,卫家那些人又那般不可靠,她把人接来,日后定是要为灵儿找一户疼她、爱她的厚道人家,绝不生些不该有的心思,或草草把人嫁出去,更不会把人往火坑里推。

  「这便是了。」徐嬷嬷与薛念兰分析说:「夫人没动过那样的心思,这不假,府里乃至外头有人怕夫人动这样的心思,也不假。大公子在外面素来是有好名声的,邺京城里多少姑娘想嫁他,这里头的事一时半会倒说不清。」

  听了这话,薛念兰脸色缓和下来,「该将怡姐儿喊过来,问一问到底怎么回事。」

  徐嬷嬷道:「夫人千万和二小姐好好说,二小姐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说明白了,她悟到了,便晓得了。」

  薛念兰略略颔首,又叹道:「幸得有嬷嬷在。」

  徐嬷嬷笑道:「夫人也是一时生气,才没能马上想到这些,奴婢不过是帮夫人理一理罢了。」

  薛念兰听罢,便吩咐丫鬟去请舒静怡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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