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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试阅] 风光《无盐女神厨》(非凡千金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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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1-9-15 14:28:17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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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21年09月22日

【内容简介】

姑娘掌杓香飘十里,勾起他的无尽相思,
只因她给的那碗粥,不只暖胃,更暖了他的心……

他南宫毅身为边关战神,却遭多疑的皇帝叫回京城冷冻,
自己便罢了,如何安置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才是难题,
幸好自家镖局隔壁的食坊东家赵娴帮了大忙,
虽有着半脸黑胎记,她落落大方毫不在意他人眼光,
不只让他退役的弟兄在食坊工作,和他更是聊得投机相见恨晚,
且她有着一手好厨艺,他与一众弟兄全被她端出的美味征服,
明明是个深闺弱女子,却有将食坊开遍大江南北的野心,
他欣赏这样的姑娘,只觉此生不能没有她,
哪知最后竟发现,「赵娴」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楔子 假除邪祟因祸得福

  香烟袅袅之中,一名穿着青色道袍、顶戴通天冠的道人手拈招魂幡,绕着祭坛前的一名少女,步罡踏斗,口中念念有词。

  那名少女一身灰裙,素面朝天,却如清水芙蓉,容色昳丽,年约及笄就瞧得出倾城之姿。唯独那双该是明媚的大眼却毫无神气,只是呆滞地望着前方,表情亦是空洞苍白。

  这是清平伯府的嫡长女杜仙儿。

  京城都知清平伯杜明锋有三女,长女杜仙儿为先夫人赵氏所出,赵氏亡故后,杜明锋又续弦柳氏。

  柳氏曾嫁过人,与前夫有两女,和离另嫁清平伯府竟也把这两个女儿带了过来,改成了杜明锋的姓。

  按理来说三个女儿之中,杜明锋该最疼爱亲生的长女杜仙儿,殊不知事实恰恰相反。杜仙儿自小痴傻不知事,杜明锋与赵氏不知为她寻过多少名医皆未果,而柳氏带来的杜玉琼、杜玉瑶姊妹,因善于奉承,长相也算娇丽可爱,合了杜明锋心意,反倒更加疼爱两个继女,彻底忽视了真正该关心的长女。

  柳氏出身不高,祖辈也就出过一个进士,老家还务着农,勉强算是耕读世家。这样一个寒门女儿带着两个拖油瓶和离,还能坐上伯府夫人的位置,全然归功于她容貌不俗,城府深沉。

  入府后见到赵氏留给杜仙儿的大笔嫁妆,当即起了贪念,但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强夺,兼之杜仙儿生得与赵氏有七成相似,那绝世的姿容让柳氏看了刺眼,便让她起了除掉这个痴儿的想法。

  她不知从哪里找来所谓得道真人,真人一眼判定杜仙儿痴傻之因是有邪祟作孽,若置之不理将会对清平伯府众人不利。

  杜明锋原本半信半疑,但有柳氏敲边鼓,谓赵氏即死于邪祟之手,这让杜明锋害怕了,于是答应将此事交由真人化解,遂有了今日的开坛作法。

  柳氏原本想着就这么装模作样办一套法事,之后随便在符水里加点什么,灌进杜仙儿嘴里,待那碍眼的一命呜呼,那什么财物嫁妆就都属于她们母女三人了。

  然而想像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柳氏一番做作却成全了杜仙儿。

  道人行云流水地完成了一段法诀,还奏表书符调来天兵天将,之后大喝一声,手上的招魂幡猛地敲在杜仙儿头顶上,让她吃痛狠狠地瑟缩了一下。

  那双呆滞无神的大眼竟也因此氤氲,水雾之下逐渐多了道灵光。

  杜仙儿眨了眨眼,迟滞了几个呼吸才看清楚四周的情况,一头雾水地沉默观察眼前这个手舞足蹈的老道、伯府的一众奴仆,还有立在不远处面带讥诮的柳氏母女三人。

  「行了。此中邪祟已除,当不会再对贵府造成影响。只是……」道人一抚长须,面带倦容却眼露精光,看上去仙风道骨,微微卖个关子,就让一干奴仆的心全提了起来。

  柳氏像是有些急切地问道:「只是什么?」

  道人微微一笑,眼神奇特地瞥了柳氏一眼,突然手掌一翻,指间闪出一道符纸自燃,看得众人惊叹连连。

  而后,道人将燃烧的符纸放入了水杯之中。

  「邪祟虽暂离,却也有可能回来。今日且将这杯符水让大姑娘服下,之后每隔三日连服三道,便能一了百了。」道人微笑说道。

  一了百了?闻言,柳氏也笑了。「劳烦道长了。」

  柳氏身旁的大丫鬟桂香上前接过符水,噙着一抹只有自己明白的笑意,走向了祭坛前仍呆立不动的杜仙儿。

  后者微微垂眸,眼底精光一闪,他们都以为她不懂,其实她懂,在她从那一团迷雾中清醒过来时就什么都懂了。

  杜仙儿并不是天生痴傻,也不是什么邪祟作孽,而是天生三魂少了一魂。

  三魂七魄者,乃人身之精气。

  道家正一真人有云,三魂一名胎光,系天魂主命,使人长生;一名爽灵,为地魂主财禄,使人聚气;一名幽精,则为命魂主衰灾,使生欲念。

  杜仙儿便是缺了地魂爽灵,这一魂其实一直跟在她的肉身附近,只是不得其门而入。然而地魂决定人的智慧及禀赋,杜仙儿其母赵氏为御厨世家出身,性敏慧有大毅力,不舍女儿痴傻,自小就带在身边教导,读书识字、厨艺中馈、经商之道……等等全没落下,深信驽马十驾,百折不挠。

  杜仙儿的肉身麻木,但天赋却是灵慧不输其母,地魂十数年来在赵氏身旁学习吸收着所有的一切,旁观着清平伯府的悲欢离合,只待回归肉身那一天。

  爽灵本生于太一之宫,降于七月七日。今日恰好七月七日,那名老道花里胡哨的作法,邪祟是没去成,却歪打正着将她游弋天地间的那一魂招了回来,招魂幡指向之处,三魂归位,杜仙儿自然清醒。

  这么一清醒,她便懂了自己过去发生什么事,还有那柳氏对她怀着什么心思,自然对于就要端到自己嘴边那杯符水警惕心顿起。

  「大姑娘,来,乖乖的把符水喝下去……」桂香来到杜仙儿面前执高了碗,那笑容在杜仙儿眼中说有多虚假就有多虚假。

  杜仙儿愣愣地看着桂香,突然转头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尖叫,这一反常的举动不仅令桂香不知所措,其余旁观者也跟着傻眼,竟真让杜仙儿成功逃了。

  柳氏第一个回过神来,朝着桂香啐了一声。「还不快追!」

  桂香打了个激灵,连忙追过去,其他人包括那名道人,也急晃晃地跟在了后头,拉成一大串像母鸭带小鸭似的,在自诩清流的清平伯府成为一道滑稽的风景。

  杜仙儿并非无的放矢,目标明确地朝着杜明锋的书房奔去。这一场法事杜明锋虽知情却没有到场,因为子不语怪力乱神,他并不想让下人误会他迷信愚昧,只是默许柳氏去做。

  因此杜仙儿直闯书房而来,便出乎杜明锋的意料了。

  他原在书房中阅读,忽见一灰色人影撞开门冲了进来,吓得他将书一丢,由椅上跳起,踉跄退了几步抵着墙,才没有狼狈摔倒。回过神之后,便恼怒喝道:「谁人如此大胆……」

  话声未完,书房里又哗啦啦闯进了一堆人,惊住了杜明锋的质问,这才有暇定睛一看,原来那灰扑扑的东西是他的傻女儿,后头追来的是柳氏和另外两个女儿,以及道人和一干奴仆等,所有开坛作法的参与者还真是来得齐全。

  因有外人在,杜明锋这等好面子顾名声的就不好恼羞成怒,只能按着怒气,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柳氏正想解释,杜仙儿突然又叫了起来,这会儿可不是无意义的嚷嚷,而是明确地叫着,「杀人啦!杀人啦!」而后嗖地一声躲到桌旁的杜明锋身后。

  杜明锋惊讶了,「你这痴儿竟会说话?」

  杜仙儿没有理会他,只是一味叫嚷着杀人,一边畏惧地瞪着柳氏,拚命的往他身后缩。

  「到底怎么了?」杜明锋皱眉看向柳氏。

  柳氏急忙说道:「道长作法结束,要给大姑娘喝符水驱邪呢!谁知……谁知大姑娘就在这时犯了傻病,莫名其妙地就冲过来了。」

  「若只是喝符水,她嚷什么杀人?」杜明锋虽不喜大女儿,却也不会故意害她,为维护伯府尊严,当然更不能让别人害了她。

  「她脑子不清楚呢!就是穷嚷嚷,怎么能信?」柳氏安抚似的朝杜明锋柔声说道,一个转头却是目光如刃地刺向桂香。「还不快把符水让大姑娘喝下,然后把她带回去休息!」

  「是。」桂香手里还捧着符水,急忙上前就要喂进杜仙儿口中。

  杜仙儿慌慌张张地又嚷起来,双手在空中乱挥,竟一个不小心打中了桂香手上装着符水的碗。桂香低呼一声失了手,那碗直接落在书桌上一株素兰盆栽内。

  素兰叶绿花白,暗香浮动,为君子之花,正值盛放之期,杜明锋才会将其搁在书房中,想不到一碗符水下去,素兰纯白娇嫩的花瓣竟以肉眼可观的速度枯萎下来。

  这真要让人喝下去,不出问题都没人信。

  杜明锋的怒气又慢慢升了起来,其中绝大部分是因为心爱的素兰被毁,少部分则是难以置信真有人想害杜仙儿。杜仙儿死不死还是其次,可此举简直当面打他清平伯的脸。

  他用怀疑且愠怒的目光瞪向柳氏,柳氏虽心虚,表面不露,故作惊疑地倒抽了口气,纤指巍颤颤地指向道人。

  「你……你在符水中加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那道人心中一凉,知晓自己当了替死鬼,这符水中的药明明就是这位夫人要求他加进去的,「不是,这事与贫道无关啊!明明是你……」

  「住口!你还想狡辩!」柳氏冷哼一声截了他的话,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下令道:「还不快将这道人拿下!本夫人倒要好好问问他是什么来历,竟敢毒害伯府姑娘!」

  一群侍卫立刻涌上抓住了那道人,桂香也机灵地推了一名粗使婆子上前,用块布堵了那道人的嘴,几个呼吸之间人就被拖了出去。

  缩在一旁的杜仙儿小脸抽了抽,暗自在心中替道人上了炷香。柳氏心狠手辣,只怕这道人没两下就要被灭口,他那招魂幡倒是有点效果,就是不知能不能保住他七日之后还能找到回家的路。

  混乱结束,柳氏平了平心悸,低眉顺目地转向杜明锋,小意委屈地道:「妾身真不知这道人竟心怀不轨,伯爷放心,待妾身让人好好审问,必给伯爷一个交代,妾身绝不会任其损及伯爷威严及伯府的脸面!」

  不得不说柳氏很了解杜明锋,明明差点受害的是杜仙儿,她却绝口不提,口口声声都是伯爷威严、伯府脸面,轻飘飘的马屁成功将杜明锋的不满拍了下来。

  他轻轻哼了一声,脸色稍霁。

  柳氏见状连忙打蛇随棍上,迟疑说道:「只是大姑娘好端端的,也不知如何惹来此等恶徒,要真出了什么事,圣上必然过问伯府治家不严,府里一向以来的修身美誉,可是保不住啊……」

  杜仙儿更大力地抖了一下,要不是还得装傻,准会喷那柳氏一脸。明明那道人是柳氏找的,端来符水的是她的大丫鬟,她杜仙儿一个傻子连大门都没出过,这样的鬼话柳氏竟也说得出口。

  但柳氏指桑骂槐的软话还不止如此,更是一脸忧戚地看向墙角瑟瑟发抖的杜仙儿,唉声叹息。「大姑娘与玉琼、玉瑶皆住在兰院,偶尔她们姊妹想邀请几个贵女到家中游玩,都是不敢,就怕别人家的贵女被大姑娘冲撞了,伯爷的颜面何存……」

  这番鬼话差点没令杜仙儿把柳氏祖宗十八代全骂了一遍。住兰院怎么了?她自小就住那儿,兰院还是生母赵氏替她亲手布置,家俱摆设都是上好的材料,这柳氏倒有脸让自己女儿也住进来,现在这么说,是想鸠占鹊巢了?

  偏偏杜明锋就信了她的鬼话,不满的目光瞪向了杜仙儿。「什么邪祟之说,纯属无稽之谈,这丫头痴傻,以后就关到后院莫要管她,免得又出什么事丢人现眼。」

  「妾身明白。」柳氏柔顺地应了,唇角笑意微微。

  就这样,杜仙儿虽是及时清醒逃过一劫,却也让自己从此被幽禁在庭园深深之中。

  第一章 近在眼前的危机

  一场莫名其妙的法事,杜仙儿由丹楹刻桷的兰院,被扔到了清平伯府最后进,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破落小院中。

  随她而来的还有两名下人,其中刘嬷嬷是赵氏的陪嫁,从小照顾痴傻的杜仙儿长大;另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婢女唤喜鹊,是赵氏死前替女儿买的。

  杜明锋在赵氏病重时就与柳氏眉来眼去,赵氏深知杜明锋在自己往生后必不会好好对待女儿,更可能日后若续弦柳氏,说不定连个下人都不会留给杜仙儿,所以她当初买人时,并不期待其聪明伶俐,唯一的要求就是忠心。

  果然喜鹊惊叹于杜仙儿的美貌,同时也怜惜姑娘茫然不知事,入府后对她忠心耿耿,唯独就是好吃了些。这对御厨世家出身的赵氏而言完全不是问题,每餐都让喜鹊心满意足,吃得她一片丹心肝脑涂地,一心就跟着姑娘了。

  就连这会儿被丢到这破落小院,喜鹊都坚持跟了来,还不忘在怀里揣上两个馒头。一饭之恩不可忘,更别说她吃了赵氏不知几顿,即使日后可能再也无法锦衣玉食,但再怎么说,姑娘还是摆在美食之前的。

  刘嬷嬷与喜鹊将面无表情的杜仙儿扶进了屋内,接着看着四周脏乱残破的环境,面面相觑长叹了一口气。

  母亲早逝,父亲又靠不住,还被扔到这种鬼地方,姑娘真是太命苦了。

  依清平伯府取名的惯例,这个院子该被称为桂院的,因为高墙之内有桂花树围绕。过了垂花门是一间小厅,厅两侧各是书房及下人房的耳房,至于厢房、厨房及茅厕等等,皆在正厅之后。中间有座小花园隔着,甚至还有一处水井在其中,因带着个四角攒尖的茅顶,看上去水色犹清澈甘冽。

  若不是杂草丛生、屋破墙垮,这个院子尚可称为清幽雅致、闹中取静。

  「唉,瞧瞧这鬼地方,窗纸没有一面好的,屋顶还破了一半,连找张椅子给姑娘坐都难……」刘嬷嬷看准了一张圆凳,先伸手推了推,果然那凳子直接散了架。她又试了好几张,终于找到一张勉强算是坚固,却是缺了半只脚的太师椅。

  她顺手捡起几块砖头垫了椅脚,终于那椅子不摇晃了,她用巾帕沾水擦干净椅身,先让杜仙儿坐了下去,整间正厅也就这么个地方能坐人,想想就心酸。

  「姑娘就这样被赶到这里,都大中午了,不管吃不管喝的,衣服也只有两身,日后该怎么办唷……」刘嬷嬷愁得脸都快比龟裂的墙面还皱。

  「至少午膳没问题啦!」喜鹊倒是心大,还能笑嘻嘻地由怀里取出两个馒头,一个直接塞到杜仙儿手中,另一个剥开,一半自己留着,另一半交给了刘嬷嬷。

  刘嬷嬷苦笑看着手中的半个馒头,又放回喜鹊手上。「你这丫头倒是聪明,不过半个馒头哪够填你那无底洞?我还不饿,你吃吧!」

  喜鹊连忙又将半个馒头推回去。「嬷嬷呀!一个早上都没吃,怎能不饿?今日可能就只有这个,将就吃点吧!咱们可不能倒,否则姑娘怎么办?」

  原本饿肚子想撑过这一顿的刘嬷嬷闻言,也死了这个心,无奈看着半个馒头,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就是不知道明天有没有的吃。」喜鹊猛地冒出这么一句。

  刘嬷嬷差点没被她噎死,对她翻了记白眼。「会的,今天算是夫人给姑娘的下马威,伯爷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姑娘被饿死,咱们去领膳,难道厨房还能不给?顶多就是菜色差了些。」

  「说的也是。」喜鹊也喜孜孜地吃了起来。

  「放心吧!清平伯府不给你们吃,我给。」一个声音幽幽地由两人身后传来。

  刘嬷嬷与喜鹊一时还没能反应是谁在说话,前者好笑地看向后者,「你能给?」

  「我不能啊,就两颗馒头,全给了。」喜鹊呆呆反问,「不是嬷嬷说要给?」

  「这不是你说的吗……」

  两人话声一顿,同时反应到这声音是从后头传来,根本不是对方说的,本能齐齐回头一看——她们傻呆呆的姑娘,捧着一颗馒头,边吃边笑吟吟地朝着她们眨眼,悄生生地坐在太师椅上,看上去生动灵巧,哪里还有以前那呆滞的模样。

  「姑娘?」喜鹊没能由震惊中回神过来,只是本能问道:「你和奴婢说话?」

  「嗯,我和你说话。」杜仙儿点了点头。

  「姑、姑娘,你……你你真说话了?」刘嬷嬷反应更大,直接冲到杜仙儿跟前,捧起她精致的脸蛋左看右看。「真说话了?还是老奴的错觉?」

  「我若非说话,莫不是唱歌?」杜仙儿哭笑不得,一张嫩脸儿被揉来揉去的也不恼。

  喜鹊与刘嬷嬷沉默了半晌,突然惊喜地尖叫起来,刘嬷嬷甚至流下了泪,两个人一拥而上,抱得杜仙儿几乎断气。

  「姑娘啊!你终于大好了啊!夫人九泉之下有知,不知会有多高兴……」

  杜仙儿急急拍了拍刘嬷嬷与喜鹊的背,两人还以为姑娘是太过动容,正在安抚她们,遂抱得更紧了。

  「姑娘!我们等这日等好久了啊,你是怎么好的……」

  「好好好……先放开,我、我快喘不过气……」再抱她也要去九泉之下了。

  刘嬷嬷与喜鹊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蠢事,连忙松手,还想触碰杜仙儿却又不敢,只得患得患失地觑着她,手来来去去在她面前伸出又缩回。

  杜仙儿就这么看着她们且哭且笑,眼神却含着愧疚,这情绪之乱七八糟可想而知。

  她也不打扰她们,让她们好一阵发泄后方说道:「我也不知怎么就好了,就当那假道人误打误撞把我给治好了。」杜仙儿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其实这么多年来,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我都知晓,娘那么辛苦的教导我,我也都学全了,就是表达不出来,才会看来呆头呆脑。这会儿突然好了却也不能张扬,为了我们的安全,须徐徐图之,你们可明白?」

  姑娘这会儿说的话条理分明,莫名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势,让刘嬷嬷与喜鹊本能的就想遵从。

  喜鹊一颗头点得都快看不清。「姑娘,我们明白的,那我们该怎么做?」

  杜仙儿不语,只是起身带着两个人在这无名的破院子里转了一圈,心里便有底了。

  「先从打扫开始吧!总要有个睡觉的地方。」

  刘嬷嬷与喜鹊得令,马上找来了清洁用的布巾与扫帚等物,还提来了一桶水。这院子虽破,该有的家俱用品倒是一样不缺,把那垂花门一关,几乎就能自成一户。

  「这正厅及耳房别扫,只要清理后头我们居住的地方就好。」杜仙儿交代着。

  于是废话不多说,主仆三人随即动起手,把正厅后头几房该擦的擦该洗的洗。厢房不像正厅四面洞开,反而因为太过老旧,无人进出,门窗柜子关得密实,里头存着的家俱都还完整,被褥床帐之类的布匹也还算干净,三个人费了大力气将这些东西全洗了,晾在了小花园之中。

  七月的天,一日功夫就能晾乾,今晚先将就一下,明日就有被子可盖。

  而后杜仙儿将正厅墙上几幅都积了尘的画取下,先去了灰尘,不管是哪位名家的大作,撕下中间的画纸,糊到了后头房间的窗户上;而后她又拆了厅里的条案,劈去雕花,房间里破掉的床板直接用桌板盖上……

  这几手让刘嬷嬷及喜鹊又惊又喜,只觉姑娘真是聪慧,拼拼凑凑的竟也把三个人睡觉的地方完善起来。

  花了近两个时辰,太阳都快下山了,几人住的房间,还有灶房及茅厕总算是清理干净。她们还惊喜地发现灶房里锅碗瓢盆俱全,甚至还有一小瓮陈年老豆酱和半罐子的盐,外头墙边也堆了不少的柴薪,只是这么多年干了又湿,湿了又乾,都碎裂成小块,倒省得她们劈柴。

  忙碌了一下午,三人虽不至于直不起腰,却也累得够呛,一身衣服沾满了灰,发髻也乱了,但心中的满足却无可言喻。

  杜仙儿由屋里逛到了屋外,满意地环视四周,看到满园桂树,不管别人怎么看待这个地方,她已经在心里决定叫它桂院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眼下霞光满天,已无中午那般炎热,许多女眷都会趁这时间出房间游园赏霞什么的,杜仙儿不由心头一动,又领着两人回到正厅。

  正厅是没有清扫的,唯一几样完好的家俱也全被杜仙儿拆了到处修补,她直视着厅内唯一一把能坐的太师椅,抬脚将垫在椅脚下的几块砖头给踹了,而后将椅子拖到门边,险险的剩三只脚立着。

  刘嬷嬷不甚明白。「姑娘你这是……」

  杜仙儿弯唇一笑。「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她话才刚说完,屋外就传来了脚步声,杜仙儿朝刘嬷嬷与喜鹊眨了眨眼,随即化为面无表情,双眼呆滞。

  两人还讶异着姑娘变脸之快,外头几名神色骄傲的婢女已经先走了进来,跟在婢女最后进来的却是杜玉琼、杜玉瑶两姊妹。

  两姊妹看着这残破的正厅,面露讥嘲,冷冷一笑并不说话。

  先进来的婢女代为开口,「瞧瞧这是什么破烂地方啊?也不知道什么样低三下四的人配住在这里。」

  「可别这么说,咱们清平伯府的大姑娘不就住进来了吗?」另一个婢女搭腔道。

  「大姑娘看来也是个不挑的,住这里挺适合的。」

  「她想挑,但也得先晓事啊!说不准大姑娘还觉得这里很好,住得舒坦呢……」

  众婢女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喜鹊听得心生火气,就要出言反驳,却被刘嬷嬷拦住。

  「二姑娘、三姑娘来此不知有何贵事?」刘嬷嬷沉着脸,形势比人强,她只能当作没听到那些奚落。

  「没什么,就是来看大姊住在这里习不习惯。」杜玉琼眼中的鄙夷可是毫不掩饰。「不过大姊原本就是个脏姑娘,住在这里也挺适合的,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脏地方就适合脏姑娘住,嘻嘻……」众婢女连忙拍马屁式地附和着。

  杜玉琼与杜玉瑶听得唇角微弯,神情愉悦,显然心情极佳。清平伯府的千金小姐,在母亲嫁进来以前,她们姊妹只能仰望,但现在府里最精致的兰院是她们姊妹占了,而真正的大姑娘被迁到这破烂地方,看着就令人爽快。

  一路由兰院走到这里,她们也脚酸了,环视这屋子里只有一张椅子,已经擦干净了,估计是杜仙儿的奴才清理给她坐的,杜玉琼上前就要坐下,然而杜玉瑶脚也酸,怎么可能把这唯一的机会让给姊姊,便抢先一步坐了上去。

  这时杜玉琼已经在椅边,腰都弯了一半,看到椅子被抢,当下不依地就要骂,想不到杜玉瑶这么一坐,突然整个人就歪了一边,接着她尖叫起来,连人带椅子倒下。

  杜玉瑶不知道这椅子如此不牢靠,惊吓之余只能抓住手边最近的东西,这么一扯就把杜玉琼也带倒下,两姊妹摔成了一块儿。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婢女都看呆了,竟来不及上前帮忙,而刘嬷嬷与喜鹊想到了先前杜仙儿将椅子下砖头踢掉的画面,不由表情古怪地看向了自家大姑娘。

  但见杜仙儿突然大笑地拍起手来,然后指着地上犹在呻吟的两姊妹,「脏姑娘、脏姑娘,嘻嘻!」

  「你说什么呢!你才是脏姑娘!」杜玉琼气极,但自己一身狼狈又无法反击,只能气得大骂自己带来的婢女们。「还不快来把我们拉起来!」

  一众婢女慌慌张张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杜玉琼及杜玉瑶扶起,前者气得赏了婢女一巴掌,后者则是直接用指甲划花了某个婢女的脸。

  想不到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还被个傻子取笑,杜玉琼姊妹如何能忍,气呼呼地指着杜仙儿,「还不快教训教训这脏姑娘!居然还敢笑我们!」

  众婢女得令随即转身就要扑过来,当真要教训杜仙儿的模样,喜鹊惊叫一声护住杜仙儿,刘嬷嬷则是气得直接捡起一支断掉的椅脚,朝着众人挥舞。

  「谁敢动大姑娘,就得先踏过我老刘的尸体!我一条贱命不足为贵,但你们这些小蹄子平时养尊处优,就不知道谁禁得起我一棍!」

  喜鹊一听,也跟着捡起一根棍子,龇牙咧嘴。「对!谁冲过来我就打谁!大姑娘你们都敢冒犯,是被鬼迷了心吗?不怕……不怕伯爷事后跟你们算帐?」

  简单的两句威胁,却成功喝阻了一干婢女。她们说穿了也是下人,仗着杜玉琼姊妹的势狐假虎威,但这里可不只有杜仙儿一个傻子,还有两个明白人,今天要真打了杜仙儿,下清平伯的面子,被伯爷知道,杜玉琼姊妹有柳氏说项肯定没事,但她们可不好说。

  杜玉琼姊妹见到婢女们胆怯了,气得浑身发抖,但总不可能自己冲上去打人,毕竟那刘嬷嬷与喜鹊当真是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什么都敢豁出去,她们姊妹如此矜贵,岂可把自己搭进去。

  「哼!你们给我记着,我们姊妹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因为身上还脏着,杜玉琼及杜玉瑶受不了,只能撂下狠话,无奈地带着大批人马退去。

  刘嬷嬷与喜鹊松了口气,手一松,椅脚落在地上,她们狠狠喘了几息之后,才勉强平息了内心紧张,随即转身一脸崇敬地看向了杜仙儿。

  「大姑娘!你真是太厉害了,怎么就知道她们姊妹会去坐那张椅子……」

  两人絮絮叨叨,但杜仙儿却仍是那副呆滞的模样,彷佛又变回以前那个傻子,让刘嬷嬷与喜鹊越说越惊,最后都忍不住上去摇晃她了。

  「大姑娘?你怎么了?不会又变傻了吧……」

  杜玉琼与杜玉瑶狼狈地回到了兰院,边走边骂骂咧咧的教训着下人,却不知道自己身后跟着一个无声无形的灵体。

  杜仙儿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的地魂居然又脱离了肉身,不受控制地随着杜玉琼姊妹离开。可是这次与过去那种旁徨无依的感觉全然不同,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与肉身还有着联系,只消一个契机就能灵魂归位。

  她就这么看着杜玉琼姊妹在兰院里摔了几样东西,那还是赵氏留给她的嫁妆。而后姊妹俩清洗好换了衣服,又气冲冲地赶往了主院柳氏的居处。

  柳氏正在房子里悠闲地挑着做冬衣的布,虽说现下才入七月,但京城一带冷得快,十月的风就能吹得人发抖。柳氏又只穿那霓裳阁做的衣服,霓裳阁可是专为宫里娘娘们上贡布匹及制衣的皇商,不早几个月排队,怎么可能赶上在冬日时穿上新衣?

  杜玉琼姊妹不经通报就冲了进来,失了仪态不说,还一副哭唧唧的丧气脸,让柳氏随即没了挑布的心情,细眉都攒了起来。

  「你们两个又怎么了?我说过,伯爷喜欢女儿家贞静,你们现在这副模样,若被伯爷看到了,不知要嫌弃成什么样子。你们要讨他喜欢,就该随时注意点!」

  「娘!是……是那个杜仙儿还有她的下人,实在太过分了……」两姊妹气苦,哪里还能记得什么贞静,哭哭啼啼地把在后院发生的事说了个明白。因为是自己母亲,她们倒是没有加油添醋,只不过单是陈述事实,就够让她们再生气一遍。

  柳氏无奈极了,嗔了两个没用的女儿。「你们对上一个傻子还能把自己摔了,竟还有脸哭?要知道我连走到后院那地方都嫌晦气,根本不想多看那傻子一眼,你们却自己送上门?」

  杜玉瑶支支吾吾地道:「那……那还不是想看看杜仙儿倒霉的样子。」

  柳氏忍不住伸出一只纤指往女儿的额头狠狠一戳。「她都傻成那副德行了,还不够倒霉?要你巴巴的去看?」

  杜玉琼不依地噘起了嘴。「谁叫她以前居然可以一个人占据兰院?兰院只能是我们姊妹住,包括里头的东西都是我们的!我们今天就是要去看看杜仙儿住的地方有多破烂……」

  看着容貌秀丽却德不配位的两个女儿,柳氏在心中叹了口气。她的前夫只是个穷举人,连官身都没有,生的女儿自然教得小家子气,如今虽因她改嫁一夕暴富,地位也提高,但那种眼皮子浅的内涵,是两个女儿无论容貌再好都无法改变的。

  真要论容貌,两个女儿其实比不上那杜仙儿一分,要知道赵氏之美京城闻名,也就是这样,赵氏区区一个御厨之后才能嫁进伯府。而杜明锋生得唇红齿白、玉树临风,亦为京城佳公子,杜仙儿便是综合父母的优点,朝着好的地方长,能不好看吗?

  所以柳氏格外要求女儿们的仪态,以补其才貌德行上的不足,但眼下看起来任重而道远啊!

  「行了!你们也别再去后院了。这次找来道人做法事,没能解决那傻子,娘决定把她嫁出去,让她以后不会继续在府里碍眼。」柳氏若有所指地对女儿们说道:「你们想要的东西,娘都会为你们拿到。」

  柳氏说的自然就是赵氏的嫁妆,赵氏的嫁妆上百抬,价值连城,却全都锁在库房里,而库房的钥匙就在杜明锋手上,基于此他不怕柳氏折腾,放手让她入门就管着伯府中馈,反正大头在他这里。

  柳氏才嫁入伯府没多久,又在杜明锋面前树立了一个温婉脱俗的形象,不好明目张胆的搬空赵氏的财产。最快的方法自然是让杜仙儿消失再徐徐图之,既然药不死她,那就送她出府。

  两个女儿也听懂了,杜玉琼要聪明一些,迟疑地道:「娘,杜仙儿可是个傻子,嫁得出去吗?」

  「你们别光看她傻,想想她长得什么样子。」柳氏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杜仙儿光靠脸,应该还是可以找到夫家的。「何况她还是清平伯嫡长女,怎么都能说上几家。只是到时候还是得替她陪嫁一些,免得我这继母脸上无光,既然要便宜外人,不如便宜自己人。」

  「娘的意思是……」

  「你们在家乡的表哥,就是舅舅的独子,叫柳絮非的,还记得吗?他是个跛脚,还是个二流子,在十里八乡名声不怎么样,所以找不到媳妇儿。这样的人配给杜仙儿正好,你们说呢?」

  杜玉琼与杜玉瑶回想了一下那叫柳絮非的表哥,虽然轮廓模糊,但跛脚的事她们都记得的,现下听说还是个恶名昭彰的二流子,她们当下都笑了起来。

  「好啊好啊,傻子配跛子,天作之合!」

  半空中的杜仙儿听得冷笑连连,要不是灵体通透,拳头都能硬起来。这柳氏当真无耻,两个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不知道杜明锋看上她们什么,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身边养着一窝毒蛇?

  柳氏轻而易举地开解了女儿的心结,果然杜玉琼与杜玉瑶一身的戾气很快消散,又能轻巧地摆出了大家闺秀的姿态,让柳氏微微点头。

  「像你们现在这样就对了,等那傻子嫁出去,马上就轮到你们的婚事,可要维护好端庄的名声。真要说起来你们只是清平伯的继女,高门贵爵难嫁,但娘也不会随便把你们嫁到什么末流小官门户,最近正好有一个好机会,你们都给我听着。」

  杜玉琼姊妹果然竖起了耳朵,背挺得更直了。

  柳氏续道:「听伯爷说,去年驻西北的将军南宫毅调回京城。他今年还未满二十五,虽说年纪大了点,却未成亲。因有战功,也算少年有成,是众家注意的乘龙快婿。不过南宫毅亦有他的缺点,他是寒门出身,父母都是乡下泥腿子,位置全是靠自己拚搏出来,所以就算想要娶妻,约莫也娶不到身分太过贵重的闺女。

  「南宫毅回京后闲置了一年,这阵子终于领了官职,与武清伯一起总督三千营,挂了一个提督名号就更令人注目了。听说他父母也愁他的婚事,正在替他相看。要娘说,这倒是你们的好机会。」

  听到这里,杜玉瑶皱眉了。「是个武将啊?那岂非很粗鲁?」她这般说着,杜玉琼也忙不迭地点头。

  柳氏瞪了两个女儿一眼。「你们懂什么?就是因为南宫毅一家草根子底,父母都是乡下泥腿子好拿捏,你们其中一个只要能入门,就可以当家作主,当将军夫人为所欲为,这有什么不好?」

  两女终于听得意动,又积极打听起南宫毅的相貌,但此时一直听着的杜仙儿发现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慢慢听不到柳氏母女的对谈,眼前的画面也开始飘远,最后化为一阵黑暗。

  杜仙儿猛地惊醒,发现自己仍呆立在桂院残破的正厅之中,而身旁喜鹊及刘嬷嬷都要哭干了眼泪。

  「姑娘啊,你怎么又傻了啊,快醒醒啊呜呜呜……」

  「你们……」杜仙儿启口问道。

  见她突然又恢复灵动,两人喜出望外,眼泪都来不及擦,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着问起——

  「姑娘!你怎么了呀?方才叫你都没有反应……」

  「我们还以为姑娘突然又犯傻了,是不是被二姑娘与三姑娘给吓到了……」

  方才杜仙儿魂游身外,对于听到柳氏母女对话的经历,还有些云里雾里,脑袋一片混乱的她并没有回答她们的问题,只是忍不住反问:「我傻了多久?」

  刘嬷嬷急急回道:「大约有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方才自杜玉琼姊妹离开,又前往正院与柳氏叙话,一直到她听到最后,不也差不多花了一个时辰吗?难道刚才那些不是她发梦,而是真实的?

  杜仙儿有了八成的把握,不由又惊又喜,心中顿生一股豪气,不管为什么她突然又灵魂出窍,总之这一回对她来说是好事,让她事先掌握了柳氏的阴谋。

  她知道自己灵魂中最真实的自我并不安于室,在这清平伯府,爹不疼,母亡故,继母又那般阴险,她绝不甘心被困在这一方小院,每日只消应付内宅斗争,弄得自己都枯萎。

  她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又犯傻了,只是朝着刘嬷嬷及喜鹊信誓旦旦地说道:「你们相信我,这鬼地方关不了我们多久。总有一天,我会堂而皇之的将你们一起带出这清平伯府!」

  在清平伯杜明锋眼中,杜仙儿没有利用价值,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女儿,甚至她的痴傻对好颜面的他可谓是一种耻辱及负担,可毕竟他身为一个勋爵,也绝不会随便就把长女嫁给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因此柳氏就只能剑走偏锋了。

  过了一个月,杜仙儿所居的院落漫起了清淡的桂花香气,同时清平伯府来了一名客人,自称柳絮非,前来拜访看望姑母柳氏。

  杜明锋喜好的只是柳氏的美色,对她无钱无势的亲人却是冷淡,便没有出面接见。

  柳氏却对柳絮非的到来表达了相当的欢迎,甚至让几个女儿都出来见见表哥。

  几个女儿,包含了痴傻的杜仙儿。这回柳氏可是下了重本为她做了一件新衣服,玉色底樱红绉纱掐腰留仙裙,还看刘嬷嬷替杜仙儿打扮得太清淡,忍痛舍了一支鎏金的花钗插在杜仙儿头上。

  于是当杜仙儿出现在柳絮非面前时,原本只是想来娶个钱箱子回乡的他,当下眼睛都亮了。虽说这杜仙儿呆呆傻傻,面无表情,但那容貌当真没话说,娶回家就算当成个摆设也赏心悦目。

  因此柳絮非满意了,柳氏更满意了。

  唯一不满意的,大概就是被当成货物般推出去的杜仙儿,要不是眼下她还不能反抗,光是那姓柳的一双猥琐的眼在她身上瞟来瞟去,她就想修理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她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恰好这段时间也摸透了清平伯府四周的情况,可以开始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想要自救,第一步要有钱。

  杜仙儿承袭了来自御厨之女赵氏的一身好厨艺,甚至敢说自己青出于蓝。先不说御厨世家原就蒐罗天下各地不少好菜,学得七七八八的赵氏对杜仙儿几乎是倾囊相授,也不管女儿听不听得懂。

  过去杜仙儿神智随地魂飘荡天地之间,但凡赵氏提到一道菜,杜仙儿一个转念,便能化身到那道菜的起源之地学习最道地的做法,至于口味,一个灵体闻闻味道也就尝到了,还不怕吃饱撑着。

  所以若真要说起来,至少在厨艺的见识上,杜仙儿比赵氏还要广博,甚至她这样大江南北各种菜系的学习,懂的菜色远远超过赵氏。

  可惜身为一缕幽魂,一肚子理论却没有真正上手过。待杜仙儿清醒,这个月偷偷的用桂院的小厨房练出了手感,每日只消重新回锅再制伯府送来的粗粝饭食,兼之桂院里一些看似杂草的植物都能入菜,做出来的吃食都能让刘嬷嬷及喜鹊吃撑了,一点也没有被亏待的感受,两个人还胖了一点。

  有了手艺,杜仙儿开始想着如何能用此攒钱。她问过刘嬷嬷自己有什么财物,刘嬷嬷苦笑连连,把赵氏嫁妆锁在库房,库房钥匙被杜明锋把持着的事说了。

  身为清平伯府大姑娘,原该有的银钱分例,也因为她的痴傻,公中从来没有拨下来过。

  最后刘嬷嬷无奈,趁着某个深夜,与喜鹊偷偷溜进伯府的梅院。

  梅院是赵氏在病重后,清平伯不欲与她同住主院,将她挪过去养病之处。如今梅院并无人居,赵氏所留下的财物也被柳氏清空,只遗几样没价值的还搁在原处。

  刘嬷嬷与喜鹊摸了半天,想找找有没有漏网之鱼,居然意外在枕头之中摸出了一张店契。刘嬷嬷这才猛然想起赵氏生前曾经在收拾嫁妆时,将一处小饭馆的契书放在外头忘了入库,想不到竟没有被柳氏搜刮去。

  当杜仙儿拿到小饭馆的店契时,她灿烂地笑了。

  这,就是她自立的根本!

  自从搬到桂院,除了叫杜仙儿去见柳絮非时,柳氏派过一个婢女送新衣服来,其他时间没有任何人踏入过此处,就连送膳,也都是下人把食盒搁在大门口,食盒中也没两道菜,清汤寡水,一副管你爱吃不吃的施舍姿态。

  没人来就更好办了,杜仙儿早就察觉桂院连着府墙,拨开杂草深处有一个早就被众人遗忘的小门,可以直通伯府外的暗巷。这个小门上拴了把锁,锈得厉害,杜仙儿只用一块砖头就砸开了锁,因此要暗中出入伯府,对她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也不容易被注意到。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在感受到猥琐的柳絮非对她可能造成的威胁后,杜仙儿决定明日便悄悄出府,先去看看自己的小饭馆,再试着能不能找到外力协助。

  万籁俱寂的时候,桂院后宅的烛火通明,杜仙儿穿着一袭喜鹊替她不知哪里偷来的深青色男子道袍,让刘嬷嬷改得合身,又梳了一个男子发髻,把眉描得粗黑,然后昂着下巴在她们面前转了一圈。

  「本姑……本公子看来,是否貌比潘安,风流倜傥啊?」

  刘嬷嬷与喜鹊的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对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最后是喜鹊硬着头皮拆台,「姑娘……你就算穿得像头熊,眉毛描得像烧火棍那么粗,这样貌只要没瞎的都能看出是女人啊!」依杜仙儿蹩脚的乔装,包准儿一出府门就被揭了底,喜鹊表示很忧心。

  杜仙儿脸有点歪,天生丽质难不成还是她的错?

  刘嬷嬷看喜鹊都说了,也忍不住搭腔道:「还有姑娘你这里,恐怕男人不会有这么……呃,雄伟,那个遮不住的。」说着说着,眼光忍不住在杜仙儿的胸前打转。

  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杜仙儿脸一热,简直没好气,太丰满也不行了?又不是她想生得这么大!然后她余光瞥见了喜鹊,后者低头望望自己的胸,再看看大姑娘的,一脸想哭。

  杜仙儿哑然,扮男人看来是没戏了,她换回了女装,这次拿了刘嬷嬷的脂粉把自己的皮肤涂得暗沉,还在嘴角点了颗痔,「这样呢?」

  「姑娘,漂亮的人就算黑了点,还是漂亮啊!」

  「还有姑娘那颗痔,怎么看上去挺销魂的……」

  两个身边人毫不捧场,杜仙儿一个气啊,又换了几种妆容,但刘嬷嬷与喜鹊都是摇摇头,让杜仙儿郁闷不已。

  最后她自暴自弃地拿起墨和炭把自己的脸涂黑一半,看上去就像生了遮住半张脸的胎记,想不到刘嬷嬷与喜鹊皆是双眼放光。

  「这个好这个好,这样姑娘出去,保证人人当你母夜叉,连你亲爹都不可能认出你的。」

  「想不到姑娘也能这么丑,这副尊容让喜鹊都开始有自信了!」

  听听这是什么话,杜仙儿都要被她们气笑了,不过揽起铜镜照了照,似乎这副扮相当真遮住了她八成以上的真实面貌,就这样走出去,谁能不赞她一声丑!

  「行了行了,明日我便这副打扮出去,你们在桂院里好好守着,千万别被人发现我不在。」

  虽然对姑娘的伪装满意了,刘嬷嬷与喜鹊还是有些担心,被杜仙儿这么一交代,她们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杜仙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又道:「明日我会记得替你们带些好吃的回来。」

  这回刘嬷嬷与喜鹊毫不迟疑点头如捣蒜,似乎恨不得杜仙儿快点出去一样,让杜仙儿无言地瞪着她们好半晌,最后不知是谁噗嗤了一声,三个人忍不住笑成一团,还不敢笑得太大声怕引起注意,抱着肚子你推我我扶你,痛并快乐着。

  尤其是杜仙儿,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许是痴傻了太久,一朝清醒后她不想再掩饰自己张扬的本性,想大笑就大笑,该拚命就拚命,她不仅要能保护自己,还要能保护别人。

  因为这处破落小院,是她在偌大的清平伯府之中,唯一的温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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