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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故事] 爱国者:如何在末日世界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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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ε ●草莓香气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5-1-10 15:20:35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第一章 危机

  现代社会并不一定要经历核战争才会崩溃,只要好好考察一些大城市的情况你就会明白。不管是洛杉矶、纽约,还是芝加哥,它们的水源地都在数百英里之外,一旦缺水,或者断粮、断电,只要很短时间,骚乱就会出现在这些城市的街头。我们的现代社会很脆弱,它高度依赖错综复杂的物流网络,来为居民提供商品和服务。我们并不需要一场核战争来导致现代社会的衰亡,在这一点上,我们和古老的罗马人没有什么区别。

  ——吉恩·罗登贝里

  起落架放下的瞬间,托德·格雷长出了一口气——快到家了。他乘坐的是一架七十座庞巴迪CRJ-700客机,现在是降落前的顺风段,发动机开始节流,以减少推力。托德从身边的舷窗向外望去,已经可以看到自己熟悉的帕卢斯山脉连绵起伏的山梁,山下是整整齐齐的金色麦田。在这个季节,地里只剩下了短短的麦茬,早在十月初,麦秸就已经被运走。飞机落地后,襟翼翻开,发动机轰鸣着开始逆转,就这样停靠在了小小的普尔曼-莫斯克机场。这座机场位于华盛顿州和爱达荷州交界的地方,就在州境线的西边一点。飞机已经切换到了辅助动力系统,托德解开安全带,却并没有站起来。他不喜欢傻站在那里,看每个人准备自己的随身行李,傻等着机舱门打开,再等着前面的乘客一个一个出去。他宁愿多坐一会儿,等过道没人了再下飞机。他闭上眼睛,向上帝祈祷,然后开始回想过去七十二小时发生的事。

  会议通知下得很迟,被通知到的人还必须到会。公司所有中级以上的客户经理都到了,有的甚至来自巴尔的摩那种小地方。托德·格雷和公司另外两位远程办公的雇员一样,也被管理层扯了进来。他们说,会议很重要,于是托德很敬业地带上了自己最好的西装,一路开车从布维尔赶到普尔曼-莫斯克机场,乘飞机到西雅图,又从西雅图坐联航班机到芝加哥的奥黑尔机场。他在机场租了一辆车,住进了万豪酒店。每个季度去芝加哥的时候,他通常都会住在万豪酒店。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芝加哥和爱达荷州有两个小时时差,他到酒店打开福克斯新闻频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新闻里有很多坏消息,他看了半小时电视,然后开始和芝加哥当地的朋友们打电话,发邮件。在电话和邮件里,他用了很紧急的措辞。好好睡了一觉之后,他开了一整天的会,从早上七点半的工作早餐开始。在伯顿-迈耶-斯罗恩公司,大型会议这么早开始,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

  为了开好这天的会,公司还聘请了两位外部顾问,一位是俄国人,来自佛罗里达,另一位是阿根廷人,来自纽约。这两位都被认为是高通胀问题的专家。他们都是执业经验丰富的会计师,也都亲身经历过自己国家的高通胀——三位数的通胀率。托德听一位中层经理说,这两位顾问当天的酬金高达两万美元。

  那位经理还说,公司本打算再聘请一位津巴布韦专家,但这位先生无法出席,因为申请签证的时候被拒绝了。托德觉得很遗憾,他知道那个国家最近的年通胀率高达百分之一万五千,币制改革的时候直接从货币面值上去掉了十个零。津巴布韦专家对通胀问题的认识,肯定是世界领先级别的。

  那位阿根廷专家来自毕马域会计师事务所,名字叫做菲利浦·Y·博尔德罗,他提供的有用信息比那个俄国人多得多。他讲起自己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在阿根廷的亲身经历,那时候的月度通胀率超过了百分之百,他还讲起了二〇〇二年的经济危机。随后他又说起劳尔·阿方辛总统的货币兑换法令,以一千比一的比例兑换旧币。他说,当时他们公司不得不每天计算汇率,以回避通胀造成的损失。涉及大型交易的时候,甚至一天计算两次。他详细描述了公司内部的运营方式,包括如何把资金存入“当日账户”,以及如何尽快将当地货币兑换成美元,以免它们被“厄尔因佛诺”吞噬。“厄尔因佛诺”是当地人对通胀的称呼,本意是地狱,意思是说,通胀是用邪恶的火焰吞噬阿根廷比索的无底深渊。

  那个俄国人足足迟到了一个小时,一进门就大声道歉,说什么飞机晚点之类的理由。托德自言自语地说:“胡扯!他就不能提前一天到吗?住宿费我们都给报销。我们给了这家伙两万美金,他都不能准时一次!”

  坐在他旁边的经理听到了,笑着点头表示同意。

  那位阿根廷专家冷静而含蓄,但这位俄罗斯专家完全相反,非常喜欢夸夸其谈。他喋喋不休地东拉西扯,讲到俄罗斯会计界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方方面面。他的讲述很快就变成了关于行贿问题的闲扯:向莫斯科警察局行贿,向税务局行贿,向俄罗斯联邦安全局行贿(它的前身,就是著名的克格勃),向俄罗斯大众“行贿”。

  不过在有些问题上,这个俄国人还是能说到点子上。比如,他就非常直白地说:“你们得搞清楚,现在市面上什么币种最坚挺,一有机会,就把资产兑换成那种形式的外币,不然你的本币资产就会缩水。我们在俄罗斯经历过百分之一千八百的通胀率,持有卢布超过几天时间就是发疯。那时候有一段时间我们觉得——只是当时啊——绿票子是最好的避风港。至于说现在嘛,我就搞不懂了。可能是欧元吧,也可能是瑞士法郎。但绝对不是美元,美元现在太垃圾。你看最近美国的通胀率,百分之一百一十五,而且还在上升。真的,你们得赶紧抛弃美元,把所有的应收账款全部兑换掉,不换就是对不起你们公司的客户,也对不起你们自己。”

  托德到最后都没记住那个俄国人的名字,反正相当长,读起来非常拗口,只记得最后两个音节是“斯基”。那位什么什么斯基刚进来没多会儿就问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马上让托德警醒了起来,坐直身体静听。“你们的警卫到哪里去了?大堂为什么不派人站岗?你们绝对得加强警戒!别看你们现在处理的都是账簿、U盘、硬盘上的数据,很快你们就得搬着大批现钞进进出出。你们必须得雇几个带枪的大块头守在这儿。找那些长得最难看、块头儿最大的家伙,配上看上去最生猛最凶残的枪,车库最少要一个人,大堂一到两个。相信我,这点你绝对不会后悔!”

  午宴之后,在长长的会议桌另一端,有人委婉地提出了一个问题:假如公司每天都在自行计算各种货币的贬值幅度,那么累积起来的差额,具体该怎么记入账簿呢?菲利浦·Y·博尔德罗正打算回答,就被那个俄国人抢去了话头。俄国人的话让包括托德在内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他说:“编呗!随便瞎编一个听上去站得住脚的理由就行。我们现在谈论的问题,本身就是瞬息万变的。谁会在乎那些细节?你的账目说不过去的时候,编个理由就可以。”

  这时,老迈耶清了清嗓子,发话了。很明显,他对俄国人的说法非常不满。他反驳道:“我们绝对不会‘瞎编’任何东西,我们会完善我们的会计业务流程,找出最好的办法应对通货膨胀造成的损失。我们会建造严密的计算机模型,如果有需要的话,也会建造市场趋势预测模型。”在这之后,那个俄国人几乎一整天都没再开口。很明显,老迈耶在俄国人身上投入的两万美金很不值得。一天的会议结束之后,人们本想通过开会解决的疑问依然如故。

  第二天一早,托德乘坐清晨五点三十分的飞机返回了西雅图。

  空中小姐打断了托德的沉思,她正在沿着过道检查行李架,以免有顾客遗忘了物品。托德站起来,从头顶的行李箱中取下自己唯一的一件随身行李,最后一个走下飞机。他去芝加哥的时候从不托运行李。

  因为不需要领取托运的行李,托德下飞机后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坐上了自己的道奇皮卡。停车场就在普尔曼-莫斯克机场外的马路对面,取车很方便,跟芝加哥的奥黑尔机场完全不同。那边的大型机场航站楼,光通道就有几英里长,取行李的转盘有几十个,停车场也有好几平方英里,停车一天就要收你二十美元。五十分钟后,托德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农庄门口,索娜迎了出来,在车旁叫着、跑着、摇着尾巴。平安回家的感觉真好。

  玛丽从前门出来,给了托德一个长长的拥抱。在托德取出行装的时候,他们聊着最近发生的一切。

  危机来临之前早有征兆。早在世纪之交,美国联邦政府的财政支出就已经失控,债务和赤字问题已经积重难返。到了二〇〇八年,全球金融市场崩溃,银行面临倒闭的风险,政府不得不更加频繁地投入资金救市。赤字更加泛滥,债务问题蔓延的速度惊人,扭转这一趋势的难度又的确太大,所以人们选择了无视。国会预算办公室曾经发布过一份触目惊心的报告,里面提到,当时,就算只是为了支付国债的利息,也需要用上联邦政府全年度百分之百的个人所得税、百分之百的公司所得税和营业税,再加上百分之四十一的社保税。危机爆发之前,国债的利息已经占到了政府全部收入的百分之九十六。

  政府的债务以每天九十亿美元的幅度剧增,相当于一秒钟增加一万五千美元。官方公布的国债总额是六万亿美元,而非官方的国债总额,包括过期未偿付的债务如退休金、长期债券和军人养老金等等,总额超过了五十三万亿美元。即便是保守的官方数字,也已经达到了国内生产总值的百分之一百二十,并以每年百分之十八的复利率增长。当年中央政府新增债务的规模达到了财政总收入的百分之一百九十三。时任美国总统的任期即将结束,但经济停滞、利率飞涨、通胀率居高不下,三重压力让总统苦不堪言。在公开场合,他依然乐观地宣称正在着手“消除赤字”,但私下里,他也承认现有的低赤字是通过把越来越多的支出项目放在“预算之外”的方式实现的。在无数的会计技巧和移花接木的手段背后,真正的财政赤字一直都在攀升。各级政府产生的财政支出占到了国内生产总值的百分之四十五。当年七月份,新上任的美联储主席和总统进行了一次秘密磋商。美联储主席指出,即使国会可以平衡政府收支,政府的负债规模还是会以不可抗拒的势头迅速扩大,因为以往债务的复利率负担太重。总统先生对分类收支账目表和统计数字没什么兴趣,他的国家在经济数字方面表现还不错,股市也创下了前所未有的新高,要顺利完成自己的任期,只要继续例行公事得过且过就可以了。于是总统并没有费心去控制政府财政支出,反而启动了又一轮大刀阔斧的信贷刺激政策,其中包括对大型企业的救助,对抵押贷款债券的救助,再加上他一贯情有独钟的城市核心基础设施改造,甚至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政府也加大了投入规模。

  在欧洲,国际银行家开始公开表示对美国政府偿债能力的质疑,因为美国政府债务规模的扩张速度实在太快。到了八月中旬,德国联邦银行总裁对《经济学家》杂志的一位记者发表了一些“不当”言论。短短数小时之内,他的评论就通过互联网传遍了全世界。“美国国债的全面违约,看来已经迫在眉睫。”他终于说出了人们一直都在担心的那个“D”打头的单词:Default。而且,他在说到“违约”的时候,还使用了另外一个成语“迫在眉睫”!这让美元汇率在第二天的全球市场上经历了一轮惨跌,美国国债的销售也就此一蹶不振。从日本央行开始,各国央行和国际货币机构纷纷开始抛售名下数以万亿计的美国国债。他们中再也没有一家愿意接受风险极大的美国长短期国债,美国长期国债的售价很快就开始按照票面价值两折出售。

  接下来的动向,就是各种类型的外国投资者开始不约而同地抛售美元证券类资产,无论企业股票、债券还是国债,任何以美元计算的资产都在被抛售之列。在做出了一些支持美元的表面努力之后,大多数欧盟国家和日本都宣布,今后将不再把美元作为外汇储备的组成部分。

  为了偿还不断膨胀的债务,美联储决定采取一个关键性的战略步骤,也就是进行债务货币化——通过印钞解决掉当前负债的大部分。美联储已经持有六千八百二十亿美元的美国国债,这些债券被当做“资产”对待,因为它可以给美联储提供增加货币供给的理由。短短几天之内,美联储持有的国债就增加了一倍以上。印刷厂加班加点赶印美元,在八月的第三个星期,官方公布的通胀率达到了百分之十六。而让美联储感到失望的是,经济并没有复苏的迹象。贸易收支平衡的数字越来越糟,其他主要经济指标也没有起色。

  为了应对危机,华盛顿特区的议员们才想起要减少政府财政支出。但他们失望地发现,大多数支出项目根本没有削减的可能,联邦预算的绝大部分都是在支付债务的利息,或者用于支付政府应该承担的薪金待遇等项目。这些项目都已经有了法律保障,其中很多甚至设立了在通胀条件下的自动调整机制,所以联邦财政支出还会继续增加。压力主要来自于存量负债的利息负担,随着利率的上升,利息的负担也越来越重。想让投资者购买半年期的国债,就要把利率定在百分之八十五。到八月底,财政部已经彻底停止了长期国债的招标拍卖。通货膨胀率已经太高,根本没有人愿意给山姆大叔提供长期贷款。成了惊弓之鸟的美国投资者不再相信美国政府,不再相信美国股市,甚至不再相信美元。到了九月份,工厂新订单数量和新售房屋数量都已经下降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公司无论大小,纷纷开始裁员,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失业率就从百分之十二上升到了百分之二十。

  但最终引发社会恐慌的,却是股市的崩溃,它最早出现在十月初。牛市已经持续多年,远远超过人们的预期,用传统的经济周期理论已经无法解释。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他们赶上了势不可当的时代。每月都有一千五百亿到两千亿美元新增共同基金投入股市。共同基金太受欢迎,以至于上市的共同基金数量超过了上市实体企业的数量。到二〇〇九年,经营中的股票经济机构达到了二十四万家,这简直就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重演。危机爆发之前,道琼斯工业指数股票的平均交易价格达到了六十五倍的收益率,相当于二〇〇〇年互联网泡沫破裂前的水平。市场行情攀升到了难以想象的高位,而推动这一切的,是人们不可遏止的贪婪。

  美元汇率崩盘之后不久,股市就已经被恐惧左右。跟以前的历次股灾不同的是,这一次美国金融市场崩溃的速度很慢,这主要是因为交易市场的停牌系统在起作用,这个系统是在一九八七年华尔街危机之后设立的。一九八七年那次,股指在一天之内一跌到底,而这次,道琼斯指数花了十九天的时间跌去了七千五百五十点。如此大的下跌幅度,让二〇〇〇年的互联网泡沫破裂事件相形见绌。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有任何“股票市场专家”预料到股市可以下跌那么多,但事情的确发生了。只有几个永远唱反调的专家“预见”到了当时的局面。最后,政府不得不出面停止所有股票的交易,那时几乎已经没有投资者愿意出钱购买新发行的股票。

  由于全球各地股市息息相关,它们崩盘的时候,也是彼此影响。伦敦和东京股市受到的冲击甚至超过了美国股市,大萧条开始之后五天,伦敦证券市场就停止了交易。东京股市的行情波动尤其剧烈,在经历了史无前例的惨跌之后,只撑了三天便关门大吉。股市进入崩盘阶段之后的第二周后期,美国国内银行开始出现挤兑。早在一个月之前,国际市场抛弃美国银行和美元的暗流就已经开始无声地涌动,而所谓的“姬无百”——也就是基本无知的百姓——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明白过来。唯一从这次危机中获益的就是那些囤积贵金属的投资者。金价暴涨到了每盎司五千一百美元,其他贵金属也相应上涨。但即使对于贵金属投资者,他们得到也无非是纸面上的财富。任何在物价飞涨初期抛弃贵金属兑换成美元的投资者,都会很快变得一无所有,因为仅仅几个星期之后,美元币值就已经彻底崩溃。

  美元崩溃的原因,是联邦存款保险公司做出的一项长期承诺:“所有存款都可以自动获得二十万美元保险。”当美国国内银行面临挤兑时,政府不得不兑现承诺,而能够兑现承诺的方式,也只剩下了印钞——大量印钞。很多美国公民对美联储发行的货币早就已经怀有戒心,因为一九九六年以来,大面额美钞的发行方式已经调整了好几次。

  新发行钞票的颜色让美国人的心态又经历了一次冲击。这些纸币看起来就有些“不对劲”,简直像是伪钞。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可以算“伪钞”。从一九六四年开始,美元币值已经与贵金属脱钩,支撑其币值的,只是一些空泛的承诺。最开始只是传言,但之后传言得到了确认——联邦造币厂的确在改变自己的印钞工艺,原本用来印制一美元面额钞票的印刷机,被用来印制五十美元和一百美元面额的钞票。这让一般老百姓更加失去了对美元的信心。

  因为日夜不停地印制品质欠佳的货币,超级通货膨胀也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短短三天,通货膨胀率就从百分之十六攀升到了百分之三十五。在此之后,几天之内通胀率连创新高:百分之六十二、百分之一百一十、百分之三百一十五,最终达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百分之两千一百,货币贬值的速度让人联想起数年之前的津巴布韦。因为贬值速度过快,美元汇率开始每小时调整一次,汇率的变化也成了最热门的话题之一。人们拼命花钱,争先恐后地把自己手里的美元换成汽车、家具、工具、稀有硬币等等任何可以买到并能存放的东西。这让经济进入了过热状态,有点像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德国魏玛共和国时期。越来越多的纸币在追求着越来越少的商品。

  经济过热的情况下,如果政府想要遏制急速增长的通胀率,不停止印钞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政府又真的无法停止印钞,因为储户还在源源不断地拥向银行,要取走自己的全部存款。一位电台脱口秀节目的主持人说,此情此景“就好像看到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要把自己吞吃掉”。华盛顿特区的官僚们能做的只是呆呆地看着。早在数十年之前,政府开始放任财政赤字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祸根,现在他们是自食其果。那些还有工作的工人们很快就明白了超级通货膨胀对自己收入造成的影响。他们要求每天的工资报酬按照通胀率进行调整,有的甚至要求雇主按日发放工资。

  只有固定数量收入的公民,在超级通货膨胀的环境下,两周内就已经彻底破产。这其中包括了领取退休养老金的人士,领取失业救济金的人群,以及接受社会福利救济的人们。当一罐豆子可以卖到一百五十美元的时候,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无法维持生活。通胀率突破百分之一千之后,骚乱很快就开始出现。底特律、纽约和洛杉矶是最先出现全面骚乱和洗劫的城市,很快,骚乱就蔓延到了大多数其他城市。

  道琼斯平均工业指数刚刚下跌一千九百点的时候,托德·格雷就向他的求生小组中六位住在芝加哥的成员打电话,呼吁他们“动员”起来。他随后还给他们群发邮件,重申自己的号召。凯文·伦德尔不需要电话联络,过去三天,他每天都来托德家里共进晚餐,饭后两人会进行一番长谈。求生小组中的多数成员都同意了托德的建议,准备尽早赶到爱达荷州格雷家的农场。

  为数不多的质疑来自莱顿一家和丹·方。托德给丹打电话的时间比较早,去会计公司开会回来之前就打了。丹听完了托德要说的话,然后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托德。不过你还记不记得九一一恐怖袭击之后你的反应?那时候你都吓傻了,胆子比鸡仔还小,不过结果你也看到了,天没有塌下来,不是吗?我到现在都记得我们开的那个什么‘紧急会议’,就在汤姆家里。那次你恐慌得要命,我记得你一边开会,一边还让玛丽给我们装弹夹。那么,你怎么知道这次不是虚惊一场呢?”

  丹的疑问在几天之后上班的路上被彻底打消了。当时他看到很多人排队,队伍长得可以穿过整个街区。他放慢车速仔细观察,发现队伍的尽头是哥伦布大街的第一芝加哥银行。“哦,我的天哪!”他大声对自己说,“这才刚刚早上六点钟,他们就排了这么长的队。看来这一回情况真的有点不妙了。”这时他才回想起来,银行挤兑正是托德强调的“灾难先兆”之一。

  转过弯之后,丹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不禁停下车和其他司机一起凝望。有个男人正在拿轮胎撬棍死命地砸一台自动提款机,那台提款机里很明显没有钱,不知道是正常用光,还是被银行有意关闭了。丹驾车离去的时候,那个手持撬棍的男人还在疯狂发泄自己的怒火。城市哄抢食物的情况也是从那天开始的,从东海岸到西海岸,所有超市的货架都在为期三天的骚乱中被洗劫一空。

  十月的最后一天,格雷夫妇发现他们的电话还可以使用,但已经只能打本地电话。当他们试图拨打长途号码的时候,听到的是录音提示“对不起,线路繁忙,暂时无法接通”。当天白天和晚上任何时间的尝试都会遇到同样的提示信息。第二天,提示信息变成了“线路正在维修,很快就可以为您提供服务”。两天后,连拨号提示音都没有了。

  到十一月初,在所有的美国城市中,骚乱和哄抢都成了家常便饭,几乎不曾停息。由于金融恐慌和骚乱的影响,原定十一月份举行的总统选举被“推迟”到了第二年一月,然后就再无音信。骚乱事件太多,以至于新闻报道只是罗列一些发生了骚乱的地名而已,就像现在报道交通事故一样。警察对此束手无策,大多数州都召集了国民警卫队,但是应征的人数连一半都不到。由于法治和公共秩序崩溃,多数国民警卫队成员都忙于保护自己的家人,根本无法脱身响应官方号召。三天后试图召集预备役军人的法令得到的反应更为冷淡。在美国各地,很多城市的中心区都被烧成了一片废墟,一个接一个的街区被夷为平地。没有任何人或任何组织有能力阻止暴行,恢复社会秩序。少数时候,国民卫队有能力对骚乱作出反应,但其结果就是大屠杀式的事件,残忍程度让肯特州立大学惨案都相形见绌。

  在爆发骚乱的地区,附近的很多工厂“暂时”关闭,声称是为了保障工人的人身安全,但这些工厂就再也没有恢复过运营。有些工厂多坚持了几天时间,但由于缺乏运输能力,也不得不被迫停产。二十一世纪初期,美国国内运输货物的主要方式是十八轮大型柴油卡车和州际公路。卡车停止运营有多方面的原因。首先是燃料的短缺,其次是大批城市难民阻塞了高速公路。那些燃料耗尽的抛锚汽车把交通搅得一团糟,没油的汽车堵塞了重要的路口、桥梁和高架路,有些城区的上跨桥变成了犬牙交错的停车场。交通陷入瘫痪,被堵在路上的汽车油料也逐渐消耗殆尽,交通一旦停滞,就再也无法运转起来。在少数地方,有的汽车还可以掉头绕道,但在大多数地方,人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那里车辆拥堵得过于严重,车主唯一明智的决定就是抛弃自己的汽车,选择步行。

  美国所有的大城市都很快变成了抢劫、谋杀、哄抢、强奸和纵火等罪行泛滥的地方,历史相对悠久的城市核心区情况最为严重。不幸的是,州际高速路系统的设计理念,让美国大多数高速路都穿过靠近城市中心的地方。很难怪罪那些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设计高速路的人,那时候城市中心区域还是一片繁华。那里是工业中心、人口聚居地,也是商业和财富集中的地方,高速路尽可能接近,乃至穿过那些地方,根本是情理之中的。那些设计者不可能预见到,五十年后,“城区”会成为贫穷,肮脏,绝望的代名词,会成为毒品、疾病和犯罪行为泛滥的地方。

  美国一度引以为傲的铁路系统,长期以来都是政府愚蠢的产业政策的受害者,在运输系统面临危机的时候,根本无法对改善状况做出什么突出的贡献。过去三十年来,新建的公产多数都选择在高速公路沿线,而不是火车站周边。另一方面,和高速公路一样,大多数铁路线也都经过大城市的中心区,这让火车面临和卡车同样的风险。成群结队的劫掠者发现,想让火车脱轨并不困难。火车一旦脱轨,几个小时之内,车上值钱的东西就会被洗劫一空。

  少数工厂坚持运作到十一月初,那个时候,大部分工厂都已经倒闭——或是因为没有市场,或是因为没有运力,或是因为缺乏通信设施,或是仅仅因为美元崩溃。有时候,工人只能领到一些产品作为工资,根本拿不到现金。公司把自己的产品发给员工作为报酬,雪佛龙石油发给工人的是汽油,温彻斯特-奥林公司发给员工的是枪支弹药。

  压垮美国工业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电网。当电力停止供应的时候,少数几家还在开工的工厂和公司也只好彻底关门。美国几乎所有的行业都要使用电力,断电导致包括炼油厂在内的各行各业全面停产。而在此之前,各大炼油厂都在没日没夜地忙碌,试图满足人们对燃油的旺盛需求。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尽管炼油厂生产的原油可以产生数十亿英制热量单位的能量,他们中的大多数却没有能力为自己的工厂提供足够的电力。和其他行业一样,炼油厂也同样假设自己可以一直从电网公司获得电力供应。炼油厂也要有电,才能开动他们的电脑设备和生产设施。

  停电也导致了一些比较极端的结果。在华盛顿州的斯博凯因镇,有一个恺撒公司的炼铝厂,在生产过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停电了。工厂的电动加热系统停止了运作,热加工间的液化金属铝开始冷却,尽管工人想尽办法清理整个系统,还是有很多地方出现了凝固的金属铝,这几乎毁掉了整个工厂。如果这家工厂将来有一天能恢复生产的话,大概需要进行高温切割,或是动用重锤,才能把生产线上凝固的铝清除。

  停电也是全美国各地监狱的末日。停电初期,狱警们短时间内还可以控制局势,但等到备用发电机的燃料也耗尽的时候,情况就不容乐观了。监狱根本没有设想过停电超过两周该怎么办。没有电,监视探头都无法运转,所有电灯都不亮,电子自动门也都卡住打不开,接踵而至的就是监狱里的骚乱。

  狱警们手忙脚乱地试图恢复领地的秩序。在“严格监控”的模式下,大多数犯人都被限制在自己狭小的牢房里不准出来活动,只有极少数犯人被允许离开牢房,做好食物然后分发到各个囚室。在很多监狱,狱警已经无力控制犯人,出现了集中越狱的情况。在另外一些地方,狱警认识到情况在短时间内无法改观,所以决定自己想办法解决困难。他们挨个冲进牢房,一个接一个地枪杀犯人,还有数十名犯人死在同一监狱的其他犯人手上。很多人因为其他原因死于狱中,主要死因包括脱水、饥饿和吸入过量烟雾导致的窒息。

  尽管监狱警方付出了最大努力,全国各州和联邦监狱的一百五十多万在押服刑人员中还是有百分之八十逃了出去。其中一少部分被平民“格杀勿论”,而幸存的那部分人,很快就脱去自己的囚服,加入了横行乡间的犯罪团伙,像狼群一样四处为害。

  美国遭受的经济危机和随之而来的社会动荡同样发生在世界其他地方。每天晚上,托德·格雷和玛丽·格雷都会打开他们的德拉克R8-A型短波收音机,收听来自世界各地的消息。这台收音机是一年前玛丽从海姆收音机专卖店邮购的。通过电波,他们见证了文明世界的衰亡,整个过程就像一部残忍的连续剧。总有一天,收音机信号也会完全消失。最先消失的是南非广播电台,随后是英国广播公司,荷兰国际电台,最后是德国之声。

  有一天晚上听广播的经历比较特别,当时托德和玛丽正在收听厄瓜多尔的HCJB广播电台,他们意外地在新闻播报中间听到了夹杂的枪炮声。然后,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他们收听广播的过程中,革命者占领了电台,播音员的麦克风被一位自称“司令官克鲁兹”的家伙抢了过去,那个克鲁兹语速极快,就像机关枪一样,他唧唧呱呱地说了一通西班牙语。格雷夫妇无奈地关掉了收音机。

  同样是用那台收音机,格雷夫妇还得以收听到整个美国西部地区业余播音爱好者发布的消息。有一小段时间,尽管美国境内大部分其他广播电台都已经停播,田纳西州纳斯威尔的WWCR频道还在继续。他们使用的波段有三点二一五、五点零七零、五点九三五、九点九八五、十二点一六零和十五点八二五兆赫。托德在七点二兆赫附近频率的业余爱好者广播中受益最多。当然,他们听到的大多是非常糟糕的消息,几乎所有人口超过五万的城市都发生了骚乱。大多数电台都在使用自己的发电设施,因为电网继续供电的地方已经非常稀少,只能覆盖几个零星的小片区域。在爱达荷州的博韦尔镇——这座距离格雷家农庄最近的小城镇——一开始危机的影响还没怎么表现出来。在附近的特洛伊镇,那里的锯木厂早在两个月前就变成了每天只有一班工人,而现在已经完全停止了运营。附近的壳牌石油公司加油站只用两天就卖完了所有的燃油。在通胀急速恶化的背景下,大多数美国人都度日维艰。而在博韦尔,危机影响的严重程度还比较有限。通胀率达到三位数的时候,当地的杂货店就已经被买空了。在少有甚至没有商品可以购买的情况下,美元的价值可以说徒有其名,没有任何意义。

  就像美国其他地方的所有小城镇一样,博韦尔周边的人们也只能待在家里,整天听收音机或者看电视。在爱达荷州的农村地区,席卷各大城市的骚乱好像发生在几百万英里之外。当时人们见面常说的一句话是:“你看纽约那边发生的事情多可怕!”对托德而言,这话的语调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和以前繁荣年代美国人谈论遥远国家发生的饥荒或洪水一样。听起来,当地居民好像下定了置身事外的决心,否认当前的混乱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只有当骚乱蔓延到西雅图的时候,格雷家的邻居们才开始担心自己的安危。西雅图距离这里大约六个半小时车程。整个国家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但在帕鲁斯山区这种偏远的地方,还有一点时间可以作为缓冲。在这段时间里,托德开始做最后的准备。首先,他关紧了家里所有窗户上的钢制挡板并上了闩。玛丽抱怨说这样把整个房子搞得特别阴暗,让人觉得心情沉重。托德只是耸了耸肩回答:“我知道,可是没办法,过段时间你就习惯了。”下一步,他锁上了所有的门,都不再轻易打开,包括农场紧邻县级公路的大门、房子周围铁链围栏的门,还有房子的正门。玛丽建议他们把家里的电动小卡车和她的大众牌甲壳虫也都锁进车库里,把车上配电器的转子拆掉,以免被小偷开走。玛丽还建议托德和她一起去趟莫斯克,跟拉塔县民防协调官谈一谈。但那个时候电话已经不通了,网络连接也已经被同时切断。他们最终决定还是不去,因为即使这样一次谈话会带来好处,也不值得为此消耗那么多宝贵的汽油,去莫斯克来回有六十五英里呢。另外,托德还担心那里也有发生骚乱的可能,尽管那里只有区区三万居民。

  格雷一家还开始处理他们冰箱和卧式冰柜里面储存的东西。停电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他们不愿毫无必要地浪费宝贵的食物。托德有条不紊地把冰柜里的麋肉、鹿肉和大马哈鱼切成薄片,该腌的腌,该晒的晒,通通做成了可以保存的食物——这件琐碎又麻烦的工作耗费了足足五天时间。同样是为了应付电力短缺,玛丽主动承担了给家里所有镍氢电池充电的工作,这些电池将来可以用在手电筒和其他小电器上。因为他们家只有两个小充电器,这件工作也花费了几乎和制作腌肉同样长的时间。

  他们不知道将来的情况会有多艰难,或者其他的求生小组成员会不会赶来,帮助他们一起保证这个避难所的安全,所以托德把地下室的木材储藏室全都塞满了。他对玛丽说:“如果我们做了那么多煞费心思看似周密的准备工作,却因为跑到外面柴草棚取柴火这种小事儿被人打黑枪干掉的话,就太可笑了。”为了以防万一,托德和玛丽开始时刻随身携带他们.45口径的柯尔特自动手枪。他们还把和两把手枪配套的半数弹夹都装好了子弹。之前托德的计划是一年两次轮换这些弹夹,把此前一直装子弹的弹夹卸空,再把空着的弹夹装满,以免里面的弹簧失去弹性。在为数不多的几次出门进城,或去凯文·伦德尔家的时候,托德除了带上.45口径手枪之外,还会带上那支短管雷明顿870霰弹枪。他不用担心被捕,因为当地没有禁止携带装好弹药的武器出入公共场合的法令——事实上,爱达荷是为数不多允许居民在车辆中携带装好弹药的枪支的州之一。这里唯一的此类禁令,是在未经州政府许可的情况下秘密携带枪支。不过,在爱达荷州,获得持枪许可本来就很容易。

  美国邮政的表现令人吃惊,他们直到十一月初还可以定期递送邮件,本地邮件甚至还可以按时到达——远程邮递任务最多也只能说“有时候还可以”。格雷一家用多种方式充分利用了这一点,首先,他们给自己的亲属写信,告诉他们自己这边一切都好。然后,他们给还滞留在芝加哥的求生小组成员写信,敦促他们“马上出发”。他们希望信件到达的时候——假设这些信件能够送到——他们的小组成员最好已经离家上路。在一番长谈之后,托德和玛丽决定预付八百美元的电费。他们同时还寄出了一张支票,足够支付未来三年他们农场应该缴纳的地产税。尽管现在看起来,当地政府可能在几周之内就会消失,他们还是觉得预交这些钱之后会更放心一些,他们可不希望像一些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大萧条时期的亲戚那样,因为拖欠税款而失去了农场。给税务局寄送的支票金额不大,因为他们的房产加上周围的四十公顷土地,每年应交的税款也就是区区七百八十美元。不过支付了这两笔款项之后,他们手头只剩下二百二十美元了。为了购买和改造这座小农场,他们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他们开出那些支票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它们所对应的美元正在迅速贬值,很快就会变成废纸。他们一致认为,与其看着这些钱蒸发掉,还不如花在有点用处的地方。

  托德和玛丽走下山坡,默默走向家中的邮箱,托德腋下夹着自己的雷明顿霰弹枪。走到邮箱那里的时候,托德情不自禁地说:“这真可笑。我们到这儿来,是为了给一家已经关门倒闭的银行寄一张支票,这家银行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开门。支票上写着要支付的钱,基本上已经一文不值,收钱的那些机构呢,收到这张支票之后,可能过不了几天也解散了!”他本来觉得自己说的事很可笑,但玛丽并没有笑,她面无表情地把信封塞进邮筒,关上门,把提示邮递员的旗子竖起来,转身走回他们的房子。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着转。

  骚乱开始后的第四天,保罗和保拉·安德森夫妇——格雷一家南边的邻居——登门拜访,说他们要去儿子那边“凑到一起过”。保罗的儿子经营着一个大型养牛场,在肯德里克附近,博韦尔南边大约二十五英里的地方。安德森夫妇允许格雷夫妇在他们离开期间使用他们的房子、谷仓、供水设备、取暖用的木材、草料和草场。托德对保罗·安德森说:“非常感谢您的好意。我很可能不会用到您农场里的东西,不过在您离开期间,我很愿意在可能的时候留意您的农场。”保罗·安德森对托德表示感谢,然后递给他一张纸条说:“这是我儿子肯德里克那边的电话号码,等这边电话线能用了,给我们打电话吧。”但是从此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安德森一家。

  另外两个附近农场的邻居也在类似的情形下离开了,他们中的大多数甚至不会在离开之前停下来说声再见。看到他们手忙脚乱收拾行装的样子,托德觉得这些人实在是抽不出时间跟邻居们好好告别。县级公路对面的那家邻居——就是克拉博一家——远远地向玛丽挥手告别,那时候他们正开着满载的福特小货车,挂着拖车,慢慢驶出自己的农场大门,运走最后一批行李。玛丽后来告诉托德说,她觉得那个场景很像电影《愤怒的葡萄》里面的情节。跟安德森一家一样,克拉博一家也是从此再无音信。

  那段时间,托德和玛丽常常听到人们说“凑到一起过”,这在玛丽CB收音机的各个频道上成了人们的口头禅。当两家或者更多家人搬到一起,建立一个迷你要塞共度时艰的时候,当地人就说这是“凑到一起过”。拉塔县的居民、主要是纯朴的农民,但他们一点儿都不傻,时局艰危的时候,大多数人都能够认识到,住在偏僻乡间农场的单个家庭,根本无法抵挡成群结队的劫掠者。大家联合起来组成一些防御性的联合体,也就成了自然而然、合情合理的选择。

  在骚乱已经开始,求生小组其他成员还没有到达的那段时间,托德和玛丽每个晚上都睡不好觉。紧张情绪导致肾上腺素分泌过度,他们很难睡着。托德经常躺在床上,瞪着眼睛倾听任何可疑的动静。只要索娜叫一声,夫妻两人马上就会从床上跳起来,托德在房子后面的百叶窗后向外张望,玛丽负责前面的。

  只要小组的其他成员到达,他们就有条件设置固定的监听和监视哨位,托德早已有所准备。但在此之前,他们不得不睡得警醒一点。每天晚上不能好好休息造成的压力直到几天后才开始显现出来。最早到达的求生小组成员是迈克和丽莎·尼尔森夫妇。他们驾着自家的布朗克和野马轿车轰鸣着来到了格雷家的门口,当时是十月十五日的深夜。他们说路上没有碰到什么大麻烦,就是有一次停车加油的时候,每加仑汽油要花上六十五美元。他们说路上到处都是人,到了深夜时分依然人满为患。很多轿车都塞得像鲔鱼罐头似的,后面还拖着U型牵引挂车。

  迈克说,出发之前,他们两个都打电话请了病假,然后也都没有浪费时间再给公司打电话。托德问他这么做是否明智,迈克回答:“托德,你没看到那阵势,但我们算是见着了,到处都是一片恐慌,那种情况下,换你你也得像我们那样做。我们绝对不可能回去了,永远都不会。到此为止,我们已经决定跟过去的生活永别。另外,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就算我想回去,也不可能找到任何工作。所以我们肯定不会再回头。”

  当天他们没有多说太多,因为尼尔森夫妇都已经太累,他们想好好睡一觉。他们是从芝加哥一路开车过来的,十七个小时之后,第二批到达的是丹·方和汤姆·肯尼迪。他们两个早有约定,到西部来的时候要结伴而行。丹开的是他的丰田小货车,汤姆开着自己的棕色布朗克平板货车紧随其后,车上装的东西已经有点超重。他们停车之后,托德发现丹的丰田车损坏严重,前挡风玻璃、副驾驶位置的侧面玻璃和后玻璃都已经被打碎,野营车壳侧面有一些洞,明显是弹孔。丹和汤姆的“行程简报”,果然比尼尔森一家讲述的复杂得多。

  尤金·吉恩·罗登贝里(1921-1991),著名美国电视编剧、制片人和未来学家,最富影响力的作品是科幻系列剧《星际迷航》。

  飞机降落前平行于跑道,与降落方向相反的那段航程。

  美国道奇公司生产的一种小型多用途卡车。

  违约。

  共同基金是由基金经理的专业金融从业者管理,向社会投资者公开募集资金以投资于证券市场的营利性公司型证券投资基金。共同基金购买股票、债券、商业票据、商品或衍生性金融商品,以获得利息、股息或资本利得。

  指肯特州立大学枪击事件,也被称为肯特州立大学大屠杀,一九七〇年五月四日发生在美国俄亥俄州的肯特州立大学。当时有一些学生在校园内集会,抗议美国入侵柬埔寨。俄亥俄州国民警卫队向集会学生开枪射击,十三秒钟内射击六十七次,造成四死九伤,一名伤者终身瘫痪。死伤者有些是正在进行抗议的学生,有的只是在围观,甚至只是路过。

  《愤怒的葡萄》是美国作家约翰·斯坦贝克的长篇小说,也是一部伟大的美国社会纪实文学,一九四〇年被改编成电影。

  一种液体和干量容量的度量单位,美制液体加仑约等于三点八升。

  第二章 老友

  少数可靠的人,胜过一大群乌合之众。

  ——奥立弗·克伦威尔

  丹和汤姆到达之后的第二天,还是没有肯·莱顿和泰瑞·莱顿的消息。他们两个是托德求生小组里面仅剩的还没有离开伊利诺伊州的成员。丹说,他已经开始怀疑这两个人到底还来不来。当玛丽也产生了同样的担心,并告诉托德之后,托德微笑着说:“别担心,我了解他们,哪怕他们每次只能走三到五秒钟,他们也会走完全程,来到这里和我们碰面。”和玛丽聊过之后,托德去找迈克。迈克正在储存自己的装备,格雷家的地下室有些壁柜是给小组成员用的。托德走下来对他说:“我觉得我们最好开始安排哨位,不间断地进行警戒。我想从今天上午就开始,你来排一个轮岗的次序表吧。在肯和泰瑞到来之前,我们先做个临时性的安排,等他们来了,再重新安排长期轮流站岗表格。”

  迈克扬了一下眉毛。“你真的相信他们还能来这儿吗?你也知道,如果他们真能开车来的话,现在该到了。现在没到,说明他们很可能已经在步行,甚至遇上了更悲惨的情况。你也看了丹的那辆车,中了那么多枪,打成了那副样子。这真的很能说明问题:在我们这个世界,人是非常容易受到伤害的。”托德愁容满面地看了迈克一眼,回答:“我明白,迈克,我非常明白。可是到了现在这种时候,我们只能期待一切都能好起来,然后向上帝祈祷,一起来吗?”他们跪下来,垂下头,大声祈祷,祈求上帝保佑莱顿夫妇,愿他们一路平安顺利。那天上午晚些时候,托德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让尼尔森一家、丹和汤姆简单报告一下行程。所有人都聚集在起居室,只有玛丽不在,她在山坡上的监听-监视哨位上,为大家保持警戒。“开车过来很容易,真的,”迈克说,“我以前也跟托德聊过,最难的其实是收拾东西。我们来之前花了半天时间,把所有的东西分成三类:必需品、有用物品和锦上添花型的物品。“我们本来以为,逃生需要的大部分物资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放在你们这里——收拾起来应该不难。可一旦开始整理家中的东西,我们就发现自己依然大大低估了需要携带的重量和体积。”

  丽莎接着说:“回头想想,我觉得我们早就应该预演一下这种情况下怎么收拾行装。如果我们尝试过,马上就会看到原先设想中不合理的地方。如果早作准备的话,这次就不用那么费力地权衡到底哪些东西是绝对必需的。不管怎么说,我们把东西分类之后,就开始装车。最早打包的是枪支,然后是弹药。接着是我们两个人的多用途轻便背包,最后是十二罐五加仑装的汽油。我们把这些汽油罐放在靠近后挡板的架子上,没有多往里面塞,这样如果在路上需要加油的话,就不用先卸下别的东西了。

  “然后我们带上了‘战术’食品,你们都知道,就是野战速食食品和各种速冻食品,还有真空包装的蒸煮食品之类。我们很高兴去年就把大部分速食食品放在这里了,不然也许只能丢在那边,没法带来。就这样,我们准备好了所有绝对必需的东西。真正让我们头痛的,是那些‘可用物品’——衣服、散装食物、野营设备和大部分的医疗用品,手摇发电机什么的。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全部带来,就算把布朗克和野马这两辆车全装满都不行。我本打算去租一辆拖车,可是后来想到,在这种时候,肯定早就租不到了。

  “最后的结果是,我们不得不丢下一半的小麦,还放弃了发电机和煤油灯,以及所有的煤油和半数的野外生存参考书。出发之前,我把这些多余的用品都放在隔壁邻居家的后门廊上,并给他们留了个告别的纸条——我觉得这些东西都不应该浪费掉,而且我们不可能有机会返回来拉第二次物资。在所有被归到“锦上添花型物品”的东西里面,我只带了一件,就是我们家祖传的《日内瓦圣经》。这本书已经在我们家里传了好几代,连龙卷风都没能把它毁掉。它饱经风霜,我很高兴到现在还能带着它。

  “我们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钟。我们本打算跟大家联系,约个时间一起出发,可是电话已经不通了。然后我们发现,半夜出发实际上是最好的选择——路上的车不是那么多——但即使如此,我们一路上仍然遇见了不少小汽车和卡车,有的还带着拖车。迈克带路,我跟在后面。我们用无线电保持联络,不过也没心情聊天,说的都是‘减速’或‘小心,旁边有卡车要经过’之类的话。我们使用的是二十七频道,处于可用波段范围的偏上半段,这段时间被用作‘撤离’频道。所以我们还偶尔试着呼叫莱顿夫妇,丹或者汤姆,指望他们也许能听到。不过一直都没有回音,可能他们没有听这个波段,或者在我们的通信范围之外。一整天我都觉得特别紧张,一直锁着车门,还把我的柯尔特金杯手枪放在座位上,就压在大腿下面。”

  迈克接着说:“我们尽可能不用罐子里的汽油,所以一路停下来加过几次油。有一家加油站,无论什么等级的燃油,都是六十五美元一加仑。”

  丽莎又一次接过话头:“就是在这个加油站,我们碰到一个很有趣的家伙。他们全家人一起呆坐在小面包车上走不了,因为这家加油站刚刚改了规矩,从前一天开始不再接受任何银行卡和支票,甚至他们自己公司发行的预付费卡都不再承认。那家伙身上什么卡都有,美国运通卡,维萨卡,应有尽有,可他只有十八美元现金。正当他打算摘下手腕上的豪华金表给加油站经理,来换一箱汽油的时候,迈克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九张一百美元的钞票。那个人非常感激,还说以后一定把钱还给我们,但迈克回答:‘不必麻烦了,钱你就拿着吧,哥们儿。等你过几天给我汇款的时候,五十元一张的钞票大概只能用来引火,百元钞票大概只能用来擦屁股了。’”

  迈克最后说:“不管怎样,我们总算顺利到达了这里,一路上也没有看到什么太可怕的混乱场面。不过,刚才丽莎也说到,路上都是一些慌不择路的人,开着满载的汽车试图逃离城市。”

  下面轮到丹和汤姆讲述自己的行程。汤姆先开口道:“当时我在收听自己的眼镜蛇民用无线电台——波段是‘撤离’频道——一边听,一边收拾行李。然后我听到有人说:‘帅哥,你到底走还是不走啊?’一听就知道是丹这家伙。我得承认,那时听到这个男人的声音真的很兴奋。于是我就‘回波’了他一下。他说他已经收拾停当,准备上路了。我说:‘那好啊,来帮我收拾行李吧。’十分钟后他就到了。然后呢,我收拾的时候,他就帮我保持警戒——整个过程中我也始终确保身边有把备好的枪。我还把自己的柯尔特军官用枪上好膛,关好保险,放在飞行员外套内侧口袋里,那件外套是我去年买的。

  “基本上,那时候我一直在收拾东西,丹坐在自己的丰田车驾驶室里,紧握着九七式冲锋枪。我问他为什么不拿他的雷明顿870霰弹枪,他说:‘我觉得现在这把枪更适合吓唬人。’然后刷的一下亮出刺刀。他拉开胳膊,在空中画了个夸张的弧线,然后气势逼人地咔嗒一下装上了刺刀。他说:‘看到没,不管你的邻居对你多么垂涎欲滴,看到我的枪之后,想对你干点儿什么都得再考虑考虑。’我收拾好东西的时候,已经快到半夜了。我带上了几乎所有能想到的东西,把那台老布朗克压得够戗。幸运的是,去年夏天我来过你们这里一趟,放了一些东西,所以除了几本书和几条床单之外,不得不丢在家里的东西不算多。我觉得需要的,基本都带来了,然后我们出发,丹在前面带路。”

  丹站了起来,补充说:“我比汤姆早一天动手收拾行囊。我下定不了决心,到底该选择带哪些枪,于是对自己说:‘去他妈的!干脆全带上得了。’那些枪大部分都还裹在毯子里,放在方氏大房车的后面,上面盖着一大堆东西,总共有二十九支。

  “因为还在犹豫要不要过来,所以接到托德电话之后的三天,我都去上班了。你们也都知道托德的电话内容:‘快逃命啊!天塌下来了。天塌下来了!’总之呢,我又上了三天班,第三天下午,总经理给我一张纸条,上面有十五位员工的姓名,让我在下午四点之前解雇他们。我对他说:‘不行啊,老板,这事儿我可不想干。那些人不能没有工作,我们公司也离不开他们。要是不能保证每班都有足够工人的话,我们怎么可能保证产品质量可靠,适合人类食用呢?’然后他回答:‘要是你不干,我也别无选择,只能把你一起解雇了。’于是我说:‘不好意思啊老板,你解雇不了我,因为我刚刚已经辞职了。’然后我就走掉了,连乱糟糟的办公桌都没有好好收拾。我只随手拿了几本工程学参考书,还有那把赛克斯-费尔贝恩开信刀,我喜欢这东西,早就备在最上面的抽屉里了。出来的路上,我去了一趟工厂的员工特惠商店,买了十六箱最新出厂的水果和蔬菜罐头。那些商品都还是原来的员工特惠价,要跟市面的价钱相比的话,相当于花两分钱买了一美元的东西。”

  丹环视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然后继续讲自己的经历:“嗯,我就是那天晚上开始收拾行李的。然后有好几天的时间,电话一直打不通。收拾行李花掉的时间比我预想的要长很多。就像汤姆刚才说的,后来他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在外面给他放了几个小时的哨。我们出发的时间很晚,大约是晚上十一点钟了——不对,我想可能已经是后半夜了。”

  汤姆点头表示同意。

  丹耸耸肩,接着说:“当时感觉还没有那么晚,总之呢,我们出发了。出城的路上,我们看到一座房子着了火,火势很旺,却看不到一辆消防车来救火。我们还看见两辆被撞得七零八落的小汽车。高速路上堵车很厉害,简直就像在游乐场开碰碰车,半夜都不例外。加油站不是已经关门,就是高挂着‘汽油售罄’的公告。那些公告牌通常都是胶合板做的,拿油漆草草喷上几个字母了事。

  “离开芝加哥市区一个半小时之后,我们开始在路边看到燃油耗尽抛锚的汽车。有好几次我都不得不转弯躲开那些试图拦下我们的路人,那些人真像疯了一样。那时候,我已经意识到,停车下来帮助他人绝对会惹上没完没了的麻烦。我们出了州界之后,差不多每半英里就能看到一辆抛锚的汽车趴在马路旁边。我用无线电台呼叫汤姆,建议改走老的双车道高速路,那条路跟新的州际高速公路平行。州际高速路上的情形看着越来越有火药味儿,所以我们一有机会,马上就改到了老路上。当时,我们两个车里的燃油都已经不多了。

  “我的油量表显示还有四分之一的燃油,汤姆通过无线电告诉我,他已经切换到了备用油箱。于是我开始寻找合适的地方加油。我选择了一条岔路,两边都是大片的农田,路上几乎没有车辆来往。我们沿着这条岔路开了大约一英里,然后找到一段笔直的马路停车,在这里,我们往两个方向上都可以看到几英里之外。我跨上那把97式冲锋枪,还把9毫米口径的贝雷塔手枪跨在肩带上。汤姆背上了他的CAR-15柯尔特卡宾枪。他加油的时候我站岗,然后我们再轮换。

  “我加到第三罐汽油的时候,汤姆吹了一声口哨,然后我看到一辆汽车的车头大灯。我们两个都躲到自己的车后面,尽可能让车挡在我们和来客中间。等那辆车驶近到了一百五十码的距离,我已经能够看清那是一辆警用巡逻车。

  “当时汤姆和我都表现得非常冷静。我们悄悄把长枪横过来塞进我的货车底下,从旁边看不到一点儿影子。来的是当地一位副警长,他把车停到我们旁边,汤姆就凑上去跟他攀谈。不用说,他对我们感到好奇,也始终没有放松警惕。他带着一把格罗克21号手枪,当时已经把枪握在了手中。

  “汤姆向那位副警长解释说,我们正赶往爱达荷州,要去跟朋友会合,现在只是要停车加油。他已经看清了我们的用意,还用手电筒照了照我车边地上的汽油罐。一开始,他以为我们两个是一起开我的丰田车来的,现在停车是为了搜刮不属于我们的勃朗克货车,直到我们出示了各自的驾照和两辆汽车的登记注册材料,他才放心。

  “好家伙,当时我真的吓坏了。在这么个鸡飞狗跳的节骨眼上,我们肯定不想被关进爱荷华州某个小城的监狱。不过最后结果还好,那个警察老大挺酷的,我们站在那儿闲聊,我给车加满了油,把汽油罐塞回车厢。临走之前,他说:‘好吧,祝你们能顺利到达你们在爱达荷州的爱心港湾。’那家伙真把我们吓得够戗。他的车走了好远之后我们才敢把枪取出来,还好他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大家伙。要是被他发现了,上帝啊,那我们肯定还得多解释很多事。”

  稍停片刻之后,汤姆说:“我当时也吓死了。副警长走后,我们都在感谢上帝。然后我们上车,调头回到高速路上。之后的一段行程还算顺利。事实上,丹的车速越来越快,最多好像到了七十五英里的样子。我不得不接通无线电,喊他开慢一点儿。黎明之前,我们在达科他州东南部又加了一次油,还是用上次的老办法。大约早上十点钟,我们第三次停车加油,然后改由我带路,在那时,路上几乎已经看不到别的车辆了。

  “我们进入蒙大拿州不久,就不得不放慢了车速,因为前方有两辆坏掉的汽车,几乎把两条车道全都挡上了。一开始,我还以为发生了交通事故,两车相撞,典型的常见车祸。但我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岔路口,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发生车祸?就算真发生车祸,也只能是追尾事故,但看那两辆车的相对位置,又不可能是追尾,因为其中一辆车几乎与公路的方向垂直,横在了马路中间。当我想到这些的时候,我们已经快要撞到那两辆车了。幸好,那条高速路边的空地还比较宽。当时我没有时间打开无线电警告丹,只能一踩油门,转了个急弯闯到马路边缘,绕过那两辆破车。我只能祈祷丹可以跟上我,用跟我一样的办法闯过去。还好,他就是这么做的。”

  丹接过了话头:“我也看到前面东倒西歪的两辆破车了,然后我注意到汤姆那辆车的排气管突然冒出一阵浓烟,肯定是他在急踩油门。一秒钟后,我就跟着他踩下油门,如影随形地跟在后面闯了过去。我们绕过那两辆坏车的时候,我看到两个手持‘霰弹枪’的家伙从右手那辆车后面站了起来。其实他们拿的不是什么霰弹枪,只不过是老式的普通鸟枪而已。看到那两个家伙之后,我就俯下身子,继续开车向前冲。他们对我开了三到四枪。

  “第一枪就把我的挡风玻璃和乘客席的侧面车窗全都打碎了。第二枪和第三枪把我的野营车壳打得乱七八糟。不用说,野营车的后窗肯定也在劫难逃。好在车里的东西没怎么被打坏,除了我的睡袋被击中之外,都完好无损。现在那个被打坏的睡袋疯狂向外漏鹅毛。当时还有碎弹片打中车里的汽油罐,好在击中的都是被我用光的空罐子,要不然我这辆车的后座肯定要被汽油淹掉了。

  “从车身留下的弹孔判断,他们很可能使用了标准型号的大型铅弹,也许是4号铅弹,也有可能尺寸更大。那些弹片穿过我的野营车壳之后还能继续飞。总之,我们又开出大约十英里之后,才找到一段直路停车。汤姆担任警戒,我来评估车的受损情况。挡风玻璃被打花了,坐在玻璃后面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乘客席的车窗也被彻底打碎,变成了无数的小颗粒。

  “随后我花了大概十分钟的时间,踹掉无法挽救的挡风玻璃,把大部分碎玻璃碴儿清理干净。当时很冷,我也不想开着一辆没有挡风玻璃的汽车,把自己的老二都冻掉。于是我从车子后面找到了装着防寒衣物的箱子,用厚衣服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我穿上了特别加厚的露营长裤、羊毛衫、长款夹克衫,外面再套上我的DPM迷彩罩衫。我还戴上了附衬里的军用手套,再加上一顶海军用的哨兵防寒帽,那帽子是我在鲁韦尔旧货店淘来的。即使穿了这么多,开起车来还是觉得冷。不过那天至少没有被冻死。来这里的整条路上,也就这件事儿还有点儿意思。剩下那段路给人的感觉有点儿不合时宜,有时候还会看到几只美丽的大角鹿、麋鹿什么的。”

  正式的行程简报到此结束。吃午饭的时候,刚刚到达的小组成员继续讲述着自己路上发生的趣事。让很多人感到意外的是,午饭居然还算丰盛,有新鲜的肉类、奶酪和蔬菜。汤姆问托德:“嘿,为什么要浪费这些新鲜的食物呢?我以为从现在开始你就会带我们节食呢。”

  “有得吃的时候你就尽量享受吧,汤姆。我们这两天正在突击消费原来放在电冰箱和冰柜里的东西,也不知道供电还能持续几天。”

  汤姆看起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呻吟着说:“你是说,明天早上我们还得被迫多吃新鲜的果酱面包?”所有人都被他逗乐了。

  共同研究了一段时间之后,托德和玛丽·格雷选择了爱达荷州中北部地区的帕卢斯山区作为他们寻找避难所的区域。这个地方符合他们的所有要求:人口密度低——距离最近的大城市西雅图也有超过六个小时车程;整个地区表土层深厚,可以种植的农作物种类繁多;最重要的是,这里一年四季都有充足的雨水,这就消除了现代美国农业生产中最大的薄弱环节:灌溉。在这里,你不需要电力驱动的水泵来浇水,就可以种植各种庄稼。

  二〇〇一年夏天,格雷夫妇到这里“度假”旅行了一趟,这次的见闻验证了他们之前的预期。遇见的所有人都很友好,他们也没碰到过堵车的事。大多数小卡车上都有挂枪的地方,贴着全美步枪协会的贴纸。除了偶尔能够看到一些宽型房车和煎锅形的卫星电视接收天线之外,这个地方更像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样子,找不到多少“肆无忌惮的现代”的影子。托德和玛丽都是在芝加哥近郊长大的,对他们来说,这里的地价和房价都低得离谱。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再加上二十公顷土地,售价也不过十四万到三十万美元。

  随后他们又来了三次,都是为了查看可买的房产。他们最终找到了一块四十公顷的土地,比较满意。农场在爱达荷州,距离莫斯克西边三十英里的博韦尔小镇还有一英里。博韦尔在帕卢斯山脉农垦区的东部,周围要比邻近的其他地方更冷一点儿,不过这也意味着这里的土地要比其他地方便宜。另外,当地的产业结构里面不只有种植业,伐木业也是经济支柱之一。另一个托德比较满意的地方,就是农场临近克利尔沃特国家森林公园。用他的话说,一百九十万公顷的森林肯定可以提供一个“巨大的后院”。农场里的房子是一九三〇年建造的砖造房,需要整修一下,不过已经足够满足他们所有的需求。地面所有房间的下面都有地下室,有三个卧室,面积不大不过也够用了。木质外壳的炉灶,也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典型样式。房顶是金属板,外面配有车库和工具房。有一座谷仓,还有一个木材棚,一间做熏肉的小屋和一个种满了水果与干果树的大果园。房子后面还有一个山泉小屋,就在山坡上,大约一百码之外。周围的邻居大都喝井水,而他们有一处每分钟五加仑流量的泉水,可以利用重力引到下面的房子里。因为农场现在的主人已经准备退休,搬到亚利桑那州居住,所以他那台七年车龄的约翰·迪雷拖拉机,也和房产一起转让了。房主要价十七万八千美元,格雷一家出价十二万五千美元,经过两轮讨价还价之后,他们最终以十五万五千五百美元成交。

  格雷一家付了全款。

  最终促使托德和玛丽·格雷搬到帕卢斯山区的一系列事件,最早开始于二〇〇六年十月的一个晚上。那天托德和他大学时代的室友汤姆·肯尼迪一起回宿舍。那天晚上,他们刚刚在一个朋友家里看过一张影碟,是一部澳大利亚电影《道路战士》。托德评论说:“这片子拍得不错,汤姆,就是情节不那么严谨。我觉得,如果真到了那种环境下,肯定是先没汽油,然后才会缺子弹,不像片子里那样。正好相反。”

  “没错,我也那么认为。”汤姆说,“另外还有,在那种灾难环境下,想要生存下去,其实最好的办法并不是开车四处闯荡,这样只会碰到更多没必要的人,由此增加更多不必要的风险。梅尔·吉布森扮演的那个角色应该建立一个类似据点的地方用来避难。”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你觉得片子里讲的那种情况——整个社会系统都崩溃掉——真的有可能出现吗?”

  “我觉得他们说的什么‘千年虫’会带来灾难,应该有些夸大其词。不过既然我们的社会这么复杂,有那么多互相依赖的系统,社会出现全面崩溃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事实上,我觉得只要发生一次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大萧条那样规模的经济危机,就已经足够引发那类情况。可能只发生一次那样的危机,就会产生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的反应,导致整个世界体系崩塌。我们现代社会的经济、交通、通信,我觉得所有这些系统都比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复杂得多,也脆弱得多。而且我们现在的社会风气甚至还不如当时。”

  汤姆突然停下来,站在马路边,仰面沉吟。然后他直视托德的双眼,对他说:“尽管可能性不大,但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情况,我觉得还是早作准备比较好。”回到宿舍之后,他们一直在深入探讨这个问题,直到凌晨三点钟。他们当时并没有意识到,托德和汤姆两人已经组成了一个求生团队的核心。他们的团队最终会有超过二十名成员,会有例会制度、统一的后勤标准、完整的标准战术规程,还有全套的指挥系统。有趣的是,尽管这个求生团队组织机构严密,很多年时间里却一直没有正式的名称。大家只是把它称做“我们的团队”。

  在吸收新成员的过程中,托德和汤姆只是把“我们的团队”说成一个“互助性”的组织。团队成员可以从其他成员那里得到帮助,无论在平时还是困难时期。例如,如果有一个团队成员的车坏掉了,或者暂时缺钱了,团队中的其他成员发誓倾尽全力马上提供帮助——不会找借口拒绝,也不去寻根究底。加入这个团队的主要好处,就是到了非常艰难的时候,大家可以抱成一团,在人数上获得优势,并且有一个可靠的后勤基地。当灾难真正来临,团队的成员就更有可能生存下来。

  几个月之内,托德和汤姆就召集了几位朋友加入他们的团队,其中大多数都是他们在芝加哥大学的同学。因为当时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多少钱,所以最初只是讨论各种计划,直到他们大多数都已经毕业,并获得了可观的收入后,情况才有所改观。

  成立的最初几年里,托德和成员们谈论过、争执过也验证过他们组建一个正式团队的种种可能。托德是整个团队的领导,引领团队的发展方向。他的团队成员或者称他为“头儿”,或者开玩笑地称他为“带头大哥”。

  汤姆则成了团队的人事专家。他经常与团队的成员交流,解决成员之间的小摩擦。另外,汤姆还成了团队里面最善于发展新成员的人。他会认真了解所有潜在发展对象各方面的情况,权衡他们的优势和弱点,并尽一切努力预测,在面临极大压力的环境下,他们会有怎样的表现。

  一五六〇年在瑞士日内瓦出版的《圣经》英译本,由一批流、亡的英国新教学者译成。这个译本在新大陆居民中流传较广,对后来的《圣经》译本也有着深远的影响。

  全美步枪协会成立于一八七一年,致力于维护美国宪法第二修正案中规定的各项权益,尤其是平民持有枪械的权利,是美国最大的针对枪械持有者的民间组织。

  此处原书的时间有一些前后不一致的地方。结合上下文推断,这里可能应该是一九九六年。

  第三章 万事俱备

  适当的做法……就是组织一些小团队,传承知识和文明,等待时机,重新开始。

  ———罗伯特·瓦卡《黑暗时代的来临》

  简报之后不到一小时,“总部”桌子上的TA-1型野战电话连响了三声,迈克抓起听筒。

  “玛丽说,门口刚停了一辆皮卡。”

  “皮卡?”迈克反问,“但莱顿夫妇的车是勃朗克啊!”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转眼间大家都已经拿起武器,往窗户那边跑。好几个人撞在了一起,假如没有危险,这场面会显得有些可笑。托德喊道:“稳住!稳住!不能都到前面去。凯文,你去后面!丹,你去西边!”与此同时,迈克还拿着电话,大声喊:“玛丽说,车里的人已经出来,正在向我们挥手。”

  这时候,托德已经在用塑胶望远镜观察路口。“真难以置信!”他一边调整视距一边说,“好吧,我信了!咱们的超级武士来串门儿了。所有人,解除警报,外面是杰夫·特拉泽。”

  托德和汤姆跑下山坡,来到门口,步枪枪口朝上。走近杰夫的卡车时,他们发现杰夫很紧张。

  “能收留一个碰到麻烦的前队友吗?”杰夫问。

  托德说:“也许吧。出什么事了?”

  杰夫脱口而出:“我女朋友,她中弹了!”

  他们赶紧把杰夫的卡车开进大门,沿着山坡驶向房子门口。托德打开对讲喊道:“迈克,马上打电话给玛丽,告诉她我们有人需要紧急治疗,派丹去接管哨位。”

  杰夫的女友罗丝情况很糟,杰夫和托德一起把她抬进了农舍,她已经失去知觉。他们暂时把她放在炉膛前铺的毯子上。玛丽迅速进行了全面检查,还察看了简单包扎过的伤口。她左胸上部中枪,弹道偏上,打伤左肩胛骨之后,子弹从肩膀上方穿出。前面的伤口比子弹直径大一点儿,但是子弹穿出地方的伤口很大,直径有两英寸,血肉模糊。

  “怎么回事?”玛丽一边问,一边在医疗器械箱里寻找合用的器具。所有器械都经过消毒,装在密封袋里。

  “我们正在赶来这儿的路上,停车是因为罗丝要方便一下,她说她很急,所以我就直接停在了路边。她从灌木丛走回卡车的时候,一辆威斯康星州牌照的科西嘉牌轿车在我们背后停了下来。车上跳下两个家伙,其中一个挡住罗丝,用一把左轮枪指着她的头。她吓呆了。另一个家伙走到我的车门口,用一把墨斯伯格霰弹枪指着我。当时处境很绝望,我以为我们死定了。

  “然后,拿霰弹枪的小子让我下车,让我解开外衣,把我身上的.45口径手枪抢了过去。他把手枪放进他们的车里,然后这个白痴居然也没搜我身,就转身背对着我,探身到我们车上乱翻东西。我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我用外衣内袋里藏着的备用.45手枪指着他的后脑,让他慢慢把霰弹枪放在我的卡车座位上,再慢慢后退。这时,他的同伙蒙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开枪打我,是逃跑,还是做别的什么。

  “之后,我让卡车这边的家伙趴在地上。一边注意着他的同伙,我一边快速搜了他一下,只找到一把巴克利军刀。另一个小子始终就在那儿傻看,可能还在发抖。最后他说:‘你把枪放下,放了他,不然我就打死这女孩。’他的台词还真老套!当时我说:‘当然不行,白痴!把枪放下,不然你就和你的同伙一起死。我的枪法可比你强。’他用枪指着我,一会儿又指着罗丝,哆嗦得跟在冷库里待了一天似的。这小子脑袋肯定不太灵光,胆子更是小得要命。我始终用枪指着他同伴的后脑,完全就是西部片里的场景。

  “下一次他把枪转向罗丝的时候,我持枪的手搭在车头上,稳稳瞄准了他的胸膛。那家伙看到这个,眼睛马上就瞪得跟汤盘似的。他开始跌跌撞撞地后退,同时试图调转枪口来打我。

  “他的枪管一离开罗丝,我就给他来了个‘双保险’。一枪击中胸口,第二枪爆头。

  “枪声一响,地上趴着的家伙胆子突然大了,向我扑了上来,我把剩下的四颗子弹全送给了他,最后一枪正中面门,他的整个后脑都给打爆了,很惨。我觉得,那时候我完全只是本能地做出自保反应。

  “那时我才发现,另外那个拿左轮枪的家伙,居然还没彻底死掉。他坐了起来,血流如注,枪口四处乱指,然后就开始扣动扳机。流弹击中了罗丝。我还没来得及换完子弹,他就把自己的子弹打光了,还在那儿扣扳机,枪口也不知要指到哪里。我又开了几枪,他才终于倒下。

  “我抓起急救包赶到罗丝身边,发现她的伤口是穿透性的,还没有打中要害。于是我直接给她止血,迅速用卫生绷带包扎了伤口,然后把她抱上卡车。我捡起劫匪的枪丢在了卡车上,还取回了自己的.45手枪,他们的卡车和尸体就丢在原处了。

  “当时我们距离这里还有大约一个小时车程,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赶到这儿。我觉得难以置信的是,罗丝居然没有被吓倒,我们刚才穿过博韦尔的时候,她都还是清醒的,然后就晕过去了,在那之前,她都还能给自己止血,用右手压着背后的绷带。幸好丹以前跟我说过到你们这里的路,所以我没有在路上浪费太多时间。”

  这时,玛丽已经备好了所有的器械,然后问:“她是什么血型?”

  杰夫回答:“不清楚,不过她有一张献血卡在钱包里放着,应该还在卡车上。”他跑去取钱包。玛丽估计,罗丝至少流了两三品脱的血。她检查了罗丝的脉搏、呼吸、血压和瞳孔,然后对周围那群见习生般的同伴说:“她情况还不错,脉搏有点快,一百一十五,血压有点低,110/40。数字乍听起来有点怪,不过人大量失血之后,经常会这样。”

  厨房变成了临时手术室,饭桌成了手术台。丽莎用半瓶酒精给饭桌消了毒,汤姆灌了一壶五夸脱的水烧上。杰夫回来了,他说罗丝的确带着献血卡,她的血型是A-,这里只有丹的血型和她一样。

  玛丽在给罗丝的手臂消毒,杰夫帮她把一个装着静脉注射液的胶瓶挂在饭桌上的临时吊瓶架上。玛丽把滴管开关开到最大,这样注射速度可以快一些。

  幸运的是,玛丽在芝加哥上班的时候,和一位医生学过输血方法。那位医生当时还觉得奇怪,他觉得血库告罄而又有很多病人需要输血的灾难发生的可能性很小。那时他笑着说:“你肯定是那种杞人忧天的个性。”不过医生传授输血方法的时候很认真,甚至连需要的设备都讲得一清二楚。“现在那些大公司都不生产直接人对人的输血设备了。现在的设备都是用来处理血库提供的全血或者成分血,有些公司也生产社区医疗机构使用的简易设备。但是,这些设备的配件都是模块化的,接口的规格统一。绝对必要的时候,两个针头加上一根管子就可以进行输血。当然,通常情况下,先把献血者的血取出来,然后给伤者输血要更稳妥一些。因为直接输血的时候,血量很难控制,有的献血者会在献血过程中休克,甚至有当场死亡的极端案例。在一些落后地区,由于直接输血的情况较多,这种惨剧时有发生。”

  向那位医生学过之后,玛丽为自己的药箱添加了六套一次性输血设备。尽管血液配型的基本情况早就烂熟于心,她还是为大家准备了小卡片载明常见血型的搭配。通常只有血站才关心血型是否相配的问题,但是紧急情况下,大家都需要了解。玛丽卡片上的内容是:

  O+血型,可以接受[O+,O-],可以献血给(O+,A+,B+,AB+)

  O-血型,可以接受[O-]可以献血给(所有血型,万能献血者)

  A+血型,可以接受[A+,A-,O+,O-]可以献血给(A+,AB+)

  A-血型,可以接受[A-,O-]可以献血给(A+,A-,AB+,AB-)

  B+血型,可以接受[B+,B-,O+,O-]可以献血给(B+,AB+)

  B-血型,可以接受[B-,O-]可以献血给(B+,B-,AB+,AB-)

  AB+血型,可以接受(所有血型,万能受血者)可以献血给(AB+)

  AB-血型,可以接受[AB-,A-,B-,O-]可以献血给(AB+,AB-)

  玛丽还向小组其他成员讲过基本的输血方法。在课堂上,除了没有实际操作之外,其他都讲到了,包括献血者和受血者的姿势,怎样设置,怎样监控,还有怎样“准备”臂部和腿部血管。

  现在,丹和汤姆都已经做好献血准备了。汤姆是团队唯一的万能献血者。丹坐在椅子上,玛丽打开导管开关,让血流到地板上的塑胶袋里。这时候,罗丝的静脉注射液已经快要滴完,玛丽给她换了一袋新的,并简单解释说:“再给她滴一袋,还是快速注射,同时我们要收集丹的血液。”丹第一次献血期间,玛丽每隔几分钟就会检查罗丝的生命体征。她发现,罗丝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迷。丹献出的第一袋血液已经装满,玛丽等到静脉注射液几乎滴完的时候,才把丹的血液接在滴管上。

  然后她又回到丹的身边,开始取第二个单位的血液。

  “如果你觉得头晕,一定告诉我。这是你献的第二份血了。”然后,玛丽准备了一份高浓度的科塔拉尔,这是一种全身麻醉药。这种药物的用量在药瓶上有说明表格,根据罗丝一百二十磅的体重,以及半昏迷状态,玛丽对药量做了相应调整。她估计,这个剂量的药可以让罗丝昏迷四小时。玛丽把麻醉药和丹的血液一起注射,混有麻醉药的生理盐水包通过T型管连接到滴管上,高度比血包低一点。

  十分钟后,玛丽解开丹身上的取血管,让汤姆取代了丹的位置。她通过滚轮调节,减小了给罗丝输血的速度。“我们能用的血量有限,所以我得留一部分,待会儿手术的时候用。”

  玛丽又洗了一遍手,带上外科用口罩和无菌手套。口罩并不是绝对必需的,她只是以防万一,有就戴上一副。“百分之九十九的感染风险来自我的双手和这些医疗器械,不过小心总是没错的。”她轻轻揭开罗丝的绷带,上面沾满了半干的血块。

  “我先检查前面的伤口。”三十秒钟后,玛丽说,“伤口看来不严重,子弹没有打中要害。”她又检查了肩头的伤处。“这里有大块的淤血。”在汤姆听来,她最后一句话的语调就像在评论一块鹿肉。

  “我必须切除一些肌肉组织,伤口这么大,子弹穿过身体的时候,瞬间创伤面肯定很大。伤口里还有一些肩胛骨碎片。一团糟。这是什么枪啊?”

  “.357口径的马格南左轮枪。当时吓得我几乎尿裤子。”杰夫回答。

  玛丽停止了检查,拿起一把4号弯头手术刀。确保汤姆取血情况正常之后,她开始小心而缓慢地切除严重受损的肌肉组织。几分钟后,玛丽又说:“啊哈!发现目标。这根动脉血管直径还不到两毫米,但刚好大到难以自动闭合的程度。把这根血管接上的难度太大,我做不到,我只能把它缝合,然后希望不会有肌肉组织坏死。对这么细的动脉血管来说,这不是很冒险,因为上帝非常富有远见,他给我们大部分的身体组织都配备了备用系统。大腿和锁骨位置的主要动脉肯定不能简单缝合,不过小血管可以这样处理。”

  玛丽一边说,一边取出一个“德夫”针盒,从里面取出一根串好线的缝合针,线是可吸收的。缝合过程大约二十分钟,非常紧张。“这个最麻烦,”玛丽咕哝道,“要是这根小血管不断裂,不失血,原地待着就省事儿多了。”

  血管缝合好之后,玛丽让汤姆把输血滴管上的夹子拿掉,继续输血。这时,丽莎已经把血包换成了凯文那份儿,她还记得把滴管弹了几下,让突出的开关部分可以有些气泡。玛丽继续处理伤口,然后问大家:“我现在必须得处理一下她的肩胛骨,打碎的骨头渣我已经清理了,但是现在这块骨头的边缘有些凹凸不平。怎么办呢?”有一会儿工夫,大家都没说话。然后丹说:“我们试着把骨头边缘磨平一点儿?”

  “嗯,我觉得也该这么干。”玛丽说,“不过我的医疗用具里面没有锉刀。唯一有点类似的是一把锯子,可是太大了。我需要的是类似机械师的平锉刀那种东西。”丹带着他招牌式的笑容回答:“我有一套瑞士锉刀,是处理枪械用的,有各种尺寸可以选,我这就去拿。”他走了之后,玛丽又一次检查了罗丝的生命体征。

  不到十分钟丹就回来了,把他的瑞士锉刀放进开水里消毒,然后用一个大大的助产钳把它从水里捞出来。玛丽接过锉刀,满意地说:“嗯,这个可以用。”她把锉刀在空中冷却了一会儿。小心锉平了骨头的边缘之后,她又检查了一下刚才缝合的血管,用盐水消毒,擦洗。到这时,已经快要完工了。

  与此同时,丽莎已经从凯文那里抽取了第二份血液,给罗丝输上。

  这时,玛丽着急地叫起来:“汤姆和丹你们两个得马上躺下,喝点东西,现在就去。柜子里还有些饮料。我们必须让他们随时做好准备,说不定还需要更多的血液。在绝对必要的时候,也许明天他们一人还可以再献半份血——假如他们身体没问题的话。但愿罗丝别再失血。”

  然后,玛丽取来一瓶生理盐水,泡湿了几卷纱布。她对身边的丽莎说:“我得过几天再缝合伤口,现在用湿纱布简单包扎就可以。过早缝合肯定不行,现阶段最重要是不能有积液。这几天我们看紧点,可能几天后可以缝合前面的小伤口。后面的伤口更晚一些,大概一星期后才能完全缝合。”

  直到现在,玛丽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忙了三个小时。再次检查过罗丝的状况之后,她说:“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她会挺过去的,伤不严重,所以不需要太冒险。感谢上帝,感谢法克勒上校。”

  “他是谁呀?”杰夫问。

  “一位外科医生,编写了《北约战地医疗指南》那本书里枪伤处理的一章,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完,玛丽扯下手套,睡觉去了,她已经精疲力尽。

  托德和汤姆成立求生小组之后,第一个加入的新成员是肯·莱顿。他是个瘦高个子的红头发男生,笑起来很有感染力。他和汤姆早就认识,最初是在一个天主教青年社团碰上的。

  肯的独特价值,在于他是一位汽车技师。他没什么文凭,对大学也没兴趣,高中毕业之后就开始全职工作,修理汽车。他迷恋机械,在这方面也很有天赋。他加入团队之前换过两次工作,一年能挣五万八千美元。到了二〇〇九年,他已经可以挣到九万八千美元,在一家经营越野车维修改装的门店担任副总经理。

  下一个加入团队的是迈克·尼尔森和他的女友丽莎。迈克是芝加哥大学生物学院的学生,他在学校的雷根斯坦图书馆里认识了丽莎。当时他在找书,却看到一个美丽的女生坐在书架之间的地板上读宫本武藏的《五轮秘典》,很快,他们就开始谈论武术,对迈克来说,这是一见钟情。

  丽莎的专业是图形设计,她的兴趣包括旅行、跆拳道、跳伞等等。她中等身材,黑发、浓眉。她和迈克开始约会后几个月就加入了团队。丽莎擅长用喷枪作画,几年之间,多数团队成员的长枪就都由她喷上了迷彩图案,跟他们的迷彩服非常配。她还给图案加上了三层清漆,以防磨损。一开始丽莎加入只是为了好玩——跟她的其他消遣一样——不过后来,团队活动成了她最大的爱好。

  拿到理科学士和硕士之后,迈克却没能找到跟生物学有关的工作。他得到的唯一邀请,是薪资很低的林务调查官助理职位。绝望之余,他成了一名芝加哥警察。在警察学院,他的学习成绩是班上第二名。有趣的是,迈克发现自己喜欢警察的工作。新入行的时候,按照惯例,他总被派去巡夜,但他跟多数同事不同,非常喜欢值夜班。资历老了,还志愿报名晚上当班,甚至主动请缨去治安状况欠佳的地区。

  迈克对队友们说,他喜欢警察工作,是因为那份重压之下的刺激感。他说,自己的工作最“好玩”的地方,就是时不时要面对生死关头。

  那时,丽莎在一家大型建筑设计公司找到了工作。刚开始她主要负责渲染大型建筑的最终视觉效果,后来逐渐承担别的任务,比如敲定广告宣传方案、跟公司信息部门合作设计产品水印什么的。尽管这并不是她最喜欢的工作类型,但大多数时候她还能做到乐在其中,挣钱也挺多。迈克和丽莎在交往两年后结婚。尽管婚后相处时间并不太多,但他们的婚姻却非常幸福。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即使在加入团队之前,也有相同的“求生”倾向。迈克的祖父母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建造过自家的防空洞。祖父母和父母都鼓励迈克独立自强,生活中做到“有备无患”。丽莎也受过同样的教育,她在一个摩门教徒家庭长大,储备食品是家中的传统。她喜欢参加高强度高风险的休闲活动,自信,独立,而且热爱自然。

  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位室友借给丽莎一本《危机时代的生存》,是霍华德·鲁夫写的。鲁夫的书让丽莎变成了一个“求生主义者”。迈克刚开始和丽莎约会时,就提到了他们的求生团队,只是为了看看她的反应。迈克随口说起,团队成员“一旦天下大乱,就集体上山”,丽莎的第一句回答就是“那你带我去吗”。两人的关系日渐亲密,几乎每个周末都在一起,大部分时候都是去远足、攀岩、打猎、捕鱼,远离城市的喧嚣。

  最早跟托德和汤姆说起北爱达荷州的也是迈克。研究生时期做实地考察的时候,迈克在爱达荷州的莫斯克住过九个月的时间。当时他在做“华盛顿州和北爱达荷州美国黄松木生长微观气候环境研究”。他的论文导师非常欣赏他的研究成果,但是论文却没能帮他找到一份好工作。

  说到爱达荷州北部地区的时候,迈克总是心驰神往。他说:“爱达荷州是避难求生的黄金乐土。那里半数居民都是灾后求生方面的高手,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是高手。他们天生喜欢自给自足,绝对是生存能力超强的类型。几乎所有人都会打猎,很多人用木材做饭,而且自己劈柴。多数人都在家制作罐装食品,使用装火炭的老式烫斗,自己在家教孩子读书,生小孩就去请接生婆在家里生,甚至很多家庭在房子里办“家庭教堂”,几家人集中做礼拜。总之,他们比你们这些城市人更亲近土地,自给自足的程度比你们高一万倍。”

  下一个加入团队的人是凯文·伦德尔。他是一位个性腼腆的书虫,学电子工程。他最擅长的——也是除了自行车之外唯一参与的运动项目——就是击剑。由于长期练剑,他的体格显得与众不同,整个人就像一根钢丝,极为灵巧,进退如风。凯文大学期间有三年都是校击剑队队员。他从没名声大噪过,但实力超群,帮助校队取得过多次大赛的胜利。

  凯文和大多数队友的做派大不一样。他时常戴着厚厚的宽边眼镜,头发总是乱糟糟的,时常挡住视线。击剑的时候,凯文会给自己包上一条绿色大头巾,免得头发太长碍事。凯文是犹太人,而其他团队成员都是虔诚的基、督徒。他并不那么喜欢野外项目,加入之前甚至都没用过枪。但凯文知道什么叫“有备无患”,一旦加入,他就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花钱习惯。

  凯文给小组带来了很多关键性的变化,最重要的是严谨周密的交流方式和脚踏实地的态度。他在团队会议上的口头禅是“别着急,慢慢来”。野外训练的时候他常说这句话,制订计划的时候也是这句。他在另一方面的影响,就是让大家认识到了优质刀具和磨刀石的重要性。击剑经历让他对刀剑类武器颇有心得,在他的指导下,小组所有成员都配备了两到三把猎刀,还有格斗用刀。

  凯文给大家开过几次持刀格斗课程,还教过一次马刀的技巧——后者多少有点图好玩的感觉。凯文还一个一个手把手教大家用阿堪萨斯磨刀石磨刀的方法。猎刀方面,大多数团队成员都选择了量产的莱斯巴克刀,但也有少数选择了名牌定制刀,包括安迪·萨辛尼拉、特里尼提和卢阿娜等品牌。他们大多数还买了莱特曼工具刀和柯拉特折叠刀。至于格斗用刀,多数人买的都是本奇米德牌和冷钢牌的标准量产版。凯文买了把名贵的纽莱尔“灰精灵”,配上米卡塔定制刀柄。

  丹无视凯文的劝告,买了一把赛克斯-费尔贝恩双刃英式军刀——凯文说那把刀的设计有缺陷。凯文更喜欢既能用于战斗,又可以日常使用的类型。他说菲尔贝恩那款军刀刀柄太小,尖锥形的刀尖也太容易折断,不好用。丹最后也的确用降落伞绳加粗了刀柄。因为那把刀确实易断,他平时干活儿都用克拉特折刀,那个刀尖宽一些。

  大多数团队会议上,凯文都沉默寡言。很多时候,大家开会讨论,他就在一边埋头读书。一开始其他人很不满,但后来才发现会上的讨论他能够一字不落全都记住。他是那种真的可以一心二用的人。他开口不多,要么是在别人问他意见的时候,要么就是指出大家都忽略了的要点。

  讨论会上凯文爱说这么一句:“我突然发现一件非常明显的事儿。”他的很多建议后来都成了团队的行动标准。比如,是凯文最早提出,在危机期间,任何外出活动都应看做战术巡逻,因此应该避免单兵作战。团队内的卫生规范同样是凯文最早提出的——“任何受伤和患病的情况,无论多么轻微,都必须马上向医务人员汇报。”

  其他人始终搞不明白凯文为什么会热衷于求生训练。托德一方面欣赏他的智慧,另一方面始终不能完全理解他,说他像是“一个多重加密的哑谜”。

  毕业后,凯文学以致用,成了一位软件工程师,效力于芝加哥伊迪动力系统公司。二〇〇七年他作为初级程序员入职,年薪八万五千五百美元,二〇〇九年成为高级系统分析师,年薪十二万两千美元。

  早在二〇〇二年,凯文就开始作为自由程序员接受委托。他使用Pascal、Fortran、C和Ada等编程语言进行工作,很多特殊用途的国防软件都会用到这些。开始做自由职业者的时候,他并不确信自己能挣到足够的收入,所以继续保持了伊迪公司的职位,上半天班。为不同公司工作了六个月之后,凯文发现接到的委托已经多得手忙脚乱,于是彻底退出伊迪,改为在家工作。他从伊迪租借了一台太阳微系统公司出产的Sparc-20工作站,自己还有一台苹果和一台IBM组装机。

  凯文的很多委托人都不在芝加哥,他通常都是靠拨号上网发送自己的软件,因为博韦尔小镇没有DSL上网服务,也不在无线宽带的服务范围。有时候,他还把软件拷进U盘,用联邦快递送货。联邦快递可以上门收件,因为他的农场就在县级公路边。凯文没想到的是,他有三分之一的兼职收入来自老东家伊迪公司。尽管收入没有原来那么高,但凯文很享受自己的自由生活,不必每天早九晚五赶车上下班。他对同伴们说重回“黑客时代”非常高兴。他现在就像大学时代一样,可以工作到凌晨两三点钟,然后一觉睡到中午。

  凯文的大部分合约都是撰写商用软件。团队里懂的人不多,直到他展示了一个自己写的令人惊艳的图形程序之后,大家才知道他是个高手。

  凯文第一次看到玛丽和托德在爱达荷州的房子,就觉得眼前一亮,并确信自己很快也会搬来——他几乎完全在家工作,所以住在芝加哥郊区,跟住在蒙古没有多大区别。写他的软件只需要有电,有根电话线,能上网就可以了。他几乎马上就开始在格雷家农场附近寻找可买的房产。

  凯文很快发现了目标。理想状态下,他肯定想跟格雷家做邻居,但不幸的是,格雷家周围的农场都超过一百二十公顷,而且都不打算出、售。事实上,与格雷家相邻的四个农场,三个代代相传,第四个是联邦国土局名下的资产。再过去就是国家森林公园了,格雷听说国土局的土地偶尔也会拍卖,但这块地恐怕永远不会。它有特殊的历史意义,是当地内帕西土著部落挖掘卡马夏球根的传统土地,这种球根也是他们的传统食物。直到现在,这里还生长着卡马夏球根,不过已经不多,到处都充斥着外来的物种。

  凯文最终买下的房子距离格雷家不到一英里,在同一条县级公路上,距离博韦尔更远的方向。他的房子是土木结构,被动式太阳能设计,周围有二十六公顷土地。其中一半是开阔地,适合做牧场或草场,另一半是处在第二生长期的松树,平均高度大约四十英尺。凯文本来想多买点儿地——因为他喜欢养牛——但最终还是买了这个小农场。房子不错,价格也合适,只要九万两千美元。他付了全款。

  和汤姆一起成立求生小组的时候,托德二十二岁。他身高六英尺二英寸,棕色的头发,蓝眼睛。他的身体瘦削,体重从来不超过一百八十五磅。托德上大学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打算退休了。老菲尔·格雷在芝加哥拥有三座五金店,赚够百万美元之后,他满足于现状,打算慢下脚步来享受生活;但仅仅一年以后——托德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就因心脏病发作去世。托德的母亲伊利斯是典型的传统家庭主妇,爱看电视,每天为家人洗衣做饭。夏天她会自做罐头,冬天则做糖果,在圣诞节送人。菲尔去世多年之后,她谈起自己的丈夫,还好像他就在身边。世纪之交的时候,她因为癌症去世。

  托德拿到了经济学学位,毕业后不久就进了伯顿-迈耶-斯罗恩公司,这是一家大型会计师事务所,在全美各大城市都有分支。就在这段时间,他和玛丽·克劳斯成婚。玛丽在芝加哥大学学习职业病防治,托德四年级的时候遇到了她。托德喜欢玛丽有很多理由。首先,她是个美女——有着齐腰的金发,甜美的笑容,紧致玲珑的身形。他也很喜欢和一个有医学背景的女孩约会。他对汤姆说:“她将来也可以加入我们,作为医疗专家,为团队出力。”

  汤姆回答说:“行了,老实招了吧!你不就是喜欢人家长得漂亮?”

  大学四年,汤姆·肯尼迪都是托德的室友。和其他很多大学新生一样,他们能凑到一起纯属偶然。他们搬进同一间宿舍之前没有见过面,却一见如故。汤姆个性内敛,温文尔雅,说起话来细声细气。当时他正在攻读工商管理硕士学位。

  汤姆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的父亲是退役的空军飞行员。老肯尼迪在空军服役三十二年,退休时已经是上校军衔,退休之后在家中以练习书法为乐。这个爱好后来成了一项事业,他每星期至少要花二十小时练字,后来甚至在当地的专科学校开设了书法课。汤姆的母亲是西班牙人,老肯尼迪驻扎在那里的时候认识了她。二〇〇八年,老肯尼迪因心脏病离世,一年后,她的夫人也因为肺结核而撒手人寰。

  因为有一半的西班牙血统,汤姆长着黑头发,浅色面庞,和一双富有穿透力的深棕色眼睛。因为出生的时候早产,他的个子不高,只有五英尺四英寸。即使在高中练习拳击的时候,他的体重也只有一百四十磅。因为个头小,他在大学时还经常被误认为是高中生。三十多岁时去泡吧,还经常被要求出示身份证。为了避免老被误认成小孩,汤姆在大学一二年级之间的那个暑假开始留起了小胡子。

  毕业后,汤姆在伊利诺伊州格伦伊林市的一家西尔斯-锐步专卖店做见习经理。他很快就开始步步高升。二〇〇二年,去了一趟西尔斯的总部霍夫曼庄园之后,他被任命为伊利诺伊州惠顿市的西尔斯分店总经理。

  汤姆在女性面前总是很害羞,大学期间没有出去约会过,更没结过婚。不过他在天主教教堂表现很活跃,少年时代曾经做过祭坛助手。大学毕业后,他成了一名带职信徒,协助布道,有时还培训祭坛助手。

  上高中的时候,汤姆的父亲曾带他去打靶。汤姆非常喜欢射击,因为在这个项目上,他的小个子不会成为劣势。后来他成了一位优秀的射击运动员,甚至达到了专业水平。不过尽管每次比赛他都去参加,但得分总是不够理想,始终也没能打进州射击代表队,去俄亥俄州的佩雷营参加全美射击大赛的梦想也始终都没能实现.

  汤姆是整个团队中年龄最大的成员,因而也是最早毕业开始挣钱的一个,这让他有机会成为最早配齐全部装备的成员。和所有的狂热生存主义者一样,汤姆并不满足于以往的领先优势,有了“团队标准装”之后,他继续有条不紊地按计划配置着。他囤积了大量的食物、弹药、医用物资,还买了很多书,都是关于困境求生和各种实用技能的。

  汤姆只买过一件不寻常的东西,那就是一副十字弩。他买的是本尼迪克SK-1型,拉力一百五十磅。他还买了几十根铝合金宽刃弩箭,捕鱼用改装套件,十五根备用弓弦和一个备用弓背。二〇〇八年初团队开会的时候,汤姆随便提了句,说自己买了十字弩,丹马上开始嘲笑他,问他为什么会配这种“中世纪”武器。汤姆的回答是:“十字弩非常实用,并不比枪械差,相比起来,它还有很多优势。首先,我们可以用它安静地猎取动物,这在没有食物又不想被发现的时候肯定是好事儿。其次,十字弩在打猎的时候比传统弓箭好用得多,所以在大多数州,用十字弩打猎都是非法的。第三,我永远都不用担心弹药耗尽,在弩箭短缺的时候,自己动手做就行了。最后的优势就是这破玩意儿用起来挺麻烦的,远不止是上箭、瞄准那么简单,用它也是很好的锻炼。”

  玛丽·克劳斯成了玛丽·格雷之后,顺理成章也成了团队的一员。他们结婚的时候,玛丽已经隐约知道托德参加了一个困境求生的组织,但还不清楚托德在组织里的活跃程度,也不知道这会对她们的生活造成怎样的影响。她对托德花钱购买求生设备的慷慨程度大为惊讶。六年中,他买枪支弹药花掉了五千美元,囤积了三千美元的食物,还花四千八百美元买了一辆道奇皮卡,并做了改装。另外,他还花了一千八百美元买枪弹袋、睡袋、帐篷之类的东西。

  更让玛丽不满的,是她发现了一个贴满纸片的书写板,上面还有数百件托德打算购买的装备。托德用会计师的精准头脑逐项罗列了所有需要购买的物品,并对比了多个卖家的价格,区分了优先级,还计划了各种物品的购买次序。看到那个,玛丽意识到自己的海外度假梦想可能永远都无法实现了。

  就在和托德结婚之前,玛丽在芝加哥的库克医院找到了一份工作,担任运动医学治疗师。她非常热爱医生这个职业,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小组的医师。大家总是在开玩笑的时候叫她“医疗姐”。

  二〇〇八年,托德成功说服了主管经理,允许他不必天天坐班。当被问及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托德很坦率地说,每天都要浪费四个小时在上下班路上,让他感到筋疲力尽,觉得自己简直有可能会“过劳死”。上司被他吓到了,因为他们公司那几年的确有好几位优秀会计师英年早逝。尽管伯顿-迈耶-斯罗恩公司是那种老牌的会计师事务所,托德的上司还是排除万难,让他从此每周有三天可以在家上班。

  为了在家工作,托德买了台IBM电脑,并装好了宽带,所有的会计软件都由公司免费提供。开始在家工作之后,上司感到托德的工作效率马上开始提升。问起来的时候,托德回答:“很简单,我每周在路上少花四个小时,也就是说可以在电脑前面多坐四个小时,不是吗?”

  一年后,公司给托德加薪。托德拒绝加薪,要求改为完全在家工作。公司高层了解情况之后,既给他加了薪,也同意了他在家工作的要求。他是这家公司第一个在家工作的全职员工。托德开玩笑说,公司从此走出了蒙昧时代。听到这个消息,玛丽高兴坏了。他们整晚都在讨论搬到爱达荷州的可能,后来托德说,天太晚了,该休息了,玛丽却回答:“怕什么?明天你穿着你的拖鞋到家里的客厅,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团队的下一位成员是丹·方。他在大学学的是工业设计,毕业后到一家罐头食品公司做工程经理。丹是第二代中国移民,非常喜欢枪械,团队其他成员经常笑他是“枪痴”。大家尤其不满意的,是他喜欢大量收集罕见的枪支类型,各种乱七八糟的口径都有。他在买枪方面很慷慨,食物、弹药和医用物资却总是准备得不够。

  丹有点胖,但是饭量却不大。他的饮食以节俭为荣,唯独爱喝一口好啤酒。中西部很多小型酒庄的淡味啤酒他都喜欢,像安科尔·斯提姆,塞缪尔·亚当斯等等。

  他有一次对汤姆说:“你看我吃得这么节俭,可是省了大钱。”他通常早饭吃得很少,午饭根本不吃,晚饭自己做,米饭吃得不少,菜却吃得不多。他每周只吃两次鱼,还把鱼汤留下来泡米饭。他说自己的大肚子是啤酒肚,跟吃的东西无关。

  加入团队之后,丹的枪支收藏经历了一轮巨变,不过始终不少于二十支。刚加入的时候,他的枪主要是打靶用的步枪、猎枪和前膛装弹的黑火药枪。之后,他开始偏向准军事用途的枪支,不过还是偏古怪的类型。

  举例来说,丹有一把比利时产的FN/FAL突击步枪,一把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葡萄牙产的阿姆莱特AR-10型定制枪(这是AR-15的原型,用的却是7.62毫米口径的北约标准子弹),一把奥地利SSG狙击步枪,一把贝雷塔92SB9毫米口径手枪,两把勃朗宁黑豹9毫米口径手枪(其中一把还配有正切后瞄准器和枪托),一把不锈钢的史密斯沃森.357口径马格南左轮手枪,一把温彻斯特1897型十二连发霰弹枪,一把麦克米兰反狙击步枪(配有.50口径机枪弹夹),还有一把.223口径的雷明顿单发改装手枪(配有汤普森瞄准镜)。此外还有一些二战时代的枪型,比如瓦尔特.38口径手枪,M1A1折叠式卡宾枪,M1加兰德步枪等。最后,在大家的督促下,他还买齐了求生小组全套的标准用枪和备用弹夹。

  杰夫·特拉泽加入团队的时间和丹差不多。那年他已经二十五岁,还在一所专科学校四年级混日子。直到那时,他还和父母住在一起,他的小卧室里挤满了书架。高中毕业后不久,杰夫就顺利加入了美国海军陆战队,服役期间被分配到了武力侦察队。由于天资聪颖,而且拥有良好的运动天赋,杰夫大部分时间都在特种兵学院学习。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在短时间内,杰夫接连学习了海军陆战队侦察学院、陆军空降学院、陆军空中突击学院、海军陆战队狙击学院、海军潜水学院、海军水下爆破学校、陆军特种兵学校、陆军探路者专科学校和海豹突击队的课程。总之,杰夫在特战学院待的时间比在作战部队还多。

  二〇〇二年退役之后,杰夫感到很难融入平民生活。尽管在学习方面很有天赋,但他在考大学方面却没什么能量,总也考不上。他就在家里闲着,除了锻炼身体,就是参加一些大专院校的培训课。有一段时间,他考虑过做一名国际佣兵——加入“黑水”公司或者与其他“中间人”合作。但是伊拉克那边的作战任务通常会选择有过两次以上沙漠地区作战经验的人,所以阴差阳错,杰夫最终也没能去成那里。看来看去,他只剩下加入法国外籍军团这么一个选择,但杰夫死也不愿意为法国政府效力。尽管他尊重这支部队的战绩,但他本人不想跟法国、军队有任何关系。他说:“法国人?两个法国人参加葬礼,他们都没能力排好队形。”

  杰夫最终只能满足于做预备役海军陆战队员,保持自己的作战技能不落伍。因为没有工作,上学也是玩票,他每年还有时间参与执行一两次野外训练任务。法定要求是出一次任务,两周时间就可以,杰夫通常都申请参加两次。由他训练的部队通常都会多训练几天,杰夫治军严整,强调情报收集的准确及时。不过最终他也只是个海军上士。

  杰夫的出现,给求生小组增加了明显的准军事色彩。担任团队战术协调官期间,他坚持要求全部成员坚持体育锻炼。团队还每两个月进行一次野外拉练,跟一些小型军事组织差不多。一开始是战术转移,杰夫教大家如何无声无息地通过灌木丛,如何使用标准手势,如何在巡逻时彼此保持间距,诸如此类。在杰夫的指导下,小组成员学会了夜间巡逻、火力配置、放哨、前沿侦察,突击和伏击等战术技能。野外拉练的时候,小组成员们都吃军用配给食物。杰夫经常开玩笑说:“军用食物的优点,就是特别难吃,一顿吃完,三顿饭你都不想吃东西。”

  团队中的大多数成员,包括女性在内,都很喜欢这种野外拉练。意外的是,最狂热的参与者居然是凯文·伦德尔。巡逻的时候,凯文经常主动要求充当尖兵。他时常带着自己的霰弹枪,枪管上方贴一条白色胶带,为的是在光线较弱的时候更容易瞄准。事实证明,他是一个优秀的尖兵,听觉敏锐,夜视能力强,再加上一个剑客的灵敏反应能力和一种对潜在风险的“第六感”。他喜欢做尖兵的感觉,并且赢得了大家的认可,特拉泽也对他赞赏有加。之前,特拉泽对凯文的抗压能力还有所怀疑,但看到他在拉练中的表现之后,就像小组中其他人一样,对他的能力和意志也有了充分的信心。

  因为大多数训练都是穿便服进行的,也没有真的带上武器,所以他们没有引起过警方干预。如果有人问起,他们就自称是一个“远足俱乐部”。迈克·尼尔森本身是芝加哥警察,他一直想说一个谎话,对人声称自己团队的训练是“特警队培训突击队员”,不过这个经典谎话始终没有机会用到,他甚至连亮出警徽的机会都没有。武装巡逻的时候,团队总是特别谨慎,只选择密歇根半岛北部偏远地区,穿便服,采取各种隐蔽措施,包括施放烟雾等。他们的规矩是:“假如携带武器,就不得穿迷彩服;假如没带武器,则迷彩服可以允许。”

  杰夫有一些习惯,大家都很不满意。最受不了的是他几乎每次开会都迟到,有时候还缺席。要是问起他,他就会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我道歉。”他的酒友很多,女朋友也有几个,的确没有太多时间开会。杰夫另一个讨人厌的地方,就是他的大嗓门和动不动为一点小事儿就随便教训人的习惯。

  杰夫·特拉泽参加小组的活动只有三年时间,二〇〇六年最后一次参与团队会议的时候,他宣布自己要退出。因为他觉得“很无聊”,也不知道团队将来“到底要干什么”。大家追问详情,他也不说,然后拍拍屁股就离开了尼尔森的家。

  除了杰夫,其他成员从不曾离开,直到股灾之后格雷夫妇启动了他们的撤离计划。经过这么多年,他们已经亲如一家。所有人都觉得其他人是能以性命相托的朋友,在这样一个极度凶险的环境下,他们都知道,将来的确需要生死与共。

  品脱是容量单位,主要在英国、美国和爱尔兰使用。一品脱在英国和美国代表的是不同的容量,而美国更有两种品脱:干量品脱及湿量品脱。一湿量品脱约为四百七十三毫升。

  夸脱是容量单位,主要在英国、美国和爱尔兰使用。一夸脱在英国和美国代表的是不同的容量,而美国更有两种夸脱:干量夸脱及湿量夸脱。一湿量夸脱约为九百四十六毫升。

  凯文并未参加输血,此处原文疑有误,本页还有一处类似错误。

  原文中这两段的事件发生时间,以及电脑设备性能、类型等,都不甚严谨。前段的二〇〇七和二〇〇九很可能是一九九七、一九九九。这段有关电脑设备的描述,也已经落后市场现状多年。译文没有展开。

  原文中此处提到的装备都非常落伍,完全不是二〇〇八年的水平,因此都一带而过。

  第四章 全副武装

  从一个伟大的设想诞生,到最终实现,是多么遥远而艰难。多少恐惧,多少迟疑,生死攸关!其间可能失去的不止是生命,还有人的荣誉。

  ———约翰·克利斯朵夫·弗里德里克·冯·席勒

  最初五年,团队武装和训练的强度时常在波动。九一一恐怖袭击催生了团队的框架,二〇〇五年的卡特里娜飓风加倍提升了他们的活动热情。团队的训练并无“常规”可循,安排得随意而且富有弹性。有时可能只是晚上学习一下罐头制作,有时可能整夜练习戴夜视镜射击,有时可能是利用已死的小猪练习伤口缝合。团队成员记忆犹新的一个项目是为期三天的周末“桶子生存”训练。这个项目的目的在于教会队员分清轻重。每个成员都只带一个五加仑的塑料桶,里面要包括整个周末所需的食品和野营器具。九一一之后,他们在冬天每两月集中一次,夏天每月一次,至少有一半碰面的时候要展开训练。有了全职工作薪水的支持,团队成员开始大肆购物。

  每个成员都需要买一把作战步枪,一支霰弹枪,配上备用的“鸟枪”式可拆卸长枪管,一把.45口径自动手枪,一把.22步枪,用于打靶和打猎。然后是各种配套装备:弹药、弹匣、清洗工具、备件、皮套,还有一件军用LC-1型武装背心,上面配有各种口袋来装铁罐和弹匣。然后,每人要买一个防寒睡袋,一个优质全天候便携帐篷,对所有物品,团队都有统一要求。

  在讨论作战服的时候产生了第一次分歧。有人认为迷彩服有害无益,但最后大家都同意了杰夫的说法:统一的迷彩服可以帮助分清敌我,这样外人就很难混入团队的领地。团队统一着装时,美国陆军早就启用了新的林地统一迷彩作战服(BDU),取代了旧款的橄榄色服装。这次换装很成功,二〇〇五年引入的新作战服(ACU)反而没有太大影响。

  尽管美军服装很容易买到,托德的团队却选择了英制迷彩服。英国海军迷彩服(DPM)不难买到,价钱也公道,更主要的原因是美军服装过度泛滥。凯文·伦德尔一针见血地说,采用美军装备太容易被人浑水摸鱼。穿迷彩服没错,但要穿出特色。采用英式服装的唯一缺憾,就是新世纪以来美元贬值,危机之前,英式迷彩服已经卖到了九十美元一件。回想起来,托德宁愿团队当初选择、民用迷彩服,比如“树精灵”或者“探路者”之类。其实他们还有很多选择——随处可见的前苏联国家军服之类——都要比日渐稀缺的英国海军迷彩服便宜很多。

  第二个一直悬而未决的分歧是团队标准步枪。大多数成员喜欢使用威力强大的北约7.62毫米口径子弹(也叫温彻斯特.308),配用斯普林菲尔德M1A步枪(陆军M14的民用版本)或西德HK91步枪。而其他人,主要是女性成员和个子矮小的汤姆,更愿意统一采用5.56毫米口径子弹(也叫雷明顿.223),这个口径的子弹有多种枪型可供选择,包括柯尔特AR-15(陆军M16步枪的半自动版本)及其短管姐妹枪型,柯尔特CAR-15(后更名为M4)。另外两种制作精良的替代品是鲁格迷你14和阿玛莱特AR-180。选择.223口径的一大理由,就是在同等重量下,可以比.308口径多备一些子弹,这在远程巡逻方面还是有优势的。关于标准步枪的争论进行了三轮。最后是丹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为什么一定要限定标准步枪呢?我们只需要统一子弹口径就行了。每个人可以自备枪支备件。”

  杰夫·特拉泽反对说:“假如我们在巡逻路上开战,肯定会有人转眼间就打光了子弹。他向别人要子弹的时候,肯定不希望要来的子弹规格不同,用不了。所以我们绝对需要统一步枪规格。统一子弹口径是关键,零配件能统一当然更好。”

  双方僵持不下,最后托德只好妥协,采用了“双重标准”。喜欢.223口径步枪的成员可以用这种子弹,但枪型只能是AR-15或者CAR-15,因为它们弹匣一样,关键配件也可以互换使用。那些喜欢.308口径子弹的人——主要是些大块头——统一选择HK91。到此为止。非标准枪支,现有的可以保留,以后也可以再买,但是团队标准枪人人必备一把,并且至少要配十个弹匣。另外,所有标准用枪都必须配备夜视瞄准镜。幸运的是,霰弹枪、手枪和.22口径步枪的争论没有那么激烈耗时,团队最终选择了12号口径的雷明顿870霰弹枪,柯尔特.45手枪和鲁格10/22型步枪。

  当有人问起到底采用哪种.45手枪时,结论是:“政府定制型、金杯型、指挥官型都可以,只要是柯尔特或者金伯公司制造的。”因为它们弹匣通用,配件大多可以互换。最后,大多数人买了瞄准距可调节的金杯型枪,自己加装双保险和夜视镜。在一位成员的近距准星损坏之后,很多成员也改装了更坚固耐用的准星。

  团队武装过程中,不锈钢枪身受到了广泛欢迎。成员们或买或换,手枪的材料都变成了不锈钢。有人卖掉了蓝钢柯尔特手枪,有人收藏它,有人存起来当备件。凯文·伦德尔花的钱最多,他用伊迪公司奖励的购物券买了一把定制不锈钢枪,柯尔特专卖店称之为“特种部队”,为这把枪,他比其他成员多花了一千多美元。

  丹鼓动大家卖掉七发旧弹匣,升级为新的八发弹匣,因为它可以多装一发子弹。弹匣换起来不便宜,一个就卖二十八美元,团队大多数成员每把枪都要配八个以上。

  团队要求所有成员都掌握一些基本技能,更鼓励培养专长。他们的想法是每个人学有专攻,然后再互相传授。

  汤姆掌管人事,玛丽负责医疗,迈克·尼尔森选择了爆破,他的妻子丽莎是武术,而精通各种枪械的丹成了团队的军需官。凯文·伦德尔有两项专长,一个是通信,另一个是食物加工和储存——后者是因为他一贯喜欢烹饪。肯·莱顿负责车辆,而他的妻子泰瑞协调采购。在队期间,多才多艺的杰夫·特拉泽自称“战术协调官”,以及团队智囊。他退出以后,迈克·尼尔森成了战术协调官,而凯文成了大家的智囊。

  为了巩固杰夫和迈克传授的技能,托德、玛丽和汤姆都学习了手枪与步枪射击课程。他们在内华达州拉斯维加斯的“前景”学校学了四天“手枪防身”与“步枪实战”课程,这些紧凑的训练增强了他们使用枪械的信心,回来之后,他们把所学的东西转授给其他成员。培训费花了一千六百美元,但托德总是说“很划算”。

  除了枪械和食品,团队成员的另一项主要投资就是车辆。格雷夫妇和凯文搬到帕卢斯山区之前,团队成员都生活在芝加哥及周边地区。在他们的求生设想中,“迅速撤离”是关键的一环,所以车辆很重要。

  大家把这件事情拜托给了肯·莱顿。莱顿说服大家购买老式美产车然后改装,在他看来,新车型太复杂,所以容易损坏,坏了还需要复杂的工具才能维修,而且价格昂贵。他还说,开新车容易被看做有钱人,社会乱的时候容易被当成袭击目标。他推荐给大家的,是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产的福特小汽车和道奇皮卡。他强调大家买“直体”车型,并且不要生锈的二手车。也就是说,团队成员需要从“天然无锈”的几个州买车,比如加州、亚利桑那和新墨西哥。他们可以利用互联网,从“海明汽车新闻”那里寻找购买目标。

  最后,多数团队成员采纳了肯的建议。格雷夫妇买了辆一九六九年产的普尔威轻便卡车,但玛丽那辆一九七九年产的大众超级甲壳虫也一直在用。尼尔森夫妇买了一九六八年的福特勃朗克和福特野马,两辆车都是209型发动机。汤姆买了辆一九六九年的勃朗克,但上下班还是开自己的普利茅斯“地平线”轿车。凯文·伦德尔买了一九七一年产的福特F250四轮皮卡。杰夫还在队内的时候,买的是一九七〇年的普尔威。丹的选择总是不同寻常,他在自己那辆一九八、九年产的凯美瑞淘汰之后。买的是二〇〇三年的丰田四轮驱动皮卡。

  肯·莱顿和泰瑞·莱顿选择了与尼尔森一家同样的车型,买了一九六七、一九六八年产的勃朗克和野马,都是三百零二立方英寸发动机。有肯在团队中的优势,就是他下班以后还有一个装备齐全的汽配车间可以用。尽管肯自愿承担了大部分改造工作,他却要求关键阶段车主在场。这样一来,大家就会知道自己汽车的结构和工作原理,小问题可能就可以自己解决。

  肯坚持要做的改造有点贵。首先他把发动机和变速器拆下来,送出去彻底翻修。然后他再自己做小的改造,打磨车身,重新喷漆——通常都喷成土黄色。用的漆都经过特殊处理,让车不那么容易生锈。化油器也换过。发动机和变速器送回来之后,他再重新装上,然后把所有小配件换成新的。

  这包括散热器、起动机、发电机、燃油泵、水泵、电池、电压调节器、起动电磁阀、软管和皮带——全部。

  之后,肯改造了汽车的悬吊架,让它更适合在野外使用。刹车件也要改造,通常都会更换刹车鼓。大多数时候,只有电路不用改造。改造完之后,这些车已经焕然一新,在恶劣条件下也至少可以使用十年。

  肯的翻修工作完成后,团队成员通常还会继续自行改装他们的爱车。大部分都加装了备用油箱,换了粗一点儿的保险杠,加了防滚架。很多成员还在车上安装了天气和警情接收天线,加装了眼镜蛇148GTL型单边带四十频道民用波段收音机——这是凯文说服大家购买的稍贵一些的单边带型号。单边带技术可以把无线电变成八十波段,它更高效,传输距离更远,因为在标准的中波收音机上收听不到,也多少更安全一点。

  武器统一之后,通信器材也迅速标准化。他们主要的通信设备是五百兆瓦TRC-500步话机,团队成员管它叫“脆客500”,非常好使。它的价钱不贵,性能稳定,声控开关在巡逻时很实用。

  脆客500唯一的缺陷就是通话距离比较短,可用频率只有一两个,这些频率广为人知,容易被窃听。凯文的电子天赋帮大家解决了这些问题,他通过杂志广告找到一个订做半导体的地方,为团队的“脆客”设定了一个比常见的四十九点八三零频率略低一点的波段。凯文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完全合法,所以订购时用了化名,收货地址是芝加哥的一家商业信箱公司,那里的人很少对客户刨根问底。

  把定制半导体装进步话机的时候,凯文顺便用硅胶密封了所有的缝隙,这样的机器防水性能更好,也更适合在野外使用。

  按照杰夫·特拉泽的建议,团队还购买了几部野战电话。杰夫说得很直接:“战场上,失去联络等于送命。”野战电话用WD-1型双绞线连接,可以让团队在本方区域减少对无线设备的依赖。当时备选的两个型号是TA-312和TA-1,都容易在军品店买到。TA-312音质更好,也更贵。TA-1使用单一电源,不用额外装电池。TA-312也可以不装电池,但通常需要用电池保证通话距离。因为估计团队只需要短距离通话,所以他们选择了TA-1。

  最终,他们购买了四部TA-1野战电话和一英里长的备用WD-1电话线,作为团队公共财产。大多数物资都是个人购买,少数像野战电话这种东西是大家集资买的。有的是“送给团队的礼物”,由单个成员出钱;还有的,大家各尽所能,不拘数量凑钱。

  关于防弹装备,团队未做出要求,但是鼓励大家购买。迈克·尼尔森建议每人买一个加厚防弹背心,就像特警穿的那种。他推荐的是“赛强”牌硬质3型防弹衣。它和警察日常穿的轻型防弹衣不一样,可以阻挡大多数手枪和霰弹枪子弹,有时候运气好还能挡住步枪子弹。防弹衣当然不是万应灵丹,只有正好撞在正面加护板的时候才能挡住步枪子弹,对爆头或击中四肢的子弹更是毫无用处,总之聊胜于无。最终,格雷一家、尼尔森一家和汤姆买了五件稍贵的防弹衣,其他人总说要买,却总不见行动。

  还有人提议购买头盔。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美国陆军曾经打算给地面部队装备“凯夫拉”头盔,所用的材质和现代防弹衣一样。美国大兵们给新头盔起了个外号“弗里茨”,因为这种头盔有一个小片盖住整个耳朵,看上去像是德国兵在两次世界大战时的装备。这东西也比较贵,所以不是人人都愿意买。军品店刚到货的时候它要卖到三百五十美元,到了二〇〇二年,因为供应过量降到了一百美元,枪械展销会和跳蚤市场甚至有更便宜的。

  小组刚成立的时候,大家讨论过到底要为怎样的危机作准备。多数成员想到的是银行挤兑和经济萧条,然后是法律和社会秩序全面崩溃,其他人倾向于认为会发生核危机或者生化危机。

  丹则说,应该准备好打游击战,以防政府被无政府主义者或法西斯主义者推翻。

  最后,大家决定,最好能对所有可能出现的危机做好准备。就像托德所说:“不能只是准备好了应付经济大萧条,然后被核弹干掉。”

  团队唯一需要绝对保密的,是购买爆破装备的事。迈克做研究生课题的时候,认识了很多伐木工、农夫和牧场主,其中有一个牧场主名叫斯宾塞·隆汉。斯宾塞和他的妻子经营着一个六百四十公顷的牧场,就在莫斯克镇北边二十五英里。他的牧场养牛,也出产木材。认识斯宾塞的时候,迈克发现他正在用炸药清理一些陈年老树桩,为了把原来的树林变成草场。

  迈克对斯宾塞说,他喜欢爆破,愿意无偿帮忙。两个人相处得很好,都是喜欢“炸掉点儿什么”的类型。到了分手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了好朋友。迈克埋怨说,在伊利诺伊州,买点儿炸药需要填写海一样多的申请文件,非常麻烦。斯宾塞主动提出,让迈克分享自己的爆破许可,就说是牧场的雇员。五周后,迈克收到了爆炸物的购买许可,还有一本《爆破手册》,里面都是安全注意事项和实用表格。隆汉在书的扉页上写道:“送给城里的兄弟:慢慢来,开动脑筋炸开怀。上帝保佑你,你的朋友,斯宾塞。”

  危机之前,迈克在和丽莎一起新婚旅行以及帮着格雷夫妇升级避难所的时候,两次来到北爱达荷州,这两次迈克都去拜访了斯宾塞夫妇。他还定期去华盛顿州的斯波坎小镇,凭着斯宾塞给他的许可,能够买到所有器械。不过第一次去的时候,店主人还是有一些怀疑,因为他不认识迈克。于是店主给斯宾塞家打电话,确认迈克的身份。斯宾塞说:“是啊,鲍勃,是我派他去的,你就按我给他的清单配货就行了。”挂掉电话之后,店主歪了歪脑袋说:“看来你真是隆汉的人。想要点儿什么?”迈克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去爱达荷,迈克买了一箱纯度百分之七十五的甘油炸药,还有一卷导火索,加上一对按压式引爆器。后来,他还买了电动和引燃式的引爆器,一部给电动引爆器充电的手摇式发电机,三十磅C4、塑、胶炸、药,然后又买了两箱甘油炸药,还有二十磅杜邦C型爆破筒。

  几经周折,这些东西都从尼尔森家转移到了避难所。迈克向格雷夫妇详细讲解了炸药的储存方法。他说,最重要的是把引爆装置和炸药分别储存在地下室两头,只要地下室凉爽干燥,炸药又没有直接放在地面上,应该不用担心它们年久失效。时常需要做的维护,就是隔一段时间把甘油炸药桶上下颠倒过来。迈克买的那种炸药中的硝酸甘油悬浮在硅藻土里,比老的品种更稳定(老式炸药的硝酸甘油悬浮在木屑里)。然而,还是有轻微的风险,硝酸甘油可能会逐渐下沉,最终出现渗漏。防止这种情况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每三个月把炸药桶倒过来一次,就不会有这种风险了。玛丽在每季度的台历上都写了一个红色的字母R,表示应该给炸药桶调换方向的日子。

  单边带调制是一种可以更有效地利用电能和带宽的调幅技术,一般使用在长途电话线路上。单边带调制技术可以避免带宽翻倍,同时避免将能量浪费在载波上,不过因为设备变得复杂,成本也会增加。

  第五章 艰难时日

  人的头脑是最基本的求生手段。

  ———安·兰德

  在丹和迈克的帮助下,玛丽为罗丝支了一张床,就在客厅的会议桌旁边。选定这个地方,是因为她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时看护。唯一的不便,就是大家在门口活动的时候需要保持特别安静。罗丝昏睡了两天。每隔四个小时,就会有人喂她吃氨苄青霉素,然后看她能否饮食。手术后十八个小时,她什么都吃不下,之后开始能喝一点儿果汁。第三天凌晨四点,罗丝坐了起来,说想吃点儿松饼。当时值班的汤姆到厨房为她准备吃的。罗丝喝了两杯果汁,吃到第四个松饼的时候,才问:“你是谁呀?”

  “我叫汤姆·肯尼迪,大家都叫我汤姆,在这片山头,我是分管人事的老大。”

  “哦,原来你就是汤姆,我听杰夫说起过你。他说你会很多古代语言,是一位博学的天主教牧师。”

  汤姆微笑着反驳:“他说得不准确,我只是个助理牧师,做弥撒的时候帮着分发圣餐而已。不过在这里,我会带大家读《圣经》。”

  “他还说你是个神枪手。”

  “哦,天哪。‘神枪手’这个头衔肯定当不起。至少在职业射击的圈子里,我那点儿本事根本微不足道。不过在普通人中间,我还算是比较会用枪的。我经常用我的.22比赛用枪训练,AR-15和M1加兰德步枪也练习得不少,还参加每季度的高压气、枪比赛。”

  罗丝皱起了眉头。“现在这些比赛什么的,都要变成过去式了。我们离开伊利诺伊州的路上,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很多房子在燃烧,还有的社区已经变成一片瓦砾场,没倒的只剩烟囱了。路上有很多人横七竖八倒地不起,商店被哄抢,简直就像新闻里的伊拉克。”

  过了一会儿,她问:“你们会允许杰夫和我留在这里吗?我是说,杰夫退出你们的团队有一段日子了,我跟你们更是萍水相逢。”

  汤姆挠了挠下巴。“不知道,这是大事儿,可能要整个团队投票决定。”

  罗丝吃完了煎鸡蛋和松饼。汤姆去叫醒杰夫——他睡在沙发床上。“嘿,杰夫,”他说,“隔壁有个美女,胃口很好的样子。她想见你。”

  当天上午晚些时候,停电了。所有人都在昏暗的客厅里闷坐,大家都不认为停电是暂时的。最后,托德决绝地说:“好吧,就从这一刻开始。我们的电子钟可能会永远停在这里,十点十七分,我不知道时间会凝固多久——几个月、几年、或者几十年。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尽一切可能节省电力。我们没有太多电力来源,只有太阳能电池板,刮风的时候有风力发电机,还有手摇发电机。从现在开始,没有必要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浪费电力。”

  托德去工具间找到电闸,关掉了大部分线路,只留下室内线路保持接通状态。然后他关上了总闸,解释说,如果自行发电过程中突然恢复供电,就会有大麻烦。然后他打开了电压转化器,这个装置可以把十二伏的直流电转换成一百二十伏交流电。

  托德在房子里巡视,拔掉了大部分“不必要”的设备,包括自己的电脑和几乎所有的灯。拔掉电脑插座的时候他说:“还好没有多花钱升级。”唯一没有拔下的灯,是厨房、客厅和三个卧室的五个低功率小灯——都是松下的十五瓦荧光灯。一旦这些灯泡用完,托德就打算启用自己在加州买的灯泡适配器。这些适配器可以接在普通电灯接头上,另一端可以安装汽车尾灯。托德估计周围很快就会出现很多废弃小汽车,找灯会很容易。

  其他保持通电的电器还有无线电、警情接收天线、电话基站、警报系统和小电池的充电器。所有这些都可以直接使用十二伏直流电,不必经过转换器。拔掉最后一批电器插头的时候,托德说:“差不多了。如果电池电量充足,有些东西我们可以试着恢复供电,一次恢复一个。目前来讲,我们就尽可能保守,从现在开始,光线不足的时候就用煤油灯。”

  “现在我算知道什么叫‘黑暗时代’了。”玛丽干涩地笑着说。

  托德在午餐时召集所有人开会,会议期间由杰夫担任警戒。在他出发去哨位替换丽莎前,托德说:“你大概也猜到了,我希望开会的时候你不要在场。我会投你一票,不过也别期望太高。团队的投票制度改了,现在我们跟共济会一样,一票否决。”

  杰夫僵硬地点了点头。“我保证会尽到自己的职责,我相信罗丝也会这样,她很能干。”他说完就走了。

  凯文给每个人煎了鹿肉做汉堡,这是冰箱里剩下的最后一点儿肉,配上超市买来的最后一点儿面包。汉堡配上洋葱沙拉和日式烧烤酱,味道还不错。托德讲了几句开场白:“今天开会讨论两件事:第一件,假设罗丝可以恢复,她和杰夫能不能留下;第二件,是申明我们这个避难所的一些行动准则。关于第一件事,我想让你们知道,杰夫已经向我保证,如果我们收留他们,他们会尽到自己的职责。在我看来,我们需要确定几件事:首先是我们需不需要更多人手;其次是他们有没有能力,而且愿不愿意尽责;第三是我们有没有足够的食物多养活两个人。”

  关于杰夫和罗丝的事情讨论了半个小时。其间,丹向大家介绍了杰夫离队之后的近况,因为只有他和杰夫一直有联系。他说:“杰夫现在还是海军预备役军官,依然坚持每周三天体能训练,退出我们的团队后,他找了一份质检员的工作,在雷迪安公司,隶属微波产品部。工作一年之后,他为了上大学转成了兼职。据我所知,那个专科学校他又毕业了,现在已经考入伊利诺伊大学,鬼才知道他现在有多少份毕业证书。你们都知道,直到最近,他还跟父母住在一起。”紧接着,丹汇报了罗丝的情况:“她姓克里夫林,年龄还很小,只有十九或二十岁,在伊利诺伊大学芝加哥校区读大二。她学广告专业,不过大部分专业课应该还没上过。杰夫去年春天认识了她,然后两人一直在约会。杰夫对我说,他喜欢罗丝是因为她既聪明又爱运动。她爱滑雪,爱远足,爱玩皮划艇什么的。她是基、督徒,好像信路德教派。她是素食主义者,不吃鱼肉,吃鸡蛋、牛奶和奶酪,我也不是很了解她,杰夫只告诉过我她是从小地方来的。”

  讨论起来,大家发现,从他们的站岗、中央协调、工作岗位轮换表来看,即使加上杰夫和罗丝,人手依然很紧张,尤其在夏天。食物也很充足。存疑的事项包括他们的工作意愿、忠诚度和抗压能力。最后一点上,所有人都对杰夫有信心,但罗丝是个未知数。汤姆还质疑了她的素食习惯,不过玛丽马上反驳说:“正相反,我觉得她反而更能适应这里的生活,因为大部分时候我们只有粮食和蔬菜可吃。”于是汤姆点头表示同意。

  最后一个疑问是丽莎·尼尔森提出来的:“罗丝的健康状况怎么样?她的伤如果痊愈不了怎么办?”这次又是玛丽为她说话:“我来说吧,据我观察,她不会因为上次受伤落下残疾。我每天检查三次,她恢复得很好。我给她吃了很多抗生素,现在也没有伤口感染的迹象。她的情况不错,身体很强壮,这也有年轻的原因。以后几周她唯一的潜在风险就是伤口迸裂出血,我们只要不让她干重活,就会慢慢好起来。长期来讲,伤口有可能会疼,但最多只可能影响她那只胳膊的活动,不会让她成为我们的累赘。”

  讨论了一段时间之后,汤姆建议投票表决,查票结果是全体一致同意接受他们。汤姆公布投票结果之后,托德开始讲话,告诉大家他认为避难所的日常生活应该怎样安排。他的话基本上并不令人意外,多数事务大家事先都商量过,有的已经写进团队规程。托德说:“我重申几条基本准则。哨位和指挥中心要有人不间断地值守,没人接管的时候,任何人不得擅离岗位。对值班期间睡觉的人,我们至少会想出一些非常恶心的劳动项目作为惩罚。另外,为了补充太阳能和风力发电力的不足,任何在指挥中心当班的人,都必须抽出一小时操作手摇发电机。”听到这句话,大家叫苦连天。托德咬了咬下唇,补充了一句:“这不挺好吗?锻炼身体,到明年春天,我们个个都会跟招潮蟹一样强壮!”

  等大家安静下来,托德接着说:“我们绝对不能空手走出房门,至少也要随身携带.45口径的手枪,能带步枪和霰弹枪更好。在室外工作的时候,永远都要保持一把长枪在手边。

  “未经战术指挥官许可,任何人不得开枪,不管是练习射击,试枪还是驱赶闯入的动物,都不允许。此外,像启动电锯,开动两千瓦发电机这类噪声较大的举动,也要经过许可。所有离开我们领地的活动都要当做战术巡逻,每次都要全副武装,确定行动计划,事先进行检查演练,并且约定集合地点,做好一切准备。

  “下一件是,从现在开始,因为已经停电,我们必须在照明、噪声控制和垃圾回收方面严格要求。晚上,不能亮着灯招引盗贼,也就是说,每天日落之前,必须把门窗上的遮光帘拉严。在指挥中心值班的人,要负责绕房子走一圈,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纠正。哨位也一样,想使用手电筒,就必须挡上两层遮光布,如果你要看地图之类的东西,一定要把哨位的射击孔挡上,如果在行进中需要看地图,可以在披巾下面看,以免漏光。另外,从今天下午开始,我要求每个人出门的时候必须穿统一制服,不允许有例外。”

  托德又强调了一些其他事项,然后到了大家讨论的时间。“大事也就这么几件,现在需要安排一些琐碎的小事。比如,吃饭和睡觉怎么安排?”这些事情又花了大约半小时。最后结论是,除了放哨的人之外,其他人都一起吃饭,时间上可以尽量灵活一些。通常情况下,由每个团队成员轮流提供食物,每天一个人。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大家准备的食物都差不多,有时候甚至一模一样。

  睡觉的安排也很快就做好了,尽管像迈克说的“有点舒服过头”。团队中的三位单身汉汤姆、凯文和丹住同一个房间,里面只有两张床,不过反正大家经常要放哨,轮着用就行了,就像海军在潜水艇里的安排那样。格雷夫妇还睡他们原来的卧室,尼尔森夫妇得到了另外一间卧室。杰夫和罗丝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他们两个得睡地下室,客厅的沙发床会搬下去给他们用。唯一没有作出安排的是还没到的莱顿夫妇,最终决定等他们来了再调整。

  由于莱顿夫妇没来,托德说:“最后一件事。如果莱顿夫妇长时间不到,我建议暂时由丽莎承担泰瑞的物资协调官责任,这样行吗?”大家都点头同意。

  “那就这样了。从现在开始,涉及到食品、弹药和纱布之类问题的时候,丽莎就是终极权威了。”

  低头沉思片刻之后,托德又说:“我差点儿忘了,我得提醒罗丝,还有你们所有人。我们现在必须秉承极为保守的物资使用习惯。任何东西都要尽量节省,具体我们可以按常识来做。比如说,纸可以两面都用来写字,都写满了之后还可以引火用。所有的蔬菜都可以用来堆肥,所有做饭剩下的肉末和骨头给狗吃。所有金属物品,包括铝箔,用完后都要清洗干净,存在回收罐里。也就是说,我们基本上没有什么需要扔掉的垃圾。我们必须假设,手头的任何东西都可能是最后一件。我们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如果有东西彻底用完,肯定会令我们非常痛苦,远远超过我们目前忍受一点点不便。”

  第二天,团队半数成员开着四辆卡车,去武装押运凯文农场里所有可能用到的东西。他们有六个人收拾东西,一个人担任警戒,总共花了不到五个小时。最大的东西是凯文的太阳能电池板。除了支架之外,整个发电装置被夹在一张床垫和一张弹簧床中间,用托德的卡车运了回来——整个团队只有托德这辆普尔威没有装野营车壳。托德本想把整个太阳能板都运过去原样装好,不过他的农场没有合适的材料做支架。凯文原来的支架埋在直径三十六英寸的水泥墩里,根本不可能搬动。把电池板运回来之后,他们把它跟农场现有的电池板并联了起来。

  美中不足的是,由于没有原装支架,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把这块电池板固定在朝南的方向上,和窗户呈四十五度,这样至少可以发挥电池板百分之七十五的能量。尽管长期不在农场,凯文的电池板还没有成为劫掠者的目标。

  凯文囤积的食物都搬到格雷家农场让食品库存增加了好多。事实上,地下室已经有点转不开身了。凯文的东西搬来之后,托德让丽莎组织大家编写一个表格,列出大家带来的所有给养,包括食物、弹药、燃油等。托德告诉丽莎,他们自己准备的东西不需要再查点,因为他一直都把数量记得很清楚,只需要统计新增加的库存就好。丽莎要求所有人在晚上八点之前报清自己所有物资的数量。

  为了满足丽莎的要求,当时在站岗的迈克不得不通过电话报告自己带来的物资数量。那天晚上,托德和丽莎汇总了所有表格,粗略估计了一下整体情况,结果令他们大吃一惊。第二天一早,托德又召集大家开了一次会。

  开会的地方还是在客厅,这样罗丝不用起床就可以旁听了。托德首先宣读了他和丽莎前一个晚上准备的报告:“假设肯和泰瑞·莱顿可以安全到达,并且没有带老人来的话,我们这个避难所总共有十一个人。如果所有人都正常进食,我们的食品可以支撑一千一百四十天。”听到这句话,杰夫·特拉泽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托德接着说:“如果我们严格节食,降低每天的食品热量要求,可以支撑一千七百天。另外,这个结果没有考虑到任何我们自己种植的食物,或者可以采摘的野菜野果——卡马夏球茎、马齿苋等等——也没有考虑可能猎取到的动物。另外,我们这里有足够的泉水,可以种个更大的菜园。在种菜方面,目前唯一的限制就是缺少足够的材料制作篱笆,没有篱笆,当地的野鹿会把菜吃光。”

  这时凯文说话了:“我注意到当地人的菜园都有栅栏,但玉米田却不用设置栅栏。我们也可以这么做吧?另开一块地种玉米,玉米地不用栅栏。”

  托德竖起了大拇指。“好主意!谢谢你,凯文。”环视一周之后,他继续说,“我们在准备食物方面做得很好,甚至小狗索娜都有四百磅的狗粮储存。不过一旦吃完了那些,它就只能凑合吃点儿剩饭了。至于弹药,我们的存量很丰富,总共有三十万发,其中几乎一半都是.22口径的。详细我就不说了,反正我们不缺子弹。如果社会重建的时候子弹是第一种普遍被接受的通货,那么我们可以说现在已经发了横财。外面抢劫的盗贼们手上顶多也就有几百发子弹。”

  丽莎接着说:“昨天晚上我们计算最多的是燃料。目前我们有十四垛多一点儿的木材可以用于取暖。怎么说呢,托德喜欢劈柴,每年夏天,他准备的木材都要多出一倍。假如冬天气候正常,我们现有的木材足够用三年。当然,需要的话,明后年的夏天我们都可以准备更多木材。就算电锯汽油不够,总还可以用手工锯。说起这个,我们还需要到博韦尔附近找位老人,学学怎么磨好那种锯子,现在这种手艺都快失传了。

  “最让我担心的是燃油。现在我们的柴油储存罐几乎是满的,大约九百加仑,里面加过稳定剂和抗菌剂。你们都明白这类事情,不过我想多讲几句,让罗丝也听听。燃油存储的最基本状况是,提纯度越高的燃油,存储时间越短,也就是说煤油可以储存十五年以上,柴油可以储存八年到十年,而汽油通常只能存放两年时间。超过这段时间,它们就会开始胶结,产生过氧化氢,里面的抗凝结剂开始失效,这样汽车的化油器就会堵塞,发动机也就无法继续运转了。另外,汽油里面添加的丁烷很容易挥发,一旦丁烷挥发殆尽,汽车就会很难发动,有时候需要用些乙醚才可以。

  “概括来讲,高温和氧气会加速汽油的变质。长期存储的汽油还容易吸水,这又会导致其他一系列问题。液态燃油的存储期限可以通过使用一些稳定剂延长,这种东西我们准备了很多。最好的储存方法,是把全满的燃油罐埋在地下。”

  托德补充说:“我们的拖拉机使用柴油,可以假设现有的油料够用十年。之前我想过买一辆柴油发动机的皮卡,但总也找不到价钱合适的。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本应该更加重视才对。总之,拖拉机主要用来收集干草和木材。它的柴油足够,除非我们面临的危机要延续几代人的时间。

  “汽油方面可能有些问题。我们的汽油罐里有优质无铅汽油,但还不到半罐,四百到四百二十加仑左右。另外还有八十二加仑各种品级的罐装汽油,车子的油箱里总共还有六十加仑左右。地下室所有燃油都添加了稳定剂,防潮方面准备得也很充分。现在我统一要求,大家优先使用罐装汽油。我们在附近小范围用车,耗油量不会太多,大部分汽油可以用在电锯和除草机上,有时候我们可能还需要用汽油发电,这样才能带动大功率的电锯。在汽油方面,不只是存量,储存期限也是个问题。即使用了稳定剂,也不能保证五六年之后还可以使用。希望到时候一切已经恢复正常。

  “目前来看,让我们最头痛的是煤油。尽管煤油便于储存,我们却没有准备充足。我和玛丽只准备了四加仑。团队里的其他人只有汤姆想到了事先准备煤油,不过他也只准备了三加仑。其他人只带来了大约两加仑,昨天在凯文家还发现了半加仑多一点儿。玛丽和我本打算买上几罐二十加仑装的煤油,可是一直没有腾出手来,准备这个避难所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总之,没有地方卖后悔药。我们对煤油必须特别节省,迈克和丽莎的煤油暖炉肯定是没法用了,除非遇到紧急情况。”

  丽莎举手说:“托德,我觉得我们应该优先考虑从外界换取煤油,我们可以用汽油或者子弹来换,不然就算我们再节省,这点儿煤油最多也只能撑三年。”

  托德点头同意:“很好,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关于物资供应,要说的也就这么多了。其他东西我们都很充足,包括医疗用品、电池、手纸、衣服、为脸上画迷彩图案的颜料棒、蓄电池用的蒸馏水,杀虫剂等等。女性用品和避、孕、套也都很充足。”

  听到最后一句,罗丝咯咯笑了起来。

  丽莎看了她一眼,说:“慢慢你就会发现,除了煤油之外,我们还要为很多东西精打细算,哪怕是一根大头针都不能浪费。”

  这时候,托德发觉有一个冰冷的鼻子碰在了自己手腕上。他马上喊了起来:“是谁把索娜放进来的?”

  丽莎怯生生地回答:“好像是我。”

  托德沉着脸对她说:“我再强调一点,索娜和我们每个人一样有自己的工作。她要负责守卫栅栏以内的领地,用她的视觉、听觉和嗅觉,发现然后提示我们任何反常情况。她是哨位的补充,也是确保我们生命安全的一道防线。不要试图娇惯她,再也别放她进屋。就这样,不用怕她冷,她习惯了,我在院子里给她准备了一个狗屋,很舒服。大家对她友好,拍拍她的头没问题,但不要忘了她是一只工作犬。”

  把索娜领到屋外,挠了挠她的下巴,又拍了拍她的脑门,托德回来继续下面的日程。“下面是我们的轮岗时间安排,我想迈克对这件事更有发言权。”

  托德坐下,迈克站起来清了清嗓子。“现在我们来看轮岗时间。不管是放哨还是在指挥中心值班,每班都是六个小时。每个人的时间大致固定,也就是说,如果你早七点到下午一点值班的话,大致上每天都是这个时间。我们只有九个人,也就是说,每天都要值一次班,或者在哨位,或者在指挥中心。确保安全最重要,所以我会更侧重哨位而不是指挥中心。这次制订轮岗次序,主要是根据我的经验和你们每个人以往的野外训练表现。比如凯文和我,天生就是夜猫子,所以我们总是会负责深夜班。杰夫也要晚上当班,不是因为你习惯熬夜,而是因为你的夜视能力仅次于凯文。除了罗丝,大家都知道凯文的夜视眼是一绝。

  “总之,我会把值班表贴在指挥中心和哨位,这样大家都不能借口说不知道自己的当班时间。我要强调,所有人都要遵守团队规程,只有战术协调官才有权更改工作时间安排。如果有两个人自愿交换工作时间,偶尔一次可以,不能养成这种习惯。另外,这种事必须提前告诉我,这样才能确保工作安排不出现混乱。我还要强调,当班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互相督促,保持清醒和警惕性。指挥中心和哨位之间,每半小时必须通过野战电话联络一次。我要说的就这么多,有问题吗?没有就好,我说完了。”

  迈克很突兀地坐下了。托德再次站起来说:“我要讲的最后一件事还是有关安全的,就是我们的汽车。大家可能也注意到了,门口的砂土地现在像个停车场似的。我觉得,在这里我们平时能用到的车,也就是皮卡和拖拉机,运送点干草木材什么的。车库里可以放三辆车,我打算把汤姆的勃朗克放在最里面,迈克的普尔威放中间,轮子底下都垫上木块,以免轮胎老化。我的普尔威放门口,因为这车没有野营车壳,运送东西最方便。三辆车任何时候都加满油。拖拉机现在停在木柴棚那边,如果明年准备了更多木材,到时候再给它挪地方。至于其他汽车,我想应该都开到树林那边去,这个季节的早上地面冻得很结实,坡度也不大,开过去不难。汽车放得越接近树林深处越好。丹的丰田车被打坏的地方需要遮盖一下,以免进水。挡风玻璃那儿也要用胶合板之类的东西挡一挡,不然积雪太多,可能把玻璃压坏。

  “希望你们用麻袋把车身有玻璃的地方都挡住,以免反光。我们这儿有足够的麻袋,随便用,把任何容易引人注意的地方遮盖住。车牌可以取下来或者盖住,因为它也反光。我这儿还有些黑色油漆和胶带纸,可以用来遮挡反光的地方。任何可以从马路上看到的车辆都用迷彩材料挡住。停好车之后,车里的汽油通通收集到罐子里,电池卸下来,散热器里的水放干,轮胎下面垫上东西。”这个建议让好几个人面色凝重,托德说:“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办法,不过我们别无选择。没有足够的地方存车,那些车又不能老停在门口招人耳目。”

  大家纷纷点头。

  “还有什么问题吗?”托德问。

  丽莎举手说:“我想提醒所有人注意饭后刷牙。玛丽准备了两大卷海军用牙线,一旦牙膏用完,我们有足够的食盐和苏打粉可以替代。我们必须注意牙齿健康,这里可没有牙医。如果出现蛀牙,我们只能用临时器具简单处理,要么就只能拔牙。我说完了。”

  看她已经说完,丹举手说:“老大,我也有话要说。午饭之后,我希望所有使用AR-15和CAR-15的人到卧室找我。”

  会后,杰夫在罗丝床边逗留了一会儿。“以前你们开会都这样吗?”罗丝问。

  “是啊,除了战术问题,都是托德说了算。战术以前听我的,现在听迈克的。托德脑子好用,会作决断,而且心胸开阔,不记私仇。”

  “你们团队是不是有点儿太独、裁了?”

  “这么说吧,十多年前,他们刚成立这个团队的时候,试过事事投票。结果发现这种方式只适合和平时期,它的缺陷是把很多事情拖得像蜗牛一样慢。眼前这种时候,我们需要的是坚决果断的抉择,不绕圈子,不说废话。一人一票充分民、主的做法,到了生死关头是没有用的。”

  之后,汤姆、玛丽和丽莎去找丹。“都坐吧。”丹指着床说。大家都很好奇。丹取出一个带花边的弯金属块,长度一英寸多一点的样子。“这是可拆卸的自动模式转换器,我想你们中间至少有一两个人听说过它。用这个东西本身是非法的,但在目前的情况下,就算这边把吐子弹的速度弄快了一点儿,我估计烟酒枪事务局也没空跑来调查。”

  汤姆听了笑得很开心,玛丽和丽莎却还是一脸困惑。丹继续自己的教程:“这算是法律的一个漏洞,美国当然严格限制机关枪交易,买卖都要额外缴纳两百块税金,从一九三四年联邦枪械法案通过之后就开始收这笔钱。有些州要求全自动步枪必须登记,有些完全禁止居民持有。

  “大概是一九八一年以后,有些可以把步枪变成全自动的配件,比如说自动模式转换器,也被宣布为非法。但随后几年,自动转换器的配件还可以零星销售,‘仅限于维修用途’。事实上,有些店卖基座,有些店卖弹簧、凸轮或者撞针,都号称‘仅用于维修’。‘纯属巧合’的是,这些店相距只有几英里。有几年,那些家伙的生意很火。我是在那个漏洞理论上已经被弥补之后几年才买的,这些东西是在麦格鲁-福克纳法案签署之前制造的,是其他司法漏洞的产物。

  “我买这些东西的方式,跟凯文升级我们‘脆客500’用的招数一样,也是用假身份租了一个信箱,以免被发现,因为我知道这个司法漏洞早晚会被补上。我一次就买了六套,每套花掉了一百七十五美元。”现在,丹的所有客人都笑逐颜开。

  “自动转换器是改造AR-15和CAR-15的关键部件。也就是说,改造之后的枪支将会有三种模式,普通是‘锁定和射击’,改装后是‘锁定,半自动和自动’。不过只有这个转换器还是不够的,你还需要一个M16枪机托架和一套M16内部连接组件。你们都了解这些东西,团队里面都提到过。你们可能还记得,我曾提议过团队统一购买M16镀铬托架、瞄准镜,还有M16A2型烟火罩。

  “买到自动转换器后不久,我在一个枪支展销会上买到了其他必需的M16组件,那时候全套才卖不到一百美元。这几年,烟酒枪管局的人到处追究那些持有这类物品的人,这些家伙总是找碴儿。所以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我买了这些东西。

  “我不想跟你们争论这些东西的合法性,或者遵守一些违背美国宪法的法律是不是很荒谬,什么‘马伯里诉麦迪逊案’之类,我都不想说。我也不想听小迈克警官给我讲大道理,所以,我把这些东西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以防万一。不用说,现在已经是紧要关头,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一场瓦格纳式的狂飙,至少在大城市是这样。

  “好了,拿着吧,一人一份,全套自动改装部件。我那个已经装好了。第五套留着给肯·莱顿,第六套嘛,估计可以卖个好价钱。

  “现在,除了这个好东西之外,我得给你们一点儿说教。第一,不要认为有了这个玩意儿,你的战斗力就可以瞬间飙升,这样的错误见解可能会令你送命。要记住,全自动步枪的优势在于短距离内对抗多个对手。但就算在那种场合下,也不能像给草坪浇水一样乱喷。那样只是浪费宝贵的子弹,很可能什么都打不着。开枪应该目标明确,连射时间短,每次最多五发。”

  留了一点时间让大家回味之后,丹继续说:“第二条,除非对手已经在三十码之内,否则不要使用你的自动功能,想都不要想。这个距离之外,半自动射击模式更有优势。另外,如果多人混战,你抢先开始四面扫射,猜猜对手会愿意优先干掉谁?”丹歪着脑袋,扬起眉毛,强调这句话的重要性。最后他说:“大致就这样了,我会一个一个教你们怎么把这东西装好。”

  又说笑了几句,丽莎、玛丽和汤姆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每人手里拿着一个密封袋,脸上带着余味深长的微笑。

  除了“团队标准”之外,大家使用最频繁的字眼就是“团购”。危机来临之前,团队成员都囤积了尽可能多的物资,而且经常是从厂商那里直接购买。其中不止有食品,还有很多其他东西,包括弹药、绷带、镍镉充电电池等等。

  长期来讲,相比零星购买,团购为他们省掉了数千美金。枪支弹药的采购都是丹出面,他刚满二十一岁就申请了联邦枪械经营许可证,可以直接向军火商以批发价订购。这样省掉了很多钱,因为枪支售价的百分之三十到六十都是在流通环节增加的。

  其他大部分团购都由泰瑞·莱顿协调组织。莱顿家的车库经常看起来像个仓库。有一次,里面堆了半车库军用速食,从地板到房顶。泰瑞有时候也好奇,不知道邻居们对这种异象会做怎样的猜测,但从来没有人问过她。

  和其他很多困境求生团体一样,托德的团队也曾面临一个难解的问题,几乎所有的团队成员都愿意去建造一个避难所,但他们又没办法在爱达荷州北部这样的偏远农业区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最后,只有格雷夫妇和凯文·伦德尔有条件搬到避难区。他们可以在家工作,才得以远离城市。团队其他成员只能随时备好紧急疏散背包,家里藏着满满的汽油罐,还要时常倒转汽油罐的方向。他们还接受了格雷夫妇的建议,提前在避难所储存物资,为了这个,格雷夫妇把整个地下室都腾空了。

  格雷夫妇买下博韦尔附近这座农场之后的最初两年,地下室里的东西越来越多。除了那些笨重物品,比如五加仑一桶的谷物、大米、豆类和奶粉之外,团队成员的其他物资都存储在GI牌储物柜里,那是迈克·尼尔森在芝加哥西贝尔蒙特大街的卢佛旧货市场买的。托德允许团队成员给自己的储物柜上锁。地下室的地面上都垫着木条,上面堆着粮食、迷彩网,密封水桶等等。所有的储物柜都贴上了标签,写着主人的姓名、购买日期以及预计过期时间等等。驱车一千六百英里才能赶到避难所,对团队成员来说肯定不是什么理想选择。但在当时,却是唯一可行的办法。那时候他们只能祈祷一切顺利,然后每天关注着报纸新闻的蛛丝马迹。

  又称安比西林、氨苄西林,是一种β-内酰胺类抗生素。

  十九世纪初美国著名的政治司法案件,该案被公认为是美国司法审查制正式确立的标志,是确认联邦最高法院拥有对联邦法律行使违宪审查权的先例,被誉为司法审查制的开端和起源。

  第六章 律师、枪炮和钞票

  只有那些起来反抗的人,才真正明白暴政的邪恶。

  ———约翰·海伊《卡斯提尔时代》,第二卷,一八七二年

  美元崩溃之后不久,马特·基恩和蔡斯·基恩回到了华盛顿州东部的家乡。和其他多数美国人不同,这次危机对他们来说是个解脱。国家的无政府状态让他们得以还乡,而不必担心被逮捕。四年前,基恩兄弟持枪对抗过一位北卡罗来纳州的警察和一位兰道夫县的副警长。随后不久,他们又和萨斯波洛市的一位警官进行了枪战。这些事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无法弥补的变化。

  那两次枪战之前,基恩兄弟靠打短工和在各种展销会贩卖枪械为生。他们都是聪明勤劳的年轻人,随便找个大公司上班,就能挣不错的薪水,但是他们拒绝申请社保号码。没有社保号,他们就只能自己做点儿小生意,或者打点儿能挣现钱的短工。

  没有枪支展销会的时候,他们的工作包括修建畜栏、砍柴、砌砖,帮忙收割庄稼和收晒干草。

  马特和蔡斯都是彻头彻尾的保守主义者。在他们看来,红石岭事件是政府针对与世无争的虔诚基、督徒进行的赤裸裸的大屠杀。在他们看来,布莱蒂法案要求持有手枪之前有一段等待时间的规定纯属放屁;一九九四年的综合犯罪条例草案禁止制造所谓的“攻击步枪”和容量超过十发的弹匣,根本就是违宪。二〇〇四年那个法案被废止,基恩兄弟本来松了一口气,但几年后他们又惊闻巴拉克·奥巴马当选了美国总统,于是开始担心那个荒谬的法案会死灰复燃。

  基恩兄弟觉得华盛顿特区颁布的那些违宪政策和法规都非常荒谬可笑。他们把美国首府称为“犯罪特区”和“骗子特区”。基恩兄弟痛恨华府的政客,也痛恨烟酒枪炮爆裂物管理局和联邦调查局。小时候他们还崇拜过联邦调查局,但长大之后就只剩下藐视它了。这个情报机构已经完全腐败和政治化,不对那些政客唯命是从的特工早就都被清洗掉了。

  即便是盛名之下的犯罪调查室,也开始出现了伪造证据的阴谋,就像洛克比空难事件揭示出的那样。基恩兄弟认为,俄克拉荷马爆炸事件就是政府的阴谋,有很多证据指出当天发生了两次爆炸,时间间隔很短,其中一枚炸弹肯定是在穆拉联邦大楼内部。还有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枪管局事先知道爆炸事件即将发生。

  基恩兄弟断言,俄城爆炸事件是美国政府策划的骗局,跟之前的世贸中心恐怖袭击事件一样——那次,是一名卧底特工向恐怖分子详细讲解了炸弹的制作工艺,并为他提供原材料,甚至还教这个新移民学开车,以方便他把炸弹运送到现场。

  基恩兄弟相信,俄城事件又是美国联邦调查局卧底特工充当了同谋。出于某种目的,他们都是在惨剧发生之后,才实施抓捕。基恩兄弟的解释是,联邦调查局已经被过度政治化,达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就算牺牲掉数以百计平民的生命,也要做出政治上的“大动作”。他们认为蒂莫西·麦克维和特里·尼科尔斯都只是小人物,替死鬼。他们认为政府有意避免一查到底,揪出幕后的层层黑手,还欲盖弥彰地匆匆炸掉了穆拉联邦大楼,目的是要毁灭证据,掩盖炸弹从建筑物内部爆炸的事实。其中至少有一位主使人在领着政府的薪水。

  兄弟二人有过几次不严重的违章记录,都是交通方面的。马特甚少携带驾照,开的车也很少到华盛顿州官方机构办理过户。他认为,只要有发票,就足够证明车是自己的。他对自己的朋友戴夫说过这样的话:“如果你认真研读州车辆管理法案,就会发现里面没有一句话是关于私家车的。那些法条只适用于运营车辆,也就是用于商业目的的车辆。我们都被政府骗了,以为需要遵守交通法,其实那跟我们根本没关系。‘机动车辆’的概念对应的是商业范畴,是指那些在高速公路上‘运行’的车。也就是说,它运输的是交纳运输费的货物,或是花钱买票的乘客。如果你和你的同伴——请注意,‘同伴’不是‘乘客’——一起旅行,那么你所使用的是‘旅行’的法定权益,而并不是需要付费的‘运行’,这个区别很关键,但大多数人都搞不懂。那些荒谬绝伦又愚蠢透顶的法庭也很少认可这些权益。”

  基恩兄弟和他们的妹妹都是在家由父母带着读书。掌握了基本的读写算能力之后,他们就可以自由选择感兴趣的课题。最小的妹妹伊莲想做兽医,在当地一家动物诊所当助手。蔡斯喜欢音乐,上过吉他、小提琴和钢琴的课程。马特对法律很着迷,有两年的时间,他每天跟着父亲去斯伯克小镇,早上父亲把他放在法律图书馆门口,给他一份家里做的午餐,然后傍晚接他回家。当时马特十六岁。他对法律的热诚打动了一位图书馆管理员,那位女士主动承担了指导他的任务。他读的第一本书是斯蒂芬·埃利亚斯的《法学研究》,然后是《布莱克法学辞典》。在图书馆见到马特的多数律师都以为他是法院职员或法律研究者。马特学得津津有味,而且有着过目不忘的天赋,几周以后就可以滔滔不绝地背诵关键人名和重要案例。这种方式,他背诵《圣经》的时候就习惯了。

  因为未经许可经营枪械,马特和蔡斯被起诉过三次,两次是被同行告发,一次是被展销会推销员告发。他们的确都没有执照,却坚持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执照。马特觉得自己精通联邦法律。二〇〇七年的一天,一位俄勒冈州枪械展销会的推销员走过基恩兄弟的展位,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是‘私人处理’枪支呢,还是有枪械经营许可证?”“私人处理”是一种众所周知的委婉说法,指那些在枪械展销会上无照经营现代枪械的人。马特回答得很坦白:“我是专门贩卖枪支的,不过没有什么许可证。”

  那位推销员很不爽。“如果你专门经营枪支,那么根据我国法律的要求,就必须申请枪械经营许可证。”他只是随口说了“经营”这个词,就足以让马特产生演讲的欲望,那个词可是联邦法律条文里出现过的!

  “请听我的研究成果:不管是一九三四年的《国家火器法》(简称NFA),还是一九六八年的《枪支管制法》(简称GCA)都在蓄意欺骗民众,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毫无必要地放弃自己的宪法权利,接受不能成立的虚假法律条文管辖。这两项法律都申明,它们适用于‘美国境内进行的州际或国际贸易’,除非另有法律规定管辖权另有所属。这些法律中定义的‘美国’,包括哥伦比亚特区,波多黎各联邦和其他联邦政府属地。对应的是宪法中关于‘专属管辖权’的定义,可以参见宪法第一章第八节第十七、十八条。

  “如果您去查看公法99-308,第四十四章,第921(a)(2)节,就会看到下面的内容:‘州际或国际贸易,指交易一方在某个州境内,而另一方在这个州境外,或者在其他美国联邦政府属地(不包括巴拿马运河区)或哥伦比亚特区,但是这个定义并不适用于州境内的任何交易。这里的“州”的定义包括哥伦比亚特区、波多黎各联邦,和其他美国联邦政府拥有的地区(不包括巴拿马运河区)。’”

  好奇的围观人群开始逐渐聚集在马特的展台附近,听他滔滔不绝大声引用法典。“根据研究,我得到的理解是这样的,‘包括’这个词对法律适用范围起到的是限制而不是扩大作用。州和联邦都有大批案例证明这一点,例如蒙泰罗盐业有限公司与犹他州政府之间的诉讼,参见判例221U.S.,四百五十二至四百六十六页,再比如财政部第三九八〇号决议,参见一九二七年档案第二十九卷。那里明确界定了‘包括’这个词的法律含义,意指‘包含在内,作为其中一员’,‘限制在后述几种情形内’,以及‘只包括后述情况’。如果法律意义的‘包括’对应的只是一个不完整的列表,就像人们日常语言里面使用的那样,国会肯定会使用更严密的表达方式,比如‘包括但不限于’或者其他类似的说法。

  “在严格的联邦法律定义中,也就是所谓的‘白纸黑字’语境下,‘包括’的意义并不是包含此后罗列的各项,而是排除此后没有罗列的所有可能对象。

  “因为‘包括’是一个非常严谨的词汇,所以当立法者需要暂时绕过这个词,明确界定某一范畴的时候,常常会用另外一个词:‘意味着’。要说明这一点,我可以引用国内财政收入法案6103(b)(5)(a)部分,在那里,国会临时扩大了‘州’这个范畴的含义,并申明(仅适用于本小节)。那里的‘州’,包括了所有五十个州。‘州’一词包括五十个州中的任何一个,以及哥伦比亚特区、美属维尔京群岛、巴拿马运河区、波多黎各、关岛和美属萨摩亚……

  “现在我们来谈‘属地’,我认为NFA和GCA指的是美属维尔京群岛、关岛、美属萨摩亚,以及某些联邦在五十个州境内的飞地,比如联邦军事堡垒,船坞等。显然,五十个独立自治的州并非联邦政府的‘财产’,因而也称不上是‘属地’。美国联邦法律中关于‘财产’定义在宪法第一章第八节第十七、十八条。所以,最基本的事实就是,联邦政府的管辖权范围根本就不包括五十个州的任何居民!

  “先生,我完全清楚,一些关于枪支的联邦法规(如第二十七号法令)强调过‘不排除未列举的其他各项,只要这些对象属于同一类别或理应归属在同样的适用范围之内’。不过,五十个独立主权的州跟联邦政府所拥有的诸如波多黎各联邦之类的区域完全不具备可比性,和任何其他联邦‘财产’也有本质的不同。各州根本不是美国联邦政府的财产,它们是有自己独立主权和各自的法律系统以及法律管辖权的独立个体。”

  那位推销员搔搔头,张开嘴,还没能说什么,马特又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演讲:“如果你对我的话有任何疑虑,怀疑我的推理过程,我可以给你举个例子。夏威夷和阿拉斯加,以前均被列为联邦属地,但它们在最新的‘美国法典’版本中被排除在外了,因为它们已经成为拥有独立主权的州。”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马特停顿了一下,给大家留出时间来回味他刚刚说过的话,然后继续说:“任何人士,只要不是美国联邦公民或合法居民,进行州际贸易或商业活动时都无须满足关于联邦火器许可证的任何要求。唯一的例外,就是他做生意的对象碰巧在联邦直属地,例如波多黎各联邦、哥伦比亚特区,或者其他NFA和GCA定义中的联邦属地。

  “现在,我们讲点儿更有意思的。不只是联邦枪械法,其实几乎所有的联邦法律,都只适用于‘犯罪之都(华盛顿)’和联邦直属地。只有少数几个例外,涉及邮政服务、专利申请和间谍活动,这些法律在五十个州都适用。除了那几个法律体系,联邦法律并不适用于我国公民,也不具备真正的法律效力。所以当你看到这些穿得像忍者一样的家伙们四处招摇,代表联邦机构在五十个州境内胡作非为,又是收税,又是抓人,收罚款,烧教堂,还对着哺乳的母亲开枪,那就让我告诉你:他们都是在越权执法!

  “现在我再讲点儿别的条文,你可能也需要好好想想。‘我们遵循以下既定原则,所有联邦法律,仅在其适用的管辖权范围内有效,除非有相反的法律规定。’这段话来自弗利兄弟诉费拉多的判例,参见336U.S.,二百八十一页。

  “‘针对此类问题’——这里是指宪法确定的权力范围之外的问题——‘国会颁布法律的适用范围不可扩大到各州境内,而只适用于哥伦比亚特区,以及其他联邦政府享有专属管辖权的地区。’这段话出自察哈与联邦政府之间的判例,参见152U.S.,二百一十一页。

  “‘因为在通常语境中,“个人”的概念并不包括有完全自主权利的人,所有那些没有包含此类表述的现有法条,通常也被解释为不适用于上述对象。’这段话出自联邦政府与福克斯之间的判例,参见94U.S.三百一十五页。”

  推销员连连点头,于是马特继续说。

  “‘因为这种指令表面看起来像是合法的,很多公民出于对法律的敬畏,被人蓄意蒙骗,从而放弃了他们的合法权益。这也可以说是出于对法律的无知。’这段话出自联邦政府与闵克尔之间的判例,参见350U.S.,一百七十九、一百八十七页。

  “‘放弃宪法赋予的权利,不仅必须出于自愿,还必须是在知情情况下作出决定。放弃权利者必须了解所有相关情况,并且知道此举的后果。’这段话出自联邦政府与布拉迪之间的判例,参见397U.S.七百四十二至七百四十八页。

  “‘以下两个短语“美国人民”与“美国公民”为同义词,含义完全一致。两者所指的,都是按照我国联邦法律规定,拥有自主权利的政治个体。他们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自由人”,所有美国公民都是自由人,也是美国主权的组成部分之一。’这段话出自翁钦·阿克,引用的是特雷德·斯科特与斯坦福德案的判决书。

  “‘在我国政体之下,立法权并非至高无上,只是人民手中所掌握主权的一个组成部分。和其他政府机构一样,它也只能执行人民赋予它的权利,如有僭越,其行为便失去合法性。’这段话出自比林斯和霍尔之间的判例。

  “最后一条也同样重要:‘任何法律,若违背我国宪法,则即时失效。’这段话出自马布雷与麦迪逊案判例,参见5U.S.一百三十七至一百七十六页。”说完,马特抱起胳膊坐在自己租来的展台边缘。周围的人们一起欢呼,大声叫好。那位推销员面红耳赤,一语不发地溜走了。

  有人从人群里出来和马特握手,还说:“讲得太好了,我真希望刚才能全部录下来,您是做什么的?律师吗?”

  “不是,先生。我只是一个在法律专业图书馆待了太长时间的普通公民而已。”

  危机爆发之前四年,马特二十四岁,他的弟弟蔡斯刚满二十。那是一个二月的黄昏,天气很冷,兄弟二人刚在北卡罗来纳参加完夏洛特镇枪支展销会,开着马特的一九八七年产蓝色福特面包车回家。展销会上生意不错,他们卖掉了七把枪,买到了两把。他们的弹药也几乎全都卖掉了,当然,本来备的货就不多。他们觉得,一九九四年联邦枪支法案被废除之后,弹匣价格肯定会跌,所以他们现在很少买卖弹匣,更多地经营武装背心、防毒面具、急救用品、防弹衣、军警言行录和子弹。当时,他们参加枪展剩余的货品都放在面包车后部,家里也有一些,在蔡斯半旧的道奇房车里。他们习惯赶在周六下午五点收摊,因为他们和其他同行不同,周日从来不做生意。这种做法经常让枪展负责人很恼火,因为他们不喜欢星期日有空着的展位。但是基恩兄弟很坚决,他们还背诵了《圣经》里的段落:“记住安息日,守为圣。出埃及记二十,第八节。”

  他们是周五上午离开格林斯波洛的,那里有个野营地,是蔡斯临时工作的地方。蔡斯和那里的老板谈好了条件,他可以免费停车,免费洗衣服。要做的工作包括捡垃圾,清洁洗衣房,结冰的时候在门口洒防滑的沙子,还有帮助宿营的旅行者倒垃圾。那个垃圾场很丑,营地老板最不愿意干的活就是倒垃圾,他很高兴有人替他干这个,还不要工钱。

  从枪展回营地的路上,马特负责开车。他戴着标志性的黑色贝雷帽,蔡斯说那是“萨拉·康纳小帽”。他们刚到格林斯波洛东南六英里处的萨斯波洛小镇时,马特发现,有一辆北卡罗来纳州警方的车在尾随他们。那辆警车不紧不慢,似乎在后面跟了几分钟。这让马特觉得有点紧张:“我猜他们不喜欢我们的华盛顿州牌照。”

  蔡斯嘟囔着:“我们该给这辆车登记的,买个新的小破车牌,然后再出门。东部这些该死的州一点儿幽默感都没有,看到车牌过期就会发飙。”

  马特的回答又是他的那套绕口令:“但我们现在并没有‘驾驶’啊,老弟,我们在行使道路的使用权,借此前往下一个地点。我不是驾驶员,我是旅行者。旅行是天赋人、权,驾驶才是需要申请许可的行为。我这辆车为什么需要做商用车登记呢?我又没有……”就在这时,那辆警车的警笛响了起来。

  马特抱怨道:“哦,我的天哪!又开罚单,烦死了。赚点儿钱都被他们抢去,还要孝敬那些老爷们。”他在马路边有停车带的时候靠边停下,警车则停在了面包车后五码之外。

  车里的那个州警没有马上走近,这让马特更加紧张。从后视镜里,他可以看到那个警察在用无线电通话。他问蔡斯:“你研究过非本地居民道路违章协议吗?这个北卡罗来纳州加入了没有?”马特说的这个协议,在美国有三十多个州已经签署,它们之间共享汽车注册和违章记录,存在一个数据库里,任何一个签约州的执法人员都可以查询。在签约州内部,任何违章在其他州也都记录在案。车辆经常需要在缴清很远距离之外另一个州的违章付款之后才能使用,有时会耽误长达一周的时间,让司机苦不堪言。

  “想不起来了。”蔡斯的回答很干脆。

  他们就在那儿干等着。马特打开车上的储物格,找出那份已经过期的注册表和经过公证的买卖合同,这是斯伯克镇上那位面包车卖主签过的。

  州警左手拿着记录本,右手握着皮套里的格罗克17型手枪走到面包车旁边。他停下来检查了一下车牌,又向车窗里看了几眼,看到那堆纸盒子和塑料箱,然后走到副驾驶位置的车窗前,蔡斯已经摇下了车窗。

  一位兰道夫县的副警长从南边开车过来,路过这里。他一看到那辆州警车停靠的方式,就马上把车停在了它的后面。他认出了当地警界约定的一个暗号——停车时车轮转向角度很大就表示“我截住的这辆车可能很危险,需要任何过往警务人员提供支援”。那位副警长义不容辞地停了车,但很不情愿地走了出来。他个人也不喜欢州警盛气凌人的态度,还有他们每周必须完成的罚单配额。他暗自心想:“还不就为了搜刮几个臭钱……”

  那个州警身高六英尺二英寸,体重估计有二百二十磅。他弯下腰,狠狠瞪着马特,而马特只有五英尺七英寸高,体重一百三十五磅。“你的车牌三个月之前就过期了,你需要缴纳罚款。”他很熟练地说,“请出示你的驾照和车辆登记证!”

  副警长下了车,走到自己车前,好在必要的时候提供支援。为了听清州警说什么,他靠近了一点点。他并不想干涉州警的工作,不过要提供支援,总得听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马特紧张地翻弄着手里的文件,然后说:“车辆登记证我有,不过驾照没带在身上,警官。”

  “那你的驾照在哪儿?在后备厢里吗?”

  “不是,呃,没有。我的驾照在家里,您知道,在华盛顿州,我的老家。我只有驾驶车辆的时候才携带驾照。”

  “你是说你没开车,那是他开的车吗?我怎么没看见你们换位置?”

  “他也没开车。”

  “少跟我玩花招,小子!你们两个肯定有一个人开车,现在告诉我,是谁在开车?”

  “我们两个都没开车,我们只是在旅行。您说的开车,在法律上是经营性的驾驶行为,只有那种形式的开车才需要驾照。法律上拥有完整公民权的人,个人旅行是不需要任何登记许可的。如果您参照一下沙皮罗与汤普森,还有联邦政府与莫纳之间的两个判例就会明白。以往的判例已经清楚地表明,旅行的权益是绝对的,是不需要经过特别许可的,就是这样。”

  州警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知道吗,小子?大约十年前,有那么一个脑袋进水的整天强调公民权的家伙,就跟你现在一样,他的车牌上写着‘民兵查普林’,那家伙也想强词夺理糊弄俄亥俄州警察,说着跟你一样的话,暗地里藏着一把手枪。那小子被干掉了,不过没人追究。联邦警察给我们看过那件事情的录像带,作为警务培训资料,听说过这事吗?”

  “听过。”

  警察握紧了他的格罗克手枪,啪的一声拨开了皮套的带子,对马特说:“那你是不是也想找死?”

  现在马特不只是紧张了,他完全吓坏了。

  警察又换上了那副熟悉的例行公事腔调:“你的乘客可以留在原来的位置,可否劳驾你现在马上下车?”

  “严格来讲,这甚至不能算一辆‘车’,他也不能算是乘客。我不能下车!您没有发现我们的可疑之处,甚至没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我们居心不良。您一直都是在找借口……”

  “下车!马上!”

  马特只好乖乖听话,他已经吓得发抖。他和警察各走一边,分别绕过面包车,来到车尾的两扇门那边。马特问:“您不就是要看那些注册证明吗?”

  “不对!现在我要你退到我的警车那边去,我要搜查,看你有没有携带武器。”

  州警语气急迫。那位副警长小跑着赶了过来。

  马特回答说:“我不能容许你用暴力侵害我的自由!”然后后退了一步。

  “你们这些迷信公民权利的家伙全是一类货色,嘴里背诵两百年前的法条,摆在眼前的权威却不放在眼里。你们根本就是目无国法,我们在警队早就学过怎么对付你们这种神经病了。你不是不想被暴力侵犯吗?好!我可以逮捕你,罪名就是无照驾驶。然后搜你的身,把你投进大牢,没收你的汽车和车里所有的东西。现在告诉我,你想怎样?”

  马特吓得愣住了。州警轻蔑地大笑,然后盛气凌人地说:“我们有三种选择。第一种,你乖乖让我搜身,看你有没有携带危险的致命武器。如果你身上或者车上有这类东西,我就送你去坐牢。第二种选择是我直接用无照驾驶的罪名逮捕你,然后搜你的身,送你去坐牢。第三种选择是你继续拒绝搜身,强调你神圣的‘权益’,这样我就可以把你打穿。小子,只有这三种选择,告诉我你喜欢哪一个?”州警把记录本夹在左腋下,把格罗克手枪拔了出来。

  那位副警长现在已经站在州警右边。看到州警拔枪,本能反应是也跟着拔枪瞄准。不过他还有疑问。

  “怎么回事?这人是通缉犯吗?”

  马特问:“如果您给华盛顿州打电话,请他们确认我的确有驾照,需要花多长时间?”他看着那两个指向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警察双手握枪瞄准了他,只是还没有把手指搭在扳机上。

  州警的嘴角挤出一丝狞笑:“时间到,你刚做了第三种选择,人渣。”

  马特转身跑向面包车前门,边跑边喊蔡斯:“快走!”州警还没有瞄准他,就扣动了扳机,枪声响起,子弹呼啸着飞出,刚好擦过他的小腿,就在膝盖下面一点,把他的黑色牛仔裤打出了一个小洞。子弹打在柏油路上,没人受伤。

  马特躲进面包车,大喊道:“别开枪!”但州警还是又开了一枪,这枪打得更离谱,子弹直接飞上了天,连面包车都没碰上。州警的手在发抖。

  蔡斯从面包车另一侧跳出来,用他的格罗克19型手枪向警车方向射击。他瞄准的是前面那辆警车的大灯,意在转移对方注意力,以保护他的长兄。州警和副警长连忙左右闪开。

  那位兰道夫县的副警长本能地向蔡斯还击,他的子弹全都打高了——尽管蔡斯距离他只有十五英尺——不过有一颗子弹打中了面包车。现在,州警和副警长都在向蔡斯开枪,射速很快,但没有一枪打中目标。蔡斯又开了两枪,然后跳回面包车上,副警长跑向副驾驶车门的方向,大喊道:“站住!”

  州警又开了一枪,这次打中了面包车的后视镜,距离马特的肩膀只有几寸之遥。

  马特把车门关上,继续喊:“别开枪啊!别开枪!”

  州警以为自己的枪卡住了。他现在已经瞄准了司机的后脑,并在不停扣动扳机,但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低头一看,他才发现套筒已经被挡在了后方空仓位置,十九发装的弹匣已经打空了。

  副警长跑到副驾驶座的窗口,马特以为他要杀了他们,发动汽车一踩油门冲了出去。副警长抓着车窗被拖出了十英尺才撒手,他的SW1915手枪也掉在了地上。

  等到州警装好新的十七发弹匣,面包车已经跑到了一百五十码以外。

  明知司机已经在射程外,他还是开了五枪,只为泄愤。看着面包车走远,他开始破口大骂。

  副警长捡回自己的手枪,查看了一番,重新装上子弹。刚才他的十五发弹匣里只剩下了一颗子弹,还有一颗已经上膛。也就是说,两位警官总共打出了三十八颗子弹,没有击中任何人。副警长装子弹的时候,州警凑过来问:“打中了吗?”

  “没有,我吓得都要尿裤子了。你怎样?”

  州警说:“我还好吧。我觉得,怎么也打中了那个司机几次。好吧,你来收拾一下,我去追那辆车。”他转身要回自己的巡逻车。

  “绝对不行!现在闭嘴,坐下,你这个暴力狂!”

  州警站住了,转身瞪着副警长。

  副警长质问他:“你为什么从背后开枪打那个孩子?他对你根本就没有任何威胁!我不知道你们的警察局是怎么办事的,但从我们县警察局的立场来看,刚才我看到的是毫无必要的暴力执法,丢人丢大了!我还蠢到跟你一起犯傻。现在过去了,我才算明白,刚才我最应该做的,就是收起枪,阻止你!”

  那个北卡罗来纳州警察无言以对,转而开始在地上找血迹。这时,副警长报告了有枪战发生,要求支援。最后,州警又说:“我真的感觉我打中了他几枪。”

  副警长毫不客气地回答:“你连鬼影子都没打着,小子。当然我也不比你强,你找到血迹了吗?”

  州警垂头丧气地说:“没有。”他傻愣愣地看着满地三十多颗子弹壳,尴尬地缓缓摇头,远处,无数的警笛声正在接近。

  州警很紧张,赶紧跟副警长商量:“骑警马上就来了,咱们两个赶紧商量商量,统一一下说辞。”

  副警长引用了一个老电影里的对白:“什么叫‘咱们’啊。话说这事儿,跟我有关系吗?”

  马特·基恩在第一个路口向右转,以后每次遇见路口,就随机转弯。

  努力做了几下深呼吸,蔡斯才能顺利喊出来:“那两个浑蛋真的想要杀了我们!”他给格罗克手枪重新装上弹匣,然后把枪递给马特,马特把它塞在大腿下面。

  “他们的脑袋怎么想的?背后开枪打一个手无寸铁的人?”马特问。

  “搞不懂。反正这些家伙动作又快,手段又狠,那小子绝对是想杀了你。平常我对地方警察没什么意见,可是刚才那家伙简直像枪管局的狗腿子们一样讨厌。我还一直都以为,如果我们跟警察起冲突,应该是面对联邦警察呢!”

  马特摇摇头反驳说:“都是一丘之貉,州警和地方警察还不都是联邦警察培训出来的?各级警察局不是都得受联邦警方节制?不过我真的不敢相信,这些地方势力那么容易就可以被联邦那些烂人洗脑!”

  蔡斯钻到面包车后排,从展会存货里面翻出一把HBAR柯尔特运动步枪,那把枪是全新的,还装在包装盒里,大大的橙色价签上写着“大甩卖!解禁柯尔特步枪,仅售一千一百美元”。他带着一脸厌恶丢开了工厂原配的五发装弹匣,然后开始翻东西,直到翻出一个罐子,里面有一半军用M16弹匣。他抓了五个出来——都是全新的——接着剥开弹匣的包装,又取出.50的子弹,选了售价二十八美元的加拿大弹带,然后迅速开始装M16弹匣。等到五个弹匣全部装满,他把枪和弹匣放到前排两个座位之间。回到自己前排的座位后,他大声说:“我的好哥哥,这车得赶紧丢下,不然咱们两个死定了。”

  “没错。”

  蔡斯把弹匣装在柯尔特步枪上,转好手柄,检查了保险开关,用手掌收好枪管支撑件,接着抬头问:“我们现在在哪儿?”

  “我也不是很清楚,一直在钻小巷子,我们应该快到萨斯波洛镇了。我刚才把限速调到了三十五英里,如果没有自动限速,我肯定开到六十英里以上都感觉不到。”

  “好办法。”

  “那我们现在去租辆车还是怎么着?”蔡斯又问。

  “租车不行,他们会要求出示身份证。就算我们能安全离开租赁公司,他们不出一两个小时也会收到针对我们的通缉令。”

  “我们早该准备好假身份证了,可惜当初只是说说而已,现在后悔也晚了。我们是坐公交,还是步行?”

  “天哪,那样我们就得丢掉所有的货,蔡斯。我们两个这辈子存的钱大半都拿来买这堆东西了,而且这辆车还花掉了我三千五百块。没办法了,我们必须偷辆车。汽车卡车都行。”

  “你在开玩笑吧?偷车?你和我加起来连块巧克力都没偷过。你上来就要偷车!不行,绝对不行。‘汝不可偷窃!’这是法律,这是我们的戒条,我们不能偷车,这是不对的,这是犯罪。”

  “‘试图枪杀警察’同样是犯罪,‘非法携带枪支’也是犯罪,‘拒捕逃逸’还是犯罪。他们肯定会拿这些罪名起诉我们,绝对不会错的。”

  “可刚才是他们先开的枪,不是我啊,马特。我可以说是正当防卫,或者更准确地说,我是为了保护你才开枪的。”

  “你试试跟法官这么说,看他会不会相信你。那两个警察肯定不承认先开枪。他们是正义卫士,而我们没开口就已经变成一团漆黑了。他们会把我们看做是系着肮脏红头巾、开着拖车反对政府、相信世界末日的非法武装分子,检察官想要告倒我们简直易如反掌,他们想让法官相信我们是本·拉登的笔友根本不用花多大力气,或者让法官相信我们跟着蒙大拿州的弗里曼本人学过怎么伪造支票。你知道那些可敬的法官大人对我们这类人有多么反感。他们可以判我们二十年监禁,最少二十年。”

  “那我们就全完了。”

  “我们不会完的,只要找到一辆钥匙忘了拔出来的车就行。我们可以丢了这辆面包车,赶回宿营地。想找有钥匙的车,最好的地方就是加油站或者维修站。”

  “可那还是偷车。”

  “没错,完全正确,就是偷车。但我想说,在目前的情况下,这是情有可原,可以原谅的罪过。”

  马特没找到什么汽车维修站,于是沿着一个购物中心的停车场慢慢走,寻找大小合适的车辆。

  就在他刚刚转了一个急弯,进入一个卖场停车厂的时候,路过的一辆萨斯波洛警车看到了他们的面包车。那位警官立刻踩下了刹车。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引起了马特的警觉,他回头看到警车,马上就开始倒车离开停车场。

  那位警官已经接通了无线电:“各单位请注意,我是阿尔法六号,发现疑犯,正在离开兰道夫电器商城。”

  警官侧身摘下霰弹枪,转弯,加速,然后急停,他的巡逻车已经挡住了马特面包车的去路。他兴奋地对自己说:“啊,这下你就跑不了了!”

  蔡斯注意到这个停车场地势比周围要高得多,还有绿化带环绕。他警告马特说:“只有一个出口,现在被堵上了!”

  “我知道,我知道。如果我们硬从其他地方冲出去,肯定摔得七荤八素。我们得步行离开这里。把我的公文包递给我,还有我的AUG露营背包。把你的应急背包准备好。”蔡斯按照指令迅速备好了背包,把装好子弹的格罗克也装进了背包里。

  那位警官已经出了警车,把雷明顿霰弹枪架在车顶上瞄着这个方向。他打开了保险,上好了子弹,然后击发,弹壳弹过车顶,那位警官自己“哇”了一声,因为他还没怎么用过这把枪。

  马特抓起柯尔特运动步枪,说:“我来压制一下他的火力,你赶紧闪人,在那排商店后面等我。”

  马特和蔡斯同时跳出面包车,蔡斯背着他的旅行包,跑向那排商场的尽头。马特有意避免直接朝向那位警官射击,他躲在车门后面开始轰击那辆警车,把后窗打碎之后,又接连打爆了两个后轮胎。他总共打了二十八枪,每枪大概间隔一秒钟的样子。

  一看到马特拿着步枪出现,那位萨斯波洛的警官就躲在了巡逻车后面。射击开始之后,他爬到自己的车座上,拿着通话器报告:“兰道夫电器商场发生枪战!我是阿尔法六号,歹徒正在用AR-15步枪向我射击。”那位警官倒是没有被流弹和碎玻璃击中,在别的警察赶到之前,他始终都趴在自己的汽车座位上躲着。

  马特放下步枪,拿起野营背包和公事包,也向蔡斯消失的方向跑去。蔡斯果然在那里等他。他们听了听远处警笛的声音,然后沿着街道跑进一个居民区。他们拐来拐去地跑过三个街区,边跑边找有钥匙的汽车,但是一直都没找到。蔡斯指着右边一个居民区说:“这边走。”

  他们在居民区里快步前进,继续寻找有钥匙的汽车。就在他们刚刚离开的马路上,一辆萨斯波洛警车呼啸而过,红灯刺眼地闪耀着。走到居民区尽头的时候,蔡斯注意到栏杆下有一个水泥排水沟。兄弟二人对视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先后翻过栏杆,把背包也带了出来。现在天已经全黑了,他们躲在排水沟里,脚下是脚踝那么深的冷水。马特滑倒了一次,大腿附近的衣服都湿了。他们向东走过十四个街区之后,又开始寻找有钥匙的车辆,一路向东。之后他们只遇到两辆警车,它们一前一后,速度很快,在三条街外一闪而过。他们又走了一个小时才找到一辆车,这时,他们距离丢弃面包车的那个商场已经有二十五个街区了。这是一辆一九八五年生产的老柯特拉斯汽车,停在一个没有锁门的车库里。这辆车的主人两周前因为癌症去世,他的女婿当天早些时候上过车,为了转让它,来检查车上的电池还有没有电。因为又要担心车证,又要处理所有权证明、维修收费通知之类,这个人走的时候忘记了带走车钥匙。

  马特沿着小路开车回格林斯波洛,蔡斯躺在车后座上,抱着格罗克手枪,想要尽量回避人们的视线,因为警察肯定在到处寻找两个结伴而行的男人。他们一边开车一边听收音机。马特不停地换频道,想听关于枪击事件的报道,他们只找到一小段:“州警方正在追捕两个持有大量枪械的男人,他们拒捕之后徒步逃脱,此前曾在萨斯波洛与警方枪战,警方声称,这两人带有大量武器,非常危险。”因为没有更多的内容,马特继续调换频道,想找更多的消息。碰巧听到沃伦·泽文那首《给我律师、枪炮和钞票》的时候,马特大笑了起来。“嘿,蔡斯,这不是我们最爱听的歌吗?”他把频道声音调好,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我在哈瓦那赌了一场

  麻烦上身,小事一桩

  老爸快来救我,

  给我律师,钞票和枪

  老爸快来救我,

  我只是无辜的游客

  可是突然飞来横祸

  想躲也无处可躲

  我想这就叫做倒霉

  倒霉

  倒霉

  现在我藏在洪都拉斯

  看不到一点儿希望

  给我律师、枪炮和钞票

  让我给他们一点儿颜色瞧瞧

  凌晨两点,他们停在一条僻静的马路边,查看当前的状况。公事包里有一千一百美元多一点,这是周六的销售收入。他们还有马特的地址簿,他的定制版帕拉牌点四五竞赛枪,四个装好的十三发弹匣,还有一个手枪皮套。钱包里总共还有一百八十多美元,背包里还有格罗克手枪和一把自动步枪,三副耳塞,每人五个装好的备用弹匣,还有两包子弹,.45口径和9毫米口径各一包。

  旅行背包里还有马特引以为豪的斯泰尔AUG步枪,卸下了枪管存着,一件M65作战服,武装背心,五条.223口径子弹带,还有九个弹匣,其中一个可以装四十二发子弹,其余的都只能装三十发。现在只有一个三十发弹匣已经装好,马特又装好了三个。这条AUG步枪是老爸给他买的,在一九九四年禁止此类枪型之前。禁令一通过,这枪的价格就翻了一倍。马特本来想卖掉它,后来价格上升了,他才意识到这种枪很难替换,于是就把它变成了个人收藏。

  整理好行装之后,马特关掉了车里的灯。他们一起祷告,然后又默默坐了一会儿。马特问:“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咱们还要不要回去找咱们的房车。你知道,我们也可以不回去。不过我们丢在面包车里的东西,应该没有什么能让警察找到宿营地的线索。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没有。不过,如果警察动作足够快,可以去查在我们家名下的汽车,我们的房车是用老爸的名字注册的。”

  马特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很冷静地说:“那这样吧,以二十四小时为限。我们在这个时间内离开北卡罗来纳州,然后再过二十四小时就丢掉那辆房车。再晚的话,我估计他们就会通报我们的车牌号和车况了。”

  “好的。”

  “那现在我们两个一致同意,马上赶回宿营地。我们不能把所有东西都丢掉,要逃避警察的追捕,我们就需要拿到其余的钱,我们的金币,还有我们的求生装备。我们已经丢掉了面包车和大部分存货,现在绝对不能再承受更多损失了。”蔡斯面色凝重地点头表示同意。

  他们回到宿营地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半,他们在入口之外两百米停了车,步行赶了回去。马特把行李放进房车,然后带了一罐润滑油和一卷纸巾出来。他一个人把那辆柯特拉斯开到一英里之外,停在一家小酒馆后面,然后把所有自己可能碰到过的地方喷上润滑油,再用纸巾彻底擦干净。于是,那些表面只剩下了一层油迹。马特自言自语地说:“警察想要提取指纹的话,可就有意思了。”他把钥匙留在汽车点火的地方,还把副驾驶位置的窗户摇了下来,希望有人再次把这辆车偷走。

  马特把用过的纸巾收进垃圾袋,扔到半路上的一个垃圾场里。他回到蔡斯的房车时刚好凌晨五点钟。蔡斯睡得很香,马特在床上半睡半醒躺了一个小时,盘算他们的逃生方案,最后也累得睡着了。蔡斯七点钟起床做早餐,马特闻到咖啡的味道就醒了过来。之后一个小时他们都在整理物品,边干活边讨论脱身之后的方法。任何不是绝对必须,又有可能牵连到家人或朋友的东西,他们都扔进了垃圾袋,准备扔掉或是烧掉。除了几件衣服,几条床单,几本书,炊具、盘子和速食之外,其他几乎所有东西都被扔进了垃圾袋,在房车过道上越堆越多。其中也包括了他们剩余的枪支,主要都是些量产型,之前他们没有带到展销会去的。

  其中包括:薄钢板外壳的俄罗斯SKS步枪,十八罐子弹,三件武装背心,两个睡袋,装满衣服和迷彩服的旅行袋,五箱野战食品,一套军用帐篷,还有他们的CFP-90军用背包。

  马特用一把菲利浦螺丝刀旋开、房车后部墙上隐蔽的纤维板,取出他们的其他非卖品。其中包括一把M1加兰德,一挺HK-93,一把AR-15,一把四至十二倍视距的狙击枪,还有两把斯米斯沃森.357口径的马格农。为这些枪支找齐了合适的弹药和弹匣之后,马特还给加兰德和AR-15准备了总共七十多个备用弹匣。

  与此同时,蔡斯从房车油箱后面取出了一个用磁石固定的金属盒,里面装有现金,四个加拿大枫叶形金币,二十八个一盎司银币等等,共有三千八百五十美元,他把所有的财产平均分作两份,装进两个帆布钱包,两人背包里各放一个。

  整理东西的工作一直持续到上午十点,蔡斯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说:“哎呀,去教堂的时间都要晚了!”

  他们洗过澡,刮过胡子,换了衣服之后,走向六百码外的浸礼会教堂——过去三周他们都在这里做礼拜。在牧师开始布道之前他们找到了位置坐下。后来有些教徒向新闻记者说起他们,说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在专心祈祷,有人说:“他们看上去是非常虔诚的人。”

  下午一点钟,他们回到蔡斯的房车,继续整理东西。这个工程越来越大。光是整理背包就花了两个钟头。都整理好之后,每个人的背包都接近八十磅。当他们在武器和食物中间必须作出选择的时候,两人都倾向于“多带武器,少带食物”。

  晚上八点钟之后,他们彻底完成了整理行装的工作。他们决定了优先路线和备选路线,还约定了两个碰面地点,如果走散了就去那里碰头。

  蔡斯有些忧伤。他说:“我觉得不管去哪位朋友家里都不合适。警察很可能会开始追查他们,甚至可能窃听他们的电话,监视他们的生活。投靠他们迟早都会被发现。当然我们也不能回家乡去,警察追查面包车的下落,很快就会找到那里。”

  他们本想再睡一觉,但是都睡不着。最后,到了凌晨一点钟,马特走到外面,切断了供电线路和马桶连接管,然后用油布仔细清理了电源接口。接着,他拿开车轮锁,把它们收在车子后轮附近的桶里。午夜之后一个半小时,他们悄然离开了营地。

  红石岭事件发生在一九九二年。退役的美军特种兵兰蒂·维佛及其家人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他们相信世界末日即将来临,所以全家人躲在北爱达荷州山区,远离他们认为罪恶的现代世界,后因地产纠纷被邻居诬告为恐怖分子。美国警方和情报机构在多年间积累了一系列差错之后围攻他们的农场,导致兰蒂的妻儿及一名警官丧生。本书主要人物的求生思路与兰蒂颇有相似之处。

  这里指的不是“九一一”事件,应是一九九三年二月二十六日的恐怖分子炸弹袭击事件。

  蒂莫西·詹姆斯·麦克维(TimothyJamesMcVeigh,1968-2001),美国恐怖分子,因策划一九九五年四月十九日俄克拉荷马城爆炸被处决。

  在某地地理区划内,但隶属于他地的区域。

  第七章 隐姓埋名

  我要告诉你们,自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永远都不要苟且偷生,让别人在你的脖子上套绞索。

  ———威廉·华莱士,对苏格兰人的演讲,约一三〇〇年

  离开营地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蔡斯开车。马特坐在房车后面,人影都看不见。他们第一次停车是为了加油,在弗吉尼亚的罗阿诺克。一个小时之后,他们把那些黑色塑料袋丢进了一座商业垃圾场。垃圾场前面有座办公楼,看上去好像刚完工还没有出租的样子。那天他们一直开到巴尔的摩,天黑之后一个小时,他们把车停在一座“急速老J”卡车停车场里。马特到了里面的商店,买了份周末版报纸,还有一些日用品。

  巴尔的摩当地报纸里没有关于那桩枪击案的报道,但他们估计,这在北卡罗来纳州应该是头条新闻。他们找到当地广告版,讨论了各种可买的东西,最终挑出了五个可能的选择。蔡斯晚上睡不着,他觉得那些大拖车声音太吵了。周一早上八点,他们开始打电话。

  那天是工作日,能待在家里接电话的人不多,马特一直打到第四个备选广告的号码,才有人回应。他问清路线就去了,蔡斯等在三个街区外的房车那里,等了很长时间。

  马特仔细检查了那辆卡车:闻量油计的味道,寻找漏油点,车主冷启动之后从排气管看有没有故障迹象,发动机空转的时候仔细听引擎盖下的声音。这车并不完美,副驾驶位置的后视镜坏了,后车面板已经开始生锈,驾驶员座位的皮坐椅也有点破。不过其他方面还不错,是辆能用的卡车。马特和那位老先生闲扯了一通,问他车的悬吊架怎么样,气刹器有没有坏,野营车壳是不是“紧致防水”,最后把价钱从一千六百美元讲到了一千四百美元。老人给了他汽车所有权证明和两套钥匙,马特把车开走的时候,老人还说:“这车可省油了。”他走了十分钟之后,老人才想起来,没有问他的姓名。不过老先生也并不觉得困扰:“不用担心,等他去办理过户的时候,车管局的人会告诉我的。”

  马特把那辆雪佛兰皮卡开到蔡斯房车的后面,按了按喇叭。蔡斯也没下来看他买的新车,直接发动引擎前进了。他们远离巴尔的摩市区,到了有大片农田的弗雷德里克县才停下来。他们选了一座冷冷清清,连儿童玩具上都空无一人的公园,因为当天天气很冷,还下着冻雨。周围有些横七竖八的铁皮棚子,可能是当地人举办夏季展销会的地方。蔡斯把车停在最大的棚子后面,马特把雪佛兰皮卡倒到房车的对面,他们开始迅速转移自己的东西,把重量最大的物品放在皮卡最靠车头的位置。

  他们很快装满了那辆皮卡的车厢,一直堆到野营车壳的车顶。马特把自己的背包、公文包和AUG野营包都塞进驾驶室,蔡斯只在房车里面留下了他的旅行包和一个帆布背包。这时他想起,下一段旅程中可能会需要读点儿什么,于是把一本安·兰德写的《阿特拉斯耸耸肩》塞进了旅行包里。马特下车之前,蔡斯拥抱了他的哥哥,说:“我大概需要四天时间,也许五天。上帝保佑你。”

  于是他们离开了那个像是展销会场的地方,各奔东西。

  蔡斯一路向西,一天就开了十二小时,到了北达科他州的法尔戈镇。他把房车停在一个无人运营的野营地,就在城市北边一英里的地方。按照马特教的那样,他没有给车上锁,还把车钥匙留在了点火器上。他没有花费时间去清理房车上的指纹。车上的指纹太多,就算花上一整天时间清理,肯定还是会有疏漏的地方。蔡斯还觉得,警方肯定已经提取了他们的指纹样品,不管是在面包车还是丢弃在萨斯波洛的枪支上,都能找到它们。

  蔡斯带着他沉重的行囊,徒步走回了小镇。他买了一张去大福克斯的公交车票,却故意登上了去往福格斯福尔斯的公交车。两辆车同时离站。蔡斯向司机道歉,说他来得太晚了,不得不用现金补票。上车以后,蔡斯马上开始埋头看书,以免被别人搭话。到了福格斯福尔斯,吃过晚饭,又等了四个小时,他坐长途汽车前往明尼阿波利斯,路上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在明尼阿波利斯,他在车站对面找了一家麦当劳,在餐厅的洗手间刮了胡子,然后又走了五个街区,在一家小餐馆吃饭。吃过饭之后沿着原来的方向走出五个街区,一直走到金融区,在那儿叫了一辆出租车,去了火车站。

  两个小时后,蔡斯已经坐上前往芝加哥的火车。第二天,他离开芝加哥,坐长途汽车去圣路易斯。在圣路易斯又坐火车,这次是去达拉斯。十八个小时,读了三十二章《阿特拉斯耸耸肩》之后,他在阿肯色州的温泉城下了车——尽管他买了直达达拉斯的火车票。在温泉城,他搭便车去了特克萨卡纳。在特克萨卡纳,他又买了去巴顿鲁日的车票,然后从巴顿鲁日的公交车站一路步行,走到德拉克鲁瓦国家公园,距离城区五英里。到达公园的时候,他已经完全累坏了。从基恩兄弟在马里兰州分手开始算,到这时已经过去了一百一十七小时。他看到马特坐在草坪边的长椅上,美美地嘬着啤酒,还说:“跑哪儿去了,老弟?我都等你一天半了,你怎么这么慢?”

  前一天,马特已经把他们的大多数物品都存在了一个商业仓库,他选了一家规模很小的夫妻店,因为在那种地方,存货的手续通常会简单一些,不用填那么多表格。马特编了个“故事”,说自己两天前不小心把钱包忘在一个汽车便利店的柜台上了。“嘿,饶了我吧,”他恳求道,“我是从马里兰州搬来的,初来乍到,钱包又丢了,连个住的地方都还没找到。我整天都提心吊胆,怕小偷把我卡车里的衣服电视机和音响全偷光了!”可店主人还是不太愿意租地方给他,因为他没有身份证。最后马特提出预付一年的费用,还用现金支付,店主终于点头同意了。马特用的名字是马塞罗·汤普森。

  到了宿营地之后,蔡斯马上注意到,那辆雪佛兰皮卡已经换上了路易斯安那州的牌照,还配着有效的注册年检贴纸。他不禁问道:“这是从哪儿搞来的?”

  “我从废品处理站买的……算是吧,反正我付钱了。我来解释一下吧。我到这个州的第一天,在一家餐馆后面找了两个纸箱子,大约十八英寸见方。我把其中一个纸箱裁开,放进完整的那个纸箱底部——这样大致就算是做了一个夹层的样子——然后找了几样工具丢进去。在州际公路边上,我找到了一家废品处理厂。我拿着纸盒子走进他们的办公室,说想进去找一个一九七九年产雪佛兰的后视镜,还有其他小零件。这是那种可以自己进去乱翻的垃圾场。我付了五美元,就可以进去找东西了。我的确找到了一个新的后视镜,是从一辆差不多同时代的雪佛兰车上找到的。我还找到了车上缺的收音机旋钮和车门把手什么的。另外,就是这套车牌了。那辆车刚报废,年检贴纸几个月之后才会过期。我把这个车牌号放在纸箱夹层里。他们结账的时候扣掉了五块钱的入场费,所以我只花了九十五美元就换到了所有这些东西。”

  当天晚上,他们就在后车厢里过夜。天气很暖,暖得让他们吃惊,比二月份的卡罗来纳州好多了。从第二天开始,基恩兄弟开始打造他们的“传奇经历”。第一站是坟场,他们在一排排的墓碑之间走了好几个小时,寻找跟他们出生年份相仿的男性死者,而且必须是在三岁以下夭折的。马特选择了“杰森·洛玛克斯”。这位不幸的杰森比马特晚出生一年,然后在六个月的时候死去了。蔡斯选择了“特拉维斯·哈代”,这位死者比蔡斯本人小一岁。当天下午,他们在巴顿鲁日的联邦快递公司用这两个名字租了两个收件箱。两家分店都告诉他们说,如果愿意的话,可以把“收件箱号”设置成看起来像是居住地址。简单打了个电话之后,他们就知道了教区书记员的地址,以及申请出生证明复件的费用。“杰森”通过邮局寄出了他的费用,“特拉维斯”则选择了利用OK便利店支付。

  信中,马特说自己需要一份出生证明复件,因为最近打算结婚;他的信当天就送到了教区书记员的信箱。蔡斯的信里则说自己的出生证明原件丢失了,他的汇款和信件第二天才送到。两人的出生证明都在两天后寄到了各自的信箱。基恩兄弟不想做无益的停留,以免招致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很快转移到了圣皮埃尔国家公园,在巴顿鲁日镇的另一个方向。他们用假名字申请了捕鱼许可,并买了自动化捕鱼装备、科尔曼野营炉、一个铸铁煎锅,还有一个便宜的小烤肉箱。他们花了很多时间在国家公园钓鱼,抓到的鱼还挺多。

  拿到出生证明后不久,基恩兄弟在两个不同的图书馆办理了借书证,然后提交了SS-5申请表格,申请社会保险号码。经过两周的痛苦等待,社保号终于下来了。在此期间,他们已经开始找工作。蔡斯找到了当地的电力公司,变成了负责更换电线杆的线路维修工。因为他还很年轻,没有社保号也不怎么让人吃惊。他说他一直在读大专,此前没有找过需要社保号的工作,而现在,社保号“马上就到”。事实上,社保号在他第一次领工资之前两天到了。

  他们把捕鱼许可、借书证和折起来的出生证明塞在鞋子里,为了看起来像是用过很久的样子。

  蔡斯知道自己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因为新奥尔良一带福摩萨白蚁泛滥成灾,这些家伙不仅会破坏古老建筑,侵蚀活着的树木,还很喜欢啃电线杆。大部分白蚁都不爱吃人工处理过的木头,但福摩萨白蚁却是个例外,它们非常贪吃。在当地受灾最严重的威尼斯群岛地区,蔡斯的团队三年内必须更换一半以上的电线杆。二〇〇五年飓风袭击之后,他们的工作负担就更重了,因为几千根电线杆要么被刮断,要么被洪水冲走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他们把营地搬回了德拉克鲁斯国家公园。蔡斯每天开皮卡上下班。马特每天钓鱼,顺便看着他们的帐篷。社保号一到,马特和蔡斯就申请了巴顿鲁斯地区的驾照,留下的是他们的信箱“地址”。蔡斯提供出生证明和社保号就够了,而马特还被要求提供其他证件,他亮出了自己的捕鱼许可证和图书馆借书证。

  拿到驾照之后两天,马特又买了一辆装设野营车壳的皮卡,这次用的是自己的新名字,卖方也是私人车主。这是一辆一九九〇年的福特,防锈车身,四轮驱动。这辆车花了他两千二百美元。买车之后,他们基本上没什么现金了。蔡斯卖掉了一片树叶形金币,以维持两人的生活,支撑到能挣钱的时候。他认为旧货店老板很黑,这家伙出的价钱比那种金币的市场价低了二十五美元,简直就像白日抢劫,不过至少这家旧货店不要求你出示身份证。

  马特带着手套,用橡皮把雪佛兰车的所有权证擦得干干净净,以免留下指纹,然后把这份文件放进车中的手套盒。第二天,他开着这辆车去了得克萨斯州的贝尔蒙特。他花了几个小时,用一瓶润滑油和两大卷纸巾清理车身,消除指纹。然后他戴好手套,把车开到附近看起来最脏乱的街区,并把车停在一个酒馆门口。就像上次那辆柯特拉斯一样,这次他也没有上锁,还把钥匙留在了车上。然后他坐夜班公交车回到新奥尔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马特在新奥尔良东区租了一座活动房,租金每月二百七十五美元。附近有一个社区商业中心,洗衣店和杂货店一应俱全,走路几分钟就到;公交车站就在二百码之外。新奥尔良市的东区是个马特很喜欢的地方,这里是蓝领工人聚居地,有自己独特的生活节奏,没有人问没必要的问题。马特还读过一篇报纸评论,说新奥尔良东区的居民非常野蛮,在市区里就敢用.22步枪打兔子。

  基恩兄弟在新奥尔良城区不同的商业信箱公司租用了信箱。现在他们都有了驾照,申请这类东西易如反掌。然后他们又在不同的银行开了活期账户。马特花一个月时间找工作,最终找到一个商业仓库管理员的职位。那是一家燃油公司,就在新奥尔良城外。马特每小时可以挣九点二五美元,每天要做的事情包括驾驶叉车、下订单,以及管理库存。他以前做过另外一些工作,比如说帮忙给电话线杆挖坑,或者清理缠绕在一起的电话线之类,所以他觉得目前的工作还挺容易的。

  参加工作后一个月,马特在公司办公室看到了一本全国发行的杂志——揉得皱皱巴巴的三月号——然后吃惊地发现,里面有一篇关于他们兄弟的文章,题目是“极右翼势力为非作歹”,副标题是“卡罗来纳枪击案是民兵组织与交通警力对抗的典型个案”。当晚,他把杂志带回家给蔡斯看。上面配了一大幅非常模糊的插图,是从一段广为流传的视频里面截取出来的,视频来自州警巡逻车上的摄像机。视频是隔着挡风玻璃拍摄的,所以不太清晰。

  文章说,州警当天驾驶的那辆巡逻车参加了北卡罗来纳州巡逻车改装计划,改装后的车配备了在交通执法时会自动启动的摄像头,为的是给醉酒驾车等罪名收集证据。马特仔细研究了这张插图,得出结论说,单凭这份杂志,是很难认出他们的。

  他翻到下一页,看到了另一张蔡斯的模糊照片,但是这一页上他自己的照片却非常清晰。看了着装和背景,他马上想起这是去年六月他在科达伦一位朋友婚礼上做伴郎的照片。照片下面还有蔡斯那辆道奇房车的彩照,标题是“嫌疑犯潜逃时遗弃的车辆”。文章里面包括两次枪击事件的简单过程,还有很多关于马特和蔡斯生平的资料。

  马特觉得那篇文章赤裸裸的喉舌嘴脸让人恶心。在描述第一次枪击事件的时候,文章声称蔡斯首先开枪,而州警和副警长是“开枪自卫”。后面又说,在斯特里普电器商场,歹徒“用狙击枪疯狂射击”。文中说那位警官“沉着、勇敢地用无线电报告情况”,而与此同时,基恩兄弟“用致命的穿甲弹轰击警车,试图置警察于死地,经常瞄准头部”。

  文章随后得意扬扬地描述了基恩兄弟遗弃在面包车中的武器,说里面有六支“准军用”步枪——其中两把很容易改装成全自动步枪——还有四千发子弹,“其中大多数可以击穿防弹衣”。车上还有绑腿、弹药带、带有联邦调查局标志的帽子、上衣、美国陆军徽章、塑胶手套和封箱胶带等等。这些东西,都罗列在一种把它们认定为“武器库”和“犯罪工具”的语境之下。至于说这些东西都有价签,只是参加枪支展销会剩余的商品这一点,文章的作者只字未提。作者同样没有说,封箱胶带是在工具箱里发现的,而塑胶手套是在应急药箱里发现的,旁边还放着急救用品、绷带和轻便的手术器具。

  那篇又臭又长的文章充斥着讽刺和指责,称基恩兄弟为“枪迷”(基本没错)、“求生主义者”(完全正确)、非法民兵组织成员(谎言)、“白人分离主义者”(谎言)、“与3K党有牵连”(谎言)、非法经营枪械(基本属实)、“法律研究机构的召集人”(属实)、“家族是具有种族主义倾向的基、督徒”(谎言)、是“雅利安国家新纳粹主义组织成员”(谎言),还“与伊罗兴市新纳粹主义组织多有牵连”(谎言)。

  最不可思议的指责,是针对那一卷封箱胶带的。枪管局的人居然说“犯罪分子在入室抢劫时,经常使用这种胶带捆绑被害人的手脚”。这种说法让蔡斯非常愤怒。“枪管局应该改名,他们应该叫做酒类、烟草、枪支、爆炸物及封箱胶带管理局。”他用一本正经的语调说,“如果他们把全国拥有封箱胶带的坏分子全都关进大牢,我们的生活就会安全得多。私人完全没有任何理由拥有封箱胶带,持有胶带,就是意图犯罪的证明!”马特笑着补充说:“应该规定,胶带只能由经过严格训练的司法人员携带和使用,也只有司法人员才有权揭开。”随后几周,马特经常拿那篇杂志里的文章开玩笑。随后的其他同类报道,也总是成为他们的笑料。“我绝对愿意生活在一个媒体坚持客观公正的国家。”

  六月初,马特在新奥尔良的一个报摊买了一本《枪支商讯》,想给自己的枪补充几个高品质弹匣。但他在那期里面没有看到这类商品的广告,却意外发现了一个半版的悬赏缉拿告示,是枪管局发布的。枪管局悬赏五万美金缉拿基恩兄弟,北卡罗来纳州官方悬赏一万美金。广告配发的是马特和蔡斯的二代身份证照片,有点模糊不清。

  告示的内容是这样的:

  美国联邦调查局,美国烟酒枪支和爆炸物管理局,北卡罗来纳州公路巡警,俄亥俄州伦道夫县警察局,北卡罗来纳州萨斯波洛县警察局

  因试图谋杀三名联邦执法人员,悬赏缉拿如下嫌疑犯……

  奖金总额六万美元。

  警告:嫌疑犯持有武器,而且非常危险,任何知情者请拨打枪管局二十四小时执法服务热线1-888,或联系所在地的联邦调查局分支机构

  看到那篇文章和后来的通缉公告之后,基恩兄弟很高兴他们已经完全隐姓埋名,改换了身份,并且与家人和朋友完全断绝了联系。他们已经上了枪管局的“十大通缉犯”名单。看到自己有大胡子和没有大胡子的照片都已经被曝光,马特决定开始留小胡子,然后几乎整天都带着自己的瑞邦射击眼镜。蔡斯开始留络腮胡,四年逃难期间始终没有剃掉,最后几乎长到了三英寸长。

  每个工作日他们都觉得苦不堪言。蔡斯要挤公交车上班,马特开那辆皮卡去仓库。他们从来不休带薪假期。无论在活动房还是公司,他们都刻意跟别人保持距离,和所有人都只是点头之交。因为他们总是深居简出,住在附近的人开始在背后猜测他们可能是同性恋。他们很少在饭馆吃饭,总是尽可能攒钱,唯一的休闲就是去钓鱼。后来他们开始学会欣赏印第安音乐和克里奥尔烹调手法。经过努力,他们也学会了慢声细气地说话,还带着一点柔柔的南方口音。

  他们觉得,以前参加枪支展销会认识的人太多,所以去枪展肯定太冒险了,所以他们刻意回避所有枪展。他们开始每周去附近的一座浸礼会教堂,在里面同样保持低调。尽管非常痛苦,他们还是做到了不跟家人和朋友产生任何联系。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安全。他们知道,大多数被通缉的罪犯最后之所以被抓到,就是因为跟旧相识联系。基恩兄弟可不是傻瓜,他们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六月,马特取出了在巴顿鲁日存下的东西,并用杰森·洛玛克斯的名字在新奥尔良租了一个新地方储存。八月,蔡斯注意到一台小拖车在降价处理。它是个人打造的,用皮卡车厢做成,很结实。之后一个周末,他又买了一个旧的野营车壳配上。把这个大家伙注册到杰森·洛玛克斯名下之后,他们重新改装了车子的电路,并调节了过载弹簧。他们在商业公司租了一个十乘十二英尺的储物空间,把他们所有的战术装备都存放在拖车里储存了起来,以确保任何时候都可以随时出发。路易斯安那州的气候非常潮湿,枪支如果不用心保养、清洁并上油的话,很快就会坏掉。所以基恩兄弟每年四次把拖车取回来清洗它们,上油,更换硅胶。每次清洗枪支之前,蔡斯都会把一包硅胶放在火炉上加热,烤掉任何水分。他从新奥尔良的一家钢琴店里得到了很多硅胶。那家店进口的钢琴,包装箱里总会有很多这种东西。在蔡斯要这些东西来“保养工具”之前,店主经常都直接扔掉它们。

  第二年一月,利用公司的员工优惠价,马特买了四桶二十加仑装的汽油和一小罐稳定剂。他等到一月份才买汽油,是因为工作经验告诉他,冬季生产的汽油中添加的丁烷更多,这样的油料更适合在低温条件下使用,还会让汽油的储存寿命大大延长。这些汽油很快也和拖车一样被存了起来。从那一年起,每到冬天,马特都会更新自己的汽油存货,因为上班距离很近,用完所有存量要花几个月的时间。

  有了两个假身份,他们还觉得不够,于是在随后的十八个月中,他们每人又弄了两个假身份出来。经历过一次苦等身份材料的煎熬之后,他们再也不想那么无助。对随后拿到的假身份,他们决定“不遗余力”,甚至用那些名字办理了护照。

  那年五月,卡车的传动装置和差动器意外出现了故障,花掉了他们的大部分存款。他们只好重新开始存钱,这次比以往还要节省。

  有了足够的财力之后,马特和蔡斯开始增加他们的食物存量,还为自己制作吉利伪装服。吉利伪装服最早是由十九世纪英国的猎场看护人制作出来的,他们穿这种衣服潜藏在森林里伏击偷猎者。吉利伪装服上面布满了长短不一的布条,都是土色系的,这种衣服可以完全掩盖穿着者身体的线条轮廓。如果穿上它蹲着或者坐着不动,看起来就像一丛灌木。

  为了制作吉利伪装服,马特先在旧货店买了一张捕虾用的棕色半新尼龙渔网。因为曾挂在什么东西上面,它被扯坏了,但没有扯坏的部分对马特来说非常理想。他把渔网切割出了一块方形,就像一件长可到膝盖的大袍子。他用四英寸宽的森林绿色斜纹粗棉布加固了套头的部分,这样渔网就不容易在受力最多的地方扯破。

  买了那张渔网之后,马特又通过纽约西赫利县的枪械配件公司邮购了两卷两英寸宽的军用迷彩布。那家公司广告上说这是“凯麦卷儿”。一半是森林绿色的,另一半是棕色的,用来做吉利伪装服再合适不过了。基恩兄弟还从土豆包装袋上剪下来一些棕褐色布条,把这些布条缝到渔网上花掉了无数个小时。不过晚上和周末有的是时间,所以吉利服的制作进展很快。他们勤勤恳恳地把所有布条的边缘都弄出了毛边,这样表面颜色就更加柔和,线条感也更淡。衣服做好之后,马特还把多余的布条缝在了一顶大檐帽上,一直垂到肩头。如果脸上再涂些伪装迷彩,那效果就可以称得上是天衣无缝了。所有组件都做好之后,马特把他们泡进弗莱切科FC-1055织物阻燃剂里面,进行防火处理。

  蔡斯决定做一件更复杂的吉利伪装服,他喜欢“定制迷彩”公司做的那种装备。一开始,他找了一件部队机械师穿的长外套制服,尺寸比自己通常穿的正好大一号。选择这个尺寸,是因为他在枪展上听人说过,在上面缝制迷彩布条会让衣服缩小一些。那人说的果然没错,缝上十二磅的迷彩布条之后,那件衣服蔡斯穿在身上正好合适。因为那件衣服上的迷彩布条连他的鞋子都能盖上,所以伪装效果非常惊人。就算站着的时候,蔡斯看起来都像一丛灌木。当衣服、帽子、面纱等全套装备都凑齐的时候,蔡斯也不禁为自己惊叹:“看看,我简直就是传说中会走路的土墩子!”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储存之前,他也用弗莱切科做了防火处理。

  做好了吉利伪装服和迷彩帽之后,基恩兄弟手里还有许多可用的渔网和迷彩布条。他们最终决定给背包也做好伪装盖布,还添加了他们从布店买来的弹性材料。随后,他们又为长枪做好了特别设计的伪装枪套,达到伪装效果的同时,不影响枪的使用。他们试了好几次才最终满意。

  当美元跳水,骚乱开始在北方出现的时候,“杰森”和“特拉维斯”辞掉了他们的工作。他们花了几乎所有的积蓄来购买罐头食品,不过因为通胀的关系,他们那点钱也买不到多少。最后一天来仓库上班的时候,马特又得到了一桶二十加仑装的汽油,这次是老板给他的,充抵他最后一周的工资。那天晚上,蔡斯把活动房的钥匙还给房东,对他说他们打算搬走,马上就会离开。收拾行李没花多少时间。他们开车到寄存物品的地方,带上了另外几桶汽油,并挂上了拖车。晚上八点钟,他们上了高速路,轮流开车赶到黄石公园,路上只有加油的时候才停下。他们在黄石公园附近休息了一天,然后又开始了一段马拉松式的旅程,一路开回斯波坎。路上还算顺利,但是到达之后,城市却已经是一片火海,小小的城区有不下二十处失控的火场。

  在他们父母家附近,除了长期停电之外,生活还算正常。他们按门铃的时候没有人应答,房子的前门也锁着。他们从狗洞里伸手打开门闩,进了后门,这个办法他们在家的时候用过很多年了。很明显,他们的父母、妹妹和家里的狗是匆匆离开的。妹妹的房间里到处是乱七八糟的衣架,车库的地上散落着一些狗粮,餐具室是空的,家用工具和电锯都不见了,绝大多数的碗碟、锅子、刀叉和衣物都已经被带走,一起消失的还有所有的野营装备、钓具、弓箭和枪支。家里的车和拖车也同样不在,不过除了一个蒲团之外,所有的家具都在。查看了整个房子之后,马特和蔡斯回到客厅。蔡斯说:“这绝对不像被贼偷了,东西少得太有条理。看来他们决定出门避一下风头,凭我对老爸的了解,他们一定是去了木屋。”

  马特和蔡斯马上出发,前往庞多雷县境内的卡尼克苏国家林地。他们的父亲在那里有一间木屋和一处有实无名的矿产,在华盛顿州的奇维拉镇以东十四英里。他们沿着开满鲜花的道路前进,蔡斯自言自语地低声说:“他们到底会在这边,还是回蒙大拿州找乔伊叔叔了呢?”

  他们刚到木屋就听到了欢呼声、犬吠声和七嘴八舌的问候声。所有人都想开口,询问各自的近况和这几年来马特与蔡斯的生活。他们的父母明显老了,妹妹伊莲也已经二十一岁。马特和蔡斯不在的时候,家里养的一条狗出了车祸,两只金毛猎犬代替它陪着那只日渐老去的达克斯猎狐犬。他们的父亲说,这些狗是“城市种”,“简直就是累赘”,“根本不会看家,看到陌生人翻越围栏都不叫,打猎的时候又乱叫,把猎物全吓跑了。”妈妈在给他们炖汤,家里其他人一起欣赏伊莲做的“流、亡者剪报”,里面有几十条报刊报道,包括那篇《极端右翼势力胡作非为》的文章,《评论家》报的十四封观众来信,《枪械商讯》中的悬赏公告,还有一份联邦调查局的通缉令,是伊莲从当地邮局取回来的。

  有一篇报道,蔡斯觉得应该特别警觉。那是《今日美国》的一篇报道,配着他房车的插图。这份报道发布的时间,正好是他把房车丢弃在北达科他州的那天,随后一周的《今日美国》在描述了房车被丢弃的情形之后,猜测说“基恩兄弟是不是跑到加拿大去了?警方在继续追查”。他们翻看的时候,伊莲为大家解说,一一介绍这些媒体自我陶醉的报道。“你们可能看过这个,还有这个,当然,那段视频你们肯定看过……”

  马特回答:“没有,实际上我们从没看到过那段视频,只见过里面截取出的照片。我们的活动房里没有电视。”

  “你们居然没看过?太搞笑了!几乎全国人民都看过这段录像,偏偏你们两个当事人没看过,成了极少数人中的一个,真够讽刺的。这段视频在有线电视新闻节目中滚动播放了整整两天,至于CNN,恐怕已经有十亿次点击了——你也知道,他们总爱重播老节目。妈妈把这段视频录了下来,寄给乔伊叔叔和露丝叔母。过了一段时间,这段视频又上了‘美国十大通缉犯’名单,去年我还看到过。还有人把这个收到了PBS电视台的纪录片里面,那片子是讲民权运动的。”

  那天晚饭的时候,伊莲又取笑哥哥们的南方口音。她说:“我猜你们到处吃美味的香草冰淇淋,然后带着迷人的南方美女去出席交际舞会。”

  基恩太太容光焕发,她很高兴可以看到一家人重新团聚。晚饭后,老基恩先生对马特讲起了自己的担心:“你都不知道,你们的事儿给你妈妈造成了多大的压力。马特呀,我的孩子,当时你们真的是太欠考虑,从我们看的报纸和视频来看,你们那时候真应该束手就擒,有什么话上了法庭再说。”

  “您没有在场啊,爸爸。他们差点儿就把我们当场打死了。那个州警已经起了杀心,这个我还看得出来,所以我才逃跑。是他们先开枪的。”

  老父亲叹了一口气说:“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它已经发生了。我们还是操心眼前的事吧。上帝能把你们送回到我们身边,我已经非常感激了。现在,你们可以帮我们共渡难关。”

  小木屋很挤。为了节省空间,基恩太太用多余的毯子为孩子们制作了三张吊床。

  那个冬天,他们无奈之下,连那几条狗都吃掉了。

  指台湾乳白蚁,一种原产于中国大陆东部、台湾以及日本的白蚁。台湾乳白蚁的破坏能力相当强,又被称为“超级白蚁”。

  第八章 穷凶极恶

  我们远离所有道路和人迹

  在狂野奇诡的世界里,精灵出没,鬼怪成群

  暗夜中追随我们的身影,这是最最古老的时空

  在这里,黑暗主宰着一切

  ———拉迪亚德·吉卜林

  到一月份,大家喝光了几乎所有的咖啡,只剩下一点“应急”的。这件事情上,丽莎·尼尔森的抱怨最多。她的最后一杯咖啡是从军用速食包里翻出来的,很小的一包“品位之选”。她一边泡咖啡一边唠叨着:“世界可以没有电,没有电冰箱,没有汽油;可以到处是骚乱,美元可以变成废纸,生活也可以朝不保夕,我全都不在乎。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法式炭烤咖啡!天哪,真是史诗级的灾难!”

  冬天的生活很无趣,尤其是站岗放哨的时候,很无聊,还很冷。平静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在二月十二日突然被打断了。当时轮到丹放哨,他通过TA-1野战电话发来一段简短的报告:“从容布防,前门方向。对方两个人。携带武器。有一辆推车。正东方向。距离五百米。缓慢接近中。”

  团队所有成员都已训练有素。过去三个月,无论是从容布防还是紧急迎战,他们都已经演练过不下十次。托德、汤姆、玛丽、迈克、丽莎和杰夫沿着隐蔽战壕迅速进入各自的伏击地点,凯文和罗丝断后,“坚守本部”。与此同时,丹继续留在哨位上,一边观察敌情,一边协调本方的兵力配置,还要负责清理掉任何试图包抄本方战线的敌人。他们躲在冰冷的“蜘蛛洞”里,好像等了很长时间,而实际上不过五分钟。然后,迈克吹了一声口哨,所有人都从各自位置站了起来,露出头和肩膀,用武器瞄准了路上的目标。迈克还是习惯于警察那套词儿:“不许动,不然你们就死定了!”

  十分钟前,这两个年轻人还在乡村路上磨蹭。他们两个一胖一瘦,都背着沉重的行囊,轮流推车,现在轮到瘦子了。他一边推一边哼哼唧唧:“大卫,我的包太沉了,肩膀疼得要命,我得扔掉一些东西才行。”

  “你给我闭嘴,莱瑞。加把劲儿!”大胖子回答,“整天就听你不停地埋怨,我的背包跟你的一样沉,你听过我抱怨吗?”他们继续走,只能听到脚下冰冷沙砾发出的吱吱声。前面有一条岔路,表面看起来跟其他岔路没有任何不同。但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一声尖厉的唿哨,转眼间,四男二女六名枪手已经包围了他们,手里拿着霰弹枪和突击步枪。这些人简直像是魔法师变出来的,他们所在的位置刚才明明只是些“垃圾堆”。

  这两个人还挺听话,不让动就不动。“别开枪,求你们!”莱瑞大声喊着,撒开了推车的把手。“把枪放下!”迈克·尼尔森大声喝道。莱瑞和大卫毫不犹豫地照做了,枪丢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背包也放下!”迈克继续命令他们,他们同样照做了。迈克用枪指了一下大卫:“你,子弹袋也放下!”一声闷响,东西掉在了地上。“双手抱头,后退五步,然后腰板挺直,跪在地上。”他们又按照迈克的要求做了。“现在,把一边的小腿压在另一条腿上。”

  “我们只是难民,路过这里。我们没想惹事儿。”大卫有点心虚地喊着。

  “这我们得看看才知道。”迈克并没有回头,“杰夫,搜他们的身。”

  听到这话,杰夫放下霰弹枪,跳出自己的蜘蛛洞——他的位置在战区最西边——然后绕到了对方背后。

  他有条不紊地搜遍了他们全身,连靴子都脱下来了。他只找到一些糖果包装纸、一包烟、一个迷你14型弹匣和里面的空心弹、一个一次性打火机、两把小刀还有两个小勺。这两个人都没带钱包,杰夫把这些东西在距离他们两个人很远的地方堆在一起。“搜查完毕。”他报告之后,就退了回去。

  根据事先定好的规程,杰夫回到原位之后,迈克和汤姆从各自的位置出来。汤姆询问那两个陌生人,迈克负责查看他们携带的物品。“从哪儿来呀,你们?”汤姆的语调很友好。

  “丹佛!”莱瑞应声回答。

  “丹佛?嗯,那还挺远的。你们不是一路走过来的吧?”

  “不是,我们开车来的,然后车没油了,也找不到加油的地方。我们已经步行一个多月了。你看,我们不想找麻烦,如果你们想要钱,大卫和我可以给你们,放我们走吧!”

  “我们不想要你们的钱,也不要你们的东西,我们不是强盗,我们只是想要知道,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汤姆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说,“好了,我们就想知道,你们想干什么……”

  大卫插嘴说:“这不干你们的事。你们,你们,无权代表法律,也无权干涉我们。”

  “法律吗?这儿的法律只剩下枪杆子里这一点儿了。”汤姆哼了一声,拍了拍CAR-15步枪的护手柄。

  迈克首先检查了那两个人的枪支。有一杆长枪是雷明顿700闪击枪,温彻斯特.27口径的,上面还加装了里奥波特三阶功率可调整瞄准镜。另一杆步枪是鲁格迷你14型,装配的好像是四十发的弹匣。迈克从来没见过迷你14型有这么惊人的弹匣容量,他耸耸肩,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这弹匣也许能用吧,不过你啥时候能找到那么有利的战略位置,打完这么多子弹呢?根本就没意义。”

  手枪装在很花哨的西部风格皮套里,乍看起来有点儿像柯尔特.45口径“和平使者”。细看才发现,这是柯尔特单发原型枪,口径是.357马格农的,枪管长度是七点五英寸。迈克听说过这种口径的第三代柯尔特单发手枪,但是从来没见过。三把枪都装着子弹。然后,迈克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背包上。

  场面有些尴尬,汤姆站在那儿跟那两个陌生人瞪着眼。然后迈克叫了起来:“我的天哪,你们看这个。”他手里拿着两个篮球形的手雷,是从背包外侧口袋找到的。他仔细检查了那两颗绿色手雷上的黄字。“这些都是真家伙。总共六个,其中四个还没拆包装呢!”

  “那我们能怎么办?小迈克警官,给枪管局打电话,把他们抓起来?”汤姆笑了笑,停顿了一下,又说,“假如他们没有通过抢劫、杀人的方式得到这些东西,现在也没有什么法律可以禁止他们带几颗M26手雷玩儿。包里还有些啥东西?”

  迈克轻轻吹了声口哨,从一个包裹里倒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金币、手表、金项链、戒指、手镯什么的。他不动声色地简单总结了一下:“啥都有,银元、南非克鲁格金币、熊猫金币、枫叶金币、曼因岛白金币、考拉白金币。手表看来都是劳力士或豪雅牌的,好多还都带着价签儿。”

  汤姆故作轻松地说:“我猜你们会说,危机之前这些东西就是你们的。让我猜猜,你们俩是开珠宝店的?”

  “嗯,啊,这个嘛,我们可以解释清楚,这些东西是捡来的……”莱瑞明显底气不足。

  汤姆皱起了眉头。

  “闭嘴,莱瑞。”大卫小声说。

  汤姆尖刻地讽刺道:“不要这样嘛,让莱瑞告诉我们,这么好的东西哪儿有得捡?”

  沉默。

  “你们打算去哪儿?”

  他俩继续沉默。

  “好了,现在你们站起来,后退五步,然后坐下。手不要放下来,咱们谈谈。”

  两个陌生人照办了。汤姆也后退了一段距离,以免那两个家伙突然扑上来。他们都坐好之后,汤姆也盘膝坐下,把CAR-15步枪横在膝盖上。旁观的玛丽侧身对附近的托德说:“劫匪最讨厌了,太卑鄙!”

  托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迈克还在检查那两个陌生人的背包,现在正在清理弹药。两盒半.70,还有一带5.56毫米口径的。.357马格农大概四十发,.38特种弹十发,六个二十发弹匣,是迷你14型步枪用的,其中三个是实弹,另外三个是空心弹。随后,他举起六本类似邪教教义的东西,挥舞了几下。迈克干巴巴地评论道:“这两位好像是神秘宗教的信徒。”

  汤姆问道:“你们信仰这些吗?”

  莱瑞点了点头,但大卫摇头。

  汤姆的声调严厉了起来:“老实点儿好不好?你们要是不说实话,我们只能多耗一些时间轮流审问你们。到了晚上,这里可不太暖和。”

  “我们都是信徒!”莱瑞说,“从上大学的时候就是了……”

  “闭嘴,莱瑞!”大卫又跳了出来,这次声音比较大。

  汤姆说:“别这样,让莱瑞说吧。你们要是能证明自己清白,我们就放你们走,继续瞎晃悠或者远征,随便你们怎么说。我们对你们的信仰不感兴趣,那是你们的自由,跟我们没有关系。”

  迈克开始检查推车的时候,大卫和莱瑞都有些紧张。那是一个样式普通的双轮推车,用的是自行车胎,在当地菜园里面很常见,格雷家也有一个。这两人的推车上盖着蓝色的小塑料篷布,用粗麻绳捆着。

  大卫很紧张,紧盯着推车说:“那里面都是吃的,不用看了。”

  迈克没有理会他们,继续一根一根解开粗麻绳。“罐头还挺多,”他把一大堆罐子堆在地上,“牛肉罐头、辣酱、豌豆罐头、黄豆猪肉罐头、线豆,嗯,还有狗粮。”

  托德笑着对玛丽说:“不知道是不是‘迪奇迪’牌儿的?”

  玛丽没听懂他的玩笑。

  “你不记得了吗?电影《道路战士》里,迈克斯和他的狗?”

  玛丽笑了起来:“啊,我想到了。他们两个就剩一点儿狗粮能吃了。”

  迈克又说话了:“这是什么?你们两个把小鹿斑比杀掉了?”他拎出一塑料袋生肉。“或是你们杀掉了哪个农场的小牛?”

  莱瑞开始哭起来。

  迈克继续卸车上的东西,随后又找到一大袋土豆:“还好天气冷,不然你们那些生肉早就臭掉了……”突然,他愣在了那里,然后弯腰开始呕吐。

  “出什么事儿了?”汤姆站起来走到迈克和推车那里。迈克吐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汤姆很纳闷,向车底看了一眼。现在,他也看见了。车底有几个塑料袋,里面装的是四条小孩胳膊和三条人腿。汤姆的脸变成了铁灰色,他转身走向那两个陌生人,把CAR-15步枪保险扳过“半自动”,一直扳到“全自动”位置。

  他边走边开枪,两轮连射,打空了整个弹匣。那两个人都倒在了地上,被打成了筛子。

  汤姆双眼冒火,一拳打在弹匣扣上,打空了一半的两联装弹匣掉在手里。他把弹匣左移,装上没用过的那一半,左手把枪机开关打开,上前两步,又用自动模式把弹匣全部打空。这一次,他的枪口几乎是垂直向下。

  “别再浪费子弹了,汤姆。他们已经死了!”迈克喊道。

  汤姆下唇抽动着说:“这种人渣死一万次都不够。杀人吃人的强盗!”说完,他转身走上山冈,跌跌撞撞地返回农舍。其他人都惊呆了。汤姆本能地给自己的枪换好了弹匣,这次是三十发装的。玛丽是最震惊的一个,尽管从事医务工作,她却没有真正见过人当场死亡,更不要说就在几码之外被乱枪打死。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听到汤姆开口骂人。

  团队成员抽签决定谁来收拾这个烂摊子,抽中短签的两个倒霉鬼是杰夫·特拉泽和凯文·伦德尔。下午大部分时间,他们两个都在往山上搬那两个陌生人的东西,整理好了物品,还给枪支上油。除了那推车之外,两个劫匪的东西都放在地下室一个单独的壁柜里,那是托德和玛丽腾出来的。

  凯文自愿承担了掩埋那些“肉食”的任务。处置这些东西,他也觉得恶心,但是至少还没吐。托德同意之后,杰夫和凯文还把两个恶人的尸体拿去示众,他们费了很大力气,才用滑轮把尸体吊在两个相邻的电线杆上,用WD-1电话线绑紧。处理尸体和“肉类”的时候,他们都戴了塑胶手套。玛丽用胶合板做了两个挂在尸体脖子上的牌子,上面写着“杀人犯,食尸者、劫匪”。他们让那些尸体露天展示了五个星期,才取下来埋在电线杆下面。

  那天晚上开会,团队首先为那两个食人族的受害者们祈祷。他们面临的一大难题是如何处理死者的装备。丽莎·尼尔森说,其中大部分,甚至可能全部都是偷来的。他们有三个选择:全队平分所有物资;等到社会秩序恢复了,全部捐献给慈善机构,最好是救助难民的团体;有需要的时候,把它们分发给途经本地的难民。托德宣布开始表决。汤姆反对举手或者发言表决的方式,建议进行“澳式投票”。这是团队内的代号,意思是不记名的书面投票。

  投票结果,大部分人都支持在社会秩序恢复后,把这些东西捐献给慈善机构。丹要求进行第二次投票,通过举手表决的方式,决定那支迷你14和弹药能否作为例外,由团队成员留用。他说,这武器很适合罗丝。

  建议最终被否决了。丽莎觉得,用劫匪抢来的东西,比自己当劫匪好不到哪儿去。丹很尴尬,他说:“武器本身很好啊。你们是不是觉得那东西被诅咒了?武器就是一块钢铁,本身没有善恶之分,跟别的工具一样。用来行善或者作恶,完全由使用者决定。就像锤子可以用来盖房子,也可以用来敲开别人的脑袋,这跟锤子本身没有关系,锤子的主人才是决定因素。”

  汤姆最终解决了这件事,他说可以把自己的CAR-15送给罗丝。他可以带自己的另外一把.223口径步枪,那是一把AR-15,是他原来为了参加射击比赛组装的。那把枪是整个团队造价最昂贵的AR-15了。汤姆用“鹰”武器公司出产的商用枪身作为基座,枪身上半是柯尔特M16A2平顶型部件,配有A.R.M.S.“天鹅袖”后视镜。这把枪还有一个气密性优异的克鲁格比赛用枪身,可以安装两个瞄准镜,一个安装了四至十二倍视距的蔡斯瞄准镜,另外一个位置安装的是阿姆森O.E.G.型反射式瞄准镜。

  会后,丹向汤姆道歉,因为会上的表现太不冷静了。走之前,他还给了汤姆一个塑料袋,里面是自己保留的第六套M16自动模式改装配件。丹笑着说:“以后呢,还是争取控制好射速,每次打三到五发子弹最好。今儿早上那场景,简直是电影《铁面无私》的现实版。”

  三月二十日,杰夫宣布他和罗丝准备结婚。他说得很坦诚:“我们一直都在犯错,现在只是打算悔改而已。”当天晚些时候,团队所有人都集中在客厅。汤姆主持了婚礼。开始是一段长长的祷告,汤姆请求上帝指引杰夫和罗丝,因为上帝才是最伟大的医生——是上帝恢复了罗丝的健康——然后,他又一次请求上帝保佑避难所里的所有人。罗丝和杰夫牵着手,汤姆称呼他们受洗时的名字,让他们交换彼此的结婚誓言。杰夫的承诺是“爱,尊重,珍惜,照顾和保护”罗丝。而罗丝的承诺是“爱,尊重,珍惜和顺从”杰夫。

  汤姆随后说,他们这里不能提供结婚证明,但他又补充说:“我一直觉得,结婚跟州政府实际上没什么关系,一张纸片儿也不能让你们真正结合,保证不了任何权益。真正重要的是我们刚刚见证的承诺,那才是婚姻。婚姻是男女之间的神圣契约,它只遵从上帝的律法。在上帝和众人的见证下,遵从神的意旨,你们已经正式结为夫妇。”

  买下爱达荷州的房产之后不久,托德和玛丽就开始改造。第一步,他们安装了一个传送木材的金属槽,直通地下室。这样就拉近了木材和火炉之间的距离。

  下一项改造是建造一个新的木材储藏室。原来的木材室已经可以装下三个层积的木材。托德选择了四面通风的结构,在几根柱子上面覆盖波状金属板,做成了一个柴棚。加上地下室的空间之后,格雷家的木材就足够三个冬天使用了。

  在玛丽的坚决要求下,格雷家搬来后不久就养了一条狗。玛丽一直想养狗,但他们以前住的地方很小,面积都是按平方英尺计算的,不像现在,有好多公顷的土地。他们觉得在原来那种狭小空间里养狗是非常不人道的。

  考虑了很久之后,他们决定养一条罗德西亚脊背犬。他们的决策过程是这样的——首先,他们把选择区间缩小到猎犬范围内,因为玛丽研究发现,几乎所有的猎犬都可以成长为优秀的看家狗,而且大部分猎犬鼻子都很灵,善于追踪。然后根据各种猎犬的习性,他们的选择范围进一步缩小到黑色或棕黄色浣熊猎犬、瑞德朋浣熊猎犬,或罗德西亚脊背犬。托德和玛丽最终选择了后者,因为这种猎犬攻击性更强。

  罗德西亚脊背犬源自非洲,在当地是猎取狮子用的。它有一些独特之处,首先,最明显的特点,是它的脊骨附近有一长条的毛,方向与全身其他地方的毛相反——托德说这是“反着长的”——这个品种就是因此而得名。第二,它们喜欢爬树。第三,它们都很倔,有的简直是顽固不化。托德和玛丽养了那条小狗之后不久就发现了这一点。

  幸好他们都长期在家,可以一直关心和照顾自己的宠物,直到它长到成年阶段,情绪稳定下来。

  他们那条小狗是雌性,来自博伊西附近的一个繁育场。这条小狗有棕红色的皮毛,胸口有一块白斑,脚爪也有一只是白色的。这只白色脚爪被认为是“缺陷”。它因此被归入了“宠物”类,而不是可以巡回展出的类型。这也意味着它只卖几百美元,而不是一千美元以上。玛丽给它起名叫索娜。“索娜”是津巴布韦莫索那部落的语言,以前这个地方就叫罗德西亚。

  尽管索娜称得上是完全意义的“放养狗”,它却非常缠人,是家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也是一条警惕性很高的看家狗。让格雷一家感到头痛的是,索娜对“看家”的理解,严格到了不允许任何野生动物进入家族领地的地步。这包括野鹿、麋鹿、野鸡、松鸡、鹌鹑、鹧鸪,甚至还有熊。最后,索娜的坏习惯总算打破了一点点,除了熊,它接受了其他动物。第一次把熊赶走的时候,托德和玛丽很是夸奖了它一番。索娜够聪明,能学会区分野生动物在农场受不受欢迎。

  为了让索娜在博韦尔寒冷的冬天里过得舒服一点儿,托德花了一天半的时间给它做了个狗屋。狗屋的设计很特别,托德做了双层墙,在合成板中间塞了两层泡沫,四面的墙壁、房顶、地板都这么处理过。狗屋建在高出地面一英尺的雪松木支架上,这样里面的东西不容易腐烂,也更暖和。狗屋的门是用一块旧地毯剪出来的,屋里有一条折起来的旧毯子,索娜可以躺在上面睡觉。看起来,索娜很喜欢这个狗屋,不过它在房顶上趴着的时候比在里面的时候多。当然,天气一冷,她就学会选择更温暖的位置了。

  来到爱达荷州的第一个夏天,托德和玛丽继续着他们的升级改造。下面的项目既费时又昂贵,而且全都和安全有关。丹来的时候说房子所有的门都太旧了,尽管都是实木的,却不那么结实。他的建议是“你们得重新做一些门,让门的强度和房子的抗打击能力相当,不然这个薄弱环节就太明显了。房子本身用.46口径的韦瑟枪都打不穿,但这门连.22口径的马格农手枪都挡不住。你们应该做一些大型门。然后,如果门做大了,窗户就要加上特厚的挡板跟它配套,这样才有意义”。尽管这项改造的时间和金钱代价都远远超过预期,托德还是采纳了丹的建议,第二年夏天就开始动手。

  首先,他们拆掉了原来的门和门框,并给原有的门框加上了护铁。这些门框是用六英寸长、半英寸粗的螺栓固定在墙上的,每隔八英寸就有一根,深深嵌入了砖墙内部。为了固定好这些螺栓,托德不得不租用了一个四分之三马力的重型钻孔机,还买了特制的建筑部件。即使用那么强力的钻孔机,这活儿还是花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下一步,托德请来一位当地做家具的师傅为他制作定制门,用的是三点五英寸厚的槭木板,固定这些门的折叶也不是通常的三片,而是五片超厚的折叶。那位家具师傅临走时还说:“这门,恐怕地球上没人踢得开!”他不知道,格雷夫妇在加固房门方面的工作才刚刚进行了一半。

  按照事先约定,丹、尼尔森夫妇和莱顿夫妇都来帮助他们进行下面的改造。事实上,如果没有他们帮忙,后面的工作根本不可能完成。他们首先在门的表面钻了一行半英寸直径的孔洞,然后,利用“老方家的男人”掌握的氧乙炔吹管焊接技术,在定制的钢板同样位置也钻出对应的孔洞——钢板是从斯波坎镇的哈斯金钢铁公司订做的——与此同时,丹还刻出了更多的孔洞,用来安装把手和门锁。

  最开始,丹建议给所有的门窗都安装一英寸厚的普通钢板,或半英寸厚的强化钢板。他提这个建议的时候,没有考虑到钢板的重量。回芝加哥之后,他核对一本工程书上的表格,找到了一个计算钢板重量的公式:

  长(英寸)×宽(英寸)×厚度(英寸)×0.2560=重量(磅)

  给较大的那种窗户装的钢板,尺寸是三十乘五十英寸,如果用一英寸厚的钢板,重量将会达到三百八十四磅。很明显,要安装这么重的东西,需要一队工人操作专业起重设备才行。对托德来讲,这是不能接受的,他希望自己“加强住房和土地防卫能力”的做法保持低调。他可不想被看做是当地最极端的求生主义者。

  重量问题的解决方案同样出自老方法——用多片薄钢板堆出同样的厚度。强化钢板很贵,不容易打孔,而且不容易找到那么大尺寸,所以托德选择更厚一些的普通钢板。

  尽管四层四分之一英寸厚的薄钢板叠在一起,防护效果比不上一块一英寸厚的钢板,但也已经很不错了。为了更上一层楼,玛丽建议他们用五层,而不是四层。这样甚至可能会胜过一层厚钢板的效果。

  每扇门上安装的五层钢板都用半英寸直径、六英寸长的螺栓固定在一起,为了提供更好的防护,很多螺栓末端都是焊上的,这样就不可能拧开了。另外,最外面的钢板和所有钢板的侧面,以及所有其他的五金件都刷了双层防锈油漆。最后,所有的钢板表面都镶上了半英寸厚、经过了退色处理的胡桃木面板,然后涂上三层瓦拉西安牌船用清漆。

  给这么厚的门配适合的门锁和插销并不容易,但托德最后在西雅图找到了合适的。那家店用UPS提供的“次日达”快递配送货品。然后,丹又一次用起了他的电焊工具,制作了四套巨大的门闩,每扇门上两套。门闩的支撑架是用三英寸宽、半英寸厚的钢板做的,门闩本身是两英寸厚的一字形钢条。丹设计了精巧的锁闭机制:巨大的门闩平时悬吊在门的一侧,需要闩门的时候,只要拔下一个八分之三英寸长的锁销就可以了。

  在外人看来,这些门跟普通居民家里的没有什么两样,这主要是因为那些嵌在表面的胡桃木板。只有在门完全打开的时候,人们才会发现它厚度惊人。

  所有的窗户也都用类似的方式处理过。所有准备安装的钢板都被切出了十字纹,大约两英寸高、八英寸宽、十英寸长。有了这种缝隙,人就可以躲在钢板后面射击了。丹拿着自己的焊枪忙活的时候,迈克·尼尔森走上来,问他这些射击孔的布局是不是从库尔特·萨克森的书上学来的。丹关掉自己的焊枪,掀起面罩,满头大汗地笑着回答:“啊,我先关了氧气瓶。不是,迈克老弟,这个窗户上装钢板的主意的确来自萨克森那本《求生术概要》,不过这些射击孔的设计呢,是从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电影里学来的,就是那个《西部执法者》。”迈克摇摇头走开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加固门窗的过程中,丹抽时间教会了大家如何使用焊枪切割和焊接金属。肯·莱顿也用过电焊,不过还是从丹这里学了一些新招。对其他人来说,这更是全新的体验。丽莎·尼尔森在这方面很有天分,所以她成了肯·莱顿之外的第二个“替补焊接工”,有时候会顶替丹干活。丽莎因为掌握了新本领而非常得意,这当然逃不过迈克的眼睛。“等我们回家,我就给你们公司打电话,说你不打算做艺术家了,准备改行做焊接工人。”丽莎微笑着回答:“你这是嫉妒我,因为你是个小笨蛋。”

  下一步的工作比切割还要费时。首先,他们在砖墙上每隔八英寸钻一个孔,安装定位螺栓,然后把超厚型的折叶安装在上面。第二步,他们把五层钢板中的第一层直接焊在折叶自由转动的一侧。他们没有像装门的时候那样打很多孔,而是直接一层一层焊接的。

  丹的氧气罐里最后剩余的气体也没有浪费,都被用来制作“迷你门”了。这些小门是用三层四分之一英寸厚的钢板焊接而成的,在不需要使用的时候,用来关闭窗户上的射击孔。最后添加的项目,是给窗户和小射击孔的迷你门也都加装标准滑动门闩。无论是否使用,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开关,同样的小门,也安装到了格雷家的木材滑道上,只不过没有射击孔而已。

  经过三天不停顿的切割、焊接工作之后,丹累惨了,还被烧了很多水泡出来。泰瑞·莱顿请他评论一下最终的成果,他不紧不慢地回答:“还行吧。不过要是亲自动手建一座宫殿的话,我还会搞得更重量级一点儿。”这句话马上招来了大家的集体嘲笑。

  “窗户工程”的最后阶段跟门那边差不多,也是刷防锈油漆,贴胡桃木板,进行退色处理,还涂上了几层清漆。掩饰射击孔的工作需要动点儿脑筋。最后是玛丽想到了办法,可以按照射击孔的形状在窗户上切割出孔洞来,平时塞上同样大小的木条。

  “这样看起来像是一种装饰。”玛丽说。当一切完工,迈克·尼尔森拿着他的HK步枪站在射击孔后面的时候,效果非常理想。他只需要打开玻璃的部分,拨开射击孔滑门,用枪口就可以把外面掩人耳目的木条捅下去。“棒极了!”他说,“来吧,劫匪们,今天的大餐是热乎乎的铅弹!”

  凯文在爱达荷州买下房产之后,也决定做点儿升级改造。尽管他的房子也使用木材取暖,到处都是双层门窗,但爆发真正激烈的冲突时,却并不具备“要塞潜质”。那座房子有几个大的缺陷,首先,房子的主体结构是木材,还装饰着一些雪松,房顶结构也比较松散。只要来几瓶“莫洛托夫鸡尾酒”,这房子就完蛋了。

  凯文的房子有一座两百英尺的深井,每分钟可以供水十二加仑。他决定给这座水井安装太阳能抽水机,以提高整座房子的抗灾能力。原有的抽水机是电动的,在大多数灾难条件下,电力供应肯定会早早中断。从外形看来,新抽水机的样子有点像油田的“点头鸡”。它直接由太阳能电池板供电,整个系统不需要使用任何电池,只要有太阳,抽水机就可以运作。太阳落山,抽水机也休息。凯文的抽水机是从山姆·沃森那里买的,这个人是北方太阳能发电公司的老板,他的公司在爱达荷州的桑德波因特附近。

  随后的几个周末,格雷夫妇帮助凯文安装抽水机的所有配件。基座、取水管、泵体、出水管、玻璃钢做的“吸盘轴”、还有太阳能电池板的自动调向基座。作为一名工程师,凯文对这个基座的欣赏超过了太阳能抽水机本身,因为它的设计非常合理。它是新墨西哥州阿尔伯克基的佐姆公司生产的,在金属框架内装入氟氯烷,利用其属性调节电池板的方向,让它始终朝向太阳。原理很简单,就是热涨冷缩。因为框架两端有铝制遮光板,只有一部分可以被太阳照射到,如果框架一边受热,其中的氟氯烷就会膨胀,这样就会影响支架的平衡,导致太阳能板转向。大致是保持始终正对太阳的方向。听沃森说,这个支架可以提高太阳能板四分之一的发电效率。尽管并不认为有这个必要,凯文还是购买了能够安装六块电池板的基座,尽管他只需要三块四十八瓦的库塞拉电池板就够了。只要加装电池板就可以增加取水量的预期,是凯文非常喜欢的。

  安装了新的太阳能取水设施之后,房子的存水设施也就必须改造了。刚买到的时候,房子用的是一个三十加仑装的压力水箱,跟原来的电动抽水机连接。凯文决定在供水系统改造方面竭尽所能,他向当地好几家承接建造水池任务的厂商,还有销售玻璃钢和陶瓷水缸的零售商询价。他很快选定了住在大约五十英里之外、爱达荷州勒诺镇的亚当·霍尔顿,委托这个人修建一个混凝土水池。霍尔顿的报价非常低,建造一个三千五百加仑的水池,整个工程只要两千零五十美元。这比购买两个一千五百加仑玻璃钢水箱的价钱便宜了一半,而且还要更耐用得多。

  水池就在山坡上,离房子四百五十英尺,垂直高度相差七十英尺。这样就可以大量而且稳定地供水,只要利用重力就可以了。白天,太阳能抽水机可以持续运作,水池可以始终保持全满。凯文不打算安装浮标开关,在水池全满的时候关闭抽水机,相反,他决定在水池下方的山脚下挖一个池塘。水池里的水可以通过管道引到池塘里去。即使在灌溉菜园和小果园的用水高峰期,凯文的池塘也常常是满的。

  更换抽水机和修建水池的同时,凯文决定安装第一流的供水管道。他委托路易斯顿的安德伍德供水公司提供所有管道并负责铺设。因为博韦尔地区的海拔较高,凯文决定把水管埋在地面以下四英尺的深度,以免冬季结冰。尽管由于“迪奇维奇”挖掘机频频出现故障,他们的工作遇到了一些波折,恰克·安德伍德还是很漂亮地完成了委托,挖掘出了整洁而且深度足够的管道沟。由于帕卢斯山区表土层深厚,他们只碰到了很少几处岩石。

  同样是本着确保使用寿命的态度,凯文全部选择了“谢多尔”牌40型PVC管道。供水管直径两英寸,排水管直径四分之三英寸。安德伍德还卖给凯文一些梅里尔牌的防冻水龙头。总共算下来,凯文买了超过八百英尺的管道,挖了超过七百英尺的沟,部分原因是他想在房子里多放一些水龙头,菜园里有几个,果园里还放了两个。安装水龙头和连接供水管之类的工作,凯文不需要请人。他自己做好了大部分工作,少部分难度稍大的,由托德来帮忙,比如蓄水池下面的一段管道。

  第一个夏天,凯文对自己房子的另外一项升级改造也跟水有关。他在房顶装了一排洒水喷头,房子周围也安装了一些。如果全部打开的话,周围的喷头可以把大部分墙体完全打湿,而房顶的喷头可以淋湿大部分木头。尽管在遇见喜欢放火的强盗的时候,这些预防措施也不见得够用,但凯文毕竟还是感觉好多了。“而且,”他说,“如果局势非常糟糕的话,我还可以逃跑,跑到最小的小猪家里去,那只小猪住的是砖头房子。”

  凯文的供水系统给托德和玛丽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至于他们也采用同样的方式升级了自己家的供水。首先,他们也聘请安德伍德公司挖出现有的管道。管道一挖出来,他们就知道自己做了明智的决定,因为那些管道看起来简直跟房子一样古老,锈迹斑斑,还有好几处漏水,直径也只有半英寸——实在是太细了。他们把这些管道都换成直径两英寸的“谢多尔”牌40型PVC管道。与此同时,他们把输水线路延长,以便将来扩建菜园和果园。他们还更换了所有水龙头,全部改用梅里尔防冻型,跟凯文家的一样。

  因为托德和玛丽家的水源是山泉,而不是水井,他们就不用操心什么太阳能抽水机的事儿了。不过玛丽对凯文家的太阳能系统很欣赏,并说服托德投资购买了十二伏特的直流太阳能发电系统。

  在山姆·沃森的帮助下,格雷家也安装了佐姆智能基座,还有全套的四十八瓦库塞拉电池板。基座安装在距离房子八英尺的地方,就在两组窗户中间。因为太阳能发电在输电线路上的损失太大,格雷一家决定只在客厅安装十二伏特线路。这条线路连接着很多镍镉电池,放在一个老旧的大衣柜里。这些电池又可以给格雷家的无线电台和其他很多小电器供电。另外还有一个电压转换器,是华盛顿州阿灵顿的仙特雷斯公司生产的,可以把十二伏特直流电转换成一百一十七伏特交流电。因为采用了现代波形转换系统,那台转换器的效率很高。

  后来,托德还给家里的电力系统增加了一台温科牌十二伏特风力发电机。玛丽是从莫斯克的《爱达荷州人》报纸上看到这则促销广告的。包括十五英尺高的底座在内,整个发电机才卖二百五十美元,甚至还送两套支座和清洗刷。

  因为托德家的农场并不在风口上,那座十五英尺高的底座就显得不太够用了。如果买一座更高的钢铁支架的话,价钱会比发电机还贵,所以托德决定自己制作支架。

  研究了几种制作钢铁支架的不同方案之后,凯文想到了制作木头支架的主意。“你应该做一个木头基座,顶面建一个小平台,然后把现在这个十五英尺高的铁架放上去。”

  托德后来发现,这个主意真的很不错,成本很低,就是花的时间有点多。还是通过报纸,玛丽发现一个处理旧电话线杆的地方。他们买了三根四十英尺长的,送到家门口才花了四十美元。他们用托德的麦库罗牌普洛麦610型电锯把电线杆锯成同样的长度。费了一番心力之后,托德和凯文给电线杆挖好了坑,并把它们竖成三角形。下一步,托德用爬树的工具爬到杆顶,在上面五分之一的位置修建了一个平台。由于计划周密,他们事先已经在杆子上钻好了可以安装螺栓的洞。修建平台所需要的木料,都用滑轮吊了上去。

  “木塔”建成之后,他们花费了更多的汗水和心力。分解,吊高,然后重新组装原来那个十五英尺高的小铁塔。最后,更需要小心的工序是安装发电机。终于装好了!不过在下面,尽管托德用了很粗的六号线缆,把风力发电机接入十二伏供电系统,五十七英尺长的输电线路还是造成了很大的线路损耗。

  回想起来,托德对这个风力发电机的贡献有些失望。阳光好的时候,即使风速达到二十五英里每小时,风力发电机的发电量还是比不上太阳能发电机。不过他至少知道,在冬天太阳能发电机发电最少的时候,风力发电机还能有点用,尽管效率有待提高。后来,托德到底还是觉得那台风力发电机不值,对不起安装过程中为它花费的金钱、汗水和心力。不过正如他自己说的:“这是一次不错的锻炼机会,我们动脑子解决问题,而不是靠多花钱。”

  避难所的下一项升级,就是在县级公路的两侧修建“蜘蛛洞”,用于伏击敌人。他们总共设置了七个可容纳一人的洞,彼此相距约十二英尺。托德在洞底铺上了强化复合板,为了便于排水,所有洞穴都额外挖出了十五英寸的深度,里面铺上细沙,复合板就在沙子上面。

  每个“底板”上都钻出了一打半英寸直径的洞。

  托德还给每个蜘蛛洞挖了一个“手雷坑”。这是杰夫·特拉泽教给大家的,方法是在蜘蛛洞底部额外挖出两个直径八厘米的四十五度斜坑,深四英尺。就像杰夫说的,假如有人把手雷扔进洞里,洞里的人可以把手雷踢进这些小洞,这样就算爆炸,也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当然,这些都是假设有时间在爆炸之前作出反应。这可以算是防御手雷袭击的最后一道防线,总算聊胜于无吧。

  托德和玛丽想到一些有趣的方法来伪装“蜘蛛洞”的盖子,大部分都是盖上木板或波浪形的薄钢板。有一个洞顶覆盖的是一扇大众车车门。托德最自豪的是那个用旧冰箱伪装的洞,因为冰箱高出地面,托德还用加固门窗剩余的钢板把那个旧冰箱侧面也加固了。

  由于蜘蛛洞彼此距离接近,都是十二英尺左右,托德觉得伪装物位置的规律性也可能会引人怀疑,于是他在这附近又乱丢了一些垃圾。全部完成之后,蜘蛛洞就真的很难被发现了,从篱笆到县公路,那块地方就像一个破垃圾场。

  最后一个主要的安全设施改造,是房子周围的铁丝网围栏。这样大门就成了围栏中间的关键位置。他们发现,希尔斯公司那里有卖最便宜的围栏。安装工人打听他们为什么要装围栏的时候,玛丽指了指索娜说:“我不希望我们家的脊背犬跑到别人的农场,然后被人用枪打死。我听说这附近经常发生这种事情。”

  围栏有两个主要的目的。首先,任何试图进入农舍的人,都会被延缓一下;其次,如果遭到火箭推进式榴弹袭击,弹头就可以被围栏引爆。托德没有把第二条告诉玛丽。有人扛着LAW发射器,或者苏制RPG火箭筒对着他们家的房子开炮,这种想法听起来十分不靠谱。他不想被玛丽嘲笑。挖蜘蛛洞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这样“有点过头了”。

  那年夏天晚些时候,托德开始准备冬天的木材。尽管并无必要,他还是打算在堆起木材之前把它们全部劈好,理由是“这样就不用堆两遍了”。在这之前,托德从没有集中劈过木头,所以他后来有点后悔,觉得不应该一下子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毕竟,他劈了整整两星期,而且还要每天做六个小时的会计工作。

  随着劈柴经验日渐丰富,托德开始掌握工具的使用窍门,也开始明白该从哪里下手劈开大木头。结果,他的劈柴速度明显提升。而玛丽呢,因为要负责堆放所有劈好的木柴,很快就注意到了托德速度的提升。她抱怨说:“慢一点儿吧,阿诺哥哥,我都跟不上你了。”

  “谁是阿诺呀?”托德问。

  “阿诺·施瓦辛格呗。我觉得,以你现在增加肌肉块的速度,转眼之间,你就可以变得像那位阿诺一样强壮。”

  托德露出了微笑,用他那套伪德语说:“是的,这是真的,我的小宝贝,我会成为你梦里的诺郎。”

  停顿了好一会儿,彼此交换了笑容之后,玛丽抹了一下眉头的汗珠,说:“我累了,去休息一会儿,喝点儿水。等天凉快一些了,再来收拾。”她转身回房子,臀部扭动的样子让托德情不自禁吹了个口哨。以前,他很少觉得这么幸福。他的确是个应该结婚的男人。

  原标题是三个单词的首字母缩写:杀人者-食人者-劫掠者。

  美军常用的固定哨位,通常是齐肩深的圆形凹洞,可容纳一人,顶部有伪装盖,可以方便地进行隐蔽射击。比类似的“狐狸洞”更浅一些。

  土制燃烧弹的别称。

  第九章 独行客

  夕阳已坠落,夜影渐深沉

  家园无觅处,悠悠乱我心

  白日伴穷途,纷纷岐路人

  况此茫茫夜,归路更难寻

  ———选自一首老歌

  五月将尽,几个月来的日子一直都非常平淡。这天,罗丝·特拉泽发现了一个陌生人,正在朝他们的领地接近。当时正是清晨,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一下子好像有人在动,一下子又好像什么都看不清。她拿望远镜仔细观察刚刚以为有人的区域,可还是什么都看不到。终于,她又一次看到有人在动。对方只有一个人,伪装得非常棒。他带着一杆长枪,每次只前进几步,然后就停下来,一动不动。罗丝很激动地用TA-1野战电话向大家报告:“基地后方,紧急布防。对方可能只有一个人。携带武器。正东方向荒野,缓慢接近中。估计距离四百五十米。”

  因为是白天,大部分团队成员都醒着,所以在陌生人接近之前,他们就已经埋伏到位了。

  托德、玛丽、凯文和丹趴在房子北面的林地中,等着那个陌生人。那人非常谨慎,但还是一步步靠近了埋伏圈。

  他会时不时地停下来,查看周围的环境。他注意到格雷家房子的烟囱在冒烟,就闪身躲进了树林。他带着一把斯普林菲尔德M1A步枪,用加了衬垫的尼龙肩带挂在肩膀上。步枪斜跨在胸前,随时可以射击。他穿着美军的林地作战服,带着草绿色的凯迪背包。距离接近之后,可以看见,他脸上也涂着伪装迷彩。

  为了绕开、房子躲进树林,他在凯文面前不到十英尺的距离走过。当时凯文趴在地上,脸上蒙着狙击手面罩。就在他经过了凯文的位置而没有发现凯文,正在接近玛丽的时候,托德大喊一声:“站住!”

  通常来讲,托德会等目标到达包围圈正中心才会现身。但是现在目标已经过于接近伏击者,他们很可能会被发现。

  托德用不容置疑的语调大声对他说:“现在我们有四杆枪对着你。马上把你的步枪慢慢放在地上。”那人等了一下,看清了伏击者的人数之后,听从了托德的指令。“退后三步,双手抱头,跪在地上,两小腿叠在一起。”陌生人都照做了。

  托德用食指指了指,让丹上前。丹的位置在那人背后,伏击区的最边缘。他把自己的HK步枪放下,站起来,绕着这个不速之客转了一大圈,然后拔出.45手枪,打开保险,瞄准对方。“按我说的做,我要你慢慢解开背带,把你的背包丢给那边我们的人。”

  那人咕哝了一下,把背包丢向玛丽,背包就落在她面前几英尺远的地方。“好,现在,你的弹药袋也丢下。”陌生人解开弹药袋,丢在凯迪包的旁边。丹关掉他的柯尔特手枪保险,收起枪,走近这个闯入者。在这个人的M65林地作战服里面,他找到一双D3A手套和羊毛衬里。在他的衬衣口袋和裤子里,发现了一把德国军刀,一个美军标配夜光指南针,透明密封袋里装着3A、级爱达荷州、蒙大拿州、西部各州及地方公路的地图。在其他的口袋里面,还发现了锡纸包着的槭糖蛋糕,应该是军用素食包里的,还有一支迷彩面漆。他还找到一把雷那蒂鲨鱼刃口格斗用刀,绑在左边小腿上,藏在迷彩服下面。丹评论道:“哇哦,雷那蒂!你选刀的品位不错嘛……带这个以防万一肯定是没错的。”丹将这把配着凯蒂格斯刀鞘的刀和其他东西轻轻堆在一起,放在背包的旁边,然后说:“现在他没有武装了,老大。”丹走回自己的位置,扣紧他的比安其皮套背带,趴下来,举起步枪待命。

  丹回到原位之后,托德站了起来,把他的HK91步枪举在腰间,对那个陌生人说:“我们不是劫匪,只是爱达荷州的合法居民。你脚下的土地是我的产业,我拥有全部权益。我们只想问你一些问题,然后你就可以走了。”他把步枪枪口压低了一些,然后问:“你是谁?”

  “我叫道格·卡尔顿。”

  “你打算去哪里?”

  “西部。”

  “你从哪里来?”

  “米苏拉。我去那里看我的父母,因为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但他们已经去世了。半个城市都被烧得精光,包括他们的家。我把他们埋葬在后院,然后离开了家乡。我们那里,能活着离开的人没有几个。”

  “去米苏拉之前你在哪里?”

  “科罗拉多州的普韦布洛。我是南科罗拉多大学四年级的学生,以前是。我是学机械工程的。”

  托德打开他的“脆客500”,对着黑色的麦克风询问:“有其他人靠近吗,罗丝?”

  罗丝在哨位上回答:“没有,看来这个人是单独行动,不是别人的尖兵。”

  托德说:“谢谢,保持警戒。完毕。”

  调节好通话器的细天线之后,托德继续询问:“你看起来懂得不少军事知识,你是国民卫队的,还是预备役士兵?”

  “都不是,我是美国陆军后备军官训练军校的学生。MS4,也就是军校四年级。我去年开始参加后备军官高级课程培训,在诺克斯堡训练基地,前年我已经参加过初级课程。”

  “如果你真的是后备军校的学生,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些事情,比如说,在后备军官培训系统中,PMS是什么意思?”

  “军事学教授,通常是上校军衔,也有的是中校。”

  托德点头认可,然后继续问:“陆军参谋部有哪几项职能?”

  道格马上回答:“在旅级以下编制中,S-1部门负责人事,S-2负责情报,S-3和平时期负责训练,战时主管作战,S-4负责后勤。更高层次的参谋部基本职能一样,只不过代号不同,分别是G-1,G-2,G-3和G-4。”

  “说得对,那么,借口的最大有效区间是多少?”

  道格马上回答:“零米!”

  托德又点了点头,微笑着说:“你肯定不是冒牌的。盘腿坐下吧,我们聊聊。”卡尔顿坐下,托德坐在他对面,相距十五英尺,把HK91步枪横在了膝盖上。托德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又问:“你到底想去哪儿?”

  道格的声调也放松了不少。他回答:“我打算继续向西,在帕卢斯山脉一带走走,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地。我想找一个还没有被毁掉的小镇,找份维护治安的工作,类似日本电影《大镖客》里的那种保镖。”

  托德摇头说:“我觉得周围已经没有几个城镇完好无损了,道格。另外,假如有这样的地方,他们看到你不开枪就已经算不错了。就我们从短波电台和无线电收到的消息判断,现在整个美国到处都有人手指痒痒,想扣动扳机。”他停顿了一下又问:“你怎么不走大路呢?”

  “走大路?那不是找死吗!这种时候要赶路,不走大路还能活得久一点儿。按照我的理解,最好的路线就是那些多见畜生不见人的地方。”

  托德连连点头,他看看道格的装备,又看了看他本人,然后说:“为了节省时间,向我们讲讲你背包里、衣服里还有弹药袋里都有些什么东西吧。说实话,待会儿我们会自己检查。”

  道格·卡尔顿不动声色地开始罗列物品:“弹药袋里面,有M1A步枪的六个备用弹匣,其中一个装的是照明弹,一个装的是一百五十格令软铅弹,其他都是铅弹;还有一个格博尔多用途工具套装,两个饭盒。背包外面挂着一个伞兵急救包,背包里面有M1A步枪的清洁工具和一些备用零件。一个伟奇睡袋,还有一件斗篷、几双袜子、几件内衣。另外有一套备用迷彩服,一个坏掉的筒形帐篷,五份军用速食,四罐辣豆,一包鹿肉干,一些叫做‘矿工生菜’的野菜,半打熏鲑鱼,一套小型钓鱼工具,几个捕兽夹,一张刺网,一个牙刷,一卷橄榄色550型降落伞绳和一个装着盐的拓普威储物罐。还有些密封袋和三个塑料垃圾袋,一个打信号用的镜子,一个海军用的闪光手电筒加一块备用电池,一个小针线包,一些一九六五年前铸造的银质硬币,都是十美分或二十五美分的,加起来十二美元多一点。还有一支可折叠剥皮刀和磨刀工具。”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继续说:“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来着?有些硝制好的小块鹿皮,一个便携式地址簿,三个7.62厘米手榴弹,四十七发.308口径软铅弹,几包格兰诺拉麦片,一块肥皂,几根迷彩面漆,一把锯子,七八包从军用速食里面拆出来,用油纸包好的的火柴。还有一根‘铁火柴’引火器,大概十份三氧化物食品加热棒。背包最下面,我带了一把生存枪械公司生产的AR-7.2、2口径步枪,这把枪是拆开存放的,有三个备用弹匣。四百六十二发.22口径步枪子弹,有的是软铅弹,有的是空心弹。可能还有些小零碎我想不起来了,不过大致就是这些东西。”

  “没有手枪吗?”托德问。

  “没有,我本来正打算买手枪的,可是突然一下,经济崩溃了。”

  “道格,听起来你似乎是个求生主义者,危机之前很久就开始准备了。”

  “没错,我就是他们说的那种‘备客’。”

  “你的年龄是多少?”

  “二十二岁。”

  “你参加过求生团体吗?”

  “没有。去年春季学期的时候,我们预备军官学校的几个同学跟我商量组建一个团队,后来就没了下文。你们有团队,在这里建了个根据地?”

  托德皱着眉说:“现在是我问你答,卡尔顿同学。如果我们认为合适,回头会解答你的一些疑问。听起来你好像知道一些外界的消息,这对我们可能有帮助。另外我也需要跟朋友们讨论一些问题。这样吧,你站起来,慢慢走到那座房子旁边。现在,你是我们的客人。再强调一下,你的生命和财产都没有任何危险。回头你可以带上所有的东西离开,现在暂时放在这里就行了。”

  道格走在前面,托德跟在五步之后,慢慢走到房子旁边。托德让玛丽在外面等待,看着道格。她站在二十五英尺外,用CAR-15枪口对准了他。道格指了指那把枪,说道:“那个东西,其实没有必要,女士。”

  “这得我说了算。”玛丽回答,她呵出的寒气凝成了一小团烟雾。

  在冰冷的室外等了二十五分钟后,托德从房子里伸出头说:“你们可以进来了。”

  道格·卡尔顿坐在客厅尽头的一张安乐椅上,靠着火炉,一边暖手,一边小口喝着速溶咖啡。几分钟后,托德说:“好了,道格,给我们讲讲你过去的经历吧。从你出生开始讲。”

  “我的全名是道格拉斯·约翰·卡尔顿,父亲是一位电话线维修工,后来成了一家电话公司的办公室经理。在那之前,他去过两次越南,效力于美军第一〇一空降师,得过铜星勋章和紫心勋章,退役时是E-6军衔(上士)。我的母亲是一位法律助理。父亲征战海外的时候,他们总是互相写信,我觉得他们算是书信传情,从而相爱的。父亲退伍之后一个月,他们就结婚了。我出生那天,正好是他们结婚一周年,所以每年我的生日都和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放在一起庆祝。我是独生子,生我的时候我妈妈身体遇到一些状况,以后就不能生育了。”

  卡尔顿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在米苏拉出生,也在那里长大。我的童年跟别人没什么不同,至少在蒙大拿州是这样。爸爸经常带我去打猎、钓鱼,所以我自己也经常参与这类活动。我一直都喜欢机械,小时候肯定玩了太多积木和乐高玩具。

  “五六岁的时候,我开始在后院建造城堡。到了十岁玩得就更疯了。那时候离我家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有一个废品回收站,那里管事的老先生跟我关系很好,我经常花五到十美分就可以从他那里买到旧的音乐盒配件、链轮、滑轮、齿轮之类的东西。一开始我自己制作推车,后来开始造四轮脚踏车。高中一年级的时候,我手工制作了一辆机动车,上面装的是一台五马力的百力通发动机。回想起来,开着那辆破车到处跑,居然没出人命,真可以算是奇迹了。

  “对我来说,学机械工程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最早我上的是米苏拉当地的大专学校。当时我申请了蒙大拿大学的机械专业课程,但那课总是人满为患。于是我开始向全国各地大学申请奖学金。后来南科罗拉多大学通知我说,可以提供两年的奖学金,这就足以抵消在其他州读书产生的额外费用。我只有前两年需要支付跨州求学的费用,这之后,我已经成了科罗拉多州的居民,只要支付当地居民的学费就可以,要更便宜一些。

  “南科罗拉多大学在普韦布洛,所有人都把它简称为USC,这当然容易引起误解。我跟蒙大拿州的朋友们说我在USC读书,他们都以为我说的是南加利福尼亚大学。不过就我个人来讲,我觉得我们的USC更棒。我喜欢那里的人,学校里所有人相处得都很和睦,不管你是墨西哥人、印第安人、盎格鲁人还是混血。USC的工程学专业也很不错,我们甚至把学校称做‘水泥大学’,因为这里有很多水泥建筑。

  “普韦布洛基本算是一个蓝领聚居地,大学和周围的社区简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学校外面总有一些种族冲突。所以我知道,如果社会动荡,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两年前,一个室友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肯塔基州的诺克斯堡,参加后备军官基础训练营。因为从小就听爸爸讲自己在部队的生活,我当然对这个有兴趣。我爸跟我讲过他使用M60机关枪的经历,还提到过勃朗宁.50口径的枪,如果参加这个训练营,我自己也可以尝试这些,又不一定需要入伍。当时我想:‘哇哦,国家出钱请我玩枪,教我战术,还给我发钱?’于是我去找军事学教授盖特上校,他录用了我。六个星期的训练,其实没发多少钱,不过发给我们的两双军用皮靴倒是可以自己留着。那边的天气也有点闷热,不过我过得很开心,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回到学校之后,我和军方签订了后备军官服役保证书。MS4级别,每月可以拿到四百美元。去年夏天我又参加了高级训练营,也是六个星期,大学后备军官生经常在大三到大四之间的假期参加。

  “我喜欢这个后备军官服役协议,因为我个人更愿意在民用领域工作,而不是在部队里一待四年。我唯一的实战任务,就是参加为期五个月的预备军官课程,然后在军队预备役编制待上六年,每年两个星期的义务训练时间。我申请的是在军械署服役,然后工程兵部队是第二选择。不过很快,危机就来临了。部队的人事部门根本就来不及给我指派服役的地点。

  “美元开始崩溃之后,大学宿舍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很奇怪。我走的时候,住校的学生已经走掉了一大半。没有汽车的学生,有些被他们的家人开车接走了。几乎所有人都是仓皇逃窜,丢下了不少东西。不过更让人吃惊的是他们带走的那些废品。什么电脑啊,音响啊,甚至台灯都有人带着。他们根本就没有冷静地考虑过,当前这种局面意味着什么。其实我也应该提前几天走的,早走的话,或许还能买到汽油。但是我错误地多待了一天,想看看情况会不会恢复正常。这个错误太严重了。我应该不去管那些课程,情况不妙就马上闪人。

  “普韦布洛的汽油售罄之前,我还幸运地买到了一点儿,当时排了两个钟头的队。他们给每个人限购六加仑,不准用汽油桶,只收现金。优质汽油每加仑三十美元,普通的也卖到了二十八美元。我手里总有几百美元应急,那次买汽油几乎全部花光了。我试了三台自动提款机才找到一个可以取钱的。卡里还有六百零二美元,我取了六百出来,然后使用了维萨卡的全部透支权限,也不过九百美元而已。

  “很快,情况就急转直下。当时还没停电停水,电话还能用,学校里的集中供暖设备也运转正常,大部分课程照常开。但是每天晚上,宿舍的情况都会变得更加反常。三楼一个女生有很多硬币,她用这些硬币买光了自动售货机里的所有糖果。滞留在宿舍的很多人都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精神失常。

  “我的室友贾维尔带了几件行李,住到他的女朋友家里去了。打包的时候他一直在那里嘟囔:‘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们楼层还住着几个台湾留学生,他们一直在哭,甚至可以说在尖叫:‘我们回家吧!我们要回家!’他们可真是够惨的。在一个陌生的国家,甚至连当地语言都还没学好,就看到了仿若世界末日的景象。这让我觉得自己都没有那么悲惨了。至少我有一个目标,有几把好用的枪,还有一个准备充分的逃生包裹。

  “离开之前的那个晚上,校橄榄球队的几名队员抢走了学校食堂和乔·欧唐纳中心的所有食物,把这些东西囤积在宿舍四楼,还准备了些饮水。这些笨蛋自以为做得漂亮,还弄坏了电梯,用一些桌椅堵上了消防通道,并准备了几根垒球棒防身。简直是愚蠢至极,早晚会有人带着枪冲上去把他们全干掉。就算他们有办法守住自己的地盘,冬天来了怎么办?怎么取暖?一旦暖气没了,电也停了,他们肯定完蛋。

  “看到这样的情形,我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一旦人们没饭吃,局面就会非常糟糕,这已经是迫在眉睫的危险。我知道在这种时候,肯定是人多力量大,所以马上开始检查后备军官通讯名录,从我们的四年级学生开始找。手机已经不能通话了,打固定电话也没人接。他们都走了,电话要么是自动答录机,要么就响个不停。我记得皮克林还在答录机里开玩笑,他说:‘最后一个离校的同学,麻烦关一下艾斯卡林大讲堂的灯好吗?’

  “最后,我终于联系上一个人,他不是后备军官,只是一个以前认识的人,住在一楼。他叫罗斯,跟我一样选修了周三晚上的《圣经》选读课。他跟我说起过,自己宿舍有一把M12霰弹枪,他用这把枪打飞碟。我对这件事有印象,所以找不到后备军官的时候,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他。电话铃刚一响他就接了。我们的协定是,他装车走人的时候我站岗,然后他再为我站岗。

  “这个安排很好。罗斯的枪还在,前一天晚上,他还找工具把枪管截短了大约十九英寸,这么折腾好枪真是糟塌,不过‘非常时刻必须有非常手段’,只能如此。没人招惹我们,那时候学校已经没有保安了,普韦布洛警方和县警察局都有更大的麻烦等着处理。一天到晚各处都是警笛声,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听到老城区那边有枪声,大约每隔半个小时就会打一阵子。

  “顺便说一句,我以前带着M1A步枪进出宿舍的时候,都把它装在吉他盒里,因为USC校园内是禁止携带枪支的。这种无理要求很少有什么实际效果,我们宿舍楼带枪的可不止我一个。比如说,学校有一支手枪射击队,他们在校内的室内靶场训练。大多数队员都用自己的枪,而不是后备军训练中心免费提供的枪支。其实他们的枪也是违规的,但是没人管。队员们只要不四处招摇就行了,也不用整天把枪留在靶场。我的室友贾维尔也不在意我在宿舍存放枪支,我的M1A和AR-7都在宿舍里,他有时候甚至还跟我一起去打靶。

  “好了,不再说那些无用的法条了。我想想,刚才说到收拾行囊。那时候还有电,我在准备我的一九九五年产捷达,罗斯准备他的雪佛兰面包车。四楼有人把音响开到了最大音量,在放一首REM乐队的老歌:‘世界末日到了,我爽得不得了’,我觉得这歌还挺应景的。

  “为彼此的安全着想,我们两个一起开车肯定更好一些,但我要向北去蒙大拿,罗斯向南去他叔叔在埃尔帕索市郊的牧场。所以,收拾完行李之后,我们只能为彼此祈祷,握了一下手,然后分道扬镳。

  “我估计,途经科罗拉多斯普林斯和博尔德的二十五号国道肯定不通了。所以我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五十号国道,前往大章克申。

  “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沿着五十号国道走到萨利达,沿二八五国道向北到莱德维尔,大致沿着阿肯色河前进,然后从二十四号国道去七十号公路,到达大章克申。这条路线人会少一些,社会动荡的风险也会小一些。

  “我认为沿着盆地和山区公路向北的一路上都是人烟稀少的地区,果然如此。路上很少看到车,有些人明显是难民,挂着满满的拖车,还有一些人开着老旧的柴油车,也不带拖车,我猜他们只想尽快到家。

  “我平时尽可能保持油箱有四分之三容量的汽油,车上永远都带着五加仑的备用油箱,里面还加了稳定剂。没想到的是,危机恰恰发生在我车里汽油最少的时候。即使加了六加仑汽油,我还是只能行驶二百五十英里。如果事先准备的话,我肯定可以在普韦布洛找到地方,存放几罐备用汽油。

  “我留意着高速路上经过的所有加油站,有时候还去附近的小镇找,但是到处都没有汽油。有的加油站还有柴油,但是没有一家卖汽油。天哪!我要是买了柴油发动机的捷达车就好了,那样就可以买到足够的燃油,一路开车回米苏拉。柴油发动机甚至可以使用家庭取暖用的柴油,因为它们实际上是一种东西,只不过染了不同的颜色,以免人们逃避公路税。另外,如果经过过滤,就连餐馆用过的食用油,都可以用在柴油发动机里。危机之前,餐馆都可以免费赠送这种油。可是当时,距离家乡还有六百英里,我的汽油就用光了。

  “假如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肯定会买一辆配备柴油发动机的汽车或者卡车。柴油更耐储存,更便于大量运输,危机发生时销售时间也能稍微长一点。如果加上适合的添加剂,再注意防潮的话,柴油可以存放十年以上。我在蒙大拿州有一位朋友在路桥承建公司工作,他有一辆大皮卡,柴油发动机的,车底装了一个巨大的备用油箱,就在驾驶室后面,他们用这个油箱给筑路机和推土机加二号柴油。油箱是L形的,围绕着车底原有的一个工具箱打造,除了工具箱之外,只占了十英寸的直线距离,设计非常合理。他跟我说,那个油箱可以装九十八加仑。有九十八加仑的备用柴油,你真的可以开很长很长的距离!

  “汽油用光的那个晚上,我距离大章克申还有大约十二英里,在奥查德梅萨小镇附近。发动机开始自动停车的时候,我踩下离合器,挂上空挡,利用惯性让车沿着山坡下行了两英里。坐车的最后几分钟,我吹起了口哨,就是那首‘世界末日来了’。没错,我所熟知的世界就此终结。再也没有慵懒轻松的日子,没有汽车,现在我只能依靠双腿,在这趟远征中做一个独行客。

  “车上没有多少东西适合背走。我只带了几幅地图,一个十五分钟的火焰信号器,一些塑料袋,一条太空棉毯子,两个装满了加氯消毒过的饮用水的两升装水瓶——那些水原本是带在车里应急用的。我的首要目标是远离高速公路,以免被抢。我把车停在马路边,上了锁,那车可能现在还在那里。当时周围漆黑一片,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整理好背包出发。包里有不少吃的,还有那两瓶水,所以足足有七十磅重。枪和弹药还带来了额外十六磅的重量,这让我一开始简直走不动。我走得很慢,直到几天之后,肩膀开始习惯背包的重量,吃掉的东西也让包变轻了一点点。不过直到现在,它还是有五十多磅。

  “第一个晚上我只走了大约一英里。当时我打算沿着甘尼森河走,走了四分之一英里之后,碰到一条铁路线。我觉得沿着铁路走会更容易一些,胜过去钻河边的灌木丛。而且铁路是南北走向的,连方向都合适。天开始亮的时候,我在距离铁路几百米的树丛里搭了帐篷,躺在帐篷里仔细盘算下面的行程。因为是独自赶路,所以最好不要被人发现。遇见任何人,都得假定对方是敌人。独自旅行是很危险的,我最好不要留下容易被人发现的蛛丝马迹,比如炊烟和枪声。除非绝对必要,我不能生火做饭或者开枪,躲避总比逃跑容易,比枪战——上帝保佑不要碰上——更要容易得多。

  “日出几个小时之后,我被丹佛-里奥格兰德的西线货车声音吵醒。我对自己说:‘好极了,居然还有火车。’虽然追不上,但是看到火车感觉好多了。现在,我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我半醒半睡等到天几乎全黑,吃了一罐牛肉酱,就又出发了。

  “那天晚上我一直走到大章克申。还好所有的行李都打包得很好,除了有点儿重之外,没有造成任何困难,走起路来还比较轻松。我没有进城,反而后退了一小段路,找了一丛矮松树睡觉。当时我已经累坏了。那天白天总共有两列火车经过,一列向南,一列向北,这让我更有信心了。那天我只找到一条小溪,灌了些水,加了消毒片。我睡了几觉,有几只北美星鸦老在我周围走来走去,我想用.22步枪打一只来吃,可是当时距离城镇太近,我怕枪声招惹麻烦。这么近的距离,要是有副弹弓就好了。

  “我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下来,才回到铁道边继续赶路。半夜走过大章克申,感觉有点儿诡异,也有点儿可怕。铁道穿过城市的东郊,我就一直走在铁道边上。我觉得,万一发生枪战,它可以帮我挡挡子弹。那里也已经停电,不过很多人家都点着蜡烛或煤油灯。街上一辆开动的汽车都没有。城北有一个火车调度中心,我觉得在那个地方搭便车应该比较合适。

  “就在快到调度中心院子的时候,有一列货车发动起来,缓缓向北行驶。我紧赶慢赶,可是背包太沉,还是没能追上。火车的速度越来越快,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走远。

  “这时我听到有人叫我,就在调度中心院子旁边的土墩上。那个人说:‘嗨,小兵哥!你是不是没赶上火车?’我吓坏了,马上单膝跪地,转向喊话的人,还打开了M1A步枪的保险。

  “土墩上的人站了起来,哈哈大笑说:‘赶路的,不要开枪!’当天月色很好,我可以看到他只有一个人,而且,至少在这么远的距离外看,他好像没带武器。那个人向我走了过来,看起来是一个很硬派的老年流浪汉。他自称‘佩特鲁纳·鲍比’。他对我说:‘别担心,孩子。明天还会有一辆车去北边的。’他邀请我去他的住处,就在二百五十码之外,一片豆科植物的旁边,他一个人在那里露营。

  “他所有的行装都在一个空军背包里,防身的武器是一把.38口径史密斯沃森左轮枪,枪身的棱角都快磨平了。那玩意儿看起来非常古老,但是明显还能用。鲍比老爷子大约六十岁,闻起来应该有很长时间没洗过澡了。他嘴巴正面的牙齿都掉光了,笑起来样子还挺可爱。

  “他花了半小时的时间给我讲解列车时刻表。他有一幅油乎乎的火车线路图,装在一个塑料的面包袋里。他还带着一些列车时刻表,几幅公路地图,还有一些关于货运线路和时刻表的笔记。看地图和时刻表的时候,他点了一根小蜡烛头。

  “鲍比对我说,他自己在等一辆开往西南方向的列车,要去亚利桑那州的阿霍镇。他说他在那里埋藏了一些应急的东西,包括几杆枪和弹药什么的,都装在一个橄榄绿色的筒子里,作为‘应急装配’。这让我很吃惊,以前我听过别人说起‘应急装备’,但他们都是求生主义者和特种兵,我还没听到过其他人说这种词。不过据他说,很多流浪汉都在自己经常流浪的路线上埋藏东西,衣服、食物之类。他的发音有点怪,老说什么‘应急装配’,不过从他的话里可以听出,他完全懂得怎样埋藏物品,并善加伪装。

  “那个晚上我们就在鲍比的住所等着,然后又等了一个白天,互相讲述各自的见闻。这也许算是鲁莽吧,不过我非常信任这个人,还在那儿睡了一觉,跟他分享我带来的食物。鲍比说,以前从来没有人拿枪指着他,可是过去三天,他已经被人用枪瞄准过三回了。他说:‘当兵的,你刚刚成了第三个拿枪指着我的人。’我尴尬地笑了笑。我不停地向他请教‘流浪’生活的诀窍——比如在什么地方以怎样的方式扒火车,什么样的汽车可以坐,如果找不到车,哪种路走起来最安全,等等。

  “鲍比说得没错,跟我去向一致的那趟车果然出现了。我们可以看到那些人在傍晚时分花了几个小时,用一台DRGW机车把很多车厢拼接在一起。那辆车打算晚上十一点十分开车。我想早点儿过去找个车厢,但是鲍比让我多等等,直到维修工检查了所有的制动装置和车厢。终于,维修工提着一个大提灯出现了,他的最后一次检查是在十点半左右。鲍比说:‘赶路的,现在你可以上车了。挑一个写着“北太平洋公司”的车厢上去,保准错不了。一路顺风。’我也祝他一路顺利,他想坐的南下列车要第二天早上才发车。真希望上帝保佑他坐上那辆车,他是个好老头儿。

  “我在列车中部找到了一节车厢,上面写着‘北太平洋公司’。车门还开着,我尽可能安静地爬了上去。车厢里有十五到二十个方方正正的纸箱,是那种装家具用的大箱子。我把两个箱子推到车厢尽头,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两个箱子之间。然后又拖了四个纸箱盖在头顶上。我想尽可能藏得严实一点儿,免得有人再来检查车厢。火车按时开动,当时我真是高兴坏了。我可以继续向北进发,而且速度很快。午夜时分我们穿过了道格拉斯山口,然后我睡了七个小时,在美好的晨光中醒来,看到列车飞驶,由衷地感谢上帝。

  “火车按照预定线路行驶,向北穿越大盐湖,这让我很紧张。因为盐湖城是个大城市,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实上,城区倒是没发现有太多反常,只是没有电。当天下午晚些时候,火车停靠在奥加登车站,有些车厢要被摘下来,当时我特别紧张。幸运的是,我的车厢还要继续向北。停车期间,我一直蜷缩在纸箱中间,动都不敢动。大约日落时分,火车缓缓出站。后来我们又停了一站,根据时间推算,我猜这次是在洛根。停车期间,我听到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说:‘试试这节车厢吧,这儿是空的!’我用自己最凶悍的语调喝道:‘走开!谁说这儿是空的!’一个人怯生生地回答:‘好了好了,我们走还不行嘛,打扰您了!’

  “我在波卡特洛下了车,因为这趟火车要向西到博伊西去,而我,当然是要继续向北。于是我又开始步行,坐了这么久的火车之后再次步行,感觉非常失落。完全走出波卡特洛市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有个送报纸的男孩停下自行车,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向他挥挥手说‘嗨’,他一定把我当成了外星人。我一直都在想他还能送几天的报纸,我觉得那天可能就会是最后一天。

  “我沿着十五号国道继续向前走,经过爱达荷福尔斯。我走得很慢,因为行囊很重,我又一直试图避开所有人。平均起来,每天只能走十英里。我通常在夜间赶路,有时会听到枪声,有时会听到消防车的笛声和警笛声,连最小的城镇都不例外。很明显,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

  “我转而向西,改为沿二十八号高速路行进,因为那条路沿线人烟稀少,这方面比十五号国道强点儿。如果继续前面的路线,我就不得不穿过比尤特镇。二十八号高速路与莱姆哈伊河、萨蒙河平行,穿过萨蒙镇——那里是埃尔默·基思时常游历的地方。我差点儿被冻死在莱姆哈伊森林公园,当时我在莱姆哈伊山脉高处。冷气流来袭,早早带来了大约五英寸厚的雪。当时是十一月份的第二个星期,高海拔地区已经开始下雪,而我要回到家乡,还要再走二百英里!

  “下雪之后,我要么赶紧弄个地方躲避风寒,要么就会被冻死在山上。我找了一棵被风吹倒的黄松树,根部还有一大坨土。然后我用锯子锯下很多冷杉树枝,把这些树枝搭在倒地的那棵黄松树根上,做成了一个简单的窝棚,棚顶留了一个烟道,然后用伞兵绳把所有树枝固定好。我把我的椭圆形帐篷、太空棉毯子,还有一些垃圾袋都夹在树枝中间,然后生起火,躲在里面,尽最大努力烤干衣服。窝棚还算不错,不过当时很受罪,我也不知道寒冷和火堆的浓烟哪个更难熬。

  “第二天雪停了,又过了一天半,积雪才完全融化。在此期间,我用.22口径AR-7步枪猎到了一只旱獭。顺便说一句,我很高兴有一把.22口径步枪,因为.308口径的枪声音要大得多,而且猎取小型猎物的时候,大枪一打,也就没什么肉可吃了。旱獭肉很硬,不过营养很丰富。我把肉切成薄片,用棍子插在明火上烤着吃。那只旱獭我吃了一天半才全部吃完。

  “也是在那时候,我收集了一些雪放进饭盒,烧开了补充在水壶里。要装满一个两升容量的水壶,需要很多的雪。当然,我本可以到小溪中取水,但那样做的话,我还得浪费消毒片。另外,我始终都点着火,手上一无所有,只有大把的时间。就像我爸经常说的:‘猪有的是时间。’”

  凯文·伦德尔打断了他一下,问道:“对不起,刚才你是在说‘猪’吗?”

  “嗯,是‘猪’。这是我爸最爱讲的一个段子。‘有一个四处做推销的人,开车经过阿肯色州,看到一个农夫很费劲地抱着一只上百磅重的猪,从一棵树走到另一棵树,让它吃树上长着的苹果。那个推销员无法抑制好奇心,就问农夫:‘你在干什么呀?’那个农夫回答:‘没看见吗?我在喂我的猪吃苹果。’推销员说:‘那你把苹果从树上打下来不就行了!’农夫回答:‘我就喜欢现在这样。’推销员说:‘你不觉得这样太浪费时间了吗?’农夫反驳说:‘那有什么?猪有的是时间。’”

  凯文他们都笑了,道格呷了一口咖啡,继续说:“我继续慢慢行进,一路向北。白天越来越短,天气也越来越冷。从波卡特洛到萨蒙这么短的距离,我就花了十五天时间。

  “深入北方地区之后,饮水就不再像波卡特洛和爱达荷福尔斯那边那么困难了。之前经过的地区缺少水源,有时候,我不得不从牲口的饮水槽里取水,然后消毒。

  “一路上我依然在打猎,又打到一只旱獭,还有几只兔子。我有些鱼钩和一张刺网,但一直都没机会用,因为我从不在一个地方逗留。时间长了,我越来越善于生火,甚至在潮湿环境下,也只要……”

  指挥中心的TA-1电话响了,声音就像蟋蟀的叫声,打断了道格的故事。电话里是罗丝的声音,她问:“迈克十五分钟前就应该来接替我了,可他现在在哪儿?”迈克听到后连连道歉,说自己忘了时间。然后就冲出门去了。

  “他要去哪儿?”道格问。

  “哨位。”丹随口回答。

  道格点头说:“听起来你们在这里建立了一个战术避难基地。我讲到哪儿了?哦,对了,生火。生火的窍门是先升一点儿小火,然后慢慢一步步让它变大。我总是随身带点儿干燥的引火材料,最理想的选择就是干苔藓。如果你实在找不到干燥的东西,一切都湿乎乎,这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半根三聚甲醛燃料杆,或是一片完整的四氮六甲圜,有了这些东西,几乎什么都能点着。

  “我一直穿着的那双靴子开始开线散架了。我用胶带硬把它缠上,它们的样子显得很滑稽。更糟糕的是,它们开始漏水。为了不让脚被浸湿,我不得不在两层袜子中间套上塑料袋。

  “十一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我翻越了比特鲁特山脉。在海拔七千英尺的高度,这个季节已经非常寒冷。我走到了达比镇附近,距离我的老家米苏拉还有七十英里。这时已是十二月初,到了冬天最冷的时候。当时真的很绝望,已经到了家门口,却没有办法走完最后一段路。‘那么近,却遥不可及’就是这种感觉吧。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我知道,我必须找到一个像样的藏身之处过冬,不然就会被冻成人肉冰淇淋,化作狗熊的甜点。

  “绝望之下,我闯入了一个主人不在的猎人小屋,就在比特鲁特国家森林公园的密林深处,远离道路的地方。那是很小的季节性临时居所,也不是很能阻挡风寒,不过对我来说足够了。房子的屋檐下有很多取暖用的木柴,房间里有一个富兰克林取暖炉,有寝具,还有一眼四季长流的泉水作为水源,和几把很好用的斧头,以及一把锯子。

  “房间里还有些罐头食品,这真是很大的诱惑,不过我最终还是没有动里面的大部分东西,只用了一点盐、肥皂和一些药品,以确保身体健康。那些罐子里的汤料、辣椒和蔬菜简直就像传说中媚惑人心的女妖,似乎在对着我不停地唱歌。但我还是抵挡住了诱惑。不请自来住在人家房子里已经很过分了,我真的不能自甘堕落到偷窃他人食物的地步。

  “每当暴风雪停息的时候,我都会尽我所能去收集木柴,还打到了两只肥美的母鹿。木屋里有一套挂肉钩,两把肉锯,还有几个装内脏用的小桶。我用滑轮和绳子把鹿肉高挂在房子旁边的冷杉树上,以免被熊吃掉。还好,那个冬天熊一直没有光顾过。肉冻得像石头一样硬,想吃的时候都得用斧头去劈。我一直把鹿肉挂在室外,需要的时候才吃一点。鹿身上所有能用的东西都派上了用场,鹿脑、鹿肉、鹿油、鹿心、鹿肝,甚至连鹿骨头我都锯开了,为了吃里面的骨髓。”道格擤了一下鼻子,补充说,“以前我不是这样乱吃东西的。

  “冬天大部分时间,我都躲在睡袋里睡觉,就像冬眠的熊一样。我的睡袋真的很暖和,是伟奇牌的‘终极美梦’,科罗拉多州出产的。因为有了厚睡袋,我只需要生一点儿小火就行了。我裹着小屋里的床单睡觉,以免汗渍和污垢弄脏睡袋。我还把另一个睡袋连同房子里的卧具都堆在身上保暖。那三个月,我每天做的事情只是照管火炉,一天做一顿饭,还有读书。哦,对了,我还做了三双鹿皮靴,第一双做得很难看,另外两双都挺合脚的。

  “我不想用小屋里的蜡烛和煤油,有两个原因。首先,那些都不是我的;其次,火光可能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我没有发现任何周围有人居住的迹象,只有几次听到远处锯木头的声音,还听到过几次距离更远的枪声。不过我没有掉以轻心。我把睡觉的时间调整得跟太阳一致,所有做饭和阅读的活动都安排在白天。天最短的时候,我可能每天会睡十四个小时。

  “到了估计是二月中旬的时候,我已经受够整天吃鹿肉,然后关在一个小木屋里了。我又猎了两只鹿,都是一岁龄的小鹿,那是在冬天即将过去的时候。我再也不想独自一个人那样过冬了!幸运的是,房子里有本《圣经》,靠着上帝的指引,我才能保持理智。那本书是天主教杜埃版本,所以我第一次有机会看到所谓的‘伪书’部分。我是卫理公会教徒,当然不认为那些章节代表上帝的意旨,但那些故事还是很吸引人的。除了《圣经》之外,房子里的书远不够我读一个冬天。那里有几本关于打猎和钓鱼的书,还有大约三十本杂志。所有的书我都从头到尾读完了,有的读了好几遍。

  “那年冬天的积雪有三英尺厚,但到了春分之后,雪开始融化,终于不再寸步难行。烧掉了木屋主人两个层积的木柴,我觉得还上是理所应当的。春天道路泥泞的时节,我一直在砍小的美洲落叶松树,把它们砍成适合火炉的长度,用推车运回木屋,劈开,然后堆好。因为没有电锯,这活儿相当累人,但在恢复体力方面效果还是挺好的。在这个过程中,我磨坏了一双工作手套。我把木柴一直堆到房顶那么高。我准备的木柴应该要比用掉的更多,所以我觉得,在这方面对得起木屋的主人了。

  “劈好木柴之后,我开始进行春季大扫除。在离开之前,我觉得自己有义务把木屋打扫干净。首先是清理烟囱,里面的烟灰特别多,我觉得冬天没失火真是万幸。我拖了地板,又细细擦洗了一遍。我洗了所有的毛巾和床单,清理了所有的柴灰和烟灰。整体来讲,这个地方已经比我来时干净多了。最后我又洗了自己所有的衣服,洗了睡袋,刷净了弹药袋,剪了胡子,还洗了一次长长的热水澡。我已经几个月没洗澡了,洗了洗感觉实在太舒服。

  “离开木屋之前,我给这里的主人写了一封长信,表示感谢和歉意,然后把信留在了厨房桌子上。我留了面值两美元的纯度百分之九十的银币,还有身上剩下的所有纸币。这些钱当然没有多大价值,只是聊表心意。我还把硝制好的四张鹿皮留下了两张,把它们卷在一根五英尺长的松木棍上,用两根铁丝悬在房子中间,以免老鼠啃坏。

  “我出发得很早,雪刚化就上路了。我想尽快回到家和亲人团聚。我花了一周多一点的时间就到了米苏拉,其间经过了汉密尔顿和斯蒂文斯维尔。山谷中的大部分城镇戒备森严,大多数都设置了粗树桩做成的巨大路障,挡住了所有进城的路。

  “最后七十英里的旅途中我多次犯险。我曾大白天穿过人员稠密的区域,之前我通常不这么干。我确实有些太着急了,但在当时,我恨不得插翅飞回家去。

  “斯蒂文斯维尔戒备森严,之后见到的那些小镇,几乎都已经被夷为平地。弗洛伦斯和洛洛都被烧光了,城里一个人影都没有。远远地,我就看到米苏拉一半的房子和所有的商业区也都已经被烧掉了。我父母住在城市东郊的边缘。我不知道什么势力控制着城市,所以选择在半夜时分才进入东区。然后我看到只剩下一片废墟的家,我……非常绝望。房子只剩下烟囱,车库却还在。我在车库里待到天亮,一直在哭。整个街区的邻居中,幸存的只有一个人。他叫马克,是一个老鳏夫,其他人不是死了,就是逃了,有的已经葬身火海。

  “前一年秋天我去上学的时候,马克的体重可能有二百四十磅,到了今年春天,也就剩了一百六十磅的样子。他只剩下皮包骨,我几乎认不出来了。马克向我讲述了城里发生的事情。匪帮一拥而至,他们的车队至少有六十辆皮卡、厢式货车、悍马和开拓者。他们抢走了所有能找到的食品和燃料,然后在这里待了好几个星期,强奸,酗酒,还挑起事端烧掉了好几处房子。所有试图反抗的人不是被烧死,就是被枪杀。

  “那天晚上我埋葬了父母的遗体,然后挖出了我在自家后院埋藏的应急装备。那些应急装备包括一双新的战地靴,四双袜子,我的半数银币,一些.22和.308子弹,几节‘金霸王’电池,几根迷彩面漆,两块肥皂,还有复合维生素片,一些罐头食品,盐,可可粉,三聚甲醛燃料棒,和十一份军用速食。我把这些东西装在三个钢制弹药盒里,就是他们用来装60型迫击炮炮弹的大盒子。盒子表面已经锈迹斑斑,刚挖出来的时候我很担心,怕它们漏水。当时我觉得自己真应该给它们涂上防锈涂层,这样能埋得更久一些。好在盒子并没有破,里面的东西也都完好无损。”

  道格低头看了看自己结实的战地靴,然后说:“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去年穿的那双靴子已经散架。我有时候穿自己做的鹿皮靴,但是并不那么舒服,尤其是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你知道,那是一种古怪的感觉。其实我在备用装备里面放那双靴子的时候还很是犹豫了一番。当时有一个盒子还有空位,我本打算再放些罐头进去——我妈妈总是买那种吞拿鱼罐头——然后突然想到,还可以放一双靴子在里面。讽刺的是,一年之后,这看上去简直是神给我的启示。我确信一定是仁慈的上帝让我想起靴子来的。

  “我在家里又待了一整天,主要是在祈祷和思考。我和马克聊了很多,还一起祈祷。因为太久没理发,我的样子已经有点儿像安哥拉野山羊了,马克帮我理了发、剪了胡子,我也帮他收拾了一下。我恐怕很不擅长干这个,我们的理发工具是一把大剪刀和几把小剪子,都是马克亡妻的遗物。我送给马克一些鹿肉和罐头,他送给我一大瓶通便药片儿。这个东西可以说是雪中送炭,因为老吃鹿肉,我正好需要它们。

  “我父母家的车库里找不到太多有用的东西,只有一瓶润滑油,几乎所有其他东西,包括所有工具、帐篷甚至废旧木材都已经被偷走了。车库里除了车之外,只剩下几个破轮胎。连车上的电池和油箱里的汽油也全都没了,简直就像经历了一场蝗灾。我在车上只找到一幅爱达荷/蒙大拿州的地图,跟我带着的那幅一样,只不过更新一些。我的那个翻得太多,已经碎成一沓破纸条了。

  “我父母在密西西比河以西没有什么亲戚,所以我也没有什么明确的去向。我知道克里瓦特河谷那边的气候要更温和一些,而且翻过山口就到,所以打算先去那边,看能否找到安身之处。我以前经常跟爸爸一起去那边打猎,所以对那一带很熟悉。

  “最初三个星期,我在米苏拉西边的大峡谷等着大路上的冰雪融化。我打到了一头雄鹿,那段时间就有得吃了。我花了大约一周的时间把它做成肉干。我还找到了一些卡马夏科植物,和一大片那种叫做‘矿工生菜’的野菜,猛吃了一阵子。这时候才恢复了一些体重。

  “三周前我翻过了洛洛山口,到那时,北面的山坡和密林处的积雪已经浅了很多,其他地方更是早已消融殆尽。因为也不着急去什么地方,我把行进速度放得更慢,平均一天只走四英里。我喜欢隐蔽行动,经常停下来听四周的动静。我沿着洛克查河缓缓前行,然后又顺着克里瓦特河继续走。那附近没有一点儿商业活动和人员流动的迹象,所有人都深居简出,躲避乱世。我曾经试图接近卡米亚镇,可是马上就有人向我开枪,好像是苏制SKS步枪。当时我们之间的距离是二百五十码,我想解释人家都听不见。我只好尽快离开。

  “也是从那天开始,我的牙齿疼得厉害,是下牙床上的一颗臼齿。疼了两天之后,我明白那颗牙已经没救了,只能拔掉。我试着用格博多用工具把它捅出来,可是做不到。所以我试着在上面绑了一根细线,本想用手拔出来的,可是太疼,下不了手,又没有人帮忙。最后,我把钓鱼绳绑在一棵小树上,另一头连着牙齿。我把小树扳弯,坐下来,自己扯开下嘴唇,然后松开小树。这下牙齿的确拔掉了,但疼得我尖叫不已。伤口流了几天的血。那几天我都尽可能不吐唾沫,因为听说那样流血会更多。伤口很疼,不过好在我的急救包里还有一些泰诺,现在基本上已经好了。

  “来帕卢斯山区之前,我在克里瓦特河钓到一些鱼。那条河里的鱼很多,尽管没有鱼竿,我还是用手拉钓线抓到了一条红点鲱鱼和一条挺大的鲑鱼。花一个小时捉的鱼足够我吃三天,不过要是有根可折叠的鱼竿,那就更棒了。几天后,我在克里瓦特河的一条支流试着用刺网捞鱼,捉到了很多鲑鱼。有的我烤来吃掉了,另外的做成了熏鱼。

  “在帕卢斯山区的旅程比较平静。我看到很多野生的火鸡,几头麋鹿,还有数不清的野鹿。这地方肯定很适合打猎。”

  托德插嘴说:“回想一下,有没有什么东西你认为应该带在背包里,或者预先放在备用装备里的?还有,有没有什么事情你认为做得不对,应该改进的?”

  “让我想想。”道格停下来想了一会儿,然后回答,“有几件事情是显而易见的。首先最重要的,我应该找一个人同行。一个人在野外旅行太冒险了,根本没法预料你在什么时候会遭遇伏击,如果有人打你一个措手不及,你就完蛋了。还有,独自旅行,你根本就没办法在睡觉的时候保持警戒。扭伤一下脚踝,或者斧子不小心砍偏了,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危险。赶路的时候最好有伴,如果有两个以上的同伴最好。

  “不用说,在当前的局面下,没有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四处旅行本身就是非常危险的。碰到敌人的概率太高了,也有太多的不确定性。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守着一个戒备森严的农场或牧场,只有蠢人或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四处游荡。

  “第二,如果我在科罗拉多回故乡的路上,多找几个地方储存备用速食和必需品的话,情况会好得多。之前我饿过好几天。从这个角度讲,我最应该事先准备的肯定是汽油,那样就可以开车迅速回家了。

  “第三,我觉得一本便携版的《圣经》肯定会有帮助。仅仅靠脑子记住的那些段落远远不够。你需要上帝的指引,要看到原文,才能帮助你坚持下去,并且保持心灵宁静。

  “第四,这件事听起来很小,不过其实很重要。我应该买一双长筒靴,数不清有多少次,我不得不半路停下来生火烤干裤子,因为膝盖以下的部分弄湿了。

  “第五,我应该更好地保护我的牙齿。困难局面下,仅仅用食盐刷牙也是可以的,用苏打粉和食盐按照三比一的比例混合效果会更好。我应该随身带着牙刷、牙线和一桶牙粉。这些东西几乎没有什么重量。长期来讲,可能会减少一些痛苦。

  “第六,我应该花钱买一个四季通用的旅行用优质帐篷,我的圆筒形简易帐篷——或者就算有春夏秋三季用帐篷——根本就不够用。一下雨,就会有东西被淋湿,然后就得花好几个小时晒干。”

  凯文说:“我们这边也总是说‘后见之明,其实无用’。我们事先肯定会争取把能预想的状况都考虑到,在财力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多准备东西,但还是有很多东西,到时候就会发现‘哎呀,我本来应该早作准备的!’”

  托德说:“说到装备,凯文,你去树林把道格的装备拿回谷仓,好好清点一下。”凯文点头答应,从枪架上取下自己的雷明顿870,出门去了。

  望着凯文的背影,道格赞叹说:“你们这里真是组织得井然有序。”

  玛丽回答:“没错,预备兵卡尔顿。你不小心闯进了一个货真价实的避难逃生基地。现在你看到的,是九年时间持续不断努力建设之后的成果。没有人真的希望看到天下大乱,但我们的小组是为数不多真正做好准备的团体之一。”

  “九年?”卡尔顿惊讶地问。

  “没错,九年前,我们中的大多数人还在上大学,准备完善的程度比你现在要差得远。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准备的时间足够长。我们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训练自己,囤积了各种必要的东西,而且数量很多。”她的最后一句意味深长。听到她的话,道格的眉毛扬了起来,笑容开始在脸上绽放。

  迈克·尼尔森给大家做了很多爆米花,整个基地只有他会用火炉烤爆米花,还能保证不烤煳。爆米花快要吃完的时候,凯文回来了。他的报告很简短:“一切都跟他说的一致。只不过这个家伙根本没说他的袜子和内裤有多脏,哇!简直能把人熏死!”

  当晚托德又召集了一次会议,除了站岗的凯文之外,其他人都在场。迈克通过脆客500旁听。随着讨论的深入,逐渐形成了两个可能的选择。第一,如果道格愿意,他可以被提名为求生团队的后备人选;假如接受邀请,他将成为团队中与大家完全平等的一员;不过他必须放弃原来那种想要当佣兵拿报酬的想法,在这方面,他甚至应该加倍努力作出贡献,因为他要消耗其他人准备的宝贵给养。第二就是,如果道格不想加入,那么大家会送他一些食物,然后欢送他离开。

  道格听到这个提议后回答:“我觉得,在这个区域,很难再遇到像你们这样准备充分的求生团队了。是的,我当然愿意加入。”

  第二天一早,道格·卡尔顿被正式接纳为团队的成员。他被暂时安置在谷仓的干草棚里。最初两个星期,他只能在指挥中心值班。之后,才能把放哨的重任托付给他。他被警告说,目前还在试用期,如果有什么事情搞砸了,他还可能会被扫地出门。

  在营地待了一周之后,道格已经完全融入这里的生活,跟老手没什么两样了。

  由于自己的军事背景,他和杰夫·特拉泽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出于对枪械的共同兴趣,他和丹也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有段时间,大家都在送礼物给道格。杰夫给了他一把备用的柯尔特.45口径军官手枪,五个弹匣,一个UM-84手枪皮套,一套清洁工具和超过两百发各式子弹。丹送给他一支自己收藏的温彻斯特1897霰弹枪,连刺刀都有,还送了一个工具包,里面装着雷明顿4号大粒散弹,十二个小爆破筒,还有二十发布伦内克气、枪子弹。迈克·尼尔森的礼物是一套脆客500通信器,和配用的一对九伏特镍镉电池。托德和卡尔顿身材接近,就送了他一套团队标准迷彩服,另加一套莫斯牌星空2型帐篷。

  那时候道格总是说,他感到自己像是在过圣诞节。

  原文为prepper,指像本书作者一样,喜欢求生训练,热衷于对极端状况提早作准备的人,微有贬义。

  这个地方可能有问题,五月底的爱达荷州,应该没有这么冷。后面也有类似的矛盾。

  分布于墨西哥、加拿大和美国,平均体重约一百三十克,栖息地包括温带森林、城市、亚热带或热带的旱林和亚热带或热带的高海拔疏灌丛。

  埃尔默·基思(ElmerKeith,1899-1984),美国爱达荷州牧场主,枪械迷,作家。热衷于用手枪打猎,对玛格农手枪弹匣的设计产生过深远影响。

  根据上文,此时迈克似乎在哨位值勤。

  怀疑应该是凯文。

  第十章 各自的生活

  智者未雨绸缪,愚者听天由命。

  谚语

  六月的一个傍晚,电话警报声又一次响起:“正面从容布防。对方步行,人数较多,可能有十个左右。有的携带武器,正西方向,接近中,距离四百五十米。”

  这群人走到埋伏圈正中,七个团队成员同时出击,轻而易举就控制了局面,对方完全措手不及。

  他们共有十一个人,五男四女,带着两个小孩。所有成人都带着背包,有一个还推着一辆巨大的婴儿车,车上装着各种给养。伏击者要求他们放下武器和背包,他们照办了。

  迈克·尼尔森问:“你们是什么人,要去哪儿?”

  一个长须长发的男人回答:“我的名字叫拉斯莫森,我和我的同伴都来自斯波坎。我们要去蒙大拿州的海伦娜,我有一个弟弟住在那儿。”

  “你们为什么要离开斯波坎?”

  “斯波坎已经不存在了,朋友,去年秋天就被烧光了。冬天又来了一群该死的逃犯,有好几百号人,自称是什么‘诺伊斯特拉家族’,到现在都还赖着不走。今年春天,城里残留的居民就开始断粮了。我们是趁半夜没人注意的时候逃出来的,再不走可能就来不及了。”

  “你们还有多少吃的?”

  那男人回答:“不多了,可能也就够吃一两天。”

  “蜘蛛洞”里的人们迅速讨论了一下。他们命令难民们退后,双手抱头坐在路边。汤姆迅速检查了一下,发现他们在食物存量方面并没有说谎。他们的行李主要都是衣服和锅碗瓢盆,还有一些纪念品。

  “我们可以分你们一些食物,但不能收留你们。”托德说,“如果你们再回来,第二次我们就什么都不给了,明白吗?”路对面的人们纷纷点头同意。玛丽和汤姆被派回房子,给难民们拿吃的。她们回来的时候,带了一袋土豆和圆葱,一桶五加仑的黑麦,十磅大米,一瓶维生素片,还有两罐脱水花生酱。这些东西都被放在难民自带的行李旁边。

  “你们还有什么急需的东西吗?”托德问。

  “有,我们有四支枪,可是总共加起来只有十七发子弹。您能送给我们一些子弹吗?”

  “什么口径的?”

  “两把是.22的,一把是温彻斯特.25-35的,还有一把.30-06的。”

  伏击点的人们又商量了一下,托德小跑着赶回房子。带回来来一盒二十发装.30-06口径一百七十格令软头弹、一塑料盒一百发.22步枪子弹,这些也都放在了路边。

  回到原位之后,托德说:“好了,伙计们。我们祝你们好运。我们也希望可以多帮你们一些,但我们能省出来的只有这么多。就像我刚才说过的,走了就别再回来,回来也拿不到什么了·也不要妄想回来抢我们的东西。我们装备精良,而且戒备严密,你们跟我们打,只会白白送命-你们现在可以慢慢站起来,取走你们的行李,还有那些我们赠送的东西,继续上路。不要用枪口对着我们的人,也不要在我们视线之内整理行装。”

  长发的难民首领大声说:“谢谢您,先生。真是感激不尽!”

  “不用客气,真正的基督徒都会这么做。再见了,愿上帝保佑你们。”直到难民走得不见踪影,托德和其他人才离开伏击点。

  “夏天到了,逃难季开始了。”玛丽笑着说。

  “没错,”托德回答,“还好我们这里只是一条小路,而不是高速公路。要是我们住在国道旁边,难民得把我们淹死,根本就不可能有那么多东西做慈善。”

  上山坡回去的路上,汤姆走过来说:“难民我倒不很担心,但他们说起的那些逃犯,就有些麻烦了。”

  一周后,野战电话再一次召唤大家去路边布防。丽莎·尼尔森一边抓起散弹枪往外跑,一边埋怨:“又来了!”但这次的三个人有点不同寻常。他们都骑着崭新的山地自行车,其中两辆的后面还拖著小巧的双轮拖车。伏击者现身的时候,自行车都刹闸停往了,骑车人一脸惊诧。

  “手扶住车把,不要拿开!”迈克·尼尔森命令道。顿了一下,他又说,“我们不是劫匪,也不会伤害你们。总之,我希望你们一个一个慢慢下车,您先来,先生。”那个有点秃顶的微胖男人下了自行车,踢下车支架,把车放稳,然后高举双手,站到了-边,尼尔森用他的HK91步枪示意:“该您了,女士。”那位女士穿着蓝色牛仔裤和卡其布衬衫,有五十来岁的样子。她也下来了,和她丈夫一样,不用人要求就很自觉地高举双手。“好的,到您了,小姐。”那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红头发少女也站到了父母身边,不过她者上去很害怕,直接就把自行车丢在一边倒掉了。

  “你们是谁?从哪里来?”迈克盘问道。

  “我叫罗恩·波特,这是我的妻子玛格丽特,和我的女儿德利亚,我们来自西雅图。”

  “你们是直接从西雅图到这里来的吗?”

  “不是。去年秋天我们开着自家的沃尔沃旅行车离城,在哥伦比亚峡谷耗尽了汽油,当时的位置就在布里格斯路口东边一点儿。我不得不丢下汽车和很多衣服之类的东西。我们本来要去俄勒岗州的勒格兰德,找我弟弟一家。车抛锚了,我们就骑自行车赶到了那里。”

  “我的弟弟汤姆·波特有一个小牧场,就在勒格兰德郊区。我们就借住在他家。房子很小,也没有单独的卧室,所以我们一直住在客厅。情况还不算太糟,就是我和汤姆都不得不戒烟。我们两个本来都不想戒烟的,可是事到如今,不戒也不可能了。汤姆的邻居都养牛,大家也都很慷慨地帮助我们,不过很明显,食物很快就会不够吃。所以我们主动提出要到别处讨生活。我们不想成为大家的负担。”

  “那您打算去哪儿?”

  “蒙大拿。我听说那边还不是很乱。”

  “您有亲人住在蒙大拿吗?”

  波特有点犹疑地说:“嗯……没有,不过,假如那边的生活接近正常状态的话,我觉得,也许我可以找到工作。我是个机械师。”

  停顿了一下,迈克说:“我们没有恶意,但我们得确认一下,你们不是劫掠者。这个地方有些劫匪出没,其中连吃人的都有。我们不得不检查一下你们,包括你们携带的财产。只要我们确信你们没有说谎,也没有什么不良企图,您就可以走人了。这样可以吗?”

  “行!”老波特答应了。

  迈克换回当警官的语调:“现在,从你们的自行车旁边退开,转身背向我们,双手放在脑后,十指交叉。”

  波特一家照做了。

  迈克又说:“杰夫,去搜一下波特先生。彻底点儿。”杰夫放下自己的HK步枪,从背后走近目标,有条不紊地搜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武器。

  “好的,杰夫退回原位。玛丽,你来搜两位女士。”尼尔森命令道。杰夫回到原位举起武器之后,玛丽从她那个盖着旧冰箱的蜘蛛洞里爬出来,检查波特夫人和她的女儿。

  开始给德利亚搜身的时候,玛丽发现这孩子吓得发抖,于是用温柔的语调说:“别紧张,孩子。我们不是坏人。”两位女士身上都带着赖特曼不锈钢便携式组合工具。此外,也没找到什么武器。迈克告诉波特一家他们可以把手放下来,但不要做什么突然的动作。

  下一步,玛丽搜查了自行车的车筐和小拖车,整个过程花了大约十五分钟。她一边搜,一边报告物品清单:“雨具。高太斯牌,质量很好,可是颜色很糟糕,太鲜艳了。有一个工具箱,天哪,这个真沉!里面有……这是一套轴承,这是大号钻机,各种胶带和螺丝模,还有几个……是测距器吧,哎呀,总之各种东西,好多我都不认识。有的看着像是订做的。”然后她开始检查第一辆拖车,“这有一把AR-7型.22步枪,跟道格那把一样,只不过迷彩偏棕色多一些。很不寻常……”她打开枪托上的塑料件,把枪身基座扳开来。“难怪呢!这是阿玛莱特原型枪,还有科斯塔·梅萨的标记!丹说过,这种枪型非常少见。”

  把AR-7放回原处之后,她继续搜查。“大约十五盒.22子弹,半盒.38口径ACP空心弹,一把可折叠霰弹枪,没组装起来,就装在这个皮匣子里。哇哦,是十二发的鲁格红标签,真漂亮!还有三盒十二发装的子弹,7号鸟枪,短版。很多罐头食品,还有一些速冻食品。”

  她随后又检查了那三辆自行车。三辆都是杰安特牌的,保养得很好。德利亚那辆比另外两辆略微矮一点儿。那两辆大一点的自行车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区别。它们都是“萨多纳”型,不过波特夫人的那辆有一个加装的发动机,连接着一个大大的长方形尼龙箱,箱子通过两块钢板牢牢固定在车身上。玛丽好奇地检查这个怪东西,然后问玛格丽特:“这个是什么?发电机吗?”

  波特夫人现在放松多了,她回答:“这是E.R.O.S.发动机组件。是加州一家叫做‘通用机器’的公司生产的。发动机由两块充电电池供电,电池就藏在那个尼龙箱里。不过现在,里面的电几乎要用光了。车把上有个开关,打开之后,发动机就会连接在后车轮上。电池有电的时候,发动机以十二英里的时速带动自行车,平地可以行驶八英里。我主要用它帮忙爬坡。这台机器还有一个可充电的刹车系统,下山坡的时候,你可以关闭发动机,调节开关让它变成发电机,这样就可以为电池充电,同时还可以控制速度,以免下山时跑得太快。”

  玛丽打开电池盒,查看充电电池:“哇,这个设计真巧妙。”然后她开始检查罗恩·波特车把上挂着的包。“几幅公路地图,一把凯尔手电筒,还有,啊哈,一把自动手枪。这个枪型我从来没见过,你们听过‘奥吉斯’这个牌子吗?”取下弹匣之后,她说,“看来是.38口径的。”她把弹匣装好,把手枪放回原处。继续检查。“两个备用手枪弹匣,装的都是空心弹,一套轮胎快速修补工具,一卷铁丝,一个自行车链条修复工具,一些胶带,还有一双老虎钳,包里就这些东西。”

  玛丽沉默着又检查了几分钟,然后说:“没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东西,拖车和车筐里都一样。大多都是衣服。有一个一百一十七伏电源转换器,还有些电插座之类,估计是给那台自行车上的发动机充电的。”波特太太点头表示同意。“还找到了一本相册,一本詹姆士国王版《圣经》,和一个准备齐全的急救包。没别的了。”

  玛丽说完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过了一会儿,罗恩·波特很期待地问:“怎么样?”迈克的手指在蜘蛛洞边缘的红木上不自觉地敲动着:“请问您在西雅图是做什么工作的,做了多久?”

  “我在波音公司工作了十七年,是主机械师。”

  又一阵沉默。

  “那您懂得电焊吧?”

  波特回答:“当然,气体保护焊,熔化极惰性气体保护电弧焊,氧乙块焊,都很熟。波音公司甚至还派我去瑞士苏黎世的埃瑟维斯公司进修过两个月,那是一九九三年的事儿了。不过电焊并不是我最擅长的领域,我的专长是原型机设计。”

  “那您能加工钢板吗?”

  “当然了……”

  “您对汽车熟悉吗?”

  “熟,相当熟。我业余时间改造过很多汽车和卡车发动机,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台了。这算是一个业余爱好。要说我相对不那么熟悉的领域,就是电打火启动的新车还有车上的计算机系统。”

  “那您会制作工具吗?操作车床,钻床之类的?”

  “当然,所有主要品牌的产品我都用过。无论是传统的,还是新的电脑监控的机器,都很熟悉。”

  迈克又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好吧,波特先生。我希望您和尊夫人、女儿在马路对面稍坐一会儿。请耐心等等,我得去山坡上那座房子去找头儿商量点事情。”他又转头说:“玛丽,我不在的时候你负责指挥。”

  迈克走了。波特一家坐在马路边的草地上,他们现在的表情已经不是恐惧,而是好奇。几分钟后,迈克大踏步走回来,托德跟在五步之外。

  “您是波特先生吧?我叫托德·格雷,是这里的头儿。我的朋友尼尔森先生对我说,您是一位机械师,现在没有确定的去处,想要‘找份差事’。如果您愿意跟我到上面那座房子去一趟,我可以给您讲讲我们这边的情况,然后算是举行一次简单的面试。也许我们就可以给您一份差事。”

  波特一家是否留下的问题,很快就有了结果。夏天已经到了,避难所肯定会缺少人手,尤其是他们还需要种菜种粮。按玛丽的说法,“最基本的事实”是这样的:如果没有更多人手,大家要么可以保证安全,然后慢慢被饿死;要么可以种一个产品丰富的大菜园,然而难以确保安全。

  接纳波特一家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罗恩的技能。现在看来,莱顿一家出现的希望已经非常渺茫,团队需要一个懂汽车和卡车的人。此外,玛格丽特——大家叫她麦吉——是在俄勒冈州伍德波恩一个农场长大的,懂得很多实用的种植技巧和烹饪方法,所以大家一致同意波特一家加入团队。

  大家重新收拾了地下室,用壁柜和毯子隔了一截出来,给波特一家当卧室用。美中不足的是,现在只有三张军用折叠床能用了,不过波特一家没有意见。住宿安排好后,迈克开始为他们准备装备。制服方面没有什么大问题。杰夫·特拉泽给罗恩准备了一套,迈克给了麦吉一套,因为麦吉身量较宽但并不肥胖,迈克的衣服很合身。玛丽把她的两套迷彩服送给了德利亚,她们俩个头差不多。

  下一步是给波特一家准备武器,这就困难多了。这次,丹收藏的大批枪支派上了用场,尽管它们并不是团队标准装备。丹同意“无限期租借”他的FN/FAL步枪,还有一把葡萄牙军方定制的阿玛莱特AR-10步枪给波特一家。两把枪都使用7.62毫米口径的北约标准子弹。罗恩用FN,麦吉用AR-10,因为那把枪重量要轻得多。丹的FN配有十一个弹匣,而AR-10只有两个弹匣。这的确是个问题,因为两个二十发弹匣肯定没有办法应付稍微持久一些的枪战。

  罗恩马上就到托德的工作间忙活去了。首先,他拆开了一个AR-10步枪弹匣,测量了全部尺寸参数。然后他把AR-10步枪的弹匣和其他弹匣做了一番比较,得出的结论是结构区别太大,没办法改造其他.308口径的步枪弹匣用在AR-10上。然后他查看了托德收集的金属板,寻找与原装弹匣的铝合金强度接近的材料。

  制造弹匣的过程花了大约两天时间。弹匣的主体是钢板做的,弹簧来自废弃的HK弹匣,从动件是用铝合金铸造的,使用了已经很少见的蜡膜技术。弹匣装好之后,所有的部分都很完美。经过迈克·尼尔森批准,麦吉用AR-10试射了一发,罗恩把枪调整到最适合她的参数,新弹匣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用起来非常轻松。

  当时负责警戒的杰夫回来之后问丹:“刚才为什么打枪啊?”

  丹回答说:“我们在试用新做的AR-10弹匣,它们很好用。”

  杰夫没有亲眼看到弹匣的制作过程,因为这两天同一时间都是他在担任警戒。于是他问丹:“这玩意儿难做吗?”

  “也不是很难,”丹回答,“不过要是让我做的话,我可能得先试着做几个不同的样品,最后才能做出合用的成品。老波特先生一下子就做好了五个,而且全都好用,他根本不用做实验,直接就能把设想变成成品。这可真是好本事!我肯定能跟他学到不少东西。他跟伊安·多伊尔一样神奇。”

  杰夫捋了捋小胡子,说:“多伊尔?是不是那个空军后备军官,你和托德上大学的时候常跟他混的?”

  丹笑了。“啊哈,原来你还记得伊安。没错,就是那家伙。托德和我毕业之后跟他也有联系,主要是通过电子邮件。危机爆发前几个月我还跟他通过电话。那时候他在亚利桑那州的卢克空军基地,驾驶F16战斗机。很难想象,不过他当时已经是少校军衔,也结婚了,有一个小女儿。算起来,他的女儿快要十岁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就像昨天我们还在读大学似的。一起住学校宿舍的年代,我帮他焊接组装过一把M10,还在他老爸的车库里整出过一挺斯坦步枪。他给两把枪都装了消音器之类的玩意儿。这家伙很低调,但私底下是个不折不扣的枪迷。他的口头禅是‘形状要用切的,尺寸要用磨的,油漆要用好的’,不知道这家伙现在千什么去了。”

  “很可能自己占了一个山头,逍遥着呢。”杰夫笑着说。

  德利亚体态娇小,老爸罗恩叫她“德拉”,不过她也需要一把枪。因为汤姆的CAR-15已经送给了罗丝,团队再也没有多余的.223口径步枪和卡宾枪了。为此还特别开了一次会,团队最终投票通过,把劫匪用过的鲁格迷你14型步枪和配件给德利亚用。至于手枪,玛丽把那把蓝钢柯尔特金杯送给了她。与此同时,罗恩用他的奥吉斯.38手枪跟丹交换,得到一把686长枪管型.357口径马格农左轮枪。

  尽管这很难算是公平交易,丹还是接受了。他很清楚,枪在罗恩手里更有用,远胜过在壁柜里面睡大觉。麦吉用手里几乎所有的银币,换得了丹的贝雷塔9毫米口径手枪。这也是桩赔本买卖,但出于同样的考虑,丹又一次表示了同意。

  因为德利亚以前很少用枪,之后几周她接受了严格的固定靶和活动靶射击训练。迈克·尼尔森认为,为了培训队员而开枪,是可以接受的风险。他的想法是,多一个熟练枪手的好处,要远远大于那些噪声可能带来的麻烦。德利亚有好几个老师,首先是罗丝花了几天时间教她射击基础,训练用枪是鲁格10/22。然后她跟随丹,学习鲁格迷你14型步枪的功能特色和使用方法。下一步是汤姆传授精准射击的诀窍。有些技巧是他在前景射击学校学来的,有些则来自他多年参加高级别射击比赛的经验积累。

  汤姆作为团队的射击专家,坚持要求德利亚背诵不同距离对应的弹道下沉幅度,不同风向环境下子弹的偏移幅度,以及在向上、向下射击时可能产生的偏差。在几周不同姿势的射击训练课之后,经过不断的练习,德利亚的枪法变得非常精准。最后,她已经可以轻松击中四百码外的人形目标。考虑到她使用的只是点.223口径的雷明顿步枪,这种子弹并不以远程打击见长,这种成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下一阶段的训练是手枪射击,除了德利亚之外,受训者还有罗丝、罗恩和麦吉。他们的导师有两个,分别是迈克和托德。整个培训过程有八天时间。前四天,受训队员使用的是格雷和尼尔森家的.22口径射击训练用鲁格牌马克2型手枪。他们总共用掉了近两千发.22子弹。

  后四天,他们的受训项目是.38口径实战用手枪。这次他们又打出了八百多发子弹,包括.45口径ACP手枪,.38口径特种枪,.357口径马格农,以及9毫米口径帕拉贝鲁手枪。

  除了训练慢速射击之外,他们还练习了快速拔枪、持枪姿势、封锁掩护射击、战术装弹和紧急装弹,以及低能见度射击等等。他们的“毕业考试”是一次五百码距离的实弹模拟训练,目标最近距离五英尺,最远距离五百码。课程要求很严,但是四个人学得都很不错。

  手枪训练之后,四个受训者继续接受了战术、巡逻和步枪实战射击训练,他们的教官包括迈克·尼尔森,杰夫·特拉泽,以及道格·卡尔顿。

  罗恩的机械设计才能很快就获得了众人的称赞。第一次担任警戒之后,他对托德提出建议,要提高手摇发电机的效率。之前,玛丽就曾经说过,她担心“重复机械运动”会对大家的身体造成伤害。托德听了罗恩的建议,马上就表示强烈支持。罗恩的第一步,是做了一个金属基座,上面装上玛丽的旧自行车,因为旧车有半径至少三英尺的辐射形框架。基座把自行车固定得很牢靠,不用担心它倒下来。

  自行车固定好之后,罗恩拆下后车轮,做了个金属箍用来安装手摇发电机。测量了一些距离,计算了齿轮转速转换率以及摇杆速度之后,他给手摇发电机的一根摇杆加装了金属把手,然后在把手末端固定了一个齿轮。下一步,他装上发电机,连接上自行车链条和把手末端的齿轮,并调整好链条压力,新的自行车式发电机就做好了。用起来很不错,由于发电效率提高,队员们每次当班只需操作发电机四十五分钟,就可以实现原来三个小时的发电量。这让据点里的所有人都很开心。操作发电机依然很不好玩儿,不过至少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波特一家很快融入了农场的生活。三个人都担任警戒和指挥中心的值班工作,这样团队就可以抽出更多的人力承担更为耗时的工作,比如说种菜。麦吉很快就纠正了一个严重的不足之处。他们来之前,基地所有的男人头发都乱糟糟的,因为没有一个人真正知道该怎么理发。大家通常的做法是等到头发长得阻挡视线,然后把它们胡乱剪短,经常都剪得很难看。麦吉为别人理发的爱好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她很快在基地开起了“理发店”。给所有的男人理过发之后,她就开始为女士们提供美发服务。

  波特一家到来之后的第三周,托德发现德利亚·波特和道格·卡尔顿公然在指挥中心甜言蜜语,两人总是深情对视,笑得很陶醉的样子。托德把他的担心告诉了玛丽,玛丽觉得难以置信:“不会吧!你今天才发现吗?他们两个一周前就开始了。”托德满脸错愕:“可是德利亚才十七岁,还不到结婚年龄,对吧?”

  “没错,她还得再过几个星期才满十八岁。不过,就目前这个局面,我想不会有人有心情去追究道格的责任。而且,我不认为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当的举止。道格跟德利亚都很虔诚,那种事情他们会等到结婚之后再做的。”

  托德挠了挠下巴说:“那还好,我可不想自己家里发生男女私通之类的事情。我想应该安排汤姆去跟道格谈谈,搞清楚他的用意。然后,我想道格应该去找罗恩,争取他的同意。”

  玛丽微笑道:“没错,这也是传统来讲年轻男人必须要过的一关。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的你?不得不去找脾气很臭的老克劳斯先生谈话?”

  “开玩笑!这怎么可能忘记,那段对话已经永久性地刻在我的记忆里了。”托德换上一副低沉的嗓音,学起岳父当年的语调:“托德小子,你到底想干吗?”

  八月的一个清晨,早上起床穿衣服的时候,玛丽对托德说:“亲爱的,我要跟你说件事儿。我上次月经没来,过去这几天,一直都觉得恶心。”

  “你的意思是说,是说……”托德结巴了。

  “没错,你这个色情狂,你把我搞怀孕了。”

  托德高兴得嘴巴都咧到耳根去了:“你不是有意想要孩子的吧?”玛丽怒气冲冲地说:“当然不是!可是,就像几年前我跟大家说的那样,安全套不是非常稳妥的避孕措施。我应该坚持让所有女性去做宫颈上环手术的,因为那样做才最稳妥。”

  托德坏笑着说:“我个人很怀疑,你是在咱们用的安全套上用针扎了一些小洞……”

  玛丽在他肩膀上拧了一把,大喊道:“托德·格雷!你这是什么话!我发誓,你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自大狂。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原始部落大酋长?你认为我挖空了心思想给你生儿子,然后变成王位继承人的老妈?说,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没有啊,亲爱的。我只是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男人梦想中的完美女人,因为你,我觉得特别幸福。我爱死你了。”

  装好供水和供电系统之后,托德就在博韦尔的农场中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建造了视听观察哨位。托德选的地方在泉水上方五十码,可以俯瞰整个农场,在附近公路的两个方向上视野都很好。托德抵挡住了诱惑,没把哨位放在小山最高处。这个忌讳是多年前从杰夫·特拉泽那里学到的。托德选定了山顶以下五码的高度,即“军事最高点”。哨位安排在这里,可以避免哨兵的身体轮廓出现在天空背景上,从而加强哨兵和哨位的隐秘性。

  哨位的设计方案,来自托德收藏的一本美军作战手册。这个“狐狸洞”被挖到齐肩深,八英尺长,四壁贴上强化复合板,以免崩塌。头上有一段阶梯,直通洞底。

  地面被处理成“阶梯状”,可以调节三种不同的深度,以便身高不同的哨兵使用。玛丽身高五点二英尺,最浅的阶梯就是按照她的身材设计的。随后,哨位地面也铺上了与四面墙壁同样的复合板,上面加装了工业橡胶垫,既消音,又防滑。

  第一个冬天之后,托德最终用木制阶梯取代了原来的土台阶,还在每级台阶上钉了切开的地毯碎块。另外一个添加的项目就是顶棚。杰夫·特拉泽把这个叫做“头顶遮蔽物”。在坑道两端都筑起防水土堤之后,托德又在与坑道平行的方向装了两排六乘八英寸的长木条,并在木条顶端钉上了二乘六英寸的支撑木条,然后在木条上方覆盖四层黑色硬塑料板固定住。塑料板比哨位宽大得多,防水效果很理想。最后,他又在塑料板上覆盖了六英寸厚的泥土,还把挖出来的黑泥也涂在上面,几个月之后,植被覆盖了人工建造的痕迹,哨位就更加隐蔽了。不管从正面、侧面还是山下,都很难发现这里,除非事先知道具体位置。

  哨位即将完成,现在需要的只是最后一点加工了。首先,托德和玛丽把两段WD-1电话线埋好,从房子直通哨位。托德还采用了一些改进方法,让哨位更舒服一些。首先,他在墙上挖出几个洞,把旧弹药盒塞进去,做成几个小壁橱。不用的时候,这些弹药盒还可以拽出来,扣上塑料盖反向塞回去,这样可以确保里面的东西不会丢失。下一步,托德从圣马利的旧货市场买了一把很舒服的椅子,并给它加装了海绵垫,然后把椅子腿加长。加长之后,坐在椅子上的视野跟站着差不多。

  除了TA-1声控野战电话之外,托德还选购了各种东西来装备哨位,包括两套头顶灯,每个都配着红色滤光镜,并加装了橡胶外壳的布什奈尔望远镜。一个大大的旋钉笔记本和做记录用的水笔。一个电动船用的汽笛,作为备用的报警设备。四个额外的伞兵火焰信号器,还有托德那把多余的雷明顿870霰弹枪,加上一包4号大粒散弹。

  这把霰弹枪与其他枪支不同,是专门为近战设计的,配有八发装的扩展弹匣,以及巴赫曼手枪式枪柄,后枪托也是苏尔法尔公司定做的,配有临时开关,枪管下还有一个手电筒。托德认为,如果有人摸上来偷袭哨兵,这杆枪会很有用。哨位的所有工具都放在一个橄榄色的地柜里。玛丽用了很多胶水,在地柜里粘上泡沫,以保护其中的装备。去放哨的人只要带一个“方便箱”就可以备齐所有必须的装备,带着上山也不会感到有负担。

  下一步,按照杰夫·特拉泽传授的方法,托德为哨位制作了一个观测距离说明卡。他和玛丽用一百码长的尺子测量出农场所有主要标志物与哨位之间的距离,然后托德画了一张草图,把距离写在草图中建筑的旁边,这样放哨的人就可以精确估算目标的距离,肯定非常有用。玛丽运用自己的艺术才能,在一张废弃的复合板上把草图画成了手绘地图。这块板子后来用螺丝钉固定在了哨位的墙上。托德非常喜欢这幅“画作”,请玛丽给所有的窗户都画了类似的“距离画”。如果有一天,他们要在房子里用步枪保卫家园,他不希望自己的战友盲目估算敌人的距离。

  波特一家到达之后一个月,最后一批手纸也用光了。军用速食中取出来的纸,此后都被留作巡逻时使用。在避难所,大家开始用电话簿解决问题。玛丽多年前准备了一堆芝加哥市区电话簿,就是为了干这个用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些纸最终也会被用光,所以大家都很节省。如果没有纸,将来有一天方便之后也许要被迫去找树叶,没人期待那样的结果。

  第十一章 破晓

  日轮暗淡了它的光晕,

  群星洒满浩瀚的苍穹,

  只要一瞬间,黑暗便来临。

  ——塞缪尔·泰勒·柯勒惠支

  危机后的第二年秋天,天气日渐寒冷。避难所的人们过着平静的生活,每天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放哨和在指挥中心值班。天气逐渐变得潮湿阴冷,团队成员也越来越害怕放哨的工作,相比之下,在指挥中心值班就被称做“软活儿”。没有值班任务的时候,空闲的团队成员就分担避难所的杂务,在大木桶里洗衣服,或是帮忙做饭。冬天无须种粮种菜,甚至有时间读书、聊天或者玩些棋类游戏。只有必要的时候才开会。

  罗恩同意之后,道格和德利亚十一月一日举行了婚礼,仪式和杰夫与罗丝的婚礼类似。唯一的区别是需要给这对年轻人更多忠告,所以大家都趁机穿得更正式一些,所有男人都打上了领结。麦吉还做了一大块结婚蛋糕,她很擅长让木柴炉保持刚好的温度。

  据点最流行的游戏是国际象棋、全球争霸和纸牌的红心游戏。收音机多数频道长期沉默,晚上他们时常听听瑞士国际广播电台的新闻,频率是九点九一零兆赫,这是全球硕果仅存的一家商业电台,播出的全都是坏消息。

  每天晚饭后大家一起诵读《圣经》,一起祈祷。这种时候,罗恩或者凯文就会暂时担任警戒任务。他们一个是不可知论者,另一位是犹太人。凯文只有在诵读《旧约》的时候才参与。托德嗓音不错,读书很有韵律美。几乎每天晚上,他都给大家读半个小时书。开始是短篇小说,比如约瑟夫·康拉德的《秘密知情人》,或者卡尔·斯蒂芬逊的《莱纳根与蚁群》。后来,他开始为大家诵读长篇小说,一次读几章。其中包括安·兰德的作品《源泉》,约翰·罗丝的作品《无心的结局》等。对后一本书,托德跳过了一些情色段落,觉得这些东西并无必要,只是拖长了情节,让原本优秀的小说品质大打折扣。托德经常戴着他的“脆客500”来读书,这样负责警戒的人也可以听到。对这些看着电视长大的人们来说,托德的阅读总算聊胜于无。

  每周四晚上是电影之夜。大家用凯文的苹果笔记本看影碟,客厅里摆满了椅子,播放的片目来自大家收集的总共八十三部影片,大部分都是格雷一家和凯文的藏品。周六晚上是电影重播的日子,本来是为补偿周四晚上值班的人,实际上观众几乎和周四首映的时候一样多。

  避难所的一大苦差事就是磨面粉。团队成员轮流推动玛丽的磨面机,机器性能还不错,不过大家平时用得太多,它也总是在彻底坏掉的边缘。磨面机的主体是压铸的,玛丽说她本来喜欢浇铸的,不过那种机器重量太大。她说起这件事总觉得好笑。机器能够调节粗细,可以只把谷物磨碎,也可以磨成很细的面粉用来做面包。它的核心部件可以拆卸、清洗或更换,而且中心配有滚轮,这是一个优点,小磨面机通常都没有这东西。除了手动摇杆之外,这机器还配有一个钢制V形皮带轮。罗恩来了之后,很快就给磨面机也配了一个自行车发动系统,传动件可以调整,毕竟用脚蹬比手摇要容易得多。磨面机是二〇〇二年买的,花了三百四十美元。玛丽很快就又花了七十美元购买备件,“以防万一”。

  每隔两周,迈克就会安排一位成员带大家演练巡逻或者伏击,然后评估所有人的表现。几周后,团队的巡逻水平就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噪声非常小,或者根本没有;手语和肢体信号流畅到了专家级的水平;行动指令也越来越专业,实行的都是部队标准的五级“行动命令”格式。

  新成员加入之后导致的唯一不便,就是大便清洁系统的崩溃。早在尼尔森夫妇到达之后,玛丽就坚持让大家把如厕后的废纸扔进纸袋,而不是冲掉。纸袋每天都要烧掉。这个纸袋的通用代号是“别针袋子”,因为上面总是扣着一根别针,以防异味传播。

  尽管没有厕纸造成的负面影响,厕所还是出现了问题。麦吉总结说,格雷家房子里住的人太多了,所以便池不堪重负。问题出现的最初征兆是厨房下水道开始不停向外冒水。麦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警告了托德。

  解决这个问题花掉了好几天的时间。首先要找到堵塞点,这就意味着需要拿钢管不停试探,找到清洁池的水泥边,然后一路挖下去,直到发现防止回溢的开关。

  迅速检查之后,他们发现便池下面连接的丁字管被堵了,里面塞着一层厚厚的污物,上面还有一层黑水。麦吉说,水的颜色反倒算是正面的迹象,说明有益菌在正常发挥作用。堵塞物很快就被清除了。清理这一次之后,下次再出现同样的问题就不会这么费时费力了。考虑到将来维护排污管的需要,托德和罗恩在里面预装了一段软管。尽管将来排污系统还有可能堵塞,但预先有所准备之后,清理起来就不会那么困难了。

  便池检查的结果验证了麦吉的猜测,房子里的人的确太多,超过了排污系统的处理能力。托德和大家一起想办法,大家提出了两种不同的建议:经常清理排污管,或者建造一个露天厕所来缓解室内卫生系统的压力。第一种方法不可行,因为没有尺寸合适的水泵来做好这件事。于是,他们决定兴建露天厕所。

  新厕所建在距离房子一百英尺的地方,在山下地势更低的方向,远离饮用泉水和雨季排水渠。迈克说起他看到过的一种厕所建造方法,并最终被大家接纳了。很简单,他们只是把两个五十五加仑容量的油桶埋入地下,然后用电焊枪在桶顶切出两个椭圆形的洞,桶底也完全去掉。他们把一个废弃的坐便器安装在桶的上面,管道直接连到桶里。为了保持私密性,坐便器周围修建了一个小木棚。

  新厕所有几大优点。首先是缓解了房子清洁系统的压力,然后是给花园提供了宝贵的有机肥料一此前这些都是被浪费掉的。托德很快又颁布了一条新规矩:所有人都必须使用室外厕所,除非患病,或者外面有风雪。这不是什么受欢迎的规定,不过大家都自觉遵守了。第一个冬季,除了罗丝之外,所有的团队成员都保持了良好的健康状况。冬天刚来临的几个星期,有几个人感冒,但是没有出现流感或者其他严重疾病。玛丽总结说,与世隔绝的生活让他们不会感染人群中传播的疾病。团队全部的原有成员都接种过肺炎疫苗,他们早就预想过很多人被迫集中居住在狭小空间的状况。

  团队成员都很忙碌,即使在冬天的日子里。房子里本来有一个电动热水器,但现在已经不能用了,他们就在木柴炉上烧热水,用来刷洗碗碟、洗衣、洗澡。洗澡水要用大水壶从厨房拎到浴室去,还好距离只有几步。每周两次集中洗衣服,用一个詹姆士洗衣桶,拧干的时候用手动支架。玛丽早就从雷曼阿米司公司邮购了这个洗衣桶,也算是一份先见之明。拧衣服的支架是凯文在危机之前的夏天从克拉奇亚的展销会上买来的。不必洗衣的日子,已婚夫妇可以轮流洗澡,周六是单身人士洗澡日。每次搬运热水,托德都会后悔自己没有安装热水管,把厨房和浴室连接起来。

  冬天里,团队多数成员都可以保持心情愉快。他们不像大多数美国人那样凄风苦雨,饥寒交迫。每天晚上吃饭前,他们轮流感谢上帝。如果有人忘记了自己的幸运,别人就会提醒他。

  只有两个人情绪时常出现波动。一个是罗丝,她经常因为担心家人的安危而情绪低落,周围的大环境也让她心烦。

  另一个是丽莎,差不多每隔一个月,她就会找一个对手吵架,或者对随便一件东西大发脾气。大多数时候,她都躲回自己房间号啕大哭。第二天早上她就会恢复正常,向大家道歉,然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汤姆负责开导情绪消沉或心态出现波动的队友。这类问题通常出现在冬天,因为所有人都被迫生活在狭小的空间里。他的“咨询服务”通常都是半个小时的祈祷和问答,给出一些建议,有时陪着队友痛哭一场。汤姆总是保持着乐观的心态,想尽办法保持大家的好心情。这对团队的确很有帮助。

  有一天晚上,餐桌上的所有人都情绪不高,沉默寡言,各自想着心事。汤姆突然大叫:“开战喽!”然后向所有人投掷脱水豌豆。战斗马上升级成了乱战,豌豆和土豆条满天乱飞,持续了足有一分钟。等到“战斗”结束,笑声停息,汤姆做了大部分清理工作,把掉在地上的食物拿给索娜吃。清理现场花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但是正如他对托德说的,能博取大家一笑,就很值得。

  站岗放哨其实是件很无聊的事。除了能够看到日出日落,能够熟悉星座之外,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放哨的时候是禁止读书的,因为哨兵一旦走神,就可能会有敌人趁虚而入。开始还有几场虚惊,通常是因为来了野鹿、豪猪或熊。但后来,所有人都逐渐熟悉了这些动物的行动特性、外形和发出的声音。

  夜间,站岗的人要倾听周围有没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还要注意房子四周的二十多处报警灯。这些军用M49A1型报警灯安装在树干和栏杆上,如果有人踩到了它的警报线路,这些灯就会被自动点亮,一开始,团队成员也会无意中踩到它们,更多的警报灯则被野鹿或索娜启动。后来,团队把警报灯挪到了稍高一点的地方,动物引发警报的情况就不再出现了。清晨、白天和傍晚,哨兵要用望远镜察看山坡和乡村公路。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们都毫无发现,乡村公路上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因此,凯文·伦德尔把放哨的任务描述为“冗长的噩梦”。

  后来,终于有人打破了平静的生活。那天轮到丽莎站岗。当时她穿着N-3B型军用防寒风雪衣,时不时跺跺脚取暧。借着破晓时分灰白色的晨光,她正在观察农场边缘林地的动静。这时,索娜突然叫了起来。丽莎一回头,就看到四辆皮卡连成一队,沿着砂石路面气势汹汹地开了过来,那些车都没有开大灯,只能看到停车信号灯的微光。

  丽莎马上拿起野战电话,按动通话按钮。在指挥中心当值的玛丽接起了电话。“有四辆车正在从西面接近。等等,他们正在减速,快要停在前门了,叫所有人起床!快!快!快!快!”玛丽按动了紧急报警开关,马洛里报警器启动了,整座房子里到处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

  事态发展很快。只见第一辆皮卡副驾驶位上跳下一个人,拿着一台金属切割机,直奔大门而去。丽莎打开CAR-15步枪的保险,捅开瞄准镜的盖子。“该死!光线不够!”她自言自语地埋怨道。与此同时,农场大门已经被扭开,先头的皮卡发动引擎冲了进去,甚至没有停下来等门口的人。那个人已经卧倒,藏到大门边的草丛里去了。

  丽莎通过瞄准镜对准了第三辆车的副驾驶位置,这辆车正在减速通过大门,距离大约一百码,下山方向。丽莎开了两枪,一枪都没打中,子弹高出皮卡驾驶室很多。她想起以前听过的射击要领:“沉住气,深呼吸,放松,慢慢瞄准,冷静,无意识地缓缓击发,否则什么都打不着。”下面两颗子弹,她果然如愿以偿,打碎了第三辆皮卡的副驾驶窗。这时候,第一辆皮卡与房子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七十五码,丽莎继续开枪,越来越快,但都打在了皮卡后半部分。房子里面已经乱成一团,玛丽在喊:“正面,有四辆车!”

  托德是第一个从房子里面开枪的。他的HK91步枪稳稳地顶在肩膀上。正当房子里的人大多就位,准备射击的时候,四辆皮卡中的三辆却从他们的视野中消失了。那三辆车拐弯闪到了谷仓后面。第四辆车突然加速,冲向了房子周围的铁丝网围栏。

  车子撞上了围栏,挡风玻璃已经被打得粉碎,却看不到司机的影子。围栏好像一下子就被撞破了。皮卡跌跌撞撞地向一边滑去,险些侧翻,停在了距离房子只有二十五码的地方。枪声响成了一片,声如裂帛,把那辆皮卡的侧面打成了马蜂窝。司机和其他藏在车里的人肯定在劫难逃了。三十秒之后,枪声停了下来。这并不是大家控制住了射击节奏,而是房子南侧所有人的子弹都打光了。只有托德例外。在打光了几乎所有的二十发子弹之后,他提前换上了自己唯一的三十发弹匣,继续寻找射击目标。“换弹匣,看准目标再开枪!”他大喊道,随后就听见换装弹匣的咔嗒声响成一片。

  “你们那边到底出什么事了?”是德利亚的声音,她守在卧室另一端。

  “闭嘴,看好你的眼前,随时准备射击!”托德大喊着回答。

  谷仓一角有人迅速探了一下头,对房子这边开了三枪,用的是SKS卡宾枪。子弹打在窗户铁板上弹开了,没有造成任何损害。房子这边回敬了几轮齐射,把那个家伙压制回了谷仓后面。那人把SKS步枪探出来,漫无目的地胡乱打光了一匣子弹,只有两颗打中房子。房子里的人又是一轮齐射,谷仓边角的铁皮被打得乱七八糟。

  托德暗自思忖:“现在该怎么办?”他看不到右边谷仓后面的对手,只能干等着,无可奈何。

  这时只有丽莎可以勉强看到对手,她在距离对方一百五十码的哨位上。她可以看到两个人,都带着霰弹枪,躲在一辆皮卡后面。她努力控制住呼吸的节奏,尽可能冷静地告诉自己:“这次绝不能失手。”她从应急包裹里取出CAR-15步枪支架,装上,努力把瞄准镜的十字交叉点对准一名敌人。这花费了一些时间,因为她是朝下山方向射击,步枪支架的长度也不太合适。后来她换了个姿势,跪在椅子上,才真正瞄准好。

  她开了两枪,第一枪就干净利落地击中了第一名对手两肩胛骨中间的位置。第二枪有没有打中却并无把握。她迅速转向,瞄准第二个目标,这时候那个人已经趴在地上,躲避子弹。丽莎扣动扳机,却没有感觉到后座力,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的CAR-15步枪卡壳了,然后很快发现套筒已经自动锁定在后面——弹匣打空了。

  丽莎对自己很失望。她蹲下来,从墙上的临时壁橱里取出新的三十发弹匣装上。“我怎么可能那么快把三十颗子弹全打光?”她自言自语地问自己。

  等她再次准备射击,刚才那个对手已经不见了踪影。尽管倒地的对手一动不动,丽莎还是对他开了三枪,以防万一。然后她打爆了那辆皮卡的两个后胎,又对那辆皮卡的野营车壳开了十几枪,剩余的子弹都用在了油箱上。丽莎又一次转进“狐狸洞”,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她伸手去取新的弹匣,碰巧看到一个弹匣底部的标签,突然间找到了问题的答案。那个标签上写着一个单词“曳光弹”。

  听到山坡上持续传来的枪声,玛丽说:“听起来丽莎可以从哨位看到敌人。”枪声停息了好长时间,然后又响了两枪,紧接着就是巨大的爆炸声。谷仓后面,一个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在玛丽看来,简直像是一个小型核弹的引爆现场。

  随后的两分钟相对安静,没有枪声。守卫房子的人们焦急地等待着,希望对手可以尽快现身。他们只能看到谷仓后面浓烟升腾,突然,剩下的两辆皮卡从谷仓另一侧呼啸着闯了出来,朝大门的方向仓皇逃窜。托德、玛丽、丹和罗丝都在这个方向警戒,他们抓住机会向逃走的皮卡打了几十枪,遗憾的是,只有寥寥几枪击中目标。

  丽莎还在用装满了曳光弹的弹匣射击。两辆皮卡逃走的时候,她又击中了几次。令她吃惊的是,那个原来下车破坏大门的家伙,现在只带着一把自动手枪,跳出来挥舞胳膊追赶疾驰而去的卡车。丽莎把步枪支架稳稳搭在哨位边缘,冷静地瞄准,当时感觉很诡异,简直就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似的。曳光弹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跨越二百五十码的距离,打中那个男人的后心。他倒在了地上,剧烈地扭动着身体。丽莎又开了两枪。通过曳光弹划出的痕迹,她知道这两枪都打中了。那个人已经不再动弹。

  迈克命令所有人重新装弹,保持警戒。通过电话,确认丽莎安然无恙,迈克问她:“换弹匣了吗?”她简短地回答:“还用你废话!”随后,迈克问她谷仓后面有什么动静或者反常,她说:“没有,只剩那辆被丢下的皮卡。轮胎还烧着,火势相当大。”丹问迈克:“要不,我出去看看那两辆车?”

  迈克坚决拒绝:“绝对不行。他们可能会丢弃受伤的同伴,或者留下一个断后的。如果对方有伤者,我们可以给他们留点时间慢慢断气。我们有的是时间。”

  直到一个小时之后,迈克才派了一小队人出来打扫战场。那时,谷仓那边的皮卡已经不再燃烧。派出来的小队分成两组,一组前进时,另一组担任掩护。他们没找到活人。除了乡村公路上的死者之外,撞破护栏的皮卡里也有一具尸体,谷仓后面的地上还躺着两个。他们的武器都被拿走了。丽莎打爆的那辆皮卡上还有一具尸体,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

  检查最靠近大门的那辆车时,他们发现那个司机的确死得很难看,他至少被打中了十次以上。在那辆皮卡的驾驶室里,找到了一把史密斯沃森66型.357口径玛格农左轮枪,枪管长四英寸。还好,枪没有像它的主人那样被乱枪打瘪,所以还能用。在那辆皮卡的手套盒里,他们找到了各种地图。后来他们好好研究了这些地图,因为地图上画满了各种标记,空白处还写满了笔记。

  皮卡的车厢里有四个空的塑料桶,明显是装汽油用的。四个桶都中弹了,不过它们本来就是空的。他们还找到了一个睡袋,几罐啤酒——有的也被子弹“喝光”了——一个备用车胎,三本色情杂志,还有半箱吞拿鱼罐头。很多东西都已经毁得很不像样,剩下的也没多少有用的。被烧掉的皮卡本来是装食物用的,主要是罐头,现在已经烧光了,只找到一把勉强还能用的螺丝刀。他们在大路上找到了那台金属切割机,就在那具尸体旁边。那个人带着一把破烂不堪的鲁格P85-9毫米口径手枪,裤子口袋里还有一把折刀,皮子里有一套开锁器,另有两个装满的手枪弹匣。他的腰带上有个做工粗劣的手枪皮套。

  为了防止那群强盗回来复仇,迈克决定临时增设一个哨位,为期二十天。这样会给团队成员增加更多的负担,不过他和托德都认为有这样做的必要。第二个哨位设在农场西面一座小山顶上。因为是临时哨位,也没有挖掘隐蔽战壕,只悬挂了一张菱形的伪装网,距离地面十八英寸,刚好够一个人舒舒服服地趴在下面。

  新的哨位也用一根电话线连接到房子,安装了TA-1野战电话。指挥中心也多了一台电话机。哨位设好之后,托德召集了一次全体会议,告诉大家应该准备好撤离背包,以防避难所失守。他们准备的背包里携带的东西跟道格·卡尔顿刚来的时候差不多。在同一次会议上,他们还讨论了增加据点安全性的方法。

  所有从劫匪手中找到的有用物资,都跟之前虏获的食人劫掠者的物资锁在了一起。那两辆报废的皮卡很不容易处理,因为它们的轮胎都已经毁掉,想把它们拖走并不容易。团队并没有制作什么专用拖车,而是给它们临时装上了其他车的轮胎,再把它们拖走。这些车辆被丢弃在凯文家后面,车底垫上木块,然后又把借用的轮胎拆下来拿了回去。

  修理铁丝网围栏的工作需要四个人,花掉了一整天。首先要把撞坏的部分切割下来,然后有两条支撑杆需要重新拉直,一条需要彻底更换。把撞坏的部分重新拉直的过程中,用了打坏的那辆皮卡的防撞杆和托德普尔威车的防撞杆作为支架。最后,大家把这部分铁丝网重新装了上去,连接部分用三股细钢丝拧在一起穿上,以保证强度。最后的结果可以说非常难看,但是很管用。杰夫·特拉泽做出的最终评价是:“丑陋但有效。”

  迈克·尼尔森还更换了农场大门被弄坏的门锁,用掉了托德的最后一把“安全大师”牌备用锁。不久之后,在两名队友的警戒和保护下,丹给损坏严重的大门加了钢质保护层。门锁被包在直径三英寸的钢套里面,这样就不会被老虎钳之类的简单工具扭断了。房门的锁链包着塑料,通常是摩托车用的,制造商声称“切不断”。所有防范措施到位之后,迈克去找托德,问他:“你觉得那帮人还会再来吗?”

  “我也不敢说,迈克。不过如果他们卷土重来,就不会像上次那么容易对付了。他们要么会实施闪击战,要么会开来什么重装甲的东西,以至于就算直接冲进来,我们的子弹也奈何不了他们。”

  “对付这种招数,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炸药。”

  “好吧,迈克老弟,交给你了。动动脑筋,启动你在地下室的那些存货吧!”

  第二天,迈克就开始制作他的“定向地雷”,这东西类似于一种土制大炮。他用的主要材料,是一段直径六英寸的钢管。钢管是在车库后面的废料堆里找到的,那里都是农场原主人丢弃的东西。这根钢管本来就很粗,跟制作手动压水井的那种管子很像。在罗恩的帮助下,丹切割了六英尺长的管子,然后他们用密封门窗剩余的材料把管子的一头封死,焊上了半英寸厚的钢板。迈克找了几个“闲人”帮忙,把管子移动到了前院。前院大门里面不远处有一座长满荒草的小土丘,大约六英尺高,直径差不多十五英尺,距离大路约有十英尺的距离。这个土丘好像有很多年了,搞不好是筑路的时候,推土机把修建路基剩余的土石堆在那里形成的。迈克和他的帮手们用一把镐和两把铁锹清理掉一窄条荒草,然后在土丘顶端挖了一条七英尺长的沟,宽度正好可以容纳那根钢管。下一步,钢管被放进沟里,开口的一段面向大路。迈克确保开口微微下倾,对准山下。

  制作定向地雷的下一个步骤是最危险的。迈克到地下室,把时间最久的那箱杜邦百分之七十五炸药棒取了出来。它们储存得很好。迈克取了九个炸药棒,挨个检查之后,把它们放进一个装了一半泡沫塑料的纸盒。他把盒子交给罗丝,罗丝是第一次处理爆炸物,紧张地瞪着大眼睛,缓慢而小心地把它搬到大门那边。她一边上楼梯,一边喊:“都闪开,都闪开!人体炸弹来啦!”

  托德当时站在楼梯尽头,听到她的话哈哈大笑着说:“完全不用紧张,罗丝,那些炸药棒都没有装引爆器,是不可能爆炸的。”在地下室另一端,迈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他的一整箱引爆器。总共八十五个,其中五十个是电动的,其他是引燃式的。他边检查边说:“今天感觉怎么样啊,我的宝贝儿们。”他选了两个恩森-贝克福德电子引信,准备用在定向地雷上。他抓住引信导线,保持它们与身体之间的距离,小心翼翼地上了楼梯,出了前门,然后下山坡直走到大门口。他把引信放下,距离炸药远远的。

  迈克再次上山,去寻找完成工作所需的工具。他先后收集了十磅碎金属片,大部分是弯钉子和锈迹斑斑的废旧工具之类。还有半个购物袋的破布,一团WD-1电话线,一把电线剪刀,一卷黑色绝缘胶带,一支填缝喷枪——里面装的是透明硅胶–—盒塑料垃圾袋,一根长长的扫帚杆儿,还有一个大号咖啡桶的塑料盖。回到山下之后,他就准备开始装炸药了。首先,他用绝缘胶带把炸药棒捆在一起,这样就成了一个圆筒形,直径刚好五英寸多一点。下一步,他削尖了一根木棍,用它在两个炸药棒尖端戳出小洞。罗丝问:“干吗那么费劲用木棍儿呀。你不是可以用小刀和螺丝刀吗?”

  迈克回答:“可能的时候,处理爆炸物我都会避免使用金属工具,这是为了降低静电产生火花的风险。”罗丝皱了皱眉,不过点头表示同意。接着,迈克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把两根引信分别插进开好洞的两根炸药棒里,然后用几层黑色胶带缠紧封好。他解释说:“用两个引爆器是为了提供双保险,我们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用到这东西。”

  在这个阶段,除了罗丝和道格之外,其他人早就躲回房子里去了,他们只希望外面不会传来爆炸声。留下的两个观众好奇心实在太强,他们真想学会怎么进行爆破。

  迈克截出一段十五英尺长的电话线,然后去掉两头的塑料皮。几分钟后,他已经把引爆器的线头跟电话线连接了起来,并为接口缠上了绝缘胶带。他继续解释说:“再次强调一下,使用两套引信,是为了提供双保险,以免其中一个坏掉。这种情况并不经常出现,但在我们这类应用上,万一到时候无法引爆,后果可就不只是丢面子那么简单了。”然后,他把电话线在炸药周围缠了几圈,又用胶带把这几圈电线固定住。“这是为了防止电线受力的时候,意外扯开接口或把引信带离原位。”然后,他又取了两层塑料垃圾袋把整个炸药包裹起来,用胶带缠紧。

  接着,迈克屏住呼吸,努力做出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把炸药推到定向地雷的底部,胳膊够不着之后,就用扫帚杆儿。“你们看到了,电话线头现在就在炮口这儿悬着,待会儿我再处理它。”

  下一步,迈克开始向钢管里塞破布。

  “这是干什么用的?”罗丝问。

  迈克一边忙,一边回答:“这个的用处,就跟霰弹枪子弹里的填充物一样。”

  用扫帚杆稍稍捅了几下那些破布之后,迈克开始往钢管里装那些锈迹斑斑的散碎金属块,还有碎玻璃。这些东西,他也用扫帚杆捅了几下。迈克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然后就开始坏笑。他转向罗丝和道格,用手指向上顶着眉毛,学了一段电影对白如果推动力足够,这些东西可以成为威力强大的弹射武器。”

  道格大笑,罗丝却没反应过来。

  道格说:“罗丝,你没看过《星际迷航》吗?有一集里面柯克船长要跟高恩宇宙飞船的船长单挑,对方是一个巨型蜥蜴人。”

  “哦,我想起来了。”罗丝也笑了,“你这个‘喷气弹’,不会是从电影里学来的吧?”

  迈克摇摇头说:“不是。基本设计理念是一样的,不过这个东西的设计细节,完全是从我的部队工程师手册上照搬的。这个破玩意儿没有办法移动,不像柯克船长那个那样自由,不过使用起来,安全性能要好上一万倍。”

  迈克的工作快要完成了,他用自己的小刀,在咖啡罐盖子上捅了一个洞,把WD-1电话线穿了过去。迈克扯动电话线,直到塑料盖正好覆盖在钢管口上。“差一点点就是天衣无缝。”他说。接着,他用硅胶在钢管口抹了一圈,电话线穿过盖子的地方也涂了一点儿,然后把盖子扣在钢管上,对道格说:“道格,能不能帮我扶一下这个?我用胶带给它缠结实。”

  道格上前一步,大声回答:“遵命!长官!”

  胶带缠好之后,迈克又在管口包了两层塑料垃圾袋,再进一步用胶带粘好。他搓着手说:“好了,这样应该足够防水了。”

  接下来的半小时,迈克、道格和罗丝把那条小沟重新填上,长有植被的表土也恢复了原位。定向地雷的上面盖了不到一英寸的土,除非有人事先知道这东西的位置,否则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大家用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铁锹,挖了一道小沟,从定向地雷直通到房子,又做了一个缠好胶带的接头,把一段长长的WD-1电话线铺设在小沟里。到了房子这边,WD-1电话线穿过砖墙上的一个通气孔引入室内,它的尽头在房子前面的窗户旁边,可以清楚地看到大门,电话线的末端被连接在一个科雷莫地雷引爆装置上,这东西通常被简称做“开关”。

  开关本来归丹所有,是多年前他在罐头食品厂的一位同事送的,那位同事是去过伊拉克战场的老兵。用欧姆表检查过电路之后,“开关”连同它的“保险件”被装进一个香烟盒里,上面手写了几句警告词儿:“不许碰!说你呢!战术协调官。”

  托德非常喜欢这个定向地雷,他指派迈克和徒弟们在之后七天里又做了五根,这几乎用光了废料堆里直径六英寸的钢管。第二根定向地雷正对着距离房子五十码的一棵树。’托德选定这个位置,是因为对围攻房子的一方来讲,这地方是个理想的隐蔽点。托德说:“假如有人胆敢躲在那棵树后面朝我们开枪,啊,嘣!他就完蛋了。”

  第三根定向地雷朝向一个哨位看不到的盲点,第四根指着林地边缘小路的交叉点,为了在夜间提示启动这根定向地雷的时机,还在这里安装了一个火焰警报器,大致相当于人胸口的高度。第五根朝向谷仓后面,就是被上次那帮劫匪利用的盲点。第六根,也是最后一根,被埋在乡村公路中间一个竖直的洞里,就在蜘蛛洞包围区域的正中间。这根定向地雷被设计成垂直发射,是专门用来对付车辆的,里面装了一根直径三英寸的尖铁棒,后面还有一个咖啡桶,里面装着两磅散碎金属块。还有一个三十分钟火焰信号器里的所有火药。咖啡桶里面加装了钢条,每隔一英寸·一根,这种设计是为了控制弹片的扩散范围,争取让金属块打入车辆内部之后才四处飞散。

  装在铁皮香烟盒里的开关很快就被凯文做的控制台取代了。控制台的按键和指示灯足以处理十个不同对象——不管是定向地雷、克雷默地雷还是专门的反车辆地雷。最早的五根定向地雷测试无误之后,很快就被连接到了控制盒上。玛丽发挥她的艺术特长,在窗口的农场地图上添加了所有定向地雷的编号和射程范围。这张图就在被称为“灭绝先生”的控制台旁边。操控者只需要知道目标的位置,查看一下墙上的地图,按下相应编号的按键就可以了,非常简单,即使小孩子都会用,所以这东西绝对不能滥用。凯文给控制台添加了总开关,开关关闭的时候整个系统都会断电。不过平时,配用的电池由房子里的十二伏直流供电系统长期供电,所以随时都可以启用。

  托德还是担心有车冲进铁丝网围栏,所以让迈克组织大家围绕护栏修建了一条壕沟。这次升级来自凯文的建议,花了大家一周的时间才辛辛苦苦修好。大家亲切地称它为“护城河”。

  根据迈克的军用工程手册记载,壕沟想要发挥最大效用,最好是挖成一个斜向的L形。字母的短线对应靠近围栏的内侧,是垂直的土墙,而向外的一侧坡度较缓。壕沟最深处达到六十英寸,总宽度为九英尺。在大门正面,搭建了一座供自己人通过的狭窄木桥,使用的是半英寸厚的合成板材。

  托德私下和迈克商量,还是非常担心那帮劫匪卷土重来。他对迈克说我觉得在目前的条件下,也许我们能做的都做到了。我真希望可以安排一些针对敌方单兵的阻隔,但一时还想不起什么好办法。要是早买些蛇腹式铁丝网就好了,就算是民用的刺网也行,其实那些军用品都挺便宜的。原来买的时候,花的钱就跟收购废铁差不多。而现在,这些东西肯定都贵得要命。”

  他和迈克都是一副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然后又异口同声地说:“后见之明,多数无用。”想了很多种办法之后,他们最终决定使用绊脚铁丝。

  “工人”集结完毕,迈克做了一段简短的说明:“绊脚铁丝的用意呢,就是迟滞敌人接近我方阵地的速度,就目前的情况来讲,我们的阵地就是这座房子。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在铁丝网和房子中间随布设一些铁杆作为防护,每根铁杆之间的最大距离不超过十英尺。然后,我们会在铁杆上随机固定带刺的铁丝,铁丝距离地面的高度从六英寸到四十英寸不等。我们做出一个蜘蛛网状的防护系统,这样一来,任何越过围栏的人都没有办法直接冲到房子附近。绊脚铁丝网会让他们的推进速度大大降低,要么不得不剪断铁丝,要么就得跳过去,爬过去。在此期间,我们就更有机会发现他们,消灭他们。”所有人一起动手,绊脚铁丝网只用了短短三个小时就布设完毕。

  新的安保措施全部到位之后,团队成员严阵以待,等着劫匪再度上门。几周时间过去了,对手并没有出现,大家也已经不再那么紧张。但在这座避难所,生活的节奏再也不会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Risk,一种传统地图游戏,用各种道具占领全世界。

  第十二章 圣殿骑士

  渔夫丙:先生啊,可是我想不到鱼儿们在海里怎样生活。

  渔夫甲:这有什么难猜的,还不是跟世人一样,大鱼吃小鱼?

  ——伯里克利,《泰尔王》

  托德·格雷的求生小组开始走出他们四十公顷的农场避难所,到更远处进行巡逻,也是在那个冬天晚些时候开始的。他们之前一再推迟走出自己地盘的日期,是因为他们的物资储量丰富,而且越来越能够做到自给自足。他们觉得,己方等待得越久,劫匪就会被削弱得越多。他们也想避免被多疑的邻居误伤。通常情况下,他们会派出七名成员巡逻,三个人一组,组成两个火力小组,加上一名指挥官。最初几次巡逻活动行程较短。他们首先尝试跟周围的农场取得联络。所有紧邻的农场都已经被抛弃,因为农夫们都是几家“抱团”。最近一处有人居住的农场在半英里外,那里住着农场原来的主人,和另外两户人家。

  团队很快就确定了与周边居民初次接触的行动规范。首先,他们会推进到刚刚可以看到农场的距离。然后派出一名队员,举着半片床单做的大白旗靠近农舍,这个人会把步枪或霰弹枪背在背后。这样做很冒险,但由于缺少电子通信手段,这也是为了避免枪战迫不得已使用的办法。通常,他们跟周围农场据点的接触效果都很好。

  初次访问周边农场的团队成员,会询问对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大多数情况下,对方都会说没有,少数时候,会有人说需要抗生素或者火柴。这种时候,团队总会尽力满足对方的要求。托德对于慈善的态度是“除非伤及自身,否则一定尽力给予”。他想让所有临近的人们知道,团队会帮助他们,绝对不会欺压他们。他们会向周围居民简单扼要地介绍自己的团队,告诉他们如果被劫掠者围攻,团队会拔刀相助,赶走那些暴徒。

  下一步,团队成员会询问周边居民关于劫掠者活动的消息。临走之前,他们会告诉大家,自己的团队长期关注短波电台的第七频道。凯文房子里搬出来的无线电基站已经安装在指挥中心的桌上,就是为了倾听周围居民的诉求。

  随着团队巡逻范围逐步向西扩张,他们开始听到农民们提及“圣殿骑士”。这些人来自一个组织严密的求生基地,位置在博韦尔以西十九英里的特洛伊小镇附近。当被问及“圣殿骑士”的详细情况时,农民们经常会说,他们的邻居见过一些穿着迷彩服的人,带着部队用的步枪或霰弹枪。和托德的团队一样,这些人也会询问周围居民需不需要帮助。

  直到团队成员巡逻到了戴瑞村西头,才碰到一个亲眼见过“圣殿骑士”的农夫。事实上,看到巡逻队的时候,那个农夫还主动打招呼说:“你们好啊,圣殿骑士!下山来坐坐吧。”直到大家跟着走进他家的打谷场,那个人才发现他带回家的并不是“圣殿骑士”。

  当时带队巡逻的迈克向那位农夫询问情况,得知那个组织的全称叫做“特洛伊圣殿骑士”。他们的确也统一穿着迷彩服,带着准军用步枪。农夫说圣殿骑士的制服跟托德的团队不一样,再追问下去,他也只能说那种制服“不是很新款的数字图案,而是老式的,有绿、棕、黑等几种颜色,有点显肥。”更容易引发误解的是,“圣殿骑士”们也经常把他们的组织叫做“团队”。

  那位农夫也只遇见过一次“圣殿骑士”,提供不了更多关于这支神秘力量的线索。迈克对他说:“要是你再遇到他们,请转告他们,我们希望他们晚上通过短波电台第七频道和我们建立联系,我们两边好商量点事儿。”

  “你们两边是不是竞争关系啊?”农夫问。

  “现在我也不清楚,反正您跟他们说联系我们就行了。”

  农民又问:“那我让他们找谁呀?”

  迈克一时回答不上来,最后随口说:“西北民军。”

  那天晚上,迈克的巡逻队回应了正确的口令,进入避难所的势力范围以后,他回到房子这边,跟托德和汤姆商量。几分钟后,他已经报告了自己在巡逻路上的主要见闻。当他说到自己把团队称做“西北民军”的时候,托德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那是啥?”

  迈克耸耸肩回答:“这个名字就是突然从脑子里面蹦出来的。当时我想不起别的说法,只知道不能说‘团队’,那个名字对外人没有意义。我们总归也要有个对外的名称。”

  托德挤出了苦笑,忧心忡忡地说:“好了,有了这么一个招风的名字,他们肯定会担心我们的实力。这名字听起来简直是一支小部队。不过按照眼下的标准,可能我们也算是一支小部队了。那个农民有没有说过,圣殿骑士组织有多大规模?”

  迈克摇摇头说:“没有,那人只知道有五个人巡逻,来过他的农场。他问过对方总共有多少人,但是对方把话题岔开了,没有正面回答。”

  “嗯,”托德评价说,“这帮特洛伊圣殿骑士听起来挺狡猾的,他们肯定在危机爆发之前就有所准备。他们可能也是求生主义者,或者民兵组织成员。当然,理论上他们也有可能是一群疯狂的坏蛋。”

  汤姆插嘴说:“他们怎么会取这样一个名字啊?特洛伊圣殿骑士。在我看来,这好像是在拿历史典故影射一样。”

  什么意思?”迈克问。

  汤姆咬了咬嘴唇,然后不太确定地说:“嗯,如果只是来自特洛伊镇,他们完全可以自称‘特洛伊人’,不是吗?但他们却自称‘圣殿骑士’。圣殿骑士作为一个骑士团,最早出现在十字军东征时代,大致跟医院骑士团是同类的组织。圣殿骑士的主要职责是保护圣地朝圣者的安全。这些人实际上可以算是武僧,就是说,一手拿十字架,一手持剑。我猜,这些人自称圣殿骑士,就是说他们把自己当成本地区的保护者,有意思。”

  托德仔细考虑了汤姆的话,然后说:“在我看来,最重要的问题有以下几个:第一,他们想干什么?第二,他们是不是好人,守不守规矩?第三,他们有多少人?第四,他们有没有什么指导原则,如果有,是什么样的原则?第五,假设他们也遵循‘真理、正义和美利坚精神’,那么,他们会不会跟我们友好共存?”

  九天时间,托德的疑问都没有答案。然后,一月二十二日晚上六点整,短波电台第七频道传出了一段呼叫信息:“我是特洛伊圣殿骑士一号指挥官,呼叫西北民军,完毕。”

  因为当时大部分团队成员都刚吃过饭,托德正好在场,可以马上接起短波电台的呼叫器。“我是西北民军的托德·格雷,请继续通话。”“格雷先生,您好。我是罗杰·邓洛普,圣殿骑士一号指挥官。请问您是不是你方首脑,完毕。”

  “是的,完毕。”

  “我听说,我们双方的巡逻队到达过相同的农场和牧场,完毕。”

  “是的,事情的确是这样,完毕。”托德回答。

  “我们听说你们在博韦尔地区,是这样吗?完毕。”

  “一点儿没错。你们是在特洛伊地区吗?完毕。”

  “是的,完毕。”

  然后托德问:“危机来临之前,我们没有听过你们这样一个组织,完毕。”

  “我们也没听说过你们。看来我们都喜欢低调,完毕。”

  “嗯,我想跟您谈谈,不过今天这种方式并不是很合适,您明白我的意思吧?完毕。”

  “我同意,这种沟通方式难以确保安全,您想什么时候在哪儿见面?完毕。”

  两个团体代表之间的会面,被安排在第二天中午。只要天气允许,他们就会在迪里小镇的公墓碰头,这个小镇大致在特洛伊和博韦尔的中间位置。

  托德和汤姆开着杰夫的皮卡前去赴会。托德决定开车,一方面是想对对方造成点儿心理暗示,另一方面是为了遇到埋伏的时候迅速脱身。托德和汤姆早到了十分钟,他们两个都穿着最干净最好看的迷彩服。圣殿骑士们是骑马来的,他们早到了两分钟。

  两名圣殿骑士走了上来,托德看到他们穿着林地作战迷彩服,戴着迷彩软帽,衣服也很干净。两人都带着M1A步枪,配着标准的陆军LC-1型马具。两人也都带着贝雷塔92式手枪,装在美军用橄榄灰色比安奇尼龙枪套里。

  来人中年长的那个好像有四十五岁的样子,清瘦,灰白的头发已经有些稀疏。他先开口问候托德和汤姆:“你们好,我是邓洛普,请问谁是格雷先生?”

  “我是,”托德回答,“很高兴见到您,先生。”

  “我也很高兴见到您。这位是泰德·沃拉克,他是我们的二号指挥官,负责安全事务。”

  托德随口说:“马挺好的。”

  邓洛普双臂交叉,回答了句:“车也挺好。”

  他们互相打量了片刻,还是托德先开口:“看来我们有不少共同点。您能不能跟我描述一下,您是哪种类型的生存主义者?”

  邓洛普想了想,回答说:“基本上,我算是梅尔·塔潘一派的,夹杂一些布鲁斯·克莱顿和库尔特·萨克森的特色。”

  托德点了点头说:“我也主要是受了塔潘的影响,还吸收了迪恩·英格、里克·费因斯、杰夫·库柏、迈克·卡尔内和比尔·库柏的学说,也受了点儿安·兰德的影响。”

  邓洛普笑了:“您的朋友都是我的朋友,我想这意味着我们立场接近。”

  “也许吧。”托德表示赞同,但有意让自己显得有所保留,“您是基督徒吗?”

  “当然是。我们都向基督忏悔,把我们的一切交付给他。自从危机爆发之后,我们避难所的人们对上帝的信仰越发坚定。”邓洛普双手互握,直视托德的眼睛,问道:“请问你们的组织目的何在,‘西北民军’?”

  “哦,我想我们的目的,应该和特洛伊圣殿骑士非常相像。”

  “具体是指什么?”邓洛普追问道。

  托德明白,对方不搞清楚这一点是绝不会罢休的。于是他响亮地回答:“我们组织的目的,在于恢复社会秩序和宪法权威,保护自由贸易和商旅往来。”

  “好!这才是开诚布公的交流!我们撰写圣殿骑士团章程的时候,用词跟您非常接近。”两个人相视而笑。

  “您的团队到底有多大规模?邓洛普先生。”

  “我们现在有二十六个成员,最小的五岁,最大的七十三岁。本来我们有二十七个人,后来有一个死于盲肠炎。你们呢?”

  “我们有十二个成员,没有孩子,至少目前还没有。民军组织的所有成员都接受过武器和战术方面的严格训练,我们最老的成员也刚满五十二岁。所有人都训练有素,身体健康。”

  “什么意思?”邓洛普问。

  “意思是必要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参与战斗。”

  邓洛普停顿了一下,低头看了一会儿地面,然后抬头说:“我想也许你们团体可以集体加入我们圣殿骑士组织。”

  托德缓缓摇了摇头:“我来这儿可不是谈这个问题的。我认为我今天来,是和您进行平等谈判。我的用意在于合作,而不是合并。”

  “但我们的组织规模比你们大一倍,我们的技能积累肯定要比你们更强。物力方面,我们的情况也非常好。要知道,危机之前我个人就拥有数量可观的财产。所以我们能够囤积大量的食物、武器、工具和医疗用品。你们投靠一个规模更大,物资更丰富的团队是完全合乎理智的选择。”

  托德皱起了眉头:“首先,你们的人数虽然比我们多,但未必比我们更有能力维持一个地区的秩序,就像我刚才说过的,我们所有十二名成员都可以上阵。要论身体状况和作战技能,我觉得你们全体加起来也就能跟我们旗鼓相当,或许稍微强一点点。还有,请您搞清楚,物资方面我们也准备得非常充分。我们中间没有大富翁,不过在过去十年间,全体成员都把所有能剩下的钱用在了战备上。”

  看起来,罗杰·邓洛普并不喜欢这个答复。“您看,我提的建议完全合理,可是您甚至都不愿意冷静地考虑考虑。”

  “我不考虑这个建议,因为它根本就不可能有结果,邓洛普先生。我们民军组织也有我们的章程,有我们自己的指挥体系。的确,我们两个团体有着相似的指导原则和运作目标,但我们绝对不可能投靠你们。”

  “但是你们加入以后可以成为我们组织中平等的一员,享有完全投票权。”

  “不管您怎么说,我们都不会解散自己的组织,转投你们麾下。另外,就算真加入的话,投票的时候我们永远都会成为少数派。您的建议根本就是不可接受的。我倒是有另外一个建议。”

  “说来听听。”

  “我们双方都保持独立,但是可以结成联盟。”

  “可是格雷先生,我今天来,只准备了欢迎你们加入我方的提案。要是双方结盟,我们内部要再进行一轮投票的。”

  “那好,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托德回答。

  邓洛普叹了一口气说:“这样好不好,后天正午,我们在这个地方向西三百码的位置再见一次,会面的其他条件照旧?”

  “行啊,请您提前准备一下,如果结成联盟,我们以何处为界。”

  “我还不能做出任何承诺,这得先跟其他的圣殿骑士们商量。”托德直视着邓洛普的眼睛,郑重地说:“等您回去,跟你们团队的成员讲述这次会面时,您可以传达这样的信息。西北民军可以成为具有极高战略价值、忠实、虔诚、值得信赖的盟友,或者……如果你们打算对我们动武,我们也可以成为非常可怕的敌人。现在,你们可以作出选择。”

  “我会这样说的。再见了,格雷先生。”

  “再见,邓洛普先生。”

  两人握手,但笑得都很勉强。然后就转身各自离去。

  汤姆刚关上副驾驶位的车门,就问托德:“你觉得他们怎么样?”托德没有马上回答,他发动汽车,掉头驶上了回转博韦尔的大路。然后才说:“不好说啊,汤姆。这个邓洛普总是莫测高深的样子,一看就是只老狐狸。不过至少我们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了。”

  汤姆摇了摇头:“假如他没说谎的话。”

  “就这一点来讲,我倾向于认为他说了实话。如果打算说谎,就没必要紧接着告诉我们他们的年龄范围了。”托德说。

  又开了几分钟车,两人都没开口。然后汤姆又问:“你估计,他们会同意跟我们结盟吗?”

  托德语调很低沉:“但愿他们能同意。不然的话,情况可能就会非常糟糕。我想说明我们的实力,又不想显得过于咄咄逼人。但我们也必须强硬。就像电影《天生爱神》第二部里说的:‘你对我好,我对你更好;你对我狠,我比你更狠。’”

  回到避难所之后,吃过晚饭,托德召集所有人开会。他和汤姆一起讲述了当天会面的情形。尽管所有人都认为,应该拒绝对方提出的合并建议,但对具体的措辞还是有一些批评意见。玛丽当时已经怀孕八个月,体态臃肿,说话却很直接:“你应该多找一些双方的共同点,让气氛更融洽一些,然后再说狠话。”

  迈克也同意玛丽的评价,他说:“如果泰瑞·莱顿在这里,她可能会说,这是两名武士在进行谈判,其实他们之间的问题可能更适合擅长外交的人来解决。”

  托德被说得红了脸,问大家:“你们什么意思?是我把事情搞砸了?”

  迈克摇摇头:“也不是,我的意思是……嗯,刚开始接触的这个阶段呢,比较敏感。其实你的立场我完全赞同,但是你表述我方立场的方式,其实还可以更友好一些。”

  “你是没在场,迈克。如果当时换做是你,我估计也得这么说,连语调都不会有什么两样。那种情况下你没法扮娘儿们,要谈判,你就得展示实力。在我看来,那些圣殿骑士跟我们比起来,一点儿也没有更加友好的感觉。他们也想压制我们,从我们这儿捞好处,同时还装作在做好事似的。”

  “你觉得,他们已经腐败了吗?”迈克问。

  “腐败?你是说阿克顿勋爵讲的那种腐败吗?‘权力产生腐败,绝对的权力产生绝对的腐败’,应该还不至于。没有那么明显,不过肯定有这种风险。其实我们以前开会的时候讨论过很多次,任何处在我们这种位置的人,都应该警惕内部的腐败倾向。这不止适用于圣殿骑士,任何一个团体都不是天衣无缝的。我们生来都是罪人。暴政的根基不在别处,可以就在这座房子里。把我们的处境和大多数邻人比较一下,我们有严密的组织,精良的武器,出类拔萃的战术技能,还有足够的食物和弹药。在今天的社会环境下,充足的弹药也就相当于万贯家财。我们不能让这些东西侵蚀我们的头脑,一旦头脑发昏,我们就很容易被贪恋权力的欲望迷惑,甚至想做当地的独裁者。”

  托德十指交叉,两个拇指顶在一起。“我们必须学会克制,保持良知,记得我们是基督的信徒。我们不能去扮演‘救生船船长’,强取豪夺,满足自己的欲望。我们必须要学会坚持等价交换,如果对方没有可交换的东西,我们也要学会给予,尽一切可能奉行慈善。就像《马太福音》第八章里说的:‘己之所欲,善施于人;奉此良法,感悟神恩。’我相信,只有愿意付出的人,灵魂才会得到救赎。但我同样不认为,善良的人可以逃避辛勤工作的责任,作为基督徒,我们应该……”托德看了凯文·伦德尔一眼,补充说,“对不起,我并非故意强调新约全书里的章节,凯文。

  凯文回答:“我不会在意的,我相信的神,也是亚伯拉罕、以撒和雅各布信仰的。我奉行同样的生活准则,唯一的区别就是不吃某些肉类。”

  所有人都笑了。

  笑声平息下来,托德把手插进迷彩服口袋里说:“说教得够多了。我们继续讨论现实问题,怎么塑造团队的形象。你们大家觉得,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玛丽先开口说:“我的建议是,下次你去找邓洛普的时候,带一位女士同行,这样团队的形象可以更加人性化一点。不能让别人觉得我们特别好战。我们需要让大家看到,我们都是普通人,懂得同情,懂得互相谦让。”

  托德的肩膀松弛了下来,说:“我想你是对的。”当晚进行了一系列投票,最终决定由丽莎陪同托德参加下一次会面。如果托德和邓洛普再次出现针锋相对的情形,丽莎就会出面调停。大家基本同意,自己的民军组织应该在较大范围巡视。尽管短期来讲,巡视本地和接济当地居民已经是不小的负担,但从长期来讲,一旦社会秩序恢复了一些,较大的领地范围也就意味着较大的人口基础,有更多的资源可以用来交换,更重要的是,有更多的人力可以打造完善的民军组织,抗击其他组织严密的敌人。汤姆估计,那时的局面会跟意大利城邦时代差不多,就是从中世纪末期到文艺复兴的那段年代。

  迈克取出一幅把几张美国地质调查局的地图粘接在一起的大地图,挂在一块木板上。那张地图表面有醋酸盐涂层,可以用水溶性彩笔在表面涂写,很容易擦掉。上面已经画了很多标记,有各个产业的分界线,还有地主的姓氏。迈克部署和检查巡逻任务的时候,常常用到这幅地图。讨论过自己团队的巡视能力之后,结论是在迪里镇附近划定一条南北方向的势力分界线,两个团队各自在分界线一边活动,为当地居民提供帮助和保护。

  开过会之后,汤姆带大家诵读《圣经》,今天读的是《列王纪》第一篇,了解所罗门王与海亚姆和埃及王结盟的故事,以及阿萨、阿哈布与本-哈迪德之间的同盟。然后他们祈祷上帝赐予他们智慧和力量,也祈求上帝准许两个团队达成一致,结成长期、平等的同盟关系。

  二十五日正午之前,下着小雪,托德和丽莎又一次开上杰夫的普尔威皮卡,来到了迪里镇的公墓外面。托德停车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邓洛普,也带了一位女士,两匹马拴在公墓的栏杆上。丽莎不动声色地评论说:“看来圣殿骑士也想让自己看起来温柔一点儿。”

  托德轻轻笑了一下。下车之后,他们觉得冷风袭人,天气比上次会面时差多了。托德和丽莎都只随身佩带了.45口径手枪,走向邓洛普和那位女士。

  “你们好啊。”邓洛普的声音很响亮。

  “幸会,幸会。”托德回应道。

  走到彼此相距几步的时候,托德说:“罗杰,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丽莎·尼尔森,她负责我们基地的后勤工作,她的丈夫是我们的军事协调人。”

  邓洛普笑着回答:“很高兴见到您,夫人。这位是我的妻子泰瑞莎,我们团队的顾问。”

  托德举了一下帽檐,小声打了个招呼:“您好,夫人。”稍停顿一下之后,他说,“今儿挺冷的,我们可以到我们的车里坐着谈。车上有煤油取暖炉,还烧好了一壶茶。”

  罗杰·邓洛普和他的夫人对视了一下,然后点头答应:“好啊,听起来很不错。”

  邓洛普夫妇带着步枪,跟随丽莎和托德走向汽车。进了后车厢之后,托德把后车门和车窗都关上,只留了一个小小的通风口。丽莎点着煤油暖炉的时候没有人说话。四个人都盘腿坐在车厢里铺着的地毯上。邓洛普夫妇摘下手套和手套衬里,借着暖炉的热气暖手。沉默中,丽莎用咖啡杯给大家倒了四杯茶。直到喝了一杯茶之后,罗杰才说:“啊,是灰侯爵牌茶叶,我最喜欢的。”

  然后,所有人都抢着开口,随之大家一起开怀大笑。

  大家说了些客气话,聊了一会儿天气变化之后,就开始谈正事了。罗杰说:“我们圣殿骑士这边开了两次会,进行了几轮投票。我们决定与你们结盟。”

  托德很高兴:“太好了。你们设想的结盟内容包括哪些方面呢?”罗杰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们希望双方互助,并缔结军事同盟。

  然后一边负责巡视一个区域,保证当地的安全。”

  托德更高兴了:“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我们还想提倡双方都积极从事慈善,当然,不是强制性的。我们希望双方都积极帮助当地居民和遵纪守法的难民解决实际困难。”

  “没问题。”罗杰回答。

  “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如果有不法之徒危及当地安宁,而我们两边都无力单独与之对抗的话,我希望双方都全力支持对方,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罗杰的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说:“我想,这是你们与我们结盟的最低要求,对吧?”

  “没错,的确是这样。”托德回答。

  罗杰和夫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郑重地说:“我们同意,我们愿意许下这个生死与共的承诺。”

  随后的十五分钟里,双方在盟约的措辞和含义方面消除了一些分歧。丽莎和泰瑞莎有时候也会提一些建议,但主要还是托德和罗杰在谈。总体来说,谈话的基调友好得多了。双方唯一显现出的些许敌意,是在划定势力分界线,或者说活动范围的时候。罗杰希望分界线在迪里以东三英里,托德希望划定在迪里以西一英里。最后是丽莎一锤定音,建议双方就以迪里镇中心线为界,迪里的居民可以自由选择向任何一方寻求帮助。

  罗杰取出一张爱达荷州地图,画出了圣殿骑士的活动范围。“很好,那我们双方的分界线就是迪里镇的南北中心线。我们这边西侧一直到肯德里克镇。北面到莫斯克镇的东端,从这里向东,直到博特拉赫。我们不用考虑莫斯克镇。你肯定也听说了,去年年初小镇大部分都被烧掉了。剩余的居民组建了一个‘联合安全委员会’,在镇周围布设了路障,我们和他们已经结盟,一切条件都很理想。”

  托德随后说:“我们对这个边界划分方案也非常满意。我希望西北民军的边界线是这样:从梅森-迪克森农场这里向北,直到帕卢斯河,向东到海姆罗克布特,再向南直到伊尔克城东郊,然后再向西到迪里以南四英里处。可以吗?”

  罗杰点头说:“我对这个边界划定没有反对意见。”双方带来的地图都画清了界线之后,两人再度握手。

  下一个问题是双方行动的协调机制。“你们有没有单边带短波无线电设备?”托德问。

  罗杰点头说:“有,我们有一个无线电基站是四十波段单边带机型的。”

  “那就好,我建议我们采用上波段第一频道,作为双方联络的主要频率,以此协调双方行动。我们不会告诉别人我们在使用这个波段。我还想建议我们采用第七波段,作为本地区的通信联络频率,这样所有居民都可以通过这个波段与我们两边建立联系。本来我想建议采用第九波段的,因为这是传统的民用波段,不过这个频率现在有不少垃圾信号,所以我觉得第七波段更好。我希望双方都持续监听这个波段。如果我们想私聊,就说这样一段暗语:‘好的,我去科达伦等你。’然后我们就会切换到第一波段。”

  罗杰考虑了托德的建议,然后说:“听起来很好,不过有个问题。我们两边都有足够的电力,但是这里的其他居民很少能自己发电启动他们的短波通信基站。很多人的汽油都已经用光了,连汽车和卡车的电池都没有办法充电。”

  丽莎说:“我有一个办法。我们这边的所有车辆都装了太阳能电池板,经常把它们放在挡风玻璃上给电池充电,阳光好的时候输出能力大约是一百毫安。反正这些车我们也不是经常使用,我们可以把大多数这种电池板送给当地居民,慢慢给它们的十二伏汽车电池充电。偶尔用一下短波电台应该是足够了。”

  罗杰眉头一扬,赞叹道:“这个主意真不错,我们也有五六个这种车载电池板,现在也就有一个经常用到。我们有个大号的雅各布风力发电机,两座房子上也都有阿尔科太阳能发电组,所以用不到那些小电池板。因为我们两边这种小电池板都不多,所以分发的时候要慎重挑选对象。常理来讲,应该优先考虑主干道附近的居民,以及活动范围边缘的住户。这样我们就可以早早得到本地区劫匪活动的消息。”托德说:“好,那就这么定了。现在我们来谈谈近距离战术通讯,我们民军组织使用的是TRC-500型无线通信器。我们的通信信号不会被监听,因为我们自己改装了其中的半导体,选定了常人无法找到的频率。如果联合行动的时候需要彼此通信,我们只能使用便携式的短波电台来联络。通常我们都用第七波段,如果有具体任务,我们再商定其他联络频率。”

  “听起来不错,我们有两个便携短波通信器,还有很多可用的电池。这样吧,我们两边都要求自己的巡逻队保持携带一个无线通信器。”之后,丽莎询问罗杰他们有没有什么急需的物品,他说没有。然后又问丽莎同样的问题,丽莎也说没有。

  “也就是说,我们有什么多余的物资,都可以分发给难民和周边的农民了。”这话说完之后,谈话又变成了闲聊。

  他们又喝了一些茶,聊了一些彼此的经历。大约一小时后,泰瑞莎说:“好了,要想在天黑前赶回博韦尔,我们现在就该出发了。”四人相对而笑,然后握手告别。拂去马鞍上的积雪之后,邓洛普夫妇翻身上马,挥一挥手,纵马消失在林地之间。托德很高兴看到他们避开了大路,并说:“我们最好也搞几匹马来骑。”上了车,他学着道格·卡尔顿的语调说:“只有想被伏击的人才走大路。”

  开车回去的路上,丽莎说:“你们两个在那儿看着地图瓜分地盘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以前读过的雅尔塔会议上的情形。那本书上说,当时罗斯福已经病重,他和斯大林一起看的那幅地图,是从《国家地理杂志》上撕下来的。尽管丘吉尔激烈反对,他和斯大林还是当场瓜分了东欧各国。真是难以置信。就那么两个人,一支钢笔,一张地图,就决定了数百万人民的命运、几十个主权国家的未来。想想这件事带来的后果,更是让人不寒而栗。冷战、柏林撤离行动、柏林墙、巴尔干国家的分裂……我不明白为什么历史学家对雅尔塔会议总是语焉不详。如果人们深入了解这件事,罗斯福就不会有那么好的名声了。他那么大笔一挥,就把半个欧洲送给了斯大林。”

  托德听了有些沮丧,随后深呼吸了一下说:“不过,我们今天签订的袖珍合约,只会影响到几百人的命运,而不是几百万人。这样更好吧。有一件事我可以完全确信,在西边有了一个巨大的安全缓冲区,这让我感觉好多了。我们活动区域的主要威胁,肯定都来自那个方向。现在,坏蛋们首先需要面对的,就是圣殿骑士的挑战。”

  亦名罗得骑士团或圣若望骑士团,最后演变成马耳他骑士团,成为联合国观察员的“准国家”组织持续至今,是最为古老的天主教修道骑士会之一,与圣殿骑士团和条顿骑士团并称为历史上著名的三大骑士团。

  此处疑似有误,邓洛普一家应该住在特洛伊镇

  雅尔塔会议是美国、英国和苏联三国领袖——富兰克林·罗斯福、温斯顿·丘吉尔和约瑟夫·斯大林于一九四五年二月四日至十一日期间,在克里木半岛雅尔塔里瓦几亚宫内举行的一次关键性首脑会议。这次会议制定了战后世界新秩序和列强利益分配的方针形成了“雅尔塔体系”,对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世界局势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第十三章 暖春

  永远不要忘记,耕种土地才是人类最重要的技艺。只有在农业发展起来之后,其他的产业才会出现。所以,农民才是现代文明的奠基者。

  ———丹尼尔·韦伯斯特

  生育之前的三个月,玛丽把所有能找到的跟怀孕有关的书籍都读了很多遍。读的最多的是一本助产士培训教材,书名叫《爱心之手》,作者是伊丽莎白·戴维斯。她要求托德也必须读完所有那些书,至少两遍。怀孕期间感觉还可以,她每周给自己检查两次体重和血压。通过读书,她知道孕育健康宝宝的秘诀在于饮食有度和充分锻炼。避难所准备了两套生育用医疗设备,玛丽用其中的试纸检查自己的尿液,看有没有孕期糖尿病症状,利用试纸还可以检查尿蛋白,如果蛋白含量反常,就可能是染上了血毒症。不过,玛丽的手脚都没有出现过肿胀,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会真的患上血毒症。

  她本不希望自己成为第一个在避难所生孩子的女人,因为这里除了她本人之外,没有一个人帮助别人接生过。她自己是学医护专业的时候去产科实习时经历的。麦吉是德利亚的妈妈,不过她当时是去医院生产的,而且“差不多是在晕倒状态下生下了孩子”。其实麦吉见过家畜生产,但她自己生德利亚的时候却非常艰难。玛丽的产期一天天接近,麦吉也越来越紧张。最后,玛丽觉得还是不让麦吉到场为好,尽管她是这里唯一有生育经验的人。

  丽莎·尼尔森和玛丽年龄相仿,她倒很希望帮助玛丽生产。她说:“玛丽,将来如果还有人需要生小孩,你也不能保证每次都肯定在场。我真觉得应该跟你好好学一学。将来我和迈克也会打算‘造人’,从你这儿多了解一些总没有害处。”丽莎是个非常守纪律,非常好学的学生,玛丽很高兴自己生育时可以有她帮忙。她并不是非常担心孩子,因为她知道大部分难产都是麻醉造成的。但是玛丽有些担心孩子头部和肩部出来的时候出现会阴撕裂。她绝对不想让托德或丽莎这种非专业人士帮她缝合那么敏感的部位。如果能够做得到,她宁愿自己缝合伤口,但是,那根本不可能。

  第二年的三月二十四日,玛丽出现“出血”症状,这是因为宫颈收缩,导致胎盘开始松动。玛丽、托德和丽莎都很激动,因为这说明分娩过程马上就要开始了。那天晚上她经历了三小时左右的不规则宫缩,但随后又停止了,第二天下午才又开始出现。

  到了晚餐时间,宫缩间隔缩短到了十一分钟左右。那天玛丽频频需要排便,这也是临产征兆之一。下午七点钟,她开始感觉恶心,呕吐了一次。她知道这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产程初期,玛丽还在干着自己的事,主要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不去过度关注宫缩造成的疼痛。她不想过度消耗自己的精力。

  到了晚上八点,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气闷,主要是因为宫缩感觉太强烈了。丽莎和托德提供了有力的支持,他们不停地鼓励她,带她调整呼吸,以应对不断加剧的宫缩,并且转移注意力。突然,玛丽感到体内压力增大,羊水破了,流得到处都是。托德和丽莎都吓坏了,没想到突然出现那么多水,也很担心痛得拉扯床单的玛丽。玛丽仔细看了看羊水,突然说:“这我就放心了!很好,很好!”托德和丽莎还是摸不着头脑。“你们两个还不明白?”玛丽告诉他们,“羊水很清澈,里面没有胎粪。如果有胎粪的话就会变混浊。这就说明胎儿安全,没有过度焦虑。”现在,三个人都笑了。

  丽莎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玛丽?”玛丽回答:“倒不能说宫缩有多疼,不过收缩幅度确实挺大的,这种情况下很难保持心态放松,总是容易觉得紧张。”这时,宫缩间隔进一步缩小,托德为玛丽按摩整个后背,舒缓下半身的压力,玛丽说这样做很有帮助。她开始感到不由自主地想要用力。用优碘溶液洗过手之后,托德和丽莎检查了玛丽子宫的开口程度。托德说应该有十厘米左右。丽莎同意他的估计,说感觉玛丽的子宫口已经充分张开。他们看不到有脐带阻挡胎儿头部。玛丽采取半蹲姿势,为的是利用重力,这样胎儿能够向下运动得更快一些。每次感到宫缩时,她都会跟着用力。三十五分钟后,他们已经可以看到孩子的头顶。

  玛丽靠坐在床上,这样丽莎和托德可以控制头部出来的速度,以免会阴撕裂。如果她继续保持蹲着的姿势,孩子会出来得太快。丽莎检查了一番,高兴地说:“孩子面朝后,姿势非常理想。”丽莎和托德敦促玛丽喘息一下,尽可能让孩子慢慢出来,以免出现撕裂。他们要求玛丽之后几次宫缩的时候不要太用力。洒了一些矿物油润滑之后,孩子的头慢慢挤了出来。托德蹲下,伸手指摸了摸孩子的颈部,以确定周围没有脐带缠绕。丽莎弯腰,用一个球形吸管迅速清理了孩子的嘴巴、喉咙和鼻子。她知道这一步很重要,要赶在孩子第一次呼吸之前清理掉所有的黏液。

  下一次宫缩的时候,托德轻轻带出了孩子的一侧肩膀,再下一次又带出另外一侧肩膀。肩膀出来后,孩子几乎是滑到了托德手里,身上又黏又滑。“是个男孩。”他大声说。他们把孩子的身体擦干净,裹在消过毒的毯子里。丽莎等到脐带不再有节奏地搏动,才用消毒过的剪刀把它剪断,加上一个特制的塑料脐带夹,那也是生育医疗工具箱里的。然后托德把脐带剪短到肚脐之外两英寸。丽莎和玛丽一起看孩子,她们都觉得孩子的呼吸急速有力,皮肤颜色也很健康。丽莎逗玛丽说:“很有成就感吧,新妈妈?”玛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托德说:“亲爱的,感谢你为我生了个儿子。”他俯身亲吻玛丽,然后把孩子的小手握在自己手里,惊奇地说:“他可真小啊!简直太小了!”玛丽把孩子放在自己胸口,他开始本能地吮吸,动作还有些笨拙。托德说:“不用担心,他可以慢慢学。”

  看起来,第三产程的时间要比托德和丽莎的预期时间长,玛丽一直在凝望着自己的小宝宝,根本注意不到时间的流逝,而丽莎注意到,玛丽身上连着的脐带正在开始变长,她知道,这意味着胎盘已经开始从子宫壁上脱落。她催促玛丽说:“来,站起来。我们帮你把胎盘取出来。”在托德的帮助下,玛丽依言站了起来,由于过度疲劳,她的膝盖一直在颤抖。只用了一点力,胎盘就掉进了预先备好的盆里。

  托德和丽莎检查了胎盘,确认它完整无缺。尽管这东西已经支离破碎,倒的确是完整的。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现在,玛丽出现子宫感染或产后出血的可能性都非常小了。

  丽莎检查了玛丽的会阴部位,高兴地发现,没有大到需要缝合的伤口。她咯咯笑着对玛丽说:“你的不方便部位只有一些很小的伤口,玛丽,这样我就不用给你打补丁了。”玛丽大笑着回答:“还好。我真不愿意给你当练手的材料,我记得以前我们拿猪肉做练习的时候,你每次缝合伤口的方向都是反的。”

  托德帮玛丽清洗身体,然后收拾那张床。床单已经完全湿透,下面的橡胶垫挽救了再下面的被褥,要是没有这一层隔断,肯定全部都废掉了。看着那条沾满血污的床单,托德说:“这些东西大概永远都洗不掉了。”他把床单和毛巾之类用过的东西丢进一个水桶,桶里有预先备好的肥皂水。玛丽起身说道:“既然是个男孩,那就按我们事先说好的,起名叫雅各。同意吗,托德?”托德回到床前,把孩子抱在臂弯里说:“可以啊。他长大了肯定像雅各一样棒。他是上帝赐给我们的礼物。我们信仰的上帝,就是亚伯拉罕、以撒和雅各信仰的那一位,所以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雅各刚出生就有接近九磅重。第二天,大家来看新宝宝的时候,玛丽说他“非常健康”。

  孩子的全名叫做雅各·爱德华·萨缪尔·格雷,这是托德起的。他说:“我爹妈没有给我起中间名,所以我就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称呼,大家都一直叫我托德。我想给儿子更大的选择空间。等雅各长大了,他有一大堆称呼可以选,可以叫雅各、雅克、爱德华·艾德、艾迪、萨缪尔、山姆,选择够多了吧?”

  避难所启用之后的第一个夏天,团队只是随便种了些东西,他们首要关注的是安全问题。当时食品储量丰富,也没有必要种太多庄稼。那年夏天,整个菜园只有四分之一的空间利用了起来。而到了第二年的春天,所有人都已经吃够了耐储存的食品。就像凯文说的:“只有面粉、大米和豆子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做出太多花样。”

  大多数早餐都是千篇一律的麦饼——把麦子泡一整晚之后做的——或者面包片蘸点用水泡开的黄油、花生酱,偶尔能吃到一点儿果酱。想换口味的时候可以做松饼、燕麦片或玉米粥。通常的午餐不是花生酱口味的三明治(只有脱水花生酱可用)配点儿汤,就是只有一大锅米饭。晚餐花样稍微多一点,有鹿肉、鹿排、炖菜、烩肉饭、脱水蔬菜、水果罐头、蔬菜罐头、肉罐头等等。夏天能有一点新鲜蔬菜,生菜、卷心菜、西红柿之类。

  每年初冬时节,还可以吃到玛丽腌制的卷心菜,腌菜的罐子都在房子北侧的廊檐下,每到腌菜吃完的时候一通常是元旦刚过,这一天真不幸——她就泡点儿豆子或者苜蓿,这样大家可以有点儿菜吃,勉强支撑到春天。凯文是据点的大厨,他的工作成绩值得惊叹,用别出心裁的菜肴弥补着食材的不足。野味倒是经常可以吃到,包括鹿肉,麋子肉(被托德称为“鹿二代”),野鸡还有鹌鹑。除了最冷的时候,其他时间打到的猎物,不是马上吃掉了,就是装进密封罐或做成了肉干。

  凯文的大部分菜谱来自两本书,《做好家常菜》和卡拉·艾米莉的《乡村生活百事通》,两本书都非常具有参考价值。凯文通常负责烹制晚餐。最常帮忙的是麦吉、玛丽、丹和德利亚,这四个人也包办了绝大部分早餐和午餐。烤面包通常是麦吉的活儿。她很快就成了团队的“烘焙大师”,除了烤面包之外,她还给大家烤小点心、馅饼和果酱饼。德利亚爱吃甜食,所以由她为大家制作糖果。她最喜欢用糖浆做太妃糖。丹负责烹饪大部分荤菜,包括鹿排、烤肉和肉饼,米饭类的食品也通常要他出马,包括墨西哥风味炒饭和烩肉饭。玛丽负责制作罐头和酱汁。

  道格·卡尔顿说自己特别不会做饭,所以他只负责宰杀猎物,制作肉干之类。

  尽管他们的食物经常单调乏味,但是营养很丰富。丹、罗恩和麦吉,仅有的三个体形偏胖的成员,都瘦下来不少。罗丝没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很瘦,因为那次枪伤,体重又减少了十磅,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几个月后,杰夫发现罗丝胃口很不好,体重又一次开始下降。全靠汤姆不断开解她,加上杰夫每顿饭都要求她吃两碗,她才终于又恢复了体重。其他大多数人都保持了危机前的体重。有些成员,比如迈克和托德,发现他们的腰带可以收紧一些了,但体重并没有明显下降。他们认为这是由于较大的活动量使他们身上的脂肪变成了肌肉。

  危机之后的第二个晚春,玛丽带领大家扩大种植规模,所有人都参与了进来。第一步是翻耕整个菜园的土地,他们用拖拉机挂上耕作工具完成了这件工作。下一步,他们用大钉耙拍碎了大土块,并清理了边缘部分机器挖掘不到的地方,然后回头清理整个菜园,把土块敲得更细碎一些。之前积累的大部分有机肥都混进了土壤里面,玛丽带着丹、道格和德利亚,开始种植“早茬儿”作物,包括很多土豆,还有萝卜、甜菜、小红萝卜、圆葱和玉米。

  与此同时,他们开始在防寒棚里种植那些更娇嫩的作物,这些防寒棚是用原来房子的窗框做的。装上新的窗户之后,托德把原来的窗户留了下来用在地里。这些更“娇嫩”的作物包括西瓜、南瓜、番茄和黄瓜。五月二十日之后,这些幼苗被移栽到了地里。很多作物的种植时间彼此相隔两周,为的是到了夏末还可以持续不断地供给蔬菜。最初两拨玉米种在了有栏杆的菜园里,其后三拨都种在了没有栏杆的空地上。不过由于哨兵和索娜保护严密,总共也只损失了几根玉米,是被闯进来的野鹿吃掉的。

  在菜园的一头,玛丽特地种了一小块药用植物,它们既可以用来烹饪,也可以用来治病。她很早就想到,囤积的维生素和药材就算不会用光,也会过期,所以在危机之前就已经开始学着种植药材。她在草药方面的主要参考书包括佩内洛普·欧迪写的《草药全书》,胡达·克拉克写的《百病妙方》,还有拉丽莎·托马斯的《十大基本草药》。玛丽花很多时间一遍遍研读这些书籍,列出她想要找到的种子和扦插苗。每年夏天,她的药材种植园都会扩大一点,种植的种类和数量也同步增加。她的园地里最重要的植物之一是紫锥花,也叫松果菊,被认为是一种天然抗生素。玛丽有一个养奶羊的朋友,住在小镇另一头。他特别提倡大家种植紫锥花,并用紫锥花治好过山羊乳腺感染。

  危机来临前两年,托德为农场的菜园建造了一个更大的新围栏,四十乘一百三十英尺。菜园里有三个梅丽尔牌的防冻水龙头,每个相隔四十二英尺。托德习惯性“设计”了一下,把围栏做成了可以防鹿的,首先,他买了十二英尺长,六乘八英寸粗的柱子安装在四角,又准备了四乘四英寸粗的柱子用在边上,每根柱子的下面三英尺都埋在地下,周围用混凝土加固。托德在柱子上加装了两道猪圈用的铁丝网,一道在下,一道在上,上面那层再向上,还加装了一道带尖刺的铁丝,总共加起来,做出了九英尺高的屏障,足以阻挡任何试图跳进菜园的野鹿。为了阻挡小型动物进入菜园,托德还在靠近地面的位置加了一道鸟笼用的铁丝网。菜园用了双层门,两边是四乘四英寸粗的柱子。平时只需要把九英尺宽的门打开一半,就足够人进出,如果全部打开,拖拉机就可以开进去了。

  大部分蔬菜种子都来自团队成员囤积的真空包装菜种。尽管已经存放了数年时间,大部分种子发芽率都还不错。部分原因是包装好,部分原因是存储在了阴凉干燥的地下室。在玛丽的建议下,团队成员买的都是非杂交种子。非杂交种子的优势,就是可以年复一年地种植,并保持品种的稳定性。杂交种子尽管产量较高,但它们结出的果实却不适合留做种子。另一个来源,就是去年种植的作物结出的果实晾晒之后得到的种子。它们的发芽率也不错,所以玛丽制订了一个新的行动准则,就是每年种植作物,都要尽可能多留一些种子。

  菜园、玉米田、加上周围的苹果树,是吸引野鹿的天然诱饵。汤姆成了据点肉食的主要供应者,他经常趁晚上出去蹲点伏击猎物。夏天的时候,他躲在玉米田里,冬天的时候,他就藏身在农场边缘一棵松树上,他在那里给自己修建了一个平台。他常常在树下放一小碗盐,用来吸引鹿。为了节省弹药,减少噪声,打猎时他用十字弩,而且很少射空。跟用枪比起来,用弩打猎的缺点是猎物通常不会当场死亡。如果汤姆倒霉,射穿的只是脊椎骨或一条大动脉,鹿可能要跑出几百码才会因为失血过多倒地身亡。这时候,就得把它拖回谷仓屠宰。拖着一头又大又重的死鹿爬山,再赶上天气不好的话,可是真够受的。

  麦吉在种植方面的丰富经验是一笔无价的财富。正是麦吉教会了这些“临时农夫”怎样育苗,怎样间作,还告诉大家要在菜园边缘种上一圈金盏菊,因为这种花可以赶走很多农业害虫。

  菜园面临的另一大威胁是鸟类。因为格雷夫妇并没有给菜园预装防禽网,有时候大家不得不花费宝贵的人力来驱赶鸟儿。通常,守卫菜园的人都会戴上托德的.177口径厄尔加墨气枪,或迈克的.22口径凡威堡124气步枪,但汤姆和凯文更喜欢带弹弓。他们两个的“弹法”很快就大有进步,杀伤力惊人。这些人可都不是糟蹋东西的家伙,菜园保卫战中歼灭的“敌人”,大都变成了炎炎夏日的盘中餐。

  春天到夏初,避难所最主要的任务都是耕作,仲夏时则要忙着砍树劈柴。夏末是整个据点最忙乱的时候,除了要确保安全,做好常规维护,还要收割作物,制作几百份罐头。幸运的是,他们在危机前囤积了足够的波尔曼森密封罐,密封盖,套环和石蜡。大部分罐头的制作都采用了传统的浸水法。玛丽喜欢这种方法,麦吉则更青睐气压法。玛丽说她觉得气压法太危险,大家一这么干,她就开溜。

  团队买了大量制作罐头用的材料,远远超过了自身的需求。玛丽常说,在大部分灾后求生的情况下,罐头制作材料在市场上都会很受欢迎。他们买得最多的是密封盖和石蜡。

  除了制作罐头之外,另一种保存食物的方式就是脱水。它们也制作了一点点酸菜和咸菜。因为托德和玛丽危机前没顾得上购买脱水机,所以他们不得不自己制作一台。罗恩和丹动手,参照一份过期的《乡土通讯》杂志做了一台简单的机器。基本结构是一个低功率灯泡,装在一个木盒里,木盒中间装着十几层大托盘。托盘是用旧水果包装盒做的,上面铺了一层塑料防水膜。尽管这台脱水机比商业销售的型号简单不少,既没有温控器也没有排气扇,不过还是挺好用的,除了速度慢点儿以外。

  因为据点的电力很宝贵,罗恩和丹又制作了一台太阳能脱水机,以减轻电动脱水机的负担。这台机器很好地利用了帕卢斯山区夏末的良好日照条件。它也是木制框架,四面有透明挡板,前面有门可以打开,里面有三十层托盘。

  格雷家农场的一大优势就是有大量的水果树和干果树,而且大部分果树都已经长大。有几棵苹果树的树龄已经超过五十年,还能结不少苹果。为了增加果木储备,托德和玛丽搬进来之后不久就开始栽种更多果树。他们的树苗来自莱韦斯顿郊外的一座种苗场。格雷一家抵制住了诱惑,没有指望自己家树木结的果子也可以用来育苗,因为那样种出高产果树的希望非常渺茫。

  托德和玛丽的最大遗憾,就是此前没有在农场里蓄养家畜,因为忙于升级这个避难所,危机之前他们一直没能做这方面的安排。如果有家畜,肯定以为大家提供宝贵的食物来源、畜力、运输能力和肥料。家畜还可以吃光空地上的杂草,现在这些草到处扩张,都在疯长。玛丽告诉托德她有多后悔,而托德还是那句老话:“没有卖后悔药的”。

  如果将来有机会,牲畜肯定是优先购买的项目。玛丽还编写了一份“梦幻家畜名单”,里面包括了所有她想养在四十公顷农场里的动物,以便将来有机会购买的时候拿来参考。其中包括一头泽西奶牛,一头小毛驴,五匹可以骑的马。玛丽还想买几只兔子,几头山羊,一群鸭子,几只小绵羊,然后让它们繁衍生息,最后能给农场提供大量的肉食、奶制品、羊毛、羽毛、鸭绒还有皮革。她本想在清单里再加上两匹能耕地的马,但她也清楚,这样的牲畜即使在和平时期也已经非常少见。尽管他们想养很多马,可是未来十年内搞到两匹的可能性都很渺茫。

  夏天平静的田园生活在九月十五日被打乱了,因为麦吉的手臂受了重伤。那天早上,她一起来就去给火炉劈柴,为制作罐头作准备。

  她当时用的是一把矿工短斧,用来劈引火的小木片。劈着劈着,指挥中心的野战电话突然响了。麦吉紧张分神,斧子劈偏了,从木头上反弹了回来,斧刃砍伤了她左小臂的内侧,砍出一道深深的口子,样子很可怕。她痛得大叫了一声,但还是等着,直到确认野战电话只是哨兵那边打来的例行沟通电话。

  然后,她按紧伤口,开始求救。一开始,伤口流的血不多,麦吉也还不是很紧张。但几分钟后玛丽来检查的时候,伤口周围的毛细血管已经开始大量失血。让玛丽头痛的是,有两根肌腱几乎被斧子完全砍断了。

  玛丽迅速包扎了伤口,然后让麦吉到厨房去。玛丽穿上了她的浅绿色可擦洗制服,戴上外科口罩,用菲苏德美彻底清洗了双手和小臂,然后戴上无菌塑胶手套。与此同时,罗丝已经把厨房的工作台清洗干净。整个过程中麦吉都坐在一边耐心等待,她的胳膊需要举过头顶,以减少失血。等到玛丽准备好装备,包扎伤口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血丝开始渗到麦吉的腋窝。“请快一点儿吧,玛丽,亲爱的……”她请求道。

  取出手术用品之后,玛丽终于准备完毕,然后又开始洗手。麦吉呻吟着说:“哎呀,现在疼得厉害了,一抽一抽地疼。”

  玛丽让麦吉躺下来,把受伤的手臂和双腿都垫高,以减少出现休克的危险。她安慰麦吉说:“别担心,我给你打点儿止痛药。”她选了一支容量二十毫升的皮下注射器,吸入立多卡因局部麻醉剂,接着弹了几下注射器,挤出一点儿注射液以清除其中的气泡,然后在伤口周围连续注射了三处。她说:“止痛药几分钟就会开始生效,耐心一点儿,我的病号。”她又对已经戴上外科口罩的罗丝说:“我需要让光线好一点儿,你去把客厅的阅读灯拿过来,放在桌子那头,那边有插座。”罗丝离开一分钟就跑回来了,玛丽指导着她:“放那么近可不行,那台灯可没消毒呢。离得远一点儿,把灯头方向调一下,能照到我这边就行。好的,就是这样。”

  玛丽取出一把黑色手柄的手术剪,剪开沾满血污的绷带。她用一根钝头探针测量了伤口尺寸,还为麦吉和探头张望的罗丝讲解了一下:“伤口最深处有十到十二毫米,毛细血管失血量很多,还有四根小动脉血管也在失血,这边看起来有点儿蓝色的,是一根静脉血管,不是主动脉。这根血管很粗,还好它完好无损,要是这根血管破了,会流很多很多的血。这样说来,我们还算运气不错。倒霉的是,有两根肌腱受伤很重,还有一根也有损伤。”

  这时候,又有四名民军成员在厨房那头远远观望,小声交谈。玛丽扭头看到他们,就说:“帮把手,派一个人去工作间,把电烙铁拿过来,小的就行。”罗恩转身向工作间方向跑去。“她要电烙铁干什么呀?”德利亚小声问道格,道格就站在她身边。

  道格侧身耳语道:“我估计是烧灼疗法。如果不是非常好奇的话,你还是不看为妙,看起来很吓人。”

  德利亚也小声说:“不,我要看。我才不会被吓到呢。而且,这也挺有用的,搞不好哪天我也得用这招呢。”道格点头表示赞同。

  玛丽继续自言自语:“第一步需要缝合,或者至少是尽可能缝合这四根小血管。罗丝,这些血管的直径跟你受伤的时候把我累得半死的那根血管差不多。我得用最细的缝合线。要是用粗的,血管是可以连上,问题是连完了就会跟筛子似的不停‘漏水’。

  这时候,罗恩带着电烙铁回来了,玛丽用下巴指了指台灯方向说:

  “插那边就行。”

  “不用先消毒吗?”罗恩问。

  “烙铁头不用担心,加热之后自然就消毒了。只有把手那边可能有细菌,我会一次做完烧灼过程,然后换一副手套。”

  接下来的二十五分钟,玛丽一直忙着缝合那四根断裂的血管,一边缝一边嘟嚷。这工作非常艰难,很折磨人。为了避免手术过程中过量失血,她让罗丝用血压计上配的皮套绑紧麦吉的上臂,并且慢慢加压,一旦失血速度下降到了可以手术的程度,她就继续缝合,并且让罗丝不再紧缩皮套。玛丽不得不缝死了一根血管,因为损伤太严重无法缝合,好在另外三根血管都连接上了。缝完之后,玛丽马上让罗丝解开皮套,因为怕麦吉的手臂缺血时间过长。

  整个手术过程中,麦吉始终保持了冷静。玛丽时不时问她觉不觉得疼,她总说不疼。但是麦吉不敢直视手术过程,在此期间都转头看着另一侧的墙壁。

  等到血液流通恢复正常,被缝合的血管并没有渗漏的迹象,但是伤口两边毛细血管的失血现象再次出现了。玛丽转向门口说:“罗恩,罗丝,我需要你们两个帮忙。”两人走过来待命。玛丽说:“我需要你们两个人把着麦吉的胳膊。”跟他们讲清楚手臂应该保持的姿势之后,玛丽拿起珞铁,对麦吉说:“这次可能会很疼,即使打了麻醉剂也不管用,尽可能不动吧。”

  玛丽用烙铁去烤那些毛细血管失血最多的区域,整个过程中烙铁吱吱作响。烧灼完成之后,麦吉说她并没有觉得疼,但是闻到的味道很不好,“就跟做烤肉似的”。玛丽换了一副新的无菌手套,检查了受伤的肌腱,然后说:“这个地方我完全无从下手,我们只能希望伤口可以自己复原,然后我们能做的,就是让你的手、手腕和小臂都不能动弹,这样坚持两个月,伤口也许就能自己愈合了。”接着玛丽开始缝合创口,这次用的是不可吸收的000丝质缝合线。缝好伤口之后,玛丽用聚维酮碘溶液清洗了创面,然后用两英寸宽的无菌绷带包扎好。她摘下口罩,和罗恩商量了几分钟,确定了一个制作夹板的方案。罗恩去了一趟工作间,拿回两片厚木板和一段九英尺长、八分之一英寸直径的钢丝。罗恩直接用钢丝比量了一下,目测了夹板的尺寸,然后用老虎钳把钢丝弯好。中间又量了几次,总共几分钟时间,他就做好了夹板的雏形。不过做好之后,他已经满头大汗。

  做好的夹板从两侧固定麦吉的手臂,在肘弯处是九十度角,两头都有固定环。玛丽找了很多填充物塞进夹板框架里,这些都来自一个大号急救箱。填充物用绷带固定之后,玛丽小心翼翼地把麦吉的手臂穿进去,然后用了几乎一整卷宽纱布,把手臂固定在夹板里。

  做好之后,玛丽问麦吉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缠得太紧,她回答说:“我不知道,现在整个胳膊还完全是麻木的。”

  “那好吧,麦吉,如果觉得不舒服,一定要马上告诉我。现在还有一个难处,接下来这两个星期,你都得把这条胳膊抬高一点儿,然后要时刻提醒自己,尽可能手指手腕都保持静止不动。我知道这不容易做到,不过只有这样,那些受伤的肌腱才更容易恢复。必须尽可能减轻它们承受的压力,行吗?”

  “好的。”麦吉回答,她看着自己臃肿的手臂说,“怎么这么倒霉?我们正忙着,就碰上这事儿。今天我还打算做六十份苹果酱呢!”

  那天晚些时候,玛丽检查了自己存储的四环素,检查过程采用的是世界卫生组织认可的“滴定法”。她需要把一个胶囊溶解到清水里,如果溶液混浊或者出现沉淀物,就表明药物已经不安全,只能丢弃。她很高兴看到药物能够彻底溶解,溶液也很清澈。由于这些四环素已经储存了很长时间,她给麦吉服用的剂量比通常标准要大。玛丽知道,再过一两年之后,据点所有的药物和维生素,使用之前就都需要用滴定法做检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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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西北民军

  武器……可以震慑入侵者和劫掠者,维护财产权益和社会秩序;如果遵纪守法的平民被剥夺了持有武器的权利,随之而来的必然是极端的暴行。

  ———托马斯·佩恩

  第二年的六月,据点派出来进行远程巡逻的小队遇到了一位农夫。他看起来垂头丧气,还紧张兮兮的。他说:“能找到你们可真是太好了,这几天我都睡不着觉。我没有电台,也不能扔下老婆孩子不管,去找你们求救。有一帮骑摩托的匪徒占领了普林斯顿,离这儿一英里都不到,就在北边。要是他们把那边祸害完,就该轮到我们了。你知道吗,那是一群没人性的东西,他们把大多数男人都打死了,还强奸幸存的妇女,我还听说他们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往死了折磨他们,有些房子也被烧了。”

  那个人观察道格,卡尔顿的眼色,说:“你们带的枪看上去跟正规军似的,组织也挺严密,你们能想点儿办法对付他们吗?”

  道格是那支小队的指挥官,他问那个人:“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吗?他们的武装情况怎么样?”

  “我听说那帮坏蛋有二十多个人,也可能是三十个,传说他们还有一挺机枪。”

  “具体是什么样的机枪?”

  “就是个头挺大的机枪,你知道,配着三角架,使用子弹带那种。”道格又询问了几分钟,也没问出更多的消息,那个人知道的事情全是听别人说的。

  按照后备军官培训基地传授的原则,道格当机立断,马上带领巡逻队进入距离农舍四百码外的一片树林,和大家商量。“情况是这样的,对手肯定不是我们七个人靠这点儿装备对付得了的。我现在打算把巡逻队兵分两路。三个人去普林斯顿武装侦察,另外四个人返回基地。侦察队员包括杰夫、丽莎和凯文。我们其余四个尽快赶回基地汇报情况。”他又对杰夫说:“杰夫,侦察任务我交给你全权负责,因为你的侦察经验要比我丰富得多,后天黎明之前一定要返回基地。你的任务是侦察敌情,然后回来报告。尽一切可能确保不要被敌人发现,同时又要尽可能接近对方,详细了解他们的底细。尤其是,我们要知道对方的确切人数,装备情况,他们占据的建筑物,以及有没有设置哨兵。如果你发现对方有警戒安排,一定要确定哨兵的位置,如果是流动哨,就要搞清楚他们的巡逻路线,还有换岗时间。一定要做详细的记录,然后画一份精确的地形图。我想说的就是这些,还有疑问吗?”

  杰夫想了想说:“没问题,不过我想把两副望远镜都带上,还有我们的无线步话机,另外我希望你们把食物都留给我们,因为你们马上就回去了,我们还要多待二十四个小时。”

  道格向他伸出大拇指回答:“好的,祝你好运!”

  重新分配了包裹之后,道格带着罗丝、罗恩和丹一起返回据点。杰夫则小声向丽莎和凯文布置了侦察计划。

  回到格雷农场之后,迈克和托德听取了第一分队的报告,参照钉在木板上的地图,托德简要描述了普林斯顿周边的地形地貌。“这是一个小镇,距离博韦尔十六英里,在正西偏北一点儿。我记得整个镇子只有二十几座房子,都坐落在东西走向的大路两侧。小镇一头有一座锯木厂,镇中心有个加油站,除此之外都是民宅。小镇周边有很多树林,如果对手真有二十多个人,全部解决掉的难度很大。”大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麦吉举追绑着绷带的手问道:“嗯,放他们走会不会更好?我们把他们吓走不就行了吗?或者,如果耐心等等,也许他们自己就会撤走。我们随后再去救治伤者,给当地人补充物资,帮助他们重建家园。这样不好吗?”

  托德摊开双手说:“我知道,采取行动会非常危险,但如果我们放任这些暴徒继续作恶,他们就会让我们不得安宁。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杰夫·库柏写的一句话:‘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不管对手是蚊子、鳄鱼还是人,因为他们总是会卷土重来,而且再来的时候,会变得更加强大。’在我看来,对付这种人只有一种办法,就是冲进去把他们彻底消灭。如果放他们逃离普林斯顿,他们就会继续到别处胡作非为,甚至有可能跑到我们这里来。而且,我们已经做出了承诺,要保证当地人民的安全。我们要说到做到,才能保持自己的威望。”

  “我同意托德的意见。”迈克说。

  托德继续说:“因为对方人多势众,我们肯定需要圣殿骑士一起参战。如果我们决定出击,我打算会议一结束就跟罗杰,邓洛普联系。赞同我意见的请举手。”结果只有麦吉一个人反对。

  托德和邓洛普的对话很简短,切换到高频波段之后,托德对着通话器说:“罗杰,我们面临一个严重而又敏感的安全威胁,我想和你见面商讨一下,后天中午十一点钟,老地方见。”

  邓洛普说:“我去。通话结束。”

  和邓洛普的谈话结束之后,托德想和迈克私下聊一聊。他们一起出了农场前门,尽管天色已经暗淡,却还是很暧和。索娜跑到托德身边,把鼻子伸到他手掌里,要求他的爱抚。托德轻轻拍着她的头,对迈克说:“迈克,我要听听你的意见,就算圣殿骑士愿意帮忙,我们能打赢这一仗吗?对方有那么多人。”没等迈克回答,托德又说:“我的意思是,我读过的战术书上说,人数要有三比一的优势,才可以强攻,但是我们这次,连一对一的人手可能都凑不齐。”

  迈克看着托德的方向,但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你说的比例是没错的,但那指的是组织严密的军事单位之间的对抗,也就是其中一方已经深沟高垒,严阵以待,对方展开正面进攻。我想我们只要攻其不备,人数上的劣势就可以得到弥补,甚至有可能避免遭受任何死伤。不过最主要的挑战就是组织协调。很明显,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兵力和圣殿骑士们混合编队,从指挥和控制局面的角度来讲,那将是一场灾难——我们训练的方式都不一样。很可能最好的办法是我们正面攻击,让他们充任支援,或者任务互换。”

  “我也是这么想的。”托德停了好一会儿,又继续说,“只是讨论一下,假设我们的人攻进了普林斯顿,那里房子很多,我们挨户搜索敌人的时候,谁来阻止他们逃进周围的树林里呢?”

  “圣殿骑士。”迈克回答。

  “你最近去过普林斯顿,对吧,迈克?你知道,那里的房子经常相距三四百码。也就是说,圣殿骑士的人必须站得特别分散,那么,如果匪徒从一个地方集中突围,试图阻止他们的一两位圣殿骑士恐怕会凶多吉少,难以控制局面。你也知道杰夫经常说的,铁锤配铁砧的打击方式。如果我们要当铁锤,那么就得找到一个足够大的铁砧才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迈克考虑了片刻,回答:“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说的是,需要有五六十个人才能确保敌人无路可逃。或者,你有没有想过让十个人像六十个人一样战斗,让他们拥有同样强大的战斗力?”

  托德转过身,急切地问:“快告诉我,该怎么做?”

  迈克开玩笑说:“就像捉鱼一样,一个人捉到的鱼,可以比十个人还多,因为他有好用的捕鱼工具。”

  “我还是没明白……”托德有点儿紧张,没能猜透迈克的用意。

  “我指的当然是我自己喜欢的捕鱼方式,配上我喜欢的工具——杜邦系列。”

  “哦!我明白了。炸鱼,对吧?”

  迈克哈哈大笑,抑扬顿挫地说:“没—错,我想,我们可以制作一些改进型的克雷默地雷,然后问题就解决了。”

  托德拍着迈克的肩膀说:“就这么定了,迈克,现在你有权发动所有人手帮忙,就算炸不到摩托匪帮,我们也准备一些土制克雷默地雷,早晚会有用的。”

  第二天是在紧张的等待中度过的,除了两次简短的无线电联络之外,侦察队没有传回更多的消息。民军大多数成员整天都在清理枪支,磨砺战刀和刺刀,装满所有的弹匣,检查每一颗子弹。多数人都心事重重,默默向上帝祈祷。大家都不怎么说话,不像平时那样谈笑风生。

  在那天的大多数时间里,迈克发动道格、罗丝、丹、罗恩和麦吉帮他一起制作克雷默地雷。罗恩和麦吉是被强行征召来的,他们两个本来要做一大罐炖肉,迈克拍了拍罗恩的肩膀:“你们两个跟我来,我有更重要的任务。托德老大说了,今天大家都得帮我忙。”

  麦吉问:“那炖肉怎么办?”

  “不炖了,随便烤点儿面包就行。走吧,跟我去车库。”

  首先,迈克和道格讨论了一番之后,制作出一个样品,其他人都在好奇地旁观。然后,迈克指导他的队员们把地雷埋在农场东侧的边缘地带,还设了几个纸做的假人作为靶子。迈克喊了三声:“引爆实验开始!”他们都戴上耳塞和厚帽子,躲在一棵倒掉的枯树后面,距离那颗地雷样品四十英尺。他们用一个九伏特晶体管收音机电池引爆,效果不错,五到二十码距离内的纸人都至少被炸出了五个以上的洞孔。迈克觉得,他设计的地雷已经可以批量生产了。

  “好了,设计方案是这样的,”迈克讲解道,“每颗克雷默地雷的外壳呢,是一个标准尺寸的面包烤盘。这东西我们有很多,因为玛丽觉得用它们来交换东西会很受欢迎。好吧,他们在我们的装配线上更受欢迎。”他转身对罗恩·波特说,“罗恩,第一道工序由你来负责,你的工作内容,是在烤盘一侧的四个角上,焊上四根大钉子。我们的地雷做好之后,烤盘肯定是侧着放的,开口一面对着敌人,这些钉子就是四条腿,是用来固定它的。使用的时候,我们只要选好了方向,把地雷按进土里就行了要调整方向,就按压前面或后面的两条腿,很简单。

  “下一步的工作由我来做,我会在每个烤面包盘上钻两个洞,作为安装引线的位置。下一步,罗丝要称出四分之三磅重的C4塑胶炸药,装进每个烤盘的底部,然后交给道格,道格要称出一磅重的大粒散弹,均匀地覆盖在炸药表面上。下一步轮到麦吉,因为你的胳膊还没有完全康复,所以你的工作最容易。你只要切割一些硬纸板,作为每个烤盘的盖子,然后用胶带粘上就行了。”

  “总共要做二十颗地雷,以上工作都做好之后,我们就一个一个地进行收尾工作,我们只需要给它们盖上一厘米厚的塑料板,并用棕色胶带粘好,提高一下它们的防水性能,然后再喷上一层橄榄灰色的油漆,让它们更适合伪装。成功!一次性克雷默地雷制作完成。使用的时候,只要在我预先钻过孔的位置捅一捅,随便插进一根雷管或者一段引爆线就行^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会等到这东西安放到位了,再给它们加装引爆装置。好了,开工吧。”

  凌晨三点之前,丹发现,侦察分队已经回到了据点范围内。按照团队约定的规程,他们从哨位下方南侧进入,在他们距离哨位五十英尺的时候,丹喊道:“站住,什么人?”

  杰夫回答:“杰夫·特拉泽,还有两位民军成员。”

  丹小声说:“走过来,让我看看。”杰夫走到距离哨位十英尺的地方,现在,丹又用很小的声音说:“篱笆立柱。”杰夫也很小声地回答:“切诺基。”

  “口令正确,你可以进去了。其他两位经过哨位的时候,也要经过我的检验。”巡逻队进入大门之前,又由德利亚确认了口令和身份,当时她在指挥中心当班。她打开门,放大家进去。闩上门之后,她叫醒了所有人,听取巡逻队的报告。

  除了丹继续放哨之外,其他人很快聚齐,倾听报告。三位侦查归来的同伴都满身泥污,筋疲力尽,手上脸上还涂着土色和绿色的伪装油彩。“讲仔细点儿。”迈克说。

  杰夫从迷彩服口袋里掏出笔记本,放在桌面上说:“道格分组之后,我向凯文和丽莎传达了行动命令,并确立了新的指挥体系。我们重新涂抹了伪装油彩,确认所有装备在上下跳跃时仍然可以不出声,然后出发。我们首先去了之前那座农场后院,把水壶灌满。我想确保大家有足够的饮水,此外,之前我也提到过,装满的水壶发出的声音比半满的水壶要小。

  “下午四点,我们通过望远镜已经可以看到普林斯顿小镇的南端。我们在那里轮流远望对手,一个人用望远镜观察并作记录,另一个负责警戒,第三个人休息。我们一直在那里等到天完全黑下来,然后后退,从东面绕到小镇北端,再从北面接近小镇。这次,借着夜色的掩护,我们一直靠近到距离其中一座房子五十码的地方。”

  “我们可以听到说话声,但是听不清谈话的内容,能辨认的只有他们大声喊出的污言秽语。我们在那里一直等到黎明来临。接下来我们后退了二百码,躲进树林,白天继续观察动静。第一个晚上,我估计我们三个都没合眼,但是第二天白天,我们肯定都睡着过,大家都累坏了。一轮到我休息,我就睡得跟死人一样。昨天日落之后,我们又后退了几百米,然后沿着米克山山脚下的路线返回基地,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发现。”

  杰夫拿起笔记本,开始念:“人数,我们总共看到了二十四个人,除了其中两人不敢确定之外,其他人肯定都是匪帮成员,这二十二个人中,男性十八人,女性四人。另外我们看到了两个孩子,在房子之间跑动,不能确定这些孩子是当地人,还是跟匪徒一起的。我们观察的过程中,街上一直有四具尸体。

  “车辆方面,我们总共发现了十八辆摩托车,停放在不同位置。大多数是哈雷摩托,其中五辆配备了长枪套。我们还看到过一辆福特面包车,白天至少有三个摩托匪帮成员上过那辆车,可能是他们的补给车。我们不能完全确定,因为周围还有几辆车。其中有些明显不能用了,但有几辆看上去能用,可能是匪帮的车。

  “武器:原来的那个加油站门口,板条箱上架设了一挺M60机枪,用三角架支撑,上面装了一根子弹带我们距离太远,看不清周围有没有更多的弹药。匪徒的武器五花八门。至少有六个人屁股上挂着手枪,有一个女匪徒曾经脱掉上衣,我们发现她的身上挂着手枪套,装着左轮枪。有两个人还带着刀鞘,里面是南美式大砍刀。有七个男人,到哪儿都带着长枪。其中包括三把MI或M2卡宾枪,一把泵动霰弹枪,一把鲁格迷你14,一把某种单发步枪,一把枪管截短过的双管霰弹枪。所有的男人都胡子拉碴儿。匪帮成员大都穿着皮裤或牛仔服,有一个穿着橄榄绿色的作战服。他们衣服上没有发现统一的标志,这帮人的组织形式,就像好多年前的海盗似的,扯面旗子就开始乱来。

  “岗哨安排:他们有一个流动哨,还始终有一个人守着机枪。我们看到的换防时间是晚六点、半夜,早六点和正午,接替的哨兵准时到达。流动哨的路线是,从加油站出发,向西走过两个路口,过马路,向东走四个路口,再过马路,走回到机枪。哨兵警惕性还算比较高,比如说,凌晨一点之前,有只狗叫了几声,流动哨还能作出反应,他一百八十度转向,偏离通常路线五十码去察看动静。一旦确认没有威胁,他又回去沿着原来的路线巡视了。尽管我们没有发现其他哨兵,但对方设有其他哨位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很可能设在其他有利位置。

  “敌方行动:第一天晚上十一点二十分,一座房子里接连传来两声枪响,原因不明。

  “第二天上午十点十七分,两名匪徒开始用街上的一具死尸做靶子,练习手枪射击,打了大约二十到二十五发子弹。两人使用的好像都是.45口径自动手枪。那具尸体被打得惨不忍睹。

  “下午两点刚过,我们看到一个赤身裸体约有五十岁的妇女从一座房子里跑出来,后面紧跟着一个半裸的男人,拿着一把M1卡宾枪,他一出门就开了四枪,至少有两枪从背后击中了那个女人。随后他走到近处,对那个女人的头部连开三枪。我们听见他在喊叫:‘这婊子胆敢打我!敢打我!’当时我们都恨不得当场开枪打死他。”杰夫一直冷静而专业的语调到这里也显得有些激动。他嘟囔道:“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真的想杀死什么人,不过这个家伙,说真的,他把我惹毛了。”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报告:“下午三点四十二分,有两个匪徒开始修理一辆摩托车,看上去是在调整化油器的样子。四点刚过,他们就返回了原来的房子。”这时杰夫放下笔记本,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三张纸。他走到黑板前,花了五分钟时间对比纸上的三份草图,把他们合并在一起,画出了一份普林斯顿所有房舍的俯视图·然后又在图上标出了流动哨的路线,以及车辆和机枪的所在位置。他简单说明了几座房子之间的距离,以及大致的射击范围,接着问大家还有没有问题需要解答。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然后迈克大声说:“这份侦察报告写得非常好。我们所有人都应该记住,好的侦察报告就要这样写。非常专业,杰夫,而且很全面,涉及了所有重要的地方,不过我的确还有几个疑问。”

  “你说。”

  “首先,你对它们的安全防范措施整体印象怎么样?”

  “他们的岗哨看起来挺警觉的,但是也有明显的漏洞。”

  迈克疑惑地看着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他们好像只关心穿过市镇中心的这条马路,似乎认为攻击只会来自路两边,或临街的房子,对其他区域简直毫不在意。当然,小镇需要巡视的区域的确比较大,但他们好像根本没打算留意整个镇子,或者经常巡查。所以我猜测,他们可能有其他的哨位,设置在某栋房子的二楼,以便监控整个区域。”

  迈克问:“那你们有没有发现哪座房子里有换岗的迹象?”

  “没有。不过换位思考一下,假如我想守住这座小镇,就不可能只注意镇中心。”

  “这是因为你的思维方式是海军陆战队级别的,而不是摩托匪帮的水平。在他们看来,需要担心的只有政府执法人员或其他匪帮,这两类人都会从大路出现。当然,在目前的环境下,他们的思维方式已经不合时宜,他们需要担心的是我们这些‘荒野蝙蝠侠’,只不过他们还不清楚状况。”迈克继续问,“你觉得他们的战斗力怎么样.”

  “就我们看到的情况而言——我想丽莎和凯文的想法跟我一样——他们既缺乏严格的训练,也没有严明的秩序。不过,他们的确有足够的纪律,可以保证不间断地进行警戒。如果要简单总结,我觉得可以这么说,他们战斗技能和组织不足,但在凶残狠毒方面非常突出。这些败类,包括其中的女人,是我听说过的最凶残的人。我在海军陆战队的时候,也听过和亲眼见过一些暴行,但我从来没听说过拿死尸练习打靶。这些家伙们根本就是伤天害理,肆无忌惮,对谁都不会心慈手软。”

  停顿了好一会儿,迈克才继续问:“好吧,我最想知道的问题是,你觉得,假如圣殿骑士愿意帮忙,我们可不可以突然袭击他们,并且比较有把握地战胜他们?”

  “当然可以!不过我们要果敢坚决,让他们按我们的节奏来打。”

  迈克又问:“如果我们突袭不成,那应该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大家分头撤退,离开城镇一段距离之后,再找一个地形有利的地方重新会合。如果我们正面冲击,他们以逸待劳,我们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但是,如果我们趁对方没有准备的时候突然现身,不等对方回过神来,可能已经把他们干掉一多半了。”

  迈克点头说:“我的问题就只有这几个,你们还有其他问题吗?”没有人再举手提问。

  托德一直在静听他们的报告,这时才开口说:“杰夫,我想祝贺你完成了一次非常专业,成果丰硕的侦察任务。今天上午晚些时候去见罗杰·邓洛普的时候,我希望你和我同行。目前,我希望大家都来讨论一下,该怎么肃清普林斯顿那些民宅里的劫匪。”

  丹马上建议在小镇之外设置伏兵,出于两方面的原因,这个建议被否决。首先,匪徒好像并没有很快上路的迹象。第二,如果他们离开,会有两个可选的方向。

  玛丽建议兵分两路,主动进攻。第一路算是辅助队,负责在大路两个方向设置埋伏,并且堵住其他可能的逃走路线;第二路攻入小镇,挨个房子清理劫匪。如果有匪徒漏网逃脱,伏击者可以将他们俘虏或击毙。如果攻击队伍遇到困难需要撤离,辅助队还可以提供掩护。

  最终玛丽的计划获得了大多数人的支持。这种战术后来被称做“有后援的突袭闪击战”。

  丹建议,带上从汤姆干掉的两个匪徒那里缴获的六颗手雷。汤姆觉得这个建议很好:“我觉得,把一帮匪徒手里缴获的武器用在另一帮匪徒身上,是很好的办法。感觉是‘Dulceetdecorumest’。”

  “你说啥?”罗恩没听懂。

  汤姆回答:“这是拉丁语,意思是理所应当。”

  大家全票通过了丹关于手雷的建议。

  随后,托德让迈克简单报告“面包盘地雷”的情况。杰夫听迈克介绍完他的新作品,马上露出了坏笑:“这对伏击队伍来说太合适了。”

  当天上午晚些时候,托德、迈克和杰夫开车去见罗杰·邓洛普。路上大部分时间,杰夫都在睡觉。他们还带了一颗手雷,一颗自制克雷默地雷作为样品。他们到达时,罗杰·邓洛普和他的二号指挥官已经等在公墓附近了,他们两个开的是一辆CJ-5型吉普车。

  听托德转述了杰夫的侦察报告,以及他们拟定的攻击计划之后,罗杰回答:“好啊,听起来你们是打算让圣殿骑士承担更容易、也更安全的任务。既然已经有约在先,我们当然不能拒绝。事实上,我也很期待和你们并肩作战。”随后两小时,五个人一起商定了具体细节。

  等到所有人都明白了本方职责,托德说:“现在,我们只需要把这群鸭子赶到一起,然后做掉它们。”

  罗杰问迈克,可不可以跟他一起回圣殿骑士的驻地,教大家如何正确安装和引爆克雷默地雷,迈克痛快地答应了。

  罗杰随后告诉托德:“上完课之后,我们派车送尼尔森先生回博韦尔。”

  “好,听起来不错,罗杰。你那边担任现场指挥的人,也请一起过来吧,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拿出一份详细的作战计划,通报给你方指挥官,让双方都明白战斗进程。到时候,我们也会交给他们所有的克雷默地雷,导线,电池还有雷管。目前看来,我们今晚就可以出发,明天拂晓时分所有人准备就绪,发起进攻。”

  当晚六点,罗杰带着三名圣殿骑士,陪同迈克一起,停在了农场大门外。迈克下车时很夸张挥手打招呼,一边招呼一边解释:“我得让我们的人看清楚,来的是我们,不是敌人。上次有陌生车辆闯入的时候,我们哨位上的女孩是先开枪,然后才开口提问的。事实证明,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们今晚可不想重现这一幕,对吧?”

  他们花了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彻底理清了进攻行动的所有细节,罗杰·邓洛普和泰德·沃拉克做了详尽的记录。会议结束后,罗杰取走了所有的地雷和辅助配件。他非常小心,把引爆装置全都绑在吉普车防撞杆上,远离所有地雷和乘客。民军成员挥手作别,罗杰和泰德驱车疾驰而去。

  托德心事重重,转身对玛丽说:“希望不会出什么岔子。”

  第十五章 突袭

  不曾面对死亡,

  就不会真正懂得生活。

  只有为了生存,誓死抗争过的人,

  才真正懂得生命的意义。

  ———越南溪山战场,

  一座指挥所留下的无名战士涂鸦

  再次确认了作战指令,并向上帝祈祷之后,民军成员进行了最后一轮检验和预演。大家都全副武装,脸上也涂好了伪装迷彩,样子看上去很凶悍。迈克、丽莎、托德、汤姆和罗丝都穿戴了防弹衣和防弹头盔。迈克来回走动着检查所有攻击手,边走边大声发问:“我方口令是什么?红色信号弹和六声口哨代表什么?你的紧急撤退路线在哪儿?我们和圣殿骑士的联系频率是多少?我们的代号是什么?他们的代号是什么?知不知道我们每个人都听谁指挥?”

  然后他让所有队员都上下跳动几下,看看有没有声音太大的物品。

  接着检查所有队员的伪装。最后,迈克终于满意,下达命令说:“全体人员,带好所有物品,出发!”众人发出一阵欢呼,列队走出大门,坐上两辆早已备好的皮卡。

  麦吉、玛丽、索娜和小婴儿雅各被留下来“把守根据地”。眼看两辆车都已经走远,两个女人哭了起来。

  向北开进的旅程相对平静。在普林斯顿以南三英里,他们把车停在一条运送木材的狭窄公路上。从那里开始,他们以警戒队列行进,到凌晨三点半,已经到达距离小镇三百码的距离。他们停下来,卧在冰冷的黑夜里,等待时机。无线电静默仅仅被打破过一次,是在凌晨四点。戴着无线通话器耳机的丹听到了一段信息:“弗雷迪已就位,完毕。”他低声回答:“迈迪已就位,完毕。”然后翻身拍了拍迈克的肩膀,指指耳机,做出一个0K的手势。迈克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后背。

  凌晨五点二十分,迈克起身,在俯卧着的突击队员背后走动了几个来回,踢每个人的靴子。果然,有几位队员已经睡着了。出发时的兴奋过去之后,又原地趴了将近两个小时,也难怪有人打瞌睡。迈克小声对每个人说:“慢慢地,别出声,活动活动手脚,需要的话,稳定一下情绪。”

  凌晨五点半,所有人排成散兵队列,迈克示意全体前进。在清晨的微光中,攻击队员彼此相距十码,开始向依稀可见的小镇推进。

  敌方发现的时候,突击队已经进入小镇以内。匪徒的流动哨首先发现了凯文。凯文的霰弹枪连发两弹,抢在对手举枪之前就将他放倒。确认对方已经不构成威胁,凯文迅速装好了子弹。那些管状子弹来自他枪托上固定的尼龙弹袋。

  枪声一响,其他突击队员马上加快了脚步,各自冲向自己原定的目标建筑。

  杰夫·特拉泽的任务是压制劫匪的M60机枪。凯文的枪声刚刚沉寂,杰夫就已经看清了机枪位。枪手很紧张,枪口朝向刚才枪声传来的方向。凯文在正西,而杰夫是从与机枪枪管成九十度角的方向赶来的。他单膝跪地,瞄准机枪手开了四枪,其中三枪击中了对方的胸口和头部。

  杰夫趁机夺取了那个位置。到了机枪旁边之后,他掉转枪口给那个垂死的劫匪胸口又补了两枪。他蹲在机枪后面,给步枪更换了弹匣,然后把它斜背在背后。这时,两边都开始传出枪声。

  杰夫说了句“爽”,抱起那挺机枪,打开送弹匣盖子,可以看到枪机已经打开,随时可以射击。他自言自语地说:“让我来试试你管不管用。”他迅速检查了机枪周围,又在一个木盒里发现了一根一百发装的子弹带。杰夫把这根子弹带的一头挂钩打开,跟枪里装的子弹带连接起来,成了长长的一条儿。他把这东西挂在肩膀上,合上枪管的支撑架,然后把拖下来的一段子弹带搭在左边肩头。

  在小镇的一头,托德遇到了点儿麻烦。他和丽莎、罗恩集中火力攻击一座房子,里面至少有两名匪徒。匪徒从楼下的窗户向外射击,射速虽快却漫无目的。而托德他们位置不利,射击效果同样并不理想。这时,托德发现他这边的枪声暂时停顿了一下,当机立断跳出来冲过街道,边跑边开枪。他跑到那座房子旁边,靠着墙换好了HK步枪弹匣。

  他在地上,一点一点爬到对方正在射击的窗台正下方。他的头顶上面两英尺就是敌人的枪口,喷射的火舌气势惊人。他从武装袋里摸出一颗手雷,拽开拉坏,握把飞了出去。幸好,这时周围的枪声已经连成一片,引信的声音也被枪声淹没了。托德默数到二,然后把手雷扔进了窗户,他刚俯下身,屋里就轰的一声炸开了。托德被震得耳鸣不已,他穿过烟雾跳进窗户,对着一个模糊的人形开了三枪,那个人好像只穿了一条牛仔裤。然后他慢慢地逐个清理楼下的房间,到了前院的时候,有人躲在一段矮墙后面用手枪胡乱向他的方向射击。托德发现对手是从墙的上方,只伸出一只手来开枪的,他冷静地瞄准开枪位置下方三英尺,以这个位置为中心连射了十发,对方没有再还击。

  为了确认对手已经被消灭,托德放低枪口,贴着墙根再度又平行扫射了一轮。他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如果墙后有人幸存,也肯定已经倒地了。他的步枪没有了子弹,于是托德拔出.45口径自动手枪,拨开保险,从墙角看过去,发现有个女人倒在血泊里,手里还握着一把AMT.45口径不镑钢手枪。她枪里的子弹已经打光,套筒锁定在空膛位置。托德用手枪在她头上又来了致命一击。侧耳静听,楼上好像有人在哭喊,他从前面窗户向外叫道:“我把楼下肃清了,可是楼上还有敌人,我需要支援。”

  罗恩·波特的大嗓门在外面回应道:“我马上就到。”

  丽莎随后说:“我在外面掩护你们。”

  罗恩进了前门之后,托德使劲摇了两下头说:“我的两只耳朵里都在响,响的频率还不一样。现在跟聋了差不多,最好还是由你来带路吧。”

  “没间题,老大。”罗恩不太习惯地笑了笑。

  上楼梯之前,两人轮流装弹。

  “你还有多少子弹?”托德问。

  “FAL步枪我打了差不多六十发。但是.357手枪我还一发都没打。”

  “别担心,估计你有的是机会开枪。”托德用HK步枪指了指楼梯,“我跟着你。”

  在小镇的大街上,杰夫正在试用新“玩具”。他先向一个从一座废墟二楼窗户射击的匪徒还击,靠着一堵墙连射了四轮,每次十发左右,瞄准点是窗户和下面的墙。打完之后,那边的匪徒就没动静了。杰夫用尽力气大喊:“我是特拉泽!我是特拉泽!”

  他继续沿街四顾,第二组目标是两个拿手枪的男人,他们正沿着一条窄巷落荒而逃。杰夫肌在地上,张开机枪的三脚架,瞄准了目标。这时,那两个人已经在三百码开外。杰夫只用五轮短射,就把他们全部摆倒在地。然后他又大声喊:“我是特拉泽!”事后他解释说,这么喊的原因,是因为不希望队友认为M60还在敌人手里。

  在普林斯顿小镇的东端,四辆哈雷轰鸣着启动,想要逃离。德利亚对着他们的背影开了五六枪,不过没什么效果。她的目标已经在四百码开外,转了一个弯,从视野中消失了。德利亚听到道格在街对面喊:“省省子弹吧,他们已经在射程外,圣殿骑士会收拾他们的。”几秒钟后,那个方向果然有爆炸声和枪声传来。德利亚举手向道格示意。就在这时,他们听到旁边一座砖头房子里面有人用霰弹枪向外射击。德利亚用唱歌一样的声音喊起来,那套词她在训练中已经练习得非常熟练:“好了,伙伴,我开枪,你上前。”

  卡尔顿从一辆车躲到另一辆车后面,慢慢靠近那座房子,规避着霰弹枪的射击范围。过了一会儿,这次他说:“好了,伙伴,我开枪,你上前。”德利亚冲出来,卡尔顿保持每一到两秒开一枪,压制那个用霰弹枪的对手。闪到房子墙根下的时候,德利亚和道格迅速商量了一下,重装了步枪子弹。然后德利亚继续射击,道格绕到正面。那个对手只是偶尔还击,完全没有准头。德利亚正好打到第二个三十发弹匣的最后一颗子弹,这时听到房子里传来手雷的爆炸声^她又焦急地等待了几分钟,才看到她的丈夫从前门出来,一边发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边笑着说:“搞定。”

  汤姆发现,分配给他负责的那座房子是空的。他沿着小镇的主街道走了一段,然后拐到北面一条平行方向的小巷里。他有两次遭到枪击。第一次,是一个家伙站在活动房房顶,用单发步枪攻击他,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汤姆转身面向枪手,蹲下瞄准,连发两弹,西耶拉竞赛用步枪子弹第一枪射穿了对手的脖子,第二枪击中了对方的左眼,直接把后脑打碎,泛起一层粉红色的烟雾。

  继续沿着街道向前,他再一次遭到背后攻击,这次的对手躲在一处廊檐下,用Ml卡宾枪击中了他的后背。汤姆中枪倒地,一时喘不上气来,不过他意识到,防弹衣侥幸挡住了对方的子弹。他马上翻身坐起,用AR-15步枪还以颜色,四轮两连发之后,攻击他的对手已经倒在了地上,身中六枪。汤姆站起来继续寻找对手,下意识地边走边换好了弹匣。

  双手紧握着史密斯沃森左轮枪,罗恩开始贴着左面墙慢慢走上楼梯。托德在下面瞄准楼梯尽头。罗恩上楼梯之后,示意托德可以跟上。托德上了楼梯,蹲身在走廊警戒,罗恩开始逐个搜索褛上的房间。进入第二个房间之后,托德听到罗恩连续开了三枪。过了一会儿,又传来第四声枪响。随后,托德听到空弹匣掉到地上的声音,罗恩已经用备用弹匣重装了手枪。最后一个房间里没人。

  罗恩走回楼梯口,汇报说:“中间那个卧室里有个女人,我进去的时候她坐在那里哭,然后我注意到她的肩膀上有一个玫瑰和骷髅的文身。她突然站起来,举着一把大砍刀扑向我,我开枪的时候,她距离我只有几英尺。我再也不想面对这种事情了。”

  迈克、丹、凯文和罗丝清理了大部分房子。他们临时组成一个作战小组,踢开房门,逐个检查所有房间,遇见对手就解决掉。迈克通常冲在最前面,那天早上,有两次都是防弹衣救了他的命。

  清理一座房子的时候,丹的上臂被手枪子弹刮了一下。包扎上一条卡利斯战斗绷带之后,伤口很快就不再流血。

  二十分钟的室内枪战之后,枪声逐渐稀疏,最后完全停了下来。众目睽睽之下,迈克在小镇街道上来回跑了几趟,和所有突击队员确认情况。确认敌人已经没有抵抗,他跑回到加油站的加油区,吹了一声三十秒钟的长哨,然后喊道;“好了,伙计们,到我这儿集合,到我这儿集合。”

  几分钟后,十名突击队员集合到了迈克身边,他们在加油站的后院,汤姆躲在车库门口,紧握步枪,监视街上的动静。“好了,我们已经清理过所有房子里的敌人,现在我们两人一组再去巡视一遍,以确保没有漏网之鱼。我要求大家彻底搜查每一栋房子的所有房间,无论花多少时间都可以。还有,那些有百分之一可能性还活着的劫匪,都要让他们变成百分之百的死人。千万不要想当然地认为对手已经被干掉,这种家伙最容易在背后对你开枪。”

  最后的清理过程相对顺利,有一名匪徒被发现藏在床底下。被迫出来之后,他想从窗户逃走,凯文·伦德尔用霰弹枪打了三枪,他就倒在了窗台下。

  在一座废弃的拖车商店后面,汤姆和丽莎发现了一个十岁的男孩,被关在一个壁柜里,壁柜门被人用两条晾衣服的钢丝缠住了。他是小镇居民中唯一的幸存者。小男孩的手上裹着沾满血污的破布。丽莎解开破布的时候,发现他的双手小指都被切掉了。丽莎问:“这是谁干的?”小男孩嘟囔了一句,听不清楚。

  丽莎又问了两遍。

  最后,小男孩哆哆嗦嗉地回答:“是格里西干的,他说每天要砍掉我一根手指头,直到全部都砍掉。”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因为我不想做他让我做的事,格里西让我用嘴巴给他,给他……”小男孩说不下去了,痛哭失声。

  丽莎想要抱抱这个孩子,但是孩子把她推开了。“可怜的孩子,你想喝水吗?”丽莎问他。

  “我想。谢谢您,夫人。”

  丽莎把她的水壶拿出来交给孩子,孩子咕咚咕降地喝了个精光。

  圣殿骑士在小镇两边的大路上各设置了一个三人小组作为伏兵,并各设置了两颗克雷默地雷。其他还有几个人,分别守在可能的逃生路线上,每个人配备一颗克雷默地雷。

  他们的埋伏只有三处有收获。第一处先是引爆了克雷默地雷,然后进行了枪战,解决掉了那四个想要驾摩托车逃走的匪徒。

  第二处埋伏点是一个十四岁女孩把守的。她遇到两个男性匪徒,其中一个赤身裸体,都带着武器,径直向她跑过来。女孩看到他们进入了地雷射程,就躲在一棵大树后,用WD-1电话线两个裸露的线头,分别接到九伏特电池的两极上。因为没有见过这类场面,在她听来,地雷爆炸的声音可真是太大了。等她起身用AR-180卡宾枪准备射击残余敌人的时候,发现已经没有对手可打了。

  第三处圣殿骑士的埋伏,由他们的通信专家镇守,这位老先生已经七十四岁高龄,是一位退役的海军信号兵。他守在几条小路的交叉点上,发现一个穿着黑色皮裤,带着一把劣质霰弹枪的家伙向自己这边跑过来。老先生不想浪费一颗地雷,直接用M1A步枪慢慢瞄准,六十码之外两枪干掉了对手。

  枪声平息后两个小时,圣殿骑士们开始三三两两地进入小镇。他们看到街上居民尸骸的惨状,还有西北民军拖出的大批匪徒尸体,不禁目瞪口呆。

  圣殿骑士中的一位女士认识那个壁柜里找到的男孩,危机之前,孩子的父母是她的理发师。她问道:“提米,你的爸爸妈妈呢?”男孩眼神空洞地看着她,好半天才说:“他们一来,就用枪把我爸爸打死了。我妈妈也死了,是格里西用刀捅死的。我看见是他干的。”

  那位女士含着眼泪问:“你来跟我们一起住,好吗?我们住在特洛伊附近,那里很安全,没有坏人。”那个孩子还是闷闷不乐地说:“行,我跟你去,莫莉。可是我得先找到格里西,我要看到他死。”男孩在尸体中间寻找着,最后找出了那个叫做格里西的匪徒。他走上去对着那具尸体吐口水,然后就站到莫莉身边去了。

  莫莉拉着孩子的手臂,让他远离那些尸体。她说:“别害怕,提米,一切都过去了。”男孩看了她一眼,仿佛难以相信她说的话。

  设置好岗哨之后,托德、迈克、罗杰和泰德一起在加油站后面开了个小会。首先,他们汇总了两边杀敌的数量。托德不动声色地说:“我们歼敌十六人,没有俘虏。”

  罗杰点头说:“我们的埋伏圈干掉了七个。这样加起来共有二十三个人,跟你们那边特拉泽先生的侦察报告正好相符。最多也就只有一两个人漏网。”

  托德语调有些沙哑地说:“真希望全部干掉这些渣滓,不过现在也没有办法确定了。”谈话随后转向了如何处理尸体和俘获的装备上。

  那天下午的大多数时间,大家都忙着进一步搜索所有房屋,包括地下室、储物间和阁楼。西北民军和圣殿骑士都参与了进来,他们没有找到更多的匪徒或幸存的市民,只在一何地下室里发现了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户体。托德让大家把所有能用的东西——包括子弹壳在内——全都收集起来。在此期间,双方都派出小分队,取回了车辆。

  所有俘获的装备都被集中在了匪帮的面包车旁边。面包车里找到的东西还比较有价值,里面有超过两千发各种口径的子弹,一副夜视镜,四瓶烧酒,还有一百二十加仑汽油。在多处房舍和摩托车上的储物盒里,还找到了更多子弹、一些地图、大麻、衣物,还有一副望远镜。此外,还从匪徒身上找到了面包车和所有摩托车的钥匙。

  唯一比较特别的发现,是一盒大约一百个铁蒺藜。这些东西长三英寸,宽一点五英寸,是一些切成蝴蝶结形状的薄钢板,所有钢板都在中间扭成了九十度角,这样不管放在哪儿,始终都可以保持一个尖角朝上。迈克猜测说,可能是摩托匪帮自己制作了这些铁蒺藜,要么是为了伏击车辆,要么就是为了阻挡敌人追击。

  谈到俘获装备的分配问题,托德表示只想要那挺M60及其配件和弹药,其他的都可以给圣殿骑士。罗杰很痛快地答应了。托德还说,圣殿骑士可以保留四颗没有使用的克雷默地雷。罗杰觉得这是占了大便宜,对托德表示了感谢。

  托德和杰夫从战利品堆里取出四根7.62毫米子弹带,一个直径两厘米的弹药罐,里面装满了装配更多子弹带的钩针,还有一个绿色尼龙袋,里面有M60清洁工具和一根备用枪管。

  托德把罗杰叫到一边,讲述了他们以前是怎样处理从匪徒身上夺回的物品的。他说自己留着的东西,都打算送给难民或者以后做慈善。罗杰点头赞同,觉得这种做法很好。他也参照民军的做法,从战利品中选出了质量最好的六支枪留给提米,其中包括一支迷你14,-支M2卡宾枪,两把斯普林菲尔德.45口径XD自动手枪,一支莫斯贝格霰弹枪,还有一把史密斯沃森629型.44口径马格农左轮枪。他还为所有这些枪支准备了合用的弹药。

  罗杰宣布:“我们会清洗所有这些枪支,把它们保存在密封罐里,作为提米的托管基金。”他还说,其他的物资和食物,都准备分发给生活困难的当地居民。

  所有匪徒的尸体都被拖进镇子北端一座房子的废墟里,所有居民的尸体被放人街对面的另外一座房子。附近的易燃物品也被堆了进去,有报纸、木柴、过期燃油、家具还有匪徒的大麻。汤姆在放着居民尸体的房子前面为他们主持了简单的仪式。没人要求为那些匪徒祈祷,但汤姆也为他们念了一段悼词。

  礼式之后,汤姆点燃一根公路火焰信号器,引燃了这两座房子,它们都被火焰吞没。半小时后,已经可以确定这两座房子不会把周围的房子引燃,两个组织都开始装车准备撤离。握手话别之后,圣殿骑士驾驶他们的三辆吉普车和匪徒的面包车先行离去,他们说,回头再开一辆大皮卡来,运走匪徒们的摩托车,包括被地雷炸坏的四辆。

  迈克很快指挥所有民军成员登上卡车,启程返回他们的据点。后面那辆车是凯文的福特皮卡,里面坐着凯文、丽莎和托德。走了几英里之后,丽莎转过头,幽怨地看着托德,开始抱怨:“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那挺M60,从战术角度讲,它和所有其他东西加起来的价值不相上下。可是你真该把那副夜视镜也要来的,站岗的时候用那个多好啊。”

  托德回答:“那副夜视镜最大的问题,就是它的型号,PVS-5。我记得,这种产品需要配用二点七五伏特高容量电池,而且这种电池不能充电,一充就爆炸。我在匪帮的物品里面没有看到这种电池,你看到了吗?”

  丽莎沉默了一会儿,很不情愿地承认:“我也没有。”长出一口气之后,她总算松了口:“这么说起来,你让我们花钱买报警灯,闪兵信号器,还有重氢瞄准镜就对了,那些夜视装备用着就是不方便。”

  托德安慰她说:“其实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认为夜视装备不好,只是说它们离不开配用的电池,那些电池通常又比较少见,不让充电,保存时间还短。最新型号的夜视装备也有可以使用普通电池的,比如AA镍镉电池,或者标准的九伏特充电电池,这种电池我们倒是有。这些东西买来肯定有用。唯一的问题是太贵,尤其是第三代夜视产品,至于那些俄国货,质量实在太差,我都懒得理会。它们图像质量低,瞄准镜里的瞄准点都不能保持稳定,主要配件还容易坏。如果我们有足够的钱,我会买点儿质量可靠的美国货……”

  凯文插嘴道:“要有足够的钱,能买的好东西还多着呢。比如说PSR-1A型接地入侵探测器,再比如无线电信息拦截器。我不知道你们感觉怎样,反正让我傻等着接收无线电信号,我会觉得非常无聊。我听到那些信号传来传去就想出手。想象一下,那得截获多少情报啊。我们可以了解半个西部的情报。”

  托德双手托腮,又一次引用了那句口头禅:“可惜呀,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第十六章 黄金无价

  无所不能的金钱,在我国各地都有无数人为之疯狂,可是在这个古怪的村子里,却没有人真正相信它的魔力。

  ———华盛顿·欧文,克里奥尔村故事

  第三年五月初,正当幼苗可以从温室里面移栽出来的时候,出现了一次意外的惊喜。有天下午,一个骑马的年轻人在门口停留了片刻,带着一把做工考究的10-B型霰弹枪。当时担任警戒的凯文通过望远镜严密注视他的一举一动,认出他是特洛伊圣殿骑士组织的一名成员。山坡上的索娜低低地叫了三声,但是来人并没有等屋里的人出来迎接他,而是探身在门口的电线杆上贴了一张宣传单,然后便纵马离去。

  凯文打电话通知指挥中心,报告了自己看到的情形。迈克马上派道格和德利亚出去查看究竟。他们去了十分钟才回来,因为他们把这一小段路也当做战术巡逻,一路上都非常小心。德利亚拿着那张传单,刚进门就说:“特洛伊有大热闹看了!”她把那张油印的传单交给迈克。上面写着:

  特此公告特洛伊以物易物大集

  快来呀,都来呀!

  自五月二十一日起,特洛伊将举办为期三天的以物易物集市。

  (就是下次月圆的日子,如果你们已经搞不清时间)

  带上你们想要交换的物品,来这里体验讨价还价的乐趣。

  我们将在纪念广场提供安全的交易空间二十二日晚,更有弦乐从伴奏的露天舞会等您参加特洛伊圣殿骑士负责保障大会安全。

  “不错,不错,不错!”迈克嘟囔道。这时,托德穿着拖鞋冒了出来,迈克把传单交给他,托德扫了一眼马上说:“通知大家,中午开会。”

  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托德宣布会议开始。他第一个发言:“我正奇怪呢,以前怎么没有人想到举办这样的活动。可能是以前劫匪太嚣张,搞得一般人都不敢出门。这也不能怪他们。危机爆发以来,当然一直也有小规模的物品交换,但那都是在邻里之间进行的。很高兴可以见到有组织的贸易活动出现。”

  大家纷纷点头同意。“我个人不反对大家去赶集。不过我主要担心的,是赶集期间怎样保证据点的安全。下面由迈克来安排吧。”

  迈克·尼尔森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好的,在我看来,我们肯定不能都去赶集,至少要留四个人在这里看家。我建议大家抓阄。”大家又都点头表示同意。

  民军成员按照他们的习惯,抽木条决定留下的人选,不幸必须留下的团队成员有托德、杰夫、罗丝和麦吉,麦吉主动提出负责看护雅各。

  之后三个星期,赶集都是据点里的热门话题。他们决定开托德的普尔威和凯文的F250两辆皮卡。迈克负责组织协调这次活动,他准许大家穿便服,这让几位民军松了一口气。至于说武器,不用他要求,大家也会带着。到了这时候,大家如果不带武器,感觉就跟没穿衣服一样。至少也得带把手枪才行。

  期待中的日子终于到了。德利亚和玛丽是穿着最好看的,也是整个据点外表最“文明”的成员。那天她们都穿裙子,两个人都已经很长时间不穿裙子,也不刮腿毛了。裙子配上皮带和手枪皮套,的确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但是玛丽不在乎。她说,丢开那些难看的裤子,让自己穿得像个女人的感觉很不错。

  德利亚穿了一条绿松石色的短裙,是向玛丽借的,她们两个体形接近。她决定只带CAR-15步枪,配一个两联装三十发弹匣。

  二十一日日出后两个小时,两辆皮卡离开了据点。在去往特洛伊的路上,他们看到了去赶集的几十个人,有的步行,有的骑马,还有的开车。有一个人骑着摩托自行车,背上还背着一个笼子,里面装着三只鸡。迈克看见了,哈哈大笑。

  到了小镇边缘,他们注意到,来赶集的人很少有开车的,马倒是有好几十匹。马具通常都搭在篱笆上,或者放在马儿旁边的地上。

  因为车里的东西价值不菲,迈克坚持让大家轮流看管车辆,监听电台信息。每次两人值班,时间为两小时。值班的人还要负责每小时联络基地一次。

  离开卡车之前,迈克让大家碰了一下头,提醒大家优先换取煤油,还要求大家留意其他赶集的人想要什么东西,这样第二天来的人就可以带上最好卖的物品。迈克还提醒大家注意个人安全,不要向任何谈话对象泄露关于民军组织和基地的信息。他警告大家:“提高警惕,注意适时转换话题。无论如何都不能泄露避难所位置,或是显露我方实力与财力。和你谈话的对象也许是谦恭有礼的人,但有趣的信息总会广泛传播。我觉得,最好采取非常谨慎的态度,以防万一。”

  集市就在小镇主要街道的两边,看上去人非常多,不过这主要是因为近三年都没有这么多人聚集过了。其实,这次特洛伊集市人最多的时候,也不到四百人。圣殿骑士们信守承诺,手持他们的M1A步枪,用加长背带背着伊达卡87霰弹枪四处巡逻。丹留意了他们背带的设计,背带一头系在枪管上,另一头连接在枪托末端,这样就不用担心枪支倒转了。市镇两端各有两位圣殿骑士,另有两人巡回警戒。

  事实上好像并没有必要设置警戒,因为除了小孩子之外,所有来赶集的人都带着枪。其中一半带的是手枪,其他人在背后背着长枪。两者都带的也不在少数,西北民军和圣殿骑士组织的成员大都是长短枪兼备的。

  集市的组织形式很简单,无论是谁,如果卖的东西比较多,就在路边铺上一两条毯子,然后把想要卖掉的东西铺在上面。最常见的支付形式是以物易物,虽然也有不少一九六五年以前铸造的银币流通。有几个摊子在卖大的猎物和毛皮,还有一个人现场制作手枪皮套和步枪背带。那个人接受手枪皮套和步枪皮套的订单,这类订单需要先付钱,然后约定时间送货,或者自己去取。他还卖皮手套、鹿皮靴和用汽车轮胎做鞋底的凉鞋。凉鞋卖得很快。

  有一位很好玩的绅士,被大家叫作“蒸汽先生”,是整个集市生意最好的人之一。他卖的东西是充好电的十二伏特车载电池,可以用五十美分的银币加一块没电的电池来兑换,要是没有旧电池,售价就是三美元。“蒸汽先生”是个胖墩墩的红胡子老头儿,乱蓬蓬的大胡子已经有些灰白。他穿着工装裤,戴一顶绒布鸭舌帽。他向迈克讲述了危机之前三年的事儿,当时他加入了一个华盛顿州东部的蒸汽俱乐部。俱乐部多数成员都有一台单缸汽油发动机,也有一些人收藏蒸汽发动机。他说这个团体“都是些老家伙,探事儿倒腾着玩儿,研究些蒸汽机、斯特林发动机、老式四冲程发动机等等”。因为他本人一直喜欢蒸汽火车,就开始到处寻找蒸汽动力的大型拖拉机或独立的发动机。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一台中型艾弗里牌双气缸蒸汽拖拉机,功率为五十马力。他花了半年时间才把这台机器修好。他说:“当时就是买来玩的,我老婆说我脑子坏掉了,花这么多钱买这么一个‘大玩具’。但现在,这东西可不是玩具了,以后几年我都可以靠它过日子。有那么大的输出功率,可以做很多事儿,现在我正跟一位机械师商量,准备开个锯木厂。因为机器有五十马力,就算开了锯木厂,我还是可以继续卖充电电池。跟你这么说吧,这台蒸汽机是我这辈子买的最划算的东西。”走之前,迈克仔细看了看老先生的广告牌,上面画着充电电池和他的大拖拉机。广告牌下面还有用水笔写的大字:“求购:润滑油和九十号机油,现金交易,支付银币!”

  另一位生意很好的卖家是做肥皂的琼斯先生。还有一个人在卖自己用粮食酿的烧酒,装酒的容器真是五花八门,塑料瓶、陶罐、铁皮罐,各种样子都有。他的广告牌上写着:“纯粮酿造,绝无不良添加剂,适用于煤油灯和打火机,饮用味道更佳!一夸特售价二十五美分(一九六四年以前的银币)或用其他等值物品兑换。”凯文和他聊了几句,那人说他的酿酒厂是在危机之前几年建成的,他说因为所有的机器配件都镀了铜,焊接使用的都是无铅材料,所以提取的酒精可以饮用。

  集市有一些明显的特色。首先,卖枪的很少,枪支配件和弹药也很少。能找到的枪支,口径都是不那么常见的。比如.257罗伯茨、.25-06、.25-30、.35雷明顿、16号标准口径等等。整个集市上总共只有两把手枪待售,一把是.22鲁格单发左轮枪,另一把是史密斯沃森.41马格农手枪,只配有三个空弹匣和八颗能用的子弹。就这两把破枪,价格还都高得离谱。

  另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待售的牲畜特别多。有很多鸭子、小鸡和兔子,还可以头到山羊、绵羊、小猪和小狗,但是马只有两匹。而且就算不懂相马的人,都可以一眼看出那两匹马已经又老又弱。

  大多数赶集的人都来自帕卢斯山区,有几位来自更远处。北面最远的来自科达伦,南面还有从利维斯顿来的。有一位灰头发的壮汉,是骑马从奥罗菲诺赶来的,大家都管他叫“蜂王”,他卖蜂蜜、花粉还有蜂赌做的蜡烛。道格·卡尔顿跟他聊起了他背着的.44口径大手枪,那手枪枪柄很罕见,是奶油色的。道格问起来,蜂王哈哈大笑道:“原来那个黑色塑料枪柄太不结实,买来第一年就开始松动。我用鹿角自己做了现在这个,结实多了。”道格又打听这把古怪的手枪怎么配子弹。蜂王说:“不难,我都凑合着用,把.308口径温彻斯特步枪子弹截短一点点就行了。唯一的问题是我只有一副弹匣,要是能再找一个,拿我的大金牙去换我都愿意,可是我估计搞到的可能性不大。”

  要是在危机之前,这里出售的大多数商品都值不了多少钱,但是现在,所有的东西都要精挑细选。卖衣服的很多,但是卖靴子和鞋子的很少;罐子、盘子和刀叉有不少,但是工具没有多少。意料之中的是,到处都有人卖电器、台灯、钟表和收音机,但是基本没人买。

  到处都有卖汽车和卡车的广告,但是托德没听到任何人有兴趣购买。有一则广告在他看来特别悲情,上面写着:“求置换:克尔维特霆威跑车,马力强劲,车况完好,现存于车库里,行驶里程仅四千英里。愿置换为优质钓鱼竿一套,加四十发.300口径韦瑟马格农手枪子弹。”

  除了这类“抛售”广告之外,还有不少求购告示。迈克把这类东西都记在了笔记本里。其中包括:武器装备、易燃火柴、陶罐密封盖、鱼钩、漂白粉、蜡烛芯、捕鼠器、真空包装种子、煤油灯芯、防水材料、盐、创可贴、剃刀片、烟叶、铝箔、灯罩、小型捕兽夹、咖啡豆、牙线、牙刷、辣椒、充电电池(D号、AA和九伏直流电池〉、糖、苏打粉、灭蚁喷剂、扑克牌、打火机、胶带、儿童用泰诺、布尿片、鞋带和盘尼西林。迈克另留出一栏专门记录弹药和火药的需求。火药方面,有大型步枪发火药、拉动式引信、3031和4831型无烟火药和老式手枪用黑火药。子弹方面有.308温彻斯特、.30-06、7.62x39毫米俄式、.45ACP、.38特种弹、.303英式、9毫米、.30-30、.22长步枪、.22马格农、.243温彻斯特、.45柯尔特、12号口径4号和7号鸟枪用弹,20号口径7号鸟枪用弹,.44口径特种弹或马格农。

  按照事先安排,西北民军的所有人都在下午四点钟返回皮卡。大家聚齐之后,发现换取煤油的目标已经实现。他们总共收集了十一加仑,大部分都是用子弹换的。

  买完东西,所有人都有话想说,甚至包括平常不爱说话的凯文。他说:“我肯定遇到了不少于十二个人,凑上来打听我想不想卖HK步枪和金杯手枪。真是够讨厌的。他们总是没完没了地问:‘真的不能卖给我吗?’我只能说:‘没错,我非常确信,绝对不卖。谈话到此为止!’感觉自己应该脖子上挂个牌子,上面写着:‘别找我买枪,不卖!’”其他几个人也说到了类似的遭遇。然后汤姆说:“我留下的最深印象,就是这儿看起来太像中世纪了,可能是因为到处都挂着兽皮。我感觉一半像是山民大聚会,一半像是电影《疯狂迈克斯III》里的买卖庄!”大家听了都笑起来。

  玛丽接下去说:“也许我们应该拿起电话找到蒂娜·特纳,告诉他我们请她来做一个现场实景表演,继续扮演恩蒂尼大妈,监管这里的一切。不知道她还有没有保留着那件紧身锁子甲?”她的话又引来一阵哄笑。

  “好了,”迈克说,“说正事,除了煤油之外,你们还买到了些什么?”

  玛丽第一个开口:“我买到了三头阿尔卑斯奶山羊,两只母的,另一只是骟过的公羊。三只羊总共花了一百发.22口径步枪子弹加上十发.308口径子弹。”

  听到这个,迈克吹了一声口哨。“干得不坏啊,老板娘,棒极了。”罗恩·波特自豪地说:“我搞到了一台六英寸乌尼玛特车床,配全套辅助件,只花了四加仑汽油。我甚至还让那人自备了装汽油的容器。我还买到了一双鹿皮靴,花了十发.22口径子弹。”

  德利亚举起手来说:“我也在同一个地方用同样的价钱买了同样的鹿皮靴,跟我老爸一样。我还换到一把修理篱笆用的老虎钳,两个梳理羊毛的梳子,一个玻璃漏斗,还有一条裙子。所有这些加在一起,总共花了两美元的‘垃圾银币’,这是我老公道格给我的零花钱。”

  道格见德利亚说完,接着说:“我碰到一位圣殿骑士,他带了一把HK91。我们两个对视了好几秒钟,我知道他在盯着我的M1A,也知道他的想法跟我一样。你们都知道,圣殿骑士的标准步枪是MlA,而我们的是HK。我们两个讨价还价几轮之后,都冷静了下来,决定直接用两把枪对换就得了。我给他我的MlA,加上全部八个弹匣,他给我他的HK,以及九个二十发弹匣。我们还约好明天再碰头,把备用零配件也对换过来。我觉得用团队标准枪肯定更合适,而且这两种步枪的质量和功用也的确大致相当。不过我的那把枪是全国射击比赛用枪级别的质量,所以我觉得托马斯——就是那个圣殿骑士——还是占了一点-儿便宜的。

  “HK步枪唯一让我不爽的特点,就是当你打完最后一匣子弹之后,闭锁不会像M1A或AR-15那样自动打开。我觉得这个小缺陷可以用每个弹匣最后一发装曳光弹的办法解决,这是作战部队里面常用的招数,看到子弹拖曳出红光,就表示你该换弹匣了。这是我今天买的最大件商品,嗯,应该说是换的。另外我还买了两大包肉干,一包麋子肉,一包熊肉,只花了一枚一九六五年之前的二十五美分银币。我觉得这些鹿肉巡逻或者警戒的时候当粮食吃梃好。哦,差点儿忘了,我还买了三大本西雅图市区电话号码簿,这个做厕纸用还是挺好的。”

  丽莎很明显已经等不及想要开口了:“我买了四头小绵羊,都是塔尔吉杂交种,三头母的,一头公的。它们的样子真——可爱。我已经把它们放进凯文的皮卡车厢里了,现在正吃干草呢。我还为它们买了两块可以舔的盐巴。我还换到了一本书《现代养羊技术》和一些替换内衣,一把毛刷子,还有五镑太妃糖,卖给我糖的那位内兹珀斯印第安大姐人可好了。所有这些加在一起,总共花了十发西德7.62毫米子弹。下午晚些时候,我还换到了四只半大的卡其坎贝尔鸭子,花掉了六十套陶罐盖子和密封圈。听说这种鸭子又能下蛋,肉还挺好吃。”

  然后丹说:“我用我的沃尔瑟P-38手枪,加三个多余的弹匣和二百发子弹跟一个帅哥交换,换来了一大堆东西。包括一套完整的渔具、一副博士伦瞄准镜、一本《默尔克兽医手册》、一个大号手工工具包和一套兽皮加工工具。那套兽皮加工工具挺酷的,包括标准的硝制工具,还有一些其他辅助配件-柄小槌,二十个制作各种花纹的小工具,一个螺旋钻孔工具,几筒巴奇胶,一个环形钻孔工具,一套缝合工具,还有很多其他小东西。他甚至还送了我一整张牛皮。最神奇的是,这家伙看到子弹比看到枪还高兴,奇怪!”

  下面,凯文报告了他的收获:“我花了十发.30-06口径子弹,换来了一张特别完好的水牛皮。我想,到了冬天的时候,这张牛皮可以用来给哨兵保暖。还有一个家伙卖给我一台便携式熊猫探测器,形状有点儿像步话机,价格是二十发.45口径子弹。这东西现在没电了,我想这应该是原来的主人便宜处理它的原因,不过我们正好有足够的镍镉充电电池可用。我还换到一对比利时白兔,一公一母,花了二十发.22口径的步枪子弹。我妈妈一定会为我感到骄傲的,她肯定说我这次‘赚翻了’。装兔子的笼子比兔子还贵,我花了整整五十发.22口径步枪子弹,加上三枚二十五美分老银币才买到。这些小银币的购买力可真是惊人啊。”

  过了一会儿,迈克说:“我真同情那些囤积一盎司金币的人。他们以为自己囤积了很好的‘保命钱’,可是现在已经非常清楚,一盎司金币这种支付形式金额实在太大,而且也不容易切分。我觉得那些存储十分之一盎司金币的人多少还算更幸运一些。一盎司的金币在这个集市上可以买什么?克尔维特跑车?六头牛,也许吧。如果只想买点儿日常生活用品,金币肯定很不方便。很明显,我们囤积的.22口径步枪子弹才更容易升值,也更方便流通。”

  接着,迈克最后一个报告他的收获:“好吧,大家听听我的大阴谋。我买了一匹马,不是你们都看到的那老家伙,而是一头强壮的摩尔干马,可以用来骑的三岁母马,性情很温顺。我的办法,是去观察栏杆上拴着的那些马,专门去找两三匹拴在一起,装备相像的,然后从中找出看起来最好看的马,一个一个去找它们的主人。我找了一整天,才找到一个愿意认真考虑卖马的人。大多数人根本就没有实力卖掉他们的马,而这个人情况特殊,危机之前他就养了四匹马,现在已经繁衍到六匹,明显可以卖掉一两匹。我问他有没有兴趣卖我一匹,他说:‘哦,我得考虑考虑,也许可以吧。’当我告诉他我们有加过稳定剂的汽油之后,他就开始两眼放光,我们讲定了用四十五加仑汽油换一匹马。

  “那个人还卖给我一副马鞍,加上安装蹄铁和刷毛的工具,马蹄钉、毛刷子、马蹄铁之类,又要了我十二加仑汽油。马鞍挺棒的,是一套原装的雷·霍尔士山地用马具,有点儿旧了,不过上面的皮革都保养得很好。这个卖马的家伙名叫瑟伯特,就住在特洛伊镇西边。我找罗杰·邓洛普了解了他的底细,邓洛普说这个人值得信赖,也很细心谨慎,于是我跟他说了去我们据点的路线。三天后他会上门,用马交换汽油。我都等不及了。”迈克笑得非常得意,又说,“我今天就买了这一样东西。其他人还有什么要在回据点之前说的吗?没有啊,那就这样了。”

  过了一会儿,迈克又问大家:“明天还想来吗?”

  “想!”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是吗?”迈克大笑道,“你们听起来简直像一群玩疯了的童子军,那我就是你们的营管大妈了。我们回去之后还是要抓阄,在我们中间选出四个人看家。这样今天没来的队友明天就都可以来了。”然后他学着约翰·韦恩德的语调说,“好了,朝圣团成员们,天色将晚,待我们收拾停当,还乡去吧!”

  第二天,集市上的情形和第一天大致相同。团队还是派人看守卡车,还是有无数人想买他们的枪,有几位民军成员留下来参加了舞会。德利亚和罗丝非常受欢迎,总是有男士邀请她们共舞,回到车里休息的时候,她们已经疲惫不堪。整个集市,包括舞会,都进行得波澜不惊。第三天,第三批赶集的团队成员到达之后,参加舞会的成员搭他们的便车回据点。总体来说,集市办得很成功。

  集市的第三天,托德遇到了罗杰·邓洛普,他们热情地互致问候。坐在罗杰的马儿身边,他们两个谈论着对未来的期盼和担忧。他们都觉得,这次集市的成功是一个值得欣慰的迹象,这表示文明正在重返他们所在的区域。罗杰说打算以后每年举办一次,托德回答:“我倒是希望,以后不用每年办这样的活动,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有锐意进取的人可以召集足够的军事力量,建立一个永久性的贸易据点了。大家太想互相交易了。过去几天来这里的人数,以及有些人为了来这儿所走的路程,都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

  罗杰说:“是啊,我想你说得有道理。然后就会出现鞋匠、铁匠、理发师等等,这是不可避免的趋势。”

  托德笑着说:“还有一种行业,肯定也会紧接着出现……”

  罗杰问:“你说的是?”

  “收税的。”

  两人都哈哈大笑。

  集市过去两天之后,瑟伯特和他的两个儿子骑着马来了,他们还牵来了迈克的马,并带来了马具。他们花了二十分钟时间,给迈克和其他团队成员讲解了怎样修剪马蹄。瑟伯特最后说,如果遇见蹄衩腐蛆病,可以用克劳洛克斯治疗,剂量要大一些。这药没有考博·托克斯有效,所以用量要大一点儿,用药要勤一点儿。迈克邀请他们留下来吃午饭,包括炖鹿肉、现烤面包和嫩菠菜。

  还有几位团队成员向瑟伯特表明了想要买马的意向,让他再有马驹的时候留意一下。瑟伯特最感兴趣的是丹的提议,因为丹表示愿意用自己收藏的枪来换一匹好马。瑟伯特说,他想找一把好用的手枪,用来驱赶害人的野兽。

  丹向他介绍了自己的T-C型竞技用单发手枪,是.223雷明顿口径的。丹还说:“这种口径很常见,我有足够的子弹存货。用来射击小型有害动物也很有效,不超过土狼的个头就没问题。”

  “不,你没明白我意思。”瑟伯特笑着回答,“我需要一把枪对付两条腿的野兽。”

  丹也笑了,接着向他介绍了自己的勃朗宁强力型手枪,配有后视镜,枪身也易于拆卸。瑟伯特问丹,午饭后能不能看看实物。不到一周丹就得到了一匹四岁的母马,鞍箱齐全。作为交换,他付出的代价是那把勃朗宁手枪、备用配件、清洗工具、四个备用弹匣、一个两联装弹匣,还有七盒9毫米口径空心弹。

  第十七章 离别

  到了那一天,

  三月之中开始的事,也终将完成。

  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还会再见面,

  那么,就让这次的分别直到永远;

  别了,卡西乌,直到时间的尽头。

  如果再相见,很好,只需一笑,

  不见,也好,成就了今天的别离。

  ——威廉·莎士比亚,《袭力斯·凯撒》,第四幕,第一场

  炎炎夏日,六月的一天上午,集市已经过去了三个星期。有个骑哈雷摩托的人停在农场门前的乡村公路,车上带着两个五加仑的备用油箱。来人下了摩托,很耐心地站在一旁等待。担任警戒的罗恩通知了民军,托德、迈克和丽莎彼此保持二十码的距离,一起到门口看个究竟。那个陌生人留着短发,穿着一件破旧的橄榄色陆军作战服,带了两把史密斯沃森9毫米口径手枪。一把挂在肩带上,另一把挂在身后。他还有一把可折叠的瓦尔莫特76型步枪,装在摩托车右侧的皮套里。距离还在三十码之外,那个人就大声问:“你们好,哪位是格雷先生?”

  “我就是。”托德说,“你是哪位?”

  陌生人回答:“我的名字叫曼尼·奥利维拉,从加德维尔来。有个从爱达荷福尔斯骑马到加德维尔的人交给我一封信,他自己又是从北犹他州的一个人手里收到这封信的。这个爱达荷福尔斯来的人听说我要去北面的柯达伦,找我的堂兄一家,就托我顺便带这封信给你。”

  托德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接过那封信。略读了一下,他就欢呼了起来,大声说:“奥利维拉先生,收到这封信我真是太高兴了。来,请到我家吃点儿午饭吧。”

  大家不把曼尼当做陌生人对待,他的摩托车也被推进了大门。丽莎问:“您想把车骑到门口吗?”

  “不用了,夫人。现在汽油很贵的,我宁愿走过去。车放在这儿安全吗?”

  丽莎说:“当然安全。我们这里的警戒很严密,可能您都没见过,周围山上都有我们的耳目。”

  一行四人进了屋,托德招呼所有在家的人都到客厅来,举起那个脏兮兮的信封说:“我收到了一封信,你们大家都会感兴趣的。发信人是犹他州摩根市二十号公路一五八五号普莱恩斯农场,莱顿夫妇。”众人齐声欢呼了半分钟还多,托德为大家朗读了那封信,连担任警戒的罗恩也通过脆客500收听到了来信的内容。托德说:“这封信的发信日期是今年六月二十日,考虑到它是用‘骑士快递’辗转送来的,已经可以算是很快了。信上说:

  亲爱的托德、玛丽,还有其他到达农场的朋友们:

  泰瑞和我这次写信,是为了告诉大家我们都平安无事,目前暂住在犹他州摩根市以北三英里的一处农场。(在盐湖城东北二十五英里,参见信中附上的简图。)我们是从芝加哥一路步行到这里的,本来打算在这座农场停留一个星期,然后继续赶路去跟你们会合,可是泰瑞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了下来,把膝盖骨摔伤了。这是大概两个月之前的事。很遗憾,伤处恢复得不是很好,我想我们没有办法继续赶路了,至少靠走路不行。希望你们诸事顺心,这已经是我托人带出的第三封信了,如果你们收到了前两封,那么请原谅我的罗唆。不过我觉得多拜托几个不同的信使,你们收到信息的可能性会大一点儿。

  我们现在借住在普莱恩斯农场一间空余的卧室里。_主人为人很好,跟大多数邻居一样,他们都是摩门教徒,所以对危机的准备相对比较充分。为了回报他们的好意,我主动承担了农场夜间警戒的工作,白天也帮着农场主干些重活(修篱笆,劈柴之类)。泰瑞大多数对间都还是卧床不起。

  因为泰瑞的伤情,普莱恩斯一家答应我们随便住多长时间。但是我们并不想总赖着不走,消耗他们宝贵的食物和给养。(普莱恩斯太太的姐姐、姐夫和他们十几岁的两个男孩三周前也搬来了,农场的粮食很快就会开始短缺。)你们能想办法把我们接到避难所去吗?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可能也很危险,所以我并不奢望你们能同意。

  为了避免让你们白跑一趟,我们承诺继续留在这里,直到听到你们的回复或者看到你们有人赶来。如杲有机会,请一定通过信使或者电台给我回音。你们安装夜间短波信息中继站了吗?好了,就写到这里吧。再次祝大家万事如意。

  愿上帝保佑你们。

  肯和泰瑞

  午饭时,曼尼·奥利维拉向大家讲述了爱达荷州南部地区的情形。他说有些城镇,比如加德维尔,危机期间并没有遭受太大损失。而另外一些城镇,比如爱达荷福尔斯和博伊洚,已经被彻底毁掉了。他说:“博伊泽三天时间就被烧光了一半,那些房子一个接一个地着火。当时全城只有两辆消防车,钱也不值钱了,几乎所有的公务人员都留在家里不去上班,只有几位消防员站了出来,试图努力扑灭大火,但火场到处都是枪战,根本没办法靠近。我弟弟当时在场,亲眼见证了那一幕,就是他跟我说的。唉,太惨了。”

  午饭后,托德想给曼尼一些银币,感谢他来报信,曼尼拒绝了。托德问:“那我们除了请您吃饭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您多跑了七十五英里来给我们报信,只请您吃顿饭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

  曼尼犹豫了一下,才说:“先生啊,要是能给我点儿汽油就好了。”托德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去把您的摩托车骑过来吧,到车库后面来,就是那个活动房屋,我们可以给您把油箱加满,那两个罐子也加满。”

  曼尼挠了桡头,问道:“你的汽油好用吗?很多人存的汽油去年就不能用了。”

  “别担心,我们的汽油都是加了斯德宝牌稳定剂的,再过两年都不会变质。”

  “我听说爱荷华和堪萨斯州有人开始制造生物乙醇了,就是用玉米做的汽油,但好像不是所有发动机都能用那东西。”

  曼尼很快灌满了他的摩托车油箱和两个小汽油罐。丹走过来,塞给他一盒9毫米口径空心弹,然后郑重地说:“帅哥,拿着吧,你比我更需要它们。”

  曼尼笑着用西班牙语对丹说:“非常感谢。”他把弹药塞进作战服口袋里,跟每个人握手告别,感谢大家丰厚的赠礼。汤姆送他出了大门,曼尼挥一挥手,骑上车绝尘而去。

  托德再次召集所有人开会。德利亚去放哨,替回了罗恩。

  会上出现了明显的分歧,有些成员热情很高,主张进行一次远征,把肯和泰瑞接回来,而另外一些人,以罗恩·波特和丽莎·尼尔森为代表,则主张谨慎从事。罗恩说得很坦白:“我们都知道周边一段距离以内的情况,但二十英里外是怎样的局面,谁都不清楚。可能有些区域完全被匪帮控制,或者设置了路障。而且,任何远路旅行的人,都可能染上霍乱之类的传染病。我觉得这样冒险,实在是弊大于利。”

  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讨论,众人才得到结论。大家觉得肯和泰瑞对团队的贡献很多,大家应该设法把他们接到据点来。最后一槌定音的是汤姆,他响亮地说我记得有一个叫赛格尼利安的人说过:‘任何冒险都会有所回报。’就我个人来讲,我愿意冒任何风脸,只要能让团队的所有成员都得以保全。从一开始,这就是我们建立团队的初衷。的确,他们现在待的地方也是安全的,但这是在占普莱恩斯一家的便宜。信里也明确提到了,他们一家人自己都已经面临断粮的危险。另外,我不认为我们的运气会那么差,或者这次远征会毫无胜算。这件任务对我们来说义不容辞。我们需要三个人,一辆车,十二罐或者稍多一点儿的汽油来完成这个任务。理想状态下,这种任务适合单身汉们来干,所以我第一个报名。”

  紧接着,凯文、丹和道格也都站了出来:“我去!”三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片刻之后,杰夫·特拉泽也说:“好,也算我一个。”

  托德疑惑地看看道格,问道:“道格,你怎么也想去啊·你应该根本没见过莱顿夫妇吧?”

  道格回答:“因为他们也是我们团队的成员,我们每天吃的食物都有一份是他们准备的,不是吗?这里大多数车辆也都是肯改造的,要不是他,我们就不会有这么可靠的运输工具。也正是泰瑞·莱顿负责协调了所有的采购活动,我们已经看到,她想得非常周全,对不对?要不是她,我们就不可能有这么充分的物资准备。在我看来,我自己欠他们很多。”

  关于行动人选的讨论,主要集中在两个问题上,一个是报名者的战斗技能,然后就是假设任务失败,据点损失了这名战士之后,还能不能正常运转。没人提到婚姻状况,但所有人肯定都考虑到了这一点。最终,大家在志愿者中选择了汤姆、丹和凯文。发现他们三个都是单身汉之后,托德情不自禁地想到“他们死了也没有牵挂”。托德知道,即使知道自己有这个想法,三个同伴也不会生气。就像据点里的很多其他决定一样,决策的风格就是冷血而务实。作为丈夫,基督徒的职责就是照管好妻子和家人。那些危险的任务,自然就归单身汉所有。

  准备这次行程花了四天时间,首先,汤姆的勃朗克汽车被选定为任务用车。汤姆把车载电池跟托德的普尔威互换了一下,因为托德的车经常使用,电池充电性能更好一些。勃朗克车的油箱被放空,用车库后面的大储油罐加满了油。

  要是听玛丽的,格雷一家早就把车库兼工房换掉了。托德说这个车库“丑得要死,但非常实用”,玛丽却说它“唯一的特点就是奇丑无比”。托德只能勉强辨认出,这个车库是二战时候的军用品,外壳是镀锌的,主体是一个钢质活动小屋。基座是一圈水泥矮墙,两端各有一对滑动门。托德喜欢这个车库,主要是因为它的防火性能和房子一样优异。他对这个小建筑的改造,仅限于在侧面窗户焊上了钢条,然后给门加装了搭扣。

  因为车库的安全性能不像房子那么重要,窗户上加装的钢条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设计。用的材料也很普通,就是俗称的“钢筋”。尽管只是普通的钢材,防备小贼还是足够了。门上加装了搭扣之后,托德从格林格公司订购了十二把钥匙可以通用的挂锁,都是“安全大师”牌一点七五英寸的。据点所有挂锁的钥匙都一样,这样就不容易把钥匙弄混了。托德给所有的辅助建筑都加装了搭扣和挂锁,最后一把锁用在了农场大门上。

  就是在车库里,他们进行了危机之前最昂贵的一项“升级”——燃油的囤积。向几家厂商询价之后,托德和玛丽雇用了一家刘易斯顿镇的公司,为他们建造地下储油罐。他们选择建造两个储油罐,每个容量一千加仑。一个用来装优级无铅汽油,另一个用来装拖拉机用的柴油。

  还好,负责安装油罐的工人都不喜欢刨根问底。当地其他人通常安装的都是地面储油罐,容量也只有三至五百加仑。托德随口说,他装这么大储油罐是为了买够燃油,等待油价下跌,而不是一年到头去加油,别人要多少钱,就得给多少钱,他还说,修建地下储油罐的原因,是因为自己非常害怕森林火灾,简直怕得要死。

  托德和玛丽希望他们的储油罐不会引人注意,他们觉得,如果购买更大容量的油罐,博韦尔当地的“小道消息传播网络”恐怕就会瞬间启动。

  因为油罐安排在车库后面,从房子这边也就看不到它们了。这让托德很不满,他觉得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把进油管和出油泵的端口安装在车库里面。

  这就意味着他不得不在车库的水泥地上挖出一道三英尺长的沟。这花掉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还用坏了一把镐头,但最终还是完成了。这次又是在凯文的帮助下,托德在油罐出口管道的外面打造了一套假壁柜,也用了搭扣和挂锁。因为油罐的出口被隐藏了起来,所以从外面甚至看不到格雷家有油罐。凯文非常喜欢这个假壁柜的创意。托德第一次跟他说的时候,他咧嘴笑着回答:“真是好办法,托德。”

  旅程的准备工作花了好几天时间。罗恩检查了那辆勃朗克汽车,让发动机空转了一个小时,然后彻底检查了各处密封口,传送带和管道。下一步,勃朗克的车顶被拆卸下来,挡风玻璃被调低,然后拴死在引擎盖的固定处,用胶带和粗麻布加固四周。汤姆考虑过卸掉所有车门,但最终没有这么干,因为车门能起到一点儿挡子弹的作用,尽管不那么完善,但至少超过了去掉车门之后可以迅速下车的优势。

  道格指出,把挡风玻璃调低之后,尽管可以在行驶中射击,却也带来了新的危险。“如果有人在路上横一根高度合适的细钢丝,你们三个就可能变成传说中的无头骑士。我们应该在车顶加装一把可以切断钢丝的刀,就像很多军用吉普车上那样。”

  罗恩和丹再次动用了托德的焊接设备,在勃朗克车的前部加装了钢丝切割器。他的主要部件是一根竖直的钢筋,焊接在车前的防撞杆中央,高度超过驾驶室。在顶部向前的方向上,有一个V型的切割槽口。在防撞杆两侧,还加装了两根支撑竖直部分的斜向钢筋。托德没有足够尺寸的合适钢材,所以他们用了T型篱笆支撑杆,重量和长度大致差不多。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三名远征队员一次又一次收拾行装、准备弹匣、研究道路交通图,考虑所有可能的路线、露营点和会合点。所有人外衣下面都穿了防弹衣,因为整个据点只有五套(属于格雷夫妇、尼尔森夫妇和汤姆),所以这东西穿起来就像荣誉勋章一样。他们还戴上了六个“弗里兹”头盔中的三个,然后他们试射枪支,确定准星位置。汤姆决定带上自己那把重枪管的AR-15,凯文选择了HK91和雷明顿B70,丹也带了类似的武器,三人都携带了.45口径手枪,用比安奇皮套挂在身后。

  他们决定带上丹那把巨大的麦克米伦狙击步枪,加上一百发.50口径的勃朗宁子弹,其中有铅弹、曳光弹、燃烧弹和手工装填的竞赛级狙击子弹,丹还把自己珍藏的二十发软壳弹全都挖了出来,这种子弹很稀有,买的时候每一发花掉了二十美元。这种弹药发射的是所谓“温彻斯特软包轻装穿甲弹(SLAP)”,这种穿甲弹的核心是.30口径的子弹,外面包了一层塑料,设计很精巧。当包着塑料的子弹射出步枪枪口之后,塑料壳会剥离,里面的小口径子弹会以异乎寻常的高速向前飞行。在这么高的速度下,据说这种子弹可以穿透一点五英寸厚的钢板,或二点五英寸的铝质装甲。迈克·尼尔森问丹,带这种奇怪的枪和子弹有什么用。丹像唱歌一样回答说:“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假如我们需要开枪,能打到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

  勃朗克车上装了十二罐汽油,全都是从储油罐里新装的,四个装在轮胎和汽油罐专用架上,这种支架是危机来临之前,汤姆从拉斯维加斯的KBS商店邮购的。本来那里只能放两个汽油桶,他们加装了一些粗铁丝,让它能容纳四个油罐。他们还带了一把斧头,一把铁锹,两个两千磅起重能力的便携式齿轮起重机,两个四十八英寸千斤顶,四条车轮用防滑链,托德的伍丁-维罗纳牌三十六英寸扳手,一个通用机械电工工具箱,一罐乙醚启动液,备用的管道和传送带,以及备用油泵,备用小水泵和垫圈,备用恒温器,备用启动装置,还有备用交流发电机。往·车上装这些备用零件的时候,托德默默感谢肯·莱顿,正是由于他的坚持,所有团认成员才都购买了零件可以通用的车辆。

  车上还装了四个五加仑的塑料桶,里面装着小麦、大米、豆类和奶粉。这是送给普莱恩斯一家的礼物。在车身顶部,他们固定了一套军用“海克斯”系列伪装网。罗恩和丹还在车身外焊上了额外的备用轮胎位,这样他们就可以携带两副备用轮胎。多出来的那一个备用胎,是从尼尔森的车上“减负”来的。等到三个人的背包也都放上去之后,车上已经是满满当当。汤姆不禁问道:“等我们接到了肯和泰瑞,回来的路上他们两个坐哪儿啊?”

  丹回答说啊哦,这个问题我也没有想过,看来那位犹他州摩根市的普莱恩斯先生,除了会得到我们准备的粮食作为礼物之外,还可以收获几个五加仑容量的汽油桶。”

  第二天,汤姆、凯文和丹一起演练三人巡逻作战技巧和应急行动。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喊:“向左进攻!”或者:“前方御敌!”勃朗克汽车要么急转弯,要么急速倒退,或者骤然停下,然后三人闪身下车,持枪对敌。他们还试射了二十三发.50勃朗宁步枪子弹。汤姆证明了那把麦克米伦是功能优异的长距离狙击步枪。他用那把步枪,在一千二百码之外,经常可以准确无误地击中目标。

  当汤姆、凯文和丹终于准备好上路时,所有人都为他们祈祷,离别的时刻有些伤感。大家都知道,这一去吉凶未卜。汤姆诵读了《圣歌》的第五十四篇。玛丽和丽莎潸然泪下,但是汽车呼啸着驶出前门的时候,车里的三个年轻人却笑容满面,还互相开着玩笑。在他们看来,这是一段伟大冒险旅程的开始。开车的丹唱起了他喜欢的歌:C.C.R.乐队的《月上征途》。他长发飘飘地开着车,扯着嗓子高唱道:

  我希望你已经早有准备,

  踏上征途便视死如归;

  英雄之路向来不惧风雨,

  恩怨分明……

  第十八章 猎骑

  小马初试轻蹄,

  轻快的脚步,

  不用鞭儿催促;

  但终有一天,

  骏马也会尝到,

  马鞭的严酷,

  缰绳的苦涩,

  四蹄灼热的创痛。

  ——拉迪亚德·吉卜林

  去犹他州的旅程,最初八十英里非常平静。克里瓦特河谷的生活正在恢复正常,从奥利芬诺一直到卡米亚,随处可见商旅和农田。格兰杰维拉小镇一片繁忙,卡马斯草原的绿地又重新种上了庄稼。到了格兰杰维拉以南,就在白鸟山下,公路被泥石流冲击过,一侧车道已经完全被毁,另一侧也损伤严重。丹停下汽车,转换到四轮驱动模式。凯文在前面引路,花了十几分钟时间才挨过那一段。又过了两个小时,他们看见路上有三辆烧毁的卡车停在一起,迫使他们不得不放慢了速度。丹和汤姆曾经在类似的情况下遭到过伏击,所以直到开出很远,他们才松了一口气。车子远离了那些残骸之后,丹说:“哇哦!刚才那堆东西真把我吓得够戗。”

  在格兰杰维拉以南,有几座小镇已经被烧成平地。其他的虽然没有被毁,却也是一幅罕有人迹的萧条景象。房屋损毁的情况好像没有什么规律可循,有的房舍已经完全毁掉了,而紧邻着的其他房子却还是一副很正常的样子。

  他们在距离九十五号公路两英里远处找了一个地方过夜,就在快到新梅多斯的地方,离地狱谷国家公园不远。他们把车停在通往峡谷公园的一条林荫公路边,一座长满矮树丛的土丘上。车停好之后,他们又用粗麻袋盖好了车头灯和窗户,在车身上方覆盖了迷彩网。

  三人的宿营地选在二百码外一处更为茂密的小树林里,在这儿只能勉强看到卡车的轮廓。他们睡袋的位置摆放得像是车轮上的辐条,三人的脚几乎可以互相碰到。因为这个地方相对安全,他们决定安排一个人担任警戒,另外两个人睡觉,每三个小时换岗一次。因为夜视能力强,凯文担当午夜那班岗,从十二点到凌晨三点。

  早上六点钟起床之后,他们吃了一份军用速食作为早餐。他们小心地接近卡车,留意着任何有人碰触过的迹象,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于是他们取下伪装材料,收起来,过程总共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凯文和汤姆干活的时候,丹担任警戒。早上六点四十分,他们继续上路。

  在爱达荷州的文德尔和杰罗姆镇之间,他们遇到了一处路障。路障设在一个山口,用两辆皮卡车尾相对,堵住了去路。路障周围有六个人,带着各种型号的步枪和霰弹枪,穿的衣服也是五花八门,有便服,也有式样新旧不一的迷彩作战服。一看到路障,凯文就踩下了刹车。勃朗克滑行一段,停了下来。有个人站在距离路障几码远的地方,握着一把Ml卡宾枪,大声喝道:“你们要想从这儿通过,就得交过路费!”

  “喂!先生,这里可是公共道路!”汤姆大声回答。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你们得留下一半的汽油。”

  汤姆语调坚决地喊道:“不行!我们不干,凭什么给你交过路费?”路障旁边那个家伙举枪就打。随后几秒钟事态发展超乎想象。伏击者的子弹呼啸而过,有的打在了车身上。丹左肩中了一枪,侥幸靠防弹衣挡住了子弹。汤姆和丹马上还击,他们总共打了四十多发子弹。有两个拦路劫匪中枪倒地,与此同时,凯文飞快地倒车撤离。四个劫匪冲出路障疯狂射击,凯文倒车开了五百码之后,急刹车然后掉转车头,带大家逃离了交火区域,这时才可以用正常点儿的方式开车。

  逃离路障半英里之后,道路延伸到一座小山的山脊上。到了最高处,汤姆示意凯文停车。

  卡车停在马路边,他们已经越过山顶,下到半山坡了。凯文关掉发动机之后,汤姆很有信心地说:“我想,我可以干掉那几个家伙。”丹很吃惊。“你说啥?从这里用枪打吗?”

  汤姆回答:“有几分胜算。你也知道,‘远距离打击’是最好的作战方式。”他做了几下深呼吸,然后说,“老方,你的麦柯米伦狙击步枪借我用用?”

  “没问题。”丹从卡车后排座位上跳下来,拽出了装着麦柯米伦步枪的塘鹅牌防水箱。

  他打开箱子,吃力地把那把步枪取出来,装上一个手工装填的六发弹匣,把重达二十六磅的步枪交给了汤姆。

  汤姆走上山坡,直到接近山顶的位置。从那里开始,他用胳膊揽着步枪,采用高姿匍匐前进的方式缓缓移动。那把枪又重又大,明显降低了他的移动速度。到了山顶之后,他撑开步枪的支撑架,拧开瞄准镜盖子,开始仔细观察刚才遭到伏击的区域。与此同时,凯文和丹也爬到附近,直至可以看到山的那一边,他们每人拿了一个麦克米伦枪备用弹匣。

  就像以前无数次参加射击比赛的准备一样,汤姆把一片干草叶扔向空中,判断风向和风速。他抱怨说:“倒霉,我怎么就没有记过勃朗宁.50口径子弹的风向偏移表呢?这次只能用猜的了。”第一次开枪之前,他似乎花了无数的时间来作准备。首先,他调整了几次支撑架;然后又尝试了好几种不同的卧姿。他把枪托从不同方向贴到脸颊上,直到找出最舒服的姿势,可以完全看清雷奥伯特十倍瞄准镜的视野范围。下一步,他专注于让自己放松心态,控制呼吸。直到那时候,他才开始寻找自己的首要和次要打击目标。

  “我来帮你观敌。”丹架起双筒望远镜。他双肘撑地,用斯泰纳七乘五十望远镜窥视远方,然后问汤姆:“你估计与他们的距离是多少?八百码?”

  “可能更接近九百五十码。”汤姆冷静地回答。

  “你是不是打算先干掉那个拿着带瞄准镜步枪的?”

  “没错。”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汤姆开枪了。

  因为子弹的速度要超过音速,所以它们到达的时候,匪徒还没有听到枪声。第一颗子弹击中了匪徒小腿后的地面,打出了一道尘烟。“偏下了三英尺,偏左了一英尺。”丹小声说。瞬间,汤姆又开了一枪,这一枪击中了目标的右胸上部。在其他人看来,这个家伙仿佛是被某种无形的魔法打倒的,将近一秒钟之后,响亮的枪声才传了过来。

  那个长头发带卡宾枪的人四处张望,寻找开枪的人,但是片刻之后,他就被汤姆的下一发子弹击中,七百五十格令全金属外壳的弹丸击中了他的太阳穴附近,他马上就倒下了。这时,剩下两个人终于回过神来,赶紧跃在了地上。

  “现在你好像找到感觉了,兄弟。”丹说道。汤姆继续开枪,不过又打空了两发。然后,第三个对手还没搞清楚敌人的位置,就被一枪爆头,子弹从他左眼上方穿入,把头顶和后脑打爆了。汤姆更换了弹匣,再次摆好姿势。

  最后一名匪徒已经止不住全身发抖。他只看见地上又被麦克米伦枪打出了一团尘烟。他对着已经死去的同伴大叫:“这他妈的,真邪门!那家伙距离我们至少有一英里远!没人能打那么远!”他开始爬,拼命爬,爬过满是尘土的地面,想要躲到路障的后面去。汤姆又开了一枪,这次又打空了,但下一枪就击中了敌人的小腹,打得内脏都流了出来。“哇啊!我中弹了!我中弹了!”那个人号叫着,但是周围已经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号叫。他在地上痛苦地扭动了二十秒,腹部的伤口慢慢耗尽了他的生命。

  汤姆再次换好弹匣,打开枪机。他对着每具尸体又开了一枪,确保他们不会再活过来。现在,他已经完全掌握了距离和风向,这几枪弹无虚发。“他们现在死定了。”汤姆说着,把半空的弹匣取下来,换了一个满的。看看地上,步枪右侧到处都是闪亮的黄铜弹壳。他毫无必要地权衡了一下这个战术问题,到底怎样做更容易被敌人发现,是任由那些弹壳反光,还是爬过去把它们收拾起来的动作。他耸了耸肩,觉得就目前来讲,这纯粹是个学术问题。

  丹放下望远镜,伸手拍了拍汤姆的肩膀说:“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难以置信的枪战。”

  凯文小声补充道:“这帮人肯定没搞清楚,他们今天招惹的是谁。”丹笑了笑,故意带着浓重的口音说:“中国有句谚语:月黑风高,剪径劫道。不过现在是大白天,做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当,当然没有好下场了。”

  捡起那些弹壳之后,汤姆走下山梁,打开弹药盒,把打空了的两个弹匣装满。他说:“我觉得不用去查看敌人的状况了,没什么好看的。另外,他们说不定还有后援,躲在路障或哪块岩石后面,只不过我们还没有发现。要是中了他们的埋伏,就太不值了。”凯文摸了摸刚长出的胡子楂儿,说我也是这个意思,我们马上闪人,秃鹰会帮我们打扫战场,请上帝决定他们最终的归宿。”他们花了几分钟时间研究地图,寻找绕过那个埋伏点的路线。绕道大概需要多花一个小时时间,多消耗两加仑的汽油。

  再次上路之前,丹检查了他的防弹衣和身上被击中的部位。“完全挡住了。看起来像是Ml卡宾枪打出来的小破子弹,装药量只有一百一十格令的软头弹,弹头上还能看出凯夫拉尔纤维留下的印迹。真酷!这个我收藏了,留作纪念。”

  “别光说子弹,你的肩膀怎么样?”凯文问。

  丹用手掌摸了摸锁骨下面,来回揉了几圈儿,说:“估计到了明早,就会变得青一块紫一块,而且疼得要命。”’

  汤姆学着喜剧演员蒙提·派森的调子说:“太经典了!噩梦般的疤痕!”

  大家都笑了,丹重新穿上防弹衣和迷彩衬衫。

  驱车离去的时候,凯文带头,三个人开始合唱一段歌词:“跨越长空,跨越长空,我的子弹会把你击中。跨越长空,跨越长空,给你带来死神的消息。”

  随后五个小时平安无事。但是到了犹他州的波蒂奇西北十英里,他们又一次遭到伏击。这次敌人选择的位置更加隐蔽,在一个陡弯的后面,凯文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车子就已经到了路障面前。路障很结实,是用两层铁道枕木垒成的,把整条路都封死了。那路障从路的左侧开始,与路的走向垂直,继而斜向延伸到右侧,直到一条废弃的铁路线那里,总长度大约四十英尺。凯文别无选择,只能紧急刹车,他们停在了距离伏击者不到四十英尺的地方。

  路障后面有九个人,他们二话不说举起步枪就开始射击。凯文拼尽全力换上倒挡踩下油门疾速后退。同时,丹和汤姆迅速向路障后面的匪徒射击。汤姆用他的AR-15接连不断地两连发点射,他的前臂撑在调低了的挡风玻璃上。丹从后排用HK91步枪低频连续射击,他的枪口几乎就在前排两个同伴的头顶上。枪口发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丹注意到,路障后已经有三名匪徒中枪倒地。

  后退了五十英尺之后,丹看到汤姆的头突然大幅度后仰,他一下子趴倒在了步枪上,脸上和头盔下面流出了鲜血。与此同时,丹自己的胸口也遭到了重击。

  直到卡车退过了路口,脱离了伏击者的视线,凯文才再次踩下刹车,掉转车头。又高速行驶了三英里,才找到一条看上去比较安全的岔路停了下来。那时,丹已经缓过气来,从破碎的衬衣下摸索后发现,防弹衣又帮他挡住了一颗大口径软头弹。他探身向前,去检查汤姆的伤情。他的脉搏已经停息,丹知道,他已经死了。

  仔细检查了汤姆的遗体之后,他们发现,有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右眼,是贴着防弹头盔的下沿打进去的。子弹击穿了他的头部,穿出部位创口直径大约有两英寸。他们推测,汤姆可能是瞬间死亡。确认其他损失的时候,凯文和丹都在止不住发抖。令人惊讶的是,车子的损毁并不严重。滚柱罩被击中了三次,还有一发子弹打穿了散热器上端,穿过散热器,从引擎罩那里穿了出去。弹孔就在水泵的右边,几乎是垂直穿过引擎罩的,留下了一个椭圆形的弹孔。幸运的是,子弹没有穿透发动机。

  丹负责警戒,凯文试图修好那个被打穿的散热器。他从工具箱里找到一根直径四分之一英寸、长四英寸的螺栓,然后切割了几片旧的卡车内胎把它包上。他用这个东西穿过散热器上的弹孔,在垫片和螺栓的周围涂上一层厚厚的RTV硅胶,用垫片堵住了两边的弹孔,并拧上了蝶形螺母。修理过程总共只花了五分钟时间。两人一起警戒,等了半个小时让硅胶凝结。凯文又给散热器加满了水,拧好盖子,重新发动了汽车。他对丹说:“压力高的时候还是会漏水,两三秒钟漏一滴。因为我们有足够的水,所以这不是问题。每隔一个小时看看就行了,应该能撑到地方。如果漏水更严重的话,我们可以打开散热器的盖子,让散热系统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运行。”丹含糊地答应了。

  两人木然相对,很久都没有说话。随后丹从包裹里取出两件长外套。“我们把他包起来吧。”他沉痛地说。

  这时候丹才发现凯文的头盔侧面破了一大块。“兄弟,看看你的头盔吧。”凯文摘下头盔,才发现它挡住了一颗子弹,不然的话,他可能也已经像汤姆一样命归黄泉了。

  把那块破损的凯夫拉尔材料塞回头盔的迷彩布下面之后,凯文问:“现在怎么办,丹?要绕过去吗?”

  丹想了想说:“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凯文。这些浑球已经害我们流了第一滴血。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对人开枪,这就是一群强盗,毋庸置疑。我们应该干掉他们。”

  凯文点了点头,用冷静而低沉的声音回答:“我同意。现在咱们去找个地方把卡车藏好,然后等天黑。”

  太阳落山之后,凯文和丹互相为对方脸上和手上涂好了迷彩颜料。丹带上了HK91步枪,凯文带上了自己惯用的霰弹枪。他们以单列队形走了四个小时,到达计划中的分头行动地点,最后一次比对了钟表时间。丹向凯文伸出手。凯文伸手握了一下,问道:“握手干什么呀,老方?”

  “因为这可能会是永别,我的朋友。”

  凯文摇了摇头:“胡说。你应该像杰夫那样,说我们要去把敌人打得屁滚尿流,像那些超级英雄一样去斩获辉煌战绩。乐观点儿就对了。”

  丹愣了一下,然后说:“好的,那就祝我们马到成功。”

  到了晚上十一点,他们两个都已经就位。凯文从东面靠近,埋伏在距离匪帮营地六十码的位置。他们的营地就在铁路对面,挨着路基。而此时的丹隐藏在公路旁边,在匪徒营地北方六十码之外,那里的地势要比匪徒们高二十英尺。

  凯文在他的TRC-500通话器上按了两下通话键,随后听到丹做出了同样的回应。在匪徒的营地,有六个睡袋挨挨挤挤地凑在一起,围着一个小火堆。有个带霰弹枪的人绕着营地来回巡视。他看不了多远,因为火堆的光亮完全破坏了他的夜视能力。

  丹和凯文等待着时机,留意着半月在空中留下的轨迹,不时看看表确定时间。就在午夜之前,哨兵走到一个睡着的匪徒脚边,踢着他的脚说:“喂!轮到你了,白痴!”他喊过之后,不一会儿的工夫,第二个人就坐起来,钻出睡袋,穿上靴子。午夜刚过,他就站起来接过了哨兵的霰弹枪,继续巡视。原来的哨兵钻进自己的睡袋,很快就睡着了。

  新的哨兵接岗之后,径直朝凯文的方向走来。凯文屏住呼吸,非常紧张,能感觉到耳朵里面血脉的搏动。哨兵走到距离营地三十码的地方,停下来,褪下裤子,蹲下来开始方便。两分钟后,他又回到营地周围,继续原来的路线。又过了十分钟,凯文的心跳才恢复正常。

  凌晨两点十五分之前几秒,月亮刚刚落下,凯文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然后他无声无息地走向敌人的营地,肩膀上扛着霰弹枪。走进火光所及的范围之后,他可以清楚看到那个站岗的人,斜身背对着他。凯文估计目标在十到十二码之外,为了确保击中目标,他单膝跪地,在调整绿色重氢瞄准镜的视角时,他发现对方转身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就在那时,他扣动了扳机。

  凯文一枪就干掉了哨兵,对他倒下的身形又补了一枪之后,迅速给雷明顿弹匣补充了两发子弹。他站起来走向营地中央,跟丹的射击路线保持九十度角。他听到了丹射击的声音。凯文边走边开枪,将枪托顶在肩膀上压下枪机。与此同时,丹对着睡袋里的所有敌人每人开了两枪。等凯文走到火堆,扣动扳机的时候只听到空膛的咔嗒声。枪上的七发弹匣已经打空。随后他迅速把霰弹枪丢在地上,拔出他的政府定制.45口径自动手枪,看到有动静或者完好的睡袋就继续开枪。那五个睡觉的匪徒没有一个能爬出睡袋,就全部一命呜呼。

  打空了.45口径手枪之后,凯文退出弹便,加装了一轮新弹匣,打开保险,拉开滑动枪栓,让子弹上膛。丹的HK步枪已经沉寂了下来。这次凯文更仔细地绕着火堆慢慢走了一圈,给每个匪徒脑袋都补了一发一百八十五格令空心弹,以确保他们不再构成威胁。然后他给那个倒地的哨兵也补了一枪。打开TRC-500的麦克风,凯文说:“现在他们都玩儿完了。”

  丹简短地回答:“那当然!”

  凯文找回了自已的霰弹枪,给两把武器都重新装填了子弹。片刻之后,尽管有些耳鸣,他还是清楚地听到了丹给步枪装弹的声音。凯文开始仔细检查营地,丹继续担任警戒。凯文发现六名匪徒都已经死去。他还在营地的一端发现了三个浅浅的墓穴,他估计这是前一天击毙的三名匪徒。随后的二十分钟,凯文检查了那些人的枪支和装备。

  他们的背包都是些便宜货,那种尼龙材料加装合金框架的类型,通常在运动器材店里卖不到四十美元。这些东西表面看起来像是货真价实的野营背包,可实际上都是假货。它们不只在设计和质量上有缺陷,颜色也太过鲜艳,即使在篝火的微光下,凯文也可以看出他们有的是天蓝色,有的是橙黄色。他轻蔑地哼了一声,把其中一个背包里的大量纸币都丢进了火堆。还有的背包里有银币和金币,这些凯文都放在了一边。

  除了一些弹药之外,那些背包里再也没有什么有用或者有价值的东西,主要都是些衣服、罐头和空酒瓶。大多数的枪支也都不值一提,其中包括两把锈迹斑斑的温彻斯特.30-30,一把Ml卡宾枪,一把破旧的罗西牌.38特种弹左轮枪,一把默斯伯格500型霰弹枪,枪管被简单粗暴地截短了一段。另外两把凯文觉得还可以,一把是雷明顿700单发霰弹枪.30-06口径,加装了威弗尔K4瞄准镜;还有一把霰弹枪是做工不错的百涅利M/P。

  凯文本来只想留下那两把还不错的霰弹枪,把其他枪支都烧毁,但最终还是决定把它们全留下。那些枪支虽然质量欠佳,至少还可以用来射击,可以拿来交换东西。就算其他的用不上,.30-30和默斯伯格至少还可以提供一些备用零件。

  凯文把匪徒们的柴火全都扔进火堆,然后把他们的背包也扔了进去。随后,他用一个睡袋包装上所有的金属钱币和弹药。把包捆在腰带上固定好之后,凯文又把所有的步枪和霰弹枪背在背上。丹走下山坡,捡起了其他枪支。

  回到卡车那里,他们已经累得肩膀酸痛。凯文把俘获的东西塞到后排座位底下,接着,他们用车上预备的弹药装满了打空的弹匣,并随身带上。

  然后他们取出背包,沿着山坡上行三百英尺,设置了一个临时营地。等安顿好了,已经是凌晨四点。凯文对丹说,他太兴奋了,根本睡不着,所以可以担任警戒。丹取出睡袋,铺在一条垫子上。睡前,他对凯文说:“干得不错,凯夫。”

  凯文摇头说:“没什么了不起的,这就像在水桶里捞鱼一样容易,他们是罪有应得。现在睡觉吧。”

  丹早上七点半醒来,发现凯文正在保养自己的雷明顿870。凯文说:“我真是不明白,昨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居然还能睡得像一块石头似的。”丹咧嘴笑了笑,说:“如果那些浑球还活着,我还真有可能睡不着。”

  丹穿靴子和收拾睡袋的时候,凯文擦洗完了霰弹枪。他最后检查了下枪管,把它重新装好,把超长弹簧恢复到位,组装好加长型弹匣,又细细查看了每一发4号大粒散弹,才把它们装入弹匣。他还对丹说:“你的HK步枪也清理过,重新装好子弹了。”

  “谢谢。”丹说。

  “不客气。”凯文回答。

  两人分吃了一份速食和几个干苹果,小心翼翼地回到勃朗克旁边,取下伪装网,装上自己的行李。凯文预热发动机,并给散热器续水的时候,丹再次参照地图熟悉了当天的行车路线。

  在此前一天遇袭的地点,停车拆除路障的时候,他们决定把一些枕木堆起来点燃,还把匪徒的尸首丢进火里——他们大多还在血肉模糊的睡袋中。两人跪在火堆前,简短地祈祷了片刻。

  去普莱恩斯农场的剩余路程都很平静,因为周边地区都是惯于未雨绸缪的摩门教徒,危机造成的困扰要小得多。摩根城很容易找到,而且也没遭到多少破坏。事实上,城市里为数不多明显的反常,就是交通灯不亮了,路边停的汽车和卡车有的非常脏,有的轮胎是瘪瘪的。

  汽车缓缓停在普莱恩斯农场的房子前面,肯认出了汤姆的勃朗克,跑出来迎接朋友们。他开心地笑着说:“怎么就你们两个人嘛?我还以为你们至少也要派三四个人一起来。”

  凯文伤感地回答:“我们本来的确有三个人,但现在只剩下两个了。”他用大拇指指了一下车尾探出的一双脚,雨衣没能完全裹住。

  “是谁?”肯瞪圆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凯文才努力忍住泪水说:“是汤姆。”

  肯的脸色变得惨白。

  他走到车尾,凝望着被包裹着的遗体,用颤抖的声音说:“如果我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根本就不会写信给据点。这实在……都是我的错。”

  丹摇头说:“兄弟,你没有错。现在这种时候出门,肯定不会顺利。我们都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但我们毕竟是朋友。有些事情,要比个人的安危更重要,事关作为一个人的荣誉。”

  肯呆呆地望着车厢,仍然无法接受汤姆·肯尼迪的死讯。出于礼貌,凯文和丹远远站在一边。过了一会儿,肯流着泪,回头走向他们,三人搭着肩膀,就在这时,泰瑞拄着简单的双拐,走出了农舍。肯说:“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幸福,同时又如此悲伤。”第二天,给卡车加油,并收拾行装的时候,凯文把带来的食物交给普莱恩斯一家,并加上了四个汽油罐,其中一个还有半罐汽油。道别之后,收拾肯和泰瑞的行李就非常简单了,他们只有自己的步枪、弹药带和军品单人背包。四个人都免不了有时会去看汤姆的遗体,本来大家可能会聊个没完,那天却很安静。

  回家的旅程很顺利,因为来路已经很熟,回去的时候丹和凯文可以选择最安全的路线。走了一大半路程之后,他们又在寒冷的野外宿营一次,距离他们两夜之前的宿营地十英里。他们有意避免在同一个地方宿营两次。第二天的旅程同样顺利。

  勃朗克轿车驶上山坡,慢慢接近格雷家的农场。索娜摇着尾巴欢快地叫了几声。农舍里的所有人都跑出来迎接,但这次会面,却是一次痛苦的重逢。

  回来之后,凯文很快上交了所有俘获的钱币、武器和弹药,由托德保管。就像以前俘获的其他装备一样,这些东西,也都单独收在一个壁柜里。

  第十九章 浪迹

  压力之下出钻石。

  ———乔治.S.巴顿将军

  托德留出整个下午的时间,让肯和泰瑞报告他们的行程。大部分时候都是肯来讲述,泰瑞来补充一些被肯忽略的细节。肯说:“我觉得,你们应该早就想到了,泰瑞和我错过了‘撤离’的最佳时机。我们以为,一旦股市停牌,政府就不得不履行承诺,想办法挽回局面。我想我们违背了一条最重要的生存法则:永远不要相信政府。不管怎样,当时我们动作慢了,直到丹和汤姆走了之后的第二天晚上,我们才准备驱车离城,不幸的是,我们没能走出多远。

  “最后一天我们一直在收拾行装,装在勃朗克和野马车上。当时已经停电,空气压缩机无法使用。我想调节勃朗克的气刹器,来增加车的载重量,最后也只能用打气筒。大约十点钟,我们装好了所有的行李。幸亏我们早在这里预存了大量物资,所以那天才可以有空间带上我们所有的东西。收拾过程中听到过一些枪声,我对泰瑞说,这应该不过是有人趁社会动荡的机会了结私人恩怨。其实我只是在宽慰她,想让她不要那么紧张。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我比泰瑞更紧张。总之我们出发的时候,泰瑞在前面开着野马车,我紧随其后。

  “我们本来的计划是走艾森豪威尔大道,但最后连辅路都没到。那周围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停车场。我也听到了更密集的枪声,甚至好几次看到了枪口喷出的火焰。于是我打开TRC-500,告诉泰瑞说我们试试走西边,就走那些小马路。我们走了十个街区,还算顺利,唯一的问题是周围一片漆黑。我是说,真的很黑。没有路灯,也没有居民的灯光,什么光亮都没有。偶尔能看到有的人家窗口有烛光,但也仅此而已。

  “我们接近一个转弯路口的时候,不得不停了下来。路的一边被人滚出了一个大水泥墩,另一边出现了一大团铁丝网,就像电话公司有时候用的那种。我们两个都不得不踩下刹车。突然之间,好像整个世界开始爆裂,枪声几乎连成了一片。勃朗克的所有玻璃全都被打碎,我发觉副驾驶侧的前胎也被打瘪了。我趴在前排座位上躲避子弹,肋骨硌在座位高度调节器上,痛得我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野马车后退撞在了勃朗克车头上。泰瑞不知道我的车胎被打爆,还以为我已经在倒车逃离。她当时没有冒险探出头去看,这样做是对的。当时她就侧身躺在前座上,找到自动变速器的把手,调节成倒挡,然后就踩下了油门。要不是我在后面碍事的话,估计她就成功脱身了。

  “那时,我抓起TRC-500,大声对她喊:‘快逃命啊!’我们不知道敌人是谁,不过他们还在继续向我们疯狂射击。幸运的是,几乎所有的子弹都是在副驾驶一侧,所以我们两个还有机会从驾驶员一侧下车逃生,而没有被打死。我们两个都只带了自己的武器和应急背包,当时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意愿携带更多的东西,而且也来不及多想。

  “说起来,泰瑞到了实战场合比我要冷静得多。我弃车的时候听到她说:‘跑一段,停一段,跟着我。现在我射击,你移动。’我冲到马路边,藏到一辆汽车后面。

  “然后我用无线电通知她:‘好的,伙伴,我开枪,你行动!’然后我开始用HK步枪射击,她每次行动时,我都四处开枪,打四到六发子弹。神奇的是,杰夫教我们的东西,当时好像一下子全都想起来了。我们就这样朝着来时的方向撤离那段街道,两人交替行动,每次三到五秒钟。一听到‘好的,伙伴,我开枪,你行动!’,我就找好下一个藏身处,疯跑出去。她在后面开枪。我们这样交替了大约五轮,就不再射击,因为已经没有人还击。我估计是因为光线太差,他们看不到我们。而只能看到我们枪口的火苗,所以那时候,他们就不再浪费子弹了。

  “我们在街区的尽头会合,互相检查有没有中枪。当时只能靠摸索和直觉。我们两个奇迹般的都没有中弹。就像我刚才说的,我的肋骨被撞了一下,除此之外,没什么问题,泰瑞只是右手和右脸颊有几处划伤,被碎玻璃弄的。我们躲在别人家的篱笆外面休息了三到五分钟,就像刚才说的,试图确认彼此有没有受伤。

  我们也在那时候重新装填了弹药。直到那时我才发现,我的第二个弹匣已经完全打空了。我消耗了四十发子弹,泰瑞大约五十发。泰瑞用完的弹匣有一个被丢掉了。我的还在,因为当时塞进了裤子口袋里,所以我让泰瑞把它放进了我背包的外口袋里。

  我们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发现路的那头有人引燃了一根道路照明灯,几分钟后,他们点燃了一个火堆,看那火势,估计是用汽油引火的。

  “他们几乎马上就开始从轿车和卡车里面往外卸东西,同时开始尖叫、欢呼,就像胜利后的野蛮人一样。我听见泰瑞说:‘这群异教徒败类。’我问她:‘我们要不要让他们付出惨重代价?’她说:‘我不知道,你觉得这样做对吗?’我说:‘没什么不对的,他们刚才想要杀死我们,现在还抢走了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的财产。我觉得我们应该让他们付出代价,巨大的代价。’作为回答,她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并排趴在人行道上——就在那座篱笆的右边——准备卧姿射击。泰瑞说:‘我来对付火堆右边的敌人,你负责左边的。’当时有个家伙手里拿的好像是我的雷明顿霰弹枪,还高高举过头顶。我在街的这头都可以听到他在那里鬼叫,说什么‘我已经掌握强权!我已经掌握强权!’他的身影映照在火焰的背景上,非常清晰。我选定他作为第一个目标,小声数‘一,二,三’,然后开始射击。

  “我们两个都打光了一个弹匣,我肯定打倒了第一个对手,感觉至少还打伤了两个。泰瑞的成绩要更好一点,因为她的CAR-15步枪有重氢瞄准镜,而当时,我几乎看不清目标。没错,我的枪本来也有重氢瞄准镜,但几个月前跟汤姆和泰瑞一起去参加射击比赛的时候,我把它换成标准瞄准镜了。不幸的是,比赛完了,我就没把瞄准镜换回来。的确很蠢。那个鬼东西可能现在还在芝加哥的家中,躲在抽屉里睡大觉。要是带着它,可就帮上大忙了!”

  泰瑞插嘴说:“我对每个目标开了两枪,知道自己至少干掉了其中三个,另外两个也受伤不轻,具体有没有致命我就不清楚了。虽然有一堆篝火,当时还是相当黑,那个弹匣剩下的子弹我多少有点儿乱打了,找那些家伙们可能藏身的地方射击。”

  肯继续讲述他们的经历:“我们两个都打空了枪里的子弹之后,马上撤退到转角的墙根后面,边跑边更换弹匣。说起来难以置信,不过当时我们的确是边跑边笑。在这之前,我们两个都没跟人打过架,而现在,我们加起来可能刚刚打死了五六个人,却在为此哈哈大笑!真是难以置信,局面的发展,还有人的转变,可以那么快。总之,我们跑过半个街区,然后停下来商讨了一下。我们觉得,要摆脱那些伏击我们的败类,需要向南绕两条街,然后再继续向西行进。

  “我们两个互相掩护着推进了大约八个街区的距离,就都筋疲力尽了。当时真的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如果有人误以为我们是坏人,或者我们撞上什么暴力冲突,可能就完了。我对泰瑞说:‘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得想个更好的办法,照这样下去,天亮之前根本不可能离开市区。’于是我们在一座教堂附近的灌木丛里躲起来,用一件外套遮蔽着,躲在那里查看街道地图,同时避免光亮把我们变成别人的靶子。

  “从我们当时的位置出发,至少还要再走十英里,才能脱离城市和近郊人口最密集的区域。我们找了很久,也找不到可以穿越的公园,或者可以沿着走的河道,四面都是连绵不断的街道和建筑。

  “我们面面相觑,愣了大概二十秒钟的样子。然后泰瑞说:‘我们为什么不试试走地下?沿着城市的排水沟逃生,就像我们讨论过的核战之后的逃生方案那样。’我小声回答:‘你真棒,我爱你!’然后她问我:‘你知道怎么才能下到排水沟里面吗?’我提醒她,布鲁斯·克雷顿的那本叫做《劫后余生》的书里写过。你可以找两个结实的螺栓,用铁丝连接起来,然后把其中一个螺栓塞穿过井盖。随后几分钟,我在背包里寻找合适的代用品。

  “最后我找到了童子军时代使用过的刀叉勺套件,不知你们有没有印象,就是那种可以扣在一起的。总之呢,我把铁丝套在勺子和刀子上,那刀子挺好用的,上面靠近中间的位置有一个用来开瓶子的小弯,正好可以固定住铁丝。

  “我把行李重新收拾好,然后我们开始在黑暗中寻找下水道井盖。紧张了几分钟之后,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我把步枪交给泰瑞,把餐刀塞进一个小口,然后拽紧另一端的铁丝。餐刀很好地挂住了井盖,就像定做的螺栓一样。接着,我蹲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把井盖打开。这东西重极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把它搬开放在一边。我先让泰瑞下去,接着把卡宾枪递给她,然后是她的背包、我的背包和我的步枪。随后我自己下去,踩着井壁的架子,努力让井盖恢复原位。这可真费了我不少力气。不过井盖到底还是合上了,瞬间发出的闷响声在下面的坑道里回荡。

  “下去之后,我们就决定选择与街道平行且朝西的排水沟。在排水沟里走路实际上很不舒服,更别提还要背着背包了。排水沟内部的管道直径实际上只有大约五英尺。泰瑞可以走得更快,也更自如一些,因为她的个子比我矮,所以不用像我弯腰弯得那么厉害。

  “下水道还有一个特色,就是下面的温度要比地面高,这一定是地热造成的影响。尽管我们尽力避免,却还是免不了要走进坑道底部的雨水里。很快,我们的双脚就变得又湿又冷。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甚至不再试图去远离积水,干脆就踩着水向前。

  “我们在下水道里向西走了几个小时,数着经过的排水道和维修洞口的数量,大致知道我们走了多远的距离。

  “有一次,我们听到外面很混乱,枪声嘈杂。那种感觉真是很诡异,外界的喧嚣通过下水管道传下来。我能听到有人在哭,他一定就躺在附近,我用手电筒向上照了一下,可以看到下水道栅格里有很多血在向下流。想象一下,街上肯定已经血流成河。

  “到了凌晨四点,我们完全累坏了。大概在那个时候,我们正好到达一个四向交叉的下水道连接处。当时运气好,碰上的这个通道是那种双层结构的,高处有一层铺着铁板的狭窄过道。我们爬上那段过道,发现那段距离正好够我们两个脚对脚躺下。我们把背包和步枪挂在两头的梯子上。随后一整天我们都待在这里,躺在半空中的过道,脱了靴子,把袜子拧干了晾上。只躺了半个钟头,我们就开始觉得冷,只好打开了睡袋。

  “如果说第二天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地面上更加混乱,枪声几乎随时都在响起。肯定有很多建筑起火燃烧,因为空中弥漫着烟火的气味,甚至在下水道里都闻得到。有时候,我们还会听到救急车辆的警笛声。让我们意外的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居然睡得不错。当时一定是累坏了。

  “大约晚上五点钟,我们穿好了还没有干透的鞋袜,继续沿着东西向的下水道前进。当天晚上大多数时间我们一直向西,只是偶尔停下来喘口气,舒展一下腰身。我觉得自己像是完全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也适应了完全不见天日的生活。我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回荡在漆黑阴冷的地底下,好像这里的一切永远都不会到头。然后,我们终于在远方看到一丝微光。

  “我们走出下水道,来到了德斯·普莱茵斯河边。当时是早上六点钟左右,就像杰夫说的,介于海员的清晨和大众的清晨之间。我们沿着河床向前走了十五分钟左右,然后才找到一个地方可以休息,那是河岸边的一大丛柳树,枝叶非常茂密,我觉得躲在里面基本没有被人发现的可能性。

  “那时天已大亮,我们拿出睡袋,轮流睡觉。到了中午,我们分吃了一份速食。到那时我们才意识到,两人都已经将近三十个小时没有吃东西,水也喝得很少。我们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那份速食,然后轮流清洗各自的步枪。我很高兴我们还抽时间清洗了.45口径手枪。我的那把枪已经完全湿透,我甚至不得不把弹匣里的子弹取出来,用毛巾擦干每一发子弹。

  “大约下午两点钟的时候,泰瑞用手捂着我的嘴把我弄醒了。当时有一队人,大约二十个,正朝我们的方向走来,跟我们的方向一致。我们躲着不动,他们也就走过去了,根本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存在。他们大多数人都带了枪,却只是随意地把枪担在肩膀上,就像是去打野鹿一样。他们走过各种有可能被伏击的场所,却始终没有加强戒备的意识。简直是愚蠢。他们肯定跟我们一样,也选择了河床作为撤退路线,但是这帮人完全没有经过任何战术训练。他们一路吵吵闹闹,用平常说话的语调唧唧喳喳聊天,还走在一起,没有任何彼此保持距离的意识,也没有安排尖兵探路。他们就这么慌慌张张地逃离城市,大白天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行进。

  “还没到日落,就又来了一批人。这次只有十人左右,也是一群乌合之众。这样一群无知的人一起行动,碰上一颗手雷,就能被解决掉一半,看着都让人觉得可怜。我觉得,他们这样赶路的话,恐怕很快就会凶多吉少。

  “天刚黑,我们就擦干脚掌,穿上干袜子,收拾好背包,继续上路。我们沿着河道一路向西走了两天,回避跟任何人接触,一到白天就找灌木丛或堆放着庄稼的玉米地宿营。两天后,河道折向南边,不再是我们要去的方向。沿河走的第三天晚上八点钟,我们经过了一座铁路涵洞,地点是在朱丽叶沃拉镇。那条铁路是东西走向的,于是我们改为沿着铁路继续走,走了几个晚上都平安无事。

  “我们知道有很远的路要走,所以每天只分吃一份速食,几乎一直都饿着肚子。唯一的额外食物是偶尔在铁路边找到的甜菜,那是以前从散装货车车厢里掉下来的。我们用泰瑞的瑞士军刀来切割这些东西。有时候,我们还会在田边地头看到几根玉米。到那时候也不可能挑剔,有点儿吃的就疯狂往下咽。你们可能听人说过他们肚子饿,可是我跟你们讲,一顿两顿不吃饭,根本就不能算是真正挨饿。真正饿的时候,你除了肚子饿想不到别的,这一件事就可以让你发疯。我估计我们每天消耗的热量要比摄入的热量高出几千卡,我们两个人都瘦了很多。

  “有一次,我们遇到了一辆被遗弃的铁路公司高架皮卡。这种车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启动,可是它完全没有油,也不知道是谁把油全都放掉了,或者用光了。要是那辆车可以用,我们一天就可以接近爱达荷州几百英里。可惜啊……不过无论如何,我们还是继续坚持赶路。

  “每次遇见稍有规模的城镇,我们都会绕道通过。这多花了不少时间,但我认为是值得的。在某些镇子里,我听到了枪声,还看到有些房子烈焰腾腾。”

  泰瑞再次打断了肯的讲述,她说:“在门多塔镇,我们有一段很惊险的经历。在小镇郊区,我们经过一个流民营地,不知道他们是难民、流浪汉还是劫匪。他们也没有点火,而且大多数人都已经睡觉。总之,当时周围光线很暗,也很安静,所以直到走进他们圈子的中心,我们才发觉情况不对。肯用通话器提醒我:‘壮起胆子,继续向前。’

  “就在这时,有一个屁股上挂着手枪的家伙,明显喝醉了,摇摇晃晃地跑到铁轨旁边,开始给自己放水。他一抬头就看到了我们,当时我们彼此相距二十码,各自走在铁轨一边。他问:‘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肯对他说:‘这不关你的事,先生。你老老实实闭嘴,还能保住小命。’我们用枪指着他,慢慢后退,消失在夜色中。我当时吓得要命,生怕他出声示警,那我们就将身陷一场枪战。也许是我们把他震住了,也许是他觉得没必要跟我们一般见识,总之,他没有招来一群人对我们开枪。我想这也得算我们运气好吧。他们的营地里少说也有五十多人。”

  肯接着讲述“我们继续向西,我意识到,我们必须找个地方,穿越密西西比河。问题是,密西西比河上的桥梁不多,它们是天然的咽喉要地,非常适合埋伏一路人马。不过这个问题居然在无意中被解决了。我们赶到的那天,正好在下大雨。这场雨也是我们离开芝加哥之后,第一场心怀感激的雨。当时天色昏黑大雨倾盆。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还能坚持拦路抢劫的,大概只有盟军敢死队和海豹突击队队员了。”

  杰夫笑着打趣说:“你忘了说三角洲特种部队。”所有人都笑了。

  “我们通过东莫林镇上游的一座铁路高架桥闯过了密西西比河,过桥的经历很吓人。当时天色漆黑,高架桥被雨水打湿,很容易滑倒,而且这桥本来就不是为了让人步行通过而设计的。过桥的过程好像持续了好几个小时,我们披着雨衣一步一步向前挪,从一根枕木跳到下一根枕木。而且,我脑子里还不由自主地担心,如果有火车或轨道车呼啸而过,那我们会落得多么悲惨的结果。当然,当时出现这种可能性的概率非常低,但我就是没有办法摆脱这个念头。

  “踏上密西西比河西岸的土地,我才松了一口气。这是我们必须跨越的天堑之一。过河之后环境也大大改观,密西西比河西岸的人口密度要低得多。人少了,遇见的事情也少,面临的困难也会少一些。

  “我们一进入爱荷华州,天气状况就急转直下。在一座叫杜兰特的小镇之外三英里,我们被困在一个粮食垛后面长达三个星期。刚开始下了四天的倾盆大雨,接着变成了冻雨,然后变成了下雪,雪时下时停,下了两个星期。我们吃的食物主要是在水里泡着的玉米,大部分时间都躲在睡袋里轮流睡觉。幸运的是,那三个星期都没有人来过。

  “当时已经是十一月末,太阳一天到晚都很少出来。雪停了之后,我们往背包里尽可能装玉米,能带多少就装多少。我把我们所有的纸币——大概三百美元——都留在柴草堆顶上,还写了一封感谢信,感谢玉米的主人。也是在那时,我们发现泰瑞丢失了她的TRC-500。因为一个人拿步话机也没什么用处,我就把我那台机器里的特殊定制卡片拿出来,把机器也留下来作为给粮食主人的谢礼。他可能会觉得那些钱很可笑,因为它们那时候已经一文不值。不过那部TRC-500应该还有些价值,至少其中有些配件是好的。

  “我们试着继续西行,但没能取得多少进展,平均起来,当时的气温已经比我们离开芝加哥的时候低了二十到三十度。我们刚出发的时候,白天晴朗凉爽,晚上也还不怎么有寒意。但在当时,在大平原浪迹的我们几乎被活活冻死。我们知道,必须找个地方过冬才行,可是又能到哪里去呢?

  “最后,我们在一座叫威斯特布兰奇的小镇找到了立足点。有点讽刺的是,这里恰好是赫尔伯特·胡佛的故乡,据说上次的大萧条就是他造成的。我想在多年以后,历史学家们对胡佛会比原来客气得多,人们会认识到,三十年代并非漆黑一团。那次所谓的‘大萧条’跟这次危机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眼前这次至少是双倍的噩梦。”

  泰瑞接过了话头,说:“我们借住在威斯特布兰奇近郊的一座农场里,在爱荷华市以东十英里。农场的主人姓博金斯,是贵格会信徒。他们还说自己家是那位著名胡佛的远亲。我估计他们不是在吹牛,因为这个地方很多人都互为亲戚。博金斯一家是土生土长的农民,他们家的农场主要种植玉米和黄豆,有一百二十公顷土地,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因为当时的威斯特布兰奇经常被来自爱荷华市的劫匪袭扰,我们没费多大力气,就说服博金斯一家雇用我们担任安全保卫工作,而他们为我们提供食宿。博金斯先生很风趣,他向邻居们介绍我们两个的时候还说:‘这两位是我从芝加哥雇来的守夜人,他们都装备着威力强大的太空枪。’

  “在农场的生活很艰苦,天气经常很糟,工作也很累。我们两个基本上每十二个小时换一次班,换班时间是下午两点和凌晨两点。不过我们吃得很好。博金斯先生非常勤劳,每天至少要在农场工作十个小时。他经常说‘农活就是我的命’。

  “十一月的一天早晨,两辆面包车停在了前门口,当时碰巧是我在值班,肯在睡觉。我远远地喊博金斯先生,当时他在喂牛。‘那些面包车您认识吗?’他回答:‘不认得呀!’然后我就尖叫起来:“快回屋,把肯叫起来,把您的夫人也叫起来。快!’

  “当时我在自己平时警戒的位置,就在青贮塔顶层门里的平台上。一看到敌人停下来,我就把手肘顶在膝盖上,放松姿势瞄准。第一个人拿着一副大扳手,他刚把门锁扭断,还没能推开大门,我开枪了。第一枪没有打中。我又开了几枪,终于打中了那名匪徒。这时,他们已经开始向我还击,我能听到大量子弹击中青贮塔的声音,疯了一样。

  “随后我就听到肯在厨房窗口用HK步枪向外射击。因为我们两个都在开枪,匪徒可能终于意识到他们惹到了不该惹的人,等到他们倒车准备逃走的时候,我们已经把对方的两块挡风玻璃全打碎了。准备破门而入的匪徒被打死。几个小时以后,我们确认了敌人暂时不会再来,就出来评估损失状况。我们两个总共打了七十多发子弹。敌人留下的只是一具死尸,一副二十四英寸便宜扳手,大约五十颗子弹壳,很多碎玻璃,还有很多血。很明显,我们击中的敌人远不止一个。”

  肯继续说:“我向博金斯先生道歉,因为打坏了他们家厨房的玻璃。他只是说:‘这还能怪你?早被那帮家伙给打成碎片了,不是吗?’我们在青贮塔找到二十五个弹孔,房子上找到十个,尽管都没有造成严重的损失。博金斯先生说:‘哎呀,雇你们两个当保安真划算。你们的太空枪真有两下子,刚才那场景真的跟《星球大战》似的。’我们把那个死掉的劫掠者埋在菜园一角,现在,他大概已经变成萝卜肥料了。

  “第二年四月底,我们告别了博金斯一家,鼓鼓囊囊的包裹里装满了罐头、牛肉干和干肉饼。我们还有两份没舍得吃掉的速食。这次我们还是晚上赶路,大部分时间沿着铁路线走,偶尔会穿过田野。那年九月底,我们走到了南达科塔州西部。我们意识到,要赶去爱达荷,时间已经不够用,所以我们又开始寻找过冬的地方。

  “这次我们花了三个星期,其间还经常会遇到紧张的农场主拿枪指着我们。不过最终,我们还是找到了一家人愿意雇用我们当保安,为我们提供食宿。我们住在一座叫诺维尔的小镇近郊,主人姓诺伍德,一家人都很和善。他们养奶牛,所以整个冬天我们吃了无数的牛排,最后简直是想到牛排就觉得恶心。那个冬天我们两个还都学会了骑马和照料马匹,甚至知道了上马掌的基本技巧。

  “总的来说,那个冬天的日子过得不错。因为诺伍德家的长子格雷汉姆也跟我们一起担任警戒,我们三个人每人值班八小时,就可以相对轻松一些。格雷汉姆有一把Ml加兰德,还有一把一九一七年式样的史密斯沃森.45口径自动手枪。两把枪他都用得很不错,我们指点了一些作战技巧之后,他又有了长足的进步。那孩子装子弹的速度非常快,我发誓,在我见过的所有人中,他是用快速装弹器装填左轮枪弹匣速度最快的。

  “更幸运的是,那个冬天我们没有遭遇劫匪袭击。我们只是听说,在二十五英里外的贝拉福歇,有一群摩托匪帮惹是生非,后来又听说他们被当地人打跑了。

  “我们在第二年春天的三月底离开诺伍德一家,这次是跟格雷汉姆一起骑马离开的,他骑马一直送我们到斯格兹布拉夫和尼布罗斯加一带,那里住着他们家的亲戚。格雷汉姆送了几封信,串了几家亲戚,就必须赶回牧场去了。

  “他当然也带走了借给我们的两匹马,连同他自己的坐骑和那匹驮行李的马。我们送给格雷汉姆半盒.45口径子弹,可以用在他的手枪上。这是为了表示感谢,也作为他的生日礼物,他是在陪我们去斯格兹布拉夫的路上满十七岁的。

  “我们在诺伍德的亲戚家住了一晚,就是在他那里听到了重要的消息。他们听说有一个邻居,叫克里夫,正准备收拾行李去北犹他州。我吓了一跳:‘开车去吗?’他们回答:‘就是开车去,我们明天可以去找他谈谈。’

  “他们的邻居克里夫,真的打算驾驶内燃机驱动的汽车出门,那是一辆驾驶室崭新的福特皮卡,要从斯格兹布拉夫一路开车去犹他州的考伊维尔。他要去那里看亲戚,可能的话就住在他们那边。我们觉得简直难以置信。这个克里夫——我们始终没搞清楚他姓什么–反正是个疯疯颠颠的家伙。他的汽车后车厢装的基本全是汽油。他说从股市崩溃以来都没听到过堂弟的消息了,想去看看他们是否平安无事。他还说,自己家有很多家谱文件,需要转交给他们。我们没有质疑他的决定,至少当面什么也没说。他也很高兴,可以找到两个‘带霰弹枪的,同伴一起上路。

  “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检查克里夫的汽车,确保我们可以安全到达目的地。我把化油器换掉,还更换了散热器下通水管,校正了皮带张紧轮—它有一条新式的蛇形皮带。然后我清理了汽车底盘,更换了机油。哦,对了,我还找了一条备用传动带,以防万一。要是真的碰上那种蛇形皮带断裂,又不能及时更换,可就真的没办法了,因为那玩意儿带动了引擎罩下面几乎所有的东西。

  “我们第二天黎明时分上路。那天大多数时候,泰瑞坐在后车厢,我坐在克里夫身边的座位上。跟过去两年整天步行或骑马相比,当时的感觉简直就像在乘坐宇宙飞船。两侧的景物呼啸而过,多数都是人烟稀少的盆地和山谷。克里夫播放着一盘小汉克·威廉姆斯的磁带,一遍又一遍地播,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只有那一盘。我记不清听了多少遍《田纳西少年》、《乐队阵线联盟》和《乡村少年最坚强》,之后,我就开始陪着克里夫一起唱。

  “让我们觉得意外的是,整个旅程居然没有碰到任何麻烦。我想,这也许是上帝在关照天真的克里夫。我们一路上看到的反常现象,不过就是一些被烧的房屋,还有一些被洗劫的车辆而已。

  “到达考伊维尔之后,我们对克里夫千恩万谢,还给了他二十发.223口径子弹,他可以用在自己折叠式的迷你14远程步枪上。他粗声粗气地说:‘谢谢你分给我子弹,兄弟!’然后开上车,飞一样地绝尘而去。真是个疯狂的家伙!

  “从考伊维尔开始,我们又要靠步行前进。我们走到摩根市近郊时,我的左脚起了一个大血泡,我们决定休息几个星期,依然使用那套当保安的传统合作模式。就在那时,泰瑞从梯子上摔下来伤到了膝盖。伤势总无法好转,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待在原地,我就是这时候开始给你们写信的,后面的事情,我想你们都知道了。”

  第二十章 永诀

  三人埋一人,

  黄土遮双眼。

  存者各西东,

  亲者赴黄泉。

  友邻常念念,

  良朋忽已远。

  阿郎若尚存,

  共度春风暖。

  ——旧时歌谣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就开始为汤姆挖掘坟墓。托德为他选定了哨所上方的一个小山丘,说:“从这里可以看清大半个县,我想汤姆一定喜欢这个地方,绝对是理想的狙击手伏击地点。”几乎所有人都愿意帮忙挖掘墓穴。一边挖,大家一边讲述着汤姆生前的事迹,流下了很多感动的泪水。玛丽一度停下来,扶着铁揪说:“要是汤姆在的话,他会说,这是一种很好的精神宣泄。”

  迈克是第一个开口讲述往事的人,他回忆说:“我记得在我们毕业之后,有一次我和汤姆一起开他的300-Z型汽车。他刚换了新车,想试试这车能跑多快。我并不认为他是为了炫耀——他根本不是那种人一他就想试试新车的性能,高速之下是不是容易操控。我们当时的时速大约有九十英里。

  “后来他突然减速,因为有一名州警追了上来,几分钟后,那位州警拦下了我们。他走上来告诉汤姆,这个地方限速是六十英里,但是刚才汤姆的测速结果却是八十二英里。警察让汤姆出示驾照和车辆登记材料。汤姆照办之后,还交给警察一张大富翁游戏里的‘免罪卡’。警察被逗得哈哈大笑,险些把肚子笑爆掉。可能是他那天本来就心情好,所以也没为难我们,罚单都没开,口头警告了一下,就放我们走了。”

  笑声平息之后,托德清了清嗓子,开口说:“汤姆刚毕业不久,有一次约我去帕拉泰恩郊外的一个靶场参加射击比赛。他当然颇有收获,得到了那场比赛的第二名。当天参赛的有六十多人,我只得到了第三十七名。记得当时,为了不让我感觉难堪,汤姆还说是我用的HK步枪不适合这种比赛,说他就是枪占了便宜,那种玻璃钢表面的加兰德更容易瞄准。他这么说当然是好心,不过我自己很清楚,成绩不好是因为自己射术不精,跟我的步枪没关系。而且我这个人一参加比赛就紧张,参赛成绩一向比不上平时自己随便练习。但汤姆有钢铁一样的神经,参加比赛的时候从不紧张。

  “那次比赛之后,我们一起开车回我家,打算清洗一下枪支,一起吃块比萨喝点儿啤酒。我们从停车场走回家的路上,碰到一个住在附近的邻居,这家伙经常嗑药。他指着我们背着的塘鹅牌步枪皮套说:‘嘿,托德,你都没跟我说过你还会玩乐器,伙计!’很显然,他把我们的枪套当成了装吉他的盒子。我正想跟他解释,汤姆却对他说:‘没错,朋友。我们组了一个乐队,叫做团队标准装,每周都要表演个两三回。’

  “我的邻居说:‘真酷!我还听说过你们乐队呢!我有个朋友,他去看过你们表演。好像是在那个‘哥俩好’夜总会对吧?他说你们唱得很不错。’然后他指着汤姆的枪套问:‘你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乐器啊,朋友?’汤姆不动声色地回答:‘低音断奏吉他。’那个家伙不懂装懂,连连点头,就好像他真能明白似的。我们回到我家,关上门之后,马上就开始狂笑,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缓过气来之后,我就问汤姆为什么这样扯淡。他对我说:‘那种人喜欢偷枪,偷了转卖,然后用来换毒品。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你有值钱的东西。还有啊,看到这家伙那假惺惺的样儿我就忍不住想骗他。你听到他在那儿胡扯了吧?还说什么他的朋友看过我们表演,真会装蒜!’

  “我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理,最后说:‘你也跟他半斤八两,还好他没有追问你,什么叫做低音断奏吉他”。’”

  杰夫和大家一样笑了起来,然后把铁锹交给托德,以便给大家讲故事。杰夫说:“我这个故事绝对比所有其他汤姆的故事都更有意思。你们有人可能听我讲过,我对天发誓,这是真事儿就发生在大约九年前,我第一次加入团队的时候。肯帮我重装好了普尔威卡车之后大约三个月,汤姆自告奋勇地陪我出门砍木柴,我们挑了一个周六早上,早早起来,开车去印第安那州的瓦尔帕里苏,我叔叔那边。一整天时间我们都在砍橡树,然后劈成适合壁炉用的大小。

  “我们两个肯定高估了两辆皮卡的容量,因为那天劈好的木头的确太多了。皮卡后面堆得好高,我们还送给我叔叔一部分,可剩下的木头依然很多,我们用光了一整条一百二十英尺长的打包绳,才把它们固定好。幸运的是,按照肯的建议,我给车厢加装了超载弹簧,调整了后桥托架,还改造了刹车片。不过即使如此,因为木柴都是新劈下来的,还是非常的重,把车的后半部都给压瘪下去了一截。无论在谁看来,这些木材都很够分量。

  “总之,我们装好木材就上路回家了。当天晚上九点钟,我们在索斯赛德一个加油站停车加油,一辆崭新的凯美瑞轿车停在加油泵另一侧,车上走下来一个长腿美女,穿着白色连体裤,风姿绰约地走到汤姆面前,对他说:‘我是风尘中的女子,所以喜欢物物交换。你想不想跟我交换一下呢?木柴对换性服务?’汤姆应声回答:‘那好,告诉我你要多少木柴?’”

  大家哄堂大笑。

  即便是跟汤姆相识不久的罗丝,也有故事可讲。“我还记得汤姆教我射击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在练习射击二百码以外的目标,我做得不是很好。他就对我说:‘放松一点,你钩扳机的时候用力太猛了。记住,深吸一口气,接着呼出一半的气,然后屏住气,盯紧目标,慢慢地挤压扳机,就好像它是美女的乳头。’话一出口,他自己马上就觉得非常尴尬,脸都红了。‘啊,天哪。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这么说的。请原谅,请一定原谅我。’其实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教男性怎样使用枪支,肯定是他第一次听别人怎么对他讲,以后就怎么对别人讲。”

  托德和杰夫把汤姆的遗体放入墓穴底部。托德在他僵硬的右手手心里放了一颗.30-06子弹。走出墓穴之前,他们用橄榄色雨披把汤姆盖好,边缘掖得紧紧的。

  一个小时之后,所有人再度聚齐,举行葬礼。很多人都采来了野花和玛丽药草园里的鲜花,放在墓穴四周。托德站在墓穴前说:“我们在天上的父啊,我一直都以为,如果我们有人牺牲,汤姆一定知道该说些什么,讽刺的是,现在我们需要埋葬的,却是他本人。因为他本人不能向您倾诉,我只能勉为其难,尽我所能了。

  “我想说,我们都非常怀念汤姆·肯尼迪。他是那种沉静、谦逊而又能干敬业的人,他从不恶意贬低他人,而且总能尽到自己的义务。我从未见过比他更善良的人。

  “我们都欠汤姆很多,正是由于他的坚持,我们才下定决心去犹他州接来肯和泰瑞。如果不是汤姆,我们就无法和他们在此团聚。也正是汤姆教给了我们那么多的步枪使用技巧,现在已经救了那么多人的命,以后很可能还会让更多人化险为夷。

  “事实上,我们这个团队,最早也是在汤姆发起下成立的。多年以后,当我再次回想起我们最初的讨论,回想起这么多年来发生的一切,我就会更加衷心地感谢他。他亲手挑选了团队的大部分成员,确保我们彼此有高度自觉、心怀正义的伙伴,还有平衡互补的技能。因为所有这些,我想我们所有人都应该感谢汤姆,是他让我们走到了一起。

  “我现在就已经认识到,我会非常怀念他。人好像总是会在失去亲人和朋友之后,才真正意识到他们有多么重要。汤姆和我在大学共度过快乐的时光,那以后也一样。毋庸置疑,他是那种你可以共富贵,也可以共患难的朋友。

  “汤姆是一位真正的勇士,非常善于作战。我想,他的英灵会居住在天界,与古往今来最优秀的战士们为邻。让我们向神圣的天父祈祷:我们现在把一位教徒兄弟的灵魂交付与您,他的名字叫托马斯·伊文,以我们钟爱的上帝和恩人的名义,耶稣,基督,阿门。”

  托德带大家一起念诵祷告词,就像近年来汤姆带着大家一起做的那样。他们按照事先记下的纸条,先念诵阿拉伯语,再念诵英语。

  aboondabashmaya

  我们在天上的父啊,

  nethkadashshamak

  您的姓名是神圣的,

  tethamalkoothak

  您的国,将会降临尘世,

  newetzevyanak.

  一切皆遵从您的旨意,

  aykandabashmayaafbara

  无论在人间,还是在天国。

  havianlakmadsoonkananyamanawashbook.Ian

  是您赐予我们每天的食物,

  Ravineaykan'adafhananshabookanlhayavineoolowtalahnlanesyana

  我们会原谅所有欺辱我们、对我们犯罪的人,

  elafatsanmenbeesha

  请帮助我们远离罪恶。

  阿门。

  托德用颤抖的声音说:“永别了,我的朋友。”拿起一把帕鲁斯山的黑土,让土壤一点点从指尖滑落,坠入坟墓。当他转身离去的时候,人人都看到了他的眼泪。

  等到多数人都已经走下了山岗,肯和杰夫留下来掩埋汤姆的遗体。罗恩·波特又一次上山,这次他扛来了一个大大的十字架,是用三英寸宽的钢材焊接的,在横着的方向,他用焊枪刻下了下面的文字。

  托马斯·伊文·肯尼迪

  愿上帝与你同在

  汤姆葬礼之后的那天,肯去地下室取他们预先存储的补给品和装备。因为他们的钥匙早就丢掉了,托德又一次动用了他的通用钥匙一老虎钳。

  几乎所有东西都还是他们原来留下时的样子,唯一被动过的就是一些大型食物罐。五加仑容量塑料桶里装着的一些小麦、大米、燕麦片和奶粉被用掉了一些,那些都没有装进壁柜。莱顿夫妇对此毫无怨言,因为用掉的数量连总量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肯对托德说,他还以为自己的装备物资早就被其他团队成员瓜分了。托德回答:“你开玩笑吧?我们可从来都不敢看扁你们。我们觉得你们两个肯定会到达这里,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肯看到自己预存的装备太激动了,以至于把泰瑞也叫了下来。她拄着双拐艰难地挪动到地下室,他们花了十几分钟检查属于自己的两壁柜东西,时不时“嗷”、“啊”地惊叹着。几乎所有莱顿家的存货都保存得很好,只有半桶小麦除外,那里面已经长了很多象鼻虫,于是放到一边准备喂小鸡去了。其他所有容器里的小麦都没有问题,这是因为泰瑞多年前使用了干冰储存方法。这种方法是,用一个五加仑的桶装满谷物,然后把一大块干冰放进去,然后她会等着干冰挥发,取代谷物缝隙里所有的氧气。当干冰几乎完全挥发,也就是剩不到四分之一的时候,再把盖子封上。另一种没有储存好的东西是赛璐美化学荧光棒,这些早就过期了,试了五个都不能用,肯就把整箱都丢掉了。

  泰瑞对他们的大多数维生素和药品也不放心,它们也同样早过了保质期。她把这些东西放在一边说:“玛丽对我说过,大部分保质期的设定都很保守,有些药品过期之后的确会失去部分效用,但是增大用量之后还能起到效果。我会请教玛丽,怎样检验这些药品,我记得以前开会的时候她提到过这类方法。”

  过去几乎三年的时间,肯和泰瑞都在风餐露宿,现在看到这里的补给品,简直就像看到了一座藏宝库。跟以前相比,现在这个壁柜里几乎称得上应有尽有。泰瑞指着地上那堆东西说:“看看这儿,干净袜子有几十双,新靴子有两双,迷彩服有六套,还有这么多子弹,我们有九千多发子弹,还有床单和毯子、真正的厕纸、八份速食、备用霰弹枪、还有我的雷明顿600型.308口径泵动霰弹枪、我们的装弹夹还有枪支备用零件。有这么多东西,我们该怎么办呢?”

  肯拥抱了泰瑞,告诉她:“亲爱的,现在我们要过上三十六个月之前就应该过上的生活了,感觉就像回到了家一样。”

  泰瑞凝望着肯的双眼说:“我们就是到家了,亲爱的。我们已经安全到家。”

  第二天,托德召集大家开会,重新安排住宿。考虑到泰瑞的伤情,她和肯会暂时住在托德夫妇原来居住的卧室。地下室会重新安排,再增加一个居住空间,让托德和玛丽住下。为了增加私密性,新增的空间是用橱柜和半英寸厚的隔板隔出来的。与此同时,同样的材料也取代了原来的毯子,隔出特拉泽和波特一家之间的空间。和波特一家一样,托德也只有折叠床可睡。几个月后,等泰瑞可以自由走动了,托德和玛丽重新住进了楼上的卧室,莱顿夫妇搬进了地下室。

  会议之后,罗恩告诉玛丽,说他几天前发现的蛀牙疼得越来越厉害。在麦吉的帮助下,玛丽参考了《牙痛不求医》那本书,成功拔出了那颗牙齿。玛丽有足够的麻醉药利多卡因,还赶在危机之前就准备了一套牙科工具,所以拔牙的过程并无疼痛。不过玛丽觉得很意外,没想到拔下一颗磨牙要费那么大力气。还好,靠着拔牙工具的帮助,那颗牙齿拔下来的时候还是完整的。这次也为玛丽提供了宝贵的经验,随后几年中,她先后拔掉了九颗牙齿。

  汤姆葬礼之后三个星期,托德和丽莎凑到一起,决定怎样处理他的遗物。因为他没有写过遗嘱,他们不知道他打算怎样处理自己的财物。他们最终决定把大多数物品交给卡尔顿夫妇和波特夫妇,因为他们来到据点的时候只带了随身衣物。汤姆的AR-15步枪和安苏兹.22口径泵动步枪都给了德利亚。Ml加兰德步枪和.45口径不锈钢柯尔特金杯手枪,还有雷明顿870霰弹枪,一起给了罗恩·波特。柯尔特军官用枪和鲁格10/22给了罗丝。

  因为身材接近,德利亚和罗丝平分了汤姆剩余的六套迷彩服。他的大多数野外生存装备也都给了波特一家和卡尔顿一家。利乐战刀给了罗恩,勃朗克汽车给了莱顿夫妇。

  汤姆的所有藏书都收归格雷家的图书架,这个书架早就是大家共用的了。汤姆的食物和弹药也由波特一家和卡尔顿一家平分。丹问自己能不能要那把特里尼特牌渔夫刀作为纪念,托德马上同意了。

  凯文·伦德尔早就练习过弓弩的使用方法,这时也希望得到那把十字弩。剩余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了,托德和丽莎都分给了大家。托德留下没有分的,只剩下汤姆的日记、相册、《圣经》和天主教祷告书。他希望将来有机会,可以把这些交给他的兄弟们,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

  第二十一章 邦联

  外交就是这样一门艺术:你一边说“乖狗狗”,一边寻找打狗的石头。

  ———威尔·罗杰斯

  有位住在五英里外的农妇用无线电发来信息,说她看到一架双引擎飞机,高度很低,飞往莫斯克方向。第二天一早,罗杰·邓洛普也发来消息,说那架飞机带来了一位临时联邦政府的特使,当天下午,这位所谓的特使要在普尔曼-莫斯克机场发表演讲。

  托德避难所的大部分民军成员都想去听演讲,他们纷纷挤在托德的皮卡后车厢里前往莫斯克,只留下波特夫妇和尼尔森夫妇看守据点。

  去往莫斯克的路上,他们见到几十个人,有的骑马,有的步行,都是去听演讲的。车停在机场旁边之后,他们看到有一架灰色的军用比奇C-12飞机停在跑道上。道格指出,飞机上配的白色油箱跟其他地方颜色不配套,他很不屑地说:“那些破油箱,看着像是从比奇空中王者上面卸下来的,那是军用C-12飞机的民用改装型。”

  讲话开始的时候,机场上已经集中了四百多人。当时是初秋,天气很不错。

  发表讲话的是一位克拉克先生,头衔是“情报部副部长”。这位先生是个面色红润的胖子,穿一身聚酯纤维质料的制服,带着一把镀铬的萨维奇.32口径自动手枪。跟他的大块头比起来,那把手枪简直小得可笑。他的身边站着一位陆军准尉,穿着带数字图案迷彩的诺米克斯飞行员服,外面罩一件绿色尼龙网背心,拉着拉链的口袋里鼓鼓囊囊的,肩带上有一把美军标配的贝雷塔M9手枪。两个人都戴着蓝色臂章,上面是白色的联合国“拥抱地球”标志。他们站在航站楼台阶上,听众在他们面前围成了一个半圆。克拉克打开笔记本,开始念诵一段事先写好的讲稿,讲稿用的打印纸质量很差。

  “下面的讲稿是联邦临时政府代总统哈奇士先生写的,由我来宣读讲话内容。

  “我的美国同胞们,美利坚合众国正在从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灾难中恢复。我最近刚刚从政府首席科学家手中获悉这次灾难造成的损失情况。其中包含的部分数据如下:在过去三年,大约一点六亿美国公民死亡,大部分死于饥荒、严寒和疾病。在疾病造成的死亡案例中,大约六千五百万人死于东海岸地区的大流感疫情。由于缺乏抗生素,疾病完全失去了控制。直到原来的人口密集区再也没有人可以感染,才得以平息。

  “据估计,至少有两千八百万人死于非法暴力行为。此外,超过五百万人死于慢性疾病,如糖尿病、心脏病、血友病、艾滋病和肾病。另有数十万人死于扁桃体炎、阑尾炎等通常不致命的疾病带来的并发症。常住人口的死亡率,在最高的东北部城市超过了百分之九十六,在死亡比率最低的地区,则不到百分之五,这些地区包括各大高原、落基山区、西部山区,以及西北内陆地区。目前只有几个州恢复了正常生活秩序,但是我们正在快速取得进展。

  “同胞们肯定知道,目前的国民经济还是百废待兴。从前的交通运输体系已经被完全破坏,在未来几个月时间里,我们最优先考虑的任务将是恢复石油化工产业,涉及俄克拉荷马、得克萨斯、路易斯安那等地区。之后,我们将尽可能恢复最广大地区的供电。燃油、天然气、电力都恢复之后,我们希望农业和其他工业部门也可以逐步开始重建。

  “我们在诺克斯堡,义不容辞地承担起了领导美国重建的责任。目前,借助其他各州的有力支持,我们已经平定了肯塔基、田纳西、密西西比和亚拉巴马州,但是目前仍然任重道远。美国的经济必须重建,我们再也不想看到经济出现如此严重的波动。我们将奉行更为严格的经济政策,以避免危机重演。为此,工资和物价将由中央政府进行必要的控制,至少在可预见的将来会如此。很多产业将改为国有或者国家控制。我们还将对新闻媒体进行合理而必要的约束,以避免流言的传播。在社会秩序恢复之前,我们将暂停联邦宪法和州宪法的法律效力,在全国范围内推行军事管制法。目前,全国唯一合法的权力机构就在诺克斯堡。只有在中央协调的体制之下,混乱的社会局面才有希望迅速而高效地恢复正常。

  “肯塔基、田纳西、密西西比和亚拉巴马州已经成功回归到联合政府名下九位地区行政长官的手中。我很快还将向其他基本秩序已恢复的地区派遣地区和分区行政长官。这些地区包括缅因州、新罕布什尔州和佛蒙特州,另外还有乔治亚州南部、路易斯安那州一部分、科罗拉多州大部、俄勒冈州东南部、爱达荷州全境、犹他州全境、华盛顿州东部、怀俄明州全部,以及南北达科他州大部分地区。

  “联合政府委派的地方长官将会督导所有重建美国社会秩序的工作。例如,他们将组建各地警察局,并直接控制其行动。他们会主持发行全国统一的身份证,还会按照自己的判断委任法官。每位行政长官将带领一位地区税务主管和财政主管,负责发行新货币。请放心,新货币将由国库黄金确保其价值。

  “我真诚地希望你们,我的美国同胞们,尽最大努力协助你们的地方行政长官、分区行政长官、他们的幕僚,以及其他为政府工作的员工。只有在你们的帮助下,美国才能重塑昔日辉煌。梅纳德.L.哈奇士,即日。”

  这份讲稿签有临时政府官方印信。

  克拉克先生笑容可掬,装腔作势地说:“我还有几份影印稿,你们如果想多了解这份讲话,稍后可以找我来要。如果大家还有什么疑问,我可以单独解答,让大家了解我们的基本立场。”

  有位头花灰白,穿着潘德尔顿衬衫,背后背着一把MAK-90步枪的老人举起了手。“先生,我现在就有问题想要问,我想听你们公开解答。”老人停顿了一下,看看周围民众急切的眼神,接着说,“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位梅纳德·哈奇士先生现在自称是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对吗?”

  “事实上,严格来讲是现任临时总统。”

  “我知道你们所谓的‘临时’是什么意思。可是能否麻烦你们告诉我,这个哈奇士先生是谁选出来的?”

  “他是临时政府议会一致选举出来的。”

  “那你们的议会又是谁选出来的呢?”

  克拉克的眼珠骨碌骨碌地转了转,做出一副很权威的语调说:“实际上,他们并非经过直选产生。他们在局面最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他们都是富有远见卓识,觉得自己有责任重建社会秩序的人,他们甘愿冒着巨大的个人风险,来拯救时局。”

  那位长着灰头发、背着步枪的老人又说:“那你具体说说,他们都有些什么人呢?”

  “像您一样正直的人,先生,来自社会各界。其中包括两位银行家、二位律师、一位国税局官员、两位商人,还有一位将军。”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几个老伙计凑到一起,脑袋一热,就说自己从今以后代表联邦政府了?”

  “当然不是。我不是说过了吗?哈奇士总统是经过合法程序选举产生的,一致通过,然后才当选。”

  灰发老人指着克拉克大声说:“好一个‘合法程序’!好一个‘临时议会’!你们自己都承认了,你们根本就是自己站出来,自称议会的。你要搞清楚,经过‘合法程序’并不等于‘合法’!”

  克拉克紧张地左右环顾,无言以对。

  灰发老人等了片刻,才接着问:“这位哈奇士老兄,危机之前在干什么?他是在联邦政府效力呢,还是担任了肯塔基州的州长或者副州长啊?他有没有做过此类职务?”

  “哈奇士先生之前担任过哈尔丁县督学委员会主席。”

  “开玩笑吧?危机之前,我至少还是爱达荷大学的校长呢!我的大学离这儿只有十英里,就在莫斯克。照你那套歪理讲起来,我是不是也可以召集几个朋友,自称美国总统?”

  克拉克想了片刻,才很不情愿地反驳说:“我强调两点:首先,你手下没有一万五千名训练有素的美军和联合国军士兵听你指挥;其次,你没有掌握原来美国国库所有的,价值六百亿美元的黄金。”

  那位大学前校长搔了搔下巴,问道:“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搞大选?”

  克拉克满不在乎地说:“在整个国家统一之前,在经济恢复活力之前,我们都不考虑进行任何大选,这可能还要很多年时间。好了,如果你们没有更多问题,就……”

  他又一次被打断,这次开口的是一个穿着连衣裤,戴着棒球帽的人。他带着一把单发左轮枪,帽子上写着“CAT柴油动力”字样。他举手大喊道:“你不是说要发行新货币吗?那是啥意思?”

  克拉克笑了,说:“先生,我很高兴你问起这个问题。旧的联邦货币已经被宣布停止使用,完全作废,至少纸币已经不能流通,只有早年间发行的硬币还可以作为合法的支付手段。在我们的四个州,新币的发行和流通已经开始,事实上,我就带来了一份样品。”克拉克展示了一张松绿色的纸币。穿连衣裤的人问:“我能看看吗,先生?”

  “当然。”克拉克把钱币交给了人群,大家轮流传递,给那个提问的人。那人把那张五元纸币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又问:“这种新币,是靠诺克斯堡的黄金提供支持的吗?”克拉克马上回答:“没错,先生。百分之百支持,我们保证。”

  “如果币值有黄金支持,为什么票面上没有写‘等价于黄金’或‘持此币者,可以兑换黄金’这类的说法呢?”

  克拉克很紧张地看了看他的飞行员,然后说:“这个嘛,嗯,因为现在危机了,运输会比较困难,这个新币呢,应该是暂时不可以兑换黄金的,不过,总之它还是合法的支付手段就对了。”

  穿连衣裤的人连连摇头,说:“这话对我来说完全是胡说八道。《圣经》上把这种行为叫做“短斤少两,偷梁换柱”,根本就是下流无耻的。货币要么是金本位,要么不是。如果不能兑换成金银,那它就是单纯的垄断货币。对我来说就这么简单。”人们议论纷纷。

  克拉克先生挥着手,继续辩解说:“先生,您肯定应该记得,原联邦政府的货币,也不是金银本位制的。但大家同样接受了那些货币,不是吗?”

  那人又一次摇头说:“那些货币当然是像你说的那样,然后你也看到结局有多么恶心了。我觉得,如果我们有真正的钱,危机可能根本就不会发生。在我看来,一切的导火索,都是山姆大叔的印钞机开得太快造成的。”人群中到处充满了赞同的声浪。

  过了一会儿,那个提问的人把那张纸币揉成一团,丢到了地上。

  克拉克结结巴巴地说:“你这个,这个,这个说法也太简,简单化了吧!情况很复杂的。我们总统先生的讲话稿里已经说过了,以后我们要严密控制国民经济,避免下一次灾难性的通货膨胀,这是为了大众的利益。”

  一位胖胖的中年妇女问道:“你们哈奇士总统说的新身份证,又是怎么回事?”

  克拉克漠然地回答:“哦,那只是联邦政府新采取的安全措施。你们可能已经听说了,危机之后,有几十万墨西哥人非法入境,当局必须想办法甄别合法居民和非法移民。根据政府最新颁布的法令,所有十岁及以上公民任何时候都必须携带身份证件。最新版身份证配有磁卡,工作原理跟银行卡一样,用它购物也很方便。长期来讲,将来不管做什么交易都必须出示身份证。目前,我们仅仅要求在通过各地区和分区检查站的时候出示身份证件。”

  人群中的议论声更大了。罗杰·邓洛普举手,用坚定的声音问道:“我们的枪怎么办?你们新政府对枪的问题是什么态度?”

  克拉克又换上了他那副假作殷勤的笑容,回答说:“宪法保证居民有权持有和携带枪支。哈奇士总统也是第二修正案的坚定支持者,他曾公开表示,即使在军事管制期间,居民依然可以持有运动用途的枪支。但是,鉴于目前法纪混乱的局面,总统先生认为,有必要建立一个完善的枪支登记管理系统。当然,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整饬法律秩序。治理匪帮的唯一可行之道,就是解除他们的武装。大家知道,在危机开始期间,政府丢失了大量武器,数十座国民卫队军械库遭到了抢劫,所有流失的武器都必须追回。此外,有些类型的武器,被认为有碍公共安全,故而颁布了行政法令予以管制。其依据是政府的《枪支管理和谐法案》,这项法令是总统去年颁布的。”

  罗杰问:“那你说说,需要管制具体指的是哪些类型?”

  “先生,我觉得这类问题我们可以稍候私下再谈。”

  罗杰提高了嗓音,严厉地说:“不行,克拉克先生。我需要知道你们到底禁用了哪些类型的武器,我现在就想知道,而且这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我们需要得到一个真诚的答复。快说!”

  克拉克再次打开笔记本,找到一份同样印刷质量拙劣的文件。他清了清嗓子念道:“根据联邦法案,下列种类的武器将被禁止,其中包括:

  所有全自动武器,无论是否被列入一九三四年枪支法案所有口径.30以上步枪

  无论霰弹枪或其他武器,口径大于12号,均在禁止之列

  所有半自动步枪和霰弹枪

  所有能安装可分离弹匣的步枪和霰弹枪

  无论装弹量大小,所有可分离弹匣全部禁止

  所有固定弹匣容量超过四发的枪支

  所有手榴弹和掷弹器

  所有爆炸物、雷管和其他引爆装置

  所有可用于制造爆炸物的化学物品

  能使用军用口径子弹(如7.62毫米北约,5.56毫米北约,45ACP,9毫米口径等)的所有类型武器所有消音器

  所有夜视装备,包括红外装备,光线增强装备、热力学瞄准装备等

  所有望远镜所有激光瞄准设备

  所有手枪,无论型号和口径,以及……

  克拉克翻过了一页,说:“法令后半部分详细列举了禁止私人持有的装甲车辆、刺刀、防毒面具、防弹头盔、防弹衣、加密软件和加密工具,以及所有无线通信设备,只允许使用婴儿监视器、无线电话和手机。

  “另外,全金属外壳、曳光弹、燃烧弹、穿甲弹、所有军用口径子弹、化学烟雾弹,包括CS和CN催泪弹,0C辣椒水,以及所有军用辅助射击工具,火焰喷射器等等。

  “当然,为联邦政府工作的执法人员,由于受过相应训练,持有武器不在禁止之列。”

  克拉克翻到这份文件的最后一页,用不容置疑的语调念道:“所有不符合上述标准的武器,必须在联邦政府委任的地区长官、分区长官或其代理人到任之后十日内的停火期间上缴。或者,如果联邦政府军队、警察前来某州境内戡乱,则有三十天的停火期,从第一名联邦士兵踏入境内之日算起。其他一八九八年以后制造的各种火枪、气枪、弓弩、六英寸以上锐器,都必须在同一时间内内登记。任何持有未登记武器、武器附属装备或弹药的人,逾期未登记的,将全部被消灭。这可能听起来残忍,但请大家记住,新法是为了保证公众安全。”

  人群中,丹纵声大呼:“安全你个屁!你们所谓的‘违禁武器’,过去三年几次救了我的命。还有啊,你们以为劫匪会乖乖听你们的话,去做枪支登记吗?只有负责任、爱和平的普通老百姓才会遵守这样的法令,而他们恰恰不需要你们去限制,因为他们懂得自律。你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一群可恶的法西斯!一群暴君!彻头彻尾!”他把步枪举过头顶,大声说,“想要我的枪!就先要我的命!”此话一出,人群中爆发出持久的喝彩和欢呼。

  混乱中,托德·格雷挤过人群,跳上台阶,一直走到克拉克对面。当欢呼声最终平息的时候,他大声说道:“女士们,先生们,我的名字是托德·格雷,你们大多数人都见过我。我是西北民军的发起人。你们中大多数人,肯定也听说过我们,还有特洛伊圣殿骑士。我们都是本地的团队,所有成员都是爱达荷州公民。我们一直在并肩奋战,为了恢复宪法秩序,建立一个维护当地安宁的政府。”

  托德转身九十度,以便能看到克拉克,然后接着说:“克拉克先生,从你今天说的话判断,我并不认为,你们的临时政府能给我们提供任何我们自己提供不了的东西。恢复工业生产、公共设施、交通运输和通信服务当然都是值得去做的事,但如果为了这些,就要失去我们的自由权利,那么我们的回答绝对是‘不行’!事实上,我觉得你们所说的什么‘必然要求’、‘公共安全’、‘为了大众的利益’完全站不住脚。我相信我代表了在场的大多数爱达荷州居民,还有华盛顿州居民的心声。”

  人群中到处都有人说:“听听!说得多好!”“托德,替我们好好教教他们!”

  托德直视着克拉克,威严地说:“我不想和你进行没有意义的对话,我希望你们几位马上滚回你们的飞机,去找些更天真的人,兜售你们的鬼话!”

  托德说话期间,克拉克一直无言以对,红脸憋成了紫膛脸。

  克拉克还没想到该怎样回答,托德就继续说:“你们不用麻烦派什么‘地区长官’来了。不管你们派谁来,他不是灰溜溜滚回原地,就是被我们找棵大树,用根小绳子挂在上面。”人群中传来更多的欢呼声。

  克拉克瞪着托德,吼叫着说:“我警告你!我们代表的,可是美国政府!我们就代表国家!你不可能斗得过我们。跟我们作对,就是叛国!就是通敌!你们一定会受到惩罚!”

  托德垂下右手,扶住自己的.45手枪枪柄,稍稍侧头,大声说道:

  “你代表不了任何合法机构,克拉克。你代表的,只是一群迷信强权的寡头,你们的所谓政府没有一丁点民主成分,也完全不具备自称共和国的任何资格!”人群的欢呼声更加响亮。托德瞪着克拉克继续说:

  “现在我给你十秒钟的时间,马上滚回你的飞机,飞回你们头头梅纳德的地盘去吧!”

  克拉克还留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然后发现自己的飞行员已经迅速开溜,逃进飞机,也只能追了过去。在他的背后,人群又是跺脚,又是哄笑,机舱门那边传来了马达启动的轰鸣声。克拉克向托德挥舞着拳头,大叫道:“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飞机的螺旋桨开始旋转,人们纷纷后退。几秒钟后,C-12飞机已经开始转向。飞行员显然很着急,他甚至没有去找正式跑道,沿着出租车走的狭窄通道仓皇起飞,径直向东南方向飞去。

  托德依然站在航站楼的门廊下面,双手扶在身后,目送飞机远去,直到它变成天边的一个黑点,继而彻底消失。

  他的手还扶在手枪柄上,喃喃自语着说:“有胆量你就回来,记得带上足够的裹尸袋,因为你们面对的,将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联邦临时政府特使“来访”后的那段时间,帕卢斯山脉地区自发成立了不少民兵组织。这些组织成立的动机,就是关于“联邦政府”暴行的传言。“政府”的行为肆无忌惮,而且残忍血腥,就是为了谋夺权利。短波电台上到处都是这类消息,哪怕其中只有一半是真的,也已经足够说明,这群所谓的联邦人士和联合国和平组织成员,都是彻头彻尾的暴君。

  西北地区这些新建的民兵组织大部分规模很小,从两人小组到一个班的兵力,极少数可以达到连队的规模。他们的组织形式、后勤安排、训练程度和命名方式都大不相同,有的以地区命名,比如莫斯克地下组织、韦普森林狼、赫尔默高地战士、博韦尔蓝火游击队等等。还有一些以著名人物或事件的名字命名,比如乔丹·卡尔组织、九一一组织和萨缪尔·威弗尔组织,很多新的民兵组织都只有男性成员,也有些男女兼收,还有一个只收女性——爱达荷大学西格玛·易普生学院女生校友联谊会的民兵组织。

  作为当地战略素养最高的著名民兵组织,西北民军成了很多新建武装社团寻求帮助的对象。这些社团在很多方面都需要专业知识和指导,托德和他的同伴们尽最大努力帮助大家。他们举办了几次大规模训练活动,团队的一些过剩物资主要是帐篷和弹药带一都被“长期租借”给了其他民兵组织,有的组织原来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

  做出尽可能分享物资的决定,是因为大家担心不久之后就将面临全方位的武装抵抗战争。和二战时期欧洲的抵抗组织一样,这次同样没有外界的资源和财力可以借用。托德觉得,既然他和同伴们有这么多物资储备,他们就有责任帮助其他民兵组织,共同面对看似已经无法避免的武装冲突。

  有几个新成立的民兵组织申请直接加入西北民军,不过都被拒绝了。托德坚定地相信,大规模的民兵力量,只会成为富有吸引力的打击目标。他建议所有民兵组织的领头人,保持自己组织的较小规模——最好是三到十二名成员,如果发展新成员会让团队增加到十二人以上,那么最合适的做法,就是独立成两个新的作战单位。

  这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目的是组成凯文·伦德尔所说的“无序组织”。其他人大多会称之为“幽灵战法”或者“无领袖抵抗方式”。他们决定,本地区的所有民兵力量,都应该拥有共同的斗争目标,但是领导结构要保持完全平行和独立。

  没有核心领导层,民兵组织就不可能遭受“斩首”袭击。另外,这样也更容易实现信息隔离,即使出现了叛徒,也只会暴露一个很小的组织单位。共同行动时,每个人都被提醒,不要互通姓名。他们一再强调,只要保持这种互相独立、平行细胞式的构造,即使有自己方面的战士被俘或者被毒打,最多也只会吐露自己小组内的几个成员。

  另一个被一再强调的注意事项,是尽可能不把任何信息记录在案,写下的只有一些行动规程之类。民兵没有写下来的花名册,也没有防区划定安排和通信频率列表。另外,任何地图都不得做出特别标记。他们甚至建议大家不要为了贪图方便,把地图折成最适合自己需要的样子,以免暴露行动区域。任何可能被敌方截取的情报,全都靠脑力记忆。

  各民兵组织之间的协同行动也尽可能避免,这同样是出于安全考虑。所有民军都在特定区域行动,与邻近组织保持口头联络。如果真需要进行战术协调,他们互相之间有约定的碰头地点。除此之外,所有组织都保持独立。除了那些约定好碰头地点的协作,民兵组织平时都单独行动,通过这种“无领袖抵抗”的方式,他们既可以坚持同样的抗争理念,又可以保持战术安排和作战行动的互相独立。

  经常和西北民军一同训练的民兵组织之一是莫斯克地下组织。他们的领袖五十岁,长着一对逼人的蓝眼睛,名字叫劳伦斯·拉舍霍夫。危机爆发前,这个人贩卖枪支,也养狗,他的组织成立之后,家里库存的枪支大都发放给了组织成员。尽管平时都要靠轮椅行动,但他还是经常坐着狗拉车、狗拉雪橇或雪地车和团队一起行动。托德和迈克都和拉舍霍夫深谈过,很多事情都愿意找他商量。

  那年晚秋,民军例会上讨论最多的话题就是联邦政府和所谓“联合国军”入侵周边地区的可能。大家认为,游击战应该是最适合的应对方式。装甲车辆的威胁被认为是最严重的。杰夫和道格都见过真正的坦克和装甲车作战,知道这些重武器在面对常规袭击时的威力。道格·卡尔顿列举了对付这类车辆的作战方式:“我们真正需要的是反坦克导弹,LAW型、响尾蛇型、火龙型,或者TOW,都可以。不幸的是,我们一样都没有,这些东西也很难搞到。”

  罗恩问道:“那我们能搞到什么?燃烧瓶能用吗?那东西倒是不难制作。”

  道格说:“燃烧瓶能用,但要阻止一辆坦克或装甲车,就需要很多燃烧瓶,而且里面装的汽油需要经过稠化,这样才容易沾到车辆表面,不然就会四处飞溅。可以用洗衣粉之类的东西来稠化汽油,泡沫塑料也行。最好把汽油变得像枫糖浆一样黏稠。”

  他继续说:“如果你能靠得足够近,比燃烧瓶更管用的是TH3手榴弹,老百姓叫它铝热剂燃烧弹。我读过托德收藏的一本库尔特·萨克森写的书。铝热燃烧弹制作起来很简单,它是氧化铁(也就是铁锈)和铝粉的混合物。这是一种很强的氧化剂,燃烧温度高达华氏五千度,化学家把这种叫做超高热反应。它能烧穿两英寸厚的坦克装甲,就像切穿黄油一样简单。我在诺克斯堡见过TH3手楷弹的爆破演示,当时他们将一扇旧车门横放在几座木架之间,然后把TH3手榴弹放在上面。他们多次警告我们,不能直视火苗,因为可能会伤害视网膜。然后,有位教官拉开引信,那东西完全烧穿了那扇车门,几秒钟之后就掉到了地上。”

  罗丝惊叹说:“哇,这样对付坦克肯定会有效。”不过道格警告说:“但是要知道,对装甲车辆投掷燃烧瓶或者铝热燃烧弹都是非常、非常危险的事情。尤其是布拉德利M2、M3型坦克,想投掷燃烧瓶,就需要靠得很近,要使用铝热手榴弹,得靠得更近。”

  一天后,迈克和丽莎·尼尔森已经开始批量制作燃烧瓶。仅仅一周之前,他们还在尝试着用羊奶制作肥皂——主要材料是从草木灰里提取的碱液——这周他们就成了做炸弹的。他们制作燃烧弹的材料,是整个据点最不可靠的汽油——有的是装在小罐里的,有的是汽车油箱里的。他们用洗衣粉稠化汽油,使用的工具是一个五十五加仑容量的大桶,放在距离房子七十码远的地方。他们用一个破耙子的把儿来搅动那些看着很恶心的混合物,准备好了之后,这些混合物被装进一夸脱容量的玻璃瓶里,加上了密封盖和密封绳。

  每个瓶子都准备了十八英寸长的破布片作为引信。丽莎给每个瓶子粘上了一块一英寸见方的粘接片,所有作为引信的布片上也都缝了对应的粘接片。所有的破布片都浸过柴油,然后用易开启的密封材料包好,并用胶带粘在燃烧瓶外侧。使用的时候,只要从密封材料里取出破布片,把粘接片对应粘连在一起,然后用火柴引燃布片,燃烧瓶就可以扔出去了。

  通过分离引燃部件的办法,丽莎声称,她的燃烧瓶要比用布片塞住瓶口的传统方法安全十倍。展示他们的样品时,丽莎说,她们本来打算设计一个摩擦生火的方法,但是据点的化学药品不够。退而求其次,他们采用了这种携带浸柴油的布条的方法。大多数燃烧瓶都放回了原来装空瓶子的纸箱,这样既安全,又方便运输。他们总共组装了二百二十个这种燃烧瓶,为了确保安全,大家把箱子存放在谷仓里较干燥的一角。

  迈克、德利亚和道格被指定为制作铝热燃烧弹的临时委员会成员。经过几天的打探之后,他们得知莫斯克一个铜器店主人手里有一些粗铝末。危机之前,那个人经营邮购生意,给小孩子的玩具或法官的小槌镀铜。他很高兴交换手里剩余的六十磅镀铜材料,得到了一百发.223口径子弹,还有二十发.30-06。

  氧化铁来自莫斯克一位油漆店主人,他还有两袋五十磅装的氧化铁颜料,危机之前,这种东西主要卖给包工头,用来给水泥上色。一开始他还搞错了,以为大家想要氧化铁合成剂,搞清楚之后,就给大家拿来了化学成分合乎要求的天然铁锈。他答应用这两袋兑换一百发.308口径子弹,也很高兴得到这些弹药。他们还找到了五十英尺长的磁化条,这是在一位爱荷华大学的化学教授家里找到的,危机之后,他把这些东西带回家保管了。了解到这些东西的用途之后,这位教授拒绝收取任何报酬。“嘿,就当我为正义的事业出把力吧。”他剪下了四英尺的磁条留下来自己用,其余的都交给了道格。

  这些手榴弹的外壳就是简单的铝箔饮料罐,主要的引燃装置是公路照明点火器配合磁化条。向周边居民发出求援信号之后几天,各种各样的公路照明点火器开始流入格雷家。有的已经潮湿,还有一个已经涨坏,这些都被扔掉。迈克还发现,有些邻居没搞清楚意思,把点火器的盖子和引火片也交了过来。而实际上他们所需要的,只是点火器一头像沥青一样突出的那块东西,那才是真正的燃料部分。解释了几次之后,正确的物品开始送达。点火器被浸泡在酒精里,变成油灰状,裹在原来的引火棒和两英寸长的磁条上,磁条的另一端则伸进铝热混合物中。

  迈克、德利亚和道格用安德森农场送来的手摇混凝土搅拌机把铝末和氧化铁混合了起来,比例是三份铝粉配八份氧化铁。每个成品要配一段公路照明点火器燃料,其中一半裹着八分之一英寸的火药,另一端是磁条,整个引火套件从铝热混合剂上方插入。

  第一批做出来的成品被认为“粗糙但是有效”。大家只选了两个来做试验,第一个点燃之后达到了预期效果,引信点燃了点火器,点火器引燃了磁条,磁条又引燃了铝热剂混合物。手榴弹的火球烧穿了四分之三英寸厚的钢板,落下几英寸之后,又烧穿了半英寸厚的钢板,这次再滴落在另一块半英寸厚的钢板上,险些把第三层也烧穿。最终在这一层熄灭。这给德利亚·卡尔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大声说:“哇,这简直像是电影《外星人》里的场景,哈格人的酸性血液烧穿了一层又一层的飞船甲板。”

  第二次实验的对象是一块一英寸半厚的废钢板,钢板放置的角度微微倾斜,尽管如此,疯狂燃烧的铝热球还是烧穿了它。其他的所有铝热剂燃烧弹都被留作“实战检验”了,他们只有十九套拉环式的引燃装置,所以大部分都必须手工点燃。

  罗丝和卡尔顿忙活了好几天,用一个厨房用小漏斗装填苏打水罐子,直到所有的铝热燃烧剂都用光为止。所有的罐子都用封箱胶带密封,把引火口也粘了起来。然后,这些燃烧弹被整齐地放在旧报纸上,喷上了一层迷彩漆,总共七十七颗。

  第二十二章 和平的根基

  相信上帝吧,我的兄弟。同时别忘了让你的火药保持干燥。

  ——瓦伦丁·布莱克,奥利弗的忠告

  危机之后第五年,西北内陆地区的社会秩序正在逐步恢复。刘易斯顿、莫斯克和格兰杰维尔都建立了警察局,警员都是危机前的警察或警官。莫斯克的贸易站获得认可之后,其他城镇也纷纷建立了市场,特洛伊、博特拉赫、尤利埃塔、奥利芬诺、卡米亚、格兰杰维尔和刘易斯顿都不例外。莫斯克的贸易中心周边很快就有更多的店铺开张,包括一家制作靴子和马具的店,一家理发店,还有一家烤面包店,名字叫做“雅克雷烘焙”。城里还出现了第二家购物中心,名叫莫斯克大市场。莫斯克成了附近第一座恢复供水的城市,到了这一年年底,甚至还出现了一家垃圾清运公司。

  拉塔、内兹珀斯和克里瓦特三个县最早恢复的行政机构是税务局。工作人员都是志愿者,他们负责理清了危机以来发生的所有土地买卖。讽刺的是,因为没有官方货币,也就没有了征税的可能。新成立的拉塔县行政管理委员会宣布无限期免税,并且全面豁免欠付和未付的房地产税。

  当地还成立了三个人组成的仲裁委员会,处理被遗弃的地产问题。有些地产已经被闯入者擅自占据,有些在危机之前还没有付清全款。大部分情况下,能找到的债权人都获得了用银币结算的尾款,按照一元银币兑换联邦纸币一千美元的比率换算。有些情况下,危机之前还没有付清一半的地产款项,尾款又无力支付,地产项目就归还了原来的主人。第五年的夏天,拉塔县行政委员会又发文确认,将目前“租用”的地产,逐步转为现耕种者的自主地产。北爱达荷州和华盛顿州东部的其他县也很快颁布了类似的法令。等到这一决定普遍通知到民众,很多人就申请了自有土地产权。得到这种产权的人,自称为“自有地产者”。

  第四年的五月,博韦尔附近的熟人来告诉大家,周三和周日的教堂活动就要恢复了,地点在镇里的新教教堂。

  第一个礼拜日的活动就有很多人来参加。西北民军的大多数成员都想去,因为距离只有几英里,他们当然都步行。肯说,去教堂的路上还带着步枪和手枪,彼此相隔五码距离行进,看着实在是不着调。

  到那时,经过定期的治疗和康复训练,泰瑞·莱顿的膝伤已经大致康复,行动也自如得多了,每周去教堂都可以自己走。

  博韦尔镇的新教教堂是大卫·卡彻博格神父重建的,所有人都叫他“大卫神父”。他的很多布道词都强调大家紧密合作,共建社区,恢复地方经济。教堂重开之后,很快就成了当地的社交中心,周围的建筑也很快有了新的用途,建立了自由市场。这里同时也被用作当地的小学校。危机之前,本地的学童都是每天坐校车去特洛伊上学的。因为现在不可能保证每天有校车接送,大家就在教堂建立了新的小学。

  罗恩·波特是民军成员中唯一的无神论者,凯文是犹太人,他们两个志愿担当起了教堂举办活动时据点的安全保卫工作。第二次去教堂之后,道格趁晚饭时宣布:“我和德利亚、杰夫、罗丝商量过了,我们都觉得当初的婚礼办得有些仓促。我们当然不想放弃汤姆带我们许下的誓言,但是我们还想再举办一次更传统的仪式,在上帝面前确认我们彼此之间的婚约。我们会在六月份一起举行婚礼,大卫神父会为我们主持仪式。”饭桌上的所有人都欢迎这个决定。罗丝说:“这当然挺好,可到时候我们穿什么呢?”玛丽应声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的衣柜里有的是衣服。”

  婚礼在六月的第二个星期六举行。第一场仪式开始之前,托德拍拍玛丽的肩膀,指着教堂长椅上方随处可见的AR-15和HK91步枪枪口小声说:“听说过黑手党们的霰弹枪婚礼,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参加作战步枪这么多的婚礼。”玛丽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在他大腿上用力掐了一下。

  大家抽签决定,谁是婚礼时担任警戒的倒霉蛋,迈克和凯文不幸中签。不过尽管没能见证婚礼仪式,他们至少还可以出席婚宴,婚宴就在格雷家农场举行。除了民军成员之外,到场的客人只有邓洛普夫妇和教堂认识的五家博韦尔居民。

  婚宴中间还有一次换岗安排,凯文走进哨位替换迈克的时候说:

  “好了,小迈克,我可真没料到,有一天还能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站岗放哨。”迈克下山后,凯文坐到M60重机枪后面的椅子上,自言自语地说“这奇妙的事儿真是越来越多了。”

  为了营造庆典气氛,大家还打开了窗户上的钢铁防护板,这可是危机以来五年中的第一次。在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黑暗之后,看见午后阳光照进室内的感觉真的很不错。那天,麦吉特地用去年留下的最后一批苹果酿造了苹果酒。德利亚制作了不少蛋糕和糖果,托德还取出了两大瓶珍藏已久的苹果汁。他们播放了罗丝最喜欢的约翰·迈克·卡尔波特和恩雅的音乐CD。

  庆典即将结束,罗丝突然热泪盈眶,然后痛哭失声。泰瑞问她:“你这是高兴的哭呢?还是伤心的哭?”罗丝回答:“我很高兴可以公开举办婚礼,宴会也很棒。可是我真的希望我的父母今天也可以在场。现在,我连他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奉瑞紧紧抱着罗丝,眼里也涌出了泪水,痛苦地说:“我也是啊,我们都一样。我们大都有失去音信的亲人,可是我们只能祈祷上帝保佑他们。哦,对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有邮递服务了,到时候你就可以给父母写信了!”

  告别之前,有一位教堂里认识的夫人走到玛丽面前,她穿着塔夫绸套装,带着比安奇手枪带。她对玛丽说:“我真的非常喜欢你们家的装修风格,那些厚厚的钢板看起来真结实。我敢打赌你平时一定睡得很安稳,有那么好的安全防范。”玛丽只是微笑,感谢那位夫人的称赞。她并没有夸夸其谈地告诉对方这只是房子的最后一道防线。后来她对托德提起这件事时说:“我们的有些防御策略还是不要让当地人知道为好,以免大家议论,你说对吗?”

  “那当然,”托德回答,“防御设施要是事先被人知道了,防御效果就比出其不意的时候差太远了。”

  七月份,民军巡逻队到西北方向二十五英里外的博特拉赫巡逻后不久,丹问托德,可不可以私下跟他谈谈。托德马上回答:“当然好啊,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他们两个从门口的武器架上拿起HK步枪,并肩向外面的树林走去。他们静静走了一段,托德问:“你想谈什么啊,丹?”

  “上次我们去了博特拉赫之后,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那座小镇曾经被匪帮袭击过三次,损失惨重。我想我可以当一个他们的防御顾问,为他们设立真正严密的防御体系,而不只是像他们现在做的那样,时不时地设置一下路障而已。他们有足够的人力,可以进行全方位的安全防御,但他们没有做这方面的安排。他们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我有足够的军事知识,可以帮他们把一切安排妥当。”

  “哦,我们在博特拉赫看到的那些迷人的小寡妇,跟你的计划肯定没有任何关系吧?”

  “好吧,我承认,我的确也有找个老婆的想法。我听说那里有五六位女士都需要有个男人。你也明白,需要有个人,有需要的时候效劳一下。”两个男人一起坏笑。

  托德边走边开始绕动大拇指:“我想,既然有那么大的选择范围,估计你可以给自己挑个大美女。”

  “老大,外貌并不是我优先考虑的择偶标准。我会找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为妻,我希望她能洗衣,会做饭,需要的时候也能开枪自卫。我可不想找那种娇滴滴的大小姐,动不动就在那儿叫唤‘哦,人家搬不动了啦,这个实在太重了。’我想找一个身体强壮、踏实勤劳的姑娘。我希望她有头脑,品行好,通情达理就行。”

  托德笑着说:“啊,对。爱达荷州的特色。这儿的男人是真正的男人,女人嘛,也像男人!”

  “我是认真的,托德。我真到了该找老婆的时候了,都已经快四十岁了。另外,我也觉得咱们这儿有点儿太挤了。小孩子已经开始满地乱跑,将来可能还会有更多小家伙出生。”

  托德停下来,正视着丹,说道:“每个人都应该选择适合自己的道路。如果你真的下定了决心,觉得该走向人生的下一站,我只会祝福,不会阻拦。我同意,咱们这里的确是变得太有家庭味儿了。既然现在没有那么多动刀动枪的事情,也的确不再需要那么多随时可以参战的人手。”

  那个星期晚些时候,丹和凯文一起骑马去了博特拉赫。他们三天后才回来。托德很快召集大家开会,听取他们此行的情况。

  丹情绪很高,兴冲冲地报告:“我的任务很成功。博特拉赫的‘警戒委员会’同意雇用我,每月付我二十银元,他们还给了我一座中心大道上的砖房,可以自由使用。我答应留在镇上五年时间,还让他们答应提供所有我需要的木柴,作为薪水的一部分。他们给了我一个‘警长’的头衔。我可以随便选择副警长。我可以指定一个全职副手,随便发动多少个志愿下属。对我来讲,这可真是个好机会啊。”

  “不危险吗?”罗丝问。

  “危险肯定有一点儿,可是危机之前生活在芝加哥不也同样危险吗?而且,那时候你还不能随时带着枪保护自己,不然就会被警察抓去。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在博特拉赫,我可以代表法律。”

  这时候,迈克·尼尔森故意吹起了口哨,是电影《黄金三镖客》主题曲的调子。其他人齐声起哄:“哇——哇哦一啊,好厉害!”几乎所有人都在跟着捣乱。

  “哦,看你们这些人!”丹抱怨道,“就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吗?我都警长了,各位!怎么还这么糗我?”

  迈克的答复是:“谁让方哥你这么犀——利呢?”

  托德说:“闹归闹,我们还是会祝你好运。我相信你一定会干得很不错。我们会每天为你祈祷的。”

  凯文用手指捅了丹一下,说:“我敢打赌,这小子去了之后,一个月之内就会结婚。老方一见到镇上那些美女,马上就开始昏头,满嘴胡言乱语。”房间里响起了一阵哄笑声和口哨声。等到喧闹稍稍平息,丹反唇相讥:“嘿,得了吧你,我们在镇上的时候,你那双眼睛不也一直在向美女们行注目礼?”此话一出,凯文马上红着脸坐下了。屋里又是一阵哄笑。

  第二天,在肯·莱顿的帮助下,丹开始整修他的丰田皮卡,这花去了几个小时的时间。他们一早就开始动手,推着手推车去了停车的树林。手推车里有千斤顶、一瓶蒸馏水、一台液体比重计、一个五加仑水罐、一个五加仑汽油罐、五夸脱机油、一个滤油器、一喷壶乙醚启动液、迈克的便携工具包、一对电打火线,还有托德普尔威车上的电池。

  打开引擎罩,他们发现有一窝老鼠在发动机上安了家。请走了它们,更换了曲轴箱里的机油,给电池组和散热器加过水之后,他们发现启动还挺容易的。唯一的问题出现在发动机空转测试的时候。空转十分钟后,有一根散热管崩裂了,水喷得集合管上到处都是,还弄出好多蒸汽。托德有一卷直径四分之三英寸的备用耐热管,更换那两根管子只用了十五分钟。

  散热器上下水管道都完好无损,柔韧性不错,也没有出现裂痕。这算非常幸运了,因为丹没有这个位置的备用管。避难所的备用零部件都用不上,因为全都是针对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福特和道奇车型的。他们重新安装从托德那里借用的电池时,肯指出了那些散热器管道的不兼容问题。

  “我明白,我明白。”丹回答,“要是我听你们的,买了团队标准车型,就什么问题都不会有了。我的车再跑几年都不用愁。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那几年我就是个一心搞怪的大笨蛋,现在总算知道后悔了。”

  肯扶着他的肩膀说:“你那些年的表现我都听说了,丹,你现在还是那么固执,不过绝对不是一个傻瓜。现在不是,以前也不是。如果你真那么傻,你以为我会理你呀?”

  丹花了两天时间整理他的财物,然后装车。很快就可以看清楚,他不可能把所有工具和剩余食物一车全拉走。他带上了最重要的东西,把其他的堆成一堆留在地下室。他对格雷夫妇说,下次来的时候会一起带走,顺便牵走他的马。他希望以后可以定期来看望大家。

  这次丹动身没有什么伤感的话别。他跟大家打个招呼,就跳上车走了,车子开动,他又唱起了一贯喜欢的C.C.R.乐队的歌曲。

  三个月后传来消息,说丹娶了一个寡妇,成了两个小孩子的继父。大家还听说,在他的指导下,博特拉赫警戒委员会在城镇的三个方向设置了哨所,在第四个方向设了路障。

  大卫神父的最初几次布道中,有一次提到,他会建立一个慈善基金会,来帮助难民和其他生活困难的人。那次活动之后,托德和玛丽找到神父,说起他们存储的那些从劫匪手中缴获的钱币和装备。大卫神父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们的捐赠。

  当天晚些时候,当他们开始从托德的皮卡上卸货,把东西摆到教堂后门的时候,神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托德倒出那么大一口袋金币、名表和珠宝,大卫神父说:“这些都是劫匪抢的吗?上帝的旨意真是难以捉摸。”这些东西很多都拍卖给了周围的居民,用来筹集善款。有些民军成员还参加了竞拍,买到了他们心仪的物品。

  第四年接近冬至的时候,凯文请求托德召开一次特别会议,他说想要向全体民军成员提出一项建议。所有人聚齐之后,凯文说:“我想提出一项建议,就是把我们现在的民军组织一分为二,把我的农场利用起来,安排一半的人过去住,其余的留在这边。我提出这个建议,出于多方面的原因。首先,我们的人数已经太多,在这里挤着住很不舒服,空间根本就不够;第二,有第二个基地,等于也就多了一条退路,如果我们这两个据点中有一个被占领,还可以撤退到另外一个;第三,我们分别居住在两个地点,如果有传染病的话,也容易隔离在较小范围;第四,我们现在正在错失很多人才,其实来去的难民中也有不少可用之才。如果我们分成两个基地,两边就都可以吸收更多的成员。”

  凯文等了片刻,让大家考虑他说的话,然后继续说:“这样,我们就可以吸收一些拥有其他特长的人,比如医生、兽医、管子工、木匠或者铁匠;第五,也是最后一条,因为我的农场距离很近,走路一会儿就到了,我们既可以用无线电联络,又可以用野战电话。如果一边被敌人围困,就可以调动另一边的兵力,从背面包抄敌人。你们觉得怎么样.”

  凯文的建议经过了三次讨论,持续了两天时间。大家主要关注的问题是凯文的房子能否改造成一个适合防守的据点。最后解决这个疑问的是杰夫,他建议在房子周围修建坑道和地堡。这些地堡的防水材料,可以用托德剩余的四卷厚塑料。

  既然没有足够的钢板防护凯文房子的窗户,杰夫建议,在那边采用大木箱,放在窗户后面,里面塞上石块和泥土。他说,也可以考虑使用沙子,不过如果木箱被子弹击中,沙子就会慢慢流出。用石头之类的东西防护窗户,最大的缺点是不透光。

  凯文同意杰夫的意见,还指出了该方案的一个优点,就是在白天光照条件好的时候,木石结构的窗户防护层可以起到夜间保温的作用。

  最终投票时,凯文的计划以绝大多数赞成票通过,大家同意到第二年春天分成两组。迈克将成为新据点的一号指挥官,道格·卡尔顿担任战术协调官,德利亚·卡尔顿负责农耕,房主凯文负责后勤。罗恩和麦吉也会搬到凯文家去。在原来的据点,杰夫将担任新的战术协调官,而罗丝负责后勤工作。

  第二十三章 时过境迁

  每次侵夺人民的自由权利,都会被说成绝对必须,这是暴君们惯用的伎俩,奴役就是这么开始的。

  ———威廉·皮特,在众议院的讲话一七八三年十一月十八日

  按照原计划,危机后第五年的四月末,西北民军设立了两个不同位置的分部。为了避免区域内居民搞混,他们把原来据点的队伍称做“托德·格雷小组”,凯文·伦德尔农场的那些人称做“迈克·尼尔森小组”。巡逻范围的界限在两个据点之间,东西方向划界。托德·格雷组负责分界线北面的区域,而迈克·尼尔森组负责南面。每个小组指定了不同的联络频率,当地居民可以分别找到他们。

  五月五日,玛丽正在菜园里劳动,把几周前温室里培育的土豆苗栽种到田里。她正在有条不紊地为每株幼苗挖坑,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奇怪的马达声。声音刚刚响起片刻,她就吃惊地发现,有两架轻型飞机正从南面快速接近。她丢下铲子,抓起AR-15步枪,跑回房子里。等她回到屋里,马洛里牌声控警报器已经响成一片,所有成员都已经是“临战状态”,每人监控着自己负责的射击区域。

  “有谁知道那些飞机是从哪儿来的吗?”玛丽问。坐在指挥桌前的杰夫耸耸肩,摇了摇头,关掉了哀号的警报器。现在引擎的声音更大了。哨所的泰瑞打来了电话:“飞机是喷气式的,两座位,纵向排列,看不太清,好像现在每架飞机里都只有一个人。他们肯定是在绕着我们飞行,所有人保持戒备。”那两架飞机绕着房子又飞了一圈儿,这次距离地面只有一百码左右的距离。

  守在正面的托德说:“嘿,等等,他们好像正在准备降落的样子。没错,现在他们要着陆了,就在前面的马路上。”那两架飞机先后降落在农舍前的直路上。托德很吃惊,发现这种飞机需要的降落距离很短,很快就完全停下了。那两架飞机看起来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一架深绿,一架棕色。托德听到发动机在轰鸣,飞机慢慢滑行到了农场大门口。都停在门口之后,发动机关闭了。两位飞行员掀开机舱门,摘掉了耳机,所有动作都整齐划一。一高一矮两个人分别跳下飞机,他们都穿着迷彩作战服与褐色皮靴。

  托德大声喊,以便所有人都能听见:“他们穿着迷彩服,但是不像正规军。你们听说过附近谁拥有轻型飞机吗?”没有人回答。托德想了一想,又说:“嘿,还记得吗?丹跟我说过,伊安·多伊尔参加过飞行俱乐部。真希望丹在这里,他肯定看过伊安飞机的照片。他说那小东西看起来挺精神,好像还说起过就是两个座位的。”

  “你说的这个伊安,是什么人啊?”罗丝问。

  玛丽回答:“托德和丹大学时的一个朋友。已婚,有一个女儿。那架飞机上可能是他,也可能他们全家都到了。”

  十分钟过去了,在经历了重重检验之后,托德和伊安·多伊尔终于拥抱在一起。“哇!好长时间不见了!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说来话长,托德。简单地说,就是我们仓皇逃离,背后是一片枪林弹雨。我们原来的据点被摧毁了,所以只好暂时撤退一你知道,为了回头再教训他们——我们飞来的路上,在博韦尔好好打听了一番,不过找到你的地方还不是太困难。”

  托德细细打量伊安背后的飞机,看到机翼根部印着“试验机”字样。他很坚决地说:“别的事儿你可以回头慢慢跟我讲,先跟我说说这两架超轻型飞机是怎么来的。这东西看着真不错。”

  伊安转身扶着深绿色飞机的机身说:“首先呢,严格来讲,这不能算是超轻型飞机,虽然设计方面有些相似之处。法律上,这种飞机被归类为轻型试验机种。这两架都是拉荣公司的‘星条旗’飞机,我的这架是花将近三万美元买的,来自得克萨斯州博尔格市的制造厂。那是一九九八年的事儿,我用桑波本汽车把它装进拖车拉回家的。‘星条旗’机型配有不少标准设备,比如双控制系统、ICOM无线电、电打火启动、电制动、三种机翼状态、电子扫描和完备的目视飞航仪器。我还给这架加装了GPS卫星定位导航仪和动态静音耳机。这可以算是穷人的通用飞行器了,但在法律上,它还是属于轻型试验机,重量已经超过联邦空管局的超轻型飞机标准了。

  “由于驾驶舱密闭,这种飞机也是最适合远途飞行的试验机种之一。事实上,有人曾驾驶类似型号的拉荣飞机从伦敦一直飞到北京,还写了一本书回顾自己的旅程。我想你们一定知道,超轻型飞机和轻型试验飞机的主要优点就是省油和起降距离短——经常不超过二百英尺——还有悬停速度很慢。这种‘星条旗’飞机自重只有四百磅左右。这类小飞机的另一大优点,就是可用的燃料范围广,各种型号的汽油,低至八十五号辛烷汽油都可以用,我估计,它们烧乙醇或甲醇都能起飞。好在,我还没有落魄到必须做那样的尝试。”

  伊安转向身边那位三十五岁左右、棕色面孔的漂亮女士,说道:“抱歉啊,我有点儿忘乎所以了。这是我妻子布兰卡,我以前给你写信的时候提到过她。咱们两个从大学毕业就没再见过面了,所以你们还是初次见面。

  那位穿着数字图案迷彩服的美女伸出手来,托德紧紧握住,轻声说:“幸会。”布兰卡声音柔柔的,带点儿异国声调:“非常高兴见到您,格雷先生。”

  “你可能还记得我邮件里说过的事。我是驻防在洪都拉斯的时候认识布兰卡的。”伊安说,“那时候我年少轻狂,还只是个空军中尉,入伍训练刚毕业没多久。当时布兰卡是德古斯加巴军事基地的平民雇员,已经获得了单引擎飞机的驾驶执照。我们绝对算得上是一见钟情。还记得吗,亲爱的?”布兰卡微笑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轻轻点了点头。

  伊安指着另一架飞机说:“布兰卡那架拉荣飞机是我们换来的,就在股市刚崩盘的时候,原来的主人是凤凰城地铁飞行俱乐部的一位老先生。他买这架飞机的时候,买的是全套配件,他说自己花了将近两年的业余时间,才把这飞机组装起来,最终组装完成是在一九九九年。这架飞机的发动机行驶里程非常短,跟我一样,他这架飞机平时也放在拖车里。换他这架飞机的时候,我给了他我的斯登步枪,一部消音器,好多弹匣,还有一千发9毫米口径子弹。我觉得他也没吃亏,不用登记又有消音器的自动步枪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那时候我们都已经看清形势了,知道彼此都需要些什么。我需要更多的运力,他需要更多火力。我问他为什么不离开凤凰城,他说他老婆哪儿都不想去。他们在自己家房子住了一辈子,离不开。因为没办法撤离,他用不着那架飞机,不过肯定需要一把威力强大的枪来自卫。”

  伊安走向机身后段,灵活地从机翼下面转过去,继续说:“星条旗机型的巡航速度刚好超过一百二十公里每小时,对轻型实验飞机来说算是不错了。当然,这跟F16比起来,慢得像爬一样,但是我喜欢。驾驶舱的布局有点像鹞式战斗机,只不过不完全是电子控制的。这种机型配用的是八十五马力赫斯F-30发动机,这种发动机很棒,转起来的时候耗油很少。马力开到百分之八十五,每小时耗油量却只有五加仑。这两架飞机的构造基本上一样,唯一的区别是螺旋桨。我那架飞机的螺旋桨是四片桨叶,布兰卡的那架形式更古老一些,只有三片桨叶。

  “赫斯发动机功能很强劲,在乘坐一人的标准情况下,飞机的爬升速度可以达到每分钟两千五百英尺,不过装的东西多了,像现在这样,爬升速度就会慢很多。飞机的标注载重上限是五百磅,恐怕我们离开普雷斯科特的时候就超重了。因为负重过多,那座机场的海拔位置也太高,我们助跑了很远才飞起来,至少按照轻型实验飞机的标准,算很长了吧。幸运的是,当时我们有一大段直路可以起飞。”

  布兰卡焦急地四顾,问道:“有没有什么地方让我们停放飞机,而且不会让人偷走?”

  玛丽回答:“我们可以把它们放到安德森一家的大干草仓库里,沿这条路走就到了。那座仓库很干燥,有一面墙是完全敞开的,为了方便开新荷兰牌收割机进去,也就是整个房子只有三面墙。那座农场没人了,主人允许我们使用他们的地盘。不用担心,飞机如果存进干草仓尽头,根本就没人能看见。而且,我们设在山上的LP/OP监视哨还可以看到那座仓库。”

  “什么叫LP/OP啊?”布兰卡好奇地问。

  “抱歉,布兰卡,我们说话老喜欢用这些缩略词,而且不是你熟悉的那些空军辞令。LP/OP是陆军用的缩略语,表示视听哨位。”玛丽指着附近的山头说,“其实不过是在地上挖个洞而已,如果你仔细看,可以看到它的位置,就在这旁边的山顶上。那个位置视野很好,白天的时候可以看清周围的区域,晚上的时候可以监听周围的动静。”

  把飞机移入干草仓库只花了几分钟时间。他们可以开动飞机,一直接近到距离入口二十英尺的地方,从那儿开始,就要用手推进去了。进去的时候,飞机三十英尺的机翼两端刚好还有一英尺的空间。推进飞机的时候,玛丽问:“你们有多少油箱?不加油的情况下,最多可以飞多远?”

  伊安指着机身后排座位的方向说:“最初,星条旗机型在百分之八十马力的情况下,只能飞三百二十英里。这个主油箱容量是十四点五加仑,但我给两架飞机都加装了辅助油箱,它们并没有和主燃油系统直接相连。我取了个巧,在前排加装了配有超长输油管的手动油泵,想把备用燃油注入主油箱的话,只要拿起油泵开始摇就行了。这让我们的巡航里程增加到了四百八十英里,中间不用降落加油。这是我们满载时的航程,如果轻装上阵,也许可以飞出五百五十英里。”

  伊安的飞机停在仓库尽头,机头距离墙壁不到一英尺。他挤过机头,走到飞机另一边,继续说:“他们现在的负担已经轻了不少了,因为我们燃油所剩不多,又拿了不少东西出来换取燃油。”他用食指敲了敲飞机上的汽油桶,“我有几个这样的五加仑汽油桶,可以塞在后座位上,但现在也几乎都是空的了。除了一点儿衣服、睡袋、工具和航空图之外,飞机上大多数重量都是燃油、机油、武器、饮水和速食——全都是必需品。现在我们两架飞机加起来,带的燃油已经不到八十加仑了。”

  玛丽应声说:“别担心这个,我们还有四百加仑加过稳定剂的优质无铅汽油呢。它们最多也就还能保存一到两年,所以用光了也无所谓。我记得好像都是九十二号汽油,搞不清了,回头问泰瑞,她掌管我们这儿的所有物资,只不过现在她在担任警戒。”

  第二架飞机也推进仓库之后,托德说:“别担心你们的装备,我们下午开车过来,把东西都拉回农场去。”

  离开飞机之前,伊安用一把扳手卸下了两架飞机的机鼻,把它们埋在仓库入口附近的干草堆里。“飞机离开了它们不可能走远。”他说。回农场的路上,伊安把他的MAC-10步枪扛在肩上,布兰卡也这样带着她的折叠型迷你14。托德看他们没带备用弹匣,顿时感到很失望。他暗自记下这一点,留待以后指正。

  路上,布兰卡对民军成员们彼此相距五码的行进方式感到费解。“你们互相距离那么远干什么?”她笑着问。

  “习惯了,”玛丽说,“如果遭到伏击,自己人相距越近,就越危险。”回格雷农场的路上,大家聊得很投机。到家之后,罗丝为大家端上了提前供应的午饭,有生的胡萝卜,抹花生酱的苹果片,还有鲜烤面包。吃午饭的时候,伊安和布兰卡开始讲述他们的经历。玛丽把TRC-500通话开关打开,这样站岗的泰瑞也可以听到这边的讲述。

  伊安一边吃面包,一边说:“我们第五十六战斗机群当时正轮换到沙特。我们机群是在危机之前两年才从战略预备队转成作战部队的,我加入的时候,部队转到一线才几个月的时间。总之,国内开始乱的时候,我还在鲁克空军基地,因为我负责机群的设备维护,需要留在国内处理一些例行文件。同时我还得参加一个非常白痴的培训课程,叫什么‘空勤部队注意力不集中及性骚扰问题研究’。这白痴课程居然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我接到的命令,是十一月底到沙特跟部队会合。

  “然后,暴乱真的开始了,上边命令所有近距离打击机群回到美国本土。白宫的某些白痴肯定是在做梦,我们的机群被安排在佛罗里达州的赫尔伯特空军基地。荒谬绝伦,F-16和A-10飞机用来对付街头劫匪?绝对大材小用!这之后,我再也没听说我们部队的消息。我自己的这点事儿就已经够操心的了——比如说为我和布兰卡两个人找饮用水。”

  “你的女儿呢?”玛丽问。

  伊安的脸上愁云密布,他千涩地说:“琳达没能坚持过来,她五年前就死了。当时她在底特律,那是她每年六个星期去看望爷爷奶奶的时间,也是她第一次独自乘坐商业航班。布兰卡当时想留在家里放松一下,画画,上网。我们在家自己教育她,所以琳达没有什么学期假期之类。布兰卡和琳达喜欢秋季去密歇根,那里秋天的景色很美。”伊安低头看着地面,接着说:“当我们意识到情况严重性的时候,大多数航班都已经取消,少数没有停飞的航班都被订满了。回想起来,当时我最应该做的就是孤注一掷,劫持一架法尔考D型飞机去接她。但是当时,我还很保守地认为,骚乱不会持续多久,也许根本就不会扩展到底特律郊区。我还以为,就算情况进一步恶化,父亲收藏的枪支也足够应付任何闯入街区的匪徒。可是我错了。父亲的一位邻居逃出了底特律,她后来打电话告诉我,说匪徒们被我爸打死了几个之后气急败坏,烧毁了他们的房子,把他们全都杀害了。我当时觉得自己像个白痴。我本来可以挽救家人和女儿的生命。”

  布兰卡轻抚丈夫的手,温柔地宽慰说:“别再自责了,伊安。过去的,已经不可能挽回。”

  玛丽的眼里也充满了泪水:“对不起,伊安,我很抱歉,布兰卡。”伊安用力摇了摇头说:“我知道,再整天想那些也没有用。现在这个年代,受了什么伤害都只能咬牙继续坚持。”

  托德默默地为琳达祈祷,然后又问:“鲁克空军基地的人们后来怎样了?”

  伊安努力甩开痛苦的回忆,继续讲述:“当时的局面,说是四散奔逃都算客气了。食堂存储的食物不多,我们每个人手上也都只有很少的速食。我觉得海外军事基地的食物存量肯定会多一些,不过我们是在美国本土,估计没有人预料到,我们在美国的军事基地居然也会突然缺粮。

  “等到局势已经很清楚,大家知道基地即将断粮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消失。他们走的时候带走了很多装备、燃油,还有几乎最后一颗粮食。基地商店、军需处、食堂全都被洗劫一空。我说几乎所有人,意思就是所有人。五十六机群的后勤和医疗部门一个人都没剩下,全走了,所有的技术支持人员也在三天内走了个精光。等到我决定离开的时候,鲁克空军基地已经是一座鬼城。坚守岗位的只剩下七名飞行员和二十几名地勤,其中大多数都是年轻的单身汉。到那时,我已经成了整个基地级别最高的军官,所以基本上想干什么都可以。我成了基地的实际领导者,于是我召集所有官兵,宣布所有人员‘无限期休假’。

  “不幸的是,当时我并没有什么可做的,停机坪已经没有一架飞机,整个基地也没有一辆军车在岗了。那时,基地只剩了几辆私家车,甚至连军用燃料车都消失了。要知道,基地本来可是有二百一十七架飞机的,其中大多数还是F-16C型和D型战斗机。现在,这些战斗机要么远在沙特阿拉伯,要么就是出去执行所谓的‘紧急’任务,然后一去不返。至少有三架F-16和一架将军专机被偷走,它们起飞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上报任何飞行计划。那些开走飞机的人知道,这时候可以大摇大摆跑路,他们启动飞机,上跑道,然后就起飞走人了。指挥塔上早就没人能够阻止他们。机场留下的飞机,都是些早已坏掉的老飞机。

  “告诉大家可以离开之后,我花了一天时间在基地寻找燃料桶。所有的汽油罐早就已经不翼而飞,唯一能找到的大容器是重水桶,但是我担心里面残余的液体会破坏汽油。于是最后我只好从垃圾桶翻检回来一些两升装的塑料瓶。当晚我回家的时候,带了差不多一百四十加仑航空汽油,这之后,我就再也没去过鲁克空军基地。

  “当时我们住在基地外面,就在老橡树区的一座出租公寓里,周围住的主要都是离退休人士。我回到家之后,和布兰卡商量去向,然后决定再观望几天。我们收拾了行装,但是带的东西非常少。这就像玩救生船游戏一样,‘如果你只能带五样东西,你会带些什么?’结果当然是很多东西都必须丢下。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听收音机,了解事态的发展。当时还在播音的中波电台已经没有几家了,他们发布的新闻也都语焉不详。完全没有什么好消息,有一半的时间,电台都在重复美国联邦紧急事务管理局发布的录音:‘保持冷静,留在家中,社会秩序很快就会恢复。’真是胡言乱语。那份录音里面,居然还建议大家看到抢劫的时候打九一一电话报警。当时我笑了:‘好的,先生,可是我们家电话已经好几天都没有信号了,这该怎么办呢?’

  “我们隔壁的邻居有一个警用监视器,从那里倒是可以看到很多热点地区的情况。当时凤凰城和图森到处都烈火熊熊,跟你们说,真是特别混乱。洗劫发展到城市郊区的时候,我们觉得继续在凤凰城待下去肯定凶多吉少。周二早上天刚亮,我们把拉荣飞机从拖车里取出来,在房前草地为它们装上了机翼和尾翼。每架飞机只用了十五分钟就安装完成,并做好了起飞前的准备。这是因为我们以前就经常练习,周末驾机出去游玩。

  “我们把行李装进飞机的时候,多数邻居都在围观,还有几个帮我们给飞机加油。我把钥匙交给了隔壁的邻居,并把我们的汽车送给了他。我对大家说,家里的东西都不要了,欢迎随便取用。那时我们已经知道,我们不会再回来了。我们把飞机开出草地,沿着车道开出院子,然后向左转,加速,从海斯廷斯街区起飞上天。有几位邻居挡住了过往车辆,为我们腾出车道来起飞。对这些老人家来说,这也算一件新鲜事儿了吧。我们从那里一直飞到普雷斯柯特,那个小镇在亚利桑那州北部,我们打算去找我堂兄。

  “我的堂兄埃里克是J&G销售公司的一名资深促销员,那家公司是普雷斯柯特当地的大型枪械销售公司。有那么一份工作,我估计他自己的武装肯定不会太差,至少有足够的枪支和弹药来换取任何日常需要的东西。普雷斯柯特也算是退休养老的居住区,这里住着不少枪械迷。J&G公司在这里,鲁格在当地开设了工厂,还有不少定制枪械、枪管和枪托的公司。危机之前,当地有一家小店专门定制巨大口径的‘象枪’,配合马格农子弹使用,比如.416口径之类的。我最后一次看到那家店的时候,他们还在生产小口径远射程的步枪,使用H-S高精度枪身。他们卖货喜欢以物易物的方式,很有个性。

  “普雷斯柯特城区不小,我们花了一些时间才找到埃里克,因为那时候电话系统也已经瘫痪。我从机场搭便车进了城,布兰卡在机场看着我们的飞机。我从埃里克的邻居那里打听到,埃里克现在被图森某位银行家雇用当保安。他们有一个很隐蔽也很复杂的藏身处,就在普雷斯柯特城郊,那里总共住了四户人家。一开始他们不愿意接受我们,直到了解了我们拥有的武器战斗力之后,才改变主意。名义上,我们也是‘保安’,跟我的堂兄一样。和大多数人相比,我们当时的日子算是过得很不错。有足够的饮水、足够的食物可以度日,所以我们也没着急离开。

  “整整四年,当地的生活都很平静。地方上有些小冲突,但都不值一提。然后我们听说,有一个逃犯和地痞流氓组成的帮派,正在从新墨西哥方向缓慢向我们接近。逃难的人们告诉我们,他们本来是两个独立的帮派,合并之后组成了一个超大规模的匪帮。他们经常会袭击并占领一座城市,停留一到两周,把当地破坏殆尽,然后继续前往下一个地点,就像一群蝗虫。到达普雷斯柯特附近的时候,这个匪帮有三百多人。传言说,两个匪帮中,至少有一个从南得克萨斯州打过来了,路上攻占了无数城镇。那时他们已经非常擅长这套战法。

  “匪帮袭击维肯堡的时候,我驾驶星条旗飞机去做过空中侦察,局面惨不忍睹。他们有大批车辆,一拥而入就进了城,城里很多房子都已经空置,因为居民已经听说他们要来,不想留在原地做靶子。基本上,只要房子里有人开枪,他们就会把房子烧掉。然后他们会闯入所有房舍,抢走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即使是在空中,我也可以看到他们从房子里拖出妇女,在人行道边奸淫她们。我们看到的完全是一群人渣,看到他们,我就特别希望自己驾驶的是全副武装的鹞式战斗机,而不是小小的拉荣,要是那样,我就真有事情可做了。这些人极度野蛮,托德。”伊安停了一会儿,又说,“我在飞行途中也几次遭到他们的枪击,但是回来后没有在机身上发现弹孔。

  “就在三周之前,匪帮到达了阿瓜弗里亚,袭击了梅尔小镇。听说他们进驻洪堡镇之后,我们大约八十个人一起去进行了一次先发制人的突袭。布兰卡,我和埃里克都参加了这次袭击行动。我们知道普雷斯柯特将是匪徒的下一个目标,因为我们就在这条大路上,距离只有十二英里。有一个十三岁左右的纳瓦霍男孩在匪徒占领洪堡镇之后逃了出来,他告诉了我们小镇的格局,甚至还志愿潜入小镇,替我们打探匪徒们居住的房屋。他的情报对我们策划这次袭击至关重要。

  “我们的突袭没有什么军事上的精确性,但多少还是给敌人造成了一些损失。我们知道不可能全部消灭敌人,所以集中破坏他们的车辆,尤其是防弹汽车和装甲运兵车。我们在凌晨三点发动突袭,因为最后两英里我们或者步行,或者乘马,所以他们没能提前发现我们,直到我们已经摸进了镇中心。他们占据的那些房子灯火通明,就像圣诞树一样,我们的纳瓦霍侦察兵早就了解了他们占据的建筑。正面交锋仅仅持续了五分钟左右,进展很快,战斗也很激烈残酷。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破坏了敌人的大批车辆。

  “最初几分钟,我们占据优势,因为大多数匪徒都在睡觉。当时大家推选我担任尖兵,因为只有我的武器有消音装置。我的温彻斯特步枪射击时,声音没有那么巨大,跟发令枪声音差不多。”伊安展示了一下他的M10,还把消音器卸下来给大家看。“所谓的‘消音器’,实际上是一个声音波形转换器,只是结构复杂的隔音装置而已,枪声还是可以被听到的,强度就像有人在拍巴掌一样。当然要比平常的枪声小多了,你甚至可以听到枪膛里面咔嗒咔嗒的撞击声。”

  伊安把他的消音器装回去,坐在靠近窗户的椅子上。“对不起,我扯远了。现在回到洪堡那次战斗,我把步枪调整到半自动状态,干掉了三名哨兵。我承认,杀死那几个敌人让我感到很满意,因为我看到过他们在维肯堡的所作所为。一开始,只有我们的人在开枪,但是当匪徒们从床上爬起来,开始还击的时候,情况就急转直下。他们有很多全自动武器、手榴弹,甚至还有某种火箭发射器。他们马上压制了我们。不过在他们占到便宜之前,我们已经用燃烧瓶点燃了超过四十辆车。估计他们的防弹汽车和装甲运兵车无一幸免。

  “我们从洪堡镇撤离的过程可以说‘非常缺乏组织’。我们原有的作战团队成员,第二天中午之前回到普雷斯柯特的只有二十九人,第二天晚上还有两个人挣扎着回来了。三十一个回来的人之中,只有三个人受了轻伤。诡异的是,全部五个骑马参战的人都毫发无损地回来了,甚至他们的马都没有受伤。如果不是他们运气好到不行的话,我觉得这足以说明,骑兵的时代又回来了。我堂兄埃里克,一直没能从洪堡镇回来。”伊安喉头哽了一下,继续说,“匪徒们第二天没有出现,第三天也没有来。布兰卡和我一直在营地等着,我们装好了拉荣飞机,加好了汽油,随时准备撤离。

  “我们发动突袭的三天后,匪徒闯进了普雷斯柯特。这帮家伙肯定气急败坏了,他们在黎明之前冲进城里,好像完全不在乎伤亡,见了房子点火就烧。布兰卡和我没有坐等敌人攻到北城,那时候避难所的人要么进城作战,要么就已经逃进山里去了。据点的大部分物资都被两家人带走了,他们有一台柴油驱动的房车,启程去了福来格斯托夫或者更远的地方。

  “当时,我们知道走为上计,于是也逃离了城镇。我们选择了营地以北四分之一英里处的一段直路来起飞。我们在那里居住的五年间,我已经在那里起降过多次。我们升空后回头张望,发现整个城市半数房屋已经被点燃。我们没有留下来察看事态进展,但是我估计匪帮肯定占领了整个城镇。尽管没有装甲车辆,他们的火力和人数还是有明显的优势。

  “那天我们飞到了犹他州的赛达尔城。神奇的是,那儿的机场居然还有将近二百加仑的航空汽油。他们说,很快就会有新的汽油从俄克拉荷马州运来,所以他们愿意出售那些汽油。我们把所有的容器都装满了,总共花掉了我们二十美元的银币、我的欧林信号枪还有一百发9毫米口径的子弹。那里的人很友好,跟亚利桑那州相比,情况更接近于恢复正常状态。不过也有几分古怪,他们总是提起什么‘联邦临时政府’、‘地区长官’、‘地方自治当局’之类的词儿,跟念咒语似的,听着很诡异。

  “第二天我们从赛达尔起飞,飞到了布莱汉姆,这座城镇在犹他州北部。我们带了一封介绍信,是赛达尔的一家人给的,收信人是他们的堂兄弟,原来经营布莱汉姆机场。当地人也在说什么与联邦政府达成的‘地方自治协议’之类的话题。我们在当地停留了两天,我做了三次交易,凑了四十一加仑汽油。我总共支付了两百发9毫米口径子弹、十一美元的银币、几件工具,还有一个福鲁克牌福特欧姆汽油表。这些汽油多数品级不高,有些没有加稳定剂,看起来很不可靠,里面已经开始出现那些白色的絮状物了,我在那些汽油里加了一瓶辛烷改良剂,还有半瓶酒精,用来消除里面的水分。幸运的是,这些汽油还可以烧,尽管冒了一些黑烟——反正吓得我够戗。

  “然后我们飞到了爱达荷州的格兰杰维尔,卡马斯草原这边的景色真是很不错。我们到处打听,东拼西凑又弄到了二十三加仑汽油,为此花光了最后十美元银币和一百二十发9毫米口径子弹。因为花了那么多的银币和子弹,我真的特别希望你们都还守在这里。这也是在赌,但我们肯定不想继续留在亚利桑那州,而离开那里之后,我们又无处可去。唯一可能的另外一个选择,也许就是去亚利桑那州的肖洛,去投奔那里的库柏民兵——也叫大陆民兵——但我们在那边谁都不认识。我听说他们都是好人,可是这么突兀地从天而降,投奔素未谋面的人,还是很别扭。就像我说过的,我只能祈祷你们大家都平安。在这样的年代,真的只能相信上帝的恩典。

  “昨天早上,我们从格兰杰维尔飞到了博韦尔。那里的人对我们也很不错,据他们说,城里几乎一滴汽油都找不到了。他们拿公路地图和国家森林地图给我们演示,告诉我们怎么到达你的农场。我们马上就起飞了,到这里盘旋了几圈之后,我就认出了丹向我描述过的格局。对了,丹还活着吗?”

  “当然活着,他在博特拉赫,做警长了。那个小镇就在西北方向,距离二十五英里。”

  布兰卡大声说:“我们一定得去看看他,很快就去。”

  托德和玛丽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简单讲述据点过去五年经历的事情。托德最后讲起一半成员最近搬到凯文·伦德尔家的事儿。其他事情讲过之后,罗丝·特拉泽又讲起她那次中枪事件以及随后进行的手术。

  晚饭后,伊安·多伊尔找到托德,问道:“你能让我和布兰卡留下来吗?我们可以帮你们进行空中侦察,用拉荣飞机巡逻。你觉得怎样?”

  经过投票,他们在第二天傍晚被接受,加入了民军组织。第二天,他们就开始接受系统的战术训练。

  第二十四章 入侵

  政府不代表理智,也不代表雄辩,它就是简单的强权。政府就像火焰一样,作为主人很可怕,作为仆人很危险。

  ——乔治·华盛顿

  伊安和布兰卡到达仅仅两周之后,电台传来了坏消息。托德马上把他听到的信息传到凯文家,第二天早上七点钟,民军两个小组的成员就都聚集到托德家的谷仓开会。

  两个相邻小组的成员围成半个圆圈,地板上散放着一些千草,大家席地而坐。步枪和霰弹枪有的横放在膝头,有的倚靠在身边的墙壁上。除了罗恩和丽莎·尼尔森在两个据点负责警戒之外,所有人都到了。丽莎的小女儿雷切尔跟妈妈一起待在哨所,而三岁的小雅各坐在妈妈膝盖上。雅各很耐心,也非常有礼貌,一直都很安静。罗丝也抱着她的小女儿,静静地给她喂奶。

  队员讲话期间,周围有山羊神气地走来走去,鸡在门口琢食。托德对大家说:“谢谢迈克,带你们的队员准时赶来开会。我想你们都已经听到一些传言了。不过为了避免误解,我还是从头开始总结事态发展。我们掌握到的情况,来自附近的业余无线广播站、自由美国短波电台、无线电消息传播网络,以及联邦政府短波电台的宣传一当然,敌人的话我们不会全信。他们已经接管了WRNO和WWCR两家电台,有些东部中波频率也已经变成了他们的宣传工具。与他们针锋相对的宣传机构就是缅因州的自由美国,还有密歇根州的时事真相广播频率。

  “临时联邦政府目前控制和部分控制的地域,包括落基山脉以东的十九个州。他们召集了很多国际佣兵,大部分是比利时人和德国人,美其名日‘总统决策执行军’。所谓联合国军介入之后,我们的国家主权就成了一句空话。因为消息闭塞,我们现在甚至搞不清楚到底是谁在掌握诺克斯堡的实权。但这并不重要,不管掌权的是那个想要终身做总统的梅纳德·哈奇士,还是他的幕僚,或者欧洲人,又或是某个国际野心家团体,都没有任何区别。军事独裁就是军事独裁,这就像鹿肉饼就是鹿肉饼,无论加多少糖,也不会变成奶油蛋糕。”队员们会心地笑了起来。

  “据我估计,事实真相可能是这样,因为美国政府已经破产,那些债主——也就是国际银行家们组成的财团,就派了他们的打手过来,强行收债。在他们看来,每一寸土地,每一件资产,甚至我们和子孙后代创造的每一份财富,都得用来偿还他们的债务。这就好像你用分期付款的方式买了一辆汽车,等你不还贷了,银行就会派人把车拖走。如果把这种情况扩展到地球层面上,你就可以想象一下,现在是银行家要把一个国家拖走。联邦临时政府的那些头头们,可能还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但实际上,他们只是银行家眼里的小弟。罗斯柴尔德或者毕尔德伯格这些大银行的财主们,才是真正的幕后老大。

  “有些聪明人,比如说我们的凯文·伦德尔,研究这类问题肯定比我要透彻。他们会说,我们实际上早在一九三三年就埋下了祸根,当时,罗斯福曾宣布美国破产。他们说的也许有道理吧,我们看到的,只是当时灾难的延续。想想吧,我们最早一笔贷款是一九三三年借下来的,到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欠债越来越多。等到股市崩盘,我们彻底停止了还款,然后在危机发生之后两年,银行家就派来了他们的‘拖车’。如果情况真的是这样,很多事情就很好解释了。比如说,这就说明了为什么上世纪三十年代我们的法庭开始把法律和证券混为一谈,为什么把我们当做‘民事权利人’,而不是‘公民’。这也解释了最高法院为什么没有否决枪械法案、一九三四年的犯罪预防法案、一九九六年的移民法案,以及爱国者反恐法案,尽管所有这些法律都明显违背我国宪法。这也可以解释那些骗子提倡的‘条文法’的最终来源,他们的谬论事实上取代了我国原有的法律体系。算了吧,这些问题,就算讲上好几年都讲不清楚。目前来说,我们需要担心的是迫在眉睫的威胁,现在它已经气势汹汹地向我们扑来,就像一辆疯狂的卡车一样。”

  托德继续说:“联邦政府的军力已经出动,正在疯狂扩张他们的地盘。他们现在正在着手收买叛徒,并对所有拒绝合作的地区张牙舞爪。至少有五个州的州长被他们当场处决,换上了自己的傀儡执政。他们不愿意提及原有的‘州’,而更愿意采用‘行政区’的说法,来对应他们划分的行政区域。在那些与联邦政府合作的州,的确还有州长职务,但他们不过是分区行政长官的附庸而已。最能说明问题的事实是:分区行政长官向纽约的联合国总部负责,直接听从他们的指令行事,而不是诺克斯堡的所谓联邦政府。”

  托德停顿了一下,让大家回味刚才的话,然后继续说:“有几个州,联邦设置了囚禁地,每个美国联邦紧急事务管理局划定的老区至少有一个。他们表面的称呼是‘难民营’、‘移民安置地’,但所有居住在附近的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营地里囚禁的都是他们眼里的异见分子,被认为可以‘劳动改造’,如果这些人被当场处死的话,可能会激起过多的民愤。于是他们把这些人搞失踪,把他们关进铁丝网的后面。最重点的‘犯人’被关押在原有的联邦监狱,比如厄尔雷诺监狱,其他人则被囚禁在劳动营。

  “不管被关押在何处,几乎所有的囚徒都吃得很差,经常被毒打,每天要被迫工作十一个小时。这实际上是一个吃人的系统,只有人口没有出口,只有死了才能离开。

  “联邦政府也赢得了一些盟友,因为他们毕竟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原有的社会权力机制。一年多以前,他们占领了得克萨斯和俄克拉荷马,那里有一些油田和炼油厂已经恢复了生产。所以他们现在有足够的燃油、原油、润滑油等等,可以继续征服其他地区。

  “不过在东部地区,联邦区域也远远不是遍地笙歌。他们还没能占据怀俄明州、新罕布什尔州和缅因州,他们已经连续进攻了三年,但现在只能暂时停止攻势。密歇根州大部分也没能攻下,联邦军在当地四面楚歌,他们把那里称为‘民兵州’。东南部地区也是麻烦不断,主要是从弗吉尼亚到佛罗里达的沿海各州。表面来看,这些州的很多地区已经实现停火,但实际上大规模的游击战争还在继续,甚至包括那些表面由联邦控制的区域。

  “从今年夏天开始,联邦一直在大力推进对西部各州的军事行动,他们好像决定暂时放弃加州和亚利桑那州,优先对山地各州动武。如果他们有朝一日向加州宣战,肯定会遇上不少的麻烦,尤其是在北部地区,哈利·吴手下的民兵可不是那么好惹的。他们有一点判断对了,就是认定西北内陆各州会是他们的心腹之患。基于我们从无线电广播中获取的消息,目前怀俄明州和蒙大拿州激战正酣,联合国和联邦军队刚好在一个月之前到达那两个区域。

  “与此同时,科罗拉多州只有一部分被他们控制。联邦分子去年夏天就入侵了该地区,但是陷入了僵局。联邦军控制大城市,而民兵控制了大部分小城镇和农村地区。白天联邦军也可以控制公路周边地区,但到了晚上就成了民兵的天下,跟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苏联军队在阿富汗面临的局面差不多。联合国军声称科罗拉多州‘已经平定’,宣称已经打败了科罗拉多国民卫队和民兵组织,但事实上,科罗拉多全境,除了大城市和东部平原地区之外,都还是双方争夺的战场。我不知道怀俄明和蒙大拿的战事将会发展成怎样的局面,但至少就短期而言,恐怕不会跟科罗拉多有太大区别。

  “现在我们得到消息,联邦军已经开始扫荡犹他州和爱达荷州南部的新月形地带。这些地区的一些叛徒与联邦军达成妥协,出卖主权以换取所谓的‘自治’。这帮家伙最终不过是一群苟且偷生的奴才,敌人一来,就缩进龟壳里装死。萨缪尔·亚当斯怎么说这种人来着?‘我希望在他们卑躬屈膝的时候,他们的主人不要把他们脖子上的铰链拴得太紧。’”托德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在盐湖城摩门教长们的协调下,犹他州和南爱达荷州的大多数摩门教徒也都与联邦政府签约和解,坚持抵抗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基本上,那些地方已经没有什么有组织的抵抗了。请大家不要误会,我对摩门教派没有任何不敬,屈膝投降的只是他们现在那群头头而已。

  “根据最新情报,联邦军在西部有两支主要的军事力量,他们把这些编制称为‘军’,不过实际上只有一个师的兵力而已。第一‘军’目前在跟怀俄明州和蒙大拿州的民兵们玩猫鼠游戏。顺便说一句,我听说联邦军向西推进的路上没有去袭击南北达科他州,他们认为这两个州人口太少,也没有值得去抢占的资源,至少目前没有。他们可能打算一直推进到西海岸,然后折回来攻占这两个州。

  “第二‘军’,正在朝我们的方向推进。他们有一个巨大的运输车队,正在沿九十五号公路向爱达荷州进发。据我所知,他们越接近北方,遇到的抵抗就越坚决有力。昨天早晨他们刚刚爬上卡马斯草原地带的白鸟山顶峰。昨天晚上的消息说,他们正向格兰杰维尔、周边的小城镇和农场展开闪击战。最新消息说,格兰杰维尔已经有一部分被烧毁。”

  众人愤怒地互相议论着。

  托德等议论声稍稍平息了一点儿,又说:“我们通过无线广播获取的敌方兵力和战斗序列信息不甚精确,有时还有点儿自相矛盾。不过听来的原始信息本来就是这样子。根据我们的估算,第二军可能有七千人左右的兵力,大约一千台各式车辆,正沿着九十五号公路推进。”听到这个,杰夫·特拉泽低声感叹了句:“哇哦!”

  托德继续说:“敌方装备大多是地面武装力量,有美制装备,也有西欧和东欧地区的装备。两个军都是混编军事力量,美军和联合国军士兵都有。不到一年之前,原来的第二军被拆解成三个部分,其中两个后来整编成了第四军和第五军的主力,部署在东部地区。现有的第二军士兵要么是新征召的,要么就是外籍士兵,首次在美国土地上作战。基本上,第二军只有三分之一的兵力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我们也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第二军的编队比率,大致是百分之七十五国际雇用军,百分之二十五美军士兵。哦,对了,我还应该告诉大家,联邦军队每个作战单位都有所谓的‘联合国代表’。第二军只有很少几架直升机,大部分用于指挥作战和控制局面。据说蒙大拿州的第一军直升机要多得多,第二军的很多直升机都被派去支援第一军了。昨天我听一个有望远镜的人说,他亲眼看到敌人翻越白鸟山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们的所有履带车辆都被装在大型拖车里……”

  道格·卡尔顿听到这里明显坐不住了,很有说话的欲望。最后,他终于举手说:“老大,如果你不介意被打断的话,我知道其中的原因。”托德伸手示意道格说下去:“说吧,道格,把你知道的可能对大家有帮助的内容都说出来,不管是战略,还是具体战术方面。”

  托德退后一步,道格站起来,抱着自己的HK91步枪,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去过肯塔基州诺克斯堡,当时是为了参加陆军后备军官高级培训班的课程。在那里,我们听过陆军各个兵种的专题报告,还有机会亲手操控一些装备。我跟你们很多人都讲过,我最喜欢的课程就是炮兵实地训练。我们有机会亲手装填和发射81毫米口径迫击炮,还可以尝试操作105型榴弹炮。他们还给我们展示了‘疯狂一分钟’火力打击效果。跟你们说,那场面相当惊人——哦,对不起,我扯远了。总之,我们听装甲军团的专题报告时,他们讲到在实战机动过程中,他们会把履带战车装进铁道列车或公路拖车里面,直到非常接近打击目标时才卸下来,这样可以减少履带和悬挂系统的磨损。我所说的履带战车,包括M1A1艾布拉姆斯坦克、履带式炮车、M2型步兵作战车——简称“IFV”——M3型装甲骑兵战斗车,还有老式的Ml13APC。”

  “APC是什么意思?”布兰卡·多伊尔疑惑地问。

  道格解释说:“这是缩写,代表装甲运兵车辆,M113是一种履带式运输车,可以乘坐一定数量的兵员。上面经常会安装一挺.50口径勃朗宁机枪,有时候还会安装几挺M60机枪。这种老式运兵车配备铝质装甲,厚度一点五英寸,抵挡大多数轻武器袭击已经绰绰有余。新型的布拉德利步兵作战车配备TOW火箭筒、一挺25毫米口径重机枪和一挺7.62毫米口径共轴机枪,它的装甲更厚,侧面装有更多的装甲层,可以抵挡轻型火箭筒袭击。老式的装甲运兵车类似战场上的出租车,就是为了把步兵运送到前线,然后把后车门打开,让大家下来作战。布拉德利作战车要复杂得多,速度更快,武器装备也更好。它的车体重量高达五千磅,M113的重量只有它的一半多一点。那上面的25毫米口径重机枪可不是闹着玩的。另外,因为车里的六名标准乘员都有射击孔可以对外射击,他们乘坐车辆和下车之后都可以作战。”

  道格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战略上讲,卡马斯草原和帕鲁斯山区都很开阔,到处都是草地,林地稀少而且主要分布在河谷地带,这种地形最适合坦克作战。它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完全不必受道路限制,至少夏天草地干燥的时候是这样。到了草原上,坦克的视野好得不行,我们几乎不可能打赢它。直到我们这附近,帕鲁斯山脉东段,莫斯克以东,林地逐渐多起来之后,或者在克里瓦特河谷上半段,坦克的机动性才会受到限制。到了林地非常稠密或者山坡很陡峭的地方,几乎所有车辆都不得不停留在路面上,这样才能限制他们的活动和作战范围。”

  他又停顿了一下,环视周围人们的面容,然后说:“实际上,如果知道敌人的行动路线,我们应该早在雷金斯以南的峡谷地带就伏击他们,不让他们有机会进入卡马斯草原。那边道路狭窄,地势险要,如果能把敌人阻击在那里,肯定可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就像我刚才说过的,我们与敌人之间的地带,可以说是一片坦克战天堂。下一个阻击他们的地点是刘易斯顿峡谷,在他们渡过河流交汇处,深入帕鲁斯山脉之前。但即使我们有时间集结兵力——实际上已经来不及了——也不可能成功,因为当地没有可以隐蔽起来进行伏击的地方。他们会发现我们的阵地,拉开距离,然后用炮火压制我们。

  “考虑到他们继续向北推进的路线选择,我赌它们会沿着九十五号公路继续前进。另一个选择,当然是转弯沿着十三号公路深入克里瓦特河谷,接着向西沿十二号公路前往刘易斯顿,然后就可以沿着原路线继续推进。对他们来说,绕道克里瓦特河谷东段代价太大,太费时间。那边地形复杂,适合安排伏击和设置路障。据我所知,卡米亚和考斯卡亚在危机之前都是生存主义者聚居的地方,这段时间那边的民兵组织发展势头很猛。”

  卡尔顿换了个站姿,继续说:“就在刚才,托德还向大家提起过本州南部那些卖身投靠联邦的人。我们北爱达荷州的居民主要也是摩门教徒,不过大家放心,他们不会选择什么‘地方自治’方案的。这些人都是坚定的爱国者,会为他们的自由战斗至最后一人。就算那个‘军’的确有七千人的兵力,他们也得在那个地区被阻隔几周的时间。所以,据我估计,只要联邦分子不是彻头彻尾的大白痴,他们会有意回避克里瓦特河谷上游,直到他们控制了爱达荷州的其他地区。

  “另外我想提醒大家的是,无线电通信信号被拦截后定向可能带来的危险。从现在开始,我们最好假设所有的无线电通信都会被敌人监听。他们甚至有可能携带PRD-12便携式无线电定位系统。如果他们在本地区建立了两个无线定向站点,然后综合两个站点的定向数据,只要几分钟时间,就可以确定我们无线电站点的位置。他们把这个过程叫做‘无线定位’,我见过一个后备军连队演示这一过程,也是在后备军官高级训练营。有人进行无线通话之后,几分钟时间,情报部门就已经在打电话呼叫炮火支援。我强烈建议,从现在开始直到实际开战,我们都严格保持无线电静默。使用人工传递信息肯定更慢,不过总胜过被敌人无线定位,然后遭到炮火袭击乃至制导导弹袭击,那样肯定不会有好结果。

  “大家有什么疑问吗?或者还有哪些方面想要听取我的意见?”道格最后问。

  “我有。如果他们真的沿着九十五号公路推进,那么多长时间可以到达我们这里?”玛丽问。

  道格耸耸肩回答:“回答这种问题不是我的长项,还是问托德或者迈克比较好。”

  托德上前一步,回答说:“这很难讲,玛丽,我和杰夫、道格、迈克讨论这个话题不止一次了。我还得先说一句题外话,很不幸,上次所谓联邦特使来的时候,我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我不只说出了自己的姓名,还提到了西北民军和特洛伊圣殿骑士的名称。我在莫斯克机场发表激情演讲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我敢肯定,那个叫克拉克的杂碎肯定会记住我的名字,然后回来找我们算账。我道歉,那次这么做的确很蠢,不过现在后悔也没用了。我想我本应该记住那句日本谚语:‘锤子专敲伸出来的手指头。’开始出过风头,事后想要再低调就很难了。好吧,伙计们,我再次为自己管不住嘴巴的行为郑重道歉。”

  托德踢弄着脚底的干草,眨了眨眼睛,继续说:“现在回到你们刚才的问题。迈克和我认为,联邦军在格兰杰维尔的麻烦,肯定会阻碍他们的进展。然后他们会在刘易斯顿遭到阻击,然后甚至还会被迫在莫斯克开战。据我们听说,联邦军在没有遇到抵抗的时候还是很‘友好’的,只会留下自己的行政长官、税吏和守军,然后宣扬什么‘我们代表中央政府,是为了帮助人民’之类的鬼话。不过一旦城镇居民起来抵抗他们,这些联合国混混儿马上就会原形毕露,肆意奸淫、掠夺、纵火。

  “一旦开始洗劫一座城镇,他们就会花掉几天时间,甚至更长。有时候,要花上三四天的时间,才能让他们的士兵清醒过来,提上裤子,再次上路。假设他们不打算放过我们,一路开进到科达伦,我想他们需要四到十天的时间到达我们这里。当然,如果他们真的要转向,进攻克里瓦特河谷,那么我们就会有三个星期甚至更长的时间备战。不过我同意道格的看法,联邦军不会那么傻,所以我们应该不会有那么多时间。”

  然后托德郑重地问大家:“下一个问题,我需要你们每一个人投票表决。我们是要藏入深山,与敌人展开游击战,还是要彻底消失,躲起来苟且偷生。我们来举手表决吧,有人赞同第二种方案吗?就是躲藏起来不进行抵抗的那个。”

  只有麦吉·波特举了手。

  托德问:“那么,赞同作战的请举手。”除了麦吉之外,所有人都欢呼着举起了手或者步枪。托德转向波特夫人,说道:“我完全理解你的担心,麦吉,但是请你想想,如果真的要躲,我们能躲到哪里去?除非有人阻止他们,否则联邦军就会占领整个美国大陆四十八州,这是早晚的事儿。我们逃亡加拿大吗?恐怕不行,加拿大早就成了问题区域,而不是避难所,甚至在危机来临之前就已经如此。而且我们听说,那里也早就出现了联合国‘维和’部队。早晚,阿拉斯加也会落入他们的魔掌,一旦这些恶人掌权,他们早晚会追查到我们,把我们消灭掉,不管我们躲在哪里。对他们来说,我们代表了过去时代的美国,自由、独立、拥有完整的主权。联合国不会容许我们这样的人活在世上。他们只是不明白,我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沉默的大多数。

  “最终,那些被征服的各州人民还是会起来,推翻哈奇士傀儡政府,把联合国踢出美国,这也是早晚的事。对我来讲,我绝不会低头像奴隶一样生活,坐等别人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去拼死战斗。我宁愿自己去争取自由。”

  道格·卡尔顿大喊了一声:“万岁!”

  托德继续说:“我的底线是,我宁愿手中握着一把步枪,为了自己的自由权利战斗至死,也不愿哭泣着哀求别人的慈悲,任由绳索把自己的双手缚在背后。”他周围的人们鼓着掌,欢呼着。“即使我在战斗中牺牲,我的孩子长大的时候,也会知道,父亲的死是为了保障他的自由权利,我有义务为他争取自由!”更多的欢呼声、口哨声和呼喊声在谷仓里回荡,震动着四壁铁铸的墙。

  “好了,下面我讲讲我的计划草案。我认为我们应该这样做,不过我当然愿意听取你们大家的意见和建议。我建议我们大家放弃眼下这两个据点,暂时在几英里外集结,迈克在那边发现了一个地方,就在森林公园,是去年四月一次巡逻的时候发现的。据他说,那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远离一切道路,周围有茂密的森林作为掩护,还有足够大的空地,可以起降伊安的星条旗飞机。”迈克竖起大拇指,表示那边的情况的确如此。

  托德向迈克点头示意,继续说:“我们会以这片山谷作为我们全体最初的作战基地,不过几天之后,估计我们还是会分成两队,独立行动。我们绝对不想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地方。联邦军队很可能有飞机配备了红外热成像系统,所以我们集中在一起的人数越少越好,最多不超过十个人。如果我们吸收了新成员加入,导致人数超过十人,就马上分组成两队,保持每个作战单位不超过十人。幸运的是,这一带山里到处是大小麋鹿,他们会探测到不少发热物体,足以混淆视听。

  等联邦军杀到,他们很可能会扫平我家的房子和谷仓,可能连凯文家一起毁掉,以求达到杀一儆百的效果,我绝对不希望这时候大家还待在现场做靶子。这些联邦匪徒做起坏事来可谓肆无忌惮。”

  伊安·多伊尔插嘴说:“我在亚利桑那州的时候就听说过这群畜生了,来这里的路上在犹他州听到的传闻更多。在我看来,政府军跟匪徒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组织更严密,装备更精良而已。他们披着合法的外衣,却到处为非作歹。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打着联合国旗号的强盗。”

  他继续说:“我们的飞机当然可以执行侦察任务。不过,我还有一些好东西放在地下室。”他举起一根中指,做神秘状。“等一会儿,我拿给你们看。”然后他就闪身出去了,让大家一头雾水,不知道他突然离场去找什么。伊安走开的那段时间,队员们互相聊天,说的无非是备用逃生计划和应急工具包之类的话题。

  伊安几分钟后就回来了,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尼龙包放在谷仓地板上,大声说:“看看吧,这就是了。总共有五个。本来我有七个的,可是说来话长,简单讲,最后只剩下这五个就对了。都是最新的A2型,我把它们全都拆开了,这样才能全装进一个包裹里面。”他打开包裹,里面的零件第一眼看上去好像是柯尔特运动步枪,用迷彩服包裹着。

  伊安一边唠叨,一边把零件分组配对,放在谷仓地板上。然后他开始组装,把所有零件安装到位。“这些宝贝是我从飞行员武器库里找到的,旁边还有三把贝雷塔M9手枪,这是整个基地剩下的最后几把枪了。当时也已经没有剩余的轻武器子弹——本来预备的就不多,只是日常安全防卫用的——飞行员们开始逃跑的时候,就全都被拿走了。最近的武器库要到瓦祖喀基地才有。好在,我家里有几百发.223口径民用子弹,还有三个.50口径子弹盒,装满了9毫米口径子弹,普通铅弹、曳光弹、软头弹都有。”他微笑着说,“顺便告诉你们,我还真给山姆大叔写了张借条,说我暂时借用这些枪。哎呀,说起来,要不是我挺身而出收留它们,还不知道这些枪会落到什么人手里呢!”伊安继续说:“我那么着急去取这些枪,就是想要把它们装到其中一架拉荣飞机的机头上,配备远程射击控制。如果五把枪同时射击,我的前端破坏力还是很强的。哦,没错!我的拉荣星条旗战机也可以具备C-A-S功能了!”

  “C-A-S是什么意思?”罗恩问。

  伊安对他说:“也是缩写,指近距离空中支援。”

  罗恩·波特打量了一下这些M16,摸了摸下巴,很干脆地说:“没问题,我一两天就可以帮你装上去。”

  迈克·尼尔森补充道:“我们那挺M60呢,能不能把那个也装到星条旗飞机上去?”

  “有何不可?”伊安哈哈大笑,“这样我们就可以有两架武装飞机同时在空中作战了,装一台M60应该比装五支M16更简单。托德,我感觉就像回到了从前的日子。我们找对尺寸,磨好接口,最后配上最合适的油漆,搞定!”

  第二十五章 撤离

  坚守阵地,

  敌人不开枪,我们也不开枪,

  但如果他们就是要发动战争,

  那就让战争从这里开始!

  ——大陆军上尉约翰·帕克,莱克星顿曼纽特连队

  一七七五年四月十九日

  早上会议结束之后,迈克和伊安一起去查看新基地。他们侦查了东面四英里的一处山谷,这是迈克几个月前发现的。伊安说,山谷中心的那片草地看起来适合起降飞机。他们来回查看了整片草地,寻找不利于降落的障碍物,结果一个都没找到。他们走回据点,匆匆吃了午饭,就驾驶伊安的拉荣飞机试飞了一下。飞到山谷只需要几分钟时间,他们都想在空中看看周围的地势。伊安试着在草地上降落了一次,再次起飞之前,迈克把自己的HK91步枪用雨衣包好,连同弹药带一起丢进了草地东段一丛茂密的树木中间。不久之后,这里的武器堆成了一座小山,这个地方后来成了民军组织的军事指挥中心。他们走回飞机的路上,迈克说:“我觉得这个地方应该叫做熔炉山谷。”

  两个小组的其他成员整天都在紧张备战。他们接到的第一个命令是重新整理紧急撤离背包。罗恩·波特,迈克·尼尔森和多伊尔夫妇随后两天时间都在忙着加装五把M16到伊安的飞机上,并加装M60到布兰卡的飞机上。机鼻位置太挤,装不下那么多支枪,机翼又不够结实,最后的解决方案是把驾驶舱盖子卸下来,把枪装在原来的前排座位位置,枪口探出驾驶舱。大家还用薄钢板焊了一个箱子,用来盛放M60机枪的弹药。把弹药连接成长长的子弹带,装进箱子之后,大家发现总共可以装下一千六百发子弹。

  M60这边,击发装置是用自行车链条和变速装置做成的,零件来自玛丽的十速自行车。那辆车长期没有使用,车胎已经部分腐烂,也没有备件可以更换。至于那五把M16,击发装置需要配备五个枪机,用一个同轴摇杆连接,这个摇杆又经过传动件,连接到后排座位左前方设计的开关上。罗恩只花了三个小时,就用废旧钢材和玛丽自行车上的配件做好了整个装置。瞄准镜也是自制的,使用的材料是长六英寸、直径一点五英寸的40号白色塑料水管,水管尽头装着用细铁丝做的十字形瞄准线。

  水管用螺栓和雨刷器固定在了枪架上。罗恩身边的雨刷器越堆越多,直到瞄准镜的十字中心点和枪口的瞄准位置彻底一致。试射之后,效果很理想。罗恩的最后一道工序,是用废旧材料焊接出几个弹壳回收匣,原材料主要来自凯文废弃不用的洗碗机,还有从汽车和卡车上拆下来没用的牌照。回收匣一方面可以回收子弹壳和弹带连接件,以便再利用,另一方面也可以避免飞出的弹壳意外损害飞机,或者在乘员脚底下滚得到处都是,妨碍驾驶。

  因为拉荣飞机本来就有两套控制系统,从后座驾驶也非常方便,只是节流阀的位置需要略作调整。不过,启动按钮的距离有点儿远。后排操纵台本来是没有这个按钮的,而且飞机后半的视野也不如前排,甚至连仪表盘都很难看清楚,尤其是装了五把M16步枪的绿色拉荣飞机。不过,伊安估计,反正将来的飞行距离都不会太远,也就无所谓了。机舱盖被卸下之后,节流阀排出的气流很强,速度慢的时候,还勉强可以忍受。作为补偿,伊安夫妇得到了格雷家的军品全功能护目镜。

  安放枪支的支架本身,可以说是一个工程设计的杰作,在管材利用、加工和焊接方面,都体现了高超的技术水平。步枪支架和伸缩托管直接连接,为了节省空间,枪托和手枪式握把都被去掉了。去掉枪托之后,伸缩部就多了一个孔洞,罗恩用两英寸厚的钢板配用在相应位置。手枪式握把去掉之后,射击模式开关处的弹簧就失去了依托,罗恩并没有额外制作什么取巧的工具,而是把射击模式固定在短连发位置,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M16前端固定在支架上的位置是组装前的枪匣插销。那里原来的插销(包括弹簧、顶针等零件)都去掉了,直接加装了一个螺栓套件,两边配上椭圆形厚垫圈,加固在枪支支架的主体上。组装完成之后,整个武器系统可以很方便地拆卸下来,只要拧开四个螺丝就行了。罗恩说,这样的设计,可以大大简化枪支清洗工作。整个结构的底部还有设计精巧的滑门,拉开之后,可以把回收匣里的子弹壳一下子全倒出来。五把M16的护手都被拆掉了,这是为了改善机鼻的气流状况。

  在最后阶段,罗恩给两架飞机加装了V8摄影机。这两架机器本来是格雷家和伦德尔家的财产,都用结实的螺栓固定在了飞机上。凯文提出了这项建议,他说:“面对联邦政府的宣传,最好的回击就是事实真相。还有什么实景录像,比生动激烈的枪战现场更好?”

  大卫神父贡献出第三台摄影机,民军也借了来,准备录制地面战的场景。每台摄影机需要两套备用电池,给这些电池充电也花了两天时间。

  首次试射,M16步枪用半自动方式射击,M60也进行了几轮短时连射,这是为了节省子弹。实战条件下,M16也会采用短连射模式。大家来观摩试射的时候,伊安向大家讲解了M16步枪的特点:“M16A2型步枪也有三种射击模式,就像早期的A1一样,区别在第三种模式上。传统的全自动射击,被改成了每次三发的短连射,也就是说,部队不再试图教会士兵怎样掌握射击节奏,而采用了精巧的机械构造,去解决新兵按住枪机不放疯狂扫射的问题。A2步枪的射击模式选择部件里有一个小齿轮,每次打完三发子弹,自动切换为锁闭状态,必须放开扳机,重新扣动,才会进入下一轮短连射。这设计本身很聪明,但对美军陆海空三军将士来说,却是一个悲剧。在我看来,根本就不应该有发明这种‘傻瓜式’枪支的需求。这应该是一个训练问题,而不是技术问题,可悲啊,可悲!”伊安很不满意地摇着头,继续说,“总之呢,我们会采用射速最快的短连射方式,配备三十发弹匣,也就是说,每次装弹之后,有十次射击机会,这一排就是五支枪,每轮十五发子弹,够用了,对吧?”

  罗恩问伊安:“你不会想用你的M16步枪去对付坦克车和装甲运兵车吧?”

  伊安摇头说:“当然不行,M16和M60针对的都是有生力量。对付没有装甲的车辆也还行,要是遇上坦克或装甲车,那得另外想办法。”道格·卡尔顿笑道:“别担心,伊安,我们有足够的铝热手榴弹和燃烧瓶对付装甲车辆,一年半前就都准备好了。”

  多伊尔夫妇花了整整三天时间,用两架飞机往熔炉山谷运送物资。他们共飞了二十五个来回,第一次降落在那片草地的时候,伊安和布兰卡就拆掉了枪支支架,为了腾出更多的空间运送货物。之后几趟,他们主要运送燃油和机油,总共有十四桶五加仑装优质无铅汽油,还有一桶发动机用机油。接着运送的是弹药,他们取走了所有的M60子弹带连接件和一半的.308和.223口径子弹,总共有接近两万四千发。最后几趟运送的是食品、帐篷、睡袋还有防寒衣物之类,然后,他们再度把驾驶舱拆卸下来,又把枪架装上,装好了子弹。

  飞机忙着搬运期间,更多的物品也用小车运到了熔炉山谷,有的用两轮车,有的用波特一家坚固的山地自行车。自行车尤其好用,走山路比两轮车更合适,载重量也和两轮车差不多。大多数物品都装在口袋里,自行车一边固定一个,装了这么多东西之后,当然不可能骑车了,不过推着走还不是很困难。一趟可以运送两百磅左右的重量。

  总共算起来,大家在两地之间往返了四十多趟,才把所有补给运送到熔炉山谷。民军成员们很谨慎,尽可能通过不同的位置进山,以免留下可以辨认的路线。往返了几趟之后,玛丽评论道,其实他们早就该准备好备用基地了,她对麦吉说:“要是我们没有这几天时间准备撤退,局面会变成怎样?我们马上就会成为丧家之犬。再想想,如果我们被迫撤离的时间是冬天,就算有几天的时间准备,我们来得及逃走吗?冬天就不可能这么快转移这么多物资。我们早就该把一半的燃油、食品和弹药储存到另一个地点,这样一旦情况紧急,就不用这么手忙脚乱地搬家了。想想看,我们真的可以算是非常幸运,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这么长时间,居然一直都平安无事。”

  熔炉山谷的密林中,堆起来的装备越来越多,所有物品都用伪装网覆盖了起来。幸运的是,格雷一家和其他团队成员早就有所准备,他们在危机之前就购买了足够的防水容器。现在这些东西已经不可或缺了,有它们,才能保证所有的武器、弹药、食品和求生装备在露天环境下保持干燥。弹药之类的物品都存在军品防水弹药箱里,经常是.30或.50口径的。衣物和野外生存工具则保存在“比尔生存包”和帕拉根牌便携包裹里,它们都是有防水层的“保干包裹”。托德和玛丽的那些包裹,都是危机之前在莫斯克“西北河流探险者用品商店”买来的。还有一些更笨重的装备,都放在巨大的“橡胶管家”牌塑料储物箱里。

  运送和储存物品的过程中,尼尔森一家和特拉泽一家准备的“约克派”牌硬质包装箱非常有用。它们跟“橡胶管家”系列储物箱尺寸接近,但是可以完全防水,还有可以拆卸的肩带,用来在新基地周围转运物品非常合适,还能适用于各种天气环境。所有看到“约克派”系列包装箱的人,都希望自己也有几个。

  武器要么存在塘鹅牌硬质皮箱里,要么存在“枪侣”软质皮包里,两者都可以防水。

  新营地条件艰苦,大家刚刚能有足够的空间睡在低矮的双人帐篷中。所有帐篷都至少有一部分被伪装网覆盖。大部分帐篷都是莫斯公司的星空II型,或者小北斗型。危机之前的那些年,莫斯公司一直是美国最优秀的通用帐篷生产商。不幸的是,他们的主线产品全都是浅棕色或红色的。一九九五年,在一家分销商的建议下,他们开始生产定制颜色的帐篷。他们生产了几个批次的深棕色和草绿色帐篷,取代了原来的鲜艳色调。托德的团队就是从那几个批次的产品中买齐了标准装备。这些帐篷比他们原有的好得太多,以至于所有人都购买了星空II型,或者小北斗型,而把原来的装备当做备用品。

  绵羊和山羊也都带到了熔炉山谷的避难地点。公羊、母羊和小羊分别被拴在小河边的大树上,还有一些羊儿就在营地附近晃悠。

  联邦军接近的消息刚刚传来几个小时,本地的几十个民兵组织就开始积极行动起来。短短两天,西北民军就向九个小型游击队发放了大量的武器装备。大部分都是“长期租借”的方式,说是租借,其实谁也没指望能有归还的一天。加上以前分发出去的装备,托德记录在案的物品包括:二十一支枪和配套清洁组件,十一万八千五百发子弹,一百多个不同类型和容量的弹匣,十二个简易克莱默地雷,四十六个自制铝热剂手榴弹,一百五十七个燃烧瓶,十一个急救包,三个背包,十二个行李袋,四个睡袋,八件雨披,六个军用帐篷,二十三套武装带。迈克的马和马鞍也被“租借”给博韦尔蓝火游击队的一名成员,因为他们主要是骑在马背上行动,但恰恰缺少两匹马。迈克做出这样的牺牲,是因为他知道,马在他们手中更有用。

  除了分发物资之外,当地民兵(或者说抵抗组织,有人喜欢这样称呼自己)还得知了集结地点的最新安排。他们获准在任何有利战机出现时袭击联邦或者联合国军队,并且尽可能减少无线电通信,最好不要打开无线电台。有什么消息也不要写下来,不要在地图上做任何标记,最好的办法就是口耳相传。这样,无论是谁被俘或者阵亡,敌方都很难获得太多情报。

  最初警报之后六天,泰瑞通过无线电得知,联邦军已经到达莫斯克。也是在那天,不容易搬动的笨重设备都被储存到了哨位,其中包括脱水机、太阳能电池板、无线电设备、大容量电池、农具、罗恩的机床,还有自行车改造的手摇发电机。格雷一家的个人物品也被搬了进来,如相册之类。所有这些东西都被堆在一起,把哨位填得满满当当。然后哨位重新做了防水,把入口和射击孔掩蔽好。最后,新覆盖的土壤处又盖上了一百码外移植来的植被。这让整个哨位变成了巨大的仓库。

  因为知道自己家很可能会变成联邦军泄愤的对象,托德还把家里的拖拉机开到了安德森家的仓库里。除了玛丽的大众车之外,其他所有的汽车都加满了油,隐蔽在林间小路上,车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满满的备用汽油桶。迈克提醒大家,停放车辆的时候按照团队约定的规程办理:车钥匙放在左前侧轮胎前面,埋进土中,埋完之后把车往前推,让轮胎压在钥匙上方。这样,如果有任何民军成员想要使用任何车辆,马上就会知道到哪里去找钥匙。

  最终撤离之前,托德请罗丝、迈克和丽莎一起做撤离前的最后准备,其他人都背着他们的求生背包离开了,索娜也跟着最后一批人离开了家。这条狗有很多参加巡逻的经验,已经学会了保持距离、保持安静。多伊尔夫妇的飞机起飞,运走了最后一批补给品,包括野战电话、肉锯、挂肉钩架、内脏桶、厨具和餐具,其中很多东西都是之前忙乱中忘记携带的。一旦货品运到,伊安和布兰卡马上把机翼和尾翼卸下来,把飞机推到树林里,盖上伪装网。

  格雷农场的最后准备工作还是花去了一整天的时间,最终完工之后,托德轮流拥抱了所有留下来帮忙的人。他们大声念诵《诗篇》第九十一章,远处开始听到迫击炮的轰鸣声。迈克说:“听起来他们还在西边,距离博韦尔挺远的,可能是特洛伊一带吧。”

  托德紧握着迈克的手:“祝你好运,迈克。如果一切顺利,我会在二到四天后赶到熔炉山谷与你们会合,如果到时候你们已经撤离,我就去米卡山下的蓝色集合点。如果在那里找不到你们,我就去绿色集合点等候消息。”

  他直视着迈克的双眼:“如果我万一遇上什么不测,答应我,替我照顾好玛丽和我的儿子。”

  迈克庄严地回答:“我答应你,头儿,一定保证他们的安全。如果你没能安全回来,我会抚养他们。”说完,迈克、罗丝和丽莎排成散兵队列,向东方走去。

  托德背起背包,拿起HK步枪,然后又停下来,绕着自己家的房子转了一圈,环顾这座耗费了他无数心血的农场。他大声说:“就这样失去了一切,失去自己的家园!可耻啊,可恨!”然后他走向远方的山梁,潜伏下来等待着,就在距离自己家七百五十码的地方。

  罗杰·邓洛普非常固执,坚持让所有人坚守圣殿骑士的据点。尽管他的伙伴有很多疑虑,罗杰还是认为,联邦军很可能会无视他们,直接向北进攻莫斯克,放过博韦尔和特洛伊这两座小城。在他看来,反正就算想要撤离,他们也不可能顺利撤走。卡车和小汽车都不能用了,他们只有几匹马,可是团队成员中间,有几个已经走不了路,也骑不了马。有三名成员已经卧床不起,因为染上了恶性痢疾,还有一位女士怀孕,预产期已经过了七天,还没有生下小孩。

  最早听说联邦军到达格兰杰维尔的时候,罗杰下令在牧场周围三个方向挖掘战壕,等敌军到了刘易斯顿,他才同意建立一个备用据点,就在牧场以南一英里处。联军到达莫斯克的时候,他指派了一对年轻夫妇去看守备用据点的物资。其他人也同意留守,他们很多人相信,或者只是希望,敌军可以暂时置他们于不顾。这样就可以等待自己的病号康复,孕妇生下小孩。

  那天下午两点钟左右,一名铁甲骑兵军团的摩托侦察兵快速驶过牧场附近的乡村公路,经过邓洛普牧场门口的时候减速观望了一下,然后疾驰而去。圣殿骑士的哨兵躲在乡村公路旁边的地堡里,直接用无线电发回了一通报告。所有可能行动的人都马上进了战壕,老弱妇孺留在农舍。大家都在等待着。

  下午四点刚过,他们听到大量机动车沿着乡村公路行动,南面和西面公路都有。只听到声音,哨位的人也无法判断敌军的位置。然后发动机的声音停了下来。那位退役海军信号兵魏斯先生弯腰穿过战壕,跑到罗杰身边,指着他的鼻子说:“罗杰,你简直愚蠢透顶!我跟你说得预先准备一两个撤离地点,你就是不听。我们早在两天前就应该撤离了!”

  罗杰一时无言以对,直愣愣地看着魏斯,最后只好说:“我很抱歉。”

  片刻之后,他们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到迫击炮装弹的砰砰声,就在远处的森林后面。

  “听到没,我早就警告过你!”魏斯先生遗憾地抱怨着,他也只能跟别人一样,本能地缩在战壕里面。

  第一颗炮弹落下之前,有很长很长的时间,由于弹道弧度大,大约需要二十秒钟,才能击中目标。对圣殿骑士来说,坐等死神降临的时间长得好像无穷无尽。

  但第一轮炮击还是来到了,炮弹落在房屋北侧,是81毫米口径炮弹,轰鸣中炸起巨大的尘烟。所有炮弹都被设置成快速引爆,所以落地就炸,距离房屋北侧的战壕只有几尺之遥。

  南面七百码之外,一位名叫瓦伦丁的年轻上士军官担任火力支持,他用破旧的PRC-77型野战无线电通话,用便宜的西蒙斯双筒望远镜观察炮弹落点。他用熟练而精确的语调说:“下调,幅度一百。”

  无线电另一边传来的声音说:“准备发射。完毕。”

  瓦伦丁简短地回答:“发射。通话结束。”

  简短的停顿之后,第二轮的炮弹随之袭来,这次距离南面的战壕二十至六十英尺,罗杰手下的男女战士们抱着头,尽可能藏在战壕中掩蔽身体。碎石和泥土四处纷飞,劈头盖脸打到他们身上,有人开始尖叫。

  瓦伦丁上士观察了弹道效果,打开通话开关,说:“上调五十,开始。”

  下一轮炮击持续了整整一分钟,一轮又一轮炮弹落在牧场农舍周围。

  瓦伦丁观察了轰炸效果,再一次打开麦克风,一边观察,一边说:“再炸!”

  又是一分钟的炮击,农舍被点燃,很快谷仓也燃起大火,有的炮弹直接落进了战壕。

  年轻的军官再度简单地下达命令:“再炸!”

  农舍的南墙倒塌,现在,整片房屋加上谷仓,都已经被火焰包围。迫击炮声逐渐停息。最后几颗炮弹呼啸着飞来,炸裂。上士瓦伦丁拿起通话器说:“停止炮击!转告你的团队,干得很好,兄弟们。”然后他伸手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个白纸包着的银色管状物,直径大约一点五英寸。他把金属盖拧下来,装在底部,然后侧过头,把它重重地往地上一扔,嗖的一声,一颗信号弹飞上天空。远处的密林里随之传来两声呼哨。

  有两名幸存者爬出战壕,试图逃走,其中只有一个带着步枪。五一九步兵营一连开始快速接近目标,士兵们排成战斗队列之后,开始向牧场包抄,M249自动步枪三轮连射之后,那两个试图逃生的人全部被击倒。

  部队到达农舍南侧的开阔地带时,泰德_沃拉克突然从战壕里探出了头,开始用M1A型步枪射击。他在二百码外连续击中了一排的两名士兵,然后也被反击的子弹击中头部,当场牺牲。

  部队迅速清理战场,还用火焰喷射器清理战壕底部。然后他们改成防守阵形,从战壕里发现的武器被丢在地上,排成一个圆圈。旁边是阵亡的两名联邦士兵的尸体,他们已经被装进裹尸袋。第二轮清查发现了作为哨位的地堡,也被M203型榴弹炮击中了三次,第三颗炮弹穿透了地堡大门,炸死了唯一的哨兵。死在农舍外面的圣殿骑士成员尸体被留在了原处。

  一连指挥官布里安·汤普金斯看起来非常疲惫,他坐在农舍露天厕所旁边的泥地上看地图,现在整个农场只有这座建筑还是完整的。他在一个小本子上快速记下了些什么,接着用一根透明尺比了比,在地图上又画了一条线,然后用食指招呼发报员过来。发报员马上起来,习惯性地把通话密码本交给他。这个发报员平时把密码本装在一个小袋子里,挂在脖子上,密码已经六个月没有更换过了。布里安·汤普金斯快速翻看着,跳过了所有频率和代号说明。密码使用时间过长,他实际上已经无须参照密码本就可以通话。不过他还是翻到了战场汇报代码部分,查找战术转移的对应缩略语,然后迅速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做了记录。接着,他拿过通话器,开始用代码发送简单报告,因为使用大量的代码,听起来有点儿不知所云。

  “布法罗五十九呼叫基洛十七,完毕。”

  营部值班员回答说:“布法罗五十九,我是基洛十七,请继续。”

  汤普金斯语速缓慢,语调清晰地说:“请记录,橡树目标攻取。估计敌方阵亡数1—9,俘虏人数零。我方阵亡两人。S-1报告随后发送。请指派扬基旅馆的迈克至高尔夫奥斯卡区域,坐标59832511,重复一遍,坐标59832511,需要回收二至四件缴获武器,三件注册类武器,两具本方阵亡人员遗体。没有因特尔系列物资,我军将继续移动,向深红集结区靠拢,预计时间四至?迈克。”

  “请重复‘S-1报告随后发送’之后的全部内容。”

  汤普金斯冲自己的话务员翻了翻白眼,话务员苦笑着摇头。汤普金斯只得再次重复自己的报告,这次语速更慢:“我刚才说的是,请指派扬基旅馆的迈克至高尔夫奥斯卡区域,坐标59832511,需要回收二至四件缴获武器,三件注册类武器,两具本方阵亡人员遗体。没有获得情报来源,我军将继续移动,向深红集结区靠拢,预计时间四至〇迈克。”

  “收到。”

  连队指挥官再次按下通话键,说:“布法罗五十九,通话结束。”营地操作员也说:“基洛十七,通话结束。”

  汤普金斯把通话器还给报务员,疲惫地说:“知道吗,技术兵,整个事情就这么恶心!我们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攻击这些平民干什么?还要杀死多少妇女和儿童,这一切才能结束?我们又要阵亡多少兄弟?我们刚刚又死了两名同伴,可到底为了什么?”

  报务员没有回答,他的眼睛失神地望向远方。片刻之后,汤普金斯上尉挥手示意手下的几位排长,继续前进。

  排长们又招呼手下的士官,片刻之后,整个连队排成警戒队形,向东方进发。

  行军开始之后,汤普金斯自言自语地说:“我诅咒这个万恶的新秩序,我诅咒所有助纣为虐的人。我只愿上帝保佑,让这一切早点儿结束。”

  第二天早上,托德·格雷一直在沉思和祈祷。他用了很长时间,阅读自己带着的詹姆士国王版口袋本《圣经》的《诗篇》部分。中午过后不久,一个机械化步兵连闯入了他的土地。先是两个骑摩托车的侦察兵停在山脚下的农场大门口,其中一个用乌兹步枪打开了门锁,然后他们骑车冲上山坡,躲在谷仓的后面。托德用望远镜看到,两个人带的都是乌兹步枪。他们穿的迷彩服图案很古怪,托德从来没见过。其中一个人取出步话机,在报告着什么。

  几分钟后,装甲运兵车陆续抵达。这些车都是俄罗斯制造的BTR-70型,以前是东德人民军的装备。托德本来还以为,德国兵驾驶的应该是马尔德斯或鲁赫型运兵车,现在才明白,他所面对的也是一支危机之初东拼西凑的部队,找到什么武器装备都拿来凑数那种。这些老旧的八轮战车本来被德国人民军漆成了灰绿色,后来被联合国军漆成白色,最近又漆了一层橄榄色迷彩绿,想要在战术层面上更实用一些。侧面有醒目的“联合国维和部队”字样,字是黑色的,车尾是联合国的“UN”缩写。最近漆的这层油漆已经开始脱落,露出下面的一层白漆,尤其是在车顶和车轮内侧。

  大多数运兵车都停在了农场外的乡村公路上,彼此保持较大距离。有两辆车一直开到农场房子前面的车道上。两辆车上各下来一支八人小队,这两支小队检查了谷仓和工具间,然后开始小心翼翼地接近农舍。篱笆墙的锁没有给敌人造成什么麻烦,G36步枪一梭子就解决了。房子正门上的锁和加装了厚铁板的窗户可就麻烦多了,托德看到那些士兵想要一脚踹开前门的时候,得意地笑了起来,小声说:“踢吧,兔崽子们,踢断了腿你也踢不开我的家门!”

  门口所有运兵车的门先后打开,一队又一队的士兵下了车,缓步上山。他们的衣装杂沓不齐,大部分是各种各样的德军迷彩服,也有人穿着新旧两种式样的美军作战服。托德还注意到,有些士兵把步枪漫不经心地斜挎在背后,甚至还有人边走边抽烟。他咂了咂舌,嘟哝道:“德国鬼子进村抢劫,还挺放松的。”有一名士兵从装甲运兵车上拿了一把撬杠,想把门撬开。即使在那么远的距离之外,托德也能听到撬杠徒劳的声响,还有士兵们气急败坏的谩骂。

  一队士兵砸门的时候,另一队士兵等得不耐烦,有一个人拿HK21轻机枪打坏了风力发电机,另一个百无聊赖,用5.56毫米口径036步枪打瘪了玛丽的大众车轮胎,还有一个家伙开始追打谷仓周围的小鸡。他追着那群鸡绕谷仓打了两圈,一只没打到,才终于放弃。

  几分钟的徒劳无功之后,德国兵们放弃了撬杠。接着,他们尝试用俄制RPG-18型火箭筒炸门。第一发火箭弹穿门而过,炸开了一个直径两英寸的圆孔,可是让这些德国兵发狂的是,门居然还是打不开。第二发火箭弹直接轰击右侧门框,把门完全给炸了下来。然后,德国兵们开始忙着救火,因为火箭弹点着了房里的东西。等到火灭了,他们开始拥进房子,想找找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抢走。

  托德用斯坦纳双筒望远镜看得很清楚,总共有三十二名士兵进了他的房子。从这些人的手势判断,至少有两个是高级士官甚至军官。尽管大多数物资已经转移,对这些家伙来说,屋里的好东西还是不少。

  托德一直等到看见第一名士兵从房子里出来,才自言自语地说:“你们不是想要我的房子吗?好吧,我全都送给你们。”然后,他按下了面前遥控器的一个按钮。一声巨响,房子瞬间炸成一片火海,里面隐藏的六颗炸弹一起引爆。所有炸弹都绑定了一桶一加仑装的汽油,其中两个爆破装置藏在阁楼深处,一个在厨房操作台下面,一个在沙发床席下,还有两个在地下室。爆炸的威力巨大,以至于把窗户上安装的好几块厚重钢板都炸飞到三十英尺开外。房顶炸成了两截,一边落下一半,熊熊燃烧起来。一个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形成一团蘑菇云,红色的火焰变成了黑色,又继续升腾变成了灰色。托德满意地笑了。

  他早就知道,大部分汽油不可能充分挥发,所以他本来没有想到引爆的效果能有这么好。托德记得他在大学化学课上听过,一加仑汽油爆炸的最大威力,相当于十四根炸药棒。房子里那六加仑汽油,如果能发挥全部效力的百分之一,他就已经满意了。他知道大多数汽油都只能燃烧,只有少数能起到气体炸药的作用。不过看来这种效果,还是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爆炸发生时,在屋外劫掠的十几名士兵躲进了车库边的工作间,躲避四处乱飞的建筑残骸。托德按下了“毁灭者”引爆器的另一个按钮,这次又引爆了三个隐藏的炸弹,连同地下油罐剩余的一点儿汽油一起爆炸。这下连谷仓的铁皮房顶都被震下来了。“这就是坏蛋的下场!”托德诅咒道。工作间的火势蔓延到谷仓,引燃了里面的干草,很快,大火就冲天而起。

  房子四周的德国兵惊恐万状,大多数纷纷逃窜到公路边停着的装甲运兵车上,还有三个人躲到了房子外倒下的大树后面。托德坏笑了一下,又按动了另外一个按钮,这里埋藏的定向地雷马上被引爆,三名士兵被炸得血肉横飞。

  停在院子里的BTR-70运兵车发动了起来,幸存的士兵纷纷挤到了车里。他们逃离的过程中,其中一辆车上的14.5毫米口径重机枪开始长时间连续射击,托德估计它至少朝附近的山头打了一百多发子弹。公路上停着的运兵车中间,也有两辆随之开枪,疯狂射击马路对面安德森家的房子和谷仓。

  两辆BTR-70运兵车中的第一辆快到乡村公路的时候,托德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当他估计敌人到了合适位置的时候,马上按下了垂直定向地雷的引爆按钮。一开始他还以为引爆时间太早了,因为地雷好像是在运兵车前轮位置爆炸的。重达两千二百磅的装甲车几乎都没有动一下。运兵车继续向前开动了片刻,然后停了下来,开始冒烟。有几个德国兵跑到运兵车前面,两个人打开了一扇后车门,想要救人出来,可是他们看到的,只有血红的火焰,滚滚的黑烟。

  运兵车里的火势越来越猛。这时,着火的运兵车尾部已经聚集了大约二十名德国兵。运兵车轮胎起火,随后,车里携带的手榴弹和重机枪子弹开始纷纷爆炸。为了躲避爆炸,很多士兵本能地后退,跑到了格雷农场的车道上。托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好,他马上用力按下迈克制作的第一颗定向地雷引爆按钮。铁块、铁链、碎玻璃一起飞向那群士兵,当场就打倒了九个人,就像一个隐身的精怪突然施法一样。爆炸的幸存者们赶紧逃入完好无损的运兵车,一边逃跑,一边拖着两个哇哇惨叫的伤员。

  整条公路上所有的运兵车全都发动了起来,现在几乎所有的14.5毫米口径机枪都转向林地,疯狂射击,然后AGS-17炮手们也加入了进来,四处胡乱发射他们的30毫米口径自动榴弹炮,混乱的射击持续了好几分钟。看公路上的敌人这么盲目地浪费子弹,托德笑得喘不上气来。现在,甚至连运兵车上的射击孔,都开始传来轻武器的射击声。

  榴弹炮和14.5毫米口径重机枪的曳光弹引燃了周围的野草,野火开始四面燃烧。托德知道,随时可能会有榴弹击中自己所在的哨位,但他还是忍不住大笑,让他吃惊的是,敌人的炮弹居然没有一颗落在五十码范围之内。从望远镜里可以看到,射击期间,所有运兵车都还留在原地。安德森家的房子和谷仓也都已经烈火熊熊。在枪炮轰鸣声中,托德痛快地叫道:“打吧,炸吧,有子弹就尽情地浪费吧,小子们!至于我,我的子弹留着还有用呢。总之非常感谢你们这么慷慨大方!”

  过了一会儿,枪声逐渐稀疏,随后几乎完全停了下来。托德连续引爆了剩余的几颗定向地雷。尽管这些地雷射程内并没有打击目标,他还是大笑着对自己开起玩笑:“不好了,我们被包围了!”运兵车里的枪手们马上又开始疯狂射击,射击孔中传来的轻武器射击声也越发密集。最终,枪声逐渐变得稀疏,那些运兵车终于开动,抛下一辆冒着黑烟的车,其他沿着公路仓皇逃串,直到这时,还有人从射击孔向马路两侧连续射击。托德用望远镜目送他们离去,嘴里轻声说道:“快逃命啊!快逃命啊!”他们的马达声渐渐消失在远方,然后,能听到的只剩下时不时响起的枪声。方圆一千码之内,还有几处野火在燃烧,在火焰的中间,是托德已经化为灰烬的家园。

  托德等待着,观望着。野火大多已经熄灭,南面山坡一带草木更干燥一些,火烧的时间也更长一点。延烧到山脊之后,那边的火势也最终熄灭。幸运的是,哨位没有被野火波及。山谷中到处都是浓烟。日落时分,格雷家和安德森家的火也逐渐熄灭,两座房子还在冒着浓烟,不过只剩下很少的几处火苗。

  入夜之后两小时,托德静静拔掉了“毁灭者”引爆器上的电线,把它包进雨衣里面。他扛起背包,拿起步枪和引爆器,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重的烟火气息。托德清了清鼻孔。他认为德国兵毕竟还有留人断后的可能,所以不敢走到房子附近捡取敌人丢弃的武器,这件事可以等。托德默默起身,有条不紊地在山间转着圈子,谨慎地向熔炉山谷走去。

  路上,他轻轻哼唱着那首古老的震颤派圣歌《叫我如何不歌唱》。这是他非常喜欢的一首歌,因为恩雅的缘故,现在也成了一支名曲。他走在路上,歌声在脑海中一遍遍地回荡。

  我生命中延续绵长的歌声,

  比大地的哀歌更加恢弘,

  我听见远处真切的赞美诗,

  正在为全新的世界欢呼。

  穿越所有的喧嚣与争斗,

  我听到美妙的音乐声响起,

  在我灵魂的深处回荡。

  叫我如何不歌唱?

  任那暴风雨厉声咆哮,

  我听到真理不变的言辞。

  当黑暗将我吞没,

  我听到暗夜里传来的歌声。

  没有风暴能动摇我心底的平静,

  我的灵魂坚若磐石。

  爱是天空与大地的主宰,

  叫我如何不歌唱?

  当暴君在恐惧中瑟瑟发抖,

  听到他们丧钟的轰鸣,

  当远近的朋友欢欣鼓舞,

  叫我如何不歌唱?

  哪怕困居监狱和牢笼,

  思念仍可飞越长空。

  伙伴们虽然受苦,却远离耻辱,叫我如何不歌唱?

  第二十六章 丹的战斗

  每个人都必须选择最适合自己的道路。

  ———普罗勃提乌斯

  得知敌军接近的时候,丹正在吃早饭。邻居家十几岁的女孩突然闯进了厨房,大喊道:“收音机上说了,联邦和联合国军队的坦克已经开到了莫斯克,见人就开枪,还挨家挨户抓人呢!”

  丹刚走出厨房门,就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爆炸声,像是大炮,也可能是坦克炮。他吻了妻子一下,抓起HK步枪就跑出了家门,到市政厅去。

  自由民议会召开临时会议,只用四十分钟就做出了决定。争论非常激烈,直到大家搞清楚,他们面对的是一支七千人的部队,正在向北挺进,而且见什么烧什么,反对者才闭上了嘴。镇议会决定,博特拉赫全体居民马上撤离。大家都知道,这种时候傻待在原地,只能招惹麻烦,成为联邦军发泄淫威的对象。小镇东边有广阔的荒野,林木茂盛,足以藏身。博特拉赫不过有四百来位居民,他们只要向东行进几英里,就可以隐藏起来,避开联邦军。

  那天剩下的时间,丹负责协调镇上居民撤离。他指派自己手下的副警长负责撤离过程中的警戒,并且督促所有居民在第二天中午之前全部撤走。他本人则把几乎所有的粮食和大部分枪支弹药都交给了妻子和儿女们,她们打算骑马跟在丹岳父的平板柴油货车后面撤离。镇上能够开动的汽车总共只剩下三辆,全都是柴油车。因为缺乏可用的汽油,再加上没有可更换的零配件,其他车辆都变成了废铜烂铁。

  丹和妻子商量着今后的打算,并向家人告别。趁孩子们不在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告诉妻子,以后几天自己可以幸存的概率大概只有一半。他说,作为警长,他有责任维护法律的尊严,保护博特拉赫居民的生命和合法财产。丹已经下定决心,要留在镇上继续善尽自己的职责。辛迪并没有同自己的丈夫争论,只是亲吻他,深情地说:“我爱你,丹,一定要想办法坚持过去,别再让我第二次变成寡妇。我会托人给你带信儿,告诉你在哪里可以找到我和孩子们。”说完,她把丹破旧的HK91步枪背上,骑上那匹名叫“宝贝”的母马,又说:“不用为我担心,我身边有海克勒先生和考赫先生保护。”

  丹会心地笑了,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经常开的玩笑。他问:“你忘记柯尔特上校了吧?”辛迪笑着回答:“当然不会,他在,还有希克斯先生、费尔本先生,他们都在。一定要小心啊,丹,我不能没有你。”辛迪·方骑马离去的路上,还不断地回头向丹挥手。

  现在,丹在博特拉赫房子里的财产已经所剩无几。他的丰田皮卡早在一年前就坏掉了,现在停在邻居家的谷仓后面动弹不得。车上的水泵坏了需要换新的,可是他找了好几个月都没找到能用的。

  到了这天晚上,除了丹之外,镇上已经空无一人。根据收音机上的消息,他估计自己还有一到两天的时间备战。

  丹选择了距离博特拉赫镇中心一千八百码,东南方向一座小山的军事制高点。从这个位置,可以俯瞰整个山谷。为了把他最宝贵的两支长枪和其他装备搬运到这里,丹跑了三个来回,累得够戗。他花了二十五分钟时间把带来的两把枪拆开、清洗、上油,然后重新组装,装好子弹。最后一步是用镜头纸和骆驼毛刷子擦拭瞄准镜。一个月前,他刚刚校正了枪上的瞄准点。

  这两支枪,一支是玻璃钢枪身的麦克米伦.50口径单发步枪,这支枪还有八十五发子弹,另一支是配有绿色合成材料枪托的温彻斯特.308口径斯泰尔SSG狙击步枪。这是一把标准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SSG步枪,配有前后双扳机。危机来临之前两年,丹给它加装了三到九倍“崔基肯”瞄准镜,配有56毫米物镜。这种瞄准镜配的十字瞄准线是用装在毛细管里的放射性超重氢照明的,通过调整开关到不同位置,可以迅速切换绿、红和琥珀色。在白天,也可以设置成标准的黑色,或者洋红色,这种时候利用瞄准镜后端透射进来的自然光源达到变色效果。丹经常说,“崔基肯”瞄准镜是仅次于星光瞄准镜的夜战瞄准仪器。他对SSG步枪的另一项改造,就是加装了DTA牌三芯防火帽。危机爆发很久之前,他把这支枪的枪管送到俄勒同州的霍兰德商店去加工,店里的人给半截枪管画上了二十八条细线,还安装了具有专利技术的枪口减震器。丹并没有那么热衷减少后坐力,他更关心防火帽之类的东西。但在“和平时期”,购买防火帽会引人怀疑,所以他平时只安装减震器,以免别人议论。但他始终把DTA防火帽放在枪盒里“以防万一”。

  天黑的时候,丹刚好完成了枪支的清理,他展开睡袋,马上就沉沉睡去。第二天,他花半天时间给自己挖掘了一个狭小的射击位,并用军品“钻石”牌伪装网把这个位置隐蔽起来。然后他又跑到后山半山腰,挖了一个五英尺长,十英寸宽,二十英寸深的小沟。他把澳洲制造的SSG步枪装进麦克米伦步枪的盒子里,放在小沟旁边,只上了一道锁,然后,他在下一座山头四分之三高度的地方选了一个备用射击位,挖好了第二个“狐狸洞”。丹完全累瘫了,好在这几个洞都没有碰到巨大的石头,最多也就拳头那么大。他正好赶在天黑之前完成了第二个射击位的伪装工作,用掉了剩下的半张钻石伪装网。他把背包留在这个洞底,在黑暗中静静走回首选射击地点。到了之后,他裹上外套,盖上些厚衣服,很快就睡着了。

  天刚亮,丹就醒了,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用望远镜仔细观察附近的动静。小镇和周边地区都很平静,但可以听到榴弹炮和迫击炮的轰鸣声从西南方向的远处传来。丹双膝跪地,静静地祈祷。他默默念诵着祷词,然后又一次远望博特拉赫和周围的乡村公路。又祈祷了一会儿,他站起来,点头握拳为自己鼓劲。他对麦克米伦步枪的瞄准点很有信心,上次校正之后,这把枪始终装在坚硬的塘鹅牌步枪盒里。他对SSG步枪的担心要更多一些,枪是用肩带背上山的,尽管他已经刻意留心,尽可能避免碰到瞄准镜,不过还是觉得,如果能试射一下更有信心。但现在敌人近在咫尺,他不愿因为枪声暴露了形迹。

  丹拔出自己最喜欢的特立尼特渔夫刀,那是汤姆死后留下的。他默默凝望着刀柄上的鱼形图案。这把刀对他来说,意义远远超过其他财产。后来他削了一根萝卜,作为自己的早餐,同时继续观察动静。然后,他吃掉了一个小圆面包,用望远镜观察一会儿之后,又吃掉了两块鹿肉干。他再次拿起望远镜。这次,他在西边发现了漆成土色的摩托车,正在向小镇接近。他仔细观察敌人的动向,并抽时间喝了几口水壶里的水。几分钟后,他开始看到步行的步兵,正沿着马路两侧向博特拉赫开进。他把渔夫刀在裤腿上蹭干净,放回棕色刀鞘里,刀鞘上印着“马太福音4:19”。

  敌人越走越近,丹用“唾液法”检查风力,他用唾液把手指弄湿,但是感觉不到明显的风。他满意地笑着点头,看了看远处山谷中的树木和车辆扬起的尘烟,也看不出有刮风的迹象。“今天是非常适合射击的好天气。”他自言自语地嘟囔道,然后戴上了耳塞。当敌人的士兵和车辆马上就要进入最远射程的时候,丹在枪口下方洒了两壶水,以免有尘土扬起,暴露自己的位置。他趴在巨大的步枪后面,打开了瞄准镜,开始寻找最有吸引力的射击目标。敌人的车辆有各种古怪的车型:美国产焊马,有的还涂着伊拉克战场的沙漠迷彩;老旧的两吨半载重量卡车,也是美国产的;还有像是俄罗斯BTR-70的轮式装甲运兵车。

  距离最近的步兵还在一千三百米之外,最近的车辆还在两千米外的时候,丹打响了第一枪。他瞄准最近的步兵,接着又射击更远处的车辆。子弹飞行的时间,到最近的目标大约一秒钟,到最远的目标要长得多,足以让他调转枪口,在子弹击中目标之前攻击下一个目标。他这样断断续续射击了二十分钟,有时停下来休息一会儿,重装一下弹匣。打了三十多发都没什么效果,然后才有第一次斩获。那是一名信号兵,在一千二百码多一点儿的距离外。丹宣布:“这次肯定把对手干掉了。我不会给自己清点‘疑似’战果,也不会费神去猜测在卡车和运兵车里面干掉了几个。”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有人在听着似的。

  第二个确定无疑的战果是一名突前巡逻兵,骑着摩托车。驾驶者被打得倒飞出去,摔在地上,摔得尘土飞扬,不过还是没有明显的风。“两个了。”丹一边数,一边拉好麦克米伦步枪巨大的枪栓。

  停下来换好弹匣之后,他又开始射击走路的步兵,现在有些人已经在九百码之内,这个距离对丹来说,接近程度已经算很理想了。对瞄准效果有了信心,他开始一枪一个地扩大战果。

  “三个,四个,五个。”

  他给步枪换好弹匣,然后注意到自己的弹匣已经是空的比满的要多。他停下来几分钟,重装弹匣。“狐狸洞”底部的.50口径子弹壳发出轻微的撞击声,丹满意地微笑着。做了几轮深呼吸,活动了几圈肩膀之后,他再次调整好瞄准镜,继续射击。

  瞄准镜对准了一名士兵的胸口,那个人带的武器好像是火焰喷射器。麦克米伦一声脆响。“搞定,六个。”

  丹发现,有名尖兵已经接近到了六百五十码距离,对他的.50口径步枪来说,这个距离内击中目标真是易如反掌。“七个!”伤亡数不断增加,敌人终于开始警觉,他们推进的速度放慢,开始走走停停。步兵已经进入开阔地带,距离也不远了——至少对这把麦克米伦步枪,他们现在是很好的活靶子。

  丹迅速打空了三个弹匣。敌军还没有搞清楚他的位置,只知道他大概在正南方向,但却看不清子弹的来路。丹的身体大部分藏在“狐狸洞”里,露出来的部分也伪装得非常巧妙。

  丹再次开始装弹匣的时候宣布:“刚才至少打中了八个,加起来总共十五个。”

  他一直留着四个弹匣的轻型穿甲弹,准备对付装甲运兵车,现在它们已经到了距离九百码左右的位置。丹用不到十分钟打空了这四个弹匣。只有一辆运兵车停了下来,但是他知道,自己至少击中了三辆BTR-70型装甲运兵车的后部和侧面。运兵车盲目地还击,14.5毫米和7.62毫米口径机枪胡乱向山上扫射。有几颗子弹的落点在五十码之内,打在岩石上砰砰作响,丹听着也有些紧张。

  他用剩余的穿甲弹又装了两个空弹匣,继续射击,目标集中在距离最近的两辆装甲悍马越野车上,两辆车都突然停止了前进。

  狐狸洞里的子弹壳现在已经没过了脚踝。丹低头一看,吃惊地发现自己只剩两发.50口径子弹了。他用这两发子弹瞄准九百码开外一辆载重两吨半的卡车驾驶室,第二发,也是他的最后一发子弹击中之后,那辆车冲进路边的壕沟,然后侧翻在那里。丹得意地笑了。

  现在,步行的士兵已经非常接近,足以听到他们的喊叫声。有些轻型武器的子弹打在狐狸洞周围的岩石上,前后方向都有,激起一团一团的尘土。丹估计,距离最近的敌人已经不到五百码,他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十点刚过。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转移,这样才能保证与敌人保持一定距离。

  他轻轻收起步枪的两脚架,放在狐狸洞旁边,然后慢慢解开伪装网。他知道,任何幅度过大的动作都可能会被近处的敌人发觉。丹把那支巨大的步枪揽在臂弯里,利用周围的灌木丛作掩护,一步一步小心地挪动到山顶。过了山顶,脱离敌人的视野之后,他马上开始弯下腰猛跑。

  在山脊另一侧的半山腰,丹小心地把麦克米伦步枪放在自己昨天挖好的土沟旁边。他按下对应的按钮,把步枪的扳机组件拆下来,放在后面裤子口袋里,然后取出SSG步枪,把麦克米伦步枪放进枪盒。他把所有闭锁件扣好,确保枪盒密封完全,然后把它埋到土沟里。接着,丹把昨天备好的一根大木桩滚到小坑上方,这活儿千得很吃力。“别担心,小宝贝,我过几天就来接你。你的个头儿太大,没办法带着你跑来跑去,而且我的.50口径子弹也已经用光了。”说完,他抓起SSG狙击步枪,继续向山下狂奔。

  再次停下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吁吁。现在,他在下一座山头四分之三的高度,距离刚才的射击位置大约九百码,这是他昨天准备的二号作战地点。这里有他的背包和两壶水。他刚刚把SSG步枪摆放到位之后卧倒,敌军士兵就已经越过了刚才他撤离的那个山头。丹休息了一分钟,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慢慢挑选优先射击目标。除了胳膊有些酸痛之外,他现在感觉很好。这次他击中的第一个目标正在举手示意大家“前进”。丹一枪就击穿了他的胸膛:“十六个,我都快成超级杀手了。”

  他有条不紊地拆下弹匣,把打空了一半的子弹补满。有时间的时候,丹喜欢“打一枪,补一发”的弹药装填方式,这样随时都有满满的弹匣应付_然变故。他共有二百发国家射击比赛级别的子弹,全都装在硬纸盒子里。他随身带着七个五发弹匣,子弹药量一百六十八格令,可以用于SSG步枪。平时他通常只准备两个满弹匣,以保护弹匣中的弹簧弹性。但是今天,所有弹匣都是满的。他只有一个十发弹匣,里面装的是穿甲弹。尽管装弹量大,丹却并不喜欢那些十发弹匣,以前他还有另外两个十发弹匣,都因为机械故障退还给了工厂。他听其他SSG步枪的使用者抱怨过同样的问题,其中包括资深枪械玩家杰夫·库柏上校。既然这些弹匣那么不可靠,丹觉得还是选择更耐用的五发弹匣比较合适。

  丹注意到一名军官闪亮的银质帽徽,马上一枪把他放倒。他嘟囔道:“真是个大白痴,上战场还戴银帽徽,找死。现在我干掉十七个了。”

  他又打中了两名试图维持行进秩序的敌军士官。“十八,十九!”他又换上了一个新弹匣。

  在峡谷的另一边,敌军步兵愣在了原地,然后就开始转身逃过刚刚翻越的山头。有个家伙一边跑,一边还把步枪丢掉了。

  敌军逃窜的时候,丹的斩获只有一个,是一名步履蹒跚的机枪手。中枪之后,那个家伙躺在地上惨叫。丹又给他补了一枪,为了早点儿结束他的痛苦挣扎。“二十!”

  听到敌人发出撤退信号,知道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打扰,丹就动手重装了所有弹匣。然后他背起背包,关上步枪保险,悄悄转移到六百码外,选了东北方向一座环形小山的军事制高点隐藏起来。他把伪装网支好,安顿下来,估计了从这里到周围各个位置的距离,调整好步枪,然后抽时间吃掉一份军用速食,喝了几口水。天色渐晚,他又把步枪彻底清洗了一遍,检查好瞄准镜,太阳开始落山了。丹自言自语地说:“这帮胆小鬼究竟要多长时间才能准备好发动进攻呢?”敌人终于再度出现,这次他们更加小心谨慎,进攻方向也变成了从北面接近。这个方向对丹很不利,因为直到距离只有四百五十码的时候,敌军才进入他的射击视野。“太近了,不好办!”丹对自己说。通过瞄准镜,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接近中的敌人,他们穿着德军的灰绿色迷彩服,带着某种型号的阿卡74型步枪,枪体上有肥大的减震器。只要有敌人进入视野,丹马上开枪,他看到很多敌人一起倒了下去,有的可能是受伤或者被击毙,有的估计只是被吓到了。敌人的还击毫无章法,四处乱开枪,他们中的大多数只是盲目的连射,打空一个又一个弹匣。这种打法丹完全不怕,他把瞄准镜从黑色调成绿色,现在天已经黑了,足以看清瞄准镜中绿色小点组成的十字线。敌人的射击密度在增加,丹可以听到子弹从身边呼啸而过。

  现在敌人距离丹只有三百五十码,这个距离可以说已经很不利。丹知道,如果继续待在原地不动,就会被敌人包围。他换好SSG步枪弹匣,这次装上的是唯一的十发弹匣。丹背上背包,起身准备撤离,刚一起步,就中了一枪,被击倒在地上。子弹打在右侧臀部,把骨盆都打碎了。子弹从紧贴着腰带下方的位置穿透,留下一个巨大的伤口。丹甚至可以看到腰间的骨骼突了出来。他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仿佛无休无止的疼痛。就在这个时候,他又中了一弹,子弹打在腹部,创口很深,肠子都流了出来。“倒霉!”丹大叫道。

  他努力做了几次深呼吸,稍稍恢复了一点儿力气。他咬着牙翻身趴下,丢开步枪,吃力地拉开单兵背包上的两根肩带,扭身把背包丢在一边。他向后爬动了一点点,躲到背包后面,把SSG狙击步枪架在背包上。他慌乱地看着自己流出来的肠子和腰间的伤口,到处是血,腰间流出的血已经是鲜红色。丹从武装带的急救口袋里拽出一条卡莱尔绷带,用抖动的手撕掉塑料膜,把它胡乱塞在腰间的伤口上。奇怪的是,肚子上的伤口失血量很小。丹双手沾满自己的血,感觉步枪都变得很滑。周围的岩石上还不断有子弹迸飞,有三发还连续打中了他身前挡着的背包。

  两个步兵排继续推进,朝着眼前的黑暗处疯狂射击。他们当前所处的位置,既没有灌木,也没有岩石可以提供掩蔽。丹选中了两个挥手催促士兵进攻的家伙——可能是排长一连续两枪,击中了两名对手的胸口。然后他又打倒了两名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现在他们的距离只有二百码了。“加四个,一共二十四个。”他的下一个目标是一个挥手大叫下达命令的敌人,肯定是军官。那个人被丹打中了肚子,也被放翻在地。那个人尖声惨叫着,说的是难以辨别的德语。“二十五。”

  敌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前面的那个排转身四散奔逃,沿着山坡做鸟兽散。有人在喊“Ruckzug”,丹猜想,这肯定是德语的“撤退”。第二个步兵排很快跟着逃窜。敌方的枪声已经完全停止。

  敌人逃走的时候,丹从背后放倒了三名士兵,他们都跌下了山坡。两个排的残兵躲进了山下的密林,他没能找到机会扩大战果。他大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又有……三个,总共二……十八个。”那个受伤的德国军官已经不再号叫。在那么嘈杂的枪战之后,夜晚的宁静反而显得有几分诡异。

  丹滚到一边,重新更换了SSG狙击步枪的弹匣,这是他最后一个斯泰尔五发弹匣了。他在恍惚中犯了难,不知道现在手这么黏,该怎么装其他的空弹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流出的肠子,上面沾满了尘土和枯枝。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看看,被人打成什么样子,内脏都出来了。上帝啊,请赐给我力量吧。”

  腰间伤口失血的速度有所放慢。他到那时才想到,应该只有一根小动脉被打断。失血的确很多,不过股动脉应该还是完好的,不然的话,他早就已经死掉了。

  丹透过瞄准镜看向山下的树林,还想找到目标,但是没有人敢出来。他失掉了更多的血,有的是血块,从腰间的伤口溢流出来。丹想要挪动绷带的位置。因为腹部伤口导致体内压力失调,他的膈肌开始出现痉挛。他不停地打嗝,无奈地摇头大笑,学着一个小孩子的语调嘲笑自己:“你爸爸参加第二次美国内战了吗?当然,不过,他是因为打嗝死掉的。”

  丹又花了一点儿时间,观察山下的树林边缘,想要再寻找战机。他还在打嗝,手臂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然后开始浑身发抖。他翻身躺在地上,双手紧握着步枪,自言自语地说:“晚会结束了。”

  丹已经全身无力,他的思路时断时续,一半清醒,一半无意识地对自己说:“活得不赖……死得很值。二十八比一,哈!博特拉赫不是那么容易被占领的。我希望我做的是对的,上帝啊……”他昏迷了片刻,然后又醒了过来,唱起了歌:“我希望你已经早有准备,踏上征途便视死如归;英雄之路向来不惧风雨,恩怨分明……”几分钟后他最后一次开口:“上帝保佑合众国,让所谓的新秩序去死,我们终将胜利,为了自由……”笑容绽放在他的嘴角,他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天已大亮,敌人再次发动进攻。有些士兵根本就拒绝前进,他们说在这种情况下进攻无异于自杀,因为敌方占有数量上的优势。新任命的德国士官大呼小叫,威胁了好半天,士兵们才开始前进,直到一个小时之后,突前部队才发现了丹的尸体。

  联合国军士兵部署完毕之后,有位德国步兵少校走上了山坡。少校四处查看了十五分钟,仔细检查了整个山顶。然后,他坐在俯视丹尸体的一块大石头上。有一名气喘吁吁的下士跑上前来报告:“HerrMajor,dieheckenschuetzen_”少校抬手制止了他,面色冷峻地命令道:“我们说英语,任何时候都一样。重新开始报告。”

  下士皱了皱眉,重新结结巴巴地说:“长官,抵抗军撤离了。找不到,其他尸体,长官。其他人,一定逃走了,武器,也带走了,长官。”少校鄙夷地摇了摇头。他已经读懂了昨天的战局。他反问下士:“什么抵抗军,什么其他人?这里没有另外的射击位,没有其他敌人的血迹,也没有其他类型的子弹壳,只有我们的卡拉什尼科夫步枪弹壳。那些美国人没有我们这种5.54毫米口径步枪。而我在山上看到的,只有这种子弹壳。子弹壳倒是不计其数,至于说敌人的尸体,我们发现的只有这个东方人。他们最多还有另外一名战士,带着更大口径的步枪逃走了。可能是躲在那边山梁对我们开枪的那一个。”

  下士听得目瞪口呆,问道:“可是长官,这边加上那边山谷,我军有四十六人——那个单词怎么说来着——伤亡,死的和受伤的。大家都说山上的敌人至少有一个连,这肯定错不了。”少校再次摇头,沉思着凝望那具开肠破肚的尸体,带着钦佩的语气说:“这个人,是一位了不起的战士。”

  少校俯身搜检丹身上带的物品,他的身体已经僵直。敌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把步枪从他冰冷、僵硬的手中拿走。

  海克勒和考赫,实际上是德国军火商HK公司两位创始人的姓氏,也是HK商标的全称,后面他们提到的柯尔特上校等名称,也是对军事装备商标的拟人化称呼。

  第二十七章 埃博拉姆斯

  要真正遏制腐败和暴政,就要抢在它控制我们之前动手,把狼挡在围栏之外才是最稳妥的做法,不要等它们进了羊圈,还指望它们能收起爪牙。

  ———托马斯·杰斐逊,弗吉尼亚州政治评论

  对埃博拉姆斯主战坦克,所有队员都已经有所了解。早在数月前,杰夫·特拉泽就已经为西北民军和其他民兵组织做过几次报告,讲解各种装甲车辆的优缺点。杰夫的参考书包括简氏武器指南,还有《坦克军团》等等。不过,近距离看到实物的感觉还是跟听讲解完全不一样,在托德看来,这东西巨大而且邪恶,令人胆寒。

  杰夫对Ml型坦克的介绍是这样的:“M1A1型坦克,又称埃博拉姆斯,危机之前是美国陆军和海军陆战队的主战坦克。这种坦克重达六十七点五吨,车身长三十二英尺多一点儿,宽十二英尺,高九英尺六英寸。调速器开启时的最大时速为每小时四十二英里,关闭调速器的情况下速度可以更快。有些坦克兵就喜欢开快车,我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不过在危机之前,陆军因此特别开展过军风整治活动,贯彻第十五条军规。Ml坦克可以翻越四十九英寸的垂直障碍。

  “一九八三年,首批埃博拉姆斯坦克投入使用,代号M1,当时配备的是105毫米口径主炮。一九八六年生产的改装型(代号M1A1)配置了120毫米口径M256主炮。采用更大口径的主炮,起因在于北约和前苏联双方在坦克装甲厚度方面的军备竞赛。随着双方不断升级坦克装甲,他们也开始需要更大口径的火炮来击穿这些装甲。通常情况下的车载弹药量为:主炮炮弹四十发,机枪子弹一万两千多发,主要是北约7.62毫米口径共轴机枪。

  “埃博拉姆斯坦克的装甲强度惊人,前方斜面和炮塔配备‘乔巴姆’型多层装甲,除了主装甲层之外,炮塔和发动机之间的舱壁也有额外装甲,主炮下面的弹药舱还有防爆隔离层。一九八八年以后生产的Ml坦克,在乔巴姆装甲层下面还有贫铀装甲层,这种战车称为M1A2。我估计,它比M1A1还要重,但是查不到具体数据。

  “Ml系列坦克使用阿弗科-莱康明公司生产的艾格特1500型涡轮发动机,这种一千五百马力的涡轮发动机让埃博拉姆斯总是会发出特有的嗡嗡声,风向合适的时候,这种声音传得比履带声音还远。一个有趣的事实,就是这种发动机的耗油量在坦克静止不动和在野外以五十英里时速前进的时候并无区别,涡轮构造让它的耗油量非常稳定。不用说,坦克静止的时候肯定更容易受到攻击,如果你能在它停车的时候找到它的话。所以说,对付坦克部队的最好办法,就是一有机会,就把它的燃料补给线破坏掉。

  “M1A2型坦克配备了一些高科技产品,包括全球卫星定位导航系统。如果过去四年来通信卫星都还保持原来的轨道,估计这些设备现在还能用。他们还有一个车辆间数字情报互联系统,经常被缩写为IVIS。因为这几年的军备维护水平有所下降,我估计这个系统现在用不了,但是他们的调频通话系统估计还能用。激光测距仪也许能用,也许不能。还有,更让人头痛的是炮手的热成像系统,还有坦克指挥官专用的热量探测器。这两种系统都可以看清发热物体。他们最擅长发现的是车辆发动机散发的热量,但是探测人体发出的热量同样绰绰有余。不过,我严重怀疑现在这个系统应该是不能用的,因为这种设备使用寿命有限,感应头又特别脆弱,容易出故障。

  “除了主炮之外,埃博拉姆斯坦克还配备一把7.62毫米口径共轴机枪,坦克长有一把.50口径勃朗宁M2机枪,装弹手还有一把7.62毫米机枪,是M240,通常来讲,Ml坦克标准成员数为四人。

  “坦克很少单独行动,落单的坦克很容易遭到步兵的袭击,尤其是在地形复杂的时候。在一个坦克连里面,最小的行动单位是坦克排,他们作为一个整体参加战斗,包括四辆主战坦克,分为两个火力组,每组两辆。通常,坦克周围会安排步兵,确保近处安全。在行军过程中,他们采用单信道地空无线电系统保持联络,这个系统本来是经常更换通讯频率的,不过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估计他们会使用固定的频率,甚至有可能用明码通话。

  “坦克原地不动的时候,经常使用野战电话通话,尤其是在原地停留超过几个小时的情况下,野战电话更是必不可少。坦克带着电话机盒,以保证与步兵部队的联络畅通。步兵经常携带野战数字电话——

  有点像我们使用的这种-旦扎营,就用它们进行通信。这些设备经常安装在装甲运兵车上,比如M113、M2和M3等等。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陆军设计Ml坦克的时候忘了安装AM-1780型电话转接器,就像老式的M60那样。所以在实战中,士兵们不得不用WD-1电话线穿过装弹手舱室或某个监视孔,连接到车体后侧的电话盒上。

  “和其他各种坦克一样,Ml坦克也有它的弱点。如果遭到大量轻型武器围攻,坦克兵经常收起所有的视听装备,以免镜头被打坏,这就限制了它的视野。这种时候,坦克的攻击能力、机动能力、发现步兵接近的能力都会全面下降。还有一个需要考虑的因素就是,尽管这种坦克携带大量弹药,但视听设备并不是取之不尽。他们有些备用件,但如果你多次打坏监视镜头,或者给它们喷上油漆破坏视线,坦克也早晚会变成瞎子。

  “坦克上还配有标准长度M16步枪,用来对付‘爬客兵’……”杰夫发现大家表情都很困惑,就解释说,“坦克兵称呼所有步兵为‘爬客兵’,这也是坦克兵圈子里的笑话。M16离开坦克舱室之后就很不实用,除此之外,坦克兵只有贝雷塔9毫米口径手枪可以用来驱逐敌人,这也不是什么威力强大的武器。一把好用的半自动步枪或者方便的霰弹枪可能更好。一旦坦克陷入敌方步兵的包围,他们通常都指望同一坦克排的其他坦克用机枪为自己驱走敌人,坦克之间通常用这种方式互相支援。

  “哦。对了,Ml坦克还有一个设计缺陷值得一提,就是它的车底没有逃生通道,这方面还不如老式的M48和M60。不过尽管有这样那样的缺陷,Ml埃博拉姆斯坦克还是很不好惹,不容易对付。”

  玛丽问:“既然它们的装甲这么厉害,那还有什么办法对付它们吗?”

  杰夫回答:“就像迈克·卡内在短波电台上说的:‘再怎么着,他们也得下车来尿尿!’破坏坦克的最佳时机,就是坦克停放在军营,或者进行战场维护,里面没有乘员的时候。如果坦克在战场上临时停车,也算是进攻的好机会,不过要比前一种情况危险得多。总之,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看守坦克的哨兵干掉,然后烧毁它。如果坦克在行进当中,还两两配对互相支援,主炮又做好了随时发射的准备,那么最好别打它的主意,不然肯定损失惨重。

  “Ml坦克有可被攻击的五大弱点。第一条,弹药舱吹塑面板。这个区域在炮塔后面,上面经常覆盖着旧伪装网和其他各种工具。你可以利用这一点,冲到坦克车背上,把铝热手榴弹丢在那堆东西中间或者底下。运气好的话,可以把那层吹塑面板毁掉,引发弹药爆炸,直接炸毁炮塔。

  “第二个弱点,油箱。每辆坦克的尾部都有两个盖子。拨开插销,打开盖子,把炸弹扔进滤油器,然后赶紧跑远。可以让盖子开着,以便火势蔓延。我会选择右边的油箱,因为它靠近电池盒和电路区域。即使不能烧毁整辆坦克,把这些地方毁掉也不错。

  “第三个弱点,装弹手区域,在炮塔左边,这是整个坦克装甲最薄的区域。

  “第四个弱点,指挥室。坦克长的指挥室装甲相对薄弱,跟装弹手区域类似。这里本来有一块开关方便的隔板,可以把这个区域与周围各区域分开,但假如隔板没有关,你往里面扔一颗手榴弹,然后扫射……如果坦克的乘员疏忽到这等地步,死也是活该。

  “第五个弱点,引擎盖。它在坦克后段中间位置,这个东西体积大,装甲薄,只要一颗铝热手榴弹就可以解决问题。

  “现在我想提醒同学们,如果你的课后作业是摧毁一辆停在基地,或因为其他原因没有乘员的坦克车,不要忘了给自己带走一些纪念品。比如你可以把.50口径M2机枪的保险拨到“闭锁”位置,然后把枪身左边的两个锁销拔掉,就可以把它带回家了。当然,坦克上装配的M2机枪,后护板跟普通枪支有所不同,不过这点不用担心。莫斯克地下反抗军的朋友们有几套多余的标准M2护板,还有一套带针拴的三脚架,所以完全不用担心带回来的宝贝不能用。当然,如果你能带走一些弹药也很好,同样的原则适用于坦克中的其他装备,只要时间允许,不拿白不拿。

  “另外一个提示,如果坦克长舱位没有关严,装弹手的M240机枪安置在坦克外面,并且有子弹,理论上可以抢过那把M240,调转枪口,通过坦克长舱位的缝隙向内扫射,子弹会在狭窄的舱室内四处反射,可以解决掉大多数乘员。必要的时候,你甚至可以带自己的枪支上去攻击,不过通常来讲,联邦临时政府都会在相应位置提供免费枪支,还附送大批子弹。那我们客气什么?

  “哦,对了,我还应该提醒大家,坦克长的武器位两边,还各有一个升降孔,是侦察用的,这两个孔也是一通到底,中间没有装甲。所以,如果坦克长舱室关得很严,也可以从这个位置向车内射击。

  “我刚才讲的大部分攻击策略,都涉及爬到坦克顶上的步骤,这些办法只有在坦克静止不动的时候才能用。永远不要试图在Ml坦克行进期间爬上车顶。另外,想扮演人猿泰山的各位也省省吧,从树上或其他高处空降的做法都不可取。明天我们会探讨更多的可能途径,全都是用来对付静止不动的坦克的。大家有问题吗?”

  七月的那个晚上,月影朦胧,托德看着山脊另一侧斜坡上停放的四辆埃博拉姆斯坦克,突然想起了杰夫在“课堂”上的最后一句话。他为时已晚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是的,杰夫,我有问题。我该怎么接近这种怪物,同时保证自己不被它干掉?”他爬回同伴身边,轻声讨论对策。

  凌晨两点钟之前,托德再次侦察坦克周边区域。他慢慢行进,时刻注意隐藏自己。侦察花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奇怪的是,坦克周围一个步兵都没有,甚至也没有设置岗哨。托德回到同伴们身边,通报了侦察结果,大家开始给铝热手榴弹加长引信。

  坦克的乘员都在车里酣睡。西部各州的战事把这些坦克兵全都惯坏了,他们现在一个比一个懒散。在他们看来,西部战场敌人的最强火力,不过是威力大一点儿的步枪,比如.375口径H&H马格农,传言还有几把.50口径步枪出现,但即使这些枪,对Ml坦克的装甲也无可奈何。.50口径步枪能造成的最大麻烦,无非是运气好的时候,子弹可能会卡住炮塔,导致炮口不能旋转。

  尽管这样做有违作战条令,坦克兵们还是没有安排警戒。在他们看来,条令是一回事儿,实战是另外一回事儿。除非天气太热,否则坦克兵们就把防弹装甲关严,躲进车里倒头就睡。他们觉得自己在当前的局面下,根本就是无敌状态,很多人也已经抛弃了与步兵一起宿营的习惯。因为步兵太吵闹,老是凑上来要吃的,要香烟,一大早还会把坦克兵吵醒,要他们起床点名。坦克兵们的共识,就是可以允许步兵突前一些,越来越多的坦克兵故意落后于步兵,单独宿营。

  凌晨三点十分,按照事先约定,托德、玛丽和杰夫同时点燃了八枚铝热手榴弹的引信,每辆坦克的弹药舱和引擎盖上各一枚。他们预先准备了切割好的胶带粘在裤子上,现在就用这些胶带固定铝热弹。胶带的用途,是在铝热反应开始,金属出现变形之后,避免手榴弹滚落到地上。接着,他们静悄悄地缓步撤离,然后就开始跑。越过附近的山头,在山的另一侧行进的时候,托德小声对玛丽说:“我觉得今天像是在玩躲猫猫。”

  玛丽轻笑着回答:“躲猫猫!铝热炸弹喊他们回家吃饭才对。”又跑了一段,玛丽说:“我很高兴能把铝热手榴弹的引信加长,那东西爆炸的时候,我希望自己离得越远越好。”他们一直跑出了九百多码才停下来,躲在山脊上浓密的灌木丛里。

  四辆坦克中的三辆都已经关闭了“哈伦”自动灭火系统。关闭它的原因,是因为这东西不好用,即使永远开着,也经常会失灵。不过就算所有的灭火系统都打开,面对铝热手榴弹也无济于事。因为里面化学反应需要的氧,完全由氧化铁提供,铝热弹甚至在水底都可以燃烧。

  坦克燃烧的场面看起来很爽。短短几分钟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120毫米口径炮弹被引爆了。他们转身前往集合点的时候,大火还在熊熊燃烧。

  绿色拉荣飞机降落在草地中央,缓缓向树林开去,遇到地面不平的地方,时而会颠簸一下。伊安关掉了发动机,拽掉眼镜,大声招呼:“大家帮个忙,我需要重新装弹,还需要加油,三加仑左右!”他把M16步枪保险调到闭锁状态,从座位上爬了出来。大家还没有赶到,他就已经很自觉地取下所有空弹匣,还有回收的5.56毫米口径子弹壳,把这些都装进一个尼龙袋子里。玛丽跑过来,递给伊安五个装满的三十发弹匣,气喘吁吁地说:“跟上次一样,也是每三发有一发曳光弹。”伊安装上所有弹匣,然后每个都试着拽了一下,确认已经安装结实。他说:“现在我想请你再跑一趟,再给我拿五个装好的备用弹匣过来。这样待会儿我就可以随便找个空地降落,自己更换弹匣,不用每次都大老远飞回来了。”玛丽马上照办。

  玛丽走后,伊安为五把M16上膛,然后确保枪机状态正常。

  麦吉一边给机身后面的油箱加油,一边问:“情况怎么样,伊安?”

  “我在开阔地带追上了一队步兵,还攻击了几架贝尔休伊斯小型运输机。我攻击了他们三次,每次从不同角度接近,他们距离这里有十到十二英里吧。然后我就没子弹了。我想我至少干掉了二十名敌人,那些直升机很可能也已经被我彻底毁掉。这当然比驾驶鹞式战斗机的感觉差很多,不过毕竟管用。我把整个过程都拍了下来。摄影机是我第一次俯冲射击之前打开的,子弹用光返航的时候才关掉。”

  玛丽带着更多的备用弹匣回来了,她把弹匣交给伊安的时候说:“这里面装的.223口径曳光弹已经是仅剩的最后几颗。这一批每隔五发才有一枚曳光弹。以后只有普通型号子弹可用了。”伊安干脆地说:“没关系,玛丽,我已经习惯了这些枪支的射击方式,这次出击之后,已经很熟练了。参照曳光弹的线路,我已经开始找到窍门,如果我以每小时五十英里的地面相对速度飞行,从距离地面二百米的高度开始射击,子弹就可以打到我想要的地方。我应该很快就不再需要曳光弹。”伊安用手抚摸机身、机翼和尾翼,寻找新的弹孔,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损伤。他把回收的空弹匣和子弹壳交给玛丽,然后把装满的备用弹匣存在脚底的工具箱里。他笑着对大家开玩笑说:“好,我得走了。待会儿还会有重要的客人等着被我干掉。”不到一分钟后,他已经再度升空,向西飞去。

  与此同时,布兰卡的星条旗飞机正在急转弯,机翼垂直向下,直指地面的树木。她调整好飞机线路,开始第三次俯冲。她的攻击对象是一个混编运输队,其中有悍马车,也有载重两吨半和五吨的卡车,地点是在莫斯克以东五英里。这时,大部分车辆都已经停在了路边,司机四散奔逃,各自寻找躲避空袭的地方。布兰卡专注地调整航向,用自制瞄准镜锁定目标,开始射击。

  她估计,之前两次袭击,每次至少消耗了二百发子弹,也就是说现在还剩下五百发左右。她当前的飞行速度只有每小时四十英里,飞机作为射击平台非常稳定,她有足够的时间‘打扮’运输队里所有的车辆。她不断调整着操纵杆,让机鼻对准一个又一个的运输车目标,轮番轰击。她微笑着,终于明白了伊安为什么那么喜欢近距离火力支援类型的任务。这种感觉的确很棒。

  第一次攻击时,她从车队后方俯冲下来,把运输队拦腰切断,那次进攻完全是突然袭击,敌人毫无防备。第二次她自西向东飞行,集中火力对付道路北侧的卡车,当时还差点儿撞上路北的一根电线杆。第三次攻击,设计得多少有点儿缺乏创意,她自东向西飞行,集中攻击路南的卡车。布兰卡开始听到子弹击中飞机的声音,还发现头顶机翼上的织物开始出现裂痕。尽管形势凶险,她还是决定完成这一轮攻击。M60机枪攻击最后一辆卡车完毕,布兰卡迅速关掉射击开关,停止射击以节省子弹。意外的是,她发现队伍尽头的那辆悍马车配有两根高高的天线,而不是一根。布兰卡怀疑运输队的指挥官就在这辆车上,她很想回过身来,多给它来点儿子弹。

  她驾驶拉荣飞机拐了一个陡弯,然后把操纵杆前压。发动机马力加大,布兰卡明显感到自己被向后推压在了座位上。这种时候,就像伊安经常说的:“最好拍屁股走人。”刚才第三次攻击的时候飞机中了那么多枪,布兰卡自己也知道,不能贸然发动第四次袭击。她向北转向的时候,一枚.30口径的子弹穿透了两侧的机身,并从上侧击穿了她的两条大腿。一开始伤口并不太痛,但那样子却把布兰卡吓得够戗。从一开始失血就很多,螺旋桨产生的向后气流把血吹洒得到处都是。她觉得自己必须尽快降落,不然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掉。半分钟的恐慌过后,她拉升飞机,调整好航向,向熔炉山谷返航。节流阀还在全开状态,尽管飞行高度有限,驾驶仓拆掉之后阻力加大,飞机相对速度还是达到了每小时八十英里。

  布兰卡把婆婆为她织的围巾缠在大腿上,她觉得这样可能会减少失血。就算没有别的用处,至少也可以不再让血继续四处飞散。她的护目镜和迷彩服已经到处是血。布兰卡看了看左侧机翼,然后又看向右侧,惊恐地发现,机翼上的很多弹孔已经连成了长长的裂痕。在右侧机翼根部,有一片十八英寸见方的机翼材料疯狂摇摆着。布兰卡明白自己面临的风险,她把节流阀关掉了一半,把飞行速度降低到每小时五十英里。她越来越接近山谷,机翼上的裂痕越来越大,尾翼的转向功能也开始不那么好用了。尽管速度降低,却还是不断有大块的机翼材料松动,被风扯开,只不过情况恶化的速度慢了一点儿。布兰卡看着机翼,心里不断对自己嘀咕:“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蛋了。”

  不过现在,她已经可以远远看到山谷中的那片青草地。她把座位上两侧的安全带都系好,在胸前十字交叉,用西班牙语念了三声“圣母马利亚保佑”,然后她压低机鼻,试图向左转弯进入山谷,但尾翼却没有反应。绝望之下,她把左转弯舵柄一直压到头,还把操纵杆尽量向左扳,慢慢降低左侧机翼的高度。慢慢地,飞机终于开始向左转弯。当航向调整到草地方向的时候,布兰卡就进一步关闭节流阀,继续减速,同时努力保持两侧机翼平行于地面。操纵杆的感觉很奇怪,特别不顺手,刚刚进入草地边缘的时候,发动机停车了。

  幸运的是,拉荣飞机是一种非常灵活的机型,即使发动机停车,也未必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布兰卡发现自己的飞机下降速度过快,又一次调大了节流阀,差一点儿就来不及了。因为已经失去了大约四分之一的机翼面积,拉荣飞机升力不足,又面临发动机停车,因而正在以每秒三十英尺的速度下坠。当它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升力有所恢复,下降速度也慢了一些,但冲击力还是超过了起落架的承受范围。更糟糕的是,布兰卡还不知道,她的飞机右侧起落架轮胎已经被子弹击穿了。

  拉荣飞机降落在草地上,弹了一下,布兰卡把节流阀完全关闭。第二次弹起的时候,右侧起落架折断了。右机翼落地,飞机开始原地打转,机身撞在泥地上,泥土飞入机舱,然后右机翼顶端完全断开。布兰卡本能地缩做一团。飞机翻倒时,还在以每小时十五英里的速度前进。机身又绕了大半个圈子,终于停住了。

  其他人赶到现场的时候,都以为布兰卡已经死了。她倒挂在驾驶舱里,昏迷不醒,而且浑身是血,麦吉见了,几乎瞬间崩溃。好在玛丽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跑来之前已经带好了急救包。罗恩和托德帮忙扶着布兰卡的身体,玛丽用剪刀剪断了安全带。因为看到油箱里的汽油汩汩流出,大家不敢耽搁,马上用“抢救背负”方式,把布兰卡带到六十码外的军事指挥中心。玛丽试了布兰卡的颈动脉,又看了她的瞳孔,然后迅速剪开伤口周围的迷彩服。玛丽发现,伤口深度大约有一英寸,令她吃惊的是,失血量并不是很多,子弹出入口的位置都已经有血块凝结。“看起来主要血管都没事儿。”玛丽给伤口包上了四条止血绷带,四个创口各一个。

  玛丽觉得,现在继续移动布兰卡既无必要,也不明智,至少短时间内如此。于是她让麦吉去取手术设备,再打一些水来。又过了几分钟,布兰卡恢复了知觉,她睁眼看到玛丽,就吃惊地问:“这,这……”

  玛丽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微笑着对布兰卡说:“你做得很好,布兰卡,非常好。现在好好休息吧。”

  布兰卡躺好之后也笑了起来。她转头看了看棕色拉荣飞机的残骸,笑着说:“哈哈,我刚才脑子不清醒了,那种情况下,早应该想到发动机可能会停车的。我的飞机完全摔坏了,是吗?”

  玛丽干脆地回答:“没错,飞机毁了,不过上帝把你送回了我们身边。你会好起来的,上帝是最好的医生。乖一点儿,好好休息。”

  玛丽发觉,伤口几乎已经不再流血,就请托德和罗恩去准备一副担架来。他们两个互相点头示意,然后就小跑着准备去了。十分钟后他们赶了回来,带来一副用松树枝和两件雨衣做成的担架。他们轻轻地把布兰卡抬起来放在担架上,抬到了军事指挥中心旁边的树荫下。

  玛丽检查了布兰卡的血压,说道:“只是有一点点低。”她的脉搏偏快,每分钟一百二十五次。玛丽让她喝了一些辣椒水,以减少失血。布兰卡说,辣椒水超级难喝,不过她还是喝下去了。伤口几乎没再出现任何失血。玛丽让麦吉帮忙,把布兰卡满是鲜血的迷彩服裤子脱了下来。她给布兰卡的胳膊插上注射器,开始进行胶体静脉注射,注射瓶就挂在旁边一个松树上钉着的钉子上。玛丽说,因为不知道布兰卡到底失了多少血,所以现在需要给她的血管“注点儿水”。点滴开始的时候,布兰卡已经睡过去了。玛丽用优碘浸泡过的一次性毛巾擦干净双手,然后戴上手套,用优碘溶液清洗伤口。后来罗恩和托德把布兰卡抬起来,在地上又给她垫了一层雨衣。玛丽定时检查她的呼吸、脉搏和瞳孔。多次检查之后,她决定暂时不缝合伤口,以便排清积液。她说:“伤口自己愈合得非常好,只要不活动双腿,缝合就是画蛇添足。我们只需要密切关注失血状况,必要的时候采用烧灼疗法。目前来讲,只用盐水浸泡的绷带包扎创口就行了。最好留几天时间排空积液。基于那次处理罗丝伤口的经验,我觉得最好等待三到四天时间,然后再缝合。”

  玛丽包扎伤口的时候,布兰卡已经完全清醒。大家为她搭设了一个蚊帐,以免苍蝇落到伤口上。玛丽又在她的床边守候了三个小时,定时伸手到蚊帐里,了解脉搏、呼吸和血压状况。三份静脉注射液用完之后,就不再继续注射。玛丽在笔记本里画了一个图表,用来填写布兰卡的主要生命体征,然后就去休息了。麦吉接替她,继续照顾伤员,并且每隔十五分钟检查生命体征和失血状况。如果失血量增加,或者布兰卡醒来,就马上通知玛丽。

  那天下午,大家花了不少时间从坠毁的拉荣飞机里回收可用物品。最重要的当然是那把M60,幸运的是,除了消火帽受损严重,准星被扭弯之外,其余部分都完好无损。大家把它拆下来,带回了军事指挥中心。布兰卡的迷你14步枪有威尔克罗背带保护,除了塑料枪托被划了几下之外,也完好无损。

  飞机上的摄影机也还能用。从布兰卡开始第一轮攻击以来,摄影机一直没关上。三天后大家播放那段影像的时候发现,里面有布兰卡此前四次的巡航记录,当然也有最后一次巡航的内容。最后一部分跟前面几次不同的地方,就是也录下了布兰卡返航途中的情景,甚至还拍下了坠机场面。画面上可以看到玛丽、托德、罗恩跑向坠毁飞机,只不过画面里大家都是头朝下。他们用摄影机的预览屏幕把那段影像看了好几遍。看的时候,玛丽还说:“真可惜,‘生活纪实拍拍看’栏目停播了,不然他们肯定愿意购买这么优秀的录影带。”

  那部小小的甚高频对讲机天线和耳机连接器都被扯断了,不过其他部件基本完好。惊人的是,托德一把电线接上,马上就听到了静音信号。“真是禁折腾!”他大笑着评论。所有有价值的东西全部被回收,包括弹壳和子弹连接件,还有油箱里剩下的汽油。

  右侧机翼的残余部分被拆掉之后,又拆下了基本完好的左侧机翼,托德和罗恩两个人就可以把剩余的机身扛走了。两个人都吃惊地发现,拉荣飞机居然如此轻便。下一步,杰夫·特拉泽帮忙,他们把破损严重的尾翼也拆了下来,带进了南侧树林里,两条机翼也随之搬了过去。搬运飞机的工作比托德预想的要容易得多。

  罗恩扶着右侧断掉的起落架残留部分,托德在后面推,他们又把机身向树林深处推进了十码。半小时之后,两张伪装网就已经覆盖了全部的飞机残骸。然后他们去清洗M60机枪,更换了准星坏掉的枪管。有完好的枪管作参照,罗恩用一个小铜锤和一双钳子很快修复了损坏的枪管,还把所有部件都清洗干净了。

  日落之前,伊安驾驶拉荣飞机落地,把飞机推回了平时隐藏的地方。罗恩跑去帮助他,并把飞机伪装好。伊安听说坠机事件和布兰卡的伤势之后大吃一惊,直到看见妻子才放下心来。当时布兰卡已经睡着了。伊安小声说:“真是太感谢了,麦吉。”麦吉回答:“我只是帮忙做下记录而已,是玛丽给她治伤的。玛丽说,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外,她几周之后就可以恢复。”伊安在妻子身边坐下,说道:“看这一天发生了多少事啊。感谢上帝,感谢您保护我们。”麦吉也加入进来,一起念诵第三十四首赞美诗。

  晚上,布兰卡疼醒了,玛丽给她吃了些泰诺,喝了一杯紫草做的茶,里面还添加了蜂蜜。半小时后,她的疼痛开始缓解。玛丽让她服用了大剂量的四环素,还给她涂抹了一个月前准备的草药膏,主要成分有万寿菊、紫草和芦荟。玛丽还给布兰卡喝了另一种茶,里面泡的是紫锥菊和德国甘菊。

  大家慢慢习惯了熔炉山谷的生活,每三到四天时间,民军都会派小队人马出去进行侦察、联络、破坏,或者伏击敌人的任务。每次巡逻任务之间,他们只回来休息一两天。狭小的厨房只在白天生火做饭。每天晚上,到小孩子上床睡觉的时间,托德或玛丽会有一个人陪着小雅各,带着他做睡前祈祷。雅各的祷告总是以同样的方式结束。他会说下面这些话:“我祈祷我认识和爱着的每个人,都快快乐乐地生活,愿他们身体健康,不受冻,不挨饿,安全又自由,祝愿他们的灵魂得救,阿门。”

  第二十八章 不屈

  如果你们爱财富胜过爱自由,如果你们更乐于接受被奴役的平常生活,而不愿为自由战斗,那就离开,回家继续过你们安稳的生活。我们不会要求你们的支持,也用不着你们的武器。你们可以在暴君面前低头,继续摇尾乞怜。我只希望,你们肩上的锁链不会过于沉重。我只希望,子孙后代不会记得,我们的国家还有你们这种人。

  ———萨缪尔·亚当斯,一七七六年

  整个秋季,临时政府第二军在北爱达荷州深陷泥沼,抵抗组织神出鬼没,战绩惊人。第二军的运输队只能在白天行动,而且还必须武装押运才行。联邦和联合国军队好像已经没有了后方和安全区域。一个广受关注的事件是这样的:在刘易斯顿,三名比利时士兵正在市中心公园附近洗劫,一位八十二岁的老奶奶走了过来,用颤抖的声音很和善地说:“来吧,我给你们点儿好东西。”然后,她从一个野餐食物篮里取出一把一百一十年枪龄的默温赫伯特.44-40口径左轮枪,当场射杀一人,重伤一人,第三名士兵用PDW-80步枪打死了她。

  游击队员的行动几乎无迹可循。周边有大片的森林公园,很多地方根本就没有路,作为游击队的藏身之处非常理想。周边居民也对临时政府心怀不满。只有极少数站在临时政府一边,大多数人明显倾向于游击队,想尽一切办法为游击队员提供食物和情报。临时政府军的车辆遭受了无数次破坏性袭击,经常被扎轮胎,油箱里倒沙子,或用燃烧瓶焚毁。

  或者一大早被发现已经死掉了。逃兵很多,剩下的有的被刺杀,有的被打闷棍,还有的被枪杀。几乎所有阵亡士兵的武器装备都被抢走,同时消失的还有武装带、靴子,乃至作战服。联邦士兵到哪里都觉得不安全,新任命的地方长官和他们的属下也同样缺乏安全感。所有高官都配备了数量可观的保镖,出门都得乘坐装甲运兵车。当地民兵有足够的武器弹药,足以支持长期战争,而且他们也逐渐开始使用缴获的武器。抵抗组织的英雄事迹到处传扬,尽管有时候难免有夸张失实之处。这些故事有的口耳相传,有的则通过传单四处传播,上面印着大大的标语:“抵抗组织捷报”、“宁死不屈”、“自由美国”,或是“打倒新秩序”。

  这些传单内容丰富,包括参与抵抗组织所需的准备工作,人物访谈,还有伏击、破坏作战的技术建议。其中一份还提供了制造强大毒素的方法,这种毒素叫做蓖麻毒,是从蓖麻籽里面提取出来的。传单作者建议,把这种毒素与二甲基亚砜溶剂混合,这样就可以透过受害者的皮肤直接吸收。还有一份传单讲解了从番红花花瓣中提取秋水仙素的方法。

  早在第二军开到之后一周,联邦政府掌握的短波电台和电视台就宣布,他们已经“控制”了莫斯克、刘易斯顿和科达伦。九月一日,他们宣称爱达荷州之战“大获全胜”,还说当地的“武装暴徒已经被控制在少数几个孤立据点”,整个州境已经“平定”。

  但是游击队的战绩却广为传颂。一次大雷雨期间,有个自称“爆破高手”的武装组织,用铝热手榴弹和燃烧瓶发动了一次堪称完美的袭击,摧毁敌军停放的直升机五架,击毙一名守卫和一名空军技师,重伤两名飞行员。除此之外,一座JP-4型一千二百加仑容量油库和一辆“联邦政府采购型”福特皮卡也完全被毁。“爆破高手”组织只有一名成员受轻伤。人们不无钦敬地说,这个组织里,年龄最大的成员只有十六岁,最小的刚满十二岁。

  讽刺的是,破坏这些直升机的战果,反而导致联邦和联合国军在该区域的空中活动更为频繁。为了补充损失掉的飞机,联邦军从蒙大拿州的第一军调派了十架直升机,主要机型包括休伊公司的UH-1型“光头机”,贝尔“游骑兵”和“克瓦斯”,加上两架休伊公司的眼镜蛇直升机。其中两架“游骑兵”还漆着民用飞机五颜六色的涂彩。第二军期待的阿帕奇和黑鹰武装直升机都没能提供。抵抗组织的“流言终结者”们估计,敌军之所以采用老旧机型,是因为新战机使用的新型制动液不容易供给,而且航空控制系统也容易出现问题。

  等新直升机来到爱达荷,西北民军早就再次分成了两个作战单位,托德·格雷小组仍然留在熔炉山谷,迈克·尼尔森的团队则转移到了东北方向五英里外的密林中,他们带走了一半的物资。

  布兰卡·多伊尔的伤情逐渐恢复。除了腿上的枪伤之外,后来才发现坠机的时候她的左手手腕也有骨折。手术后一十五天,她已经可以拄着双拐走动。到了十月份,她只要扶根拐杖就可以行动了,手腕的伤也已经完全恢复。十一月五日,布兰卡宣布了自己怀孕的消息。因为先是受伤,后来又因为怀孕而行动不便,所以她成了熔炉山谷营地的厨师,与此同时,罗丝·特拉泽成了另外一个营地的厨师兼专职值班员。她有小婴儿需要照顾,所以不能出门作战。她的儿子叫托马斯·肯尼斯·特拉泽,现在刚刚十一个月,正在蹒跚学步。

  冬天来临时,所有的绵羊和两只山羊都已经成了团队成员的盘中餐。他们需要肉食,所以做出宰杀动物的决定并不那么困难。大家知道,冬天在荒野里能找到的动物饲料十分有限,他们只能养活三头产奶量最大的母山羊。另外,养羊的安全风险也很大,那咩咩的叫声很远距离外就可以听见。很多羊肉都在几天内吃光,剩下的被做成了肉干。到了冬天最冷的时候,宰杀的羊肉就被装在鹿肉袋里,挂在树上,只要不暴晒,就不会坏。十一月初,有只大棕熊跑来想吃羊肉,第二天,树上就多了几大块熊肉。

  联邦军队在布设地雷方面可以说臭名昭著,他们完全不顾平民死活,到处埋设地雷,还在游击队活动区域的小路交叉点布设了很多。

  十一月中旬,麦吉·波特独自出门,而且没有携带武器,她的任务是去博韦尔小镇侦察。按照行动计划,民军会安排巡逻队暗中跟随她,提供掩护。此行的目的,是搞清楚博韦尔镇上哪些建筑里面驻有联邦军,哪里有车辆停放,哨兵位置在哪里,最好还能搞清楚换岗时间。她当时还在尾随的同伴视野范围内,就在镇子东边的一个路口踩到了地雷,几乎当场殒命。同伴们把她的遗体运回了熔炉山谷,埋葬在这里。那一天,所有人都很悲哀。小雅各一直在哭,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还闹着要“麦吉姑姑”。

  罗恩和德利亚伤心欲绝。但几天后,他们就继续投入了战斗。失去亲人的伤痛带来的影响,使他们变得更加勇猛无畏。罗恩的生命也迎来了一次转折,认识到凡人生涯的短暂,他接受了耶稣基督作为自己的救主。之后,他变成了巡逻队中不知疲倦的战士。他开始要求充当尖兵,他不再惧怕死亡,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在战斗中牺牲,就会在天堂与麦吉重聚,只有她,才是他心中的至爱。

  俘虏有三个,两名士官,一名列兵。他们都坐着,被捆在一排大树上,手捆在背后,脚被捆到了一起。他们拒绝回答任何问题,甚至连名字都不说。其中一名士官大声命令两个同伴:“Still,still!SprechenSienicht!”

  无论罗恩·波特问什么,对方都一语不发。他觉得很无奈,警告他们说:“如果你们不配合,我们就会枪毙你们,就这么简单。”

  那个坐在他对面的士官,就是警告别人不要开口的那个,大声对罗恩喊道:“你这样做,就会违反《日内瓦公约》。”

  罗恩语带讥诮地回答:“你还是听我说吧,汉斯,或者迪特,或者海因里希,或者天知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到了这种时候,《日内瓦公约》对我来说一文不值,《海牙公约》或是其他任何什么公约都一样。如果我参加美国军队,在其他国家执行作战任务,我会遵守这些规则。但是在我们国内,不行;现在,更不行!我不是正规军,我也不受什么“陆军作战公约”约束。我现在只关心一件事,就是为我的国家夺回主权。是你们这些恶棍闯进了我们的国土,夺走了我们的自由。我们是在一个遵守宪法的共和国长大的,而现在,却要面临军事独裁者的压迫。马上回答我的问题,不然你们就会变成一堆肥料。你们德国人怎么说来着?我记得是Dungmittel,没错吧?我只在上高中的时候学过两年德语,在瑞士还进修过一段时间,不过没关系,突然我就想起来该怎么说你们的语言了。Dungmittel,就是这玩意儿。臭大便,没错,你们就是会变成臭大便。赶紧说话,你们这群马屁精!回答我的问题,要不然就吃枪子儿!开口说话,不然你们就会变成一堆臭肉,跟臭大便没有什么两样。”他挥舞着缴获的勃朗宁步枪,以壮声威。

  那个德国士官轻蔑地吐了一口唾沫:“吹牛!”

  罗恩打开勃朗宁步枪的保险,把枪口顶在那名士官的眉心,语调低沉地说:“你以为我在讲大话?告诉你吧,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迪特。两个星期之前,我的妻子踩上了你们布设的地雷,她已经死了!你们抢走我们的土地,掠夺我们同胞的财产。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我告诉你,现在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财产都可以装进一个小背包里。你站在我的立场上想想,迪特。想想我有没有心情跟你吹牛!”

  那名士官犹豫了几秒钟,一直死盯着罗恩的眼睛,然后他终于开了口,有问必答,而且一直都说英语。罗恩觉得搞笑的是,旁边的另外一位德国士官,名字碰巧还真叫迪特。他笑着说:“看我猜的,还真是离谱,就差了一个位置。”

  他们返回最新集结点的路上,迈克问罗恩:“刚才你不是真的打算干掉他吧?”

  罗恩过了好长时间才回答:“怎么说呢?我的确起过这样的念头。但是你要真问起来,我还得说没有,我不会打死他的。我想我还没有那么野蛮。严格来说,我刚才那种说法,可能会被有些人称为心理上的严刑逼供,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是,这招真的收到了想要的效果。”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帮家伙?”罗恩问。

  迈克回答:“我们尽可能审问出更多情报,然后给他们留个记号,靴子没收,就跟其他人一样,释放呗。我们出发之前就放了他们。”

  反抗军没有足够的地盘和物资,没有办法关押战俘。他们对俘虏的处理方式只有两种。一种是处死,通常用来对付“美奸”,也就是叛国投敌的美国人;另一种方式,就是留个记号之后放人,这种方式用来对付联邦军和联合国军士兵。因为这些士兵也都是被迫参军,本身并不想助纣为虐,所以处死他们肯定不合适。只有一些战犯除外。

  不过,大多数俘虏都会被留下烙印,或者是字母“I”,或者是字母“T”。“I”代表侵略者,“T”代表叛国者。有些民兵组织,比如西北民军,会把烙印留在俘虏小臂上,其他有的民兵组织把烙印留在俘虏额头或者脸颊上。被释放的俘虏会受到警告,如果他们继续拿起武器为联合国或者联邦军队作战,然后被俘,就会被处死。

  十一月下旬的一次巡逻任务中,杰夫、肯和泰瑞看见两个人,全副武装,但并不像是联邦军人。很远距离之外,杰夫就发现他们都是非洲裔,两个人都穿戴着简单的迷彩衣帽。打头的是男性,手持汤普森半自动步枪。他的后面十步以外跟随着一位女性,手持M249轻机枪。杰夫一行人卧倒,坐等那两个人接近。他们来到十码外,杰夫才认出那个男的,很快想起了他们的名字,于是叫道:“托尼,快过来!”托尼和蒂莎·华盛顿闻声,本能地伏在了地上,躲进灌木丛后面。托尼小声问:“你是谁?”

  杰夫回答:“我是西北民军的杰夫·特拉泽。”华盛顿夫妇这才慢慢起身,走到杰夫面前,他们这次又蹲了下来,不过动作不像刚才那么快了。

  托尼说:“我记得你,突击普林斯顿的时候你就在,就是你抢到那把M60的,对吧?”杰夫点头说:“没错,我就是那次战斗后,大家互通姓名的时候认识你的。”托尼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汤普森步枪的保险,然后说:“这是我的妻子蒂莎。你可能没有见过她。”

  杰夫打量了一下,蒂莎有五英尺十一英寸高,跟她丈夫差不多。看她拿枪的姿势,就知道是个射击高手。杰夫说:“我在远处看到过她,就是赶集的时候。但我们还没有正式介绍认识。很高兴见到您,夫人。”蒂莎微笑着点头。

  “我的两位同伴是莱顿夫妇,肯和泰瑞,你们认识吗?”

  在杰夫两侧七码之外,肯和泰瑞向华盛顿夫妇挥手示意。

  托尼说:“早就听过他们的大名,就是他们一路从芝加哥潜行过来的,对吧?这征程真是够漫长,够威猛。”

  “没错,他们就是传说中的‘潜行大师’。”杰夫放下HK步枪,皱着眉头问,“我听说你们的据点被扫平了,所有人无一幸免。怎么你们两个好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是仅有的幸存者。联邦军攻击的时候,蒂莎和我被派去别处看守物资。牧场的房子的确被炸毁了,相当惨烈。三十二名同伴全部被杀,无论男女老幼。我们是第二天早上偷偷回去的,回去之前,在两百码外用瞄准镜观察了一个小时。一开始我们不敢过去,怕联邦军有埋伏。正在争论的时候,有一辆开拓者柴油动力卡车停在了废墟前的车道上。两个上士军衔的技术兵下了车,若无其事地开始往车上装战壕里的枪支弹药和装备,还把一具尸体抬上了卡车。他们两个一人一头搬运第二具尸体的时候,我们干掉了他们,给每个恶棍送了两颗子弹。”

  “然后呢?”杰夫问。

  “从这两名敌人的行动方式判断,敌人应该没有设置什么埋伏。于是我们等了十分钟,让那两个敌人死得彻底一点儿,然后就走下了山坡。敌人己经把所有装备都装上车了。我们只需要把步枪和背包放进车里,把那具敌军尸体推下去,再把新增两个死鬼的装备带上,就发动汽车,出发了。”他指着蒂莎的轻机枪说,“那把枪就是这么来的,他们把枪放在了柴油车驾驶室。我们向东开了四英里,就在一片红豆杉树林里丢掉了那辆车,然后花三个晚上的时间,才把所有的装备运回我们的物资储存点。据点远离道路,距离丢车的地方有一英里。这段距离我们跑了无数趟。两周后我们还去过牧场,联邦军的尸体已经不见了。”托尼喘了口气,接着说,“晚上大多数时间,我们都用来埋葬死在战壕里的同伴,并为他们祈祷。”

  “那之后,我们一直在跟联邦军躲猫猫。我们两个加起来,一共消灭了十七名联邦士兵,烧毁八辆军车,又缴获了十四支枪。一碰见其他抵抗军,我们就往外送枪,送食品,送医疗设备。那辆柴油车和车上的VRC-46无线电台送给了蓝火游击队。到现在,我们手上只剩下六支枪,有那把M249,两把M1A,两把.45口径自动手枪,还有我的汤米枪。”

  杰夫看了看那支半自动步枪,枪的样式很古老,油漆脱落了很多。他用难以置信的语调问:“这枪也是从联邦军那里俘获的吗?”

  “不是,这是祖父留给我的遗产。他在二战的时候参加美国海军,是中途岛的一名炊事员。日本人袭击中途岛之后,岛上军备升级,M28成了祖父随身携带的武器。战争结束时,他已经舍不得把枪交回去了,于是拆开偷偷带回了家。祖父说,他的很多战友都把用过的武器私藏了起来,不过多数只是柯尔特.45口径手枪,或者缴获的日本物件,佛珠,武士刀之类。”

  托尼深情地打量着汤普森步枪,继续说:“祖父把这支枪藏在床底下很多年。他从来不用这把枪射击,只是定期拆卸、清洗、上油。他因为心脏病去世之后,我和父亲去他家,帮祖母搬进老人院。那时她把这支枪从床底下拽出来,我激动得几乎晕倒。这支枪是柯尔特原厂制造,父亲见过好多次,我却连听都没听说过。祖母跟我说,这是我们家族的秘密。她还说,祖父曾经说过,一旦他去世了,就把这支枪留给我。你看,我的祖父母一直都知道我喜欢枪械。之前那个夏天,我刚和舅舅一起开始练习打靶,我学得很快。”

  杰夫微笑着点头,又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托尼回答:“那是一九九七年,我刚满十九岁,还在上大学一年级。直到搬来这里之前,我都没有机会用这支枪射击。不过现在,我已经很熟练了。这支老枪表现一流。”

  “你是怎么加入圣殿骑士组织的?”

  “我出生在堪萨斯州的安多弗,也在那里长大。蒂莎是我的同乡,我们的家乡就在威奇托市郊。高中毕业后不久,有一个朋友带我看了一段视频,名字叫《美国没落》,看了之后让我深受启发。我上大学的时候可以上网,于是就开始在网上搜索感兴趣的话题,用谷歌可以找到很多,像野外生存、枪械知识、粮食储存、野外医疗和民兵组织等等,这些网页帮助我迅速成长了起来。我开始在克莱尔网络资料库的‘生存准备’论坛发表文章。罗杰·邓洛普注意到了我的一篇网文,我们开始通过电子邮件联系。很快,他指导我设置了一个PGP账户,这是一个加密程序,以免有人窥探我们的通信信息。

  “危机之前的那个夏天,邓洛普夫妇邀请我和蒂莎来特洛伊玩儿,为期两周。这是我们黄石公园蜜月之旅的延伸。我们到罗杰牧场的那天很有趣。因为之前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甚至连电话都没打过,一直都是通过电子邮件联系,所以圣殿骑士的成员们没有一个知道我们是非洲裔。罗杰只是说:‘嘿,网络空间没有人种之分,在我这里也一样。欢迎你们!’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们很喜欢圣殿骑士组织,他们对我们的印象也不错。我告诉罗杰,等拿到学位,我会试着在爱达荷州找一份工作。

  “危机来临时,名义上我们还不是圣殿骑士组织的正式成员。但是我觉得,加入他们将是我们的最佳选择。我们来之前也没能通知他们,因为电话打不通,所有的长途线路都已经中止服务,网络也已经瘫痪。父亲借给我他的迷你纳贝戈车,我和蒂莎尽可能在车里多带了一些东西。父亲说,他会跟周围的邻居一起想办法共渡难关。我们到这里时,暴乱刚开始四处蔓延,我们马上就得到了负责牧场安全和狩猎工作的位置。”

  杰夫用指尖敲击着自己的枪托,权衡他听到的所有信息。最后,他说:“你知道,在过去的几年,我们碰到过很多地方民兵组织,并尽了最大努力去帮助他们。不过到现在为止,我们没有邀请任何地方民兵加入我们的行列。这些人要么缺乏经验,要么人数太多。我们想要保持自己是一支精锐的队伍。不过,你们可能会是个例外,我觉得头儿很可能会允许你们加入。怎么样?感兴趣吗?”

  蒂莎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连连点头。托尼伸手握住杰夫的手,说:“当然,杰夫,只要你们愿意接受,我们肯定愿意加入。”

  德语:安静,安静,谁都不许开口!

  德语:粪肥

  第二十九章 托瓦亚维湖

  自由之花要盛开,就时常需要用暴君和爱国者的鲜血灌溉。

  ———托马斯·杰斐逊

  大雪连续多日,天气非常寒冷。战斗小队接近博特拉赫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可以听到喀秋莎火箭炮在远处咆哮,爆炸声隐隐传来。五名队员都穿着配有风帽的雪地伪装服,是凯文和德利亚用白床单做成的。伪装服很肥大,可以把背包也掩护起来。所有人都穿着用柳木条、伞兵绳和皮革做的自制雪地鞋。他们在镇子外面的一个小山丘上停了下来。这里还在城镇视野之外,是战斗小队的集结地,也是撤离时的汇合点。

  大家支好帐篷,摆好睡袋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他们换了裤子,把湿裤子吊在帐篷里晾干,然后祈祷,吃早饭。早饭有鹿肉、干苹果和饼干,喝的只有清水。他们一路上都把水壶带在衣服下面,这样才能不结冰。

  迈克和丽莎·尼尔森钻进“威奇士”睡袋,身体慢慢暖和了过来。他们刚刚在冰冷的冬夜走了整整一个晚上。迈克用力搓手,然后两人轮流为对方按摩脚掌,以恢复血液循环。

  帐篷外的温度大约是华氏五度。即使到了中午,也不过华氏十度左右,快要睡着之前,迈克对丽莎说:“今晚会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时刻。我真希望丹还活着,能跟我们一起去。”在帐篷外面,凯文为大家担任第一班警戒。

  这是危机之后的第六个年头。一月份,当地一位农场主向迈克·尼尔森的小组透露了一条重要情报:博特拉赫的敌军刚刚换防,现在进驻的是一队比利时生化兵,他们的戒备非常松懈。民军攻击小组包括五名成员,尼尔森夫妇、凯文·伦德尔和卡尔顿夫妇。雪暂时停了下来,但是凯文的便携式气压表显示,气压还在降低,很可能会再下雪。今晚本来会有半轮月亮,但应该有足够的云层遮挡月光。

  傍晚七点钟,迈克一个人去侦察博特拉赫。他选择了最近的房屋南面二百五十码的一座小山头。到达之后,他铺下雨衣,把睡袋放在上面,然后把布什内尔望远镜支在粗短的三脚架上。通过望远镜,他发现比利时生化兵在晚九点和半夜时分更换了哨兵。凌晨十二点十五分,迈克·尼尔森返回集结点,战斗小队拔营,把装备重新装进背包。十二点半,迈克重新下达战斗命令,最后一次检查了所有队员的装备。两个噪声过大的水壶里的水被合在一起。早在十一月份天气开始变冷之前,他们就已经给枪支上过润滑油,还涂了一层“摩力克”,也就是二硫化钼粉末。尽管如此,出发前他们还是检查了枪栓,以免冻结。然后他们以分散队列出发,把枪支夹在腋下,隐藏在风雪衣下面。

  接近小镇之后,发电机的声音越来越响。报信的农场主提醒过迈克,这些比利时人用拖车拉来一台十五千瓦发电机,为电灯、无线电和电暖气提供动力。迈克停留了一下,侧耳静听,然后小声对丽莎说:“好极了,灯火通明,他们就看不到暗处,现在有了发电机的噪声,他们连我们接近的动静都听不到。”农场主曾经跟迈克说过,镇上已经没有平民,所以不用担心误伤无辜。迈克也知道,敌人的哨兵每三个小时更换一次。

  这些比利时生化兵本来受训的项目,包括他们配备的装备,都是用来应付生化战的。不过到了美国之后,他们主要的职责变成了驻守兵营,平常无非就是看守军事设施或路障。只有少数时候,他们需要全副武装,被派去用毒气对付躲在地堡里的民兵战士。他们的标准作战程序就是穿好全套生化防护服,对地堡施放毒气,随后撤离,三天后穿着特种作战服装返回,以防毒气残留。他们会进入地堡,清理尸体和装备。他们喜欢这样的任务,这些偶尔安排的作战活动可以让他们有机会捞取足够的战利品。因为在整个战区,只有他们才有全套的生化防护服,没有人敢动他们势力范围内的东西。如果其他部队的指挥官眼红了找碴儿,他们就会送给对方两个装满的垃圾袋,附上一通留言,说:“拿去吧!只要小心一点儿就行,里面的东西不过就是被致命的神经毒剂污染了而已。”然后,那位刚才气势汹汹的军官就会变得谦恭有礼,狼狈逃窜。袋里的东西,当然也完全不敢动。这种事情让比利时士兵们非常得意。

  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各个城镇的兵营里,喝得醉醺醺。有时候,比利时来的邮件里会夹带一些大麻,这帮人就会举行群魔乱舞的聚会。有时候,他们甚至会抓来本地的十几岁女孩,带回军营轮奸。驻守博特拉赫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不过这里毕竟已经是一座空城,没有当地居民,也就没有了奸淫的机会,这让他们觉得有些无聊。

  尽管第二军统一实行“双哨兵制”,迈克的战斗小组到达时,比利时人依然只安排了一名哨兵,还是个微醉的家伙。这个人叫做佩尔·博伊恩特斯,是布鲁塞尔东北部地区农村来的瓦隆人,讲弗拉芒语。他自己也不愿意来美国参加什么联合国维和任务。这一年来,他已经酗酒成性。凌晨一点十分,他站在以前的警长办公室门廊下面,想要让自己暖和一点儿。他把衣领竖起来,穿好了保暖内衣、带衬里的防寒裤、厚毛衣,还有厚羊毛大衣,可还是觉得冷。温度计显示,现在只有华氏三度。佩尔算不出来,不知道这代表摄氏多少度。他简直等不及想要换岗回去睡觉,可是眼下站岗时间还有漫长的一个半小时。

  佩尔把他的荷兰制夜视镜放在了勤务兵桌边的椅子上。按照作战条令,这东西是要挂在脖子上的。他懒得费这力气,反正周围灯火通明,戴夜视镜根本一点儿用都没有。夜里站岗的士兵经常在背后骂一等士官范·杜恩,他非得逼着大家戴这种蠢东西。不过范·杜恩说了,这是条令的要求,所以任何哨兵都必须服从。

  和其他的哨兵一样,佩尔的职责要求他在屋外来回巡视。但是佩尔觉得,今天晚上太冷了,积雪厚得能没过靴子,稍微走几步,裤腿就湿了,会比刚才还冷。对他来说,躲在门口看着外面就行了,反正一等士官范·杜恩也在睡觉,不会发现的。佩尔转过身,想到桌子边拿根烟抽,可是刚点亮打火机,后脑就被人用圆锤猛敲了一下,他伏在桌子上,然后翻身倒地,锤子又在他脑袋上重重敲了两下,这次的目标是头顶。

  确定哨兵已死,迈克才把锤子别回腰间。最近几个月,用锤子敲哨兵已经成了他的惯用招数。列兵佩尔的步枪——把斯泰尔AUG,

  配四十二发容量弹匣:——就靠在门框上。搜查警长办公室之后,又发现了一副夜视镜,一个灰绿色背包,几份当地地图,还有用四种语言写成的传真文件,上面有法语、德语、英语,还有一种语言,迈克估计是弗拉芒语。

  他还找到了六个装好的三十发弹匣,是配用AUG步枪的,另外还有一副M17A2防毒面具,一副手电筒,两节外形奇特带螺栓的备用电池,估计是夜视镜用的。还有一个棕色纸盒里装着十节橄榄绿色的美制电池——看着像是D号,上面写着“BA-3030”——四份没开封的军用速食,一个具体型号不详的步话机,四个自动阿托品注射器,一罐比利时速溶咖啡,德英/英德字典,半包古巴香烟。

  迈克把AUG步枪的弹匣卸下来,连同已经上膛的子弹也退出来。他翻转步枪的枪管释放按钮,取下枪管,分成两件更容易携带。除了防毒面具之外,迈克把所有其他东西都塞进一个行李袋,留待以后整理。

  他把行李袋背上,塞在风雪衣下面,然后拿起自己放在门口的枪——配备超重氢瞄准镜的雷明顿870。出门之后,他看到凯文一手拿一个塑料弹药盒走了过来。凯文小声说:“敌人都在隔壁的教堂里面睡觉,他们的卡车里全都是好东西。丽莎发现了一些带着骷髅头标志,写着缩写“VX”的圆柱形罐子,那应该是神经毒气,对吗?”

  “绝对是神经毒气,非持久型的迈克说,“我从托德收藏的军事手册里面读到过,几罐那种毒气,理论上就可以毒死上百万人。任何接触这种毒气的人,三十秒钟之内就会毙命。针尖那么大一点的微粒,有几滴就足以致命。我们要把这些东西全都带走,把这个改为今天任务的首要目标吧。”

  十五分钟后,除了道格之外,其他人都开始向东南方向撤离,带着他们从卡车上取得的战利品。他们带了三个二十磅容量的神经毒气罐,掂起来好像是满的,阀门用安全线包裹着。十五分钟后,道格·卡尔顿循着脚印追上了同伴。他们静静地在雪地里穿行,直到爬上一座大山顶端。回头向北看,远处的车辆、发电机和建筑已经烧成了一片。

  天亮之前,他们行进了大约六英里。这时开始下大雪,风力也越来越大。雪从南方来,很快就掩埋了他们留下的足迹。天亮之后,他们转了一个陡弯,躲进一处茂密的树林,在那里建立了宿营地。他们隔着一定距离支起了帐篷。刚避开别人的视线,德利亚马上吻了道格,说道:“真高兴你能活着回来,刚才你真是太勇敢了。”

  道格回答:“没什么,任务总得有人去完成啊。这种事情人多了也没用。而且,我们中间也只有我,有使用M17系列防毒面具的经验。”

  “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做到的吧。”德利亚恳求道。

  道格正在安装莫斯牌小熊座帐篷,这时停下来回答说:“嗯,首先第一步,我检查了敌军的住处。除了一扇门之外,他们把所有其他门窗都封死了。里面有个空调之类的东西在运转,我能感觉到门口冒出来的阵阵热气,也听到了风扇的嗡嗡声,这声音给我提供了很好的掩护。那扇门留了一道缝,是因为他们的空调有一根粗大的电线,需要穿过门连接到外面的发电机上去。我退到距离房子较远的地方,判断风向。风速稳定,风力不大,是南风。我给所有的五颗手榴弹各切了六分钟的导火索。一颗用来对付发电机,每辆卡车各一颗,还有一颗放在他们门口。发电机装在一个正方形柜子里,顶部很平整,是铝热手榴弹的理想目标。”他笑了起来。

  他从背包里取出帐篷的绿色防水层,接着说:“至于那几辆卡车,我把他们的引擎盖打开,把铝热弹直接放在了发动机上面。幸运的是,这些比利时卡车的引擎盖是没有锁的,跟我们美国的大多数车辆都不同。我把那个你们留给我的半满神经毒气放在敌人睡觉的屋子门口,让后端伸进屋内,然后把铝热弹绑在阀门与罐体之间,这样铝热材料就肯定能把毒气释放出来了。根据我从罗恩那里听来的气体储存知识,一旦毒气开始泄露,整个毒气罐可能马上就会飞到房间中央去。

  “我再次检查了风向,这次完全是因为我习惯杞人忧天。然后我点燃神经毒气罐上的铝热手榴弹导火索,并跑去点燃了所有卡车上的导火索,最后是发电机。全部点燃之后,我开始撤离,一边跑一边看表,几分钟后,估计第一枚手榴弹该引燃了,我就停下来,戴上防毒面具,继续跑。还好你们在雪地上留下了清晰的脚印。防毒面具有一边的视野不太好,尤其是在光线弱的时候,戴上面具之后呼吸也很困难,所以我放慢了脚步。直到快追上你们的时候,才摘下防毒面具。戴这东西可真是不舒服!摘下来感觉好多了。至于说到释放神经毒气,我真正该穿的,应该是全套的生化防护服,因为这种东西可以渗透任何部位的皮肤。但我们没有那东西。不管怎么说,万一风向改变,那个面具多少可以给我提供一点点保护。”他装好了防水层,然后说,“也没什么大不了,德利亚。其实挺容易的。”德利亚又一次亲吻了他。

  陆军少校乌多·库兹勒到哪里都带着保镖,他的保镖有一名美军少尉和两名上士,三个人都刚刚从游骑兵学校毕业。三人都携带了M4卡宾枪,配备最优质的崔基肯瞄准镜和米罗斯红外激光夜间瞄准镜。他们随身还都携带了贝雷塔M9型手枪和AN/PVS-5夜视镜。少校确保他的保镖们有足够的弹药练习枪法。少校本人的配枪是HK牌MP-5K轻机枪,平时也是枪不离身。他开玩笑地称呼自己的美国保镖是“皇家禁卫军”,而他的HK轻机枪是“美国运通卡”,还常常学着说广告词儿:“我出门总会带上它。”

  库兹勒是联合国驻第三十二铁甲骑兵旅的特别顾问。他被任命担当这个职位,是因为他精通战略,又能够熟练地用英语读写。作为联合国顾问,他与部队共进退,出门时经常乘坐HHC-01号战车,这是总部的一辆M3布拉德利骑兵作战车。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乘车去视察前线部队。

  二月二十日,库兹勒和他的保镖们正乘坐悍马越野车沿九十五号公路疾驰,今天他要去会见骑兵旅二连指挥官,向他传达下一步的搜索打击任务。车辆向北行驶,库兹勒一路都在准备作战任务简报。和以前一样,这些文件全都是英文。少校想尽可能把文字润色得更好一些,最好没有任何外国腔调。他们刚刚穿过莫斯克城不久,悍马车就压上了地雷。地雷很小,但已经足够炸飞悍马的左前轮轮胎。因为路面结冰,很滑,地雷爆炸之后悍马车就栽进了马路西侧的沟里。左侧车轮深陷,车子险些侧翻过去。司机还想把车开出来,但即使这辆车是四轮驱动,也只有四个轮子一起空转的份儿。而且,就算车子能开出来,也要更换左前轮胎,才能继续前进。

  路上看不到别的车辆。库兹勒权衡着他的各种选择。悍马车里没有无线电,因为备件缺乏,无线电也是紧缺物资,只有军团指挥官和实际作战部队才有。留在原地等待救援可能要很久,而且还有可能遇上游击队。因此,他决定步行走回莫斯克郊外的安全检查站,反正也只有两公里的路程。

  保镖们戴上手套,在M65作战服外面套上高泰克军大衣,这种大衣配有防寒衬里。库兹勒少校只带了他的迷彩外套,而且没有高泰克军大衣那样的衬里和风帽。因为今天是传达命令,而不是作战,所以他还带了自己的天蓝色联合国军贝雷帽。

  出了悍马车之后,他很快感到耳朵冻得难受。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步行,随时注意地面有没有埋雷的迹象。

  他们保持安全距离前进,正当库兹勒经过几根电话线杆的时候,又发生了爆炸。他震得头晕脑涨,几乎失去知觉,只能隐约听到枪声嘈杂,脸上、眼睛里、嘴里都感到一阵阵刺痛。有一会儿痛得他喘不过气,他倒在地上,气喘吁吁。

  他的眼里满是泪水,什么都看不清。他听到有人在喊叫,有响亮的脚步声接近。有人在他裤裆上狠狠踢了一脚,同时,MP5半自动步枪也被抢走了。然后他被人迅速戴上了手铐,搜了身,还被蒙上了双眼。他感到自己不由自主地在流泪,很不舒服,还出现了严重的脱肛症状。库兹勒听到更多人在喊叫,还有犬吠声,几分钟后,他已经被捆住手脚,扔进一副狗拉雪橇。他还听到有人用法语叫喊:“抵抗军万岁!”雪橇开始移动,库兹勒连自己的方向都搞不清。

  埋伏圈是四十五分钟前布下的,伏击者隐藏在枯草和雪堆后面,距离公路六十码。他们在北向的车道上布设了六颗小型地雷,彼此相隔一段距离,以保证至少有一颗会被汽车轧到。然后,他们准备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半磅火药,火药是从一颗史密斯沃森防暴手雷里面取出来的。这个小炸药包被埋在雪地下面,就在大路西边。炸药包后面接了三分之一段炸药筒,炸药筒上有导火线。

  伏击的进展几乎与事先计划的完全一致。悍马车到达的时间只比情报人员说的晚了十分钟。他们本希望车子彻底翻倒,不过侧翻三十五度陷在沟里也算不错了,反正跑不了。几分钟后,车里的敌军就开始徒步进入伏击圈,其中两名士兵拿着M4卡宾枪。杰夫用远程开关打开了三脚架上的摄像机,拍下了随后的战斗。然后他等着主要目标,也就是那个军服式样特别,带着公事包的敌人。等他走到距离地雷一步之遥的位置,杰夫用按压式开关引爆了地雷。托尼、蒂莎、伊安和玛丽打倒了三名保镖。主要目标已经被地雷震倒,很容易就制服了,劳伦斯·拉舍罗夫带着莫斯克地下组织成员马上按照约定从密林边缘出现,一副狗拉雪橇径直奔向伏击现场,另一副拉着地下武装成员去搜寻车里的有用物品。

  一开始,大家最满意的战果是缴获了一把好枪和一些夜视装备。直到后来,他们才知道自己此战缴获了很多重要文件,那位俘虏,也成了西北地区太平洋沿岸战场上最重要的情报来源。

  联合国委派的地区长官很恼火。雷吉纳德·斯诺德格拉斯的臭脾气是出了名的,他曾经两次当场处决手下,就在自己的办公室,举起左轮枪就打。他生气的时候完全不顾后果,反正最后都是别人给他收拾烂摊子。这种时候幕僚们都是躲得越远越好,以免成为他的出气筒。今天他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因为不愿意大冷天离开自己温暖的办公室。他更愿意别人到刘易斯顿登门拜访他,在自己的地盘上,他觉得安全。

  这次特别会议安排在一座废弃的城镇迪斯梅特,在莫斯克以北十九英里。的确,这个地方位处各大战区中间,方便附近各地的军政官员前来,参会的有科达伦、刘易斯顿、莫斯克、普尔曼、凯洛格、桑德波因特和圣马利的代表。但是斯诺德格拉斯不喜欢这个会议地点。他刚有一位顾问在莫斯克近郊被伏击,这仅仅是五天前的事情。在他看来,出了莫斯克,就是地下组织的天下,非常危险。

  尽管有些保留意见,斯诺德格拉斯却也知道,这次会议他必须要去。人们传言,会上可能要判一些人死刑。不只是别人要求他去,他自己也想去看别人狗咬狗。作为联合国的非军事官员,去参加谈论军事问题的会议,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成为被指责的对象。加入联合国军之前,他曾在英国做过十年的公务员,深谙政治斗争的奥妙。收拾行李的时候,他不断向手下抱怨恶劣的天气。不过,至少他还可以坐在温暖的装甲运兵车里前往会议现场。

  会议在迪斯梅特镇的老教堂大厅举行。教堂建在山脚下,门前有一个环形车道。斯诺德格拉斯和他的幕僚们赶到时,距离会议正式开始还有十分钟。壁炉里已经火光熊熊,开会之前,代表们可以享用咖啡、白兰地和各色糕点。这些美食和随后的闲聊,让大会晚了二十分钟才开始听取报告。

  正如斯诺德格拉斯所料,会议规格很高,甚至连第二军军长和他的参谋们也到了。美国大兵们管这种会议叫做“恶犬和小马大聚会”,或是“带种山羊大串联”。斯诺德格拉斯喜欢美国人的俗语。会场外停着两辆坦克和不下三十辆美苏德法各种样式的运兵车,现在全都停在教堂院子里,排成一个半圆形。大部分保镖都被命令待在车外保持警戒,以免有敌对武装分子混入会场,去往小镇的四面通道也都设置了路障。安全保卫工作早在一个多星期前就开始着手了。联邦军知道,高级军官开会,肯定是富有吸引力的破坏目标,所以他们格外小心,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工程兵在严寒中花了三天时间,检查整栋建筑和周围的地面,以排除炸弹隐患,他们把军犬和金属探测器都用上了。

  第一份报告是整体战局回顾,做报告的是霍尔斯特·布鲁赫上校,第二军的二号指挥官。晚些时候还安排了更具体的报告。布鲁赫是位高瘦的老人,说话就像打雷,声音很宏亮。他站在一份地图前,手持长方形尺子,照着稿子念道:“近期,蒙大拿州西部、爱达荷州北部和华盛顿州东部各地安全局势急转直下。在爱达荷州北部,迄今为止,我们第二军击毙恐怖分子二百九十五人,活捉十七人。当然,活捉的敌人都已经经过严格彻底的审讯。另外还有一百七十二名扰乱秩序者,都被认为危害公共安全,政治上不够可靠,或是同情反抗军,而被转移到高恩农场的劳改营去了。

  “自从进入该地区以来,我军共伤亡九百一十八人,另有九十七名士兵失踪,其中多数是美国人,估计或是已死,或是做了逃兵。我们共有一百二十六辆军车和十一架飞机被毁,主要是被敌人纵火焚烧。另有三辆卡车和一辆装甲运兵车被偷走,至今没有追回。

  “我军有超过四百件各式武器失踪,估计已经落入恐怖分子之手。这些武器多数是遭到伏击后被敌人抢走的。逃兵带走的武器也非常多。另有三百一十二件武器,主要安装在各类军车上,也已经从我军武器财产列表中抹掉,标记为‘被破坏’。

  “我们最初估计,爱达荷州北部的恐怖分子约有一百五十人,而现在,尽管我们给他们造成了重大损失,他们的人数反而已经达到了七百人以上,并且还在增加。他们正在城乡广大地区招兵买马。他们吸收的成员多数都很年轻、健康,并且早已熟悉枪械的使用。在这个地区,几乎所有成年男子和不少女人,都是优秀的猎人和神枪手。冬季的严寒降低了敌人的进攻频率,但也同样降低了我们反击的威力。这些恐怖主义者正在利用恶劣天气为所欲为,躲在偏远地区和森林公园深处训练新成员……”

  就在这时,建筑前面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震得教堂窗户发抖。布鲁赫上校的讲话戛然而止,房子里到处是紧张的议论声,还有几名军官拔出了手枪。

  那位负责会场安全的德军少校跑到门口查看状况。打开大厅门,一股阴冷的寒风迎面扑来。他快步走回会场中心,对大家说:“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有一辆莫斯克来的车底下被装了定时炸弹,炸弹很小,距离建筑物也很远,甚至连那辆卡车的油箱都没有着火。这些没完没了的游击队,用的这种小伎俩根本就没有任何威力,简直可笑。”

  布鲁赫上校也哈哈大笑,然后低头看讲稿,准备继续做报告。突然,他觉得头晕,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好像房间里的灯光变暗了,而且他的手也开始发抖。他抬头看其他人,有的伏倒在桌子上,还有的已经倒地,痛苦地抽搐。布鲁赫两腿发软,自己也摔倒在地上。他听见房子那头有一个军官大喊:“毒气弹!”然后就倒地死了。布鲁赫惊慌失措,发觉自己已经屎尿齐流。

  对很多美国人来说,转折点出现在危机第六年的五月。联邦政府宣布,由于国民身份证被大量伪造,他们已经开始了试点方案,在新生婴儿的右手植入磁性生物芯片。生物芯片含有一千三百三十二行数据,手通过扫描仪,就可以显示个人档案和银行账户余额。公告称,到第二年五月,所有美国居民,无论年龄大小,都必须有一张国民身份证或新的马克IV型生物芯片。再到下一年五月,生物芯片将完全取代国民身份证,所有的纸张货币也将被宣布为无效。在那之后,没有植入第四代芯片的居民将无法正常生活,因为他们不能从事任何交易,不能报名入学,不能缴纳房产税,或转让汽车及土地所有权。对这一法案的反对声遍布全国各地,甚至包括以前的“安全”地区。国民身份证公告后不久,新闻又报道了芝加哥致盲事件,后者导致了更加激烈的抵抗。当时在芝加哥市中心发生了一次大规模反政府游行。为了驱散人群,警察动用了“达扎尔”激光系统。这种手持式的激光系统是美军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研制的,旨在摧毁敌人的电光系统,如星光瞄准镜,热成像系统等等。由于其功率强大,波长又只有七百五十纳米,对人眼威胁很大,可以瞬间摧毁一个人的视网膜。在芝加哥事件中,一名法国步兵士官用“达扎尔”激光系统对着游行队伍“划拉”了一下,几秒钟之后,八十多人永久失明。芝加哥致盲事件也成了历史上臭名昭著的野蛮行为,几乎和波士顿大屠杀以及珍珠港事件“媲美”。

  密西西比河以东地区没有办法省出部队来支援西面,第二军指挥官接到的命令是“坚持到援军抵达”,不要分派力量去试图“收复”爱达荷州南部——在北方局势没有明朗之前,不要对南方动手。指挥官重整军队,苦等援军。联邦军队在整个第二军负责的战区,都全面转入了防守态势。

  危机之后第六年的七月四日,爱达荷州议会宣布脱离联邦。两周内,俄勒冈、华盛顿、加利福尼亚、南北达科他和阿拉斯加州也随之宣布脱离。短短数日之内,爱达荷州南部兵力稀少的军营就落入了抵抗军手中,大多数敌军不战而降。第二军被围困在了爱达荷州北部,陷入反抗军重围。新任命的第二军指挥官发送无数份传真请求援军,得到的答复永远都是“没有援军”。

  七月十日,第二军又接到一个更令人泄气的消息。有两个连队集体起义,加入了反抗军。他们是一一四装甲骑兵营的二连,和五一九步兵营的一连。他们的指挥官直接与反抗军接触,然后把部队交给了西北民军指挥。他们起义时,带走了所有武器装备,更重要的是,他们为反抗军提供了最新的地图、战略计划、战斗序列、无线通信密码本,甚至加密和解密工具。

  一九三九年十二月,芬兰军队以两个团在托瓦亚维湖区击退苏军几个师的进攻

  第三十章 牧场情报站

  国会和法院都应服务于美国人民,设立它们的目的不在于篡改宪法,而在于打倒那些试图侵犯宪法尊严的人。

  ——亚伯拉罕·林肯

  危机来临时,埃德加·罗德斯刚满七十二岁。他的妻子两年前死于癌症,唯一的儿子,一位电子工程师,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移居巴西。埃德加一个人住在自己的牧场里。牧场门口的标志上写着“牧场广播站”,这个称呼的确名副其实。牧场是四十年前买下的,购买的原因是里面有位置优越的山丘。这片牧场共三十五公顷,周围都是平原,通往牧场的道路需要穿过两位邻居的农场,而要穿过这条小路才能到达乡村公路,所以埃德加和邻居签署了道路使用协议。他喜欢这种私密感。牧场水源充足,山脚下就有泉水。不过除了有泉水之外,这里的其他方面都乏善可陈。没有多少树木,表土层又很薄。但埃德加还是喜欢他的山丘。

  按他的话说,这座山丘可以让他“远望整个世界”。后来,他在房子周围竖立了五根天线杆。最大的“月轮天线”装在六十英尺高的柱子上,其他都是偶极天线和斜向天线,环绕在各个方向,最远的那根距离房屋八十五码。

  埃德加用活塞式液压水泵供水。这些设备效率不高,不过性能很可靠。泉水本来的流量是每分钟二十五加仑,但送到房子里的最大流量每分钟只有五加仑。

  联邦军对帕鲁斯山区发动进攻后十三个月,埃德加意外收到了一份“包裹”。那天晚上十一点,有人来敲门,把熟睡的他惊醒了。他穿着睡袍和拖鞋,提起比利时勃朗宁12号口径霰弹枪,正准备打开走廊里的二十四瓦电灯,就听到一个含糊又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埃德加,是我,韦恩。别开灯!我要你帮我一个忙!帮我把这个包裹藏起来。”埃德加打开他的三层门闩,小心地开了门,问道:“是什么重要东西,还要大半夜送来?”他现在可以看见自己家邻居站在朦胧的月色下面,旁边跟着一个女人。他们都没说话,埃德加招呼他们说:“你们进来吧。”

  韦恩和那个女人闪身进来,摸索着走进门厅。埃德加闩上门之后,点了根粗大的蜡烛,拿着它走进厨房。韦恩和那个陌生女人随后也走了进来。他们坐在餐桌周围,桌上的蜡烛照亮了所有人的面孔。

  这时候埃德加才发现,那个女人满脸病容。她大约六十岁,头发灰白,眼窝深陷,下颌肌肉紧绷着,整个人似乎怀有某种恐惧,总是怯怯地看韦恩。韦恩有点儿语无伦次:“我真的需要你帮忙,埃德加。

  她叫麦吉,三个星期前从联邦军在高恩农场的集中营里逃了出来。好心人一直在帮助她向北逃,逃到游击队控制的区域。我没有办法收留她,自己家人都快吃不上饭了。我觉得既然你一个人住,吃得也还不错,那就,嗯,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埃德加举手示意韦恩不必再说,然后问:“你会做饭吗,麦吉?”

  麦吉点了点头。

  “会缝补衣服吗?”

  她又点了点头。

  “你会用枪吗?”

  她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会说话吗,麦吉?”

  她笑了:“我当然会说话。”

  “那你今年多大?”

  “五十岁。”

  “你有劲儿吗?我看你现在特别瘦。”

  “我最近是瘦了很多,不过力气还是有的。您能收留我吗?”埃德加毫不犹豫地说:“当然可以,女士。我这里很清静,联邦军从来都没有注意过我。就算他们来了,也不过是把我当成一个怪老头。不过说起来,我的确是个怪老头。我想他们有一天也许会上门,把我的无线电设备没收。但我住得这么调僻,没人会注意我家里多了一个人。”麦吉很高兴,轻声说:“上帝保佑您。”

  韦恩起身告别,一遍遍感谢埃德加·罗德斯,还拥抱了麦吉。埃德加和韦恩握手,韦恩说:“埃德加,‘小女孩’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他转身出门,消失在暗夜中。

  睡前,埃德加给麦吉炒了些鸡蛋,还表示抱歉,因为家里没有咖啡,也没有茶。送她去客房卧室的路上,埃德加说:“好好休息,明天可以跟我讲讲你的经历。”

  第二天一早,埃德加到门廊里去找麦吉的行李,但是什么都没有。她只有身上的衣服,包括一件灰色长外衣,一双脏兮兮的网球鞋,没有袜子,还有一件过于肥大的灰绿色男式上衣。早饭吃的是鸡蛋、面包片和蜂蜜,还有点儿奶酪。麦吉讲述了她的经历。

  “我以前住在佩埃特,丈夫在股市崩溃前五年就去世了,我跟女儿女婿住在一起。部队和联合国委派的地方长官来了之后,就派人来抓我们全家:我的女儿、女婿,他们的两个孩子,还有我。我女儿朱丽叶和女婿马克都参加了反抗军,他们正在社区组织爆破队。肯定有邻居向当局告密。

  “早上六点钟,他们来了四十多人,包围了我们家。他们威胁说,如果不高举双手自己走出来,就放火把房子烧掉。他们把朱丽叶和马克铐起来带走了,还带了马克的枪和收音机作为‘犯罪证据’。他们给我和孩子们五分钟时间带上几件衣服,而他们在旁边,用卡拉什尼科夫步枪指着我们。然后他们又搜我的身,把我收拾的所有衣服丢在前院,检查‘违禁物品’。我挣扎着重新打包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边狂笑,还用脚踢我。

  “马克大叫着制止他们,他们就威胁说要杀了他。最后,我把包裹收拾好,他们把包都扔进一辆帆布盖顶的军用卡车。他们把我也铐了起来,让我坐在朱丽叶和马克身边,甚至连孩子们也都被戴上了手铐。我们被铐在一根粗铁链上,那链子看起来像是大船的锚链,穿过卡车车厢,两边都焊接在支架上。

  “那天他们还停了一次车,又逮捕了韦恩斯坦一家。被押上车的时候,韦恩斯坦夫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对她来说,好像又回到了犹太人大屠杀的年代。纳粹德国时期,他们的曾祖父母和其他几位长辈都死在了集中营。她完全无法面对这种局面。

  “我们在卡车上待了十五个小时,一滴水都没有喝到。他们只停了一次车,让我们方便,然后那帮人就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给我们戴的手铐是锁死的,即使手腕活动,也不会变得更紧。但尽管如此,还是留下了可怕的血痕。我可怜的马克左手血液循环不畅,但那些卫兵完全置之不理。手铐摘下来的时候,他的手肿得老高,肯定会落下毛病。

  “高恩集中营是个很可怕的地方,我们和另外十一家人被关在一座营房里。开始我们总共有五十一个人,却只有一口大锅,只能用它勉强做点儿东西吃。一周可以领到一定数量的土豆,偶尔有点儿豆类、面包或麦片,但永远都不够吃。有时能吃到点儿发霉的莴苣或卷心菜,就已经算是走运了。

  “我们从来都没有被审判过,也没有任何人提到这件事。如果我们要求上诉,或者询问何时才能被释放,就会遭到嘲笑。大部分成年人都必须每天干活。有时候干活只是为了折磨我们,有时候则要去血汗工厂劳动。高恩的主要产业是制作皮靴,朱丽叶成了制鞋工人,她每天工作十一个小时,只有十五分钟时间吃午饭。如果完成不了每天的任务配额,就会被毒打。

  “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来,抓走一两个人去审问,通常被带走的都是男人。他们一般会在一两天之后回来,回来时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有时连走路都走不稳。他们经常带着流血的伤口,有时候会出现直肠出血,那是被踢的。他们有时会谈到遭受的折磨:毒打、鞭笞,还有电棍。哦,他们身上那些淤伤惨不忍睹,满身都是。我没有被抓去审问过,真得感谢上帝。要是我被这样折磨,肯定就死在那里了。

  “三个星期后,他们来抓马克。马克奋力抵抗,还一拳打中了一名比利时士兵的鼻子,我估计鼻梁都打断了。流了那么多血,简直就像被切掉了脑袋的鸡。他们开车出发之前就已经在痛打他。马克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们确信,他肯定已经被害了。

  “看守们有时会派我们这些年纪大的妇女出来检柴,位置是在两层围栏之间。里面那层围栏是新建的,上面有可怕的铁丝网,带着锋利的尖刺,而外面那层围栏已经很破旧。我发现了一个漏洞,那地方靠近支柱的铁丝网边缘已经脱落了。我把那片铁丝网掀起来,挤了过去。我知道,如果他们发现我走出了第二层围栏,肯定会开枪把我打死。但那时,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就是要离开那个地方。朱丽叶经常对我说:‘妈妈,有机会就赶紧逃走。’她对我说不用担心她和孩子们。我相信她,所以也没有太多牵挂。

  “我走了三天,口渴了就喝别人牲口槽里的水。后来才有人发现我。有七户人家收留过我,还帮我继续向北方逃。他们用轿车、卡车和马送过我。所有这些人家都是好人。最后,我才来到你这里。”

  埃德加问:“除了女儿和她的两个孩子,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没有了。”

  “那我欢迎你以后一直住在这里。”一周后,埃德加和麦吉正式结婚。

  五周后,埃德加去莫斯克赶集的时候不知不觉染上了流感。他很快就康复了,但麦吉被传染以后,却很快出现脱水症状,身体变得极为虚弱。一次,埃德加睡着的时候,她离开了人世。

  埃德加认为,如果不是在高恩集中营长期营养不良,麦吉的流感本可以痊愈。癌症夺走了他的第一任妻子,现在联邦政府又夺走了第二任,对此,他总是耿耿于怀。在遇上麦吉之前,他完全没有加入反抗军的打算。他只是赞同他们的立场,却不会主动站出来帮助他们。

  但是在麦吉突如其来地出现,又突如其来地辞世之后,埃德加再也无法过上原来平静的生活。埋葬麦吉的第二天,他就开始收拾行装。

  加入反抗军不久,埃德加被任命掌管刚刚起步的情报组织。他以前在海军情报局担任过无线电情报工作,当时驻防在加利福尼亚湾北部的斯凯哥斯岛。他的专长很快就有了用武之地。他们伪装严密的情报监听站一般都部署在小山上,通常都在莫斯克周边二十英里的范围内。之前这个组织已经运作将近一年时间,时断时续地监听,工具也只有几台“尤尼顿”多频监测器。埃德加的加入给他们带来了丰富的专业技能、.组织技能和额外装备。这包括德雷克和依考姆系列短波接收器,两台新的监测器,一台新的微波收发器,一台频谱分析仪,三台盒式磁带录音机和几个定制专用天线。埃德加把一个业余水准的附属团队升级成了擅长无线信息情报战的专业机构。

  和其他同事相比,埃德加要年长半个世纪之多,同事们都把他当做祖父一样对待。他是个内向的“怪老头”,但大家恰恰喜欢这一点。有空闲的时候,埃德加用尤克里里四弦琴弹奏一些古老的小调,还演唱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流行歌曲,比如《巴西咖啡好又多》、《三个小美人》等等,年轻的游击战士都很喜欢。

  埃德加接手后的那个冬天,情报部门获得了一份最宝贵的资产,那是基恩战队提供的沃特金斯-约翰逊PRD-11型甚高频单兵信号拦截和定向装置。这也是从联邦军那里缴获的,连H型天线都完好无损。PRD-11可以通过接收甚高频电波信号判断敌军方位,还配有三位显示屏。这台机器也可以拦截高频信号。因为只有一台定向装置,他们只能判定方向,不能确定敌军位置,但即使如此,这也已经可以提供非常丰富的军情信息。

  PRD-11里面原配的电池很快就用完了,不过心灵手巧的信息团队已经搞清了机器运作的频率,用车载电池带动它继续工作。情报站的其他设备也都是用车载电池带动的,所有这些电池都要很费力地运送到情报站,用完之后再运回城镇充电。

  最终,情报团队发展到六男二女八个人。他们运行着三个不同的情报站,全天二十四小时轮班监听,每班八小时,值班员两人。白天这班多两个人,一个是战场分析员,负责尽可能精确地在地图板上标注敌军作战单位的位置。另一个是无线通信分析员,负责分析敌军信号传输,猜测敌军通信网络的位置。通信分析员最忙碌的时候,是每天早上联军无线电站“点名”的时候。支持团队工作的,还有一位全职厨师,三名安保人员,两位少年通信员和五位“脚夫”,他们负责搬运食物、饮水和电池。

  大部分脚夫都选用俘获的带置物格的单兵背包,还有几位只有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式样的军用搬运箱,除了一名脚夫之外,其他人都住在城镇里,每天回去跟家人团聚。

  情报站一年大约转移六次,每次都要临时征用三十位脚夫,或者十几头能干的骡子。埃德加和他的团队都非常谨慎,从来不在情报监听站使用无线电发报。他们完全了解联邦军的定位能力,绝对不愿因为发报而暴露自己的位置。他们所有的情报都用手写,派情报员传递。

  除了监听敌人情报之外,埃德加团队的另一项职责就是给本地区民兵组织的领导们进行无线电通信安全培训。埃德加针对每支民兵队伍的接受能力,量身定做他的培训课程。有一次,他讲课的对象是弗兰克·萨尔玛,蓝火游击队的作战指挥官。埃德加听说他们有几部缴获的电台,但完全不懂得该怎么使用。

  埃德加让萨尔玛坐在自己对面,等他准备好钢笔和笔记本,然后开讲。“我就不给你讲解无线信号传播的原理了,那样太耗时。而且听了我讲的内容之后,那些东西你也不用再学。我讲什么都要好好听,不懂就问,别等明天回去了,还一脑袋困惑。首先,要知道‘地波’和‘天波’的区别,还有中波与调频两种模式的区别,信号盲区和失效距离是什么意思,然后要明白不同的波段,这些波段的信号在大气中是怎样传播的。我发给你的资料里面,还会讲解怎样使用无线信号表,密码册,等等。

  “所以一定要注意自学,把我给你们的资料读懂看透,回去教给你们的信号兵和其他成员。

  “今天我的教学目的,是让你熟悉实战中应用的各种无线电设备一我们的,敌人的,还有缴获的,让你对无线电对抗有一个初步的了解,以免因为这方面知识的缺乏而遭到袭击,或在无意中泄露重要情报。我想让你记住的最主要目标,就是降低信息被截获的可能性。

  “首先我们来列举一下实战中应用的装备。大部分你们听到的远程通信信息都是高频信息,简称‘HF’。传播距离超过二十英里的高频信息,大部分都是通过在电离层和地面之间的多次反射来传播的,这方面的具体细节可以参考学习手册。高频信息的传播效果跟太阳活动相关,目前,我们正处在近十一年来太阳活动最活跃,刚刚开始降低的时期,所以这段时间的高频信息传播效果都很不错。对这类空中传递的高频信息,要始终记住一点,无论你想什么办法,它们都不太可能被大多数战术设备定位。这是因为它的信号来源总是‘接近于垂直方向’,是从电离层反射下来的,就算用尽了各种定位设备,还是很难确定波形来源,找不到敌人所在的方向。其次,请注意,地面高频信号是可以被定位的,不过这也只适用于较短距离之内。

  “你们很可能也听过‘地下电台’的播音,比如六九五五千赫的自由美国,还有七四一五千赫的真相播报,白天还有更高频的这类节目。你可能有时候会纳闷,为什么联邦政府不去关闭它们。原因就在于,政府破解不了他们的信号来源,所以不知道他们躲在哪儿。要知道,这些信号来源在反抗军控制的腹地,联邦军只能通过‘天波’接收到他们的信号。联邦那些人肯定气死了,所以才总是干扰他们。

  “危机之前,国家安全局的米德堡基地有很多复杂的高频定位仪器,军方也建造了一个独一无二的追踪系统,代号‘猎狼’。这是一家叫做TCI的公司生产的,那家公司在加州的费尔蒙特。这两种仪器都可以产生电波,以精密测定电离层状态,然后分析和处理‘接近垂直方向’的电波信号。以‘猎狼’系统为例,它配有两个彼此相距一千英里的外围基站,通过两个基站分别测定的定向信息确定电波来源。总之很复杂,不过据我所知,这些系统现在都已经无法使用,不然的话,联邦军早就调用他们残余的空军部队飞到游击队活动区,对所有信号来源地狂轰滥炸了。

  “实战中使用的大多数双向通信设备都是甚高频,简称VHF。甚高频使用的是严格的地面信号,或者说视线范围内的信号传输。这种信号非常容易被定向。”

  那位指挥官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下来。

  高频空中信号——不可定向

  高频地面信号——可定向1

  甚高频信号(全部为地面信号)——可定向!

  “民用对讲机类型很多,当然,那些老旧的小范围对讲系统现在已经不多见了。不过在视线范围之内,这些对讲机效果是不错的,很多还具有频率捷变功能。”

  指挥官侧着脑袋连连眨眼,埃德加估计他没听懂,就解释说:“民用对讲机出厂的时候,可以接收一百一十八到一百七十兆赫的信号,但是联邦电信交通委员会有规定,民用无线电只能使用一百四十四到一百四十八兆赫的频率范围。早在危机之前,很多无线电爱好者就已经私自改造了自己的无线电通信器材,把频率范围扩大到了一百四十至一百七十兆赫。这种行为并不合法,却很常见。做法也很简单,只要更换一根二极管,然后重新编程机器里的可擦写可编程只读存储器就可以了,用机器上原配的键盘就能做到。

  “很多机型都有频率捷变功能,比如ICOM、Yaesu,Kenwood、Alinco,还有Azden,但有些最新的型号反而不能自由调整,比如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生产的切克无线系列,就不能简单地通过更换一根二极管实现频率捷变。设计师故意设定成这样,就是为了不让使用频率范围扩大。总之呢,实际应用中的对讲机,超过一半都具有频率捷变功能。现在联邦电信交通委员会已经歇业,自行调整频率的对讲机估计比以前更多。

  “专业对讲机也可以用类似的方法调整波段。我有一台科波拉148型,就从二十六点八一五兆赫调整到了二十八点零八五兆赫。新近制造的对讲机很多都是密闭的,改频没有那么方便,但老的机型改装起来还是很容易的。不过,如果你改到原设计范围以外的频率,天线和频率调整方面就容易出现问题。如果你设定的频率过高或过低,你的天线驻波比就会升高——有时高达一点三比一。要是你在移动平台上——比如行进中的汽车里——使用无线通信,问题会更加严重,因为你的天线压力本来就已经很大了。使用驻波电台情况可以好一点,就是效率不高而已。这里还需要提示一点,如果你在通常频率范围以外工作,不要使用线性波形放大器,驻波电台本来就很脆弱,这时候使用,可能会导致放大器烧毁。不过目前来讲,我们总会冒些这样那样的风险。总之,尽可能减少自己在无线通信方面的暴露时间,尽可能降低通信功率。战时通信马力全开,肯定是找死。越低调越好。

  “说起专业对讲机,你们最好能搞到一台尤尼顿HR2510,这种机器可以调整到民用波段,信道范围从二十六到三十兆赫,信道间距可以小至十千赫。无线通信信道有很多特别属性。有些本来商用的信道,比如二十七点一九五兆赫,在十九和二十频道之间,常见的专业对讲机反而收听不到。这些机器通常也无法收听频率接近四十个主要频道的信道。如果你有合适的工具,这就提供了很多进行特别操作的可能性。有一个潜在问题,尤尼顿公司一九九二年开始就不再生产HR2510了。如果危机前你就留心寻找的话,可能还会买到全新或者使用不多的此类机器,价钱通常是二百五十到四百五十美元。不是什么便宜货,我也不知道现在到哪里去找这种机器,不过总归值得留意,也许哪天运气好,就会碰上。信号调整到最强时,HR2510在中波范围的发射功率可以达到三十五瓦,单边带信号四十二瓦。当然,目前形势下,发射功率还是越低越好。”

  萨尔玛拼命记笔记。

  “顺便提一句,普通手机也可以改作固定频率一对一通话器,只要继续使用原来的八百兆赫频率范围就行。

  “即使没有经过任何改装的对讲机,也可以玩出花样来,同时采用两个不同的信道就是可行的办法之一。比如,一号对讲机的发射频率设定为一四四点九七二五兆赫,接收频率设为一四八点零二五兆赫,二号对讲机的频率设定正好与之相反。这样,普通的监听者就只能听到一半的对话了。这样做的局限性,当然是只有两个人或两个团队可以保持通信畅通,无法满足多名团队成员同时交流的需要。如果使用改装过的双频对讲机的话,那就更好玩了。比如说,肯伍德TH-79A型对讲机改装以后,就可以使用一百三十六到一百七十四兆赫,以及四百一十到四百七十兆赫这两个波段范围。原厂设置是一百四十四到一百四十八兆赫,以及四百三十八到四百五十兆赫。如果你用这种机器玩分频通话,那么问答可以分别在相距三百兆赫的波段上进行,这样的对话被人全文监听的频率可以说微乎其微。

  “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在通常使用调频的场合使用中波,这样在调频模式下监听的敌人就只能听到一些杂音。但是,中波无线电通常可以调整到调频模式,也就是说,监听中波信号的无线电设备,可以截获调频信息,而且音质足够清晰。

  “关于民用设备,我们就讲解到这里。你们会遇到的敌军战术设备,通常都是甚高频设备,也就是说电波在可视范围内传播,并且经过频率调制。有很多设备可以实现动态频率通信,但是据我们侦测,敌人只简单地采用了固定频率。加密工具同样很常见,不过敌人也很少使用。看起来,很多专业技能都已经被废弃,比如通信网络的精密同步技术,或无线信号的远程加密方法等等,敌军的作战部队好像都没有掌握。可能他们不少作战部队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很多专业技能方面的积累,尤其是尖端和高科技领域的技能,都已经失传。

  “敌人更换通信代码的频率也非常低,有时候还采用简单的字母互换方法加密。我觉得,这些家伙们肯定是手里拿到一两件大路货,就觉得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了。这种字母换位密码小学生都能破解。不过敌人的业余做法都是我们的机会,可以好好利用。因为敌方使用无线电的频率比我们高得多,所以我们截获的无线电信息,跟联邦军比起来,实际上还占有一定优势。

  “现在,我给你讲一个加密方法,既简单,又几乎不可能被破译。这种方法叫做‘书籍密码’。首先准备两本一模一样的书,大厚本的小说最合适。书必须是同一本,也就是同一家出版社,同一版本的书。不要使用《圣经》或任何词典,这两个太明显了。而且在词典的词条里面,每个词只出现一次。要加密的时候,你就打开书,找到你想要写的单词,然后记下那个单词对应的一组数字,第一个数字是页码,然后是第几段,第几行,第几个单词。如果找不到完整的单词,就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拼出来,选用你密码中单词的首字母。这样每个单词对应三个数字,每组数字中间,说‘空格’,比如,你发出的信息可能是‘202,003,015,003,空格,187,015,006,018,空格’,依此类推。书上的单词用过一次之后,就划掉它,以后不再使用。这样就不会出现重码。

  “书籍密码的唯一缺陷,就是一旦无线电操作员或其中一本书落入敌人手中,甚至只是书名泄露,密码就可能被破解。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经常更换密码用书。还应该约定一套‘暗语’,无线电操作员可以通过采取一系列操作的方式,暗中通知我方,他已经被敌人俘虏,在按照敌人的指示发报。危机之前,书籍密码被破的风险相对较大,我听说,国家安全局有时会使用超级计算机,用蛮力破解此类密码——通过数据库里的所有藏书,判断编码人使用的是哪本书。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采用绝版书或小印量的‘自费出书’作为编码工具。仅就目前来讲,书籍密码还是相对安全的,只要你不重复使用密码。”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埃德加又补充道,“不用说,不管你采用什么方法,一旦密码书落到了敌人手里,他们就可以解读你的所有通信信息,无论是现在的,将来的,还是过去的。

  “关于书籍密码,我再说几句。如果发报人正在拼写单词,而不是给出完整单词,可以先说‘利马’。每发出五组信息,就应该转换通信频率。你可预先约定大量的可选频率并且编号,比如说:现在转到二十二号,另一方查对表格,切换到对应频率,比如一百四十六点三兆赫。这样的话,敌人就不太可能监听到完整信息,也更难利用定位装备判断你的位置。发报人默数到十,等待接受方调整频率,然后再说五组数字。接收方的人根本不需要开口,除非他需要你重复一些内容。比如他可以说:‘请重复前五组数字,十四号波段。’然后就调整波段。只要接收到全部信息,他就可以说‘通话完毕’,然后用自己的密码书解码。解码时无须保持连线,很简单。

  “书籍密码有点儿像军方和间谍们所说的‘一次性密码表’,这些密码表是计算机自动生成的。现在这种局面,运转中的计算机已经非常少见,所以还是书籍密码更简单实用。当然,如果现在有密码,我可以用加密软件加密,那样的话,联邦的小子们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联邦军和他们联合国盟友的信息拦截系统要比我们发达得多,有些是车载系统,我们甚至还发现过原通信交通局的信号追踪车。他们的标准运作模式,是在频谱仪屏幕上观察接收到的波形——频谱仪是一个盒子,外观像示波器——等到波谱出现‘扰动’,他们就去追踪对应的频率,判断是敌是友。如果信息源看上去足够重要,对应情况就会传递给一个定向监测站。操作员调整到同一频率,进行定向,然后把定向结果传送给几英里外的另一个监测站,两个站点的定向结果可以得出一个交叉点。交叉点被标记在地图上,有三个以上的交叉点,就算是‘位置已判定’。通过比对判定位置和联邦军的部署,他们就会指派炮兵或地面部队进攻已经被定位的目标。如果一切顺利,发现无线通讯信号之后五分钟,联邦军的炮弹就可以落地,哪怕惹来祸事的无线通信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时间。

  “通过三个定向交叉点进行定位,可以划定一个圆形定位区域,误差半径为五百米。确切地说,定位范围是椭圆形的。总之,这么小的范围,已经可以进行比较精确的炮火打击。尤其敌人还有地毯式轰炸的火箭发射系统,缩写叫什么来着,M-S-L-R.”

  指挥官纠正道:“是MLRS,指多弹头火箭系统。他们还有老式的俄制火箭发射车,被称做喀秋莎火箭炮。不知您有没有近距离看到过这种场面,简直就像人间地狱,只能祈祷自己不是被炮击的目标。联邦军得意地称之为‘区域终结者’。”

  埃德加点点头,继续说:“再次强调,联邦军的炮火打击误差范围是一英里。考虑一下无线电通信被定位的风险,再想想火箭炮,就知道自己为什么需要注意通信安全了。”

  指挥官在笔记本上写道:

  被截获=被定位=火箭炮袭击=死亡

  课程又继续了一个小时,然后是漫长的问答时间,萨尔玛的多数问题都是关于蓝火游击队缴获的无线电和加密机器的。最后,萨尔玛的听课笔记又多了下面这些内容:

  只进行短时通信!

  使用最低功耗传递信息。

  低功耗意味着低拦截概率。

  每天改变频率和呼叫代码!

  即使加密,也不要提具体频率或信道。相反,使用简洁的代码,如1代表一百四十七点二三五兆赫,2代表一百四十二点三七零兆赫。

  建立一个庞大的频率变换表,并定期更换。

  使用不同的发射和接收频率。

  信息尽可能加密!

  窄带与宽带频率的优劣。

  使用变速录音机创建简短的传输信息。

  在可行情况下,使用定向天线,而不是线形天线,可以增加同功率下的传输范围,并降低被拦截概率。

  用可以反弹信号的竖直钢板,迷惑敌人的定向装置。

  不要从军队集结点发送无线电信息!

  使用俘获的废旧无线电和六十分钟录音,在固定频率发报,让敌人浪费弹药。

  每五分钟通信后,转移至少一公里。

  不要两次使用相同的露营地。

  做好准备,假设你说过的一切,都会被敌方情报人员用来对付你。

  采用更好的天线,而不是盲目增大发射功率,因为:

  1)电力消耗更少·因此被拦截概率低;

  2)接收和传输效果更好。

  西北民军的两个基地用埃德加·罗德斯捐赠的一对微波发射器保持联络。这对居恩普勒微波发射器使用十兆赫居恩振荡器,配有直径十八英寸的抛物线形全天候铝制天线。这套系统是危机之前五年埃德加自己手工制作的,设计理念来自理查德森的《玩转居恩普勒》一书。因为居恩普勒机器波形辐射范围窄,频率又特别高,被拦截的概率非常小。

  在托德的营地第一次安装前半个发射器的时候,埃德加解释说:“我在机器里加装了频率稳定器,因为原来的输出波频率总是跳来跳去的。加装了这个小东西,浮动范围就小到每秒十次以内了。

  “危机之前,我和我的堂兄就用这套设备通信,最大有效距离二百英里。直到危机之前,我的堂兄都住在莫斯克北部山区,距离我家的直线距离是六十二英里。因为没有高山阻隔,所以联络效果非常理想,就像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距离一样。”

  此处明显错误,应为四个数字

  第三十一章 基恩团队

  难道生命如此可贵,和平如此甜美,值得用戴锁链和被奴役的代价换取吗?上帝啊,但愿事实并非如此!但不管别人作何选择,对我来说,不自由,毋宁死。

  ——帕特里克·亨利,在弗吉尼亚州

  代表大会上的演讲,一七七五年三月二十三日

  大半个上午,大家都在互致问候,讲述自己经历过的“战斗故事”。集结点位于特洛伊东北四英里处,一片茂密的冷杉树林里。这并不是个容易找到的地方,大部分与会的战士都是利用地图或缴获的全球卫星定位系统找到这里的。安排这次会面花了两个星期,抵抗组织启动了训练有素的信息传递系统,通信员有的骑马,有的骑自行车。这也是联邦军和联合国军入侵以来,最大规模的抵抗组织领导人会议。劳伦斯·拉舍罗夫,迈克·尼尔森和托德·格雷都已经是老朋友了,相对陌生的客人是马特·基恩。托尼和蒂莎·华盛顿认识他,但其他人都没跟他见过面。

  迈克·尼尔森握住马特的手,惊叹道:“真是荣幸,能见到大名鼎鼎的马特·基恩。我早就听说过您和您的团队,的确是久仰大名。您已经成了我们这些抵抗组织的传奇英雄,收音机里经常都在报道您的事迹。您在圣马利对意大利营地发动的跨河突袭真是非常了不起。我还听说,去年夏天,斯波坎城的联合国维和部队总部也是被您炸毁的。这是真的吗?”

  “那次的确是我们做的。”马特的声音很轻柔,尽管回到太平洋沿岸的美国西北部地区已经四年之久,他说话还是有一点儿南方口音。

  “不过,收音机里的报道有些也是夸大其词。比如他们曾报道说,在一次抢夺物资的战斗中,我一个人在十分钟内用刺刀解决了六名哨兵,这就不符合事实。实际上我只干掉了四个敌人,另外两个是我妹妹依莲的功劳,而且我们用的武器是战斧。不过联合国军总部的确是我们炸掉的。”

  “你们是怎么把那么多炸药偷偷运进去的呢?”

  马特的手指抠着吉利伪装服,回答说:“我们知道,没办法通过大路把炸药运进去,敌人在一个街区以外就已经设置了路障。所以我们就用了古老的掘进方法。我们节省各类炸药花了近一年时间,把拆除的炸弹和地雷都存了起来,到那时已经有很多了。我们通过城市下水道系统找到敌军总部的位置,然后挖掘了一条隧道通往地下锅炉房。其实掘进的距离只有十五英尺,比较困难的部分,是挖穿下水道的水泥墙,还有地下室的砖墙。我们是在引爆炸弹之前的那天晚上,采用速战速决的方式,用几把镐头挖通最后一段的。

  “我们早就得到消息,得知敌人会在小城大会堂旧址举办一场晚会,除了看门人和周边警戒的军力之外,总部只有两个人值班,连无线电通信兵都溜出去找乐子了。剩下的这两个人,还有一个是我方内应。他故意和别人更换了值班时间,让自己在当晚负责警戒,还灌醉了另一名当值的哨兵,所以我们不用担心镐头和砖头落下的声音。我弟弟特别设计了一辆专用推车,可以把炸药通过下水道运送到目标地点。我们估计当时运送了一千九百五十磅炸药。我们把这些炸药堆放在整栋建筑的主承重墙边,然后把挖掘隧道的土装进口袋,码在周围,把炸药隐藏起来。

  “引爆炸药的时间是第二天早上九点整,因为我的卧底传来消息说,敌人计划当天早上八点四十五分在三楼召开全体大会。爆炸后,整栋四层楼房和地下室全部垮塌,成了一堆高度不足二十英尺的废墟。有一面墙没彻底倒掉,但也只剩了一层楼的高度。几周后,有人在那座残缺的墙壁上写下一行标语:“暴君,你已时日无多。”就像《圣经》里的但以理预言一样。每个字母有六英尺高,神奇的是,那些联合国军始终没有抹掉这些文字,据说至今还在。也许敌人没看懂这句话,也许虽然看懂了,却从心理上认同这个预言。他们的确已经时日无多,被我们压得喘不过气,处处捉襟见肘。

  “我们的线人躲在六个街区之外,拍摄下炸弹引爆的瞬间,然后就躲进了深山。联合国发布的新闻简报声称死亡人数二十三人,死因是天然气意外爆炸。但这只是胡扯。我们后来听一位参加抵抗组织的殡葬师说,那天的实际死亡人数是一百一十二人。”

  迈克点头称赞道:“真是了不起的爆破行动,我恐怕没有哪位联合国的头头可以逃离现场。很残忍,不过战争本就是如此。”

  “这让我想起《圣歌》第三十五篇第八段里的词句:‘让作恶者无知无觉既遭报应,让他受难以洗刷恶行,愿他坠入毁灭深渊的最底层。’”

  迈克继续念诵道:“作茧者必自缚,布雷者必自毁!就像我们的朋友汤姆。肯尼迪说过的,Dulceetdecorumest.”

  马特点头赞许说:“理所应当。的确如此。”

  “您也学过拉丁语吗?”

  “当然,我可是在家读书的。我们学习很用功,每年学十一个月,不像那些上学的小孩子动不动就偷懒。我弟弟蔡斯十二岁,我十五岁的时候,父母就不得不雇老师来讲授某些课程了。他们聘请赛西尔博士教我们拉丁语,他是冈萨加大学耶稣会的研究人员,每个工作日下午还有隔周周六来给我们讲课。我现在做梦的时候偶尔还会想起当时背诵的词语变位。这种东西背诵多了就像永远都忘不掉似的。

  “我的父母都不擅长几何学,所以他们请一位邻居来帮忙,教我们三角函数和微积分。科利奇菲尔德先生也刚刚从冈萨加大学退休,以前一直教授高等数学。我爸爸帮老师重新装修了厕所,用来‘换购’六个月的三角函数课;然后又重新装修了厨房,换到八个月的微积分课程。”迈克问:“老人们现在身体好吗?”

  “我爸爸去年踩上敌人布设的地雷,几天后就去世了。他临死前,我和蔡斯、依莲好歹还聚到了一起,为他祈祷。”马特长出一口气,继续说,“妈妈也不在了,死于联军的狂轰滥炸,这是六周前的事。你们可能也听说了,联邦军队现在只要看到野外的独栋房屋,就不问青红皂白一律烧毁,完全不管里面有没有人。这是他们所谓的‘斩草除根’行动,想要彻底断绝我们的食物补给,毁掉所有能用的居住设施。”

  迈克点了点头。

  马特说:“妈妈得了关节炎行动不便,那天一个人留在木屋里。我们出门打仗回来的时候,听躲在矿山坑道里的邻居们说,父亲留下的木屋已经被烧成了空地。”

  “听到这个我很难过。”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其实我很羡慕我的父母,现在他们已经在天堂等待我们了。如果这样想,我就可以英勇无畏地战斗。我只在意上帝正义的怒火,就像使徒保罗被囚困在罗马人监狱里的时候所说的:‘我永远都不会欠缺任何东西,因为我早已明白知足常乐的道理,我知道如何忍受屈辱,也知道如何面对富足。我已经从上帝那里学会了面对温饱和饥饿,面对贫穷与富足,无论何时,上帝都会赐予我力量。’这是腓力皮安篇4-11至13部分,这些字句对我是巨大的抚慰。我不惧怕任何人,也不怕任何人间的磨难。”

  马特继续说:“说到敌人的‘斩草除根’行动,不妨想想这件事。我有一位朋友,战前是后备军事情报员。他说,在现代战场上,应该具备三种能力:进攻,机动和通信。如果三者缺一,你的战斗力就会大打折扣。你看联邦军的所作所为,无非就是在试图剥夺我们这三个’方面的能力。他们宣布我们持有的枪支违反禁令,用他们的检查站和关卡限制我们的行动,还禁止私人拥有无线电收发设备,想得还挺全面。但是我们也在对他们采取同样的行动。他们奈何我们不得,因为摸不清我们的位置。我们烧毁他们的物资仓库和军械库,是在剥夺他们的弹药补给和其他物资;我们伏击运输队和单兵,是在限制他们的移动能力;我们破坏电力系统和电话系统的速度,也快过他们的建造速度,这样他们的远程通信就无法保持畅通,也不能肆无忌惮地搞宣传攻势。长远来讲,我们必将胜利,因为我们才是大多数。可能会有很多人在这个过程中牺牲,但是长远来看,必将面临失败的是他们。”

  迈克不动声色地问:“我听托尼·华盛顿说,你以前是个种族主义者,但现在不是了,是什么让你作出改变的?”

  “我可不想说自己是种族主义者,以前也不是。我觉得,种族主义者是那些强调种族优越论的人。我最多也就是种族分离主义者,我并不认为种族之间有优劣之分。坦率地说,以前我的确不愿意跟黑人一起工作,总是跟他们保持距离,但和华盛顿夫妇并肩作战的经历彻底改变了我的立场。圣马利一战,他们始终在我身边,那天,托尼有两次救了我的命。我欠他的情,也应该向他道歉。”

  迈克点了点头,问道:“这么说,你不再是一个种族主义者了?现在,你对非洲裔同胞还有什么反感吗?”

  “绝对没有。他们与我们并肩战斗,一起流血牺牲。像托尼这样优秀的战士,有多少我就要多少,肤色问题对我来说一文不值。”马特笑道,“武器面前,人人平等。”

  迈克握着马特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您真是个好人。”

  安排这场大战花掉了一天半的时间,大家讨论了各方面的问题,详细分析了地图、照片和地面格局。然后就是沙盘预演,听取一位起义的联邦军军需官报告一那位军需官以前曾驻守在这次进攻的目标军营里。协调这样大规模的进攻难度很大,参战部队类型多样,组织编制形式和作战条令也各不相同。制订作战计划的人还必须有外交家的头脑,灵活处理与游击新手们的合作关系。他们中有些人非常业余,还有些人自高自大。

  基恩团队里没有连排班之类的编制,他们的基本作战单位是所谓“托马斯三人组”,每三名游击战士组成一个最小的作战单位。设置这种编制体系的理念,是认为协同作战最少需要三个人。

  每一个三人游击小组,在实际行动中都不容易被敌人发现,除非是在非常开阔的地区。执行巡逻或爆破任务只需要一个小组。两到四个小组协同,就可以进行伏击。三到十二个三人小组,就可以联合突击敌军据点。

  在防守模式下,也就是所谓“待命状态”,有一位战士负责警戒,一个人休息,第三个人负责“支援”,也就是处理做饭、打水、收集食物之类的事务。每过八个小时,大家的职责轮换一次。这样,每个三人小组都可以独立负责警戒,有时甚至可以自行解决后勤补给。

  如果行动需要五个以上的三人小组参加,那么战斗的形式就有些“常规战”的味道了。他们始终注意的一点是,每当行动结束,部队就马上重组、解散,继续恢复到极为分散的游击队兵力配置。游击队员对“常规战”唯恐避之不及,正面迎击装备精良的联邦军队的确是鲁莽的行为。

  已经无人记得托马斯三人组的创意来自哪里。基恩说:“肯定是从其他团队学来的。我也不知道这个托马斯是何方神圣,不过他的创意不错。我只听说这个人来自加州,也许就是哈利·吴?不过无论如何,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三人小组行之有效,所以我们一直用它。”

  计划对莫斯克兵营发动突袭的一周前,三十人的基恩团队和四十八人的莫斯克抵抗组织在特洛伊北部的一座山上集结,做最后的协调和预演。因为双方都将是进攻的箭头力量,所以演习很认真。他们通过两次短时无线电联络确定了会面地点,两次的联络都没有超过三十秒,每次都是念诵密码。

  兵力集结后的第二天凌晨四点钟,担任正西方向警戒的三人小组发回报告:“发现敌军,全部为步兵。正在继续侦察。”

  “准备作战”的命令静悄悄地迅速传达了下去。一分钟内,哨兵发回了第二次报告:“现在已经可以用夜视装备看清敌军。多数敌军携带M16步枪,所有人都穿着凯夫拉尔防弹衣和数字图案迷彩服,看来可以确定是联邦军队。能看清的至少有一个排的兵力,听声音,后面的人数可能还要多得多。”

  夜间值勤指挥官向哨兵下达了命令:“执行夜间防御战一号计划。”他的传令兵听到命令之后,低声传达给指挥部两边的三人小组,然后一组传一组,很快传达到位。指挥官自言自语地说:“联邦军吗?天哪!这下麻烦了。为什么来的不是法国人,或者意大利人?联邦军一定把我们定向了。”

  接到命令后,南北两个方向的三人小组马上进入防守模式。战线绵延八十五码,位置在一处山坡上。东部和西部的警戒小组保持原地不动。西部哨兵没有被发现,尽管敌人从面前走过,但他们的狐狸洞隐蔽得非常巧妙,洞口藏在一片山楂树丛里。按照一号防御计划,除非遭到射击,否则哨兵不能先开枪,他们的任务是埋伏在原地,等待主力部队与敌人交火,然后从背后攻击敌人,制造混乱。哨兵经常把这种做法称为“死守原地”,没有几个人幻想,仅有三个人的小组在经过敌人主力部队攻击后还能幸存。

  联邦军队继续进军,径直扑向基恩团队的战线,西部哨位的士兵不断报告着敌军的距离。“五百米,四百五十米,四百米,敌军行动加速,距离三百米。”夜战指挥官打开麦克森通话器,下令:“马上打开闪光灯,开始行动!”西侧狐狸洞里的一名十二岁女孩吹起了战斗号角,然后,她默数了两下,闭上眼睛拉了三下闪光灯开关,每次间隔五秒。这些闪光灯挂在树上,距离游击队战线二百五十米,彼此相距二十米,共有六台照相馆用的闪光灯。他们被设定为同时闪光。第一下闪光就导致联邦军的星光夜视镜和其他夜视装备自动关闭,也让行进中的联邦军几分钟内什么都看不清。有的人脚底一绊,就摔倒在了地上。到处都是骂声和惊叫声。

  经过最近的训练,守军完全知道号角的意义,在三次闪光期间,他们都闭上眼睛等着,一边等一边数数。然后,他们熟练地一起发动进攻。作战经验相对不足的莫斯克抵抗组织坚守待命。基恩团队三人一组,如狼似虎地冲下山坡,扑向联邦军队。

  号声再度响起,冲锋中的游击队员们知道,这是为了给他们多争取十五秒钟时间。在此期间,六个三人小组的游击队员冲到了联邦军队正面,有重点地开始射击。他们对每个敌人开枪两次,把领头的一个排几乎全部打倒,尸体就像草料似的倒了一大片。仅有的几个幸存者拔腿就跑。由于对反击兵力的规模判断有误,第二排敌军也开始转身逃离,正好迎面撞上殿后的队伍。

  殿后的敌军把己方逃兵当成了迎面冲锋的敌人,开始用机枪自动模式扫射,打死己方士兵十二人,伤十四人。剩下的逃兵并没有停步,大呼小叫地逃过了已方防线。

  看到友军仓皇逃窜,听到“快逃命啊”之类的喊叫,再看到游击队员枪口喷射着火焰直冲过来,居中的连队也开始动摇,随后开始溃败。但其他连队的联邦士兵还坚守阵地,开始集中火力攻击冲锋的游击队员,压制了他们的反攻势头。有两个三人小组的三名成员中弹牺牲。

  撤退之前,马特和依莲·基恩扔出了几枚催泪弹。由于风向有利,催泪弹效果很好。所有三人小组循序撤离到山顶附近,边走边互相掩护射击,交替后退,配合默契。

  游击队不等敌军反扑,就已经清点完人数,准备撤离战场了。三人小队重新编组,补充阵亡战士留下的空缺。他们互相帮着带好行囊,向东方撤退,进入预先准备好的藏身之地。作为撤离安排的一部分,三名十几岁少年组成的小队留下来安放了四颗克莱默地雷作为陷阱。因为他们已经多次练习过暗处布设地雷的方法,所以只花了一百秒钟就已经布置完毕。他们离开不到两分钟,就听见四颗地雷中的三颗被接连引爆,爆炸声让他们觉得非常满足。

  联邦军队对基恩团队阵地的突袭并没有导致进攻莫斯克的计划延迟。大家认为,发动袭击的安全环境并没有恶化。上次犯下的错误,就是不应该在宿营地使用功率五瓦特的信号接收器,结果导致被敌人定位。他们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基恩团队和莫斯克抵抗组织制定了新的作战条令,规定任何超过五百毫瓦的无线信号传输,都不得在营地周边两公里范围内进行。

  单独行动的时候,基恩团队的战士们通常穿着适合当地环境色彩的吉利伪装服。它们都是仿照基恩兄弟的那几件做成的,基本材料来自从联邦军手中俘获的伪装网——有六角形方格的,也有钻石形方格的一然后在上面固定伪装条纹布。但是这次,因为有几支不同的民兵武装参加行动,所以临时决定只穿普通迷彩服,然后每位战士腰部以上,都缠一条四英寸宽的蓝色腰带,以免误伤友军。为了保密,当做腰带的布料是在发动进攻前最后一次检阅时发放的,当时大家已经到达莫斯克东北部的一座小山上。这次联合行动总共召集了一百八十八名战士。

  有位十二岁的民兵“鼓手”藏在目标军营大门以南二百码的掩蔽位置,拍摄下了这次行动的全过程。莫斯克军营就设在原爱达荷大学的宿舍区,周围的三栋建筑都已经被拆平,“为了确保安全”。军营建筑四周设置了高达十五英尺的两道铁丝网,而宿舍楼之间的空地则被用作停车场。

  突袭莫斯克行动的第一阶段,是一个“特洛伊木马”式的战术。游击队动用了一台一年多以前缴获的联邦军BTR-70型装甲运兵车,这台运兵车一直被藏在克里瓦特森林公园,停在一条木料运输公路尽头,还覆盖了伪装网。游击队为了有朝一日用上它,一直保持着良好的车况。大家费了不少力气准备可用的燃油,充足的14.5毫米口径机枪子弹,还一直保持车载电池电力足够。抵抗组织甚至指定了一位机械师,专门负责维护这辆车。

  就在拂晓之前,装甲运兵车已经开到了莫斯克军营的大门口,看守大门的士兵克尽职责,赶紧打开大门,示意让军车开进来。其中一名士兵走到车后,登记车牌号码,一抬头,就看见双筒霰弹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自己的头。持枪的人举起一根手指,示意卫兵不要出声。这位联邦士兵果然不敢作声,吓得瑟瑟发抖。

  四名门卫很快就全部被制伏,赶进门房,被捆住双手,塞住了嘴巴。联邦军中的内线早就警告过,门房里有隐藏的报警按钮,现在,这个按钮的线路也被找出来,剪作数段。一名士兵留下来看守几名俘虏,他的M16步枪已经装上了刺刀。

  装甲运兵车开进灯火通明的停车场。停车场有一名守卫,他对着运兵车喊道:“你们可不可以用无线电告诉那几个当门卫的白痴,他们忘记把大门关……”话没说完,他就被爆了头,开枪的位置是运兵车的一个射击孔,枪手使用的是加了消音器的鲁格马克2型.22口径步枪。守卫死后,一名反抗军战士跑到停车场值班室,取回了一个木条,上面绑满了车钥匙,钥匙上还都标注了车牌号码。

  他在停车场的两排车辆中间来回走了几趟,时不时用白纸包好一组钥匙,扔到对应车辆前面的地上,选的全是装甲车和坦克。当他把剩余的一组钥匙全丢在栏杆下的时候,民兵的运兵车里钻出来十六名战士,全都佩戴着坦克兵CVC型头盔。他们两两一组,分别钻进了装甲车和坦克里面。不到一分钟,他们就已经打开了车辆的地锁,解除了操纵台周围的其他安全防范措施。一声唿哨,几乎所有的车辆同时发动起来,只有两辆装甲车没能开动,因为车载电池没电了。

  现在东方渐明,听到俘获车辆发动,其他战士也都开始行动。一声轰鸣,周边的围栏被炸开一个大洞,便携式火箭弹和枪榴弹不断轰击两座兵营建筑,发射地点是附近的大学图书馆五楼楼顶。与此同时,七名训练有素的狙击手开始射击周边任何进入视野的敌军目标。

  缴获的坦克和装甲车缓缓开出车位,分别包抄。装甲车上的12.7毫米和14.5毫米口径机枪开始怒吼,M60坦克的主炮更是声势惊人,两座宿舍楼都被打得千疮百孔。大部分火力都集中在建筑一端,那里是武器室,持续一分钟的猛烈攻击之后,扮演特洛伊木马的装甲车里打出一枚白色信号弹。一个加强连,六十五名反抗军战士,全都裹着蓝色腰带冲出了附近的教学楼,穿过街道,进入军营大门。与此同时,另外六十名战士从围栏裂缝里冲了进来。坦克和装甲车停止射击。反抗军步兵冲入敌营,首先占领了武器库和指挥中心。然后,敌人就几乎没有了有组织的抵抗。联邦士兵被打得措手不及,攻击开始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还在睡觉。

  尽管联邦士兵手边都有轻武器防身,但所有的火箭弹和重武器都存放在武器室。反抗军战士大声驱赶着联邦军俘虏进入咖啡厅,只有少数联军士兵开枪反击,并很快被击毙。占领军营过程中,反抗军只有三人牺牲,五人受伤。

  据统计,他们总共俘虏了四百四十二名联军士兵,其中五十三人受伤,很多人伤势严重。俘虏中包括第二军司令官和他的全体幕僚。同时联邦军当天还有八十名死者,大部分死在“火力准备”阶段。等到太阳爬上东面的山头,战斗已经结束,余火也已经被扑灭。

  按照最初制订的作战计划,反抗军占领敌方军营的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在此期间,他们系统搜索了有用物资、地图和有情报价值的文件。一排载重量二点五吨的卡车停在楼下,等着把俘获的装备运走。正当反抗军做好准备,打算再次躲进深山坚持游击战的时候,附近的联邦军作战单位开始打电话进来,一个接一个地申请谈判,因为他们打算投降。一开始,马特·基恩还以为他们在开玩笑:“他们居然问我,如果投降的话,我们给他们怎样的条件。可现在明明是他们的战斗力更强啊!这不是疯了吗!他们现在应该向我们开炮才对!”

  迈克·尼尔森摇头说:“不一定,马特,想想就明白了。他们的指挥中心已经被占领,最高指挥官也成了我们的俘虏,就像是群龙无首。对下属作战部队来说,这是他们投降而又不失颜面的好时机。他们很可能早就在找机会投降了。要说投降,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吗?”

  第二军有两支作战部队投降,随后,北到科达伦,南至格兰杰维尔的几乎所有其他部队也都迅速宣布投降。有一个炮兵营负隅顽抗,在当天下午炮轰了莫斯克和大学周边地区,数十名平民不幸丧生。但这支炮兵部队的位置已经被指挥中心掌握,他们很快就遭到了多弹头火箭炮袭击,被打得不成人样之后,也不得不投降了事。无线电和战地电话不断传来军队投降的消息,民兵组织通过卡车和装甲车前往各地军营,举行缴枪受降仪式。

  日落时分,托德·格雷荣幸地获得了一个光荣使命,就是降下莫斯克军营的联合国国旗,并升起爱达荷州州旗。升旗之后,他双膝跪地,感谢上帝的恩典。此时,周围大队的民兵战士和投降的联邦士兵也都跪在了地上,感谢上苍带来和平,那是个庄严而难忘的时刻。

  根据前文,基恩回来至少已经六年

  第三十二章 宪法修正案

  食物就是力量,我们用它来改变一些人的行为方式,有人会说,这是贿赂,但我们并不为此羞愧。

  ——凯瑟琳·波尔提妮,联合国世界粮食

  计划署执行干事,一九九七年

  大陆第六区,包括原美国、墨西哥和加拿大,现在已经逐渐被游击队掌握。哪怕是从前已经被征服的地区,反抗行动也开始日渐升级。游击队的活动范围向南一直延伸到了尤卡塔半岛,向北到了纽芬兰岛。联合国在该地区的影响力越来越弱,却想不出什么可行的办法扭转颓势。

  一个让联合国大丢颜面的事件,就是哈奇士“总统”发表两年一度“大陆报告”时的遭遇。当时,他和他的随从们坐装甲车到了诺克斯堡电视台,看到几位国会议员正跟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一起,满头大汗地用铁锤和撬杠砸门。一个“死不开胶水”瓶子被丢在门边,警察捡起来装进袋子里,准备作为物证保存。电视台所有的门锁都被这种顽固胶水粘了个结结实实。最后不得不动用焊枪,他们才终于在“总统”原定的演讲发表时间前二十分钟打开了电视台大门。

  进入大门之后,他们发现里面的门锁同样没能幸免。好在这些门没那么结实,几锤子就全部砸开了。电视台员工拿着手电筒乱撞,奇怪为什么所有的灯都打不开。他们很快发现,这位破坏分子把主配电箱上的保险丝都拔走了。地面摄像机的镜片也已经被打碎,摄影师只得从采访车上取了一台手持式摄像机,固定在三脚架上拍摄。梅纳德·哈奇士“总统”的讲话最终推迟了二十五分钟才播出,这是“由于技术原因”,而且面对镜头的“总统”先生居然没有化妆。讲话中,他盛赞联合国盟友们的“大力支持”,讲到了密歇根和科罗拉多州的“剿匪大捷”,以及“全国安全形势一片大好,恐怖活动明显下降”。他还许诺“很快”就会开始地方选举。

  一周后,诺克斯堡临时警察总署的行刑队枪毙了那名破坏电视台的“暴乱分子”。其实他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父亲是军需部的一名少校军官,当时住在附近肯塔基州的雷德克里夫。两天后,少校和他的妻子也被枪决。有人援引哈奇士“总统”的话说:“做父母的,当然要为子女做的坏事付出代价。”

  整个北美大陆的局势,都有某种相似性。越是在农村地区,反抗军的战斗力就越强,组织性就越高,战果也越辉煌。由于无法消灭神出鬼没的游击队,联合国当局和他们的美国走狗,就开始集中精力切断游击队的食物来源。

  在游击活动活跃的地区,联邦政府设置了一些“临时管制设施”,用来关押那些政治上不可靠的居民,尤其是农场主、牧场主或跟食品销售行业哪怕只有一点点关系的人。农场主被关押,他的庄稼就会被充公,被割除,甚至直接烧掉。所有大批量的食物都被政府严格控制了起来。但尽管如此,游击战士的人数还是越来越多。

  随着战争的深入,反抗军已经逐渐强大到联合国无法应付的地步。他们每新建一处囚禁地,就会激发更多的民兵组织成立。联合国和联邦政府的暴行让他们日渐被人民抛弃,把更多的民心和军力推向了游击队一边。越来越多的军事指挥官决定“选择正确的道路”,宣誓效忠、于宪法,而不再听命于诺克斯堡的权贵们。甚至旅一级的作战单位都在和游击队接触,想要交出武器投降。大部分这样的士兵开始倒戈成为游击队员,一个又一个县,随后发展成一个又一个州,都接连落入了反抗军的掌握。

  剩余那些死忠于联邦政府和联合国的人们,节节败退到肯塔基、田纳西和伊利诺伊州南部地区,很多人一直坚持到了战争的第四个年头。民兵和起义的联邦军队逐渐合围,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剩余的联邦政府控制区域。

  随后传来消息,说哈奇士总统带着他的内阁和大多数联合国高官,已经于七月一日深夜乘飞机逃亡欧洲。消息传来,联邦和联合国军队宣布全体投降。最后的决战并没有出现,战争在平淡中结束了。七月四日,成群结队的反抗军拥入诺克斯堡,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联合国旗帜被降下,星条旗再度飞扬,人们欢呼着。反抗军的战士们把降下的联合国旗撕成了碎片,很多人都带了一小片回家做纪念。

  投降的军队很快就被解除了武装,遣散回乡。除了少数军人因为战争罪行受到审判外,其他的美国裔士兵八月底前就已经全部回家。联合国自己兴建的集中营,正好用来关押等待回乡的联合国士兵。前后花了一年时间,才用飞机和船只把他们全部送走。

  欧洲人相当愤怒,因为他们想接回俘虏,就要支付昂贵的“运输费”。赎回每名欧洲士兵的价钱是五十盎司黄金,军官定价二百盎司,公务员则是五百盎司,先付款,再发货。新成立的宪政重建过渡政府态度很明确,你们不给钱,我们送还俘虏的飞机就停飞。

  驱逐俘虏的过程还没完成,梅纳德·哈奇士就已经自杀。他的大多数幕僚和几位师旅级军官最终被引渡回美国接受审判,执行了枪决。数以百计的低级军官和卖国贼也被逮捕并受到审判,他们受到的刑罚包括剃光头和留烙印等等,也有少数人被判处死刑。只有少数担心回国后受到迫害的联合国军士兵获得了难民权,宪政府逐个审问了他们各自的情况,这些人后来多数都买到了美国公民权。

  诺克斯堡投降后第二年的十一月,举办了危机爆发以来的第一次全国大选,五十个州全部参加。宪政党和自由党大获全胜,一位怀俄明州前州长(自由党人)被选为总统。根据对全国人口数量的初步估算,新的众议院将只有九十个席位。

  大选之后三年间,总共通过了九项宪法修正案,并相继在各州议会获得通过。美国宪法因此出现了很多重要变化。

  第二十七号修正案规定,对任何参与过反抗军的人在第二次国内战争期间及以前犯下的罪行,一律免予起诉。

  第二十八号修正案收回了第十四及第二十六号宪法修正案,并重新界定了美国公民权,规定只有美国本土出生的美国公民子女,才可以获得州公民权。移民可以购买各州公民权。修正案明确,“美国公民权”的提法,仅限于各州公民在美国境外活动时使用,并把“绅士”之类表示贵族身份的头衔定为非法。

  第二十九号修正案禁止任何福利政策和对外援助,宣布美国退出联合国和绝大多数国际组织,并把美国联邦政府的支出严格限定在国内生产总值的百分之二以下,将驻防各州及联邦直属地的外国军队总人数上限设定为一千人。现役军人总数上限确定为十万人,正式宣战时除外。

  第三十号修正案进一步强调了第二号宪法修正案规定的权益,确认其中涉及的权益不可转移,并由各州政府保护。废除现行的联邦枪械法案,规定此后任何州都不得通过新的控枪法案,并重新确立了分散式的民兵体系。

  第三十一号宪法修正案废止了第十六号修正案,并严格限制联邦政府在五十个州征税的权力。因此,以后的联邦财政,将只能以海关税、进口税和政府债券作为收入来源。

  第三十二号修正案禁止了赤字财政,将新的美国货币回归金银本位制,规定所有的纸币“如有要求,都可兑换为等值金银”。

  第三十三号修正案将众议院议员薪资固定为每年六千美元,参议员薪资固定为每年一万美元。任何联邦职位的竞选资金上限设定为每届不超过五千美元,并收回第十七号宪法修正案,将选举参议员的权利返还给各州议会。

  第三十四号修正案恢复了伊利铁路公司诉汤普金斯案件之前的联邦普通法体系,宣布一九三二年以来的大多数美国法院判决无效,并宣布大部分美国联邦法律均不适用于各州公民。

  第三十五号宪法修正案重申了自主田产产权体系,在新的联邦政府产权法制下,要求联邦政府归还其所占据土地总面积的百分之九十二,转让给私人所有,拍卖给私人的价格将为每公顷美国银元一元。

  美国经济逐渐复苏,但是由于上述九个修正案的作用,政府的规模一无论联邦还是各州一都比危机爆发前大大缩减了。几乎所有人都同意,小的政府才是最好的政府。从南北战争以来,人们第一次重新把美国当成复数形式,说成是美国联合州,而不是单数的美利坚合众国。表面看起来变化不大,实则意义深远。

  诺克斯堡投降后两年,国家教育电视台播放了一部三小时长的纪录片,片名叫《第二次美国内战:民权战争》。里面有大量的镜头是对反抗军战士的采访。制片人支持民兵组织的倾向非常明显,但也并不打算刻意美化反抗军的一切作为。值得注意的是,其中包含一段游击队突袭巴尔的摩近郊联邦军物资基地的视频,镜头里面可以看到,五名没有武装的联邦军士兵正在高举双手慢慢走出一座仓库,却被反抗军战士全部枪杀。

  纪录片里的大部分暴行,都是联邦军和联合国军队做的。有一段业余水准的视频,拍摄者是联合国军队中的一名澳大利亚士兵,记录了发生在田纳西州安置营里面的一次抗议活动。抗议者被多挺机枪长时间扫射,死伤惨重。那些最令人发指的罪行,反而多半是联邦军自己人拍下来的一包括著名的芝加哥致盲事件,还有记录报复性屠杀的清晰画面,涉及佛罗里达、得克萨斯、伊利诺伊和俄亥俄州等地。佛罗里达州的那段画面显示,一百多名被捆绑起来,塞住了嘴巴的男女老幼被集体枪杀后,用推土机推入了预先挖好的乱葬坑。对起义的联邦士兵进行采访后得知,当地部队的长官特地拍下这场大屠杀,是为了借此获得上级的赏识。就像一位英军伞兵上尉说的:“这种处决画面都是为了赢得政府好感。就好像在说:你看我多乖呀?我都杀死那么多人了!这种思维方式的确非常病态,却随处可见。”

  托德和玛丽·格雷是在凯文·伦德尔的牧场看到这部纪录片的,凯文刚买了一套DSS卫星天线,还用录像机把这部片子录了下来。早在电力恢复供应之前两周,他就已经花一点五银元买好了录像机。格雷夫妇感到很骄傲,因为纪录片里的很多素材都来自他们周边地区进行的战斗,包括多伊尔从拉荣超轻型飞机拍摄的画面、雪中设下埋伏擒获库兹勒少校的画面、联合国军斯波坎总部被炸毁的画面,还有本地区攻取莫斯克兵营的最后一战。

  那天晚上,托德睡不着觉,战争期间的回忆像潮水般纷至沓来。玛丽坐在他身边,借着十二伏直流电卤素灯泡的光线读书。她晚上总喜欢读点书,这天读的是她很喜欢的《红与黑》。玛丽吃着苹果,看着书,然后注意到托德好像睡不着觉,就问:“亲爱的,你怎么了?”

  “我在想今天看过的那部电影,一下子就回想起了危机爆发以来失去的亲人和朋友们。我真的非常想念他们。为了自由,我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危机已经夺去了很多亲人的生命,随后又是战争,又有那么多人死难。而在大西洋的对岸,也有千万人失去了自己的儿子。欧洲人会切齿痛恨我们,这一代人也许都不会和解,仇恨甚至可能持续更长时间。”

  玛丽合上书,把它放在一边,说道:“那就让他们恨吧!如果这些欧罗巴人容不下一个自由独立的国家,那就是他们的问题。我想,他们的内心深处,其实是在嫉妒我们,我们总是会面对强权,直截了当地说:‘没门儿,暴君先生。你在我这里吃不开,赶紧走!’这么做一点儿错都没有,托德。我们也会因为当时组织了民兵而感到自豪,没什么可心虚的。我们自己没有枪杀过准备投降的敌人,而且到了现在,作为一个国家,我们也理应感到自豪,因为我们解放了加拿大,目前还在支持瑞士、西班牙和芬兰等国人民的抵抗运动。我们这么做,全都问心无愧。”

  托德点头赞同,但表情依然很不轻松。玛丽用手梳理着他日渐灰白的头发,安慰他说:“至少我们做到了,让我们的儿子雅各在一个民主、自由、敬畏上帝的国家里成长,这是最重要的。”过了一会儿她又说,“至于战争期间发生过的事情,已经不可能改变了,将来都是别人拿去编历史课本的材料,还会被放到‘周一读历史’之类的电视栏目里面,被人解读得纤微毕现。以后肯定还会拍摄更多的纪录片,错不了。”托德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也不可能回到过去,纠正以往犯下的任何错误。但是我不知道,我们的儿子雅各或孙辈的后代,会不会还要经历这样的折磨?”

  整整一分钟,玛丽都没能回答,房间里只有床边的钟表发出低沉的滴答声。最后,玛丽说:“我们人类的本性,就是那样容易堕落,充满了罪恶的念头,所以才会每个国家都有暴君。不幸的是,人性里面还有那种天然的麻木和迟钝,每个国家的大多数人,要么太愚蠢,要么太冷漠,都不会及时采取行动,直到暴君们已经建好了囚困人民的铁网,让无数人无辜丧命。

  “克劳斯爷爷喜欢转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一位独角戏演员讲过的一段话:‘这个世界上有三种人:第一种人努力掌握自己的命运,第二种人当看客,第三种人则一直都在困惑: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呢?’”

  托德点头微笑,这个段子他以前也听过,但是跟今天的感触完全不同。

  玛丽的语调严肃了一些,继续说:“在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在努力掌握自己的命运,托德。”

  托德长出一口气回答:“是的,我们的确掌握了自己的命运。你说得对。暴君的确来自于我们每个人心中的罪恶天性。我真希望今天这样的电影可以警示更多人,让他们警觉起来,以免在这个世界上出现更多暴虐的人。感谢上帝,让我们美国拥有这样的宪法。它让我们多数时候无须面对暴君,比欧洲人自由很多。我希望,既然宪政已经恢复,我们可以继续享受两三百年的自由。从今以后,我们的联邦政府再也无权玩弄那些危险的伎俩,误导市场。更多的权力留给了各州政府,留给了美国人民。我们就是因为这个,才会在谷仓里停放一辆装甲车。这个国家私人拥有的坦克和装甲车还有上千辆,就算今后还有更多的凶险,我们也已经有所准备。将来我们去见上帝了,我们的儿孙也会有所准备。”他用手轻抚着玛丽微微隆起的腹部,微笑了起来一他们的第二个孩子也快要出生了。“我希望他们长大了都是坚强勇敢的人,和你我一样。他们会相信上帝,找到足够的同伴,掌握足够的技能,而且手里有足够的工具,能克服任何困难。”

  玛丽笑着亲吻托德,抬手关掉了阅读灯。她轻轻地说:“我爱你,托德。”

  “我也爱你,全心全意。”

  托德很快就睡着了,那个晚上,他睡得很香。

  此前作者自己说,这台飞机不是超轻型,而是轻型试验机。

  第三十三章 有备无患

  任何自由人,都不应被剥夺使用武器的权利。

  ——托马斯·杰斐逊

  弗吉尼亚州宪法草案

  危机之后二十七年,欧洲解放也已经有五年时间了,凯文·伦德尔的第二个儿子正在波士顿大学读大一。

  秋季学期的第一周周五,所罗门·迈克·伦德尔站在教室门口,物理课还没开始,他正和同学聊奥运会的事儿。有位同学吹嘘自己去英国奥运会现场看过比赛,正在唾沫横飞地讲述当时的见闻。这是危机之后举办的第一届奥运会,所以大家都很关注。索尔假期的时候也在电视里看过转播。

  这时蜂鸣器响起,上课时间到了。泰克诺斯牌MP3远程会议系统显示器自动打开,利用光纤通讯设施,三个不同地点的学生们可以面对面上课。

  索尔在教室前排落座时,上衣袖偶尔脱落了一下。他身边的一位女生吓得脸色煞白,因为看到他的外衣下面有一副手枪肩带,配着一把手枪。

  她大声说:“他带着枪呢!他暗中携带武器,我们校园里是禁止暗中携带武器的。”

  教授朝这边瞪了一眼,说:“孩子,请把上衣脱下来。”

  索尔红着脸站起来,脱掉上衣,露出一把破旧的XD.45口径手枪,还有一对备用弹匣,一起装在一副手工制作的手枪肩带上,上面的皮革刻着文艺复兴时期的海舍尔花草纹样。

  当时气氛很紧张,所有人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教授清了清嗓子说:“小姐,这位先生并没有携带隐藏起来的武器,他的武器呢,我只要看一眼,就可以明白。”

  学生们笑作一团。

  “可是……”那位女生还不满意,但已经不那么底气十足了。

  教授示意索尔坐下。索尔坐下来,把羊皮外衣搭在椅背上,打开了笔记本。

  教授十指交叉,手靠在讲台上,对大家说:“其实学校无权制订任何限制携带武器的规定,不管有没有隐藏起来。这种规定本来就不该有。的确,过去几年来,大城市已经不再流行公开携带枪支,街头犯罪也不像前些年那样猖獗。但是,这位年轻人是不是要带枪,都完全由他自己决定。他是法律意义上拥有完整自主权的本州公民,州政府无权干涉这方面的选择。这完全由个人喜好而定,是天赋人权的一部分。拥有和携带武器的权利是绝对不容侵犯的,我国宪法人权部分保护这一合法权利。我还想提醒大家,这也是不久之前,我国发生第二次内战的原因之一。战争打了四年,非常残酷。我们忘记历史教训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点呢?闲话少说,现在我们开始上课。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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