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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余情》居筱亦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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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9-13 12:53:18
☆、原谅

  连翘到了蒋凤麟住的楼层,刚摸到门牌号,发现大门竟然是开着的,玄关暗暗的灯光照出蒋凤麟的影子,连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睁大眼看着他,他也正一眨不眨地与她相视。
  蒋凤麟的唇边挂起孩子般的笑意:“你还是来了。”他身上的睡袍松松垮垮,略显颓废,说话间隐隐还能闻到酒气。
  这副模样是作给谁看?好像她注定送上门来一样,可恨!
  连翘气结:“我来,是怕你去骚扰我家人,有本事冲着我来就好!”
  仿佛听不出她话里的疏离,蒋凤麟望着她,沙哑着嗓子嗤声一笑:“我本来就为了你,别人算什么?因为你说一句‘不来’,我就摔了一跤,你瞧……我还发烧呢!”估计是伤口感染才烧起来,来上海以后不是伤就是病,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让他忏悔的。
  都是为了她。
  蒋凤麟这语气这动作越发像孩子了,连翘表情一滞,下意思抬眼看了他一下,他指着的额头的左侧似乎拱了起来,光太暗看不真切,也因着他的话,心跳的节拍乱了。
  夜晚,曾经是爱侣的一男一女,站在门里门外,这番场景实在是很诡异。
  “病了就看医生,伤了就擦药,叫我来也没用,我是怕你……”连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生生打断。
  “怕我骚扰你‘家人’嘛。”蒋凤麟咬字重了重,一脸无所谓,“烧坏了脑子指不定真做出些什么事儿来,要不你替我治治?”他说话间就汲着拖鞋往屋里走,也不管连翘有没有跟进来。
  眼看着他病得走路都打晃,又不知深浅地喝了酒,连翘脑子里就想起从前自己病了的时候,他跟进跟出恨不得把自己捧在手心呵护的样子……
  他明明那样可恶。
  可如果她能狠得下心,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连一个路人跌倒她都会去扶一把,她对他,剩下的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余情而已,她这样安慰自己。
  连翘本就不是矫情的人,打定了主意既来之则安之,也就跟了进去,她也不怕他会对她怎么样。
  蒋凤麟的确病得不轻,头昏昏沉沉的,要不是物管打电话来,他还起不来,眼前连看着门框都是重影,便迷迷瞪瞪要走进去。
  “那是堵墙,你还想再摔一次?”连翘板起脸跟着他,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
  蒋凤麟愕然地回过头看她,可见到她还是那样冷冰冰不情不愿的样子,刚燃起的窃喜又消失了,她是被他逼来的。
  可是逼来的也好。
  女人绝情起来,比男人更狠。
  蒋凤麟无精无力地躺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从前,回到他们还你侬我侬的日子,他们本来就是一对,何来现在这样你逼我讽的对垒?
  突然感觉到额上冰冰凉凉,又软软和和的。
  蒋凤麟睁开了眼,默默看向正把手抽回去的连翘。
  连翘有些尴尬地别开眼,方才见他突然没了声音,以为他病得昏过去了,不过现在看来也差不多,那额头烧得能烫伤人。
  “药箱在哪里?”她咬唇问。
  等了一会儿,这次是真的没了动静,仔细看,蒋凤麟已经昏睡了。
  连翘这才急起来,高热,身上又不出汗,最难退烧。她在屋里团团转,翻找了好些时候,才找到了药箱,备着的退烧药开了包装,想来他自己已经吃过了,体温竟然还降不下来,这大半夜的怎么带他去看医生……
  见到有瓶医用酒精,她想了想,去烧了点温水把它兑开稀释,又找了块小毛巾,准备好了才端到房间。
  隐隐听到有声响,连翘还以为蒋凤麟醒了。
  等她靠近了才知道哪里是醒了,是病得迷迷瞪瞪呓语着呢,一直喊着她的名字。那低沉的呢喃在耳边绕了一圈,连翘耳根都红了,她从未见过他病得这般厉害。
  连翘深呼吸一口气,眼一闭就伸手去扒开他的睡袍,其实她也不是没看过,久违而已。
  顾不得考虑太多,她蘸湿毛巾的一角,就自上而下替他用酒精擦拭身体,借此缓解高热,颈部、手臂、背部和下肢,连足心都擦了。
  只避开了胸腹以及他手上的受伤的地方,也不知道他怎么糟蹋自己的,那伤口愈合得一点都不好,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而发热的。他人又长得高大,她来来回回擦拭了几遍,自己反倒累出一身汗。
  好在功夫没白费,蒋凤麟终于退烧了,呼吸也平顺了许多。
  他眼睛闭着,掩去平日看人时的犀利凌人,眉很浓唇很薄,却不是个薄情的人,下巴瘦削,似乎比从前清减了很多。
  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他了,连翘一时间竟然移不开眼。其实仔细看,琪琪也有很多地方像他的,血缘,是割不断的联系。他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了,真想象不出会是什么光景。
  连翘长叹了口气,陪着他好一会儿,才走出了房间。
  熬着米粥的小锅噗嗤噗嗤地响着,连翘倚在厨房敞开的窗户边上,看着外滩潋滟的夜色温柔说着:“你先睡吧,别等我了……嗯,我等他醒了再回来……知道,你不用过来,我叫了计程车的,放心吧。”
  她的头发盘了起来,露出秀气的脖颈,雪纺衫的袖子也挽到臂上,戴着不知哪里找到的格子围裙,再加上空气里飘着的米饭的味道,温馨美好得难以形容。
  如果不是在跟那个人讲电话的话。
  如果她是他的妻子。
  如果琪琪也在他们的身边。
  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连翘挂了电话,转过身就见到站在厨房门口的蒋凤麟,欣喜地笑了笑:“你醒了?”随即觉得自己的表情不对,又刻意收敛起来,“也不躺着,病成这样还敢喝酒,给谁看呢?”
  蒋凤麟只定定地凝着她,忽而喊了一声:“翘翘。”
  只有妈妈和他,会这样喊自己。
  想起已经过世的母亲,连翘眼神一暗,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然后扭头去关了火。
  她一边抬手除了围裙,一边硬邦邦地说着:“我看你手上的伤口还在发炎,只找到些米,你吃点粥再吃药,明天早上去医院看一看吧,别拖出大病,命比什么都值钱。很晚了,我先走了。”
  说着就要越过他往外走。
  就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连翘感觉腰上一紧,接着整个后背就贴上一个发烫的怀抱,这是一个她曾经无比眷恋的地方,气味熟悉,感觉熟悉,声音熟悉,可是美好不可复制。
  “别走……翘翘,别走,留下陪我好不好……”不知道是因为是病着,还是因为他太渴求,他的语气已近乎卑微,那是曾经只有连翘自己才有的情绪。
  时光转换,物是人非。
  蒋凤麟把脸贴在连翘耳侧,灼灼的呼吸洒在她敏感的耳间,她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她在他的怀里!
  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满足的感觉了,每每午夜梦回,以为找到了她抱紧了她,等醒了才知道是一场空,那种反复失去的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见连翘没有第一时间就挣脱,蒋凤麟简直是狂喜,他以为她和他一样心里还是惦记着彼此,不然她不会为他生了孩子,不会午夜为他而来,不是吗?
  人的心,是贪的。
  一个拥抱又怎么满足得了蒋凤麟心里叫嚣的兽,病弱的姿态让他有恃无恐,他紧紧抱住了连翘,从她的耳垂开始缱绻地亲吻,然后流连到脖子,香肩……双手也控制不住地伸进她薄薄的雪纺衫下摆,按照记忆里的感觉往上尽情摩挲。
  可当他转过她的身想吻她的唇的时候,却生生怔住了。
  连翘正在无声地哭泣。
  蒋凤麟以为她这样的反应是在厌恶他的亲吻,或许还为姓贺的守身,他们在一起三年了,是不是已经……说不介意,是假的。
  他不许自己再想,双手无力地滑下,修长的指节拭去她的眼泪,替她整理好衣服。
  反手再一次紧紧抱住,这次拥抱只是一个瞬间,他便放了手。
  蒋凤麟苦笑:“别哭了啊,你知道我对你的眼泪最没辙……”
  连翘从失神中醒了过来,她哭,是因为她那一刻不得不承认,一个来自他的小小的碰触,一句低声的呢喃,甚至只是一个眼神,仍然对她有那么大的影响!
  她鄙视自己懦弱,又害怕会再陷入蒋凤麟的漩涡。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面对他,可是一个小小的拥抱,一个轻轻的亲吻,就能瓦解她的意志,也许她真的不该来,不该高估了自己。
  他给的温暖,就像那开在悬崖上的花,越美丽越不真实,而连翘已经没有了当年采撷的勇气,她本来就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女人。
  依稀记得有句台词:既然已是错,何惧一错再错。
  可她不行。
  连翘擦了擦眼泪,哑着声音说:“蒋凤麟,我和你就到此为止吧,我,我要走了。”
  蒋凤麟横在面前,没有挪动的意思。
  到此为止——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斧子凿进蒋凤麟的心里,更比任何退烧的药物都有用,像冰水似的把蒋凤麟心中那一丝丝的窃喜冻了透彻。
  他以她柔软的性子,以她对他的感情做了赌注,赌她对他不舍。
  好难赢。
  “不如你教教我,怎么到此为止?”蒋凤麟刻意平静的声音如夜色一样微凉:“翘翘,承认你对我还有感觉,承认你还爱着我,其实并不是很难,不是么?正如……我也还爱着你一样,原谅我,不行吗?”明知道不可以再逼她,却仍然放不开手。
  “原谅?我连自己都不能原谅,又哪里来的资格原谅你?”连翘声音颤抖着,闭起眼睛,仿佛还能感受着当年的绝望。
  不是因为她,妈妈不会走得那么突然。
  都是她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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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9-13 12:53:28
☆、第22章 心病

  连翘他们自然不知道蒋凤麟的打算。她陪着贺骏驰去复检,医院组织了专家会诊,商量讨论了很久,最终建议他进行第二次肿瘤切除手术,而且越快越好。
  贺骏驰当时说会认真考虑,和家里商量好了再做决定,可回来后他却告诉连翘,他其实并不想再动刀。她停下手里收拾的动作,抬眼看了看贺骏驰,眼里写满了错愕。
  他的话让她心头一跳:“为什么?”
  “炜疾忌医?”贺骏驰勉强一笑,他抬手指指自己的脑袋,“开颅手术……就是开了这里,把生死都交给了一把冰冷的手术刀。这种病像不定时炸弹一样,就没有完全好的那天,只是看每个人的运气,有些人十年八载不复发,有些人就没那么好运气了。我还不到五年就复发了,不如选择保守治疗,试一试新药……”
  连翘脸色微微泛白,再也忍不住地说:“这怎么可以?要是保守治疗有效果的话,医生怎么会让我们考虑尽快手术?他们说了脑瘤的长速很快,药物很难压住……你是,在担心我们吗?”
  贺骏驰转了身过去,半晌后才再次说:“以前住在我隔壁床的一个病友,在第三次手术后就陷入了深度昏迷,那是个很健谈开朗的老先生。”他苦笑了一下,“反复经历生死考验的滋味并不好受,我也受够了。何必让你们跟着吃苦,能熬着就熬着吧。”
  听他的语气,似乎已经放弃。
  拖一拖,还能活着,再上手术台,或许就睁不开眼了。
  可是他这些天已经有呕吐的现象,再迟一些肿瘤大到压迫神经,会频繁头痛,会视力模糊,甚至……半瘫。
  连翘呼了一口气,上前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我知道你的想法,如果不手术,是可能暂时避开风险,还能熬一两年,可你担心的我们,要的不是你的一两年,是一二十年,甚至是更长远的以后,你别忘了,你还要看着琪琪长大,替她相看女婿送她出嫁么?所以我们一定得治好了这病,上海、北京甚至国外我们都去问上一问,找最好的大夫,一定能治好的……”她抓着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吐出的话一颤一颤的,贺骏驰回头一看,连翘已经难受得落泪。
  贺骏驰顿时不知所措,拿了纸巾给她擦:“傻丫头,我还好好的,你哭什么?我答应你,再想想,你别哭了……”
  “你答应我,绝对不能放弃!”连翘恳求地看着他。
  他只得点头应声:“好,不放弃。”
  连翘这才转哭为笑,松开他的手说:“那我去做饭,苏琳应该接琪琪回来了。”
  贺骏驰失笑地摇摇头,又突然叫住了她:“对了,下个星期周末,公司组织去西溪湿地旅游,可以带家属,我报名了。”
  “西溪?拍《非诚勿扰》那个地方?”连翘来了兴致,“待遇真好。”
  “《非诚勿扰》?我没看过,只是听说风景还不错,就当做郊游散心吧,我和你也没出过玩过。”贺骏驰笑了笑。
  怕颅压升高,他最近已经不出差不作长途飞行了,以后也不大可能再带他们去玩。
  “好啊,不过琪琪怎么办?”连翘又有些发愁,孩子还小,带出门怕不安全,可留下她又舍不得。
  贺骏驰想了想:“也不是去很长时间,就让苏琳带琪琪过去陪妈住两天。”
  连翘想去旅游一番可以让贺骏驰心情变好,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转眼就到了出发的周末,琪琪昨晚就被哄去了奶奶家,不然肯定得哭鼻子。
  因为要坐车,所以他们都穿了运动装,两天一夜的行程要带的行李也不多,两个人拎着小包就出发了。
  之前讨论路线的时候,提了几个方案,自驾不好控制车队,也怕不安全,最后选了坐高铁去。他们到火车站候车区的时候,发现去的人还不少,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见贺骏驰来了,好多都打了招呼。
  “贺工,早!”
  有些没见过连翘的,不免多看几眼,连翘在贺骏驰的介绍下一一打了招呼。
  为了促进感情,老总也会和他们一块儿坐车去,只不过还有十分钟就得上车了,人还没到,秘书一直在打电话联系。
  那头就听见有小伙子喊:“来了,来了!”
  大家抬眼看过去,果真见到了老总,而且他身边还有一男一女。
  推广部的老于惊了一下:“蒋总?怎么这尊大佛也来了?”
  见他似乎知道对方身份,不少人就开始打听了,而去过北京的人都知道他是谁,蒋氏的蒋凤麟,人称蒋总。
  不少单身女性尤为雀跃,一个年轻出色的男人加入旅程,亮点只多不少,搞不好还能发展出一段佳话?大家都兴奋起来。
  也有人在问蒋凤麟身边的女人是谁,老总的秘书没好气地说:“你们高攀不上的,就别再问了。早知道他们都来,我应该建议老总包车去的。”
  谁都没有留意到贺骏驰和连翘,两人早在见到蒋凤麟和唐婉瑜的时候脸色就太对,开始变得沉默了。
  连翘不偏不倚地对上蒋凤麟的视线,他对她笑了笑,可见是早就知道的。而唐婉瑜则比贺骏驰更惊讶,似乎这事在她意料之外的。
  这时,乘务员开始检票进站,也轮不到他们多想。
  幸好订的都是一等软座,一小时的路程,聊聊天就到了。
  两人一排的座位,老总和蒋凤麟坐一起,秘书则陪着唐婉瑜,这次刘胜斌没跟来。
  贺骏驰和连翘坐在他们不远处,连翘似乎心情还未平复,脸色并不好,贺骏驰歉然地说:“他是我们公司的合作方,不过我不知道他们会来。”
  连翘摇了摇头:“你也说了他那样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不是这一次,也会是下一次,我们阻止不了的。”
  “有我在,别怕。”贺骏驰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却发现凉凉的,便皱了眉,“是冷到了吧,叫你多穿点又不听话。”说着就拿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旁边就有人起哄,说贺工爱妻,羡煞旁人,说得连翘脸都红了。
  蒋凤麟正被那老总拉住聊合作案没有留意,倒是唐婉瑜,不受控制的一直留意那对夫妻的动向。
  听到别人揶揄贺骏驰爱妻,唐婉瑜的脸色沉了沉,秘书小姐再和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如果知道来这里要面对他们,她不可能来的。
  前两天在一个酒会上蒋凤麟遇到这家公司的老总,闲聊里说起了他公司周末组织去西溪湿地旅游,借此表现自家公司经营状况良好,他也体恤下属,话末了还邀请了蒋凤麟一起过去。
  蒋凤麟给北京那边投了不少资金,作为上海分公司的老总怎么不眼红,此时不拉拢更待何时。
  不过他没料到蒋凤麟会答应而已,末了还捎上了唐婉瑜,蒋凤麟是这么说的:“唐律师,这段时间加班加点的,不如趁机去散散心?我们并购了电子公司以后,很有可能会和这家公司合作,你顺便替我了解一下情况,有备无患。”
  听起来是让她散心,实则是去工作,唐婉瑜暗讽了一句资本家,不过还是答应了。
  反正她的生活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怪只怪她没问清公司的名称,和贺骏驰碰了个正着。
  没有半点去旅游的心情,唐婉瑜整个人显得沉重严肃,秘书小姐说到最后,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下车的时候,贺骏驰主动提了行李包,和连翘肩并肩下车,站在一起仿佛谁也拆不散。
  蒋凤麟眯了眯眼,再看唐婉瑜,果然也是脸色不好。
  他正想不知道怎么和贺骏驰碰面就有了机会,就像瞌睡遇上枕头,这趟邀请来得正是时候,他怎么可能错过。
  他可是想在这次有所突破的。
  贺骏驰其实也紧张,他一直没能好好地面对唐婉瑜,所以只能借着和连翘说话互动来避开她,恨不得原车返回或者从未来过。
  连翘的第六感很准,她总觉得蒋凤麟这番安排背后肯定有什么用意,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四个人,各有各的心思,随着大部队在离西溪天堂的一家五星级度假酒店下榻。
  这里的空气十分的好,大家放下压力难得出来轻松,心情都是不错的,有些相约去酒吧喝酒,有些则要去逛景点,非诚勿扰的拍摄地是首选,很多人来西溪都要去那儿一游。
  已经是十月里,不会太热,他们租了小船,沿着河水一路逛去,脱离了蒋凤麟紧迫盯人的视线,连翘总算能松口气,听说他和老总去谈公事了。只是贺骏驰就没那么轻松,他们和唐婉瑜一条船,彼此打了招呼,再没有话题。
  老于的老婆也和他们一条船,她嗓门很大,无拘无束地说着一些趣事。连翘看看贺骏驰,又瞧瞧唐婉瑜,有种心急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连翘先下了船,她被船晃得有些不舒服,想先坐车回酒店,贺骏驰本来要送她,可是被同事拉着不放,连翘没有扫兴,就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
  她浑浑噩噩回了房间,这层住的几乎都是他们的人,大家大多都出去了,所以楼层安安静静的。
  连翘出了电梯,刚拿出房卡把门开开,就突然被人懒腰一抱拱进了房间。
  她刚要喊人,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低低沉沉:“翘翘,是我。”
  连翘这才松懈下来,用力一挣,让自己脱离他的怀抱,怒目相视。
  蒋凤麟贪婪地看着她,她今天穿了条碎花雪纺长裙,配上这生气勃勃的眉眼,实在是好看。
  连翘冷冷一瞥:“你不要名声,我还要!”
  “放心,大家都出去了!”蒋凤麟低声喃喃,“你们今天这么亲昵,是专门给我瞧的?”
  “谁会做这么无聊的事?也别拐弯抹角的,你有话快说,骏驰很快就回来的你,那么大费周章来这里就是等着这会儿吧?不过如果还是想谈琪琪,那就什么都不用说,等法院判决吧!”连翘气他的肆意妄为,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出声来。
  蒋凤麟点头说:“我们先不谈琪琪,谈谈你和贺骏驰吧,只怕他这一时半刻也回不来,我刚才看见他和唐婉瑜一起了……”
  “他们是同学,一起聊天有什么奇怪的?”
  蒋凤麟笑了起来:“是不奇怪,他们要复合的话,就更不奇怪了,是不是?你们这对假夫妻,不但骗了所有人,把我也骗得好苦。”他喝醋都喝了一大缸。
  连翘气得怒火中烧,握着拳瞪他:“你胡说什么?”
  这恼羞成怒的表情和语气,更加肯定了蒋凤麟的猜测,他挑起眉:“还要我再说么?挺俗套的桥段,他得了病就跟唐婉瑜分手回国,正好你离开我,马上就结了婚,有没有那么巧的事情?”
  连翘别开眼,不以为意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那正好我们下楼去找他们,大家面对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蒋凤麟说罢就抓过连翘的手腕,作势要往门外走。
  连翘哪里肯,自由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就推拒他捶打他,开始口不择言:“蒋凤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耻卑鄙的?”
  “那你肯定更不知道,我还想更无耻卑鄙一些!”他的手一转一拉,她整个人就跌倒在他怀里。
  还没站稳,已经被他钳制住,用力地吻了下来。
  一别三年多,这是个迟到的吻。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9-13 12:53:38
☆、第23章 长情

  一个负隅顽抗,一个杀伐果断,所有道不清说不明的情意都揉碎在这个深吻里。
  连翘的鼻尖唇腔都充满了属于蒋凤麟的气息,所有的挣扎都被他轻松制住。
  “翘翘……”蒋凤麟吮着怀里的人呢喃,久违的感觉让他无法自拔,飙升的*连自己都压不住了。
  连翘只觉得自己舌头被吻得发麻,全身的力气都瞬间被抽空,可又不甘心受他摆布,终于拼了力气狠狠咬了他一下,铁腥味霎时在口中泛了出来,蒋凤麟一时痛的松了口,拉着她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她的脚却还踢他的小腿泄愤,喘着气骂:“混蛋,趁人之危,卑鄙……”
  蒋凤麟一直压着的脾气也冒了头,飞扬的眉拧起来,伸手抱着她的腰一提,将她整个人都放在门口旁的吧台上,吧台不高,却足以让连翘双脚悬空,登时传来不安的战栗。
  一下子就被蒋凤麟困在了这里,彼此贴得很近,让她进退不得。
  因为蒋凤麟很高,这样恰好可以让两人平视,连翘抬头就能见到他专注深沉的眼神,心突突的跳,只得负气地别开眼。
  蒋凤麟扳过她的下巴,逼她跟自己四目相对,张嘴说话时被她咬到的地方还疼着,语气却软了下来:“翘翘,别对我太狠了好不好?”他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说的,恳求又可怜的语气,跟刚才攻城略地的霸道完全是两个样子。
  可怜给谁看?
  连翘咬牙切齿地冷哼了一声,不想跟他说话。
  他抬手抚上她的背脊,一下一下轻柔地顺着,从前她很喜欢他这样的动作,既舒服又有种被他珍视的感觉。
  现在连翘却不想被他一棒子一蜜糖的收买,咬着唇拍开他的手:“我不介意再提醒你,我已经结婚了!”她伸出戴了婚戒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是奈何不了你,可不代表任你为所欲为!”
  她发现自己越心软这个男人会越得寸进尺,只能用强硬的态度武装自己。
  蒋凤麟却仿佛没听到没看到她的疾言厉色,抓着她的手摩挲,语气带着几分懊恼:“你喜欢住在上海?我觉得一般,这几天看了几个楼盘都不是很满意,还不如回滨海城。”
  他这样没头没尾的话让连翘戒备起来:“你觉得好不好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以后我们总要住到一起的,肯定要挑你喜欢的啊!还有附近得有好的幼儿园和小学,方便送琪琪上学,估计得挑学区房……”
  连翘气得笑了:“以前还不觉得,原来你的想象力这么丰富,你别装聋作哑,我说了我不可能再和你在一起的!你这番话若是放在三年前,我只怕感动得睡不着,现在却觉得讨厌,你就放过我,让我过点舒心的日子行不行?”
  要不是被他逼困在这方寸之地,只怕她要将他扫地出门。
  他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情人,怎么能当个好丈夫好父亲?她没有赌资,也不敢下注,不能如当初一样不管不顾,只为爱情可以撞破南墙。
  人毕竟还要活着,贺骏驰那么努力地活着,她也不能落后。
  蒋凤麟却抓着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你看我瘦成这样,你真的忍心?”
  连翘敛下眸:“我没什么不忍心的。”
  “对一个外人你都能有情有义,唯独对我这么狠。”蒋凤麟自嘲,话锋一转,又说,“可也得人家也同样有心才是,搞不好他们旧情复燃,上赶着让你离开呢!”
  连翘气急,双手被他抓着难以动弹,就用手指在他脸颊抓了一下,马上现了红痕。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你说的都对,反正看你的样子,只怕把我们都查了个遍,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实话实说,退一万步讲,骏驰是太爱唐小姐才会选择分手,就真要跟她复合我也只会祝福他们,毕竟他们是再续未了缘……可就算发展到那一步,也未必代表我和你可以重头再来。”
  “难道你不是太爱我才离开么?我们也一样的……”蒋凤麟凝视着她。
  他还是不明白。
  连翘摇了摇头。
  他们之间的问题太多,怎么可能和贺骏驰唐婉瑜的一样?
  蒋凤麟还要追问,连翘的手机就响了,其实刚才已经响了几回,他们说得太激烈,并没有理会。
  连翘语气放软:“你先让我听个电话,有可能是琪琪找我。”就算出门在外,她也经常打电话回去,丫头已经会对着话筒撒娇了,苏琳时不时会打一个过来。
  说到琪琪,蒋凤麟只得退让。帮她把丢在地上的棉布包捡起来,连翘连忙从里头取出手机,却不是苏琳打来,而是贺骏驰的号码。
  已经是吃饭的点数,连翘以为是贺骏驰打来叫她下楼吃饭的,她接起来的时候刻意避开了蒋凤麟的目光,轻轻“喂”了一声。
  没想到说话的人并不是贺骏驰,而是语气焦急的女声:“是连小姐吗?你,你好,我是唐婉瑜,你能马上来餐厅这边吗?骏驰……贺骏驰他昏过去了,我要怎么办……”话说到最后已经语无伦次了,可见慌到什么程度。
  连翘吓得整个人从吧台跳下来,要不是蒋凤麟扶着只怕她要跌破头,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抓着包就要开门:“叫救护车了吗?你别慌,我马上来。”
  其实她比唐婉瑜镇定不了多少,这已经是近段时间他第二次头痛昏厥了,医生说的话犹在耳边,连翘怪自己没带上病历,只能暗暗默念着医生的诊断,待会可以跟这边的医生说一说情况。
  蒋凤麟一直跟在她后面,瞧着刚才被他吻红的唇已经没有血色,满眼的担心忧虑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神色就黯淡了几分,可他知道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刚才的电话声音大得他也能听到一些,不由得皱起了眉。
  连翘赶到那里以后已经围了很多人,大家都关心贺骏驰,倒没人有心思猜疑她为什么和蒋凤麟一起出现。
  正好叫的救护车赶来,他们就一起匆匆赶去了医院。
  有了连翘背出的病历,医生可以马上做出适当的诊断,不至于延误病情。
  大家都站在走廊上等。
  陪着来的同事已经被连翘劝回去了,本来是周末来度假的,平白让大家的心情沉重。接着公司老总也来问候关心了一下,还很人性化地先让秘书去交了保证金。
  现在剩下了连翘和唐婉瑜。
  蒋凤麟刚才人还在这儿的,一眨眼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连翘也没心思管。
  唐婉瑜自坐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但是能看出她整个人是僵着的,表情木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连翘去护士站要了两杯开水,递了一杯给她,叹口气说:“是不是吓到了?先喝杯开水吧?估计要等上一段时间。”
  已经没有知觉的唐婉瑜结果水杯,略烫的温度过到手心里,才觉得缓了过来,可她依旧沉默。
  在连翘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她却突然开了口说:“我刚刚只是推了他一下,他就那样在我面前倒下了……”她苦涩地顿了顿,“连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或者说,我错过了什么?”
  听到连翘跟医生说的那一长串的病史以及陌生得让人害怕的医用术语,她整个人都懵了。
  脑瘤……
  刚才,唐婉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问连翘,就是期待从她嘴里说出不一样的答案。
  原本他变心分手,另娶她人,她只恨不得从未爱过这个男人,老死不相往来是最好的结局。
  可经过这样的突变,她却突然想,只要他能好好活着她就什么都不怨了,人就短短几十年,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怨要恨?
  “骏驰……是五年前查出得了脑瘤,已经做过一次手术,上个月查出有复发的迹象,可能要进行第二次手术。”连翘并没有隐瞒。
  唐婉瑜却觉得难以置信:“五年前?”她突然站起来的高呼,让路过的人侧目,只得按压情绪重新坐下,嘴里不断地呢喃,“五年前,居然五年前就知道了……”
  五年前,正是他们分手的时候。
  连翘知道,既然蒋凤麟已经知道,现在骏驰又突然病发,那以唐婉瑜的聪明,不用多久就能猜出大概,还不如大方地把事实说出来,只是有些关于他们之间的事,还是由骏驰自己跟她说更合适。
  唐婉瑜的大脑一片混乱,很多碎成片的回忆,一下子又被重新找了回来。
  本来他们说好的,等他回国后就订婚,结果他回去好长时间,再碰面就跟她提出分手,甚至把硅谷百万年薪的工作都辞了。
  再然后没多久就听到他的婚讯,俨然就是一个出轨的负心汉,跟谁说都是他不对,她也从未思虑过有哪里不对劲。
  而重遇后见面,他只反复说对不起,她还不屑一顾。
  他刚才分明是有话跟自己说,她却因为讨厌他,什么都听不下去。
  他要跟她说什么?
  唐婉瑜后悔自己冲动,她求助似的看向连翘,连翘只能摇头:“有些话,只能让骏驰跟你说。”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医生从病房里出来了。
  连翘和唐婉瑜都站了起来,只听到医生说:“病人已经醒了,你们可以进去看看。你是家属吧?等会儿我想跟你谈一谈。”
  连翘连忙应了声好,转而对唐婉瑜说:“你先进去,我去去就来。”
  唐婉瑜点点头,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似乎得鼓足勇气,才能踏进这扇门,面对门里的人,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很快就听见贺骏驰虚弱的声音:“进来吧。”
  不是深爱,不会剪不断理还乱。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9-13 12:53:58
☆、第24章 深爱

  “呵呵,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会怎么想怎么做?你为什么就替我做了选择?贺骏驰,五年啊,不是五天五个月,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吗?当然了,你有了娇妻稚女,只怕也想不起我来!”病房里,唐婉瑜激动的声音节节上扬,咄咄逼人的口吻如她性格一样强势,可是隐约又带着强忍的哭意,只怕已是情难自控。
  “婉瑜!”贺骏驰急了,猛地咳了几下,还坚持断断续续地说,“不是这样子的……你,你听我说,我只是想你好……”
  “你怎么了?别吓我,我不是故意的……”慌乱窸窣间是椅子翻到的声音,唐婉瑜是真的哭了出来。
  贺骏驰却还要再说,仿佛现在不说出来,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一样。他缓了一下,苦笑着开口:“门坎门坎,过了是门,不过就成了坎,你别看是过了五年,其实我当时以为连五个月都熬不过去,何必让你陪我受罪,和你分手是我当时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这五年……像是偷来的时间,如今可能要还回去了。”
  “不,不会的,骏驰……”
  重逢本应有的欢喜,都被疾病带来的痛苦掩埋。
  刚从医生办公室回来的连翘,定定地站在病房外,握着门把的手停顿了好一会儿,终归还是没有旋开,选择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转身抬起头,发现蒋凤麟正站在不远处,单手插着裤兜,形单影只。
  夕阳的余晖从窗台照射进来,让冰凉的走廊,让他们,都感受最后一丝余温。
  蒋凤麟眉眼温柔地凝着她,好像眼里再看不到别人。
  连翘怔忡了好一会儿,眼里映出他的倒影,又猛然后退一步,因为方才,她心里竟然是想向他走去,想从他那里得到慰藉!
  怪不得苏卉心说她可怜又可悲!不过是跟菟丝花一样依附着男人的女人!
  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就为这一个男人,做出这许许多多的事情来!
  他有什么好的?那么伤她的心,有什么可留恋的?
  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掉下来,连翘死死捂住自己的鼻子和嘴,退一步,再退一步,然后扭头就往楼梯跑去。
  蒋凤麟懵了几秒钟,才匆匆追了上去。
  他本来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怕她还有情绪,所以并没有走近,可她突然这样惊慌失措,他哪里还看得下去。
  蒋凤麟人高腿长,轻松的在楼梯的拐角就截住了她,连翘捶他打他,还硬是被他拉到了医院外头的花圃。
  
  正是黄昏时段,光线不足,又是吃饭的时候,人渐渐少了。
  “怎么又哭了?眼睛不疼?”她不疼,他都替她疼,心疼死了。
  连翘恼他蛮横所以根本不听劝,抿着唇一直哭哭咽咽,像个孩子似的。
  “是还担心那个姓贺的吧?我刚才联系了北京那边,协和有两个脑外科的专家跟我们家有交情,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请他们过来看诊。你啊,自己一个人着急掉泪有什么用?”蒋凤麟本来是想安慰连翘的,说着说着又用了说教的语气。
  他以前就总是用这种口吻念叨她,不过当时她事事都听他的话,不像现在这样处处针锋相对。
  蒋凤麟叹了口气,抬眸见连翘嘴张嘴合,却听不真切她在说些什么,他只得俯身靠过去。
  “你为什么要找来?”
  原来连翘问的是这句。
  蒋凤麟下意识地重复了一边:“为什么要找来?”这个问题问得好,余季陶他们问过他,他自己也问过自己很多遍。
  其实答案呼之欲出。
  他对她的感情,比他原以为的要深,不是那种他以为可以瞒一瞒,哄一哄,不用顾忌伤害,不用担心失去的浅薄的可有可无的喜欢。
  也是遇到她了才知道,原来感情是可以这样一点一点的累积起来的。
  一个依赖的笑容,一份温馨的早餐,一件熨好的衬衣,一个问候的电话……看似不起眼,谁都可以做到,却像蚕食鲸吞般将他原有的认知都换掉了。
  换了一个人,做同样的事情,未必会如此。
  对的时间对的人,却没有用合适的方法去对待。
  有一次他和余季陶路过一间咖啡室,进去坐了坐,墙上贴满了客人们的寄语,他随意一瞥,就见到其中一张是这样写的——再刻骨铭心的爱情,若无处安放,唯有放弃。
  当时他就想,是不是因为这样,连翘她才会选择离开?
  为什么要找她?因为他知道错在哪里了,他想补救,所以来了。
  刚才还流利地说教她,被这么一问,他说话却艰涩起来:“翘翘,不管你信不信,我想娶的,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连翘捏了捏拳,却没有再说话。
  马后炮的话谁不会说?她还非得要问要听,她不止疯了,还犯贱。
  
  有时候无声胜有声,蒋凤麟也知道相逼无用,在外头吹了一会风,等她冷静了,便安安静静地陪她回到住院楼。
  家属们来来去去,脚步都很轻,他们到了贺骏驰的病房,刚好见到唐婉瑜走出来。
  她的眼睛是肿的。
  唐婉瑜没想到蒋凤麟和连翘都在,怔了怔,目光下意识地在他们之间打量了一下,连翘不自在地挪开两步,轻声喊了声:“唐小姐。”
  唐婉瑜意识到自己是唐突了,尴尬地挽了挽鬓发,抿了唇说:“骏驰……贺骏驰,我跟他说了一会儿话,可能是累了,才躺下就睡着。”
  连翘了然地点点头:“能睡着就好,他本来就该多休息。你们……他都跟你说了吗?”
  “谈了一些。”因为职业关系,唐婉瑜说话习惯留有余地,想想又说,“我想,留下来。”
  这话,在彼此目前的身份上,是不妥当的,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又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连翘没有理由反驳,于是就说:“我正好想回一趟酒店,把晚餐和骏驰的换洗衣服带来,那这里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了。”
  唐婉瑜听她这么说,当即松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她,又瞥向一直一言不发的蒋凤麟。
  她是律师,见过各种各样复杂难解的案子,也整理过千丝万缕的关系网,却从刚才到现在,都还不能从这五年的纠葛中回转过来。
  哭过,骂过,想过以后,她最需要的是时间。
  唐婉瑜转眼看向病房内,不过里面的人更需要时间和病痛周旋。
  她失去的,或许也只能他才可以还回来。
  
  有唐婉瑜照看贺骏驰,连翘就放心多了,出了医院就要回酒店。蒋凤麟神通广大搞来了一辆车,她人生地不熟也不跟他客气,直接上车坐回了酒店,把东西收了,又打包了晚餐再回去医院。
  依旧很少话。
  蒋凤麟有时候说了好几句,她才勉强应了声。
  气氛尴尴尬尬的,蒋凤麟憋了一肚子的气,无所适从。
  可转念又想,如今机缘巧合下他们的关系都捅破了,再行事不会比以前更难,就又耐心下来。
  贺骏驰显然力不从心,连粥都没喝几口,就全都吐了出来,唐婉瑜第一次遇到,就像下午他突然昏厥在她面前一样,她什么都做不了,被慌张无措定格在了那里。
  而连翘则十分镇定地给贺骏驰排背顺气,替他擦干净秽物,服侍他躺好……一切都那么顺当自然,仿佛做过了百遍千遍。
  提醒着唐婉瑜他们才是夫妻,无论感情上如何,他们毕竟是一起生活的人。
  唐婉瑜受不了跑了出去。
  连翘一怔,转眼看着站在门口的蒋凤麟说:“你帮我去看着唐小姐吧。”
  “我?”蒋凤麟反问,可连翘直勾勾的看着他,他不得已才说,“好,好,好,你别看了,我去还不行?”只得转身追了出去。
  
  唐婉瑜其实没走远,在楼层之间有个空旷的平台,挂满了晾晒的衣服被子,她就靠在栏杆边上站着,夜风把她的长发都吹了起来,要不是蒋凤麟已经知道她的性格为人,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旁人怕要以为她想轻生。
  他们平日除了工作接触,私底下的交流并不多,不过蒋凤麟十分欣赏唐婉瑜。
  在他面前,唐婉瑜当然不会哭,吹吹风,人也冷静多了。
  “以前别人对我说蒋氏的老总如何如何厉害,我总觉得太过夸大。”唐婉瑜忽然这么一说。
  蒋凤麟抿唇一笑:“彼此彼此。”他之前也并不觉得她有多大能耐。
  欣赏,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现在不这么认为了。蒋总,聘我到你公司,来上海,甚至这次来这里,是不是都在你的阴谋?”
  “看中你的能力,请你参与并购,邀请你来散心都是真的,你说的‘阴谋’二字实在不敢当,若换成步步为营会更恰当一些。”
  唐婉瑜却不以为然:“好一个‘步步为营’,利用我搅了乱局,你就可以坐享其成。不过……就算我们这些棋子照着你的意思走,你也未必能将得了军。”
  蒋凤麟眸色一凛,唐婉瑜却自顾自地说着:“刚才……你就没有一种完全插不进手的感觉吗?就算我理解他们为什么结婚,可是他们毕竟有一起生活了几年的感情,还有个孩子,不是谁的出现就能打断的,这样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又怎么样?”蒋凤麟冷冷一说,“我本就不知道他们是假结婚。”
  他很好地掩饰了被戳到痛处的难堪,她说的那种感觉,他几个月前在幼儿园门前见到他们一起的时候,已经有过。
  当时恨不得瞎了眼才好。
  唐婉瑜终于与他正视,眼里写满愕然。
  蒋凤麟不紧不慢地接着说:“现在知道了,更好。我的目的一直很简单,我要连翘和孩子。至于你想不想和贺骏驰复合,那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并没有兴趣。不过,对于一直单身的唐律师你,我觉得我的‘阴谋’利用其实不算太坏,至少你让你发现了一些你早该知道的东西,让你还有回转的余地,不是么?”
  一向能言善辩的唐婉瑜,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驳斥他的话。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9-13 12:54:16
☆、第 25章 泡沫

  贺骏驰的身体在休息了一个晚上后总算有了起色,除了脸色还是不太好以外,行动进食都可以自理了,大家都松了口气。
  杭州这边的主治医生也是建议他尽快动手术,他们没敢耽搁,第二天下午就回了上海。
  之前贺骏驰本来答应老总带几个新人再离职的,现在他的身体情况急转直下,他再一次提交辞呈,老总就是再爱才也得割舍。
  如今只剩下怎么和古明芳交代,这几年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要她老人家一时理清楚并且接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连翘实在是担心。
  虽然几年来古明芳对她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可她还是认真把她当婆婆来伺候的,从未有过什么怨言。可能是因为连翘自己母亲过世得早,让她想孝顺也没有机会,所以对古明芳尤其有耐心,而她老人家对琪琪又是真心的疼爱。古明芳这么大的年纪再接受打击恐怕要出问题的,这也是贺骏驰一直瞒着不说的原因。可这已经是要准备第二次手术了,他感觉有些话现在不说,将来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结果。
  还有另一件事,现在贺骏驰和连翘的关系已经被蒋凤麟戳穿了,再同住一个屋檐下,好像总有点不大得劲,可现在又不是连翘适合提搬走的时候,一来他们之间的事情还没理顺,二来贺骏驰还病着……
  而他跟唐婉瑜之间,并没有像连翘之前想象的那样,在知道彼此的心意后就重归于好了,尽管他们的确对彼此还有情。
  也许五年时光真的横亘了太多的东西了。
  贺骏驰开始失眠,这对他来说是大忌。连翘着急得不行,一边分心照顾女儿,一边还要开解他,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时。
  比如这一晚,他跟唐婉瑜出去见了面,回来就一直在沙发上干坐着,一动不动的,连灯都不开。
  连翘刚把琪琪哄睡着,准备去洗澡,听到门声才出来客厅,见贺骏驰沉着脸,不言不语的样子有些吓人。她想了想,先开了小灯,再去厨房倒了杯温开水,轻轻放到了他面前。
  “怎么回来也不说话?刚刚琪琪还问起你呢。”连翘尽量让语气轻松点,已经入了秋,她只穿了薄的针织衫,在晚上还是觉得冷,太阳穴突突的疼,不过她没表现出来而已。
  果然,听见她提到女儿,贺骏驰的表情总算有些缓和,勉强笑了笑:“路上堵了车,怕你们睡了,就没吱声。”
  打开话题后,连翘就在他侧边的沙发坐下,慢慢地说:“今晚……不顺利?”
  贺骏驰看了看她,抿唇摇了摇头。
  相处几年,他们已经无话不谈,贺骏驰也不打算瞒着,用木然的声音说着:“我害怕面对她……确切来说,是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了,还不如现在就不见。她死心,我也安心。”
  曾经亲密无间,如今相顾无言,只怕他比任何人都要难过吧?
  “所以你当年就这样选择了离开,受伤的是两个人啊。”连翘无奈地叹气。
  “她骂我优柔寡断,说我是胆小鬼。”贺骏驰用双手捋了一把脸,低着头自嘲地笑,“她骂的都对,我知道的。可当自己年轻气盛之时,被告知活不长了,那种滋味恐怕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连翘嘴唇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什么,起身去拧了条热毛巾回来递给他:“唐小姐需要时间,你也是,彼此多体谅体谅吧。”
  “以前小时候看动物纪录片,说到关于大象的神奇传说,它们似乎能预感死亡。到了那个时候,它们会有些反常,然后就悄然离开伙伴,独自到某个安静的地方等待生命终结。不管有没有科学依据,不过我却信了。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我就是抱着那样的心情。”
  “所以《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这本书会这么畅销,因为男女之间的想法和做事方式总是存在这样那样的不同。就像我们都曾劝过彼此退一步都没有成功一样,所以现在面临同样的问题。”连翘苦笑了一下。
  是她病了的话,只怕脆弱得只想紧紧依靠某个人,而不是孤零零的离开;而他却觉得如果蒋凤麟悔过,他们复合是很顺理成章的事。
  男女的想法是完全不一样的。
  最近蒋凤麟一直明示暗示让连翘搬家,离开贺骏驰。
  已经和他周旋了几天的连翘累得不想再回应,估计他也憋到了极限。
  “本来蒋氏要跟她续约的,她推掉了,说做完手头的这个案子就不做了。”贺骏驰捏着毛巾,抬眸看着连翘,“她说想专心陪我,其他的问题,等做完手术再说。”又顿了顿,“我没答应。”
  怪不得刚才脸色那么差,这样的对话,两个人肯定是不欢而散的。
  “我只说一句话,唐小姐世上就这一个,你已经伤了她一次,再伤一次你舍得,没有了她你会快乐吗?”连翘下意识地说狠一些。
  可仔细瞧见他苍白的脸色,又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故而后来又软声说,“哎,其实我也没资格说你,自己的事也是一团乱麻,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无论怎么样,我和琪琪都会支持你的。”
  他这几年复诊,情况其实比很多有相同病情的人好,医生说心情很重要,而每天贺骏驰好心情的来源都是琪琪这丫头。
  孩子有时候承载着大人很多的寄托,尤其是在心灰意冷的时候。
  无论是连翘,还是贺骏驰,琪琪对他们来说都很重要,见证也陪伴了一段最暗沉却又最平静的岁月。
  不管将来如何。
  唐婉瑜一直不肯放弃,她把陪贺骏驰复诊这事“抢”了过来,尽管贺骏驰的态度总是让她咬牙切齿,可一想到他的病,强势如她也瞬间柔和了很多,学会了忍让。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连翘只盼着他们好,把遗失的五年找回来。
  同样不放弃的还有蒋凤麟,之前几天还很婉转地在电话里游说,现在是直接明目张胆来堵人。
  贺骏驰决定了把事情告诉古明芳,唐婉瑜陪他去的,连翘本来也要去的,被贺骏驰拦住了,所以连翘正忧心忡忡,见了蒋凤麟哪里会有好脸色,径直想越过他避开。
  蒋凤麟毫不客气就拉住她:“他们都和好了,你为什么还不搬出来?我都找好了地方……”
  “你弄疼我了!快撒手!”连翘不喜欢他这种自作主张,从前他这么做是考虑周全是可以依靠的避风港,现在这样做却是强人所难。她和贺骏驰的关系还没理清,就算要搬走,也没道理搬到他那里去,那她成什么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做了不好的事男女关系混乱,她可以不要脸面,可琪琪还小,怎么能被这种事影响?
  蒋凤麟松了手,可高大的身躯挡住她,她还真就走不了。
  “翘翘,我是真的没办法了。”蒋凤麟尽量让自己语气温和,“以前不知道还好说,现在我知道你们……我哪能忍下去,你和琪琪搬过来吧好不好?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不住那里就是了……”
  “没有人叫你忍,我听唐小姐说你公司在这里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到尾声了,赶紧回北京多好?你家在那里!”
  “你!”蒋凤麟着实被她的冷言冷语伤到了。
  其实连翘也无意去讥讽他,只是心里烦躁不安,他是撞到枪口上了。
  “蒋凤麟,我今天没心情和你谈这些,你让我静一静。”连翘叹了口气,“我还要去接琪琪。”
  为了这些焦头烂额的事,连翘已经好几天没有去蛋糕店了,都是苏琳和小悦在撑门面。
  就连琪琪,她也疏忽了不少,心里正不知道怎么办,蒋凤麟还来烦她,哪里能博得好感?
  “我和你一起去……”被连翘瞪了一眼,蒋凤麟的话没说完,又改了,“我有车,我送你们吧,停在巷子外还不行?你一个人还带她挤地铁吗?”
  以前都是贺骏驰来接的,这几天她带着琪琪挤公交地铁,的确有些不习惯,主要是孩子太小,人一多怕被挤到了,眼睛都不够使。
  而蒋凤麟早就虎视眈眈,一直要求要正常和琪琪见面,如果这次不应他,也许他憋疯了还真不管不顾了。
  连翘已经累得不想说话。
  他想送就送吧。
  看到连翘被逼无奈的样子,蒋凤麟心里很不是滋味,总觉情路黯淡,团聚遥遥无期。
  偏偏还是他自作孽。
  琪琪穿着灯芯绒的裙子,还带了帽子,十分的可爱,见到连翘就蹦蹦跳跳地奔了过来,让连翘郁闷的心情好上不少。
  连翘带着孩子跟老师说再见,七拐八拐到跟蒋凤麟说好的一个巷子口,然后飞速上了后车厢。上了车她才发现,蒋凤麟的车竟然还安了儿童座椅,她抬眼看了看他,神色复杂难辨。
  蒋凤麟的注意力却被琪琪吸引了,正想开口,却听到琪琪天真地问:“妈妈,爸爸呢?”孩子很敏感地察觉这辆车并不是往日里来接他们的车,也没见到爸爸。
  蒋凤麟身体一僵,笑容也耷拉下来,像被斗败的狮子。
  “爸爸去奶奶家了,今天是叔叔来接我们,快叫叔叔好。”
  连翘这么哄着,蒋凤麟却觉得她一口一个叔叔是故意的,可是又发作不得,一口气全憋在肚子里,脸色越发难看。
  琪琪疑惑地看了看妈妈,半天才娇声喊:“叔叔好。”
  蒋凤麟脸色变了几变,终于挤出一个还算合格的笑容:“琪琪乖!”
  从后视镜里,蒋凤麟看见连翘隐隐在笑,不由得一愣。已经很久没见过她在他面前笑了,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该多笑的。
  所有不满的情绪都在这个笑容里消散而去。
  听着琪琪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发生的事,听着连翘耐心温柔地对答,蒋凤麟觉得此时美好得不真实。
  可好时光是有限的,连翘要去的超市,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
  她下了车,弯下腰要抱琪琪,包包的手机响了,她就先听了电话。
  蒋凤麟趁机抱了把女儿,琪琪不认生,顺当就趴在他肩上,黑溜溜的眼睛机灵极了。
  “琪琪,喜欢叔叔吗?”
  孩子很简单,对她好的她都喜欢,于是点头说:“喜欢啊。”
  蒋凤麟心里高兴,又忍不住再问:“那……如果叔叔当琪琪爸爸,好不好呀?”他的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个软绵绵的小丫头,是他的女儿啊。
  可惜琪琪这次没有配合,歪着头说:“叔叔笨!琪琪有爸爸啦!”
  毫无意外,这番童言稚语蒋凤麟再受打击。
  连翘却在这个时候走近他们,凝重的表情让蒋凤麟收敛起心思,问她:“怎么了?”
  “骏驰的妈妈突然心绞痛,被救护车送医院了!”连翘的预感果然成真,一下子就得到了最坏的结果。
  蒋凤麟眉一凛:“你要去医院?”
  “当然要去!”连翘想也不想就说。
  “可是……”蒋凤麟本来想说现在去只怕不合适,那家人都在火上熬着呢,何必再添油?又怕她反感,只得贴心说,“我送你过去吧,琪琪也要人看着不是?”
  连翘看了看他,终究没有反对。
  一路都遇着红灯,又是上下班高峰期,去到医院都是一小时后的事情了。
  蒋凤麟去停车场停车,连翘就抱着琪琪往急诊部赶。
  走得太急,并没有多注意看路,险些就撞到别人身上,她连忙抱紧女儿,再抬眼跟对方道歉:“对不起,真对不起……”
  对方刚说了句“没关系”,愣了一下,随即激动地问:“你是……小翘?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又要虐男主又要吃肉肉,如此艰难的要求,乃们确定对偶是真爱?
  偶立志要当一回女主的亲妈的,这是要偶以后继续当后妈的节奏咩~~~~(>_<)~~~~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9-13 12:54:23
☆、第 26章 伤痛

  站在连翘面前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个子蛮高身材有些发福,依稀可看出年轻时俊气的模样。
  “小翘!真的是你,我找你找了很久……”那个人压抑不住激动,想再上前一步,再认真看清楚连翘。
  不过连翘的动作比他更快,抱着琪琪连连后退,拧着眉没有说话。
  后来赶到的蒋凤麟见了,保护式地把她们母女俩都挡在自己身后,眼睛瞪着眼前的陌生人,神色肃穆:“发生什么事?”
  连翘别开眼睛,不耐烦地说:“没什么,他认错人了,我们赶紧走吧!”
  她的语气让蒋凤麟回头多看了一眼。连翘的脾气一向好,就是对陌生人也从不会用这么冷淡甚至略带些厌恶的语气。
  再看那个因为听了连翘的话而一脸失落的男人,似乎还想追上连翘的脚步,只是这时有个中年女人走近他,又急又气地把他往住院楼扯去:“都叫你别走远,可让我好找,手续都办好了,快上楼吧!”
  蒋凤麟一下有了思量。
  他没再理会,跟在连翘身后坐电梯直达心血管内科,出来一眼就看到贺骏驰站在走廊外头。
  琪琪抓着连翘的衣领子,甜甜地喊了一声:“爸爸!”
  贺骏驰连忙回神,快步走了过来,琪琪已经扭身攀到了他的肩膀上,贺骏驰亲了她的额头一下,这才看向连翘:“都让你们别过来了,本来你这两天就不大舒服……”
  蒋凤麟被刺激了一下,他这才仔细地观察连翘,脸色果真不是很好,说话还会伴着咳嗽。他刚才竟然那么粗心大意一点没有发觉,只是一味地要求她回到自己身边,他连贺骏驰都不如,还谈什么原谅?
  连翘只顾着和贺骏驰说话,并没有发现蒋凤麟的异样。
  “我没事,吃了药了。”她担心古明芳的身体,越过贺骏驰往后头白刷刷的一排科室看,“有检查结果了吗?都说你们说得太急了,别忘了你妈有高血压的。”
  贺骏驰刚因女儿放松的脸色又绷起来,低声说:“逃避了五年,还是要面对这一天,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医生初步检查说可能是冠状动脉硬化,最好是住院进一步检查。”
  连翘“啊”了一声,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就是了。
  贺骏驰本身身体就需要人照顾,着手接受手术,现在古明芳一住院,只怕他更没办法安心治疗。
  连翘下意识想进病房探病,被贺骏驰拦了一下,他的表情有些尴尬:“你别进去了,不如带琪琪回家吧……婉瑜在陪她,没事呢。”
  他表述婉转,聪明如连翘瞬间就明白了,古明芳本来就不大喜欢她,现在知道了这桩令她不满意的婚姻还有一重缘由,只怕更不愿见她。
  果然,就听到病房里一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地上了。隐隐听见又哭又骂的声音。
  “我这是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今生这么苦……我儿子还那么年轻……”
  “不见不见,通通都不想见……”
  “我死了倒干净!”
  反反复复都是这几句。
  贺骏驰苦笑地安慰:“她缓过来就好了。”
  连翘点点头,只是……她看了看乖乖趴在贺骏驰身上的琪琪,不知老人家还认不认这个没有血缘的孙女。
  那种从一开就做错了感觉又开始抬头,她不由得瞪了蒋凤麟一眼,伸手把琪琪抱回来:“你自己的身体也多注意。我回去等你电话,衣服和吃的我来弄,你就不要担心了。”
  造成这样的结果,贺骏驰也很无奈,他转而看了下蒋凤麟的表情,那黝黑的眸色看不出情绪。
  蒋凤麟还在出神,等贺骏驰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转,连翘已经走到电梯口了,他转身要追上去,听到贺骏驰开口:“蒋总,麻烦你送送她们。”
  “不用你提醒,我也会的。”蒋凤麟脚步微顿,“我联系了北京那边的脑科专家,过两日就能到上海,或许可以帮得到你。”
  贺骏驰一鄂,随即说:“谢谢你了。”
  蒋凤麟回过头,真诚地笑着说:“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虽然我嫉妒得要发疯,可还是感激你这三年把她们照顾得这么好。以后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连翘是个好女人。”贺骏驰不得不承认蒋凤麟是个出色的男人,可是要将连翘母女交给他,自己还是有迟疑的。
  他不知道做得对不对,蒋凤麟又能不能给她们幸福,而他暂时只得到蒋凤麟简单的一句回答:“我知道的。”又好像已经表达了他所有的意思。
  也许是感知到大人低沉的情绪,孩子也有些不安,这回去就不肯再坐儿童座椅,非得要连翘抱着,一松手就要哭闹,连翘只得一路抱着她。
  照顾到带着孩子,蒋凤麟开的车速很慢,语气也缓缓的:“她是不是饿了?带她先去吃饭?要是你怕被人撞见跟我在一起,就选个安静点儿的地方,用不至于还要回去做饭吧?他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你还要一直带着琪琪,总得留点精力吧?”
  不知道连翘是真的累了,还是怎么想的,这次竟然没有反对。
  蒋凤麟带她们去了一个私人会所,环境优雅安静,来的人都非富即贵,的确是不用担心会遇到什么人。
  他们要了一个包厢,连翘就先给女儿点了一个儿童餐,其他就不管了,蒋凤麟自然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虽然环境清雅幽静,可是有孩子在,吃饭肯定安静不下来,琪琪喜欢吃小笼包,一手一个抓得满手都是油,而且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又要下地,很是磨人。连翘要顾着她,基本没怎么下筷子,连带的蒋凤麟也吃不多。
  这是阔别多年后他们第一次同台吃饭,而且还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三口。
  连翘对孩子耐心地哄或者忍不住的小骂,还有孩子叽叽喳喳跟百灵鸟似的,让蒋凤麟觉得世上没什么比这更温馨的声音了。
  他又心疼连翘辛苦,想起贺骏驰说她不舒服,就自告奋勇说:“我吃得差不多了,我来喂琪琪吧,你多少吃一些,今晚的粥做得不错。”
  “你?”连翘斜睨了他一眼,随即真把小碗一搁他手里,“好,给你。”
  嘴上说得这么爽快,可她眼里心里都在看着蒋凤麟,就怕他有什么不注意的,会累及孩子。
  只见蒋凤麟真捧起碗,舀了一调羹米粥,在嘴边吹了又吹感觉温度合适了,才有模有样地递到琪琪嘴边:“琪琪乖,别玩了,先吃一口粥……”
  “唔,不……吃……”
  “啪”一小下,琪琪很不客气地把小手拍在蒋凤麟的脸上,顿时面粉屑粘在他英俊的脸上,有说不出的滑稽感。偏偏罪魁祸首还在咯咯地笑,小丫头喜欢吃肉馅,外面那一层面粉皮都是不吃的,玩得满手都是。
  连翘噗嗤一下跟着笑了出来,不过很快又收敛了起来,伸手一本正经地拿回碗:“算了,还是我来吧。”
  琪琪吃了饭,又玩了一会儿,没多久就躺在连翘的腿上睡着了。
  那时连翘才刚吃上一碗粥。
  蒋凤麟发现她的表情有些奇怪,就担心地问:“怎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连翘摇了摇头。
  重逢后的这几次见面,她跟他都没什么话可说。以前他还笑话过她,怎么总有说不完的话,这不报应来了。
  蒋凤麟刚暖和的心又开始意冷。
  连翘的手却开始抖,渐渐还握了拳,蒋凤麟皱了皱眉,仔细打量了她和女儿的姿势,恍然大悟:“是不是脚抽筋了?”她从坐下来以后就没动过,这丫头还躺在她腿上,血气肯定运行得不好。而且她以前就经常半夜里抽筋疼醒。
  蒋凤麟顿了下来,果然见到她左边的小腿绷得紧紧的,难为她能这般忍着。他二话不说就伸手去碰触她,她惊呼地拍了他一下:“你做什么?”
  蒋凤麟摸摸自己的脸,居然还笑得出来:“原来琪琪这丫头都随了你!好了,你别动,我替你揉揉。”
  他没给她反对的机会。
  连翘怕吵醒女儿,只能僵着身体,看他脱掉她的鞋子,温暖的手在绷紧的小腿上来回摩挲,力道温柔,那种酥麻的感觉又来了。
  “可能有点疼,你忍一下,一会儿就好了。”蒋凤麟这么说着,接着就尝试把她的腿慢慢拉直,放在他蹲着的大腿上,如此来回几次,总算是缓过来了。
  连翘赶紧把脚收回来,穿回鞋子,有些僵硬地说:“谢谢。”
  “我不要谢谢,能不能换一个吻?”蒋凤麟无耻地要求。
  连翘惊愕地瞪大眼。
  蒋凤麟放声轻笑,带着些孩子气地贴在她耳边低语:“瞧你的表情,我没那么可怕吧,我只是表现了一个正常的男人压抑了三年的情感。不过孩子在,我不会乱来的。”
  他其实是想向连翘表明自己的心意,他三年来没有过别的女人,只渴望她。
  可惜连翘没体味出来。
  她觉得他这话的意思是孩子不在身边就可以胡来了,这是什么逻辑?
  她拒绝这样的暧昧。
  “我应该再给你一巴掌。”连翘深呼吸了一口气,“我真不明白,怎么以前就看上了你?”
  口不择言最伤人,无论有心还是无意。
  蒋凤麟的表情霎时冷了下来。
  他最不能接受的,她是否定了他们过去的一切。
  连翘被他墨色的眼神看得心发慌,抿唇又说:“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蒋凤麟没再说话,等亲眼见她们进了楼道安全门,就开车离开了。
  连翘从镂空的铁门往外看,看着他走下台阶,再然后听见发动车子的声音,渐渐远去。
  情感和理智每分每秒都在拉锯式争斗。
  连翘自己很矛盾。她不想再被蒋凤麟左右了自己,又控制不了被他左右。
  琪琪在她怀里动了动,迷糊喊了一声妈妈。连翘心中一暖,无论如何,她还有琪琪。
  趁着白天琪琪去幼儿园,连翘就把时间利用起来,去老房子收拾了古明芳的换洗衣服,又去市场买了菜炖了汤送去医院。
  医生说古明芳至少要一星期后才能出院,她还是不肯见连翘 ,甚至把贺骏驰都挡在门外,自己一个人哭得让人心酸难受。
  唐婉瑜熬得瘦了一圈,连翘也急得着急上火。
  唯一的好消息是蒋凤麟请来的两个专家看了贺骏驰的病情,觉得手术康复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蒋凤麟却没再出现。
  连翘觉得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失落,不受控制地去想他去了哪里,她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好在他们这对纠结,贺骏驰和唐婉瑜的关系却渐渐好转。
  就在古明芳出院那天,连翘去办出院手续,没想到就在电梯口被人拦了下来。
  她一见到那张脸,眉头就皱起来,完全当他是陌生人那样直接忽视。
  “小翘,我知道你是小翘,我在这里守了几天了……”和前一次不同的是,这回这个男人是穿着病号服的。
  “我不认识你,你找错人了。”连翘冷冷地开口。
  “不管你认不认我,我始终是,始终是你爸……”那个人有些底气不足,却还接着说,“我这里,明天就要动刀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出来,没想到在那之前还能见到你……我就想跟你说几句话而已,行么?”
  他后面的话,成功让连翘想起了贺骏驰给她说的那个没能走出手术室的年轻男孩。
  “我赶时间,你有什么话就快点说。”
  连翘终究心太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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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再见

  回去的路上,蒋凤麟没有兴致再多说些什么,只等亲眼见她们进了大楼安全门就开车离开了。
  而连翘则从镂空的铁门往外看,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落寞地走下台阶,再然后听见发动车子的声音,渐渐远去。
  情感和理智每分每秒都在拉锯式争斗。
  连翘自己很矛盾。
  她不想再被蒋凤麟左右了自己的生活,又控制不了被他左右,琪琪在她怀里动了动,迷糊喊了一声妈妈。
  连翘心中一暖,无论如何,她还有琪琪。
  窗外呼呼的冷风吹进来,点燃了又被搁置的雪茄落下了星火,烫贴到皮肤上还是会感觉痛,蒋凤麟的知觉也才渐渐回笼,烫一烫也好,要不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一直所自持的,不过是连翘除了他不会再爱上别人。可连翘对自己的决绝,对贺骏驰的紧张,都让他觉得恐惧,他恐惧会永远失去她,这怎么可以?
  是不是他想得到的太多了,所以就不被允许了?
  煎熬一次次升级。
  在这样寂寥的夜晚,雪茄的味道和余季陶的连环呼叫都是蒋凤麟的醒神良药。
  “老天,你终于接我电话了,我还以为你又要玩自闭呢!”余季陶在电话那边大大呼了一口气。
  当年连翘失踪了以后,蒋凤麟发疯一般的四处找,除了找人,什么事也不管,什么人都不见,足足隐了小半年。不过这不代表他就被打击得好欺负,蒋氏那些魑魅魍魉没蹦跶多长时间就都被收拾妥当了。
  虽然过程曲折了一些,可蒋凤麟总算是重新站起来。
  余季陶是害怕他又重蹈覆辙。
  “我没事。”蒋凤麟应了一下。
  “那就好,那就好,有些事情急不来的对不对?你一步一步来,千万别冲动,是你的终究是你的。”
  蒋凤麟突然笑了:“怎么这话这么耳熟?”
  余季陶讪笑,当年他苦追顾青无果,蒋凤麟就是这么安慰他的。没想到他心愿达成妻儿在侧,反而是蒋凤麟还形单影只。
  余季陶轻咳两声:“咱们还是说正事吧,就是之前谈的那个新计划,我建议暂时别动。”
  蒋凤麟挑眉,接着问:“公司出了什么事?”
  “还不是你的死对头,我怀疑公司的人里头混了他的人。还是顾青提醒我才发现他悄无声息地吞了几个小公司……”
  “赵秋明?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皮痒欠揍,你觉得我会怕他?”面对自己的商业王国,那个自信自傲的蒋凤麟又回来了。
  “是不用怕他。问题是他不要脸地偷了我们的idea,还先一步进行了计划。幸好走漏消息的那个人应该不是核心小组的,所以他整了个四不像出来,也够恶心人了。”
  从蒋氏入股鼎峰,鼎峰再和贺骏驰之前工作的公司合并就知道,蒋凤麟想在信息这块有所动作。
  现在合并才谈了一半,赵秋明就半路杀出来,这摆明来者不善。
  “查到内鬼了没?”蒋凤麟弹了弹一口没抽的雪茄,好像并不在意。
  余季陶知道他这是有主意了,干脆说:“明天应该就能知道是谁了,希望他捞的钱能够他打官司!”泄露商业机密可不是闹着玩的。
  蒋凤麟却不这么认为:“知道是谁就行,不用急着把他揪出来,找个机会把他提到你的核心小组里,然后你再慢慢地把一些重要资料转给他……”他一条一条地交代着余季陶。
  暗桩到了明处就好办了,有些时候可以有反作用。
  本来还气愤的余季陶越听越兴奋,连连点头说是,末了还忍不住说:“幸好我是你这边的……”当初蒋氏内讧,余季陶几乎是把全副身家都压到了蒋凤麟身上,作为兄弟,可真是两肋插刀了。
  他也值得他信任。
  蒋凤麟淡然地说:“只要他不惹我,我不会下狠手,这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余季陶忍不住叹气:“我是真搞不懂了,苏卉心的眼光,怎么从你就一下子跌到赵秋明那种水平了?八成是赌一口气!”他还配合语气声调弄了个起承转合。
  赵秋明和蒋凤麟一直不和,他喜欢苏卉心,苏卉心却心系蒋凤麟,后来蒋凤麟悔婚,苏卉心就闪电般嫁给了他,还借了苏家的力不断打压蒋氏,一时风光无量。
  “行了,你就按我说的赶紧安排好,别的不要多管了。”蒋凤麟叮嘱。
  他很久没提也不想再提苏卉心这个名字。
  连翘白天送琪琪去幼儿园,就去开店。
  经过杂志的宣传,店里的生意更好了,她们又再请了一个蛋糕师,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师傅。按照之前连翘和贺骏驰的打算,要是这个店做好了,就再开分店,把兴趣做成事业还做成功,不是谁都有的运气。昨天苏琳还说她们隔壁的铺子要转让,让连翘考虑盘下来扩大店面。
  换做从前连翘指不定就心动了,可是现在她已经没有这种往前冲的精力,一桩桩一件件的烦心事让她心力交瘁,要不是实在舍不得,她都想歇业一段时间。
  她最近都只在店里半天,中午买了菜就做好送去医院,还有带古明芳和贺骏驰的换洗衣服,一天至少去两趟。
  古明芳并不愿意见她,有时候甚至连儿子都不见,他们就只能守在门口。
  贺骏驰陪了两天,脸上憔悴得让连翘不忍再看。
  “你一直在这里陪夜肯定睡得不踏实,不如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再来,你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我在这里守着,琪琪有小姨和苏琳看着,你就放心吧。”连翘不停地劝他,更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
  其实连翘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贺骏驰摇了摇头,坚持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的脾气,还是我留下合适,我会照顾自己的。”
  “检查结果都出来了吧?医生怎么说的?”
  “年纪大了,容易心梗,先吃药留院观察几天,没事了就可以回家。”贺骏驰避重就轻地说,“你来来回回地跑也累了,赶紧回去吧!”
  连翘叹了口气。
  连翘无精打采,电梯到了一楼她也是低着头出去,没想到在门口被人拦了下来。
  她抬眼一看到那张脸眉头就皱起来,完全当他是陌生人那样直接忽视。
  “小翘,我知道你是小翘,我在这里守了两天总算是见着你了。”他推开皱纹笑了笑,和前一次不同的是,这回这个男人是穿着病号服的。
  “抱歉,我不认识你,你找错人了。”连翘的语气十分冷硬。
  “不会错的,我记得你这儿有个云纹小胎记,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你跟你妈妈长得好像。”那个人摸摸自己的左耳根,又看了看连翘,“你再想想,我,我是你爸啊……”
  连翘退后了一步避开。
  她的确有个胎记藏在耳后,平时把头发放下来根本看不见,就算是扎起头发,一般人也看不见的,除非是熟悉亲近的人。
  中年男人指着他心脏的地方说:“我这里明天就要动刀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出来,没想到在那之前还能见到你……我怕以后再没有机会了,就想跟你说几句话而已,行么?”
  他后面的话,成功让连翘想起了贺骏驰给她说的那个没能走出手术室的年轻男孩。她定定地看着他鬓角的那颗肉痣,那是她最能认出他的标记。她的确曾经喊过这个人做“爸爸”,不过那时候她以为他是来接她和妈妈的,最后希望落空。
  连翘觉得可笑,她哪里来的爸爸?
  “我赶时间,你有什么话就快点说。”
  一分血缘,终究换得一时恻隐。
  她就是输在心不够狠。
  从一楼收费处的通道一路往外走有个小门,走出去就是医院小花园,连翘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走路急得像一阵风,等到了外头,才发现身后的人蹒跚着赶来,就是走这几步路也带喘的,她想起他刚刚说的明天要做心脏手术,就是说他的身体出毛病了?
  真是现世报。
  秋日里,没有阳光照到的树荫底下,风吹过沙沙的温和声音,稍微平复了连翘焦躁的情绪。
  连翘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在她生命里一直缺席,却还有脸面自称是她“爸”的男人。他叫付崇光,就是他,毁了她妈妈的一辈子。
  付崇光病号服外头只披了件皮夹克,似乎觉得冷,两手一直互搓着,犹豫的表情好像在思考从哪里开始讲合适,连翘的冷漠让他想好的一肚子话无从说起。
  “如果你无话可说,我就不奉陪了。”连翘对这种人没有一点耐心。
  “不是的,有话咧,有话咧……”付崇光一着急,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就现了出来,他捏了捏夹克的口袋,才开口,“眨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那天看你抱着孩子……应该是结婚了吧?瞧我都不知道。”
  眨眨眼?连翘听他对过去这般轻描淡写,语气更加冷:“你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问,你知道什么?”这一刻,连翘身体里潜藏的刺全都冒了出来。
  二十多年前,还是保守传统的时代,未婚生子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们那里地方又小,镇上一下子传开了,说她妈是第三者,不要脸,那些时候她这个“爸爸”可没有露过脸,全让妈妈一个人承受了责难。
  外公外婆都是当老师的,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枉为人师,于是她妈妈一个人带着她生活了十年,就是艰难到揭不开锅了,也没有吭过一声,妈妈说是她自己信错人,理应付出代价。
  可是代价太大了,一生啊。
  他成了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爸爸再出现在她们面前,还有什么意思?
  “我……”付崇光有些灰败的脸显得无奈,“对了,你妈妈身体还好吧?你们搬走以后消息就断了,托人四处打听也就知道你舅舅一家到了上海,有号码也不肯接我电话。”
  以前隔一段时间总能收到只言片语关于她们的消息,不过几年前就没有了,每次送去的钱也都退了回来。
  “你还关心我妈做什么?她听不到也看不到了,你的假仁假义就收起来吧。”
  “你说什么?看不到是什么意思?”付崇光难以置信地倒退了几步,几乎要站不稳。连翘的妈妈,比他还要小上几岁……
  “还听不懂?人都不在了,你就不必再这样假惺惺,既然你不知道,?就请你继续你的不知道吧,以后也不必再见了,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念及他有病在身,她才忍着不让自己再说些难听的话。?
  “是我对不起你妈……”付崇光喃喃。
  呵呵,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她妈妈不会活过来了。
  快步越过付崇光,连翘一言不发地往回走,哪知付崇光小跑了两步追上:“小翘,你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这回他用了点劲儿,一只手紧紧拽着连翘的包,另一只手则从夹克内衬的兜里拿出一包用红纸包的东西,长方形厚厚的,继而说,“这个给你。”
  连翘推开他,冷声说:“放手,我不要你的东西。”
  那大包啪嗒一下掉到地上,包装散开了,露出一叠红色大钞的一隅。
  付崇光咽咽口水弯腰捡起来,讨好地笑着:“给孩子买点好的,算是我这个当爸爸的一点心意……拿着吧……”他说着就要把钱往连翘的包里塞。
  这种已经过期的补偿并不能温暖连翘的心,她也不可能成就他这种补偿了自己心里就好过的行为。
  “都说了我不要,你听不懂是吧?”连翘手一甩,红纸里包的钱就撒了一地,甚至引来了路人的侧目,她却没有心情管,也不再搭理付崇光,转头就往门的方向走去。
  可门口内侧站着的蒋凤麟,让连翘的脚步一怔,他什么时候来的,看到了多少?
  “好戏看完了,还满意吗?”连翘苦涩地看了他一眼,“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贺骏驰才是琪琪的爸爸,因为他给了她站在人前的机会,因为你不知道,非婚生的孩子会活得有多艰难,你没有了资格。”
  她比她妈妈幸运,在最绝望的时候有贺骏驰搭一把手,让琪琪免于承受她所经历过的痛苦。
  蒋凤麟握了握拳:“翘翘,不管你信不信,我想娶的,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他今天来,本来是想告诉她,联系好的脑科权威可以来沪给贺骏驰看诊。
  他想做他能为她做的一切,只想求她回头看他一眼。
  他在原地等她,把贺骏驰治好,把一切回归原地,把感情重归于好。
  不过再多的解释都是苍白的,对现在的连翘来说,就算蒋凤麟解释得再好,她也听不进去。
  “我今天没心情和你谈这些,你让我静一静。”连翘推开他,“我还要去接琪琪。”带她回家洗了澡收拾几件衣服,再送去苏琳家住两三天,等贺骏驰妈妈出院再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被连翘瞪了一眼,蒋凤麟的话没说完,又改了,“我有车,接送方便,停在巷子外还不行?难道你一个人还带她挤地铁吗?”
  以前都是贺骏驰来接的,这几天她带着琪琪搭公交地铁,的确有些不习惯,主要是孩子太小,人一多就怕被挤到了,眼睛一刻不敢放松。
  连翘已经累得不想说话。
  他想送就送吧。
  看到连翘被逼无奈的样子,蒋凤麟心里很不是滋味,像是热烈的感情遇上寒冷的冰雪,把一切都尘封了。
  偏偏还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
  琪琪穿着灯芯绒的裙子,还带了帽子,十分的可爱,见到连翘就蹦蹦跳跳地奔了过来,让连翘郁闷的心情好上不少。
  “妈妈看,小红花!”琪琪指了指贴在自己衣服上的两朵红色小花,是幼儿园老师鼓励孩子的小法宝,每次琪琪得了花都高兴得不得了。
  连翘摸摸她的头,笑了笑:“我们宝贝儿好乖,来,妈妈亲一个!”
  琪琪笑呵呵的顽皮躲开了。
  连翘带着孩子七拐八拐到跟蒋凤麟说好的巷子口,然后飞速上了后车厢。上了车她才发现,蒋凤麟的车竟然还安了儿童座椅,她抬眼看了看他,神色复杂难辨。
  蒋凤麟的注意力却被琪琪吸引了,正想开口,却听到琪琪歪着头问:“妈妈,爸爸呢?”孩子很敏感地察觉这辆车并不是往日里来接他们的车,也没见到爸爸。
  蒋凤麟身体一僵,笑容也淡了下来,像被斗败的狮子。
  “爸爸去奶奶家了,今天是叔叔来接我们,你们前天还见过的,还记得吗?乖,快叫叔叔好。”
  连翘这么哄着,蒋凤麟却觉得她一口一个叔叔是故意的,可是又发作不得,一口气全憋在肚子里,脸色越发难看。
  琪琪疑惑地看了看妈妈,半天才娇声喊:“叔叔好。”
  蒋凤麟脸色变了几变,终于挤出一个还算合格的笑容:“琪琪乖!”
  从后视镜里,蒋凤麟看见连翘笑得很淡很淡,只因为噎了他一下?他不由得一愣,然后所有不满的情绪都在这个笑容里消散而去。
  听着琪琪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发生的事,听着连翘耐心温柔地对答,蒋凤麟觉得此时美好得不真实。
  可好时光是有限的,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
  连翘先下了车,蒋凤麟趁机抱了把女儿,琪琪不认生,顺当就趴在他肩上,黑溜溜的眼睛机灵极了。
  “琪琪,你喜欢叔叔吗?”
  孩子很简单,对她好的她都喜欢,于是点头说:“喜欢啊。”
  蒋凤麟心里高兴,又忍不住再问:“那……如果叔叔当琪琪爸爸,好不好呀?”他的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个软绵绵的小丫头,是他的女儿啊。
  可惜琪琪这次没有配合,摇摇头:“不好,琪琪有爸爸啦!”
  蒋凤麟叹了口气,大的哄不了,小的也不好哄。
  难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9-13 12:54:51
☆、第28章 打算

  古明芳做了系统的身体检查,住院观察了几天,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医生这才批了出院,不过医嘱写明了注意饮食均衡,不能劳累,更不能受刺激,贺骏驰一一记下。
  在古明芳出院的前一个晚上,她和贺骏驰母子俩谈了好长一段时间。
  经过这几天的思考和冷静,古明芳已经慢慢地接受了现实,只是心里头依然觉得难受。好好的儿子身患重病,孙女跟自己也没有血缘关系,本来和睦幸福的一家子,感觉就要散了。
  “骏驰,你老实跟妈说吧,你往后打算怎么办?”古明芳拍拍他的手问,见儿子欲言又止,她又苦笑了一下,“说吧,你妈活了几十年,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受得住的。”
  贺骏驰看着母亲瘦得骨头都凸起来的手,眼眶有些热,做儿子的让她老人家担心成这样,真是不孝。
  “妈,我想跟小翘离婚。”贺骏驰第一句就这样说,然后还把他当年遇到连翘的情况简单说了出来,想博得老人家的原谅,“我们本来是想等琪琪上了户口就离的。”
  “你舍不得了。”古明芳看着他叹了口气,“真是胡闹,这种事你们也敢做!”在她的眼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过当了一辈子的教书匠,她和老伴都很少跟人红脸,就是教训人说的话也都是板板正正的。
  “琪琪那么可爱,您也舍不得的对吧?”贺骏驰想转移话题。
  古明芳不买账,睨着他说:“我看你是舍不得小翘,你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我?”儿子是她生的,什么秉性她很清楚,就算开始他只是想帮助连翘,可天长日久相处下来未必没有处出感情,不然她怎么会察觉不出他们是假夫妻?
  贺骏驰急了:“妈,您想到哪里去了,我和小翘不是您想的那回事!”
  “是不是你自己清楚,总之你们这次是真的伤了我的心了,别以为我这是原谅你们了。”古明芳的语气冷了冷。
  贺骏驰沉默了好一会儿,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似乎是在回忆,古明芳见他眼神放空,板着的脸不得不软下来。
  “妈,一开始我是真的是想帮一帮她,一个女孩子多不容易。”贺骏驰眼神开始有了焦距,定定地回望着他母亲,母子俩的手交握着,温暖着,“小翘人好,心好,至于琪琪……我当她就是我的亲生女儿的,跟她们相处下来,我觉得原来日子这么平淡地过下去也不错,我知足了。”
  古明芳用力回握了他的手,想说些什么,见儿子摇了摇头,便又忍住。
  医院清一色的白,将这个夜晚衬得更加清冷。
  “您问我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本来以为这几年恢复得很好,可是谁想到它会突然复发呢?这样子的我,再多的打算都是徒劳,我不想再耽误她。”
  古明芳忍不住落下泪:“傻孩子,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她想起来昨天他不在的时候,有个人来探望她,就哽着喉咙说,“你不知道,昨天婉瑜来瞧过我,不知道是谁告诉她我住院了。当年你们也是突然分了,她问我是不是因为你的身体,才这么决定的,我都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她。婉瑜也是个好孩子,她好像还没结婚,要是你还跟她在一块儿该有多少,至少是真的……”
  听到唐婉瑜的名字,贺骏驰讶异地怔了一下,无意识地拿纸巾给母亲擦眼泪,心里想到唐婉瑜,眼神又是一黯。
  当年他们几次分分合合,最后虽然是她先提出的分手,可是他没有任何解释就答应了,终究是对不住她,他在感情上的温吞迟疑,造成了这样不上不下的局面,可如果让他重来一次,或许他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他那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及时手术失败,不知情的她能毫无负担地找到一个更好的人,活得更幸福。
  同样的,现在他也希望连翘不要被他们这段权宜之下的婚姻困住。
  “妈,您别这么想,是我没有那个福气。”
  “胡说八道!我儿子怎么没有福气了?人好脾气也好,一直没让我们操过心,又孝顺……”古明芳老泪纵横,几次说不下去,“咱有病就治,一定会好的,妈还指望你给我养老呢。”
  贺骏驰只觉得心酸,他何尝不想好好活着?
  第二天贺骏驰去办理出院手续,路过护士站的时候护士长递了一包东西给他,说刚才有个人放下这包东西让她们转交就走了,指明要转给他们这一床的病人家属。
  贺骏驰拿来一看,只见上头第一层用报纸包着,写了“交给连翘”,也没有落款,捏了捏是纸一样的东西,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但是还是没有拆开。
  回去连翘已经到了,在帮古明芳收拾东西,病房里安安静静的,她们两个人似乎都没有说话,古明芳对连翘还是有气的。
  后来还是古明芳先开口问了一句:“琪琪呢?”
  连翘和贺骏驰才松了口气,还愿意说话关心,老人家的心还是软的。
  “您别担心,她在小姨家呢,就是天天惦记着你做的香菇鸡丁烩饭,我做的她不爱吃。”连翘的语气尽量地轻快一些。
  “这还不容易,等我回家就给她做去,几天没见这丫头,怪想念的。”古明芳不想儿子再操心自己,情绪缓了又缓。好好的儿媳妇、孙女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还要通情达理地接受,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连翘感激地看着她,用力地点头,悬着的心也悄悄放下了。
  陪贺骏驰送了古明芳回家,安顿好又做好了饭连翘才走的,怕古明芳有个万一,贺骏驰得在她这边住下来,不回去了。而且现在窗户纸捅破了,两个人再住同一个屋檐下,好像不是太好。
  临出门前,贺骏驰把连翘叫住,从装着古明芳住院东西的大袋子里又翻出了一个小袋子递给连翘。
  “这是今天有人放在护士站那儿交给我的,上面写了你的名字,你瞧瞧是谁送来的,怎么送到那里?我也没好先拆看看。”
  连翘心里一跳,把报纸掀开看到里面的红纸,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匆匆把东西往包里一塞。
  “我知道是谁送的,我先拿回去。”
  贺骏驰关心地再问:“没什么事吧?”她脸色并不好看。
  连翘不想贺骏驰担心:“放心,没事呢,我先走了,还得把琪琪接回家,到了给你电话。”
  贺骏驰送走连翘,才回去扶古明芳出来吃饭。
  古明芳才吃两口就停下,长吁短叹的:“没有胃口。”
  心里装着一车的心事,哪里还吃得下饭?尤其是见到连翘以后,心里又开始不自在了,气她借了儿子过桥,骗了自己骗了所有人,可儿子又是自愿的,还有那个粉嘟嘟的小孙女,心里一直矛盾打架。
  “我就怕您这样,当初才一点儿都没敢跟您提起来。”贺骏驰叹了口气,“我暂时就住您这儿了,把房子留给小翘和琪琪。等办了手续,我们对外就说是因为没了感情离的,这年头没人会在意。”
  古明芳握着他的手都有些抖,看着眼前热腾腾的的饭菜,心却是凉的,抿着唇说:“那你怎么办?反正她也一个人,还带着琪琪,不如……”人心都是偏的,一想到贺骏驰的病,古明芳的心就一阵一阵地抽疼。
  “我已经决定了,这么做是最好的。”贺骏驰摇摇头。
  正好蒋凤麟要见他,或许他们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晚上,等琪琪睡了,偌大的房子安安静静的,暗柔的灯光照出桌上厚厚一叠的百元大钞,终于将连翘孤独的情绪引至极限。
  她没由来地觉得害怕,她都分不清楚,是女儿需要她,还是她更需要女儿一些。
  小时候见妈妈躲在房间掉眼泪的时候,她就会想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她也会想,别人有爸爸,她为什么没有?可她不敢问。
  妈妈总是抱着她说:“翘翘是妈妈的小棉袄,能把妈妈暖得透透的。”因为那个男人把她伤得透透的。
  于是她学会习惯别人异样的目光,忽略别人的议论,和妈妈相依为命。
  后来生了琪琪以后,她才真正地明白了她妈妈当年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那是寄托,也是希望。
  可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孩子过生活太难了,如同她不愿意重复母亲的路,她也不愿意孩子受一样的苦。不是贺骏驰,她可能会狠心打掉孩子,不,或许连她都不在了,她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所以她拒绝付崇光这个“爸爸”,也拒绝蒋凤麟这个“女儿的爸爸”。
  他们都不明白,她失去的东西,她受过的煎熬,她现在的需要,都不是说弥补就可以弥补的。
  后来她拿着这笔钱到医院,几经周折打听到了付崇光的消息,才知道他的手术成功了,人还平安,算是大幸。
  她下意识松了口气,很快就托了人将钱转成了他的后续治疗费用,了了一桩心事。
  以后各走各路,不必再见,就算妈妈还在,也会同意她的做法的。
  她从来不姓付。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9-13 12:55:44
☆、第29章 较量

  贺骏驰就在蒋凤麟的办公室里跟他碰的面。蒋凤麟似乎很忙,刘助理把贺骏驰带进来的时候他还在看文件,见了贺骏驰,就抿唇道:“请坐。”
  很快小秘书给贺骏驰送上了热茶,而蒋凤麟喝的则是不加糖的黑咖啡。
  “我接下来都不见客,有约也帮我推了。”蒋凤麟浏览了文件签了字交给秘书,就这样吩咐,“你先出去吧。”
  “好的。”
  偌大的办公室就只有他们两个大男人面对面。
  这里是蒋凤麟临时办公的地方,东西不多,而且装潢风格简洁,不外乎黑白灰这样的色调,跟他给人的印象一样,冷傲。
  这时,蒋凤麟从左侧的抽屉拿了一份资料递到了贺骏驰的面前,表情淡淡地说:“我本来想给连翘的,不过你知道,她不想见我,这两天跟进合并的事脱不开身,所以让你专程跑这一趟,你先看一看吧。”
  贺骏驰打开文件袋,从里面取出了一叠资料,匆匆看了一遍,然后诧异地抬头看着蒋凤麟,缓声道:“这是……”
  “我之前联系的脑科专家,以及一些他们手术的成功个案,如果你愿意,就发一份你的病历给我,再请他们做一次会诊。”蒋凤麟摸口袋想抽烟,看着贺骏驰,还是罢了。
  贺骏驰原以为蒋凤麟让他来,是想谈连翘和琪琪的事,大家都是男人,他看他的眼神绝对不是和善的,却没想到他先开口说的是关于他的病。
  想了很久,他才说了一句:“谢谢,劳你费心了。”
  “你别误会,我还没那么伟大,我只是不想看着连翘为你难过,所以你最好赶快好起来。”蒋凤麟皱着眉,眼神复杂地与贺骏驰对视。
  贺骏驰失笑地摇了摇头,摸着温热的瓷杯,抿了一口才说:“我以前也喜欢喝咖啡,不过现在都只能是喝茶了,你的秘书真是周到。”
  蒋凤麟挑眉,似乎在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
  “蒋总,你就那么确定,从前的连翘,是如今的连翘,还是同一个人吗?”贺骏驰迎上他打量的目光,眼里一片坦荡。
  蒋凤麟本来还算放松的姿态一下子绷直,脸色也起了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从来没有认真地去考虑过小翘在想什么,有很多事情是用眼睛看不到的,这三年里发生过很多的事,小翘也变得跟以前不同了,难道你没发现吗?”
  他怎么可能没发现?
  蒋凤麟握了拳,冷笑着说:“你这是在挑衅我?如果是,你成功了!在知道她和你生活了三年,在知道我的女儿只愿意认你做‘爸爸’,我就恨不得让你马上消失!可是为了不让她们难过,我还必须竭尽全力地让你好好的!你别得寸进尺!”
  在这连番的炮轰下,贺骏驰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是笑了。
  “不,你也别误会,我不是挑衅你,我是来帮助你的。”
  办公室有了片刻的安静,两个男人,一直在用目光彼此较量着。
  “当年是为了琪琪可以上户口我们才结的婚,我和小翘就单纯是琪琪的爸爸妈妈而已。”贺骏驰轻描淡写地说着,把自己的情感隐去。
  “这我已经知道了!”蒋凤麟冷哼一声,他绝对不会承认,当初他知道连翘结婚的消息时是怎样一种几欲崩溃的心情。
  贺骏驰想,蒋凤麟真的是很爱连翘,不然不会提到关于她的事情,就紧张得变了一个人。这样也好,他可以放心了。
  “不过就算我和小翘是名义夫妻,就算琪琪是你的女儿,小翘也没打算重新接受蒋总你,对吧?”
  蒋凤麟一再被他戳到痛处,气不打一处来,多年的修养有毁于一旦的危险,手指骨都握紧得啪啪响。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
  贺骏驰失笑:“看来你还没听明白我的话,我想说,你的障碍不是我,是小翘的心结。这个结一天不打开,她都不会接受你的。”
  “什么结?”
  “我听小翘说当年是因为你要跟别人结婚,她才离开你的。”
  “她这些都跟你说了?”蒋凤麟说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难受,连翘和贺骏驰,就算不是真夫妻,可是关系也很亲近,连这么私密的事,都毫无保留。
  “嗯,当时,她遇到了我,特别无助,你知道吗?在你婚讯公布没多久,小翘的母亲就突然过世了。小翘她……”贺骏驰顿了顿,看着蒋凤麟瞪大的眼,慢慢地说,“她一直认为,她母亲是因为她,因为她和你交往才走得那么突然,她直到现在,都没有原谅自己。你说,这样一来,她又怎么可能跟你复合?”
  贺骏驰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他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希望可以有所帮助。
  蒋凤麟刚才所有的怒气一下子都消散了,整个人怔忡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怪不得那天她说她不能原谅他,也不能原谅自己,就是因为她妈妈对吧?他怎么会连这个都没有想到?蒋凤麟用力一捶桌子,狠狠响了一声,失控地低吼着!
  “小翘心里一直很苦,希望你听了我的话能明白,她为了你,为了琪琪,现在也有为我,一直在奔波,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她把自己藏起来了。”所以她的眼里看不到他,也再看不到蒋凤麟,连她自己都看不到了。
  “谢谢。”换成蒋凤麟跟他道谢,他的确帮了他大忙,不然他不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我说我是来帮你的,其实也是帮小翘,我希望她过得好。”贺骏驰笑了笑,他拿起资料说,“我会尽快跟小翘办理离婚手续,在这之前,你还要配合我一下。”
  他跟蒋凤麟提了一个要求。
  蒋凤麟听了以后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贺骏驰点点头:“相信我,只有这么做,对大家都好。”他站起来要告辞。
  “今天,你为什么来?”蒋凤麟对着他的背影问。
  贺骏驰脚步一顿,回头晃了晃手里的材料:“礼尚往来。”
  不,不是这样的。
  蒋凤麟看着他的眼睛,那里分明是不得已的成全。
  三年的朝夕相处,哪里会没有感情?
  “你对连翘……”他说不出后半句。
  “所以说是礼尚往来,没有这个病,你不用帮我找医生,我也不需要帮你这个‘忙’。”
  一切尽在不言中。
  贺骏驰轻松的笑容在离开了蒋凤麟的办公室后收了起来,不过很快就释怀了,他跟自己说这么做是正确的。
  电梯门一开,站在外面的他和站在里面的人都怔了怔。
  他们又见面了。
  连翘刚把琪琪哄睡着,准备去洗澡,听到门声才出来客厅,见贺骏驰沉着脸,不言不语的样子令她有些担心。
  她想了想,先开了小灯,再去厨房倒了杯温开水,轻轻放到了他面前。
  “怎么回来也不说话?刚刚琪琪还问起你呢。”连翘尽量让语气轻松点,已经入冬,没开暖气的晚上会觉得冷,她穿得少,吹得太阳穴突突的疼,不过没表现出来。
  果然,听见她提到女儿,贺骏驰的表情总算有些缓和,勉强笑了笑:“路上堵了车,怕你们睡了,就没吱声。”
  打开话题后,连翘就在他侧边的沙发坐下,关心地说:“你还好吧?是不是头又疼了?”他不舒服的时候脾气会变差,就会避开她和孩子。
  贺骏驰看了看她,相处几年,他们已经无话不谈,他也不打算瞒着她。
  “我今天去了蒋总那里,嗳,你先别急,他是要给我这个的。”贺骏驰把医生资料递给连翘,怕她多心,就避重就轻地说,“都是很出色的医生,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的。”
  连翘拿过来翻了翻,很多都是原文资料还有学术报告,她看也看不懂,不过也知道都是医学权威才有这些本事。
  “他不过举手之劳,对你有帮助就行,是不是能马上约来看诊?”连翘说着打了个喷嚏,然后接着好几个不断地打。
  贺骏驰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穿那么地少,赶紧到后壁橱拿了条琪琪的儿童毛毯给她披上,皱着眉说:“怎么这么不注意自己身体的?”
  连翘笑了笑:“我没事,你接着说,打算约什么时候?”
  “我还没考虑好见不见。”贺骏驰摇了摇头。
  “为什么?觉得不好?”连翘控制不住地声音拔高,在晚上尤显突兀。
  “我还有顾虑。”他定定地瞅着连翘,“之前我跟你说过的,我们什么时候去把手续办了?”
  “现在是说你看病的事情,怎么好好的又提起这个?我不离。”这种关键的时候,她离开算什么事儿?
  “离异比丧偶强……”他话还没说完,连翘就捂住了他的嘴,眼里闪出泪花。
  “你说什么傻话呢?”
  “不做手术的话,多活一天是一天,这种二次摘除手术,很有可能进去了就出不来了。”贺骏驰低着头自嘲地笑,“我还碰见了婉瑜,她心里对我有气,我知道的,我对不起她。可当自己突然被告知活不长了,那种不知所措的滋味恐怕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我当时能为她做的,只有离开,我很懦弱吧。”
  “骏驰,你不是懦弱,你是善良,以前你不想拖累唐律师,现在也一样不想拖累我们。”连翘握着他的手,仿佛要给他力量,“可你也不要忘了,关心你的人,是不会在意你的拖累,因为你对我们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人。”
  连翘的手温温软软的,仿佛能安定他躁动的心,他想反握,可最后却是悄悄松开了手。
  “我知道你说的都对,可我有我的顾虑。”贺骏驰站起来,走到窗边,让冷风将自己的情绪沉淀,“你和我离婚以后,重新考虑一下蒋总吧,他对你很在乎的。”
  闻言,连翘也跟着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有些生气地问:“是不是他说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了?还是他逼你了?怪不得你今天这么反常……”
  “不是的,小翘,你别像惊弓之鸟一听到他就这样,他毕竟是琪琪的亲生父亲,血缘是割不断的,何况他还一心一意地等你。”贺骏驰没让连翘开口,继续说,“他介绍的医生都是顶好的,国内现在的技术和水平也越来越好,不过他说医生还是建议我到美国去做手术,而且其中一个教授就是我母校的,我当年就听说过他的名气,手术成不成功不好说,就算成功了,恢复起来最快也要一两年。”
  “所以你就要将我和琪琪推给蒋凤麟?”
  “不,我想陪着你们的,我可以不去美国,留在这里,你去开店,我就接琪琪……”
  “骏驰,你这是在逼我。”连翘终于哭了出来。
  听到这里还不懂他的意思的话,也枉费他们相处这三年。
  要他下决心去美国做手术,就先要离婚,安置好她和孩子,不然他就放弃,而放弃的后果是什么?
  贺骏驰叹了口气,看着她泣不成声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做了上次就想做的事,伸出手,把她抱在怀里。
  “别哭了,我不是逼你,这样做对你对我都好。”
  请允许他在这一刻放肆。
  她曾为他担心、哭泣,这就够了,这个拥抱他会记得一辈子的。
  其实贺骏驰的身体状况已经不是很好,这两日还时有呕吐的现象,而且视力下降让他连车都放弃开了。
  手术已经迫在眉睫。
  连翘拗不过他,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离婚。
  签个字盖个章手续就办好了,贺骏驰手里拿到离婚证时还有一瞬间的恍惚,最后一点联系也终于断了。
  离婚那天贺骏驰一个人回了他母亲那里,把事情跟老人家交代清楚,他们住的房子他打算过户到琪琪名下,成年之前由连翘管着,他还考虑给琪琪买了个教育基金。
  虽然这些以后都有别人操心,可都是他的心意。
  揭开真相后,古明芳虽然对连翘淡了很多,可是琪琪这个孙女她还要认的,所以对贺骏驰的打算没有什么异议。
  有异议的反而是连翘。
  她拒绝接受贺骏驰这些财产,她讨厌他这种交代后事的感觉,而且这几年她们花他的钱就没少过,怎么还能再要房子?
  “房子我们不能要,你若是坚持给,那我就把它卖了再把钱给妈存着,你做手术还要花好多钱呢,我不瞒你说,我已经跟中介说了,要是价钱合适,我把蛋糕店也转让了,你多点钱备着总是好的,反正这也是你出的本金开的店。”
  贺骏驰第一次见到这么倔的连翘,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有积蓄,还不至于到卖房产的地步,房子你们安心住,蛋糕店是你的心血,怎么能说卖就卖呢?你也说了,琪琪是我的女儿,我把东西留给她总可以吧?攒着将来给她当嫁妆。”贺骏驰笑着说,都安排好了,他就安心了。
  连翘却觉得心酸,面上却也笑着:“那当然,还要你把关的!”
  把事情往远了说,仿佛生命就能延伸到那个时候,大家都是这么希望的。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9-13 12:59:49
☆、第30章 熊猫

  专家会诊以后,贺骏驰去美国做手术的方案很快就定了下来,等那边安排好了时间就可以动身,过去之后还要再做一遍检查,只不过没想到古明芳咬牙坚持要一起去。
  其实连翘也想跟着,多一个人多一分照应,可是她还得带着琪琪,贺骏驰不可能同意。
  “琪琪还小,可是对环境很敏感的,不要让她小小年纪就有心理阴影,我舍不得。”贺骏驰堵得连翘没话说,“你留在这儿吧,蛋糕店也得你看着,要是我……等我妈回来了你多去看看她,我先谢谢了。”
  “贺骏驰,你说的是什么话?”连翘轻轻斥了他一声,一肚子的话却不知从哪里说起,喉咙像堵了块石头。
  贺骏驰反而显得一脸轻松:“你好好照顾琪琪,我到了以后会给你们打电话的。”
  从古明芳出院后他基本就住在老房子了,今天过来是收拾一些东西的。他环顾了一下这个家,眼里透露出了遗憾和不舍,当初的装修是他和连翘一起去挑去选的,经年日经,不论是对人还是对物,终究是有割舍不了的感情在。他闭了闭眼再睁开,不给自己留恋的余地就提起行李包离开了。
  连翘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一下子竟然适应不了,这里安静得就像当初来看房的那会儿冷冰冰的样子。
  贺骏驰喜欢干净,爱收拾,人不在这里住,就把东西都放得好好的。
  开门走进他的书房,一排排的专业书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在那上面还放着几本他经常看的育儿类书籍。
  连翘有些不忍心再看,正要把门关上,却瞥见在干净的书桌上放着一个木匣子,复古雕花的样式,她松开门把走了过去。
  匣子没有上锁,应该是贺骏驰忘了拿的,连翘摸了摸,犹豫几番竟然做了自己以前从来不会做的事,悄悄打开了属于别的东西。
  她原本只是好奇里头放的是什么,可没想到会是打开了一个时光宝盒。
  最上面放的是两张音乐会的VIP门票,这一场来自维也纳的音乐盛宴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预售,她当时还遗憾订不到票了。
  下面是一本小小的相簿。
  现在数码相机风行,其实已经很少人把照片洗出来了,可是贺骏驰却坚持每回拍照都洗一套出来。
  相簿不算厚,不过琪琪从出生到现在,还有他们一起去玩的合照都存进去了。
  就这两样东西,贺骏驰像宝贝一样安放在这么一个古朴的小匣子里。
  连翘怔忡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半开的纱窗吹来寒风,她才回神,茫然地把匣子合上放回原位,把窗户关紧了。
  晚上连翘接了女儿就直接去了古明芳家里,贺骏驰即将出发,最近连翘都带着琪琪到这边来,小丫头很黏贺骏驰,就是贺骏驰说的,孩子最是敏感,就算还不懂事,可是仿佛能感觉到他要离开,经常一抱住他就不肯撒手了,有时候闹得人心烦气躁。
  贺骏驰总是很有耐心地去哄。
  实在没办法了也会在这里住一两晚。
  不过今晚到的时候贺骏驰并不在,古明芳抱着琪琪又亲又笑,对着连翘却总是不得劲,抿唇说:“他说下午有东西忘了拿过来,回你们那边了,没跟你说?”
  连翘摇了摇头:“妈,那我先去做饭。”她默默地拿着买来的东西进了厨房,其实心里能猜出来贺骏驰忘了什么。
  古明芳也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连翘在厨房里忙活的样子,她真拿不准自己该怎么对待她才好。
  本来好好的一个儿媳妇,说是假的就没了,心里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可现在儿子这样,她又不由得多想了几分。
  贺骏驰跟她们前后脚到家,放好东西就跟琪琪玩起了游戏,连翘端菜出来的时候就见到父女俩笑呵呵地滚在地上。
  晚上是等丫头睡着了,贺骏驰才抱着她下楼送她们上计程车,他已经不开车了。
  回来的时候,他妈突然说:“骏驰啊,不说你舍不得琪琪这孩子,我也实在舍不得。要不……等咱们从美国回来了,你考虑和小翘重新在一起吧,真正在一起,这样不也挺好的?”她觉得儿子是怕拖累了连翘才要离婚,可如果手术成功了,回来不就能跟以前一样了?自家儿子这么优秀,小翘未必就没有感觉的,瞧她这些天都瘦了多少?
  没想到贺骏驰摇了摇头,一边收拾地上琪琪丢得乱七八糟的玩具,一边说:“妈,您就别多想了,就算我跟小翘不在一起,琪琪还是会认您这个奶奶的。”
  “什么叫我别多想?你们之前就已经很好了。”
  贺骏驰动作一顿,定睛看着他母亲,吐了口气才说:“琪琪的亲生爸爸就在上海,他比我更合适,也能更好地照顾她们母女。”
  古明芳当时就僵住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
  苏琳看着连翘忙进忙出的身影,几次想开口,可犹豫了半天始终憋不出一句话来。因为就在今天,她突然听她妈说她表哥和连翘离婚了,而且表哥还要去美国做大手术。这么大的惊天雷砸下来,她感觉太难接受了。
  “苏琳?苏琳?”连翘喊了几声,这才叫回了苏琳的魂儿。
  苏琳哦了一声,扭扭捏捏地叫了一声:“表嫂……”抬眼看连翘,她并没有半点不高兴,又顿时有种她肯定听错了的错觉。
  她们在店里开了个小小的会,主要是因为杂志出了以后,广告效应十分好,连翘后来又推出的几个新品种都大受欢迎。新请的蛋糕师也善于做些萌系蛋糕吸引年轻的女孩子,所以店里的生意很火爆。
  连翘就提出以后会按销售额提高大家的分红,又对自己这段时间对店里照顾不周表达了歉意。她言简意赅地说家里有事,暂时忙不过来的话会再请人。
  这时苏琳才不得不承认,她的表哥表嫂出问题了。
  连翘忙完了就赶去接琪琪,临走被苏琳拉住,可一向大大咧咧的女孩子今天总这样别扭,连翘就猜到她是知道了。
  “我跟你表哥之间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不过不影响你在这里当我的管家婆的,你也别担心,我们会处理好的。”连翘只能这样安慰。
  到了幼儿园,就见到琪琪跟在老师身后,揪着书包一脸不高兴地嘟嘴,最近这丫头闹得很,贺骏驰让连翘别再带琪琪去老房子,让孩子适应适应,可是她一回家就要找爸爸,晚上也不肯睡,常常哭得人又心疼又无奈。
  于是贺骏驰就跟孩子用平板电脑视频,对着小小的屏幕温言软语地给她念童话故事,安抚的声音从另一端徐徐道来,躁动不安的小丫头总算能安静了。
  只不过……贺骏驰明天就要动身前往美国了,在蒋凤麟的帮助下,美国那边的医院很快就安排好了手术时间,连翘的不安和担心也因此达到了一个极值。
  心情这么不好,在回去的路上又遇到蒋凤麟,连翘只觉得头更疼了。他最近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却拿他没辙。
  按照他的说法,他是琪琪的亲生爸爸,他偶尔想见一见女儿总没有错吧?
  蒋凤麟也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他甚至把贺骏驰的事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让她想拒绝他都找不到理由。
  琪琪跟他熟悉了,见了面就甜甜地喊他叔叔,不知道是天生的血缘关系使得他们亲近,总之她很容易就接受了蒋凤麟,让连翘有些无奈又有些唏嘘,孩子到底还小,不知道大人们的暗潮涌动。
  蒋凤麟见连翘的脸色并不好,有点担心地问:“你哪里不舒服?”
  连翘摇摇头,觉得自己就是累,浑身都没有劲,琪琪走了一会儿就要抱,连翘实在是抱不动了,正想说她,跟在一旁的蒋凤麟已经单手把孩子举了起来,还小跑了一段,逗得丫头咯咯直笑。
  以前不觉得,等有了孩子才知道,有车是多么方便的一件事。
  蒋凤麟开车没送她们回家,直接就开到了一家儿童主题餐厅,不久前的他就带琪琪就来过这里,很喜欢它家的莲蓉馅儿的猪仔包,皮软馅香,小猪的样子还很逗人。
  才相处过几回,蒋凤麟就记住了琪琪的喜好。也是,只要他用了心对人好,那可是会让人沉溺的,她不就曾经溺得不能自拨吗?
  连翘刻意忽视自己心里起的涟漪,对蒋凤麟的一再示好视而不见,冷淡处之,她想用这样冷暴力的方式,让他知难而退。
  他们之间横亘着那么多难以释怀的过去,就算她和贺骏驰离婚了,也不代表就要接受他。
  连翘越想越觉得头昏脑涨,没什么精神地歪在椅子上。
  这时小美琪就悄悄抓了蒋凤麟的耳朵说:“叔叔,琪琪想,想看熊猫。”她最近每晚都抱着他送的那个熊猫玩偶睡觉。
  蒋凤麟从连翘那里知道,琪琪喜欢新闻报道里的圆仔小熊猫。
  “熊猫?”蒋凤麟一愣,随即说,“这么简单,行,明天就带你去动物园!”他应得很爽快,去看圆仔有点远,不过去动物园还是马上就能去的,那里应该有熊猫吧。
  “可是,可是……我爸爸呢?”琪琪一时间急了。
  蒋凤麟本来还兴致勃勃的,结果被女儿这么一问,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心里又凉又涩。
  “琪琪,我带你去不行吗?”他真的很想说他也是她的爸爸啊。
  琪琪又嘟起了嘴:“我要爸爸!”又开始闹情绪了。
  脑袋还昏沉的连翘开始警觉起来:“说什么呢?要带她去哪里?”
  “琪琪说要去看熊猫,我就想带她去动物园,明天不是正好星期六吗?”蒋凤麟说,“我有时间。”
  “不行,动物园人太多了!”连翘想也不想就否决了。
  琪琪缩了缩脖子,似乎是感知妈妈的不满。
  见孩子这样,连翘才想起来,上个星期琪琪和贺骏驰视频他答应了要带她去的,可没过两天就敲定了去美国的时间,一切都得准备起来,哪里还抽得出时间陪她?
  蒋凤麟护着孩子:“琪琪只是想看动物,你不想去不要紧,我带她去!你要不放心,我再请两个人跟着总行了吧?虽然我没带过孩子,可是大人的情绪不应该影响到孩子,不是吗?这么小的一个愿望,我想满足她,又错了吗?”他说得气急败坏。
  彼此就这样僵持对视着。
  连翘一直不松口,还把孩子抱回了自己身边。
  蒋凤麟只好将骄傲和锋锐都收起来,放缓语气说:“翘翘,你知道我不是来抢孩子的,我真想这么做,不会是今天这样。可是她是我女儿,过去三年,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现在她只是想去看小动物,而我这个做爸爸的只想满足她,难道这样我都不能为她做吗?其实就算她要我摘天上的星星我都会毫不犹豫去的,这种心情你能不能体谅?”
  连翘别开眼,不去看他那懊恼中饱含深情的目光。
  理智在告诉她,她应该将这个人驱逐出境,不要再出现在她们的生活里,可他说得对,他是琪琪的亲生父亲,就算她再否认,这个事实是没办法改变的。
  见她的表情有了缓和,蒋凤麟暗暗松了口气。
  “算了,很晚了,我送你们回去吧。”蒋凤麟见女儿一直在打哈欠,小脑袋瓜已经靠在她怀里昏昏欲睡。
  “明天琪琪爸爸要飞美国,我要去送机,其他的以后再说吧。”连翘抱起孩子对他说。
  蒋凤麟嗯了一声,总算换来她的回应了。
  他这样理解她的话:不是拒绝他,只是暂时没空而已。
  出了门一迎风,连翘的步子就打了个晃,蒋凤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见门前的大灯底下,她的脸有着不正常的红,他想也没想就把手伸到她的额头。
  连翘躲避不及,然后就听到他拧着声音说:“你是不是发烧了?”
  她愣了愣,抬手摸摸自己,没什么感觉:“你想太多了。”抱着孩子就要走。
  蒋凤麟知道她外柔内刚的性子,这分明就是在逞强,指不定自己病了都不知道。
  等上了车,他直接转了个大弯,印象中刚才来的路口那里有经过一家大药房。
  他在路边停了车,回头对连翘说:“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给你买点药,很快的。”说着就跑进了药店。
  连翘嘴张了张,却没有说话,怀里的琪琪已经睡着。
  若在外人眼里看来,这就是温馨的一家三口。
  路口对着的马路上,有一辆黑色小轿车正停着等绿灯。
  车上赵秋明正跟妻子在说话,不过突然发现她没了声音,他这才转身看她,见她定定望着一个方向,他也顺势看了过去,正好看到蒋凤麟从药店里拿着一袋东西出来。
  当下赵秋明握方向盘的手青筋就现了,他还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轻咳一声问:“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苏卉心这才回过神,摇了摇头。
  有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很可怕,尤其是当一个人的事业、爱情都被另一个人拔了头筹,心里藏着的不甘就会膨胀。
  对赵秋明来说,蒋凤麟就是这样让他嫉恨的人,就算他如愿娶了苏卉心,也不能消除这种情绪。
  他们注定是敌人。
  苏卉心完全不知道身边的丈夫在想什么,她满脑子还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自从他悔婚以后她就没有见过蒋凤麟了,基本都是从别人口中或者报纸那里知道他的消息。
  刚刚她没看错的话,在蒋凤麟车里面的那个女人是连翘吧?不,她不会看错的。
  可是他们不是早就分开了吗?怎么会……还有,她抱着的孩子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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