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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余情》居筱亦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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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9-13 12:46:19
☆、巧合

  贺骏驰早早地就出发了,刚过了济南站,连翘的电话就来了。
  她柔柔的声音带着关心:“快到了吧?”
  “还有差不多一小时。”贺骏驰笑了笑,然后就听见琪琪呼喊,他一愣,“你到我妈那儿了?”
  连翘被女儿扯着衣角,又无奈又好笑:“起得早,我就买了点菜过来,这丫头一早上光惦记着你了,谁哄都不肯停歇,你跟她说两句吧。”说着就把小丫头抱坐在自己腿上,让她对着手机说话。
  现在的孩子对电子产品不陌生,抓着手机就开口了:“爸爸,你在哪里?”
  其实小美琪说的话断句不清,不过十之八九是在撒娇,贺骏驰也一直耐心地听着哄着。连翘就抱着孩子出神,琪琪很黏贺骏驰,贺骏驰也对她们很好,他们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她想着如果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她也满足了,可有时候又打心里觉得对不住贺骏驰,他付出的太多,而她能回报的太少。
  他们当初说好的是等琪琪上了户口,就找个理由分开的。可不知不觉相处下来,三年就在彼此的默认中过去了。
  她叹了口气,把女儿哄了哄,就接过手机对贺骏驰说:“到了告诉我一声,妈惦记着呢。工作完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贺骏驰被她念得心里烫贴,连声说好。
  在旁边玩牌的老于和几个同事揶揄他,他也只是呵呵地笑。
  他们一行人到北京后,就和来接待的人顺利汇合,到了酒店贺骏驰先给家里报了平安,下午休息整理一下,晚上要参加一个商业聚会。
  聚会自然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摸着酒杯交流几句,说不定就是一桩好生意。
  八面玲珑的老于带着贺骏驰游走在会场里套关系拉业务,尽管刻意控制,可是贺骏驰还是喝了几杯,脸都红了。
  “哎哟,这不是顾工么?几个月没见,更漂亮了!”于经理这么一捧,被他喊住的顾青不得不停下脚步。
  顾青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才得体地笑了笑应酬:“我说谁的嘴这么甜,原来是于经理。”
  “哈哈,可不就是我,顾工,咱们缘分不浅哪,说不准以后就是同事了。”老于呵呵地笑,脸上的笑纹加深,“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公司的贺工,上回你夸的项目就是出自他的手。贺工,顾工是鼎峰的高级工程师,一直说想认识你,我啊,这回总算是不负所托完成任务了!”
  贺骏驰正眼看去,站在眼前的女人一头俏丽的短发,穿着紫色晚礼裙,模样十分精明,唇边淡着得体的笑容。
  他礼貌地点点头,笑着伸出手:“你好,我是贺骏驰。”
  顾青听到介绍,眼睛一下子亮了,轻轻回握:“我是顾青,久仰大名。”贺骏驰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年前推出的一款软件可是出尽风头,让她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听说贺骏驰也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学的又是一个专业,彼此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交流就不是问题了。
  老于给顾青拿了杯香槟,顾青婉拒了,说还要带孩子,可能因为琪琪的关系,贺骏驰对有孩子的人更有好感,说话也亲切不少,亲自给顾青拿了杯果汁。
  他们聊着的时候,突然一个似乎喝多了的人歪歪扭扭地撞上来,把顾青手上的果汁都弄洒了,溅到裙子上。
  那人的朋友追来扶着他,并且态度很好地连声道歉,顾青再懊恼也不好揪着不放,只能顶着狼狈的样子尴尬不已。
  贺骏驰连忙掏出手帕递给顾青,顾青也不矫情,接过低头打理自己,突然“咦”了一声:“贺工,你的东西掉了……”她顺手帮他捡了起来,应该是掏手帕的时候从口袋掉出来的,是一张照片。
  一开始顾青还没留心,可等她看清楚照片,人就有些懵,贺骏驰把照片收回来,喊了她好几声都没回应,正觉得奇怪。
  顾青这时开口了,她按捺住砰砰跳的心,极力平静地问:“好温馨的照片,是你家里人?”问得有些突兀,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贺骏驰没有多想,摸摸口袋若有所思,点头说:“对,我太太和女儿。”
  这照片是儿童节那会儿他们带琪琪出去,他给拍的。
  后来他觉得拍得好,就去洗了出来,这次出差也带了,是个念想。
  顾青怔了怔,讪笑着:“贺工结婚很早啊,女儿都这么大了,真让人羡慕啊,我儿子才刚六个月。”
  贺骏驰一脸满足地呵呵直笑。
  因为这个小插曲,顾青没多久就离开了会场,丈夫余季陶来接的她。
  很快余季陶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跟她说话也不支声,索性就把车停到了路边,探手摸她的头,担心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都说了让你再歇一段时间,何必这么辛苦……”
  顾青反而抓着余季陶的手,嘴张嘴合的突然就问:“我没事,对了,我问你啊,蒋凤麟最近还找连翘吗?”
  “找啊,他哪天不找?”余季陶不以为然地说。这些年,只要有跟连翘沾边的,甚至只是模糊的消息,蒋凤麟都跟抓了救命稻草似的不放。他重新发动车子往家里开去,边开车边问,“怎么想起来这个?”
  顾青摇摇头:“就是随便问问。”
  她的心里却还在震撼中,刚才捡的贺骏驰的照片里那个女人跟她记忆里的连翘几乎一样,会不会真的就是她本人?
  可是,贺骏驰介绍说是他太太……
  怎么就那么巧呢?顾青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是直肠子,心里藏不住话,这件事憋了一晚上,睡觉也翻来覆去不得安生。
  余季陶有心问,顾青又不肯说,夫妻俩就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到了点数余季陶就去给儿子喂奶,回来刚拉开被子钻进去,就听到妻子喊他。
  “老余。”
  “嗯?”这会子余季陶已经困得不行。
  黑暗中,顾青呐呐着:“你说我要是发现连翘在哪儿,怎么办?”
  “你说什么?”余季陶的瞌睡虫被顾青这话全打跑了!他马上坐起来,亮了灯转身看着她,“什么意思?”
  顾青也坐起来,把今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
  听完以后余季陶也怔忡了片刻,才说:“怪不得你奇奇怪怪的,原来……不过,有没可能是你看错了?这人有相似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开始就没跟你提。”
  余季陶点点头,可下一秒想起发小这几年的状态,他又不确定起来。
  他踩在地毯上走来走去,犹豫不安:“万一……真是她?”
  要真是她,那她已经嫁了人还生了孩子,日子过得好好的,蒋凤麟还蒙在鼓里地到处找人可怎么办,不是浪费时间吗?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几年蒋凤麟是怎么过来的。
  顾青甩甩头:“我不管了,这事交给你了,说不说你来拿主意吧?”她把烫手山芋丢出去,“别说我不提醒你,人家女儿比咱们儿子还长两岁。”说着就把被子一蒙睡大觉去了。
  这下换余季陶睡不着了。
  闷热的天,人更显得烦躁不安。
  没有贺骏驰轻声细语哄说床前故事,小美琪这两个晚上睡觉都很闹腾,一直闹着要爸爸,幸好有古明芳帮忙带一带,连翘才能脱身去把新店打理一下。
  因为塞车的缘故,计程车几乎是龟爬似的,再加上气温高,仿佛空调都不顶用。在路上连翘接到贺骏驰的电话,忍不住向他抱怨。
  在手机那边,贺骏驰轻声笑了笑:“这么热的天还去铺子做什么……琪琪还好吧?是不是很皮?”小丫头虽然长得可爱,声音又甜又会撒娇,可是顽皮起来也是会让人抓狂的,一个人带孩子肯定很吃力。
  “我早习惯了,她就是天天念着你。北京天气好么?头还疼吗?”孩子的事连翘一带而过,不想他太操心,反而是担心他的身体。
  “我很好,你别担心。等会儿要去开会,没什么事的话我明天中午就能回来了,还是订的高铁。”
  “那你自己小心点。”连翘看出车窗外,车流有些松动。
  两人没聊多久,于经理就来催贺骏驰出发。
  他们公司计划要和鼎峰合并的事,贺骏驰早有耳闻,到现在开会讨论协议合并,那说明这就是铁板钉钉上的事了。
  IT行业这几年竞争激烈,这么做可以获得更大的市场,并不难理解。
  所以不出意外的,他们在会议室看到了顾青,大家点头打了个招呼就随安排坐下。
  刚坐下不久,就见鼎峰的老总Leo和一个年轻男人一起走进会场,顿时成为全场的焦点。
  被簇拥着进来的那个人长得很高大,黑色的西服衬得他的侧脸冷毅分明,这样的社交场合,却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听说是大股东,看起来不太好相处,贺骏驰不禁皱了皱眉。
  同样脸色不好的还有顾青,这两晚她都没睡好,今天再见到蒋凤麟就更不好了。她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贺骏驰,再看看面无表情的蒋凤麟,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两年前她跳槽来到这里后,才知道蒋凤麟也是股东。
  照余季陶的话说,蒋凤麟现在除了拓展生意就没别的爱好了,甚至连聚会都很少出现,至于连翘,大家都识相地避而不谈。
  若贺骏驰的太太真的连翘,蒋凤麟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人家可是连女儿都有了……只是依蒋凤麟那倨傲的性子不按常理出牌的几率非常大,当年不就闹得满城风雨的?
  怎么所有的巧合都碰到了一块儿?
  开会中途,蒋凤麟接了个电话出去,就没有再回来,顾青莫名地松了口气。
  给蒋凤麟来电的是刘胜斌,因为那天在医院的发现,他就着手开始查,费了点劲,果真就被他摸出点消息,几乎可以确定他见到的人就是连翘。
  已婚,育有一女,现居上海。
  刘胜斌拿着第一手资料,犹豫再三,还是给老板打了这通汇报电话。
  若当时会议室走廊有人,肯定能捕捉到蒋凤麟的表情从惊喜到冷凝再到沉默的转变。
  “继续查。”半晌,他才开口说,“你安排一下,我马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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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9-13 12:48:11
☆、见面

  蒋老太太娘家姓孙,曾经是旧上海的显赫,在战火岁月中落败,蒋凤麟几经辗转才把孙家的祖宅重新买回来。
  古朴而斑驳的房屋是典型的民国风格,经过能工巧匠修缮一番后焕然一新。
  管着老房子的也是旧人,年过古稀的张伯还用着旧时的称呼称蒋老太太为“小姐”,张伯的儿子也在蒋氏工作。
  蒋凤麟在上海有几处房产,不过每次来这里都会到老宅看一看。
  张伯一见蒋凤麟,不由他分说就张罗厨房做了好些地道的上海菜,满满的一大桌,蒋凤麟是小辈不好推拒,可要他老人家坐下来一起吃又不肯。其实蒋凤麟很敬重他,并没有当他是外人,可张伯的老观念是没法儿改了。
  “张伯,我一个人吃多冷清啊,你也坐下来陪陪我吧?”
  一个人对着一桌子的菜很寂寞,这几年他一直是这么过来的,蒋凤麟的眼神晦涩不明。
  张伯年纪大,精气神却好,呵呵笑着:“那你就赶紧娶个好姑娘,等以后再生小少爷小小姐,家里就热闹啦!”
  这么明显的催婚,蒋凤麟尴尬地咳了两声,默默拿着筷子,却没了胃口。
  刘胜斌的效率很高,当天晚上蒋凤麟就拿到了一份关于贺骏驰的基本资料。
  虽然蒋凤麟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是看到配偶那一栏赫然写着“连翘”这个名字,他的心还是像被人用锤子狠狠地敲了似的。
  找了那么久,不是没设想过这个结果,甚至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想,只要让他知道她还好好的,就足够了,毕竟是他错了。
  老余有时候气不过会说他,不过是五六百天的时间,又没有前世今生的五百年,至于这样吗?可是他依旧不放弃找她,除了感情上的难舍,还有已经成了执念的妄想——他想再见她。
  蒋凤麟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捏着文件袋的指节绷紧发白。
  没想到她住的地方就在孙家老宅附近,仅仅隔了几条街。
  可笑他几乎把半个中国都找遍了,到现在才发现她近在眼前。
  无论如何,他要见她。
  贺骏驰回来那天,连翘也把小美琪从奶奶家接了回来,他一进门女儿就扑了上来,甜甜地喊着:“爸爸,爸爸!”
  “琪琪想爸爸了吗?”贺骏驰把行李一丢,就把孩子抱了起来亲了一口。
  琪琪点点头,被他的胡渣扎得咯咯地笑,这丫头很可爱,居然喜欢摸贺骏驰的胡渣。
  连翘笑着摇头,把贺骏驰的行李包拿去,想帮他把脏衣服洗了。
  贺骏驰几天没见到孩子,父女俩玩得正开心呢,可以听到洗衣机开动的声音,他脸色变了变,把琪琪放到地毯上,去厨卫间把连翘手里的活接了过来。
  “你看着琪琪吧,我洗了澡身上这套也得换,待会儿一起洗。”贺骏驰极力平静地说。
  连翘不疑有他地点头,行李里还有些贴身衣服,她觉得贺骏驰是不好意思,也就没再坚持,随口就说:“那等你洗好了再炒菜。”
  等她出去带琪琪,贺骏驰才靠着门扉松了口气,还连忙从一件还没来得及放洗衣机的外套里把照片拿出来,像守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样,把它珍藏起来。
  现在这样就很好,他从来都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贺骏驰补假两天,正好有时间和连翘去看她说的私立幼儿园。不过连翘新店的招牌恰好做好了送来,她就先过去一趟,然后再和贺骏驰父女俩汇合。
  而蒋凤麟就在铺子的对面静静地站着,面容沉默似海,他昨天来这里只是半开卷闸门,只有几个装修工人在,他就在茶座坐了一天。
  他们住的地方,他……没勇气去。
  前一秒还不管不顾想冲上前,后一秒又自欺欺人地缩了回来,越晚见面越晚面对现实。
  今天终于见到她了。
  距离还是有些远,看不清她的脸,不过似乎看起来心情不错。
  看着她抬头着跟挂牌的师傅说些什么,看着她在店里走来走去忙碌……从天刚亮他就到了这里,现在日头已盛,眼前车水马龙,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在这么闷热这么喧闹的环境里,蒋凤麟的反应太过安静了,静得有些深沉可怕。
  他甚至没想过要走过去。
  见到她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他悬着几年的心才落下,幸好她没有出什么事过得好好的。他似乎高看自己了,连翘比他以为的,甚至比他都要坚强。
  他想自己会不顾一切冲到她面前,问她这三年去了哪里,问她过得怎么样,问她、问她能不能……
  可原来不是的。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是这小小的六车道,是隔着千山万水的物是人非。
  他原先觉得她只有他,她为他会接受会忍让会舍不得离开,她可以等他的。
  可这一切都报应在自己身上,到头来舍不得离开的,只是自己。属于蒋凤麟的锋锐尖角,早在连翘离开的这些年去得七七八八了。
  见连翘走了出来,明知她看不到,蒋凤麟还是避开了。
  她拉下闸门,给铺子上了锁,才往街角的方向走去。蒋凤麟下意识地在对面跟着她走,瞥了一眼还裹着红纸的招牌,脸色更淡了,他送她的铺子都来不及取名字,这一搁置就是三年多,她已经有新的了。
  转了两个路口,来到了一个居民区,车和人顿时少了很多,也渐渐地安静下来。
  蒋凤麟不受自己控制得远远在后面跟着连翘,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好像一个重症病人,为了找到治病的药已经不管不顾了,而连翘是唯一能救蒋凤麟的药。
  连翘在一家幼儿园的门口停了下来,远远的就能听到孩子们吵闹的声音。
  只见她弯下腰,一个稚嫩的小丫头就飞扑进了她怀里笑呵呵地撒娇,母女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么地相像,而她们的跟前站着一个眉眼带笑的男人,正温柔地看着她们亲近。
  贺骏驰带了小美琪去参观幼儿园,刚好是园里孩子们的活动时间,小丫头平时没有玩伴,一下子见到那么多同龄的小朋友,自己就跟着去玩了,一点儿都不认生。贺骏驰仔细看了好一会儿,见老师也照顾周到,就放心地在园内参观了一圈,除了地方小,设施陈旧了一些,总体还算满意,跟园长谈了半小时,又带美琪做了个简单的面试,基本就是敲定了入学了。
  听他说完,抱着女儿的连翘讶异了一下:“你动作比我还快。”
  “你早看中了,我又觉得好,定下来有什么奇怪的?这丫头越来越沉了,还是我来抱吧。”贺骏驰笑了笑,从她手里接过孩子。
  小姑娘抱着爸爸的脖子,黑溜溜的眼睛还是看着幼儿园的小朋友,蹬着腿要下地:“爸爸,琪琪还想玩。”
  美琪聪明,学步和学说话都比同龄的孩子要早,早点送幼儿园启蒙也不是坏事。
  贺骏驰亲昵地用额头蹭了蹭她的小鼻尖,故意逗她:“那琪琪不喜欢爸爸了吗?”
  见到爸爸“难过”的表情,小美琪又看看妈妈,再不舍地看了眼刚才和她玩的小朋友,整个小脸扑在贺骏驰身上,急得快哭了:“爸爸,喜欢……”仿佛还不懂得怎么表现自己的喜好。
  贺骏驰哪里舍得女儿难过,赶紧笑着哄她:“以后爸爸每天都送琪琪来这里,和小朋友一起玩好不好?”
  小孩的脸就像六月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愁云惨雾无法取舍,现在又马上破涕为笑。
  “亲爸爸一口行不行?”贺骏驰借机邀功。
  小美琪很赏脸地大大啵了他脸颊一下。
  连翘好气又好笑:“你啊,这是要宠坏她的。”
  “你懂什么?养女儿就是要宠着,宠到无法无天都不为过。”贺骏驰挑眉笑了笑。
  多么温馨融洽的一家人。
  蒋凤麟的拳头握得很紧,紧得跟攥住了心,连呼吸都没办法。
  阳光那样好,好得刺眯了他的眼,他就像见不得光的人似的,没法儿露脸。
  他们是幸福一家人,而他只有孤单的影子作陪。
  有多爱就有多嫉妒,这一切本来应该属于他的,他怎么能就此甘心。
  仿佛呼应蒋凤麟的心情,午后的一场倾盆大雨,把连日来的闷热狠狠地洗刷了一遍,随着雨点渐小,一街一景都逐渐清晰起来,放晴后天边还挂了一弯彩虹,可蒋凤麟的心却远远不到放晴的时候。
  他像失去了目标的人,在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转悠,等起了风身上有了凉意,才驱使他走回了老宅。
  一直守在门口的张伯急得跺脚,蹒跚着走到他跟前,接过已经被淋透的外套,看着他皱了眉:“怎么这么晚回来?电话不接,下雨了也不喊人去接你,淋病了可怎么好?快,上楼洗个热水澡去!我给你热热饭菜。”
  蒋凤麟勉强笑了笑:“张伯,我没事,您不用管我,先去休息吧。”
  张伯哪能不管?
  滚烫的热水澡似乎能让人清醒一些,又被逼着喝了碗姜茶,蒋凤麟总算是温暖了一些。可他的心情起起伏伏的根本睡不着,一个人坐在窗边的小茶几前想事情,也没开灯,入了夜屋里黑漆漆的,只有点烟的星火,略显寂寥。
  不一会儿烟灰缸里就堆了小山似的烟头,有很多事他想不明白,或许是不太想明白。
  当年因为他要结婚,连翘离开了,现在他回来了,连翘却结了婚,彼此好像是被命运错开的齿轮,已经没有办法合在一起似的。
  搁在桌上的手机一直响,似乎他不接就不会罢休。
  蒋凤麟叼着烟拿起来看,是余季陶,他今天给自己打了好几通电话他都没接。
  “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他按捺着烦躁接起来。
  “你怎么才接电话啊,当然是大事儿了。”余季陶吞咽了一下才接着说,“你答应我,我等会儿说出来的事你听了千万要冷静,一切从长计议,行吗?”
  蒋凤麟正烦着,没心思跟他磨叽:“废话什么?有话快说!”
  “有连翘的消息了!”余季陶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口,可是蒋凤麟没有给他意料之中的激动。
  反而是蒋凤麟给他更爆炸性的回答:“我知道,我已经见到她了。”
  只是……这声音怎么听着那么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9-13 12:48:44
☆、执念

  一直到被顾青用力拽了几下,余季陶才回过神,顾青急急地问他:“问你话呢,怎么才说两句就挂了?蒋凤麟都说什么了?”
  余季陶纳闷地说:“他一点儿都不惊讶,还说他知道了,还见着人了。”然后沉默了几秒就把电话切断了,问都不让人问。
  “什么?”顾青也跟着傻眼,敢情他们夫妻俩商量来商量去,着急上火这么几天,人家却早知道了?
  她虽然只跟连翘相处过两天,交情不深,可她喜欢连翘的性子,又抱着同情心看待她,蒋凤麟又是丈夫余季陶的发小,对他们的关切度自然不同一般人。
  余季陶想了想又说:“顾青,我觉着他的语气不大对劲,你想想看啊,他都找了三年了,现在见到连翘了,怎么比咱们还冷静啊?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事。”
  纠缠了这么些年的结,解也得费劲,余季陶的担心不无道理。
  “要不你去一趟瞧瞧?”顾青突然提议,顿了顿再说,“我也去。”真要有点什么事,她和连翘能说得上话,也能看着他们爷们不乱来。
  余季陶瞪大眼:“你也去,儿子咋办?”
  “家里巴不得咱们去玩呢,爸妈都高兴带孩子,就去一两天没问题的,事急从权嘛。”顾青拍板定论。
  热心的夫妻俩第二天一早就飞去了上海。
  他们这厢还怕蒋凤麟乱来,可没想到到了才知道他病了,是半夜发起的高热,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连话都说不了,听说是淋了雨,病来如山倒。张伯发现后急得不得了,匆匆喊了家庭医生上门,冷敷吃药打点滴,忙活大半天,蒋凤麟才退了烧。
  怕他会反复发烧,还约了医生傍晚再来复诊。
  余季陶夫妻一来,张伯就跟看了救星似的,一个劲地对余季陶絮絮叨叨地说:“小余啊,你来得正好。凤麟他啊都烧得糊涂咯,嘴里总念着‘瞧瞧’,也不知道是哪里疼,是要我瞧哪里?”
  是翘翘,而不是瞧瞧吧?
  张伯不知道,他余季陶知道,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蒋凤麟这家伙惦记连翘都到这份儿上了,还装什么狗屁冷静?
  他想起顾青在飞机上预设的各种可能,还叮嘱如果蒋凤麟要破坏别人家庭幸福,他千万得阻止。可有些话顾青不爱听,他也就不好明说,真是兄弟是可以两肋插刀的,哪怕是错的,可只要蒋凤麟想,他就一定会帮,哪里还阻止?
  只是他更了解凤麟,他做生意是狠,手段都不重样,可连翘是他的软肋,他未必舍得让连翘受罪,要不当年就不会紧着瞒着,后来也不至于发了疯,连跟家里都闹翻了。
  余季陶让顾青去放行李,自己走去蒋凤麟的屋里,才到床边,果真就听见蒋凤麟念叨着连翘,连病了也不安生。
  他长长叹了口气。
  一直到晚上蒋凤麟才真正退了烧,人也醒了,就是脸色还不大好看。张伯松了口气,余季陶扶着他去歇息,再回来陪蒋凤麟说话。
  “我就不明白了,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学人淋雨,以为自己是小年轻啊?”见气氛有些沉闷,余季陶就故意说笑。
  蒋凤麟灌了一大杯温水,喉咙舒服点了,才勉强笑:“那你还来?”
  “我怕麻将三缺一!”余季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当年连翘消失,蒋凤麟差点把自己折腾没了,也是余季陶给拉了回来,这回又有重演的趋势,他怎么能坐视不理?
  “我没事。”蒋凤麟依旧是轻描淡写。
  可余季陶却觉得他的沉寂比爆发更吓人。
  “我说……那真是连翘?你们有没有……有没有……”余季陶一时间不晓得怎么说话了。
  “她没见到我。”蒋凤麟想起幼儿园门前的那一幕,心就跟被针扎一样刺痛,一直自诩理性冷静的头脑都混沌了,竟然还问,“老余,你说……那个孩子会不会是我的?”
  他这几天都在想这个问题。
  余季陶倒抽一口冷气,睁大眼看他:“你觉得可能性大不大?孩子的出生日期呢,你查了没?时间能对上吗?”
  这下蒋凤麟沉默了,的确,那孩子的生日对不上号。
  余季陶一针见血地指出:“大家都是男人,你知道男人都要面子,我听顾青说连翘的……那个人是有才有貌的海归,不至于要替旁人养孩子,你还不如说那孩子是那个人带的更靠谱呢,你啊,别想得走火入魔了……”
  不可能,孩子那弯弯的眉眼,标致的轮廓像极了连翘,肯定是她的女儿!
  无论怎么想都不舒服。
  如果,如果是他的女儿该有多好,那样他还有机会再争取不是?
  结婚算什么?既然她那么重视那张纸,他未必不能给,当年,也是迫不得已。
  “我想去做个亲子鉴定。”蒋凤麟不肯罢休,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还想着到时候真是他的孩子……他只怕要欣喜若狂,他跟连翘还能重新在一起。
  受张伯拜托来给蒋凤麟送粥的顾青刚到门外,听了这哥俩的对话可气得不行,门都没敲就直接进来了,把托盘一放,脸就绷起来。
  “蒋凤麟,按理说这是你的私事,我和余季陶是朋友,也是外人,不好插手。可这件事我非说两句不可,你们大老爷们倒是知道要面子,那咱们女人就不要面子了?你刚刚说什么?要给孩子做亲子鉴定,你凭什么?人家连翘就不能对你死心再找个好男人嫁了?现在你找到人了知道她过得好,不应该阔达一些手来个成全?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你这样贸然去做亲子鉴定,被她丈夫婆家知道了只会再次搅乱她的生活,你是看不得她好是吗?可你别忘了,不是她欠了你,而是你本来就欠着她!”
  女人的心,总是比男人更细致更敏感。
  顾青这一连串质问都不带喘气的,愣是让蒋凤麟无话可说。
  余季陶总算是抢回话语权:“他不正烦着嘛,随口说说罢了,别大惊小怪的,你先回去睡吧。”他难得一回对妻子板起脸。
  顾青也不好落他面子,嘴一撇扭头就走了,反正她就是看不惯蒋凤麟。
  “你别怪她,她就是口直心快。”余季陶道着歉。
  蒋凤麟抿抿唇,没再说话。
  他还能说什么?明明知道顾青的话是对的,可他不甘心,他希冀那孩子是他们俩的,有了那样血缘的羁绊,他才有机会成全他的执念,和她重新在一起。
  接着两天顾青都担心蒋凤麟真的不管不顾去做亲子鉴定,余季陶总说要是她活在古代,肯定是个古道热肠的侠女。
  顾青只是觉得同为女人,她更理解连翘的苦,换她也不可能原谅蒋凤麟,蒋凤麟的重头开始简直是痴心妄想。女人觉得覆水难收,男人总想着事后挽回,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之处。
  可家里有老有小,余季陶和顾青只得回去。
  蒋凤麟对余季陶说:“让她放心吧,我暂时不会去做亲子鉴定的。”语气颇有几分无奈。
  “你决定放弃了?”余季陶挑眉,似乎不大相信。
  蒋凤麟没有回答。
  自重遇连翘开始,他就开始睡得不踏实。
  不是梦到了从前在一起的日子,就是想起前两天那一家三口的甜蜜。
  从前和如今,对他来说是滋味不一样的折磨,进也不得,退也不是。他从不怀疑,连翘会是个好妻子,好妈妈。
  他得承认,他嫉妒那个男人,占有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
  所以他用的是“暂时”这个词,这把火烧旺了,他也许会忍不住。
  余季陶他们离开后,蒋凤麟又将养了几日,张伯跟他提起蒋老太太忌日的事。
  蒋老太太是在那年秋末去的,到底没熬到见小孙子大婚,带着遗憾长眠。可活着的人并不轻松,苏家失了脸面,拒绝再支持蒋凤麟,他的叔伯联手夺权,还联系了一部分股东,动议解除他在蒋氏的职务。
  而蒋凤麟出乎意料的没有恋栈,把权力交了出去,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他求学时创办的一家电子企业。
  接着蒋氏接二连三地出问题,几乎要崩盘。
  其中有没有蒋凤麟的手笔,外人不得而知,反正后来不过两年,蒋氏又重新落到他的手里,皇亲国戚退的退,贬的贬,外界都传他不择手段,罔顾亲情。
  可他却还后悔自己不够狠,若他能一开始下这个心不念亲情去对付这些人,而不是想兵不血刃收了权还奶奶保齐蒋家人的心愿,就不会毁了他和连翘的感情。
  蒋家现在的关系很微妙,大家似乎就顶着同一个姓而已。
  张伯不知道其中的弯弯沟沟,只是叹气:“我这把老骨头不禁折腾,不然我也跟你去,好好祭拜一下小姐……想起来,你的名字还是小姐取的呢!”
  蒋老太太对这个孙子寄予厚望,认为只有他才能守住蒋家的家业,守住老伴的心血,事实证明也是。
  蒋凤麟眼神微深,点点头说:“我会记着的,您老就别费心了,安心留在这儿吧。”
  当年一说起他的名字,连翘马上猜到出处——不辞驿骑凌风雪,要使天骄识凤麟。
  这可不就说明他们有缘分?
  只可惜是一步错,步步错。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9-13 12:49:28
☆、邀请

  贺骏驰面无表情地开着车,副驾驶上放着一份体检报告。他最近头疼的次数偏多,连翘一直催他去检查,他都敷衍过去了,实际却悄悄地去了一趟医院。今天下班去拿报告,医生的话却让他沉默起来——看片子复发的几率很大,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可能需要二次手术。
  原来以为自己已经无所畏惧,可是在面对这样的结果时,依然有些难以承受。
  生死由不得自己,贺骏驰早就认命。他从前最惦记的就是母亲会孤独,而现在,还多了一份牵挂,叫他怎么看开?
  命运总喜欢开这样要命的玩笑。
  他甚至后悔,应该早在看出连翘刻意疏远他的时候提出分开,这样就算他有什么意外,影响也不会大。
  可人的私心是会随着时间膨胀的,他怀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残喘至今,实属万幸。
  想明天做什么?过好今天吧!
  贺骏驰驾车一直在路上兜圈,一直不在状态,手机几次响了停,停了又不依不饶地重新响着,他心里烦躁,拿出来看也没看就接,语气有些糟糕:“到底什么事?”
  似乎是不大适应他的语气,那端的人沉默了两秒,才柔声问:“你没事吧?我和琪琪在店里等了你一个小时,你又不接电话……”
  本来约好了他接她们一起回家的。
  连翘的轻声细语让贺骏驰意识到自己发了脾气,连忙道了歉,缓下声音:“等很久了吧?对不起,我就是碰到了熟人,耽误了一阵子,现在马上过去。”
  他到连翘的铺子已经七点多,不过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
  小美琪被连翘哄着吃了半块蛋糕,等贺骏驰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店里的小沙发睡着了,怀里还抱着贺骏驰送她的娃娃,贺骏驰更是过意不去,看着孩子沉默了好一会儿。
  两人的声音都刻意减轻,贺骏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应该事先告诉你别等的。”
  连翘摇摇头:“也不是很晚,反正我买好菜了,你去开车吧,我来抱琪琪。”
  直觉告诉连翘,今天的贺骏驰很反常,一路上他没再说过话,平日里总会问两句琪琪的事,或者什么别的,今天太安静了。
  贺骏驰吃了晚饭就闷在书房,琪琪闹着要爸爸讲故事,连翘怕吵着他想事情,抱着孩子回房间,哄了好久才让她睡了。
  连翘这才去敲了书房的门。
  贺骏驰没有拒绝:“门没锁,进来吧。”
  进去就闻到淡淡的烟味,连翘拧了眉:“你怎么抽烟了?还说没事?”
  “偶尔来一口不碍事,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贺骏驰勉强笑了笑,“我真没事呢。”
  “不想说就不说,明明是不会撒谎的人,能骗得了谁?”连翘笑话他,借以轻松气氛,顺手把刚开封的烟还有烟灰缸都收走了,“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你晚饭也没吃多少,我煮了银耳鸡蛋,等下喝一碗再睡。”
  贺骏驰既感激又苦笑,心里更难受了。
  他原以为可以一直这么过下去的,不远不近,不离不弃,他有心做到,却似乎没有能力。
  连翘忙着开店的事,又要照顾女儿,忙得不可开交,好在琪琪对幼儿园的适应还可以,除了头几天会哭着要回家,后来就逐渐喜欢喝小朋友们玩了。
  这样贺骏驰的异样才得以很好的掩饰。
  请人选了个宜开市的好日子,连翘的铺子就顺利开张试业了。有贺骏驰的表妹苏琳花大力气在同城微博和校内网这些社交网络上努力宣传,以及一早就发的试业优惠传单,所以开业当日的生意很红火,学生和家长,还有白领们把小店挤得满满的。
  连翘坚持当天做的蛋糕当天卖,材料都是用好的,口感极佳,又足够新鲜,于是渐渐地就有了口碑和名气,连美食点评网都有推荐,所以有些人专程从别的城区过来买她的蛋糕。
  现代人生活节奏快,时间都很宝贵,苏琳想乘胜追击做送货上门的生意,附近的写字楼就是一块大饼,也可以招揽更多的人气,可连翘看法却不同。
  连翘不是没想过这一点,可是这才刚开店一个月,店里只有她和另一个蛋糕师在做蛋糕,贵精不贵多,当天能全部卖完就已经很可观了。如果再加上送货上门的订单,只怕得做到昏天暗地。她是喜欢做蛋糕并以此为事业,可她没忘记自己还有个家需要照顾。这样让满腔雄心壮志的苏琳有些失望。
  连翘很理解,不过她以后也会明白要平衡事业和家庭并不容易,学会怎么取舍是一门大课程。
  很快就迎来了中秋,陆续有人来订做中秋月饼,小财迷苏琳这才宽了心,继续努力做好她的公关工作撑起门面。
  而小美琪的幼儿园也借节日来办一个亲子同乐会,各个班的小朋友表演文艺节目,和家长们一起做亲子游戏。
  时间定在周六,连翘和贺骏驰都是第一次参加,不免有些紧张。
  琪琪反而比大人们厉害,一直笑呵呵地抱着自己的演出服,小小班的表演是《森林舞会》,琪琪演的是其中一个森林小精灵,衣服是特意做的,非常可爱。连翘看过一回孩子们排演,其实孩子们还很懵懂,动作都歪歪扭扭的,但是看起来都很快乐,这才是最重要的。
  幼儿园这天很热闹,家长们和孩子们欢聚一堂。
  小小班是第一个表演节目的,琪琪一出来,贺骏驰就猛地鼓掌,与有荣焉,坐在连翘隔壁的年轻妈妈笑了笑说:“这是你女儿吧?”
  连翘笑着点头。
  年轻妈妈指着另一个演小老虎的男孩儿说:“真巧,那是我们家的小顽皮,好像都在一个班。”
  “好可爱的孩子。”连翘说道。
  那小老虎似乎要欺负一只猪猪,被小精灵拦住了。
  孩子们稚气的表演让家长们乐得不行。
  两个年轻的妈妈恰好有了共同的话题,一边看一边聊投契极了。
  而身边的贺骏驰,认真地看着孩子的表演,时不时悄悄侧眼看向连翘,周围坐着的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夫妻,他很享受这种氛围,嘴角的笑容更深,似乎把连日来的郁闷都暂时放下了。
  连翘后来知道,小老虎的妈妈叫刘颖思,她的孩子文文比琪琪大一些,也差不多时候入园的。
  没过几天,刘颖思就来到蛋糕店,连翘亲自招待她。
  “我这人脸皮厚,你让我有空来坐坐,我就来啦!”刘思笑了笑,脸上有两个小酒窝,很容易让人近亲。
  连翘掩热情地说:“当然要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快,先喝杯茶,这么热的天。”秋老虎可不能轻视。
  刘颖思没有客气,抿了一口茶才道出来意:“你送的点心好好吃,我一直馋着呢,这不,下星期是文文生日,我想给他办个小小的生日会,把和他玩得好的几个小朋友都请来高兴高兴,你一定要带琪琪来哦!”她顿了顿又红着脸说,“我家有烤箱,不过我完全不会做蛋糕糕点……”即是邀请也是请求帮忙。
  连翘一听,觉得不是什么难事,马上就答应:“这是好事,点心就包我身上了。”
  刘颖思欣喜地点头,心里又悄悄松了口气。
  “我到时候来接你们。”说完刘颖思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等她离远后,苏琳兴奋地说:“表嫂,那是文文的妈妈么?”她也经常去接琪琪,所以对玩得来的孩子的家长都略有印象。
  连翘点头:“怎么了?”
  “那文文的爸爸我见过,长得超级帅的!羡慕死人了!”苏琳一脸欣羡。
  连翘调侃她:“羡慕的话你也赶紧结婚。”
  苏琳立马垮了脸可怜兮兮地说:“这年头好男人都有伴儿啦,我被剩下了。”
  那故作哀怨的模样让连翘又气又笑,心里却在想,这第二次接触刘颖思,她依旧感觉她很面熟,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还见过?  
  她笑自己想太多了。
  晚上连翘和贺骏驰说起了这事儿,贺骏驰没什么意见,只是关心她:“生日会来的人多不多?要不要叫小悦也去帮忙?你别太辛苦自己了。”小悦就是另一个蛋糕师,比连翘小一岁,是贺骏驰的朋友介绍来的,别看年纪轻,做蛋糕却很老道,苏琳说她的裱花跟艺术品似的,也对连翘脾气。
  “能有多辛苦啊?我能应付,小悦还得留在店里呢,你别瞎操心了。”连翘笑着给他倒了杯温牛奶,接着说,“别以为我忙就不记得,这身体检查你可不能不去,我和琪琪还有你,都一起去。”
  听她提起这个,贺骏驰的手一颤,努力维持平静:“好啊,不过最近公司搞合并,忙过这阵子再去可以吧?”用了孩子似的语气跟她商量。
  连翘无奈也只能答应。
  最近贺骏驰所在的公司和鼎峰的合并正式开始,贺骏驰第一次觉得,忙也是一件好事。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9-13 12:49:35
☆、接近

  贺骏驰所在部门研发的一款新软件顺利通过内测,很快就可以推出市场,老总大方地请整个研发部门聚餐,地点就在公司附近的餐厅。
  聚餐的时候老总也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位美女,让男士们眼前一亮,有些年纪轻的技术员看得眼睛都直了。
  老总介绍说卷发美女叫唐婉瑜,是鼎峰那边派来接洽业务的律师。
  唐婉瑜化着时尚靓丽的妆容,举止穿着都十分得体,口才更是了得,很快便和大家熟络起来。
  只有一个人——贺骏驰,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捧着杯子一言不发,微发白的指节,透露出他的情绪。
  聚会后例行有下半场,去KTV消遣。贺骏驰借口有事没有去,却被人堵在了停车场。
  “希望你不是为了避开我。”唐婉瑜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我还想让你请喝一杯叙旧的。”
  “好久不见……”贺骏驰憋一晚上了,开口就能说出这句话。
  她一向自信而直接,他无法回避地与她对视,那双眼睛依然那么明亮有神,仿佛没有什么可以难倒她。
  唐婉瑜眯起眼睛笑了笑:“是很久了,有……有五年了吧?”
  五年的时光,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还不算太晚,贺骏驰开车载唐婉瑜去了家他经常光顾的茶室,那里环境很幽静,雅座的屏栅隔出了恰如其分的空间,让客人聊天谈心都不必拘谨。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香。
  贺骏驰点了信阳毛尖,不疾不徐地洗茶、冲泡,泡茶功夫十分老练,颜色嫩绿味道幽香的茶汤很快呈现。
  “我以为你泡咖啡了得,没想到泡茶也这么在行。”唐婉瑜有些讶异,无意中瞥见他执壶的左手无名指,愣了愣,话已经问出口,“你结婚了?”白金的戒指在灯光下闪出亮光,她直到现在才发现。
  贺骏驰点头“嗯”了一声,给她冲了杯茶,才说:“我很久不喝咖啡了。”以前在美国时,他是同学朋友里出了名的咖啡狂人,后来医嘱说他必须静心,不宜兴奋,咖啡对他来说是禁忌。在连翘的督促下,他反而养成了每天至少喝一次茶的习惯。
  唐婉瑜觉得,眼前的人是贺骏驰,好像又不是她认识的贺骏驰了。
  她半天才从他结婚了的消息里回过神来,她对他的情况一点不了解,这几年天各一方,朋友圈可能也刻意避开了,虽然减少尴尬,可消息就不灵通了。
  这样她只能把刚才意外重遇的惊喜一点一点地隐藏起来。
  他们从大学念书认识,到恋爱,到一起工作……要是当年她不那么年轻气盛,他们现在肯定也结婚了。一转身才发现,她还在原地,别人却走远了。
  五年了,走过那么多的地方,遇见了那么多的人,她始终是觉得,最开始的她和他,最合适。
  是不是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不过看来咱们还是缘分不浅,大学毕业就去了同一家公司,现在也是因为工作再见面。”唐婉瑜说得云淡风轻,从开放的国度回来,人也变得自由洒脱一些,也许有遗憾,可是骨子里的自傲让她不甘于下风。
  贺骏驰抿了口茶,不答反问:“什么时候回国的?打算回来发展?”
  “夏天回来的,先暂时留一段时间,合适的话就不走了,毕竟我父母年纪也大了。”以前不明白落叶归根的意义,可是一个人在外漂泊久了,就会想家了。
  贺骏驰就顺着她的话问:“叔叔阿姨身体还好吧?”说起唐婉瑜的父母,贺骏驰也是见过面的,当年他们都以为会在一起。
  唐婉瑜点头:“还行,都退了休,这没事做了就天天催我结婚。”她笑着看他,开玩笑道,“要不是当初你太实诚,我说分开你就真的撒开不管了,我现在也不至于被我爸妈的紧箍咒困住。”
  “婉瑜,我……”贺骏驰也正想起当年的一些事情,她这么一说,他反而不知道怎么接话。
  他们的性格南辕北辙,相处时好就好得蜜里调油,吵就吵得火星撞地球,几次分分合合,大家都不当一回事,彼此哄一哄就过去了。
  在他们吵得最厉害的一次,唐婉瑜开口分手,贺骏驰居然就同意了。没多久他就独自一人返回国内,所以很多朋友都以为他是疗情伤。
  其实那时他已经发现身体出现了问题,医生让他考虑做手术,进了手术室,就不一定能出来。贺骏驰想自己这辈子可能已经到了尽头了,他父亲身体一直不好,他就连家里人都没有告诉,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煎熬。他也不是伟大,只是不希望拖累了别人,为此他放弃了他和唐婉瑜之间的感情,他觉得她能找到个更好的男人照顾她一辈子。
  其实这个决定在今天看来是有些轻率和自私的,贺骏驰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唐婉瑜,所以今晚见到她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的心情也很复杂,他是认真的爱过这个女人的。
  可是现在,物是人非。
  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人此时竟尴尬得无话可说,令人唏嘘。
  唐婉瑜看似不在意,大大地喝了口茶,挑挑眉说:“这茶太涩了,还是咖啡更合我口味。我明天还要开个早会,就是合并的事,不如走吧?”
  “那我送你。”贺骏驰从善如流。
  贺骏驰送了唐婉瑜回住处,再开车回家已经是深夜了。
  家里留了盏小壁灯,静悄悄的,他想连翘和琪琪都睡了。借着壁灯的光轻声换鞋进屋,忽然客厅的灯大亮,他抬眼看去,连翘正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
  “刚哄了琪琪睡,就听见门声。”连翘拍拍脸,问他,“你饿不饿?要不我给你煮个面吧?”
  贺骏驰其实不饿,可是一个“好”字欣然说了出来。
  他回房间换了家居服,出来时连翘正往面里敲了个鸡蛋,淡淡的香味飘出来。他就坐在那儿一直看着,眼睛没法移开。
  谁能想到,一个错认的小插曲,会成就了今天的缘分。
  贺骏驰想起了和唐婉瑜的重遇,如果他刚才还想不明白,现在也明白了。
  唐婉瑜是他轰轰烈烈的过去。
  连翘是他平平淡淡的现在。
  原来他的身体里也有薄情的因子,他可能对不起婉瑜,此刻却只想抓住连翘。
  虽然连翘并不知道,他也没打算让她知道。
  热腾腾的荷包蛋面驱散了夜里的寒气,贺骏驰吃得津津有味。
  连翘见他眼底里的一片青色,就关心地说:“你啊忙归忙,身体还是要注意的,别只知道担心我,自己也不管好。”心里记下要记得去约个时间,他们一起去体检。
  她担心他的身体,这几天他的脸色都不太好。
  而贺骏驰的心里却暖洋洋的,对着她笑了笑:“我很好,也就这段时候忙一些。对了,琪琪今天怎么样,没哭吧?”
  连翘好笑地摇了摇头:“她啊,有得玩哪里会哭,越大越皮了。”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话家常。
  很快到了文文生日那天,连翘一早就到店里忙开了,苏琳带着琪琪,她和小悦把生日会的蛋糕和点心做好,又一一装盒以后,已经到了中午。
  简单吃了午饭,刘颖思就坐着辆三厢的家用车来,有专属司机,看来家境是不错的。车里文文也在,两个孩子一见面就欢乐地笑呵呵打闹,守在一旁的年轻妈妈们也跟着笑。
  和小伙伴感情好是好事,连翘一直想给琪琪打造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弥补她自己所没有经历过的遗憾。
  有孩子的地方就不会安静,刘颖思是个话匣子,和连翘就聊起了家常,毕竟都有丈夫孩子,聊着聊着就到了地方。
  刘颖思家离得也不远,是旧时的小复式,虽然有些年份,可是地方开阔视野很好,楼距也不密集。
  在停车场刘颖思给她老公打了电话:“岳铭,我们到了,你下来帮拿东西啦!”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亲昵,又让她不好意思地对连翘红了脸。
  连翘理解地笑笑。
  岳铭挂了妻子的电话,抬头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人,犹豫地问:“蒋总,您看……”他虽然也是公司的高管,可面对这位重量级人物还是很难淡定自若。
  “我一个人就行,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对方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他们在二楼,门半掩着,一楼有什么动静都能听到的。
  等连翘他们进屋,没多久岳铭和刘颖思请的同事朋友都来了,有些也带了孩子,一大群人好不热闹。
  说是孩子的生日会,其实也是给个机会让大家聚一聚轻松轻松。
  复式的房子,空间足够宽敞,开阳的大露台正合适摆上点心合格下午茶聊天,而在客厅壁橱后专门腾出地方用来给孩子玩的,铺上厚厚的垫子,放满了玩具,有个小小的滑梯,而墙上涂鸦着很多可爱的图案……
  琪琪和几个孩子玩得高兴,也顾不上粘着连翘了。
  男人们有男人们聊,女人们也一样,几个女孩子围着连翘夸她做的点心好吃,都要请教秘诀,温温婉婉的脾气十分好人缘。
  刘颖思却有心事,趁着大家不在意把自己男人拉到了一旁说悄悄话。
  “我哥到底什么意思你弄明白没?那位……到底要做什么?”刘颖思朝楼上半掩着的儿童房努力努嘴,有些着急。
  不过她很快被丈夫扭回了目光,听他说:“好像只是想悄悄见一面才这样安排,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他话是这么说,其实心里也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大舅子这个烫手山芋接得棘手。
  当初刘胜斌接了蒋凤麟吩咐要找机会照顾连翘店里的生意,正愁不知道怎么做才不露痕迹,这就想起妹妹和妹夫,看他们能不能帮上忙。一问还真巧了,他外甥和连翘的女儿正好在同一家幼儿园,那园长还是妹夫的亲戚。
  真是瞌睡就送来枕头,刘胜斌高兴坏了,想着也不能让妹妹白出力气,于是外甥的三岁生日就格外留心给他挑个礼物。一时说漏嘴,妹妹要给孩子办生日会,还请了连翘的事被蒋凤麟知道了。
  于是,蒋凤麟就这么不合时宜地来了。
  其实蒋凤麟也不知道自己来能做什么。
  他一个人待在二楼的儿童房,手里把玩着小积木,心思不知飘哪里了。
  连翘就在楼下,他一开门就能看见。为难自己秘书来到这里,无非就是想接近她,虽然这么做一点意义都没有,可他还是做了。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有些动静,随即能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我自己去拿就行,就在文文房间,过门是客,哪能让你帮忙啊?”认真听的话,会发现刘颖思的声音有些急。
  “没关系,是我没看好,琪琪这孩子太调皮了……”
  是连翘的声音!蒋凤麟的身子猛地坐直,环视一下周围,他这么一个大男人,小小的儿童房哪里有地方可以躲?
  他神经绷着,手不自觉握起拳,听着两人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发现自己连呼吸都屏着了,那么紧张的情绪,内心却鲜活起来。
  他想,这次不是他强求的,是老天爷的安排,他们真的要见面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9-13 12:49:47
☆、得失

  门“咿呀”一声被推开,视线里跃进了一个窈窕的身影,却不是连翘。
  蒋凤麟眯起眼睛一直在等,紧张得快要按捺不住闯出闸的情感。
  可紧随着一段英文曲的铃声响起来,然后他就听见连翘在门外说:“真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蒋凤麟顿时一颓,失神地松开紧握的拳,十指张张合合,最后交握在一起,似乎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刘颖思却是呼了口大气,用手摁了摁心口才静下来。可她一抬眼就瞧见西装笔挺的蒋凤麟板着脸坐在小沙发上,一身清冷的气息和这充满童趣的小房间格格不入,明明是生人勿近的模样。她当即又绷紧了神经,指了指外面,用很小的声音说:“楼下孩子们打翻了牛奶,我来拿替换的衣服和毛巾,她在接电话去了,没跟我进来。”
  蒋凤麟点点头,目光却还是看向门外,他能感觉到连翘就在拐角处讲电话,不过听得并不真切。
  刘颖思并不确定蒋凤麟是否来找连翘的,虽然她哥透露过一些内幕,可连翘来了,他却一直留在这里避而不见,又叫人看不懂他想做什么。不过这样安静也好,现在她对着连翘都有些对不住的愧疚,要真发生点什么,她和老公都难做人。
  好在直到刘颖思拿好了东西,都没见连翘过来,门又重新被掩上。明明他们都近在咫尺了,蒋凤麟失望地把唇抿得紧紧的。
  他突然想起了顾青的话,说他和连翘到今时今日这样,证明他们之间有缘无分,可他偏不信这个邪!
  蒋凤麟猛地站了起来,当下什么也不想了,冲动地迈步走出去,什么缘分不缘分的,不就是见个面吗?没有机会他就创造机会,把缘分接起来!
  他匆匆走到楼梯口,冷不丁和刚上来的岳铭打了照面。
  “蒋总?您这是……”岳铭愣了一下,又赶紧说,“连小姐刚接了个电话说家里有急事,匆匆忙忙走了。”
  蒋凤麟一怔:“走了?”
  “嗯,她走得挺急的,还把孩子留在这里了,说是她小姑马上来接。”岳铭说完看了一下蒋凤麟的表情,却看不出什么。
  他只是觉得,好像周围的温度骤降。
  接着切了蛋糕,大家都陆陆续续离开了。
  小文文习惯午睡,今天玩疯了,刘颖思喂了他两勺蛋糕就这么张着嘴睡着了。小美琪一开始还好,不认生跟谁都能玩一块儿去,可很快她就发现妈妈不在身边了,一开始只是到处找,嘴里喊着“妈妈、妈妈”的,表情有些茫然无措,后来就哇哇哭了出来。
  刘颖思赶紧把儿子丢给岳铭,抱着琪琪哄起来。可一向乖巧的小丫头哭起来也是能变天的,让大人又着急又心疼。
  蓦地,一只长颈鹿在小丫头眼前晃了晃,小丫头的哭声一顿,一边抽噎地哭着,一边揉着眼睛看向眼前,藕节般的小爪子就伸了过去,可惜没抓到。
  “你不哭的话,长颈鹿才会陪你啊。”
  琪琪歪头看了看突然冒出来的叔叔,可能觉得委屈,哭得更大声了:“我要妈妈,我要爸爸……”两边的辫子因为玩耍哭闹已经有些松了,可怜兮兮招人心疼。
  蒋凤麟没有哄孩子的经验,只是在看见刘颖思哄琪琪的时候,竟然就看不下去,还没多想就迈步过来哄了。
  这小丫头长得跟连翘太像了,一下子就触动了他心里最柔弱的那个地方。舍不得她不高兴,舍不得她难过。
  可“爸爸”这个称呼又将他的一片柔情拧了起来,眉头皱得紧紧的。
  刘颖思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把孩子抱走,蒋凤麟却已经快速调适好自己的情绪,把刚才从岳铭那里要来的一堆娃娃像变法宝似的一个一个拿出来哄琪琪。
  “妈妈去给琪琪买好吃的了,等一下才见得到……现在叔叔陪你玩好不好?”蒋凤麟把外套脱了随手扔地上,直接坐到垫子上,和孩子的高度相仿,比较容易接近她。
  其实琪琪还太小,蒋凤麟不确定她是不是能听懂自己的意思,只能不断地释放出善意,可琪琪还是有点认生,并没有理他,不过哭声渐渐小了,把一只小熊猫娃娃抱在怀里,捏着指头依旧想要妈妈。
  蒋凤麟想起来刘秘书说他侄子就爱玩积木,兴许孩子们都喜欢,就麻利地用积木搭了个漂亮的小房子,小丫头果然被吸引了过来,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时不时还伸手去搞破坏,蒋凤麟也不恼,还握着她的小手一起建房子。
  总算哄住了。
  刘思趁机说:“您帮忙看一会儿,我去给琪琪做点吃的。”
  她走了几步,下意识地回过头看,蒋凤麟和琪琪一大一小并坐在一起的画面温馨又和谐,她突然觉得他们这样挺像父女俩的……
  刘颖思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敢再想,快步走去厨房忙起来。
  蒋凤麟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孩子,心里头也五味杂陈,如果他和连翘没分开,孩子也有这么大了,又或者如果……还没等他想下去,蓦地觉得手心痒痒的,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小丫头把手放在他手里了。
  “叔叔,饿……”见她摸摸自己的小肚子,表情有些委屈。
  蒋凤麟忍俊不禁,有力的臂膀一下子把她抱起来,豪迈地奔厨房找吃的去了。
  正好刘颖思把熬好的肉粥盛了一碗出来,便想把孩子接过来喂,结果蒋凤麟却避开了,摇头地笑了笑:“我可以喂。”
  只见他丝毫不介意刘颖思诧异的目光,果真就一勺一勺地喂起了孩子,比任何时候都有耐心,仿佛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接着刘颖思就让蒋凤麟给琪琪讲故事,哄她睡着了就不会再吵着要妈妈,她姑姑也快来了。
  可蒋凤麟做生意是厉害,却哪里会讲儿童故事,拿着图文小故事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才敢在孩子面前说。好在小丫头也是半听半懂,听到小矮人那一节就在他膝盖上睡着了。
  蒋凤麟僵着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变得细微沉稳起来,仿佛是不允许有丁点的可能把怀里的小公主给吵醒了。
  这孩子真可爱,刚才她亲了他一下,他就觉得心都要化了。
  又有些恼连翘怎么敢把孩子放在还不熟悉的人家里,就不怕出意外?
  直到苏琳赶来把孩子接走。
  蒋凤麟愣愣地感受着空虚的怀抱,仿佛还带着孩子的奶香味,他发现自己竟然是舍不得那个丫头。
  他低下眸,见指尖缠了两根小小的软软的头发,眼睛一眯,把那两根头发捏紧了。
  蒋凤麟不知道连翘不是不想带琪琪,而是她担心要面对的情况反而会把孩子吓到了,才迫不得已把孩子留在刘颖思那里,再让苏琳马上来接。
  她接到贺骏驰同事的电话,说他下午加班的时候,突然在茶水间昏了过去,现在人在医院里。
  那一刻她的人就已经有点懵了,担心和恐惧随之而来。她差点连电话都抓不稳,贺骏驰的身体比正常人要差一些,她一直是清楚的,也许是太清楚,所以这个“昏了过去”就让她如临大敌。昏了过去,就有可能醒不过来,就像当年她妈妈那样,怎么也叫不醒,很突然就离开了……
  这全都怪她!
  她再细心一些,她再周全一些,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热水壶叫嚣声响了好一会儿,壶嘴儿冒出滚滚白烟,贺骏驰见连翘毫无反应,赶紧过来把插头拔了。
  他表情略带忐忑地说:“你别这样不说话,骂我也成,这样憋着我实在是瘆得慌。”贺骏驰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其实他没什么事,医生也说是劳累过度,注意休息就行,可偏偏连翘从医院回来后就一直这样沉默。
  他终于忍不住把她的脸扳过来跟自己面对面,却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连翘已泪流满面,一点哭音都没有,泪珠却像断线珍珠似的簌簌直落。
  “怎、怎么哭了?你别吓我啊!”贺骏驰也顾不得什么,抬手就给她擦眼泪,“别哭,别哭,都是我不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道歉什么,可他知道如果做些什么可以让她不再难过,他一定照做。琪琪已经接回来睡着了,为了随时知道她的动静,房门没有关的,他说话的声音只得拼命压低。
  连翘摇摇头,甩开他的手,自己转身走到客厅的窗边,依旧背对着他,似乎在沉淀情绪。
  其实今天的事情只是个导火索,不过是把她之前的担忧、隐忍以及从前压抑的情感都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而已。
  “连翘……”贺骏驰干涩地喊着她。
  眼前的连翘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的样子,不愿跟任何人交流,还是因为发现怀了琪琪,她才不得不把自己从封闭中释放出来。
  所以他情愿她大声说大声喊,也不要这样不言不语的。
  不过三年的时光也该让连翘成长起来。
  许久,许久。
  待她擦干眼泪,平复情绪,她才回过头来,与贺骏驰对视。
  “贺骏驰。”连翘喊了一声。
  她很少喊他的全名,还是用这么认真严肃的语气,贺骏驰站直身体,定定地看着她。
  他们离得不远,可她的声音却像是从远方飘来的:“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样的关系,你的身体怎么样对我和琪琪来说都无所谓?”
  贺骏驰怔着不说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说:“我怎么可能这么想?”
  “我看你就是这么想的。”连翘尽量硬起声来,不过依然能感觉到她压抑着的软弱哽咽,“之前你就老觉得头疼,我让你去做检查,你总不放在心上。今天接到电话时,我人都傻了,那种感觉多可怕,你知不知道?要是你有个什么万一,这个家里上上下下怎么办?还有,琪琪每晚都得?听你讲故事才肯睡的,你想偷懒吗?”
  连翘说得婉转,可意思谁都懂,贺骏驰对这个家庭对琪琪甚至对她来说都太重要了。她甚至暂时把女儿托给别人,就是赶去找他,又怕再一次面对无法挽回的结果。
  “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其实,其实我没有不放在心上……相反是太在意了。只是最近我总是在想,如果当初换一种解决方式,你和琪琪会有更好的将来,有我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状况的定时炸弹在身边,不但帮不上你什么,反而让你受累,你身上背负的东西已经很多的了。”好半晌,贺骏驰才吐出了自己的想法。
  连翘苦笑:“你这么说我就更无地自容了,当初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和琪琪,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就算拖累也是我们拖累了你……”
  “不是的,我从来不这么觉得!”贺骏驰急急反驳,额头还渗出密密的汗。
  “我也不觉得你是定时炸弹,你是琪琪的爸爸,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的。”连翘情不自已地上前拥抱了一下他,不过又很快松开了,“谢谢你,也庆幸有你在,让我留住了琪琪,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贺骏驰顿时愣住了。
  这个拥抱也许无关乎爱情,更多的像是亲情。
  可他当时有种感觉,叫他就这么死了,也甘愿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9-13 12:49:59
☆、说好

  他们说好的,连翘是琪琪的妈妈,贺骏驰来当琪琪的爸爸,不会让孩子一出生就是单亲,这样连翘才有勇气把女儿生下来。
  连翘对贺骏驰一直是感激又歉疚,无论什么时代养孩子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何况琪琪跟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他却把她当是亲生的女儿来疼。
  当真无以为报。
  除了这点,他的身体也是连翘忧心的另一个原因,医生说了幸运的话稳定期会很长,可是能不能长到一辈子,谁也不知道,明天是未知的。所以连翘这次才这么紧张生气,他们早就是亲人了啊。
  贺骏驰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把检查报告的结果告诉连翘,他想明天再去主治医师那里做个复诊,有了确切消息再考虑怎么说出来。
  连翘听他答应去医院,才没有再追问。
  这天真的是累了,贺骏驰一觉就睡到日上三竿,被阳光烘醒的,外头依旧很热,不过他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早餐午餐一并吃了,他就开车去了连翘的店里,苏琳说连翘看新蛋糕盒样板了,许是忙着,给她电话也不接。
  贺骏驰在店里待了一阵子,连翘都还没回来,他就去幼儿园把琪琪接回来,还发了短信告诉连翘。
  之前带琪琪逛商场的时候,小丫头在一家玩具旗舰店看中了一款娃娃,却只剩下最后一个被别人预订的,闹得琪琪哭了很久。
  他今天又想起这件事,就带孩子去那里转转,再买来哄她高兴。
  虽然是周日,可逛百货商场的人并不太多。一楼是家电城,他们要去的儿童城在三楼,贺骏驰抱起琪琪去乘扶手电梯,路过一个展示电视墙,琪琪却突然嚷嚷:“叔叔!”
  贺骏驰以为遇见熟人,特地停下脚步左右看了一下,并没有见到谁。再看女儿,她那黑溜溜的眼睛正盯着大背投呢,他定睛一看,那上面似乎在随机播一个访谈节目,其中被采访的人有些眼熟。
  他仔细想了想,心里暗忖,原来是在北京开会那天见到的大股东蒋凤麟。
  小美琪还在“叔叔、叔叔”的喊着,他没太在意,自觉地认为琪琪认错了人,反正以前也不是没摆过乌龙,却忘了孩子的眼睛是最亮最敏感的。
  父女俩就高高兴兴地直奔儿童城去。
  恰好蒋凤麟也在这里谈公事。
  本来有专用电梯可用,但是蒋凤麟先前订做了一款项链是送给他母亲的,想起来他就坐了观光梯直达二楼饰品区,到三楼的时候电梯的门开了短暂的一下,没成想他这一抬眼,正看见贺骏驰抱着琪琪从一家玩具店出来,父女俩眉开眼笑好不亲昵。
  蒋凤麟的眼睛微眯,不由得想起来那孩子把小手搁自己手心里抓挠撒娇的样子,唇抿得更紧了。
  “早上我让你去办的事,有结果了吗?”蒋凤麟没有由头的突击查问。
  站在他身侧的刘胜斌也看到了贺骏驰,稍作反应便知老板所问何事,可这有外人的电梯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得点点头回答道:“去了,不过还需要一点儿时间。”
  见蒋凤麟没再问下去,刘胜斌松了口气。
  早上老板递给他两个密封的袋子,让他拿去医院验一验,他也没敢多问立马就去了。其实早在见到连翘那会儿他就觉得老板可能要怀疑孩子的事情,毕竟按时间推算不是不可能,可是后来不了了之,他以为老板是看开了,不知怎的又突然有这么一茬。
  可是到医院找了相熟的医生咨询才知道,这两根头发还不够,用头发做亲子鉴定必须是带毛囊的,而且至少三到五根才合适,自然脱落的不太符合条件,再者,若被鉴定的孩子不到三岁,建议做血痕亲子鉴定。
  他哪有胆去搞什么血啊痕啊,只能再想办法弄点唾沫什么的看看行不行。可是自家妹子现在连他的电话都不肯接。
  总之非常棘手。
  贺骏驰还带着琪琪去超市买了菜,问女儿喜欢吃什么,她就用小指头点了这个那个,贺骏驰还通通都买了,连超市阿姨都觉得这对父女可爱。
  等贺骏驰做好了晚饭,才听见门声响。
  连翘一回家就闻到饭香了,琪琪坐在地上玩她的新玩具,见到妈妈又晃晃手里的娃娃,咯咯直笑,表示自己的欢喜。
  “又买了这么多娃娃?杂物房都成了她的玩具房了。”连翘无奈地看着贺骏驰摇头。
  贺骏驰挂着围裙把汤端出来,笑得和煦:“又不值几个钱,难得琪琪高兴,我这当爸爸的买得也痛快。”不由得小小豪迈一把,宣示父亲的本事。
  连翘才跟他说起下午去看蛋糕盒的样板,她觉得之前那家做得不好想把它换了,今天挑了几个拿不定主意,回来就晚了,估计明天还得忙,她想让小悦也帮帮眼。贺骏驰就说他请了年假,可以照顾琪琪,让连翘可以放心打理蛋糕店。
  这话让连翘心里一亮,定定地看着他。
  贺骏驰拿她没办法,只好说:“我知道我知道,答应了你的,明天一早就去做检查的。”
  说得连翘心安了,可是贺骏驰的心却感觉很沉重。
  初查就那样不理想,再深入复查只怕结果更差。
  而同样因为医学结果而心情沉重的还有一个人,他就是蒋凤麟。
  一周以后,刘胜斌终于拿到得来不易的亲子鉴定结果,送到他老板手里。蒋凤麟看着那密封的信封,搁置了大半天,直到深夜寂静无人,才一点一点地开封。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现在的感觉,期待虽然占了上风,可恐惧也如影随形。
  他恐惧失望,亲子鉴定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拿出来以后,他的眼睛一闭一张,选择直接看最后的鉴定结论。
  他每一个字都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了,前后不下十遍。
  最后那句“生物学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为99.9999%”让他惊喜又心痛!
  当年是他想利用和苏家联姻来解除危机,却逼走了连翘,如今时光一转,他找到了连翘,却换她早已结婚生子,似乎成了破不了的局。
  别人若要问他为什么执着,可能是因为有一种情感,除了连翘以外别的女人都无法给他的,就是心安。
  连翘就像一片乐土,他在经历了商场的尔虞我诈,家族的你争我夺的厮杀过后,疲惫的心可以有个喘气的地方,失去了她,再大的成功也索然无味。
  一千多个日子的思念已经入了骨髓,想要忘记很难,可是却找不到挽回的机会。
  若不是那天……他可能真的要放手了。
  没想到,琪琪居然真的是他蒋凤麟的女儿!
  蒋凤麟捏着报告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几次要夺门而出,最后都忍住了。
  美琪是他的孩子,他和连翘的女儿!
  蒋凤麟全身的细胞都在发颤,似想起了什么,一个箭步冲到书桌,拉开抽屉胡乱地翻找,有一张几乎被压在最底下的照片被翻了出来。
  偷拍的效果自然不会太理想,是连翘抱着琪琪去幼儿园的照片。
  蒋凤麟怔了怔,抿着唇重新坐回皮椅,用指尖一下一下描摹母女俩相似的轮廓,仿佛看不够似的,有千百种想法在脑海里成形。
  连翘的性子却最是外柔内刚的,她在知道他婚讯后一声不吭地离开,又带着孩子嫁给别人,肯定是伤透了心,那句“我不怪你”,是他每每午夜梦回最不能释怀的心疼。他现在硬来只怕会两败俱伤,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只不过一想到明明是他的女儿,却亲昵地喊别的男人“爸爸”,自己反而当一个可有可无的“叔叔”,他又坐不住了。
  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那这个孩子他一定要认。
  而商人敏锐的触觉让他意识到,或许当年还发生了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不过他的心思自始至终都没变,他想要连翘回到他身边,和他的女儿一起,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翌日,蒋凤麟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和应酬,一个人逛遍了各大商场的精品区儿童区。
  “两三岁的女孩儿喜欢这种吗?”他一边逛一遍随意地问,却不在意导购小姐的回答,自己看中了的就买,出手十分阔绰,这举动让不少在场的年轻妈妈羡慕不已。
  后果是张伯接了一拨又一拨送货的上门来,而且还全是儿童玩具,让他傻了眼。
  等蒋凤麟回来,张伯忍不住就问:“你买这么多玩具,家里要放不下了,都送谁的啊?小余家的,也不是啊,他的可是男孩儿吧,才半岁多点……”
  “要是以后有女孩儿住进来,您老高兴不?”蒋凤麟笑眯眯地问,显然心情很好。
  张伯一愣,下意识就说:“当然高兴啊,家里有孩子热闹。”他老人家皱着眉,等回转过来,才瞪着他问,“你倒是说说,哪里来的女孩儿?”
  蒋凤麟噗嗤一笑:“您先别急啊,早说了您就没了惊喜了,您老就耐心等着吧,一准是好事。”
  张伯只得无奈地去收拾那一堆凭空出现的玩具大军,整个下午嘴里还念叨着他欺负他老人家,弄得蒋凤麟哭笑不得,过后才静下来思考,他得和连翘见面,可怎么见呢?
  直接去她店里肯定不成,人太多本就不好说话……可他忍了那么久,实在是控制不住那种跃动的心思,从沙发抓了只小号的熊猫玩偶就出了门。
  正好快到孩子幼儿园放学的时候,他悄悄去看一眼缓缓心总可以了吧?
  蒋凤麟低眉看了看手里憨态可掬的熊猫玩偶,想起那丫头抓着他的手撒娇的可爱模样,她说她最喜欢熊猫了。
  他的女儿,只是想一想,他的眉眼和心里都充满温柔。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9-13 12:50:05
☆、眼中

  孙家老宅离幼儿园不算很远,旧城区人多巷子多,蒋凤麟是徒步而去的,街区两旁的绿化做得好,走在树荫下还算凉快。
  他也没顾得上欣赏,一门心思往幼儿园赶,没想到却在要转进巷子的刹那,听到有人大大的一声“叔叔”。他抬眼看去,当下心都要跳出来,巷子口一辆女式摩托车上坐着一男一女,女的三十来岁,抓抱着一个哭得声嘶力竭的女孩儿,许是抓得紧,女孩儿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竟然是琪琪!
  蒋凤麟动作比脑子更快,手里的玩偶一扔,直接就用身体挡住摩托车的去路,好在巷子窄,让他们的车速快不起来,摩托车生生就被拦下来。
  驾驶的男人瘦骨嶙峋,两眼浑浊,被蒋凤麟一拦就慌了,张口骂骂咧咧:“哪儿来的睁眼瞎?赶紧给老子闪开,不然撞死了可没得赔!”却不是上海本地口音。
  那女的在后头催促:“别废话,赶紧地走!”一听就是做贼心虚。
  蒋凤麟眼睛瞪大,孩子的哭声把他整颗心都哭碎了,哪里不知这两人打的什么坏主意,分明就是拐带孩子的畜生!
  他狠厉地眯起眼,一句话也没搭理,伸手就去拉孩子,压着怒气哄着琪琪:“琪琪乖,来叔叔这里!”想要把小丫头从女贩子的手里夺回来。
  女人一听他的话就知道坏了,这是遇上孩子的熟人了,稍一愣神就松了手,让蒋凤麟有机可乘抱上了孩子的胳膊。
  男人似乎别有所图,不甘心到手的鸭子飞了,还想再抢回来,还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小刀。
  蒋凤麟把孩子搂在怀里,还没能松口气,见到凶器的利刃下意识就闪躲,还得分神不能再次吓到琪琪,一直捂着她的眼睛,这倒让男人得了手,蒋凤麟的左臂上的衬衣被划了长长的一刀,马上就染了红。
  好在蒋凤麟也是练过手的,忍着疼的同时,伸脚狠狠一踹摩托车,让那坏心的二人重心不稳连人带车倒在一侧,又是在巷子上,动静一大,住在周边的,路过的都上前围观,那男的倒是想逃跑,马上被一个背挎包的小伙子给堵了。
  前后不过是两三分钟的事情。
  要不是他刚好路过,孩子被拐走了……后果不堪设想。
  蒋凤麟呼了口气,开口道:“谢谢各位,这两人想抢孩子,我刚好认识孩子的妈妈。请大家帮忙报警,孩子叫美琪,在前头的幼儿园上学的,拜托了。”他请路人帮忙。
  因为琪琪一直抓着他的衣襟哭,一脸惊慌,他不敢撒手,可左臂上传来的疼又哧哧叫嚣着,要不是意志力好早就软倒了。
  只听他一直轻声细语地在哄着孩子,全然不似制歹徒时的凶狠。
  “琪琪乖,妈妈很快就来了,别怕啊!”蒋凤麟温声细语地搂着孩子念着,没受伤的手笨拙地拍她的背安抚。
  那充满磁性和宠爱的声音,有让人心安的力量,孩子渐渐消停了,只是扁着嘴还是害怕地抓着蒋凤麟不放。
  有热心的阿姨让蒋凤麟先处理伤口,毕竟那道长长的血痕太过触目惊心了。
  蒋凤麟却摇了摇头,抱着孩子不肯松手。
  不到十分钟,警察同志就到了,跟着他们来的还有幼儿园的园长、老师还有家长,都是满眼急切,显然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
  蒋凤麟一眼就看见了连翘,满脸失魂落魄哭得跟泪人似的,他的心更疼了。
  似乎是有感应,攀着蒋凤麟手臂的琪琪瞧见了妈妈,刚安静下来又开始闹腾,扭着小身板带着哭音喊:“妈妈,我要妈妈……”
  蒋凤麟下意识松了手,还没反应过来,小丫头就踉踉跄跄地跑到母亲的怀里。
  巷子里光线不足,人又多,连翘本就心神俱裂,眼里心里只看得到孩子,哪里还注意到蒋凤麟。
  她半蹲下身子,苍白着脸把孩子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形容,知道孩子被掳走的那一刻,她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周围是什么人,跟她说了些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只要孩子平安。
  “琪琪,琪琪……”她一边又一边地呢喃,抱着孩子又看又亲,又是笑又是哭的,旁人劝也劝不住。
  什么都想不了,只想抱着孩子。
  小美琪也是搂着妈妈大声哭,其实孩子分辨不了哪个是坏人,可是突然看不到妈妈,害怕就占据整个心头了。
  “你别怕,小丫头没事呢。”突然有人出声安慰。
  她缓了会儿神,抬头想跟对方说声谢谢,可不知道是这里的光线让人看花了眼,还是她自己昏了头。怎么会看到了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连翘的呼吸骤然停止,眼睛也几次合上张开。
  不是幻觉。
  蒋凤麟苦笑:“翘翘,你看到我了,闭眼睛我也消失不了。快松松手,你抓疼孩子了。”
  他觉得她的脸白得跟纸似的,又不忍心逼她。
  而问清了事情经过,两个人贩子就让警察带回了派出所,本来还要请家长去做笔录的,被蒋凤麟拦了一下,不知道说些什么,警察就走了,周围的人也散了。
  双重的突袭让连翘一下子无法适应,不管园长和老师说什么,她都没反应,只傻傻地看向蒋凤麟的方向。
  他转过身,看见连翘在看着他,他也停下脚步,同样定定地凝着她。
  巷子的光,是时间的桥,连接了他们彼此。
  而他手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害,同时划开了连翘尘封了的记忆。
  记忆里有她全部的爱恋,在满心以为可以天长地久的时候,上天告诉她,现实是残酷的,她的卑微换不来幸福。
  爱到一半,戛然而止,她前进不能,后退不是。
  已然绝路。
  久违的痛揭穿了伤口愈合的假象,一波一波强势地轰得连翘呼吸不能,她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因为这个男人哭干泪睡不着,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怀里琪琪的小手挠着她的脖子,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地上,娇娇地嚷着:“妈妈,熊猫……”小丫头并不明白此时大人间的暗涌,看到地上有她喜欢的玩偶就要去拿。汪汪的一双大眼睛还红肿着,让大人的心软了又软。
  稚嫩的声音提醒了连翘必须做出反应,她第一次忽略女儿的意愿,抱着孩子站了起来,似乎不预备和蒋凤麟说话,转身就走。
  “琪琪妈妈,你看,琪琪的膝盖擦伤了,是不是先处理一下?”园长顿了顿又说,“这位先生也受了伤,我带你们到附近的社区医院吧,这次真得感谢你了,医药费都由幼儿园负担。”最清楚事发经过的幼儿园老师和警察一道回了派出所,留下园长善后,她把连翘急于离开的反应理解为太紧张了,可救了孩子的先生还在,怎么也得道声谢才是。
  蒋凤麟低眸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臂,又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连翘,缓声说:“也好,麻烦您了。”
  有园长的话在前,连翘再反对就不近人情了。
  她只能木着脸抱着琪琪跟在园长后面,几个人一前一后地往医院走去。
  “叔叔,熊猫。”巴在连翘身上的琪琪一直往后头伸手,“琪琪要。”
  连翘听到后头的人温和地说:“熊猫变小花脸了,要回家洗澡,洗干净了才能陪琪琪玩哦。”掉到地上弄脏了的玩偶他也不敢给孩子玩。
  可小姑娘正是似懂非懂的年纪,只隐约知道自己得不到玩偶,嘴巴一扁就别扭上来了。
  听到这既陌生又熟悉的温柔语调,连翘身体更僵了,心烦意乱地拍着女儿的背哄着:“琪琪乖,妈妈没教你吗,不能要别人的东西,知道吗?回去妈妈给你买。”
  她抱紧了孩子,琪琪虽然不认生,可也不是对谁都能撒娇要东西的。而想起来刚才蒋凤麟见到她们,并不像她见到他那般讶异,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这只说明了一种可能,他早就知道她们的存在。
  他手段那么多,尚且不能把她骗到最后,她那丁点小把戏,能骗得了他?
  一路胡思乱想到了社区医院,头也不敢回,自然就没见到,蒋凤麟听到那句“不能要别人的东西”后,脸色变得多难看。
  在她的眼里,他已经成了别人?
  社区医院里,医生给他们做了检查,琪琪只是小擦伤,简单做个小处理就可以了,蒋凤麟就没那么走运了,被小刀划到的伤口不深,却很长,流了很多血,清洗后需要做缝合。看见的人都替他觉得疼,他反而没感觉似的,眼睛只盯着站在外面的连翘看,期待从她眼里看出些什么。
  可惜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并未留情,与他匆匆对视后就迅速别开,非常冷淡。
  虽然早料到有这样的结果,可蒋凤麟还是忍不住失望,手里的拳头紧了松,松了紧,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的伤,还是心里的痛。
  和外头的闷热不同,医院的走道阴阴凉凉的,连翘只有贴着女儿才能体会到一点暖意,原来久别重逢竟然是这样苦涩的滋味。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到底想要做什么?
  蒋凤麟从诊疗室出来,一边袖子已经被剪开,手臂被纱布裹了一层,狼狈的模样有些不符身份,刚才就打了电话回去让张伯送衣服来。
  园长再次跟蒋凤麟道谢,连翘也不得不正式面对他,用僵硬的声音说:“谢谢你救了我女儿。”
  蒋凤麟似乎听不出她语气里的强调,淡淡笑着:“不客气,应该的。”早已收起了方才的落寞。
  同一句话,不同的人听是不同的意思,园长只觉得他仗义好心肠,连翘却感觉到他意有所指。应该的,应该什么?连翘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偏偏小美琪还给她“添乱”,见了蒋凤麟裹着纱布的手,就冲着蒋凤麟喊:“妈妈,叔叔也要呼呼……”
  妈妈说的,呼呼就不痛了。
  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的,大人给她呼呼,她也有样学样的给大人呼呼,显然蒋凤麟给美琪的印象很好。
  蒋凤麟心里一暖,忍不住摸了下小丫头软软的头发:“琪琪真乖。”
  她亮亮的眼睛弯起来跟明月似的,就这么简单稚气的一句话,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
  这是他的女儿啊。
  可惜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幕温馨,恰好拯救了连翘的不安。
  风风火火赶来的贺骏驰满眼焦急地赶来:“小翘?琪琪怎么样了?”他一接到电话就马上飞车过来,幸好路上不堵,不然简直要急出心脏病了。
  琪琪的注意力马上就转移到贺骏驰身上,高兴地喊着:“爸爸!爸爸!”
  软软的头发从指间溜开,蒋凤麟只能眼睁睁看着丫头亲昵地钻到了贺骏驰的怀里,他微挑起眉,收起微笑沉默着。
  连翘却松了口气。
  贺骏驰确定了女儿和连翘都没大碍,悬着的心才能放下,意识到忽略了旁人,贺骏驰抱歉地抬头笑着道谢,才后知后觉地反应:“您是……蒋总?怎么这么巧?”
  “是啊,我刚好在。”蒋凤麟不想多做解释,贺骏驰抱着琪琪,理所当然站在连翘身边的举动让他十分不舒服。
  贺骏驰再次真诚道谢:“蒋总,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拐卖儿童的新闻看得多了,却没想过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跟前,他光是在电话里听到就已经心有余悸。
  蒋凤麟只是把目光放在琪琪身上,若有似无地笑了笑。
  连翘一直绷紧着神经,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看着蒋凤麟,就是后来上了车,人也还是僵着的。
  蒋凤麟的出现,让她再也无法平静。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9-13 12:51:57
☆、共对

  两人默契地没把这件事告诉古明芳,怕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
  琪琪受了惊,这天晚上就特别不安分,不停地哭闹,也不让关灯,一定要看着爸爸妈妈。贺骏驰和连翘两个轮着哄,几近半夜才把她哄睡了,小脸蛋还有泪痕。
  连翘感同身受,一直担心白天的事会影响到孩子心理健康,又懊悔又难受,连“以后都不去幼儿园了”这样的话都说了出口,可见是怕极了。
  贺骏驰就安慰她:“今天只是意外,你别再自责了,总不能以后都不让孩子出门吧?我们往后谨慎些就是了。”
  幼儿园老师晚上来了一趟,一来看琪琪,二来是道歉,一再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请求他们家长谅解。
  原来下午放学时,小孩子都排队等在门口,连翘每天都会早到一点接孩子的,所以琪琪总站在前面,谁知连翘有事晚来了。来接孩子的家长多,有个陌生女人突然挤过来问孩子入学的事,老师隐隐觉得不对劲,没想到那女人趁机就夹了个孩子坐上等在一旁的车跑了,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老街区巷子多,弯弯绕绕的,所以转眼间人就没了,几个帮忙追去的家长都无功而返。
  好在遇到了蒋凤麟,孩子才平安无事。
  连翘本就心神不宁,听了以后更加沉默,贺骏驰陪着老师说了几句就把人送走了。
  作为母亲,听一遍就再难受一遍,这是人之常情。贺骏驰见她还是闷闷不乐,就提议说:“你是不是还担心呢?要不就换一家幼儿园?”
  连翘木着脸摇了摇头,憋了半个晚上,好些话不知道怎么开口。
  “今天的那个人,你认识?”连翘心细,注意到他对蒋凤麟的称呼。
  贺骏驰想了想才知道她问起的是谁,颔首解释:“你说蒋总?也算不上认识,我们公司不是和北京的鼎峰合并吗?他是鼎峰的大股东,上次去北京开会见过,最近谈合并,他也一起来了,听说是挺有本事的一个人,只是不知道那么巧会是他帮了咱们大忙。”
  北京?那就是三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你怎么了?”连翘苍白的样子让贺骏驰越发担心。
  连翘微掀唇,声音有些麻木:“骏驰,他终究是找来了。”
  “谁找来了?”贺骏驰咀嚼了一遍她的话,半晌才明白,顿时也愣住了,喃喃地问,“琪琪的……亲爸?蒋总?”
  连翘不得已点头承认。
  于是陷入沉默的人,又多了个贺骏驰。
  而令他们沉默不安的蒋凤麟也并不好受。
  不浅不深的伤口足以让他一夜辗转反复,而且一闭上眼,就想起白天连翘看着他如同看见一个陌生路人的疏离眼神,似乎他们从前根本不认识一样。
  她看起来过得很好,如同他知道的一样,丈夫体贴,女儿乖巧,生活顺遂,这就是她一直憧憬而当初他不能满足她的。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既然她生活美满,他就应该成全她,文艺片不是都说成全是爱的最高境界?
  可当他们真正见面的时候才发现他根本做不到!那明明是他的女人,他的女儿,叫他怎么甘心拱手让人?他蒋凤麟从来不是什么君子,也不屑要成全的美名!
  既然她当年愿意要他的孩子,就不会对他没感情。蒋凤麟知道自己现在有点疯狂,可是自从知道琪琪是自己女儿的时候,他的理智就已经丢了,他只想不择手段把她们抢回来!
  不过若蒋凤麟是想连翘主动联系他,那他注定要失望。
  连翘心里藏了秘密,只巴不得离他远远的。
  她和贺骏驰想来想去根本没什么好法子可以避开蒋凤麟,他那样骄傲的人,在他眼底逃了一次,不可能有第二次。
  也不肯直接面对,于是得过且过是连翘目前唯一能做的。
  为了不影响贺骏驰,连翘还必须装作十分乐观的样子,只有在夜里,那纷繁芜杂的想法才会迫不及待的冒头。
  她觉得蒋凤麟肯定是有备而来,他对琪琪的态度温柔得让她心惊胆战。
  他到底知道多少?她不敢猜下去。
  熟睡的琪琪翻了个身,肉肉的爪子搭上了连翘的脖子,睡得满足惬意,连翘替女儿盖好毯子,又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额。都说这小丫头长得像她,跟一个模子出来似的,可有心仔细瞧眉眼,却还是能看出几分父亲的样子。
  怎么办,怎么办……
  也不总是坏消息,月初连翘店里推出的彩虹系列蛋糕得到了好评,评点网上几乎是全五分推荐,店里的生意十分红火,甚至吸引了美食杂志的小编来踩点。
  “那位是老板娘?”年轻的编辑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在柜台前忙活的连翘。
  苏琳一听对方亮了身份就更加热情了,知无不言,点头说:“是啊,蛋糕做得好吃,人也温柔漂亮。”她不遗余力地赞美着连翘,“我外甥女很像她,长得非常可爱。”
  那么年轻,看起来才二十出头,居然都结婚生孩子了?
  真让人羡慕嫉妒,美食小编再试吃了几款苏琳特意选的店里招牌蛋糕,就提出了想给连翘做一个小专访,放在她们杂志下一期的《走街串巷寻美食》栏目里。
  苏琳和小悦兴奋得不得了,让一直犹豫的连翘无法拒绝,就应承下来。
  采访就在店里进行。
  编辑做文字采访,摄影师则拍了很多照片,店里的陈设、上架的点心、绿萝下的寄语墙……以及连翘这个老板的侧影。
  她不想走进镜头,杂志就特意做了照片处理。
  后来蒋凤麟拿到手里的,就是这么一张几乎看不清轮廓的图。短短一个页面的文字描述,他看了又看,可以感觉得到她很用心在经营现在的这家小店,却不是他给她准备的。
  心有不甘。
  仅有的理智让他终于拨通了连翘的电话:“我想和你谈谈。”
  短短几个字,却分量很重,他知道连翘不会拒绝,他们都太了解彼此了。
  连翘推开咖啡室进去,风铃清脆地响了起来,咖啡室的客人不多,她一眼就瞧见了坐在窗边角落的蒋凤麟。
  她的呼吸紧了紧,终究是躲不开的,不是这次也会是下一次,依他的性格,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
  定了定心神,连翘慢慢地走了过去,蒋凤麟仿佛松了口气,笑了笑起身给她拉好位子,她也不矫情地顺势坐下。
  “要喝什么?”蒋凤麟一边问,一边定定地看着她。
  连翘被他的眼神看得不自在,微垂眸淡淡地说:“不用了,店里忙,我说几句话就走。”
  如果他什么都清楚了,的确是没有多说的必要,她来,只是想知道他出现的目的。
  蒋凤麟愣了愣,料不到她会以这么一种淡漠的态度跟他说话,嘴边的笑容也没了。
  他抬手招来了服务生,要了杯黑咖啡给自己,再给连翘点了杯加甜的摩卡,她曾经最喜欢的饮品。她不记得的,他都会替她想起来。
  “我和你,不至于连一杯咖啡的时间都没有吧?”蒋凤麟抿唇说。
  连翘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咖啡室的老板是从香港来的,角落放了一台留声机,老式音响放的都是八、九十年代的老唱片,情情爱爱,缠缠绵绵。
  “相识是偶然/无奈爱心顷刻变/你在我/又或是我在你/内心曾许下诺言/谁说有不散筵席/谁说生死不变/这份爱/就让这份爱/被流水一一冲染……”
  此时正在放的是陈慧娴的成名曲《逝去的诺言》,当年红极一时。
  连翘听不懂粤语,却极喜欢陈慧娴那副感性的腔调,她的歌她基本都听过,还曾跟蒋凤麟惋惜,为什么陈慧娴和区先生没有在一起。
  或者这首歌就是答案,陈慧娴曾在接受采访时说过:我很珍惜曾经的缘分,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拥有他。
  多么应景的一曲,不就像她和蒋凤麟?
  曾经拥有已经是幸福,有时候执着反而对彼此都是负担。
  咖啡浓郁的香味扑鼻,不过显然两个人都没有品尝的心情。
  “我没有结婚,我没想到你会离开我,这几年我一直在找你。”蒋凤麟低声说,不管她要如何宣判他,可他要让她知道,自己从未放弃过。
  连翘漠然地笑了笑,下意识摸了摸无名指上的婚戒。
  “很多事情你都没想到,比如……你没结婚,我却结婚了。”连翘几乎要为自己的平静应对喝彩。
  他没有结成婚,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可早已物是人非,对她来说不会有什么改变。
  而蒋凤麟因为她的动作也见到了戒指,怔怔地看着她,突然有一种被遗弃的孤寂。
  “翘翘,我们不应该这样的……”
  “可我们已经这样了。当年我们都做了选择,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找我。”连翘摇了摇头,握紧了马克杯,逼自己与他对视,“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这三年大家不也走过来了?以后也可以……”
  “不可以!”蒋凤麟突然开口打断她。
  这样肯定的语气,他果然是知道的?
  连翘手一抖,倒抽一口冷气,这才是他今天见面的目的吧?
  她几次深呼吸才控制住自己不闪不避,她已经是一个母亲,为母则强,她自问没有任何对不住他的地方,何必惧怕。
  “琪琪的事,你想瞒我多久?是不是我不问,你就打算一辈子不说?”蒋凤麟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了。
  “琪琪是我的女儿。”连翘努力强调着,握紧的指节微微发白。
  蒋凤麟扶着杯子沿着花纹摩挲,点点头说:“我知道,她也是我女儿。”
  这句话无疑是一种威胁,连翘像刺猬一样带了刺,这下再想淡定都做不到,尖锐地问:“蒋凤麟,你到底想做什么?”
  好在他们坐的位置偏,离吧台也远,还有音乐遮掩,才没让人太在意这个角落的失控。
  蒋凤麟不得已才用这一招逼迫她:“我想认回孩子,不管如何,我才是琪琪的亲生爸爸……”
  “啪”很响亮的一声,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连翘扇了一巴掌。
  她猛地站了起来,冷冷地丢下了一句“你做梦”就走了。
  留下了蒋凤麟孤零零的一个人,眼前是那杯一直没动过的连翘曾经最爱的加甜摩卡。
  再甜的摩卡还是咖啡,还是苦的。
  就跟蒋凤麟的心一样。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9-13 12:53:05
☆、纷乱

  连翘一样受到煎熬,掌心的温度已经褪去,可是那种热辣辣的触感仿佛印在了上面,而从前,她只会用这只手挽着他的胳膊,以为可以依赖一辈子。
  后来的几天,连翘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只要一睡着就梦到蒋凤麟,梦到他被她激怒,他们彼此伤害,继而决裂对薄公堂,又总是在法官宣判的时候惊醒,不知梦里结局。
  又是一个不眠夜。
  琪琪半夜醒了,连翘喂她喝了牛奶,又哄了一阵子,小丫头才抱着娃娃重新入睡。连翘半分睡意都没有,一个人坐在客厅,感受着黑夜的孤独。
  “你怎么还不睡?”突然壁灯亮了,贺骏驰从过道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保温杯。
  连翘反应过来就问:“我吵到你了?”
  贺骏驰摇了摇头,去厨房保温壶给她和自己都倒了杯温水,看到她眼底一圈青黑,忍不住叹气:“是为琪琪的……是为那个人发愁?”
  这几天连翘一直闷闷不乐,就是对着女儿也总是强颜欢笑打不起精神来,他就知道不妥了,他忍着不问,她也就不说。
  “他想认琪琪,我没答应。”连翘苦笑了下。
  “如果我是他,我也会希望承认,小翘,你试着往好的方面想,这是他想负责任的表现,并不是来伤害你的。”
  “你总是这么善良。”连翘看着贺骏驰消瘦的脸庞,“他不是没有过负责任的机会,只是他放弃了,而我也没争取罢了。我并不是担心他伤害我,我只是害怕现在这样平静的生活会因为他而变糟糕。”
  平静?是的,贺骏驰原也以为会一直这样安逸,可生活总喜欢不时给人开这样那样的玩笑。
  一波接着一波。
  “我觉得,你害怕的是他要找你复合,会让你无所适从。”贺骏驰平日很少说这么犀利的话,可今晚的他显然有些不同。
  所以连翘愕然地回望着他,握着杯子的手一抖,水都撒了出来。
  她的脸色更苍白了,抿唇直言:“你这是嫌我太唠叨,要赶我走的意思吗?”
  贺骏驰反而笑了出来:“这样看起来倒是精神多了,你也别恼,理智与情感这对难兄难弟,情感的运气总是要好上一点,它占上风不是坏事,人嘛,总是要跟着心走。”
  而他却在力求理智战胜情感,所以有些话也许一辈子也不会说出口。
  “不管如何,你才是琪琪的爸爸。”连翘执拗道。
  贺骏驰和煦地笑了:“当然,琪琪是我的公主,谁也抢不走。”
  和贺骏驰聊天,连翘一直绷着的神经也松弛下来,想起来又问:“对了,你的检查结果呢?应该出来了吧?”这些日子她精神恍惚,竟一时顾不上问了!
  “现在晚了,你早点去睡吧!明天给你看。”贺骏驰一脸平静地说。
  连翘只得作罢。
  贺骏驰回到房间,把刚才摊开放在书桌上的医院复查结果重新放回抽屉,又自己一个人坐了好一会儿才去睡。
  连翘害怕蒋凤麟的出现,贺骏驰却觉得他出现得太及时,及时得他不甘之余又松了口气。
  有些事情该安排起来了。
  连翘梦里梦外一直担心的法院传票并没有到来,蒋凤麟也没再出现,可即便如此,她每天依然过得如坐针毡。她都已经开始考虑,万一事情发展到那一步,怎么做才是对贺骏驰和琪琪最好,怎么跟琪琪奶奶解释,怎么将影响降到最低。
  当然,如果蒋凤麟主动放弃了认回琪琪的想法,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可事实上蒋凤麟并不是放弃,如果他懂得放弃,不会一直执着于找到连翘,而琪琪的存在,更是个意外之喜。
  可是现在,她们就在他的身边,他却连见一面都那么艰难。
  她看他的眼神,疏离戒备,想一想都觉得难受。
  这个晚上,他拨通了好友的电话。
  好一会儿余季陶才接电话:“哟,蒋少,怎么这个点儿找我?寂寞空虚了?”
  “……真吵。”蒋凤麟嫌弃电话那边热闹得过分。
  “今晚老江家的摆满月酒,现在是第二轮庆祝了,请你都不来,老江不能显摆他家的小公主,一点都不满足。”余季陶估计喝了点酒,说话一高一低的带着傻呼劲儿。
  蒋凤麟挑眉:“显摆什么?我也有女儿!看你都玩HIGH了,接着乐吧,再说。”他脾气一来就挂了电话。
  那端的余季陶耳朵嗡嗡响,瞪着手机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立马去吧台倒了杯水抹了把脸让自己醒醒酒,又跑到外头稍稍安静的地方,才赶紧回了蒋凤麟的电话。
  “你刚才说的什么天荒夜谈?你哪来的女儿?”余季陶觉得这绝对是本世纪最大的玩笑。
  “……”蒋凤麟想自己打这个电话是错误的。
  沉默却阻挡不了余季陶,他开始发散思维一切的可能性,最后惊呼:“你说的是、你说的是……不会吧?”人来人往的,连翘这个名字被他硬是咽下了。
  蒋凤麟也不打算否认:“嗯,孩子是我的。”
  这下余季陶算是彻底清醒了,清醒得说不出话来了,这个消息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那你是想怎样?”他可没忘记连翘已婚的身份,从法律上说,那孩子的爸爸还不能说是蒋凤麟的。
  “不知道,还在想。合并的事很顺利,不过我暂时不回去,公司你帮我看着。”当年蒋家内斗,余季陶加持了股份让蒋凤麟如虎添翼,余季陶却总是嚷嚷上了贼船。
  “你悠着点,别太出格了。”朋友只能帮到这里。
  出格?蒋凤麟抿唇,他已经很努力控制自己了。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他开车去到连翘他们住的小区路口,正好看到连翘牵着琪琪,在门口的小花园玩骑木马,没过多久,一辆白色家庭车停在附近,连翘就带女儿上了车,司机是贺骏驰。
  正是饭点,似乎是出门吃饭。
  这种煎熬的日子……他不知道还能忍多久。
  伤口又开始疼了,上次被刮的一刀一直没好全,还有红肿发炎的迹象,把张伯吓得不行,一直唠叨,这两天蒋凤麟都躲到了别处。
  老公寓。
  古明芳瞥了眼厨房的方向,又看看在地毯上趴着玩积木的孙女,就往儿子身边靠了靠,细声问:“骏驰,我上回跟你说的话,你提过没?”
  “什么话?”贺骏驰还一时反应不过来。
  古明芳拍了下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没把我的话放心上!”可能是发现自己声音高了,又刻意压了压,“就是看你们结婚也有三年了吧,琪琪也上幼儿园了,我想你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再要一个孩子?”她觉得他们小夫妻俩都是独生的,再生一个完全没问题,不但家里热闹,琪琪也不会孤单。
  这话一出,贺骏驰尴尬地一怔,敷衍地说:“琪琪还小,我们暂时不会考虑啦。”
  “是不是怕没时间带孩子?没关系的,我还能带几年呢,还可以请保姆!趁你们还年轻……”古明芳不放弃地游说。
  “妈……”贺骏驰开始头疼了。
  古明芳明事理地举手投降,连声说:“好好好,我不提了。”只是觉得可惜,她只有这一个儿子,老伴走得早,家里总嫌冷清,认识好多人家里都两个孩子,所以她也动心了。
  贺骏驰何尝不知道他母亲想什么,若是他有一个兄弟或姐妹,也许现在就不会变成这样。
  他们今晚来,还打算跟妈说一下他的情况的,可现在他又犹豫了。
  他的身体……那天他给连翘看了复查结果后,连翘表现得很镇定,可他知道她悄悄地哭过一次。可是面对面的时候她却很乐观,跟他说治疗的事,跟他说不如把工作辞了。而他想的是,怎么告诉他妈妈,怎么安顿好她们三个。
  连翘很抵触这样的话题,说不吉利,可这一次不同于第一次手术那会儿,复发治疗的情况不会乐观,他必须有准备。
  所以指望连翘开口是不可能的,而贺骏驰纠结到最后也没说出来。
  有琪琪这个小调皮活跃气氛,这顿饭吃得还算开心,饭后还陪着老人家看了一会儿节目,他们十点多才走的。
  贺骏驰开车,连翘和琪琪在后座,路途很顺畅,半小时就到他们住的小区了。
  这时连翘的手机响了起来,贺骏驰刚好停好车,就伸手把琪琪接去抱,连翘拿出手机,一串数字显示这并不是存在她手机的号码。
  可这串号码却又让她熟悉得再不能更熟悉。
  她第一个反应是要挂断的,可想了想,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接了起来。
  他的声音一贯清亮,此时却有些不妥,断断续续地念叨着:“翘翘。我的号码一直没换过,你为什么就不能打一个来……一个也好,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呃,知道,知道你好不好……为什么就能忍心?”
  好像……是喝醉了?
  这么软弱的话,不会是清醒的蒋凤麟会说出口的。
  贺骏驰见她拿着手机出神,忍不住问:“这么晚了,是谁啊?”
  等发现连翘面有难色,他才意会到这通电话的主人是哪方神圣,适时消了音。
  那边的人却在发酒疯:“谁在说话?你跟谁在一起?”跟吃了醋的丈夫质问妻子一样。
  连翘不懂怎么应付,匆匆说:“我要挂了。”实在不应该接他电话的,既然绝情就该一绝到底。
  “你敢?你挂电话我马上就找过来,你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吗,我就偏偏要所有人都知道,琪琪是我的女儿,我的!你,你也是我的!”
  这声音大的连琪琪都听到了,哇一声被吓哭了,好在大晚上的停车场没什么人,贺骏驰赶紧地哄,不时递给连翘一个眼神给她支持。
  连翘气疯了,咬牙问:“蒋凤麟,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想见你!”蒋凤麟嚷了一个地方。
  夜半三更的,连翘自然不答应,语气也加重了几分:“我不去!”
  突然听到线路那一端砰的一声,蒋凤麟再没有了声音,手机却没断。
  她压下快要跳出的心,和贺骏驰一起回了家,可到底被贺骏驰看出了她的犹豫。
  哄了琪琪入睡,贺骏驰就问:“是不是担心?”
  连翘摇了摇头,可手里还是抓着手机,时不时看一眼。
  “他总归是琪琪的亲生父亲,你去看一眼也在理。”
  连翘瞪着他:“我配偶栏还写的你的名字!你怎么能让我去别人那里?”这话是负气成分居多,其实是在生自己的气。
  两人相处几年,感情深了,贺骏驰不会计较,无奈地看着她:“一大一小都让人放心不下。”
  “你就预备操心到老吧!”连翘不喜欢他好像随时要离开的语气,只是现在自顾不暇,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时怕蒋凤麟真会冲过来闹,一时又想他是不是出了意外。
  终于磨蹭了一个小时后,她还是说:“我出去一下。”
  贺骏驰犹豫,忍不住念叨:“早说不去,都这么晚了……”
  “你在家陪着琪琪,我叫辆计程车,很快就回来的。”连翘如是说。
  其实十一二点,上海的夜才刚刚开始,晚上比白天还热闹。
  蒋凤麟给的地址在外滩附近,可以看到黄浦江的公寓,那里就更热闹了。
  下计程车后连翘还站在楼下缓了一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进去,却被管理员拦着要出示房卡,连翘报了门牌号,管理员说要先征询。
  连翘忽然泄了气,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还要在意他说的话,为什么要来这一趟,她又有什么身份和理由来?
  在她恍惚的时候,管理员用内线联系了业主,打了两次才接通,不知那边在说什么,管理员连声说是,马上就把门开了让连翘进来。
  “您可以进去了。”
  已经帮她做了选择,虽然不知是对,是错。
  心软是她最大的缺点,说到底,她始终狠不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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