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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天下归元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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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20 17:02:04
    第五十一章 SM大戏?(第二更)
     更新时间:2013-9-14 19:21:10 本章字数:9079

    粉尘伴同太史阑的声音飘洒而起。1
    一片银雾。
    众人,包括万微在内,都傻傻地看着那片淡银色的粉末,一时反应不过来这到底是什么。
    灰?刚才桌上没灰啊。
    “剑!快看!剑!”忽然有人惊叫。
    众人这才看见桌上长剑,都倒抽一口气,万微霍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
    “怎么……怎么可能……”她指着那桌上长剑,连声音都变了。
    桌上剑,只剩下了大半截,还有半截,不见了。
    众人此刻才知道,刚才那阵淡银色的粉尘,原来竟然是被摧毁成尘的剑尖!
    摧剑成尘!这是何等可怕的内力!
    众人呆呆地望向太史阑——走眼了!咱们都走眼了!
    原来这位传奇女子,竟然真有一身深藏不露的顶级内功,难怪能够在那些危险境地中力挽狂澜,短短时日,创下偌大声名。
    太史阑一低头,轻轻一吹,桌上剑屑飞起。站在她对面的万微,瞬间觉得自己也如尘埃,被太史阑吹飞。
    她毫无血色的白脸上,现在已经变成了惨青色。
    太史阑随手拿那红布揩揩脸,往地下一扔,看也不看这些女人一眼,抬脚就走。
    她走得摇摇晃晃,腰背却还是笔直的,所经之处,人人自动让开一条道。
    万微还直挺挺立在那里,不是故意,是完全僵掉不知反应,太史阑就当她是空气,一边走一边顺手一挥。
    万微看到她这赶苍蝇似的一挥,才想起刚才的赌约,发青的脸瞬间又涨红,咬咬牙,僵硬地抬起腿,让到一边。
    武林中人比官场上要重誓约得多,当众发下的誓言如果违背,日后也就没有了立足之地。
    站得远远的慕丹佩瞧瞧尴尬的万微,想想刚才出了大洋相的阿都古丽,又快意,又觉得有点毛毛的。
    她抄着袖子,又退后一步。看着扬长而去头也不回的太史阑,看看满面荣光赶紧跟上的二五营学生,再看看一脸笑意搀着景泰蓝也告辞的容楚,良久,发出了一声郁闷的叹息。
    ==
    太史阑其实此时已经晕得快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她酒量确实很差,景泰蓝手指上沾的那滴酒母,泡在大杯水里,硬生生也把她搞醉了。
    能坚持到现在,挣扎着爬上马车,已经算她自控力牛逼。她爬上马车,腿一软,扑向车内的软垫座位。
    砰一声她撞在了另一个有弹性的东西之上。
    她也不惊讶,顺势往上一蹿,压住了那东西,双臂一抱,八爪鱼一样将那躯体狠狠缠住。
    底下发出一阵沉闷的笑声,他的胸膛在她脸下震动,“好热情……太史,你是终于打算睡了我吗?”
    太史阑嘿嘿一笑,一伸手从马车壁上扯下用来束车帘的布带子,三下两下,把容楚嘴给缠上了。
    黑暗里容楚眼睛顿时亮亮的,充满了好奇和兴趣,以及……被狠狠采撷的渴望。
    “别想太多,我三观正常。”太史阑拍拍他的脸——兄弟,别那么饥渴地看着我,我不玩SM和车震。
    她上下瞟瞟——容楚乌发散披,唇角带笑,一副身娇体柔好推倒的模样,还有那满眼里“快来睡”的勾情呐喊,着实勾得人好痒,好痒。
    酒是坏东西!害她玩不动!
    她一边干活一边叹息,因为人间刺长期绑在手臂上,导致她最近手臂肌肤出现瘙痒,想必是长期受毒气影响,所以她今天没有带人间刺出来。不然多方便,轻轻一戳,容楚变呆。
    她又找出一个帽子,扯出里面的棉花,把容楚耳朵给塞上了。
    至于手脚就不必管了,她压着呢,容楚要想起身,必得先把她掀翻在地,她相信他舍不得。
    然后她狠狠拍一下车壁,问他,“听到不?”
    容楚愕然看她。赶车的龙朝听见动静要探头进来,被太史阑一把推了出去。
    景泰蓝已经被容楚上车前交给苏亚她们,此刻车内就太史阑和他。
    黑暗的车厢里彼此呼吸浮浮沉沉。
    太史阑确定容楚听不见,终于放了心,重重倒在他身上,手肘撑在他胸膛上,道:“我今晚有话想说,又不想傻傻地对墙壁说,又不想给你听见,只好这样了。”
    她霍然一个翻身,狠狠一拍容楚胸膛,“擦!你今晚是故意的吧!”
    她唰地忽然又坐起,跪在容楚大腿上指着他鼻子,“你故意给那三个女人机会是吧?你真要狠心拒绝,她们能搭这么久棚子?送这么久点心?”
    她咕咚一声倒在容楚身上,手臂撑着他的胸,“你故意让她们见到我是吧!你想看我的反应不是吗!你这混球!”
    她伸手去捏容楚的脸,手指揉来揉去,拉他眉毛,按他鼻子,扯他嘴角,恶狠狠道:“丑一点!再丑一点!这么花瓶儿似的,烦死了!不晓得我最怕烦这些事吗!”
    忙了半天容楚玩具,她忽然又泄气,趴在他胸上,伸长手臂,大叹:“就是烦!从一开始就知道,遇上你就是烦!什么身份地位、阶级鸿沟、世家大族,豪门规矩。甚至还有国政,朝争,家族内斗。哦,还有个高贵的太后娘娘,这还没完,还有一堆找死的女人!OMG!难道我这一生,就要和这些破事缠斗到死吗?”
    她唰一下又爬起来,怒目,指着容楚鼻子,“不要!”
    又虚空啪啪煽他,“这么多破事也罢了,你自己还总放心不下,总确定不了。我不就是曾经喜欢过李扶舟吗?我现在还是喜欢,但,只是喜欢!如同我喜欢世涛,也不反感司空昱。就那么简单!我不就是不爱说话不爱表达吗?哪,我现在说了!说了啊!你听不见不关我事啊!”
    骂了半天,她累了,也说痛快了,出生到现在,几乎还没这样充满情绪长篇大论地讲过话,她口干舌燥,两眼发花,砰一声又栽下来,两手软搭搭地垂在他耳边,喃喃道:“想着你那些烦人事,我就恶向胆边生。你要一个热爱简单的人怎么接受?给我一点勇气……”
    她忽然下巴一歪,眼睛一闭。
    瞬间呼呼大睡。
    马车里又安静下来。
    里头又蹦又跳闹了这么一通,没人进来看,外头也一点声音都没有——都屏住呼吸听呢!
    完全安静之后,外头才恢复活气,忍住笑,该干嘛干嘛。
    马车里头却还是安静的。
    太史阑趴在容楚身上呼呼大睡,嘴角还咬着容楚的扣子。
    容楚一直没说话,在被太史阑又骂又捶又闹的期间,他一直眼神亮亮的,用一种茫然无辜的表情看着她,这种表情给了酒醉的太史阑充分的鼓励和暗示——这傻子此刻很傻,他听不见!尽管发泄!
    此刻太史阑发泄完了,某人无辜茫然的表情也立刻收了。
    容楚抬起手,先取了塞耳的棉球,看看那塞得稀松的棉花,撇撇嘴,手指一弹。
    又取下那布带——都不需要他费力气,手指一拉就掉了。
    这种捆绑法……没劲。
    他躺着没动,只略微调整了姿势,好让太史阑睡得更舒服一点。
    马车辘辘摇晃着,月色淡黄,射到车内却成了一片浅蓝色,瞧着很干净很清凉,外头偶尔溜进来的风,也凉凉的带着雪意,让人从眼睛到心,都似乎瞬间空旷起来。
    可他的心情,此刻却是满满的。
    终于……听见了。
    这个惜字如金、任何事都直来直去却不肯表达感情,让他辗转劳烦的臭女人!
    没想到她不说则已,一说则如长河之水滔滔不绝,感情激越激愤,令他刚才差点没能控制住表情。
    是不是外表冰封坚执的人,内心里情感压抑过久,爆发出来更为激烈鲜明?
    这也真是他对太史阑难得之体验——完完全全另一面的她。
    他轻笑一声。
    酒啊,真是个好东西。
    “你呢……”他抬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有些话说的是对的。你说那三个女人是我故意放纵的,嗯,我是故意的。真要打发她们,她们哪有机会在比试场门口给我天天送早点果子?其实那天我就已经打算让她们知难而退,然后我看见一辆马车跟着我。”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很满意的样子。
    “既然你都来了,怎么好让你空跑一趟呢。”他叹一口气,“但我不是故意刺激你。太史,我想过这个问题。如你所说,我长了招蜂引蝶的臭皮囊,这些事儿免不了。我可以一一解决,不让这些事有机会到你面前。可是如果事情全被我挡了,你对这种情况一无所知,那将来如果有些人心机特别深沉,手段特别狡猾,你会不会因为没有准备而上当?你很聪明,也善计谋,但太喜欢简单直接,你可以战胜很多事很多人,但我怕你对阴柔奸狡之辈估计不足。”
    他轻轻给她按摩头顶穴位,以免她早晨醒来宿醉头痛。
    “所以我觉得,偶尔让你见识下这些女人也好。了解一下她们的野心,她们的贪欲,和她们行事的风格。南齐的男人瞧不起女子,觉得她们是附庸,我却觉得,女人是天生的阴谋家,她们心思细腻而心机深沉,如今只是给她们的机会太少,只要她们拥有权力,善用她们的天赋和身体,男人往往落于下风。”
    他语气感叹,似乎想到了其中一个具有代表性的女人。
    “今晚是个意外。我没有想到你会参加这个宴会,如果你不来,我也会在今晚令她们三人死心,你来了,当然是意外之喜。”他唇角微微扬起,觉得今晚的太史真是威风极了。
    “我容楚从来不是一个懦弱自卑的人。你太史阑对我心意如何,我知。扶舟世涛,于你更像知己,容楚除非是阴私苟狗之辈,才会嫉妒阻扰你对他们用心。”他撇了撇嘴,“不过还是要注意分寸的啊,我只是说得好听而已。”
    “至于国政朝争,有没有我你都会卷入,这个就不要推我身上了。身份地位,阶层鸿沟——你太史阑真的在意过?鸿沟再深,你也能搬山来填。地位再高,你也能踏云而上。我都不在乎,你真的在乎?”
    “还有那家族纷争,世家媳妇……”他笑了笑,满是不屑的。
    “我是晋国公,国公府是我的,你若是我夫人,国公府自然也是你的,你我的地方,什么时候轮到别人说话?”
    他微微一笑,拍了拍太史阑的脸,冷哼一声,“瞧那张牙舞爪样儿,很想揍我是吧?怎么不揍啊?揍啊,我就躺这等你来揍啊!舍不得是吧?”
    太史阑咕哝一声,在他身上舒服地翻了个身。
    容楚吁出一口长气,他也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然后也发觉,说出来很痛快。
    身居高位者谨言慎行。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偶尔倾泻一下,快意自生。
    说完了,不想再说了,他只想静静体味她此刻的体香,带着淡淡酒气的甜蜜呼吸就在他胸前,拂面而过,属于她的杨柳春风。
    而她的弹性如此分明,起伏转折,都契合他身体的弧度,他感觉到胸前微微的颤动和温热,两团小小的火。
    不过他此刻并无绮念,只想体验她甜美的压迫,醉酒的太史阑如此可爱,他想将这感觉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伸开双臂,抱紧了她,舒舒服服闭上眼睛。
    太史阑趴在他胸膛,侧着头,不长的黑发流水般披下来,被他的手指温柔地挽住。
    她在睡梦中,和他同时发出一声愉悦的叹息。
    ==
    第二天太史阑酒醒了。
    然后她好像什么都忘记了。
    “啊?昨晚我喝醉了?昨晚我喝酒了吗?我明明喝的是白水。”她端坐屋内,眼神清晰。
    据赵十三龙朝以及终于赶回来的火虎等人仔细观察,一致认定,太史大人言语清楚,目光坚定,果然今天清醒了,果然昨天是醉了。
    可怜那些倒霉蛋,硬生生给一个醉鬼折腾惨了。
    这个论调,容楚也听见了,不过换他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装吧。
    你们相信是因为你们不了解太史阑。
    她但凡做了心虚的事情后,都特别理直气壮。
    比如她今早明明醒在他屋里,愣是装没看见,抬腿从他身上跨过去,淡定地回自己屋了。
    就凭这点,要说她昨晚的事一点都不记得,鬼才信。
    容楚等太史阑酒醒就出门了,今天是二五营开始挑战的日子。
    第一场战极东山阳分营。
    容楚没让太史阑去,说她还没痊愈,昨晚又酒醉,最好抓紧时间休养,以备后头最重要的天授大比。
    太史阑也觉得,自己去固然能鼓舞士气,但也会给二五营学生带来压力,不如放手让他们自己试试,反正前头比的是武艺,她也没什么建议好给。
    二五营学生临行前,一个个端着粥碗过来和她道早,嬉笑自若,胃口极好,她相信,经过锤炼的二五营学生,胸有成竹,不会再畏惧任何挑战。
    果然,半下午的时候,外头一阵嬉笑之声,队伍回来了,一路走一路在兴奋地说。
    “好家伙,那个山阳营的汉子,站起来快有两扇门板高!”
    “他们那居然还有硬功高手!”
    “咱们也有熊小佳呀。”
    “箭术不错。”
    “比起苏亚姐还不是差了一筹!”
    “就是,山阳营算什么东西,遇上咱们,还不是一败涂地?”
    “何止山阳营,现在整个光武营,有咱们对手吗?”
    “不过最后那个皇甫清江指挥不错啊,很狡猾,我都没想到他们那个队伍能从山缝里出来。”
    “幸亏沈梅花机灵,熏烟,好计,哈哈!”
    “嘎嘎,我的计策还有错的?”沈梅花的大嗓门,近在咫尺。
    太史阑眉毛一挑,慢慢绽开一个笑容。
    果然赢了!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狠狠击了一下掌心,又转了一圈,景泰蓝也听懂了外头的意思,丢掉玩具就要爬起来欢呼,被太史阑赶紧捂住了嘴。
    母子俩在椅子上又一本正经地坐下去,把满脸的兴奋都收了起来。
    不一会儿学生们果然欢呼着涌进来,七嘴八舌和太史阑谈今日的战绩,四次比试,如何两胜一平一负。说得拍膝打腿,口沫横飞。
    太史阑一直端坐,静静听着,没笑意,也没皱眉。她的冷静渐渐感染了学生们,他们也开始慢慢压下兴奋,越说越平静,越说越紧张,越说越……不安。
    一开始的兴奋渐渐淡去,他们揣摩着太史阑的表情,开始觉得……是不是也有很多没做好?
    等学生们轻狂的表情都收了,开始审慎思考对错了,太史阑才淡淡道:“远远听你们高兴成那样,我以为你们会全胜的。”
    学生们愕然,面面相觑,随即脸色发红地低下头。
    “为什么会败那一场枪术?”太史阑不客气地道,“杨成,枪术教官说你是此中高手,你别告诉我你没失手。”
    杨成勾下脑袋,讪讪道:“对方钩镰枪厉害……”
    “你和史小翠的莲花枪也不是吃素的。”太史阑道,“联枪讲究心意相通,你和史小翠合作是好的,但是如果你不能控制自己,分神他顾,怎么能胜?”
    杨成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今日一场枪术之比,两边都是双枪,本来他是能胜的,结果史小翠被对方一人缠住,他一时分神,输了半招。
    真不知道太史阑没有去,怎么就和亲眼看见一样。
    整支队伍的能力、利弊,早已在她心中。
    “您说的是。”半晌杨成低头,心悦诚服地道,“我知道了,以后再不犯。”
    太史阑又转向沈梅花,沈梅花接到她目光,吓得往后一窜,摆手,“看我做什么?我没输!”
    “可你也没赢!”
    “呃……”沈梅花不服气,“平局也不错啦,你不知道山头对战,他们忽然从山缝里钻出来……”
    “你为什么不知道?”
    沈梅花一下哑了口。
    “天时地利人和,作战三要素。”太史阑目光亮而冷,一个个在学生们脸上扫过,“我知道在山头对战之比前,会有半个时辰给你们准备。这半个时辰,不该仅仅是准备武器和讨论作战方案,应该还有斥候的实地探查。”
    “可是怎么来得及……”沈梅花咕哝。
    “谁要你们那时候跑山头?”太史阑一眼看过去沈梅花立即缩头,“山下没猎户么?不可以去探听么?除了大路还有什么小路?有什么可供通行或藏人的地方?哪里有水,哪里有崖,哪里兽多,哪里出山,别人不知道猎户不知道吗?这些战前情报搜集,别人不知道,你沈梅花也没学过吗?”
    她说一句,沈梅花就退一步,退到墙角再无退路,双手抱头,“我错了!我对不起二五营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
    外头忽然有人大步进来,一把将她扯出来,冷冷道:“大呼小叫干什么,是杀头的罪么?别这副样子,出来,天塌下来我给你撑着。”
    太史阑一瞧,靠,周七大神来了。
    “要做女元帅么?”周七咕哝,“比咱主子还严格!”
    周七就那么一边吐槽,一边旁若无人拎着难得那么乖的沈梅花出去了,不晓得是去抚慰她受伤的弱小心灵呢,还是去顺便干些不太适宜围观的事儿。
    太史阑只好当没看见,并且发愁有这么个碍事货,以后还怎么教育最刺头的沈梅花呢?
    学生们静默在原地,都低着头,沉痛思考,觉得罪无可恕。先前的欢快轻狂,早跑到九霄云外。
    忽然听见太史阑拍拍手,语气轻快地道:“批评说完,下面是表扬时间。你们做得很不错!山阳营是去年仅次于丽京总营的地方第一,真正的实力战将。我原以为你们要把五场比完,要么险胜,要么平局,没想到四场就定了胜负。很好!祝贺!今晚加餐!明天不出战的,不醉不归!”
    学生们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爆发出一阵欢呼,随即异口同声反对,“哎,你可别喝!”
    太史阑,“……”
    ==
    当晚热闹一场,学生们给太史阑先抑后扬一处理,顿时收了初胜的骄狂,开始学会先寻找自身的不足之处,席上端着杯讨论得热烈,都表示下次如果再遇上山阳营,绝对不会再输任何一场。
    太史阑虽然一滴酒也没喝着,但对此效果表示满意。
    第二天出战丽京总营,太史阑准备去观战掠阵,正好丽京总营的慕丹佩也托人带来邀请,邀请太史阑明日观战,看她怎么带领丽京营,让二五营知道什么叫厉害。
    太史阑表示,二五营和她,经常很希望能知道什么叫厉害,但最后知道的往往都是什么叫傻叉。
    昨日二五营那场胜利算是爆冷,原本各家队伍都觉得,二五营最后风头虽劲,但毕竟底蕴差,哪有一步登天的道理,胜密疆队伍还有可能,胜山阳不太合理。谁知道四场定胜负,众人这才发现,二五营的尖端实力和爆发力相当了得,今日想必一场龙争虎斗,都早早地占了位置观看。
    不过众人还是不看好二五营今日的战况,毕竟丽京总营实力雄厚,非地方光武营可比。
    二五营的学生看似信心十足,其实一个个也难免忐忑。丽京总营的学生素质、师资、拥有的各项条件,都不是二五营能想象的。别的不说,仅仅就学生的身体条件来说就没法比。丽京总营的学生非富即贵,从小参汤补品不绝,他们的身体底子,不是从小饭都吃不饱的二五营学生能比的。
    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了不得的外援,那个队长慕丹佩,据说是个全才,但凡文武之道,无一不精,前面的大比她只出手两次,两次都决定输赢,还将对方打了个落花流水,完全没有可比性。
    但二五营学生在太史阑的熏陶之下,也养成悍厉的性子。未战先言败,不是他们的风格。
    按照惯例。比试就是抽考光武营的课目,光武营科目全天下都一样。所有科目,按照武功类八成,文治及其他学科两成的比例,做成签条。由前三甲抽取。挑战方是没有抽签权的。
    昨天山阳营就是抽了枪术、箭术、搏击、指挥、剑术五科。
    太史阑到的时候,丽京总营已经抽好签。军阵、暗器、文赋、锻造、刀法。
    这个抽签结果令众人惊讶也好笑,因为器和文类的科目只占两成,被抽到的可能性很小,如今却在五阵中占两位,并且那个锻造真是冷门得不能再冷门。
    抽到锻造,众人也不知道对二五营是祸是福,因为锻造向来虽然是光武营寒门子弟的学科,丽京总营这门科形同虚设。但众人都知道,丽京总营却是有专门的顶级锻造大师的,这些人长驻丽京总营,专门给总营学生量身锻造武器。所以丽京总营的学生,有很多机会接触最高深的锻造知识和最高级的锻造原料,但他们当中到底有没人有兴趣学过,就要看运气了。
    而地方光武营虽然必有这门科,却没有一流的锻造人才。普通铁匠,教着打造一些普通武器,又不是前途广大的重要科目,实在很难出人才。
    众人都兴奋起来——这样没有定数,比试才有意思嘛。
    主裁判是极东总督,规矩是昨日就说过了,也没那么多废话,简单两句就开始,双方参加对战的学生,都先离开自己的棚子,到比武台下方的两边棚子就坐。
    然后场中就哗然了。
    二五营这边按照惯例出来五个,还有一个总队长太史阑,她是队长,是可以随时换人并参战的。
    丽京总营,却只出来了一个慕丹佩!
    所有人瞪着空荡荡的丽京总营棚子,都十分愕然。
    她是要以一人之力,战二五营全员?
    慕丹佩站在二五营对面,抬起下巴,傲然向太史阑勾了勾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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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20 17:02:33
    第五十二章 牛逼骂人赋
     更新时间:2013-9-15 8:28:27 本章字数:12914

    “我说过,”慕丹佩声音清晰,不无得意地道,“我要让你们见识到什么叫厉害。1现在,我一个人站出来,对战你们一营,这就是厉害!”
    四面哗然,太史阑微微点头。
    不得不承认,确实厉害。最起码她也没这个本事。
    慕丹佩这回确实占胜一着,展示了她的全才。
    “不过我也不是逞能。”慕丹佩唇角一翘,小小的痣活跃地一闪,“今天抽到的五场,前三场都不需要什么力气,我完全可以支撑下来。而一般四场定输赢,第五场往往不需要比,所以我没什么亏可吃,你们不必觉得气愤或不安。”
    众人都鼓掌,大赞“慕队长光风霁月,女中豪杰!”
    太史阑又微微点头——这话不管真心假意,说出来确实够意思。
    最先一场是军阵,上来的是萧大强,熊小佳热泪盈眶将他拥抱,“大强!你可以的!”
    “是的!”萧大强深情地拍熊小佳宽厚的背。
    周围人默默扭头呕……
    萧大强走上场,双方行礼,按照惯例,比试方法也是先由被挑战的那一方出的。如果二五营哪场胜了,那么下一场的方法就由二五营提。或者丽京总营比试中犯规,也改由二五营出题。
    “哎,我们速战速决吧,后头还有好几场呢。我还想着下午赶着去吃王蹄子家新出的蹄花。”慕丹佩道,“我们不玩带兵的军阵了,沙盘这里似乎也没有,你我语战吧。”
    所谓语战,就是提出案例,口头虚拟对阵。
    “好。”
    “天熹十七年五越哈巴寨之战。”慕丹佩似有意似无意对台上瞧了一眼,“以此为例。”
    太史阑也瞧瞧容楚,这是他经过的战役吗?
    她忽然决定回去有空把容楚那些过去光荣史好好了解一下。
    “哈巴寨之战,我大军势如破竹,有什么好战的?”萧大强不解。
    慕丹佩一笑,虽然温和,但隐带不屑。
    “哈巴寨名虽为寨,其实是无数大小寨子的总称,而且当时五越的首领十分狡猾,所有寨子都建造得一模一样,规模、形制、驻守人员,而他们分散在寨子里,相互策应,谁也不知道哪座小寨子里住着哪位大首领。不仅无法擒贼先擒王,还会打草惊蛇。请问,你该如何安排?”
    萧大强思索了一下,“火攻。”
    “寨子分散。”慕丹佩凉凉地提醒。
    “以细作策应。”萧大强道,“哈巴寨地形特殊,所有寨子其实都拥卫着正中的寨子,越往内越密集,所以首领们还是在内部的居多。应该先半夜登崖,拔掉外围小寨子,再以外围小寨子内的人员做俘虏,叫开中间的寨子,以中间寨子的人员混入内寨,再放火,搅乱秩序,内部寨子必然大乱。此时中间和外围的寨子已经被我们的人把守,各处关卡守死,里面的人无处逃避,还不是一锅端?”
    “好。”慕丹佩鼓掌,却紧接着又问,“假如内寨另有通道呢?假如通道开启需要时辰,请问用什么办法,极快地辨认出到底哪些人是首领?”
    “这……”萧大强愣住,他隐约觉得这不是军阵的范畴,可是问题提出来就不能不答,但一时半刻,哪里有好办法。
    慕丹佩等了一会,笑了笑。偏转脸先向台上容楚微微躬身,道:“当初国公率军破哈巴寨,所用的方法巧妙至极,只是涉及国家军事机密,自然不能在此处宣讲。国公的方法我说出来,那也不算我的本事,如今我有一计,提出来,还请国公判定输赢。”
    她明知容楚和太史阑的关系,却坦坦荡荡地将输赢决定权交给了容楚。太史阑托着下巴看她,心想这姑娘到底是确实过于光明磊落呢,还是借此机会小小离间一下她和容楚的关系?
    太史阑猜,她的办法,定然会让容楚不得不判赢的。
    容楚点点头,似笑非笑瞟太史阑一眼,用口型对她说“准备啊”。
    太史阑唇角一扯。
    “如果是我率军,我会用……蛇。”慕丹佩道。
    “蛇?”众人惊讶,“打仗和蛇有什么关系,用很多蛇吗?”
    “这个法子很简单,只是诸位可能不太了解五越的风俗和人情。”慕丹佩笑道,“五越多山,气候湿润多瘴,也是产蛇的地方,年年都有很多人被蛇咬死。年代久了,五越人也根据各地所产之蛇,研制出各种避蛇杀蛇药,用来保护自己以及捕蛇。这种药长年带在身上,久了,体肤血液里都会渗入那种气息,蛇虫也是有灵的,久了也知道这种气味代表着杀机,自然会避开。但这只是需要出门劳作、以及出外捕蛇为生的普通五越人才具有的东西,大首领高居华屋,出入有人保护,远离丛林和山地,根本不需要这种药物。”
    “你的意思……”萧大强似乎明白了什么。
    “所以,只要抓一批蛇去就行了。在最乱的时候,把蛇放进去,五越普通人不怕蛇,看见只当蝼蚁,蛇们也会自然避开,但是那些养尊处优的首领们,虽然他们打扮得一模一样混在人群里,但是……”
    “但是他们身上可没有那种让蛇远避的药气!”萧大强恍然大悟,“这么一看,便知道哪些是首领了!”
    “然也。”慕丹佩笑吟吟。
    萧大强激动之后,反应过来了——这似乎是人家赢了。
    但他也不得不心服口服,不管怎样,慕丹佩这个方法简单省力无伤损,完全建立在对五越风俗人情的极度了解之上,他自愧不如。
    慕丹佩负手笑吟吟看台上容楚,眼神戏谑,似乎很高兴给他出了个难题。
    她唇角那颗痣又闪闪地亮了,眼神里充满“我看你舍不舍得判你女人输”的挑衅。
    容楚并没让她得意。
    他甚至也毫不犹豫,一点头,道:“好计,不输于当年我的办法,甚至比我的法子还省力。丽京总营,胜第一局。”
    慕丹佩一怔,随即也在意料之中般,笑着点头,鼓掌,道:“不枉我欣赏你。”
    太史阑忽然也一笑,鼓掌,道:“慕姑娘好才智!”
    慕丹佩又是一怔,转头,瞧瞧微笑的容楚,再瞧瞧也难得微笑的太史阑,挑了挑眉。
    周围顿时也哗啦啦一阵鼓掌。
    ——无论如何,这是两个大气的女人。
    仅仅这一条,就值得用最热烈的方式赞扬。
    第二场,暗器。
    二五营这边出战暗器的一个学生上场,这是个瘦小的学生,身躯特别灵便,擅长针类暗器,最近跟着容楚的护卫,又恶补了一阵关于如何隐匿身形如何从各种刁钻角度出击的课程,此刻走出来信心满满。
    太史阑先让他过去,吩咐了他几句,从袖子里递了样东西,随即道:“尽力做好,无需在意结果,去吧。”
    慕丹佩胜了一场,倒也没骄狂之色,负手看了看天,喃喃道:“蹄花应该已经下锅了……”随即向对面瞪着她的少年道,“还是老话,速战速决。我们就站在这里,你射我三次,我射你三次,谁倒谁输,好不好?”
    “嗄?”二五营学生瞪大了眼睛。
    “嗄?”全场围观者张大嘴。
    这叫什么比暗器?
    暗器不是该高来高去,形影无迹,在风一样的速度中分出高下吗?
    这傻傻站在原地挨打明明是内功比试的节奏,什么时候暗器也这么时髦?
    “就这样吧。我让你先。”慕丹佩似乎真的很急着去吃王家蹄子的蹄花,三两步走到那学生的对面。
    那个学生叫陈池池,学得是风一般的暗器,人却是个拖拉性子,迟迟疑疑地回头看太史阑,太史阑摆摆手。
    人家乐意,你就陪着呗。
    再说到底谁占便宜,还难说呢。
    慕丹佩不跑不跳不躲,陈池池也就没法在台上窜来纵去,学的那一手高来高去形影无踪的轻功也就派不上用场,只好老老实实站在台上,手一扬,一抹金光闪了闪。1
    这少年手指细长,发暗器如拨弦,十分好看,暗器一闪便出,手势之快,大部分人都没看清楚。
    金光飞出是一簇,到了慕丹佩面前忽然一分三,呼啸直射她肩、腰、膝盖。
    陈池池为人厚道,并不招呼要害。
    太史阑忽然高声道:“倒也!”
    正在此时,慕丹佩啪地向下一倒,三簇金光,贴身飞过。
    本来这一倒,算是妙极,但是太史阑这一喊,立刻便显得她倒得滑稽。看客们到嘴的喝彩,都变成了喷笑。
    慕丹佩腰身一挺站起,恨恨又无可奈何地看太史阑一眼,又没法发作,只得道:“第二次!”
    陈池池一抖手,一个巨大的梅花从他掌心爆出,速度比刚才更快,嗡地一声便到了慕丹佩头顶。
    “梅花”在慕丹佩头上急转,啪一下爆开,呼啸而下,竟然将慕丹佩全身笼罩。
    慕丹佩哈哈一笑,道:“喂,考暗器还是考内力?”
    几个字一说出来,她身侧就起了旋风,先是旋风随即是漩涡,“梅花”炸开时迸出的无数种细小暗器,瞬间都被吸入漩涡内,越转越快,成了一个五颜六色的小小云团,慕丹佩单手平举在云团之上,双眼微闭,手指轻拢慢捻,双臂抱团柔软地平移,云团竟然在她手中不断变幻着形状,彩光闪耀,气象万千。
    众人惊叹,太史阑却在思索,她觉得这一幕熟悉,那手势熟悉,仔细一想,竟然有点像太极。
    平行时空,果然有诸多相似之处。
    慕丹佩似乎玩上了瘾,把那云团揉来搓去,众人包括她的对手都看呆了。
    慕丹佩忽然手指一颤,指尖之下似有气机泄漏,一枚羽镖自云团中跃出,半空中一震,电射陈池池!
    慕丹佩“啊”一声,下意识道:“回来!”但羽镖被气机所激,去得飞快。底下众人也一惊,都“啊!”一声。
    陈池池猝不及防,眼看羽镖直射自己咽喉,以为慕丹佩趁机要对他下杀手,不由大怒,但此时已经来不及回击,百忙之中忽然触及袖子里硬硬的东西,想起太史阑刚才说的话。
    “我知道你自己有信心,这东西也许用不着。不过如果逢上生死关头,捏一捏。”
    他匆忙狠命一捏。
    “咻”一声轻响,他只觉得腕上一震,弹力大得几乎让他以为皮肤要被震碎,随即一道微光刺了出来,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东西在空气中疾行的无与伦比的速度,摩擦空气似乎都在生热,下一瞬就是“当”一声,那东西撞上羽镖。
    那东西轻,羽镖重,但那东西速度快羽镖无数倍,冲力撞得羽镖一歪,最后一霎从陈池池颈侧掠过,留下一道血痕。
    而那东西撞歪羽镖之后依旧速度不减,直奔慕丹佩而去。慕丹佩霍然抬头,她其实什么声音也没听见,什么东西也没看见,但高手修炼出的警觉令她立即知道:危险迫近!
    慕丹佩立即一吸气,撤了手中云团,手指一撒,乒乒乓乓,那团被她气机聚拢的暗器,呼啦一下都撒了出去!
    瞬间只听见不断的铿然金属交击之声,叮叮当当响声不绝,众人看不清暗器交击的轨迹,却能感觉到有一样东西,正在穿过无数暗器组成的阻挡杀阵,一路前奔,势如破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众人心中凛然,虽然只是一件暗器,忽然都让人起了“一剑天外来,剑光动全城”的感觉。
    这下连慕丹佩脸色都变了。她是当事人,最清楚发生了什么,她感觉到那一件细小的暗器的可怕杀伤力,感觉到它王者般的气势,所有暗器无论坚固还是锋利,在它面前都溃不成军,她心中闪过“此物非人间所有”的念头,想躲,但规则不可移动,她也只能赌。
    赌命。
    她撒出暗器时是计算过的,轻的在前面,重的在后面,挡在她前面的最后一件暗器,是梅花花心,一个带锯齿的小金盘。
    耳听着金属不断交击声音越来越近,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绝世暗器带来的细细的凌厉风声,已经针一样刺到她脸上!
    她的心也砰砰跳了起来。
    她是武学奇才,天生颖慧,练武事半功倍,出生至今一路坦途,从未如此刻这般逼近死亡!
    慕丹佩干脆闭上眼睛,开始专心想蹄花。
    “铿。”
    一声比别的暗器更响的交击。
    撞上了!
    随即她感觉到那疾行的杀手,带来的风声似乎缓了一缓,不禁心中一喜!
    眼睛一睁,就看见小金盘也坠落,面前已经什么都没有,似乎有什么东西震了一震,她没在意。
    她舒了一口气。
    她还站在这里,毫发无伤。而对面陈池池已经受伤。
    按照比武台上的规矩,先出手还先伤的那个,判输,后头已经无需再比,因为这是实力的悬殊。
    慕丹佩笑了笑。
    “很抱歉我功力控制不够,暗器反激,误伤了你。不过……”她转身看容楚,“应该算我赢,是不?”
    容楚凝视着她,笑笑,摇了摇头。
    众人愕然——这摆明了是慕丹佩赢,国公刚才还很公正,现在是怎么了?看二五营连输两场,沉不住气了?
    丽京总营的人立即愤然大叫,“不公!不公!我们挨射还伤了对方,怎么不是我们赢!”
    慕丹佩倒没发作,只是瞧着容楚,眼神渐渐浮现失望和不屑。
    太史阑忽然摇了摇头。
    景泰蓝扒着她大腿问:“麻麻你在鄙视她吗?”
    “谈不上。”太史阑唇角一抹淡淡笑意,“只是觉得,这世上,最合适的永远只有一对,别人再优秀,不是你的茶就不是你的茶。”
    她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觉得心情很愉悦。
    景泰蓝摇摇大脑袋,觉得这个回答太深奥,还是玩自己的吧。
    台上容楚忽然心有灵犀地看过来,看见太史阑唇角的笑意,也微微一笑,端茶喝了一口。
    喝完茶,等丽京总营的人骂完,他才施施然道:“慕姑娘不妨看下自己的袖子。”
    慕丹佩一怔,低头一翻自己袖子,脸色一变。
    她今天穿的是带点番人风格的女式便袍,既有女子的妩媚也有短袍的利落,袖子是灯笼状,现在垂下的灯笼袖子上,有一个清晰的对穿而过的洞。
    她霍然抬头,惊讶地看着容楚。
    她自己都没发现,隔那么远的容楚,怎么瞧清楚的?
    容楚轻轻将茶杯一搁,“慕姑娘,你现在觉得呢?”
    慕丹佩默然半晌,吸一口气,道:“我先前虽然射中陈池池,但那不是我该出手的时候,是我自己内力还没练到家,气机泄露误伤敌手。现在,我袖子上这个洞眼,说明我已经被射中。所以,我不再坚持我胜,胜负,请国公裁决。”
    “慕姑娘光明磊落。”容楚赞,“陈池池伤,但起因是你功力不足;你被射中,却也不是陈池池本身射暗器的能力所致。双方各有不足之处。这样吧,平局,如何?”
    慕丹佩点头,“国公公正。”
    她这么说,别人也没话好说,无论陈池池那个暗器发射得多荒唐,慕丹佩被射中是事实。丽京总营的人悻悻地坐下去。
    二五营的人却开始紧张。开场两局,一负一平,相当不利。
    下面一场却是比文赋的。向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论起文赋似乎大家都可以,但似乎也都不可以,谁知道会考一些什么题目?再败怎么办?一时竟然没人敢请缨了。
    太史阑忽然咳嗽一声,站起身,掸掸袍子,道:“我去。”
    二五营学生愕然瞪着她——你去?
    大家都知道太史阑能力超卓,心性不凡,但她再怎么不凡,二五营学生都知根知底,晓得这家伙论起真正本事,标准的“文不能文,武不能武”。
    虽然对她的文化底蕴不是十分了解,但大家都知道,就她在二五营里那短短几天,上过两次文史课,课上都带着儿子去,儿子记笔记她打瞌睡,完了教官提问,问她“天熹元年大诗人屏山居士的一句咏雪的名句是什么?”,她答“这么简单的问题就不要问我了,还是我家景泰蓝答吧。”让奶声奶气的景泰蓝回答,她老人家又睡觉去了。
    就这德行,能考文赋?
    二五营学生黑线,别人却不知道太史阑的底细,此刻一见太史阑出战,轰然一声兴奋起来。
    太史阑慕丹佩,一个有名一个有家世。有人还隐约听说,皇太后要为晋国公指婚,慕丹佩也是热门人选,而国公心属太史阑的传闻,这几天已经传遍云合城。
    这不是标准的夺夫之战?
    两个强大女人的当面对决?
    八卦的热血熊熊燃烧,无数人开始朝前挤。
    慕丹佩眼睛一亮,笑道:“听说太史大人是我朝新近崛起的女将,倒不知道你还精通诗词文赋,既如此,请赐教。”
    太史阑走到她对面,点了点头,忽然道:“你伤了我二五营的人。”
    慕丹佩怔了怔,没想到这女人毫不客气,一张嘴就算账,只好道:“抱歉。这个是我失手。”
    “严格说来你触犯规矩,在还没该你出手时抢先出手。”太史阑道,“按照比试规矩,你应受到小小惩戒,这一局的题目,我认为该我先出。”
    慕丹佩又一怔,想了想,点头,“好。”
    太史阑欣赏地瞧她一眼,不错,不管真假,最起码她表现得一直很讲理很大度,这要换成万微或者阿都古丽,绝壁不会同意。
    太史阑出战,就是因为不能让慕丹佩先出题目,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楚自己,随便慕丹佩叫她写首诗,她都只能“鹅鹅鹅”。
    穿越女背一肚子诗在诗会上大放异彩,引得无数男儿竞折腰这种狗血情节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她最讨厌背诗。
    为什么要背别人的好句子?背了就是自己的?再好的东西,生硬地学,都没意思。
    她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笑意。
    嗯,慕丹佩想去吃蹄花,确实应该速战速决的好。
    “我只有一个简单的题目,想请慕姑娘做一首赋。”
    有点紧张的慕丹佩立即松一口气,“好说,请问题目?”
    她这回不担心了,文赋这种东西,只要出了题,她怎么都能写出来,只要能写出来,她就有信心。
    哪怕就是容楚偏袒,平局也有不是?
    太史阑瞧着她——大小姐,你真能写出来么?
    太史阑手一摊,“请用世上最恶毒的话,写一段《骂人赋》。”
    慕丹佩,“……”
    众人:“……”
    容楚扶额——太史阑你能不这么恶毒么……
    “这个……那个……”慕丹佩眼睛开始发直。
    她出身高贵,两岁启蒙,家学渊源,读书万卷。出京后跟随师傅行走天下,见识广阔,学识丰富,不会比寻常大儒差。但是,但是,谁教过她骂人?
    可是要说这题目不对,不能出,却也没有理由。天下文赋,本就是随心而定,一石一鸟,一布一丝,都可以作为成赋的理由,凭什么骂人不能?
    她一反对,太史阑也有理由说她输,因为已经违背了文学的真义。
    “这个……”慕丹佩想了半天,结结巴巴地道,“私有人间阴隐之辈也……行鼠窃狗偷之事,为夺门灭户之行……”
    “这是骂人吗?”太史阑摸下巴。
    “呃……上不知苍天莽莽,下不明黄泉深深……”
    “听起来倒像伤情自赋。”太史阑摸下巴。
    “呃……空耗福缘德泽,未晓善恶佛神……”
    “这回改佛家经义了。”太史阑摸下巴。
    “呃……”慕丹佩涨红了脸,结巴了半天,忽然愤愤一甩手,“算了!不赋了!赋不来!骂人的东西,怎么赋!”
    “那么。”太史阑立即道,“你输了。”
    众人齐噗。
    二五营的学生们脑袋重重栽在桌子上。
    这赢的……真令人眼前一黑,如乌云盖顶,哭笑不得,浑身抽风。
    慕丹佩悻悻地瞧着太史阑,诚然是她输了,可这输得也太不服气了。
    “行,我输了。”她道,“但是这题目,你得做出来。不然我就抗议你取巧,下一场该我出题。”
    太史阑淡淡瞧着她——这丫头也不笨,只是太爱面子了。
    “我是个粗人,”她道,“我只想着难倒你,难倒你就是我胜,这个谁也不可否认。不过你想要个服气,我成全你。”
    “既然是骂人赋,以骂得痛快淋漓切入骨髓为上对吧?所谓文辞、韵律、格式之类,无需太过讲究,对吧?”
    “行。”慕丹佩咬牙,“我就想听听你能怎么惊世骇俗的骂人。”
    “听着。”太史阑正色道,“生命体进化不完乎,基因突变外星人;启蒙水准状元乎,先天蒙古症青蛙头;圣母峰雪人弃婴乎,粪池堵塞凶手;阴阳失调黑猩猩乎,被船压扁的河马;和蟑螂共存之渣滓乎,生命力腐烂半植物;每天退化三次的恐龙乎,史上最强废柴;佛祖失手摔下的马桶乎,可思考的无脑生物;沉积千年之腐植质乎,被毁容的极北峰狗熊;作战时炮弹自动射你乎,敌人见你就自杀;尔所经之名胜皆成古迹乎,古迹都成历史……”
    “噗。”
    场上场下茶水乱喷。
    所有人的表情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二五营的学生一边呻吟一边狂笑。
    “骂得好!经典!”
    “惊世绝句!”
    “谁记下来了?下次谁得罪我,我就送这么一副字给他!”
    “你……”慕丹佩脸色白白的,茫然地问,“骂的到底是什么?”
    “赋。”太史阑道,“所谓赋,让人听不懂也。”
    慕丹佩,“……”
    容楚在上头拼命喝茶,想着一直以为太史阑不会骂人,没想到功力深厚,这要是将来老国公得罪她,也给她这么赋一通怎么办?
    太史阑眯着眼,想起自己当年论坛骂战,其实是不会骂的,但是可以复制粘帖啊,网民智慧度受神通,最是骂战两大利器。一搜,什么都有了。她最常复制粘帖的就是这一段,因为长,字多看起来更有杀伤力。贴多了也就记住了,如今正好用上。
    意气风发的慕丹佩终于受了打击——她觉得太史阑刚才一本正经吟赋的时候,眼神总在她身上扫描,不会是看见她才灵感如滔滔长河绵绵不绝吧?
    上头有人在唱战局,现在二五营一负一平一胜,还得战下去。
    下一场,锻造。
    “下一场,还是我吧。”太史阑说得轻描淡写。
    二五营学生已经不惊讶了,虽然他们知道太史阑一天锻造都没学过,但他们有信心。
    太史阑就是瞎掰,也能掰赢的!
    慕丹佩也收了轻松的表情,警惕地瞄了太史阑一眼——这女人不会连锻造也是高手吧?
    她瞧瞧太史阑的手,不算细致,但是没有茧子,骨节自然,肯定没拿过锤子。
    不过她现在也不敢小瞧太史阑。她觉得这人匪夷所思的想法太多,防不胜防,必须小心。
    好在锻造总要凭真功夫,真功夫怕谁?
    “你不是要吃王家蹄子的蹄花么?”太史阑看看天色,“锻造却最费功夫,就算锻造个普通武器,没个几天也造不出来。”
    这话倒是真的,以前很少抽到锻造,有次抽到之后,临时布置了两个帐篷,关了选手进去锻造,其余人各回各家,三天后才过来看结果。
    “那你的意思?”慕丹佩也有这想法,却只好看太史阑眼色。
    “锻造也包括修补。”太史阑道,“拿两柄折损的刀剑来,我们各自修补,谁补得好,就谁赢。”
    这个要求中规中矩,毫无恶搞精神,也十分合情理,慕丹佩想了想,觉得实在没有反对的理由,点了点头。
    容楚又开始喝茶,脸总埋在茶盏里。
    苏亚忽然深深地低下头去。
    景泰蓝咬一口豆沙包,满嘴豆沙地咕哝,“麻麻真坏……”
    锻造用的工具已经准备好,就在后台,炉子风箱器具一式两份。每个人锻造都有自己的手法,有的涉及技艺机密,所以也在搭帐篷,谢绝观看。
    慕丹佩很严肃,她认真学过锻造,她的师傅就是一代造剑大师,大师告诉她,不要认为这是一个下等活计,三百六十行,每行做到极致都是这一行的神。锻造尤其需要虔诚的心态,屏气凝神,全心施为。
    慕丹佩焚香,洗手,满脸虔诚地进去了。断去的刀剑是在比试场上新断的,给所有官员仲裁和前排观看者看过,没有任何问题。给慕丹佩的是一柄红缨剑,太史阑的是紫缨。
    对太史阑来说,这事儿也没有任何问题,悬念都没有。所以她进去的时候,实在没有慕丹佩的光辉神圣样儿。
    苏亚已经在和史小翠等人讨论一种新款衣服式样怎么裁制。而景泰蓝干脆睡大觉了。
    修补刀剑,手快的一个时辰差不多可以搞定。所以众人都在外面疏散一下,谈谈讲讲等结果。
    慕丹佩的帐篷里很快传出有节奏的敲打声,清脆,有力,节奏平衡有致,听着就让人觉得耳朵舒服,感觉到那股控制得极佳的力道,甚至能感觉到铁片在锤子下慢慢被敲薄,不断延展,细密的质地被渐渐分解……
    一些懂行的人不禁大赞,“好!看不出来慕姑娘一个大家小姐,连此道都是高手。她学武力道足倒没什么,稀奇的是这股力道控制得妙,至始至终完全一致,难得,难得!”
    随即再听听太史阑帐篷里的声音,不禁面面相觑,嗤地一笑。各自摇头。
    太史阑帐篷里传出来的声音,杂乱、忽轻忽重,有一声没一声,一听就是个生手。
    这水准,也敢比锻造?这太史阑不会胜了一场骄狂了,又认为慕丹佩大家小姐一定不会锻造,来赌一赌运气的吧?
    这可输定了。
    太史阑的帐篷里。
    太史阑把用来锻造的案板拖下来,铺上自己的披风,舒舒服服睡着呢。
    她脚头用绳子吊着锤子,锤子对面用绳子吊着一块生铁,睡一会儿,一踹锤子,锤子荡过去撞到生铁,“当”一声。
    这就是外头听见的“打铁”声。
    太史阑睡了一个多时辰,听见隔壁帐篷里“叮——”一声长响。
    她霍然坐起,这才看了一下分配给自己修补的断剑,拿在手里,轻轻一摸。
    断剑合拢。
    她抓着剑走出去,正好比掀帘出来的慕丹佩快上那么一步。
    极东总督府的官员们作为裁判,都等在帐篷外,众人挤挤挨挨,等着瞧结果。
    慕丹佩笑容自信地出来,看来她对自己这次的作品很满意。
    太史阑很谦虚地一让,道:“题目我出,现在就你先吧。”
    “也好。”慕丹佩一笑,“之后如果你觉得没必要,你那剑可以不必拿出来。”
    太史阑点点头,一点也没和她争辩的打算。
    慕丹佩双手一托,迎着日光,递上她修补好的剑。
    众人都围拢来,一眼之下,啧啧赞叹。
    “好,几近天衣无缝!”
    “平整光滑,焕然如新!”
    “只看得见一道波纹。慕姑娘真是兰心慧质,特意将这断痕重新打造,纹路和剑身自然纹路一致,看起来毫无修补痕迹,还以为是故意的装饰呢!”
    “确实,难为慕姑娘想出来。”
    剑身在日光下熠熠闪光,断口处只有隐约的一道波纹,看上去就像剑身自然的纹路回旋。这手艺,便是一流大师到场,也要点头赞赏。
    众人频频点头。慕丹佩一笑,退到一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太史阑身上,想看她在这样优秀的作品面前,是否还有勇气把自己的成果拿出来?
    太史阑当然有勇气。
    她随随便便一扔,剑嚓地一声,插在了总督大人脚下,剑上紫缨微微颤动。
    众人一眼看去,惊得往后一蹿。
    “拿错了吧?”
    “没可能啊。”
    丽京总营的学生挤上来看,齐齐变色,高喊,“作弊!作弊!”
    “放屁,放屁!”二五营学生立即反唇相讥。
    容楚干脆坐得远远的。从补剑开始,他就坐在台上没离开一步,和人谈天吹牛,也坚决不靠近帐篷一步。
    太史阑胜毫无疑义,他靠近了反而会给她带来麻烦。
    总督怔怔地瞧着那剑——剑身笔直,通体光华,青钢浑然一体,毫无痕迹。
    毫无痕迹……
    这才是最可怕的。
    再高明的锻造都要留下点修补痕迹,这是不可违背之常理。所谓高手,就是能将那些痕迹打造得和剑身自然纹路一样,或者将痕迹掩藏在剑身纹路之中,这就是极致了。所以刚才他看见慕丹佩修补的剑,自然认为她胜。
    剑身修补毫无痕迹,在南齐历史上只有百年前著名锻造大师常补天才能做到,这人都绝迹百年了。
    可此刻太史阑拿出的这剑,他把脸贴在剑身上找,都找不到一点修补的痕迹。
    她是怎么做到的?
    就凭她那杂乱无章的锤法?
    总督忽然想到传说中常补天已经失传的“乱披风”锤法,据说也是杂乱无章,但效果鬼斧神工,莫非太史阑真的是他的传人?
    总督肃然起敬,看这剑顿时有了膜拜圣物的心情。
    太史阑可不知道总督大人瞬间自己脑补,连她的师傅都给自动想好了。她就觉得奇怪——总督的眼神不对劲啊。
    丽京总营的人跳起来,大叫,“作弊,作弊!”
    慕丹佩也不说话,眼神充满怀疑,太史阑手艺比她好她都愿意相信,但是毫无痕迹,太违背常理了。
    “不是作弊。”总督突然道。
    他拿过刚才慕丹佩修补的剑,掉转剑锋,指着剑柄底部,道:“这里,我们也做了标记,就是为了避免这种疑问。”
    众人这才发现慕丹佩那柄红缨剑的剑柄内侧有一道浅浅的刻痕,同样,太史阑那柄紫缨剑同样位置也有。
    这下丽京总营的人没话说了。
    不管如何不相信自己眼睛,事实就在这里,剑就在这里。一个有痕迹,一个没痕迹,谁高谁下,还用问吗?
    总督看了看容楚,容楚远远的笑而不语,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
    总督只好大声宣布:
    “第四场,太史阑二五营胜!”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20 17:02:51
     第五十三章 你想不想娶我?
     更新时间:2013-9-16 8:27:26 本章字数:12415

    二五营学生发出一阵准备已久的欢呼。1
    此时战局,二五营一负一平两胜,丽京营两负一平一胜。目前是二五营占优。
    这种情况可以比下去也可以不比,因为丽京总营就算胜了最后一场,也顶多一个平局。
    这结果令众人大出意料之外,哪怕是平局,二五营今日也是一匹忽然杀出来的黑马。
    当然关键还在太史阑,她这两场大胜定胜负。丽京总营的人难免不服气,咕哝:“两场都赢得莫名其妙!”
    “闭嘴!”一直呆呆站在一边的慕丹佩忽然发怒,叱道,“什么莫名其妙!智慧也是能力的一种懂么?赢就是赢,啰嗦什么!让人笑输不起么?”
    看来她很有威信,丽京总营的学生立即闭嘴。慕丹佩骂完,霍然换了一脸笑,三两步冲到太史阑面前,抓起她的手,殷切地道:“你刚才怎么修补的?什么技艺?是传说中的‘乱披风’锤法吗?教教我好不好?”
    太史阑:“……”
    不过她摸摸鼻子,更加佩服这女人了。这么一个好学的疯子,难怪她什么都做得出色。
    太史阑也不得不承认,慕丹佩才是她穿越至今碰见的最出色的女性,乔雨润那种只会耍心机阴谋的小女人,给她提鞋都不配。
    太史阑都快觉得,慕丹佩似乎更配容楚一点……
    当然,觉得归觉得,让是绝对不会的。
    “还有一场你要不要比?”她赶紧岔开话题。
    “要!”慕丹佩答得毫不犹豫,“我没有半途而废习惯!”她转身大步上场,道,“刀法,选个最好的来吧,或者还是你自己?”
    太史阑唇角一扯。
    好吧。就冲这女人的大气份上,给她个平局的机会。
    “二五营没什么刀法特别好的学生,要么,我上吧?”火虎走到她身边悄悄问。
    太史阑本来是这个意思,火虎是刀法大家,他横行江湖的时候,慕丹佩可能还没学艺呢。
    但此刻她改了主意。
    人家磊落,她就不想卑鄙。当然人家卑鄙,她必定要更卑鄙的。
    “你不是二五营学生,此刻冒充,将来被人查出来,难免抹黑二五营。不必了。”她道,“实事求是,尽力而为。找个最好的刀法学生去吧。”
    二五营一个叫单影的学生,被派了上去。
    果然差距明显,慕丹佩人长得古典文秀,行事作风和武功却完全是另外一个路数。她使双刀,两把雪亮的刀抡起来如风车一般转,像一个巨大的杀气腾腾的母蟑螂。满场都是她雪亮的团团的刀光,卷起一阵又一阵的旋风,众人眼花缭乱,只看见她泼风般的影子,听见一阵叮叮当当密集的刀尖交击声,那样的交击声太快太急,以至于听起来汇聚成一声,穿透人的耳膜,听得人浑身颤栗。
    这疯魔一般的刀法,配上慕丹佩古典的脸,充满了令人恐惧的违和。更要命的是,慕丹佩很明显是个非常专注的人,即使敌手远远不如她,她也全力以赴,以至于单影在她充满压迫的刀法下连连后退,被她的刀风裹住,连认输都喊不出来。这倔强的学生也不肯认输,一直在死死支撑,额头上的汗,泉水一样流下来。
    太史阑瞧着不好,立即站起,高声道:“认输!”
    不过疯子般的慕丹佩没听到,她似乎心中终究还是有积郁,正好趁这疯狂的刀法发泄,而单影,却不愿意二五营大胜的机会丧失在自己手里,想要拼命支持下去。
    忽然一条人影,柳叶般从上头掠了下来,似乎风只是轻轻一荡,他就到了缠战的战团上方。那么刀影连绵的战团,寻常人根本辨认不出双方人影,他却好像底下就是两个静止不动的人,轻描淡写手指一划。
    风声立即止歇。
    单影踉跄后退,支刀喘息,浑身大汗,瞬间在地板上积了一摊。
    慕丹佩一个倒纵远远弹了出去,落地时似乎还有点茫然,垂头捧刀不动。
    她静止不动时,衣裳缓垂,姿态端庄,充满大家闺秀的端雅,和刚才的疯魔状截然不同。除了脸上微微的晕红,几乎看不出她刚才剧烈运动过。
    这也是很明显的高下之分。
    所以容楚毫不犹豫地道:“第五场,慕丹佩,丽京总营胜。”
    这也是毫不意外的结果,丽京总营的人没有欢呼。
    双方都是两胜两负一平。平局。
    即使是平局,对他们也是意外而难堪的。
    二五营有点悻悻,为失去的那个胜利而觉得遗憾。随即便高兴起来——他们平局了丽京营!
    高兴之余也有点惭愧。没有太史阑,这个平局,是不可能的。
    慕丹佩,确实是强人。
    此刻战果全出,场上反而静了,该欢呼的没欢呼,该泄气的还在茫然。都在看着慕丹佩,想看这个一直大放光彩,即使是今天也毫不堕风采的女子,会怎样面对最后的结果。
    慕丹佩却只像在休息,气息调匀后将刀一收。看看天色,道:“啊呀!时辰正好,蹄花出锅了!”
    然后她把刀往背上一背,撮唇打了个呼哨,一匹骏马飞快奔来,她轻轻巧巧朝上一跳,对台上台下拱拱手。
    “我吃蹄花去啦!”
    马鞭一扬,骏马绝尘而去,剩下一大堆人,傻傻张大嘴,吃灰。
    见过潇洒的,没见过这么潇洒的。
    见过吃货,没见过这样的吃货。
    太史阑注目她背影,良久,难得地笑了笑。
    “有意思……”
    ==
    最艰难的对战丽京总营的比试,结束了。
    无论结果有多么让人难以接受,最近街头巷尾有多少人议论,反正二五营取到了最好的战果。
    和丽京总营战成平局,而密疆是最弱的一营,据说进入前三甲还有猫腻,所以完全不足为虑。
    可以说现在,最后能和东堂对战的队伍已经基本决定了。
    这个结果有人欢喜有人愁,但不妨碍二五营要庆功。
    庆功就要喝酒,但今晚没在昌明寺喝。昨天太史阑给赢了的人庆功,一群人喝酒吃肉,肉香酒香飘到隔邻的庙内,人家佛号宣得更响。太史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好歹这里是庙产,在庙内喝酒吃肉,确实说不过去。
    所以她让花寻欢苏亚火虎带着学生们,干脆出去吃了,到城内夜市,找一家店好好吃去。
    她自己没去,一方面是天生怕吵,另一方面她不能喝酒去了干嘛,扫兴吗?
    她留在屋子里,命人按照上次在凌河城外的小店里那样,搞了个火锅来,热热地准备了,等容楚一起吃。
    吃火锅当然要涮羊肉,这里离盛产羊肉的口外只有三十里,她命人快马从口外运新杀的嫩羊过来。听说口外的羊肉吃野草,解了膻味,最鲜嫩可口,这次可要好好尝一尝。
    吃羊肉难免有味儿,太史阑还准备了草莓口味“口香糖”,准备吃完送容楚一盒。
    火锅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容楚也回来了,还揣了个纸包。油腻腻的。他打开纸包给太史阑瞧,笑道:“刚才路上遇见你的新相好,让我给你带这个来,说这家的蹄花真是不错,要你一定尝一尝。”
    太史阑一瞧,纸包里蹄花晶莹剔透,一看就知道是吃货送的。
    她也笑纳了,命人拿去装盘。容楚探头一瞧,笑道:“你烟雾腾腾地搞什么?和着火了似的。火锅?挺香。”又看看桌边那一排十几个小碟调料,还有用竹篓装的各种新鲜鱼虾和蔬菜,诧然道,“你也会这种吃法?”
    “你也会这种吃法?”太史阑问得异口同声。1
    容楚坐下来,很熟练地将本地出产的一种青条鱼和肥虾放入锅内,道:“这是最近才在丽京流传起来的吃法,我尝过一次,确实口感丰富而醇厚。”
    “谁想出来的?”太史阑立即问。
    “这个倒不知道。不过据说是东堂火锅吃法。”容楚想了想,“应该是东堂这批来参加天授大比的人,带来的方法吧。”
    太史阑点点头,觉得这也正常,看那司空昱讲究享受,就知道东堂人会吃。
    景泰蓝早已经等不及,操筷直奔入锅就熟的虾子,三人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边吃边谈,也没有说今日的比试和明日的最后一场,密疆行省不是二五营对手,没什么好担忧的。
    太史阑命人将火锅做成鸳鸯锅,也是一边辣一边不辣,她吃辣,辣得满头大汗,一抬头看见容楚,眉梢额角也起了晶亮的汗,顺手从怀中掏出个帕子递过去。
    正好容楚也取了汗巾递过来,两人手指一碰,都笑了。
    这一笑盈盈生光,满是温馨欢喜。
    太史阑取了他的汗巾,容楚拿了她的帕子,各自擦汗。容楚笑道:“倒像交换信物。”
    太史阑听见这个,忽然想起自己打算送给他的礼物,道:“对了,我有样东西给你。”
    容楚立即停手,目光亮亮地望过来。
    太史阑伸手入怀摸索,正要将“口香糖”掏出来,忽然前头砰一声巨响,似乎门被撞开,随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直奔这个方向。
    外头不断响起护卫喝问阻拦之声,但那脚步声还在接近,显然是自己人。
    太史阑顿时忘了礼物之事,抬眼看向门帘,哗一声门帘一卷,火虎出现在门口。
    这种天气,他大汗淋漓,头发散乱,脸上还有青紫的印子,竟然像是遭到了殴打。
    太史阑目光一跳,手已经按住了桌边,容楚伸手过来,轻轻覆住她手背,太史阑对他看了一眼,示意他自己无事。
    “大人……国公……”火虎气喘吁吁,“出事……出事了!”
    “我知道出事了。”太史阑手一抬,“莫急,坐下来喝杯水,慢慢说。”
    火虎胸脯起伏,深呼吸了好一阵子,才大步坐过来,抄起太史阑递过的杯子,咕咚咕咚喝水。
    太史阑和容楚都不说话。
    两人都是心思清明的人,知道乍逢大变,沉住气为第一要务。领导者沉住气,底下人才有静气,才能清楚地思考和说明。以避免关键时刻过于心慌急躁,出现疏漏和错误。
    他两人平静,连景泰蓝都正襟危坐,一声不吭,专心等火虎说话。
    火虎稍稍平静了些,立即道:“二五营的学生们,都被抓了!”
    太史阑眉毛一挑。
    这时候,谁敢全抓了二五营的人?
    “理由?”
    “闹事,杀人。”火虎唇角一抹愤怒的纹路。
    “说清楚始末。”
    “今晚我们去德府大街碧玉楼庆功,包了酒楼二层,喝酒的时候一直没什么事,中间有人曾经要上楼,说自己惯常在二楼包厢喝酒,我们也没闹事,给对方加了钱,好言好语,请人家楼下坐了。”火虎道,“我们也不想在外头多停留,一个时辰前结账要走。店家忽然说,碧玉楼今天正好开业一周年,有个酬谢宾客的活动,就在碧玉楼后面独院里,给客人们安排了异域歌舞,也有独门独院的澡堂,客人们可以看看戏,洗洗澡,舒乏舒乏身子再走。”
    太史阑嗯了一声,心想连锁娱乐场所。
    “我和苏亚她们都不赞成,说店家底细不明,不要在外头流连。不过大部分学生都很心动,说昌明寺洗澡不太方便,这冷天,如果有个地方好好泡个澡那是真舒服。店家也好生会说话,一力吹捧我们,说今日见过各位二五营好汉的风采,小店蓬荜生辉,务请给面子光临云云。却不过店家的殷勤,我们也便去了。”
    火虎愤愤地一擂桌子,“他们去洗澡了,那家安排得好生妥当,说有男浴也有女浴。女浴单人独个,绝对安全。这么一说苏亚也心动了,女人爱干净,昌明寺洗澡确实不方便。”
    “嗯。”太史阑想着这冬天,热水大池泡澡确实是个不小的诱惑。
    “那店外头很堂皇,后院却有些黑,歌舞是有的,也有不少人看,却显得杂乱,我们也便没了兴趣,都说要洗澡,洗澡的地方却很周折,转过那个小院又进一个小门,大家当时都有了点酒意,也没在意,觉得洗澡的地方就是该隐蔽些,我却觉得不对,正好我也没喝酒,所以就表示不喝酒,就在院子里看歌舞等他们出来,店家再三劝说我也不理会,他们也只好算了。”
    太史阑点点头。火虎一直是个很妥当的人,他自认为跟随太史阑算早,主动承担起了保护和带领大家的责任,他又江湖经验丰富,今天要不是他,恐怕二五营给一锅端了她还不知道。
    今天因为她和容楚和景泰蓝都留在昌明寺,所以护卫们也全部留在这里,二五营又是全员出去,火虎苏亚花寻欢都在,安全应该绝无问题。谁知道竟然架不住人有心算计。
    “我在外头等了一阵子,歌舞都快散了,他们还没出来。虽说泡澡需要时辰,但我总觉得不对劲。可我看歌舞时,发现身边始终有几个人,来来去去,坐在我周围,每次我要起身或者动作,这些人就试图和我攀谈,分散我的注意力,我因为更加觉得不对,推开他们便向后头闯。”
    “后头我记得店家带他们进去是先推开一个小门,我推那门,反锁了,我便越墙而过,一看,门后面屋子一片黑暗,没灯光没热气,哪里像澡堂?正疑惑着,忽然听见一声嚷,”杀人啦!“声音尖利,是个女子声音。随即一大批人涌了出来,一部分是店家的人,一部分却是咱们二五营的学生,个个衣衫不整,表情迷糊,眼神却亮亮的,从屋子里冲出来,也不说什么,逢人就打,下手极重,我瞧着不好,便要上前阻止。正在这时,一队云合府的衙役,还有一队折威军的守城军正好经过,也冲了进来,四面都有人嚷嚷着二五营的人醉后强逼奸杀民女,还殴打无辜百姓。我一看,这事儿不对,可不要把我也折进去,那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只好立即先回来了。”
    他说完,喘一口气,愤然又灌一杯水,将杯子重重往桌上一墩,“阴谋!绝对是阴谋!”
    这当然是阴谋,太史阑对二五营学生还是了解的,最起码现在的他们,绝不会干下这样的事情。
    “你翻过那边后墙,看见的是什么?院子?还是街?”容楚忽然问。
    火虎回忆了一下,道:“当时黑沉沉的,而且立即就爆出那事情,冒出好多人,还真没来得及仔细看。不过当时感觉,那门开之后,其实不是院子,像一条窄街,那街巷四通八达,后面还有建筑。”
    “那碧玉楼是不是德府大街西侧最顶头?”
    “是啊。我们原先不知道该在哪家吃,忽然有人从我们身边过,嚷嚷说碧玉楼的酒好菜好,要去尝鲜。我们也就跟着去了。不过进了碧玉楼我们还有些诧异,觉得这么一家名酒楼,客人竟然不算多。整座二楼都是空的。”
    “是了。”容楚一合掌,对太史阑道,“就是那家。”
    “怎么?”
    “德府大街西侧连接着云合城的秘密花街,又称阴阳合欢街。街左侧是妓院,右侧是象姑馆,算是云合城一大特色。不过云合城地少人多,所以那个合欢街上一样有普通民居,混住在一起,第一次去的外地人,是很难辨别的。”
    太史阑瞟他一眼,心想你也第一次来,却什么都知道。
    容楚瞟她一眼,如果此刻实在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他早又有话挑逗她了,此刻也只好忍了。
    “我们来理一下整个事件。”太史阑眼睛微合,道,“很明显,这是早有准备,针对咱们整个二五营设的陷阱。看似偶然实则必然,因为从一开始你们商量去哪里吃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之后你们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从去吃饭,到看戏,到洗澡,到杀人,到云合城衙役和折威军及时赶到捉拿,一环扣一环,环环都套着二五营。”
    “而且对方实力不小。”容楚接着道,“这一系列的事看似简单,但需要人手不少。一开始提醒你们去碧玉楼的路人一批,中途上二楼的酒客一批,店内扮成小二的一批、后院陪你看戏的看客一批,再加上事发时突然冒出来将二五营的学生全部包围的店内人,前后加起来,没有数百人是不行的。”
    “此时能有这个力量,还和二五营有利害关系。二五营倒霉它最得益的势力,城内只有一个。”
    容楚和太史阑几乎同声,“密疆行省分营!”
    火虎点头,深以为然。
    “不过仅仅一个密疆,还是不够。”太史阑道,“这事件里透露出对方不仅实力雄厚,金钱充足,还很熟悉地形和当地风俗,以及和官府军队交情不凡。拥有很大的地头蛇力量。这个,就不是密疆行省一个外来户能做到的了。”
    她随即沉默,和容楚对视一眼。
    明显不是一个势力在做,是两个势力勾结,至于那势力是谁,此刻也呼之欲出。
    今日平局丽京分营,极东山阳营便等于失去了进入最后大比的机会。
    太史阑有点后悔,自己还是疏忽了,原以为云合城内容楚最大,自己拥有的实力也算雄厚,这些人不会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搞鬼。最初二五营对战极东山阳营的前一天,她防着,和丽京总营对战前一天,她也防着,到了今天,可以说是基本尘埃落定,她一心防着的是明日比试,密疆行省会不会拿出什么诡异手段暗害二五营学生,没想到密疆行省的人忽然开窍,竟然使出了这么阴毒的一招。
    她也有些奇怪,极东山阳营为什么这么躁动?这事很明显,密疆行省的人不会有这个智慧来主动安排整盘计划,必然是极东山阳营主导,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干?
    她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
    不过这不是慢慢思考的时候,今天晚上这事情不解决,明天二五营就无法出战密疆行省的人。不仅无法出战,还会瞬间名誉大跌,刚刚振作起来的二五营,就可能被一击打回原形。
    而这些人,只怕也没打算能置二五营于死地,只是要拖住这一晚,并且让二五营从此抬不起头来而已。
    算准她一晚上不能解决么?
    算准这事儿属于云合城内部管辖,容楚不能插手,府衙半夜不办公,就算容楚要插手过问也只能等明天,他们就赢定了么?
    “我去吧。”容楚站起身来。
    “别。”太史阑随之站起,“你不能出面,你一出面二五营更被动,就算捞出来,从此也臭了。”
    容楚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一笑,道:“你信我,能处理好。”
    “我信你。”太史阑决然将他拉回,“可我再不要你因为我任何事被弹劾,被人钻空子。之前北严的事情,还有逃旨的事情,你已经很被动,虽然你有办法让宗政惠无法追究,但是人的耐性是有限的,女人的疯狂却是难以估算的,我不能再让你冒险。”
    “太史……”
    “别!”太史阑手指压在他唇上,“容楚,你想不想娶我?”
    容楚的眼睛瞬间睁大——这话问得,太让人骚动了!必须要立即答!
    可这么让人骚动的问话,这死女人竟然按住他的嘴,这是让他回答呢还是不回答呢还是回答呢?
    太史阑就没打算听他回答。
    “想娶我,就放手。”她道,“我太史阑如果一次次给你带来麻烦,给你家族带来麻烦,以后怎么进你家门?谁同意?你家同意我自己都没脸!”
    容楚眼神一眯,有点危险,大有“谁敢有意见逐出家门”的意思,不过听到最后一句,却慢慢叹了口气。
    骄傲如太史阑,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无奈。
    太史阑放开手,他也没说什么,只道:“我担心你的身体。”
    “没事,休养了好几天,可以松松筋骨了。”太史阑对他一笑,“容楚,我要向上走,麻烦永远不断,不可能次次指着你帮我解决。你要学会信我。”
    容楚笑了笑,慢慢坐下去,命人把刨成薄片的羊肉再去冰起来,又慢慢热了一壶酒。
    “那好。”他道,“我等你回来,继续吃火锅庆功。”
    “不许先偷吃。”太史阑唇角一扯,向外便走。火虎取下一边的大氅,给她披上。
    太史阑之前一直没出门,白天出门也用不着大氅,这衣服是今晚第一次取出来穿,容楚此刻才瞧见。
    他一瞧见,眼神便一闪,却没有说什么,注目太史阑快步离开,一大堆护卫跟随匆匆离去。
    屋子里空寂下来,容楚慢慢喝杯酒,忽然道:“来人。”
    周七鬼魅般地闪出来,容楚没头没脑地道:“那衣服不错,李家的。”
    “是。是不错。”周七道,“咱府里有和这差不多的,却很难找到比这更好的。”
    容楚对护卫大头领的心有灵犀表示满意,却道:“老夫人不是珍藏一件么,比这颜色好,比这轻,可以贴身穿的那件宝貂。”
    “那是老国公当年打西番,抢了人家国库才找出来的唯一一件。”周七提醒他,“老夫人最爱的宝贝,这些年藏在密室里,一次也没穿过。”
    “正好。”容楚一拍掌,“穿过了太史阑也不会肯穿,新的才好。”
    周七白眼向天——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老夫人绝对舍不得,你确定要这么不孝吗?
    “把这次在云合城收到的那批上好鹿茸给老夫人送去。”容楚道,“顺便把那貂裘给偷出来。”
    “老夫人每天查看三遍。”周七阴恻恻地提醒。
    “那就直接和她要吧。”
    “要不到的。这是她的爱物。”周七再次阴恻恻提醒。
    “你说这是给她未来媳妇的。”
    “她会要求看媳妇。”周七笑容三颗白牙,幸灾乐祸的标志。
    “告诉她媳妇怀孕了身体不好需要这个。”容楚喝酒头都不抬。
    周七,“……”
    被无耻主子打败了的周七,半晌挣扎着问:“那个……将来太史大人终究要和老夫人会面的,到时候老夫人问她要孩子怎么办?难道拿这个凑数?”他指指景泰蓝,“年龄不对,太大了。”
    景泰蓝翻起大白眼珠子瞪他——你才年龄大!你全家都年龄大!
    “哦,说小产了就是。”容楚轻描淡写。
    周七,“……”
    周大护卫一边为将来“婆媳会面”提前哀悼一刻钟,一边想着沈梅花也去洗澡了?还是去象姑馆了?嗯,太史阑一定可以解决这事,等沈梅花回来,有她好看!
    ……
    太史阑步伐匆匆,行走在夜间昌明寺空寂的青砖道上,大氅在黑暗中闪着紫色毫光。
    身后的护卫们,沉默,冷静,步伐声都渐渐一致。
    “我们先去哪里。”火虎在她身后问,一边命人赶来马车,“大牢吗?还是云合城府衙?”
    太史阑站定脚步,看看天色,现在三更还未至,离天亮还有三四个时辰。这个时候去云合府,一定吃闭门羹。
    而不经过云合府,也不可能进入大牢。
    身后脚步声响,周七带人匆匆赶上来,道:“国公命我等听从大人驱策,有什么安排尽管说。”
    “我现在不去大牢,那里一定有人等着我。”太史阑道,“只能拜托你带人过去,无论如何,保护他们安全。”
    “好。”
    “把花寻欢上次押送的最后那辆大车赶来,我们用那辆车。”太史阑道。
    “是。”
    那辆马车一直停在寺庙后院最里面,马车封得死死的,当初火虎看见就很奇怪,不知道里面存放了什么东西。
    当初太史阑派花寻欢杨成史小翠三人押送二五营的装备队伍,杨成甚至还动用了他家族的手下,看似毫无必要,不过是送一些旗帜衣服,其实最关键的,还是这马车。
    这马车火虎知道,最近太史阑把这车拨给了龙朝使用,龙朝就住在这马车旁边的一间屋子里,每天都在里面捣鼓,也不知道他捣鼓些什么。
    马车赶了出来,不大的马车,足足用了六匹马,马还有些吃力,太史阑上车,亲自赶车,道:“这车上已经不能再坐人,你们骑马在我身边护卫吧。”
    火虎等人只得骑马跟在她身边,太史阑缰绳一抖,马车辘辘前行,车轮压着青石地面似有火花微闪,显见得马车十分沉重。
    火虎忽然想起一样东西,顿觉心中凛然。
    他抬头看看黑沉沉的天色。层层霾云之间穿梭一轮淡色的月亮,寒光四射,似有杀气。
    “我们先去哪里。”
    “密疆行省分营驻地。”
    火虎闭紧了嘴巴——这真是太史阑的风格。不询问,不犹豫,甚至不去救二五营,直接撞上敌人家门,擒贼先擒王!
    寻常人没有证据哪敢打上门去?她敢——老娘认为是你干的,就是你干的!
    密疆行省的人,必将猝不及防!
    ==
    密疆行省的人果然猝不及防。
    他们住在城西一座临时赁下的巨大庄园内,密疆人有钱,又雇了许多临时护卫,重新对庄园做了装饰,平时丝竹悠扬,时刻灯火辉煌,不过今晚有点特别,庄园里黑沉沉的。
    附近的人也觉得,庄园的守卫好像比前几天少些,昨天还人影穿梭,今天门口只有两个站岗的。
    也不奇怪,有一半人出去干坏事了,还等在现场,想等太史阑前去救人,然后把事情闹大,让二五营臭遍全城呢。
    庄园的最里面,灯光暗暗的,阿都古丽小姐的独院,还在招待外客。
    密疆行省作风开明,没内陆规矩大,女子可以单独宴客,此刻和阿都古丽对面喝酒的,就是一个年轻男子。
    “刚才消息传来。”阿都古丽神情满意,亲自给对方斟酒,“事情大功告成,人已经进了大牢。一个不漏。”
    “那是自然。”男子微笑,“我已经亲自关照过云合府和折威军,他们自然会好好办事。”
    “太史阑不会今晚就能把人给救出来吧?”阿都古丽忽然有点不安地问,“这要把人救出来,我们就白费功夫了……”
    “她救不出来的。”皇甫清江胸有成竹地笑道,“云合府半夜不办事,除了圣旨,天大的事也要等到天亮,天一亮,比试场就开场,你们就进场。那时候就算太史阑本事通天,立即把人给救出来,也来不及了。”
    “何况。”他喝一口酒笑道,“她住的那个位置,离云合府,离比试场,离我们这里都不近,无论怎样抄近路,想在今晚赶到其中任何一个地方处理好这事情,再赶到比试场都是绝无可能的事,”他掰起手指算了算,“如果她救不出人,竟然敢来我们这里,我可以通知附近的折威军营,他们过来会很快,一刻钟必到。那么,最多只能留给她一刻钟的处理时间。一刻钟,你算算,一刻钟是能说服云合府救出那么多人呢,还是能将你我擒拿啊?”说完哈哈大笑。
    “皇甫公子智谋出众,小女子佩服。”阿都古丽莞尔,酒涡深深,“还没谢过那日总督府,公子让位于我的情分。只是可惜遇上那疯女人,害我丢好大丑!”说到后来,咬牙切齿。
    皇甫清江柔声道:“小姐也莫太伤心,大家都知道,是那贱人无礼。其实怪不得小姐。”他轻轻叹口气,用眼角扫着阿都古丽,低低道,“小姐也不必谢我让位的情分,我……我知小姐心意,自然是要成全的。只是小姐……小姐未必知我心中……辗转了……”
    阿都古丽一呆,想了好一会,道:“你什么意思?”
    她是密疆人,汉话不精通,对汉人七拐八弯的表达情意方式也有点理解不能,此刻傻兮兮地问出来,着实煞风景。
    皇甫清江呆了呆,心中暗骂这女子呆蠢,但此刻骑虎难下,只得正正脸色,做出深情模样,道:“我是说,我对小姐其实……一见倾心,自然愿意成全小姐。只是恨老天无情,不能成全我罢了。”说完唏嘘,手指悄悄伸出去,握住了阿都古丽放在桌上的手。
    阿都古丽一怔,终于反应过来,脸上红晕一涌,仔仔细细瞄皇甫清江一眼,忽然羞答答低下头去,手却没有抽回来。
    皇甫清江大喜,他猜到这僻处边疆的女子,虽然尊贵,但一定没什么机会和男子过多接触,到了南朝,很容易被内陆男子吸引,容楚是此地乃至整个南齐最出色的男子之一,阿都古丽看中他实在很正常,但经过总督府宴席那一夜,想必她受伤不轻,终至死心。如今自己稍稍出言挑逗,她却没表现出反感,岂不是春心动了?
    皇甫清江瞬间便开始憧憬日后的黄金满屋,密疆驸马……
    好在他还算有定力,知道初次试探过犹不及,及时收回了手,含笑举杯,“古丽小姐,今日之事,太史阑必然前去云合府交涉,云合府夜间不处理公务,只要拖过今夜,二五营明日不能出战,挑战资格取消。密疆还是前三甲,我极东分营还是有资格进入天授大比。这是莫大胜利。来,为你我的胜利,干杯!”
    阿都古丽笑盈盈举起酒杯。
    “为你我胜利,干杯!”
    酒杯举在空中,正要清脆相击,皇甫清江忽然手一颤。
    随即他愕然注目酒杯,“咦”了一声。
    酒杯里酒液,似被什么在震动,不断颤抖,抖出一圈圈的涟漪,越来越急。
    “地震了?”阿都古丽愕然问。
    随即他们便听见震耳欲聋的踏地声!
    声音远远而来,转瞬近前,从方向判断,正冲着阿都古丽的庄园!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20 17:03:11
    第五十四章 为信任干杯!
     更新时间:2013-9-17 8:34:01 本章字数:13640

    两人酒杯被这巨震震得翻倒,酒液泼了他们一手,两人也顾不得收拾,霍然站起冲出屋外。
    此刻庄园门口乱成一团!
    守卫原本在门口打瞌睡,忽然便感觉到地震,再一抬头发现树静风止,并无震像,倒是地面微微颤抖,再一抬头——
    对面,一轮淡色的月亮下,一辆黑色马车疾驰而来,马车行进速度极快,以至于车帘被风掀开飘荡,可以看出里面没人。马车前坐着一个女子,执缰策马,黑衣黑发,长发和车帘同舞,月色下眉目冷厉,如同杀神!
    马车越来越近,可以看见女子微白的脸,狂驰中依然冷静的眉眼,眼光所到之处,守卫忽然觉得脸上似有刀锋划过!
    马车四面无数护卫,铁骑软甲,呼啸而来,但众人此刻看见的,只是那辆森然的马车,和那个森然的女子!
    更要命的是,马车在迅速接近,眼看就要进入门内三丈,但马车毫无停息的意思。
    难道是打算就这样生生撞过来?
    众人大惊,有外门守卫踉跄扑出,挥舞重型兵器试图阻挡,“来者何人,停住!停住!”
    马车上的人及四周的人恍若未闻,狂飙而来,守卫们眼看不好,车轮就在眼前,连忙拼尽全力向四周跃出,人刚重重摔倒在地,吃了一嘴灰,身后轰隆轰隆,马车已经飙过。
    马车上太史阑看看门距,蓦然拔刀一砍,砍断几匹马的系绳,自己往车厢内一窜。
    骏马得以解放,长嘶闯入门内。
    马车依旧惯性前行,下一刻,轰然撞上庄园大门!
    木屑木板纷飞,炸得四面都是,门窄车宽,马车车身卡在了门内,终于停住。
    庄园护卫被这声势惊得面青唇白,栽倒在尘埃半天爬不起来。
    里面的人纷纷冲出来,一眼看见卡住门的马车,都傻了眼。
    这谁这么凶悍,半夜驾车撞门?
    车门一开,太史阑从里头出来,紧了紧大氅,落在地上。
    她下来二话不说,手一挥,护卫们手持手弩跳上墙头,每人相隔三丈,一人守一段墙。偌大庄园的墙头上人影迅速游走,很快便将整个庄园都控制在他们手弩深冷的弩尖之下。
    人影一闪,阿都古丽从后院奔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大批人,她一眼看见毁坏的门,再看看一脸煞星状,竟然直接打上门来的太史阑,又惊又气,浑身发抖,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太史阑有点遗憾地瞧瞧那马车。唉,这门太小了,马车撞不进来,要说这马车撞门可真爽,难怪康王撞公堂到后来眼神疯狂。
    有速度就有刺激。
    她那种“可惜没把你家门撞得更毁点”眼神,人人看懂了,一半人开始毛毛地向后退,一半人更加愤怒。
    阿都古丽就是更加愤怒的那一种。
    “太史阑!”她勃然道,“你这胆大包天的狂徒!竟敢驱车夜撞良民家门!我要告你惊扰伤人之罪!”
    “是吗?”太史阑点点头,“不过惊扰有了,伤人还没有。既然你要告,我就帮你把这罪名给补齐。”她一甩头,“手弩伺候!”
    墙头上护卫们手弩往下一压,众人顿时觉得仿佛被无数双杀机凛冽的眼睛给盯住。
    “你敢!你敢!”阿都古丽跳脚大骂,手一挥,身后的护卫们,竟然也推出沉重的弩车。
    他们出行,竟也带了重型杀伤武器!弩车直直对着太史阑,巨大的弩箭已经上弦。
    太史阑就好像没看见。
    “你敢动我的二五营,我就敢撞你密疆的门。”她淡淡道,“你敢用床弩对我,我就敢用神工弩灭你。”
    她一挥手,身后火虎将车门卸下。
    车内,静静摆放着一架深黑的弓弩,弩头七箭,俱已上弦。
    “神工弩!”人群里有人惊呼。
    阿都古丽僻处北疆,并不知道神工弩是什么东西,但她聘请来的护卫有的出自军中,当然知道这东西。
    阿都古丽回头,问了问那护卫这是什么东西,听完脸色变了变,随即冷笑。
    “弩也不好用,箭也不好用,还敢拿来和我斗,我这可是能连发的!”
    太史阑唇角冷冷一扯。
    “你要和我对射么?你敢么?”阿都古丽挑衅地道,“太史阑,你现在给我滚出去,我可以不追究你的惊扰之罪。至于你莫名其妙跑来说我害你二五营,你有证据吗?没证据就是污蔑,明日我就上总督府,告你冲撞民居,污蔑他人之罪!”
    “我这不是来拿证据了么?”太史阑语气淡淡,眼睛一直盯着阿都古丽身后。
    她身后暗影角落,站着一个高个子男子,穿一件黑斗篷,斗篷从头罩到脚,根本看不清脸。站在那么多护卫里,也一点都不显眼。
    太史阑却盯住了他,忽然一抬下巴,道:“这位似乎面熟,要不要出来见见?”
    那男子沉默不动,阿都古丽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冷冷道:“我的护卫,你叫他出来就出来?你算什么?”
    那男子跨前一步,在阿都古丽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太史阑冷冷瞧着,也不答话。
    阿都古丽抬起头来,忽然恢复了平静,冷冷道:“太史阑,你今晚在这里困住我们就有用么?我们为什么要出去?我们不出去,也不反抗。你敢随意杀人你就杀。只要你不怕杀了人后麻烦更大。现在,我要去睡觉了,就麻烦你继续给我守大门吧。”
    说完她装模作样打个呵欠,转身就走。
    “去睡吧,在睡梦中下地狱,应该是比较幸福的死法。”太史阑忽然在她身后道。
    阿都古丽霍然转身,“你这话什么意思?”
    “最近天气很干燥,这附近没人。”太史阑抬头看看天,又望望四周,“天干物燥,火烛不慎,把庄园烧了也是有可能的。阿都古丽小姐睡得太死,竟然在梦中被活活烧死,红颜薄命,可惜可叹。”
    “你胡扯!你敢烧死我们,你自己也逃不了罪责!你要怎么解释你出现在这里!”
    “我等惊闻此地大火,”太史阑答得从容诚恳,“急忙赶来救火,一路奔驰,舍生忘死,因为太心急,马车都撞在门上撞散了,可惜还是来迟一步,没能救下诸位密疆朋友,深表遗憾,哀哉尚飨。”
    墙头上护卫在哧哧地笑,密疆的人气得两眼发直。
    可是这么一说,回去睡觉拖时间也不敢了,都知道太史阑杀神降世,她万一真的放火怎么办?
    这种风向,万一她上风放火,熏也能熏死不少人,都不用她动手。
    “太史阑!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太史阑指指她身后,“你俩的庆功酒喝完了吗?你和皇甫清江?”
    黑斗篷男子震了震,随即默不作声掀掉头罩,现出皇甫清江的脸。
    “好厉害的太史阑。”他冷笑道,“真遗憾城门那天,那箭没能射死你。”
    太史阑凝注着他的脸,眼神若有所悟。
    “那件事的始作俑者,其实是你吧。”她道,“平凌营只是做了你的替罪羊。我怎么就忘了,你皇甫清江,才是和折威军关系密切的人物。只有你,才有可能那么快就通知折威军到场拦截我们。只有你,才可能捏造不实情报,取信于折威军。”
    皇甫清江默然,懊悔今日不该留在阿都古丽这里。太史阑太灵敏,反应太让人措手不及了。
    “折威军和平凌营其实代人受过,黄莺莺其实死在你手里。”太史阑马鞭敲着掌心,唇角弧度越来越冷,“太好了,今晚在这里看见你。”
    “不要永远都是一副仲裁者的模样,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惹人讨厌?”皇甫清江唇角笑意冷冷,“太史阑,你厉害,你来了,你不去救二五营,干脆直捣黄龙,是要拿到我们两人的口供?主意想得很美,可惜,做不到。”
    他冷笑着,一抬手放出一支烟花,“太史阑,你真以为我毫无准备么?你真以为这附近没有民居,你神工弩堵住大门,手弩守住围墙,就可以将我等赶尽杀绝么!别忘记离这里不远,就有折威军一个分营!”
    “那就试试看。”
    “太史阑!做人不是你这么做的!”阿都古丽愤而转身,蹬蹬蹬在地上踏着重重的步子,“逼人到绝路,那就咱们一起死!”
    “欢迎!”
    “射她!射她!”皇甫清江退入人群中,大叫,“南齐律例,对于持武器闯入家门行劫者,视为有危险行为,可以随意击杀!射她无罪!”
    阿都古丽毫不犹豫,“我们的人散开,射!”
    手持床弩的护卫按下扳机,床弩一震,巨箭飞射!手臂粗的木箭,箭头纯铁打制,半空中旋转,发出呜呜之声,击向马车。1
    太史阑早在皇甫清江大叫时,已经由火虎带上墙头,她立在墙头冷冷俯视,也道:“射!”
    “铿。”一声轻响。
    飞电流光。
    黑影似自混沌深处生,转瞬千年,光芒前一闪还在马车内,下一闪已经在那床弩之上!
    “啪。”
    一声炸响,五人宽,木头和铁构架的床弩,忽然整个炸开!
    那些
    只是一瞬间,神工弩七支细箭,就彻底摧毁了一座巨大的坚固的床弩!
    床弩炸开,无数人受伤,皇甫清江和阿都古丽却哈哈大笑,阿都古丽一个翻身掠出,手中一柄弯刀直指门口,大叫,“神工弩只能发射一次!大家冲啊!冲出门去!反抄他们!”
    皇甫清江紧跟在她身后,当先冲出,两人都很兴奋,都跑得很快,因为知道此时的神工弩就是废物,趁这机会赶紧冲出去,太史阑就拿他们没办法了。
    立在墙头上的太史阑,没有动。
    她唇角一抹冷笑,黑紫色大氅在风中微微飘动,似一双巍然笼罩的巨大翅膀。
    马车里的神工弩静静地摆放,弩匣已空。
    阿都古丽和皇甫清江冲得更加放心。
    忽然神工弩后,露出一张笑嘻嘻的脸。
    那脸眉目漂亮,就是神情几分流气,他对奔来的男女挤了挤眼,怪声怪气地道:“上——菜——喽——”随即手在神工弩上一按。
    “轧”一声轻响,原本装弩箭就需要装半天的神工弩,忽然弩匣向后一缩,再推出来时,赫然弩匣内,又是七支细箭!
    这个变化太快,身在半空的皇甫清江一眼看见,但还没反应过来,他脑海中瞬间只掠过一个念头——神工弩只能发射一次,这箭装上去有什么用?
    而阿都古丽根本没看见,还在埋头往前冲呢。
    皇甫清江原本冲在前面,此刻心中疑惑,稍稍退后她一步。
    神工弩背后龙朝,撇撇嘴,看两人越冲越近,单手猛然向下一压!
    “咻!”
    又是那种因为极快而显得极细极尖,连空气都像被瞬间压缩的爆破音!
    又是光芒一闪——那一闪也是感觉中的一闪,肉眼根本无法捕捉。
    皇甫清江听见这一声,肝胆俱裂。
    射出来了!
    真的射出来了!
    神工弩怎么能射第二次!
    极度的震惊恐慌如巨石般砸下来,皇甫清江瞬间似乎嗅见了死亡森冷的血腥气息!
    神工弩出必沾血的传言如魔咒般紧紧箍住了他的心,皇甫清江一抬头,看不见弩箭来势,只看见前方阿都古丽的背影。
    他忽然向前一扑,一把抓住阿都古丽,把她挡在自己身前。
    正在这时,墙头上周七忽然一挥手,射出一枚圆镖,镖呼啸而去,射在阿都古丽胫骨上。
    人在半空的阿都古丽已经感觉到危险,想要避开时却被身后皇甫清江抓住顶上,杀机逼近一瞬间她来不及后悔也来不及怒骂,只得闭上眼睛,忽然感觉到胫骨一痛,身子一歪。
    “唰。”七道风声如一声,从她头顶、肋侧、腰肢旁同时掠过,箭风过处,头发全无,衣服全碎,肌肤俱裂!
    更有最后一支箭,自她胁下射过,哧一声引发出一声惨号,血花爆溅!
    砰一声,阿都古丽和皇甫清江双双栽倒在地。
    七支箭去势未绝,呼啸着从呆若木鸡的其余护卫头上闪过,穿过大开的二门,进入下一层院子,又是一霎之后,才响起一声巨响。
    不知道又是什么倒霉的东西,给撕碎了。
    地上,阿都古丽在哭泣,皇甫清江在呻吟。
    阿都古丽浑身衣衫都已经破裂,被无比猛烈的箭风撕碎,破碎的衣服下是深深的血痕,肿得高高的。这个刚才还金光闪闪的美人,转眼狼狈得花子都不如。
    她左臂伤口犹深,鲜血涔涔而下,不过还有比她更惨的。
    皇甫清江被压在她身下,那最后一支要命的箭,巧而又巧的穿过阿都古丽的胁下,射入了他的肩骨,将他生生钉在地上。
    墙头上周七还有点遗憾地摇摇头,觉得自己准头没把握好。
    他射出那一镖,除了不想要这两人的命,还想将这两人都钉在地上的。结果神工弩的箭实在太不凡,比他想象得还要快一点,导致他计算有误。
    他站的角度,选择的方位都经过计算,神工弩不能射死这两人,那就拿不到证据了。但也不能毫无伤损,那就白费了神工弩的杀气和震慑。
    他觉得便宜了阿都古丽,太史阑倒觉得正好。密疆行省毕竟和朝廷关系微妙,能不决裂就不决裂。要决裂也不该是由她引起。
    “天杀的!天杀的!”终于醒过神来的阿都古丽,开始发了疯般地捶打皇甫清江,“你竟然拿我当靶子,你竟然敢拿我当靶子!”
    痛得几欲晕去的皇甫清江一边躲避她的尖尖十指,一边失神地喃喃:“怎么能射第二次!怎么能射第二次!啊……救我!快救我!”
    太史阑站在墙头漠然看着,阿都古丽雇来的护卫早已被两批箭吓得一哄而散。密疆行省的其余人远远观望,甚至不敢靠近。
    太史阑跳下墙头,紧了紧大氅向他们走去。
    阿都古丽立即顾不上再骂皇甫清江,慌乱地敛衣后缩,那神情动作,活像怕被太史阑强奸。
    皇甫清江咬牙看着她,手悄悄伸入怀内,却被墙头上的周七射来的一镖警告得赶紧缩回。
    太史阑很自如地蹲下来,大氅遮挡了其余人的视线,她不急不忙地掏出人间刺,将这两个现在动弹不得的男女刺了刺。
    两人目光渐渐呆滞,太史阑一挥手,护卫们下墙,将两人给绑了。
    太史阑又默不作声指了指密疆行省的学生们,那些人毫无斗志,惊恐地缩到墙角,被护卫们拎小鸡般拎出来,一并捆了。阿都古丽自己带来的护卫倒还算悍勇,退入后院还试图抵抗,但哪里抵得过太史阑和容楚千挑万选的手下?至于阿都古丽新聘来的护卫,早跑没影了。
    太史阑抬头看看天色,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密疆行省住得偏远,这一路奔驰花了不少时间,再回头奔向比试场,时辰很紧。
    她只有一刻钟的时间拿到阿都古丽和皇甫清江,然后她做到了。
    没什么了不得的办法,不过就是胆大敢做!
    什么密疆行省的背景,什么折威军的势力,都是屁!
    她要做的事,前头就是皇太后,她也一刀斩过去!
    远处隐隐传来火把的光亮,还能听见大量的马蹄踏地声。应该是附近的折威军来了。来得很快,可惜还是没她快!
    太史阑一挥手,护卫们把堵住门口的马车挪开,一辆另外雇的等在院子外的马车会把神工弩载回去,其余人则带着俘虏,上了留在院外的马。顺着另一条路离开。
    至于折威军来了之后,面对遍地碎片一院狼藉,要怎么收拾,是他们的事了。
    太史阑头也不回带人远去,背影镂刻在渐渐亮起的天幕里。
    夜风掀起她黑紫色的大氅,大氅上迷离跳跃的星色,渐渐化为朝霞绚烂的丽光。
    ==
    天亮了。
    还不知道这一夜惊心动魄的其余队伍,都早早到了比试场,等待这最后一场的尘埃落定。
    不过众人都很轻松,因为知道结局应该已经呼之欲出。
    也有一些消息灵通人士,在私底下交头接耳。
    “听说昨晚二五营出事了!”
    “真的?”
    “嗯,说是集体嫖宿,还误杀良民,现在被关在云合府衙大牢呢。”
    “哈!怎么会这样!二五营不是有男有女吗,怎么个集体嫖宿法?哦……难道你说的是合欢街?”
    “然也!”
    “哈哈果然是二五营,倒数第一就倒数第一,就算一时威风,骨子里还是那废物根子,这才赢了几次,就轻狂成这样!”
    “所以说今天有好戏嘛。”
    “难怪我说今天没看头,你硬要拉我来,原来还有这一出。哈哈,那今天太史阑岂不成了光杆司令?”
    “瞧瞧她狼狈样子也好啊。那个太史阑,永远都那副高贵冷淡样子,真想狠狠踩她一脚!”
    “今日正好踩啊,哈哈!”
    “哈哈。”
    世人仰望高处,脖子仰酸的同时,也难免羡慕妒忌恨,爬高踩低本就是市民天性,逢上这事,俱都欣欣然,欢欢然,幸灾乐祸远大于同情。
    众人扫着人群,也觉得是有些不对劲,按说二五营该到了。不过密疆行省的人,今儿也一样姗姗来迟,不会提前庆祝去了吧?
    又过了一会,容楚到了。
    他知道太史阑时辰不够,当然不会在昌明寺等她,他来的时候乘着马车,并命人从马车里取出一个食盒。
    这举动也令众人诧异——国公早饭没吃饱吗?
    容楚才不管别人眼光如何,笑吟吟自人群中过,精神焕发,心情愉悦模样。瞧得那些消息灵通人士心中嘀咕,不明白国公怎么这么高兴,他不是和太史阑关系非同寻常吗?女人的势力出了事,他不是该恼羞成怒吗?
    再过了会儿,总督连同云合府尹等人也来了,阵仗特别齐全。总督一眼看见台上坐的容楚,眼神里掠过一丝惊讶。他也没想通,这样的事件面前,容楚竟然真的没出手。
    难道他认为太史阑真的能办到?
    总督心里有些不安,他刚刚接到折威军的消息,昨夜城郊密疆行省的庄园曾有人示警,但折威军赶到的时候已经人去屋空。院子里一片狼藉,连门都被撞毁,活像被军队扫荡过。
    这事别说折威军震惊,总督也震惊了。
    密疆行省人不少,又有钱,买了很多守卫,将整个庄园守得水泄不通。
    这是谁,大半夜的竟然杀上门,把人统统给搞没了?
    这等杀气手段,怎么看都像……太史阑。
    总督忽然打了个寒战。
    他想起折威军那个参将悄悄告诉他的话。
    “密疆行省庄园里竟然有床弩,可是,床弩竟然被射散!这天下,能射散床弩的,只有……神工弩!”
    想到这句话,总督浑身的汗毛再次竖起,久久平复不了。
    他记得这句话的可怕语气,这里面包含的信息确实可怕。
    地方大员谁不知道神工弩的珍贵,每个行省一般都不超过三台,还是非军事都督府密批不可动用的绝密杀器。神工弩任何一次出现,都是大事。
    总督此刻倒希望昨夜出手的人不是太史阑了,如果这弩为太史阑所有,那今日的事绝对不能善了。
    他看了看身侧的云合府尹,决定还是不把这个秘密信息告诉他。
    云合府尹坚持二五营涉嫌杀人,要秉公处理,这个要求堂皇光明,他也不好干涉。
    极东总督,也准备抱膀子,干看热闹了……
    云合府尹此时心中却是平静的。
    他知道二五营不会来,人还在他大牢里关着呢。昨夜他一夜没睡,等着太史阑,连怎么拒绝她救人要求的理由都想好了,就等她上门。
    结果等到快天亮睡着了,也没一个人影,大牢上头倒是有人高来高去,他加派兵丁护卫,既紧张又巴不得地等着对方劫狱,结果人家在墙头呼啸来去,就是不下墙头,倒把整个云合府衙的人累得半死。
    不来要人,不来劫狱,也好,这太史阑还算识相,就是失去了一个可以治她的把柄,有点可惜。
    云合府尹是极东行省的人,当然希望极东山阳营进入最后的大比,因为只要拿到这个资格,该支队伍的所有成员就可以加一级授职。云合府乃至整个极东也脸上有光。
    府尹已经打好了腹稿,等下密疆行省的人一到,就可以宣布二五营昨夜的罪状,取消他们的比试资格,取消之前的所有成绩,由丽京总营和极东山阳营进入天授大比。
    日头已经挺高了。
    二五营的人没来,可是密疆行省的人也还没来。
    开场锣已经敲过三遍,参加比试的双方一个没到,还是第一次。众人开始骚动,台上的云合府尹等人也开始焦躁。
    “派人去催。”云合府尹对身边属下道。
    属下赶紧答应,急忙备马,密疆行省的人住得远,一来一回怕不得一个多时辰。
    忽然有人大声道:“来了!来了!”众人回头,便看见来路烟尘滚滚,大批骑士正在接近。
    云合府尹急忙站起来,眼见着那一大卷烟尘扑近,速度极快,引起了外围看客的一波骚动,他也看不清谁是谁,看看时辰已经不早,还要回去审二五营的案子,当下站起身来,肃然道:“密疆行省诸位已经到了么?本府宣布一下,因为昨夜二五营学生在合欢街内集体嫖宿,且杀伤无辜百姓,现已经被拘押在云合府大牢,罪责未清,按例剥夺二五营参加天授大比的……”
    忽然有人的惊呼打断了他的话。
    “太史阑!”
    这一声呼喊惊得府尹顿时连要说什么都忘了,怔了怔,又冷笑一声。
    太史阑来了又怎样?难道还能当众勒着他脖子让他放人?
    不过密疆行省的人怎么还没来,反而是太史阑来了?
    “太史大人到了是么?”云合府尹咳嗽一声,缓缓道,“来得正好,本府稍后要弹劾你驭下不力,放纵学生寻欢伤人之罪……”
    “正好,我也要弹劾你勾结他人,滥用职权,陷害无辜之罪!”
    声音清晰而冷,马蹄快速而狂,哒哒哒一阵急响,数十骑狂冲而至,过门不停,当先的护卫长鞭一甩,将试图阻拦的兵丁卷到一边。
    黑色的大氅扬起,太史阑黑色的眼睛在太阳下冷光幽邃,策马直穿人群而过。众人匆忙向两边避让,仰头看见她黑紫色的衣角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息,而她的马后,似乎还有捆绑着的人。
    台上容楚微微倾身,仔细看了她一眼,随即笑了。
    太史阑啊……
    真的永远不让他失望。
    只是也难免有些心疼,这一夜辛苦,谁人知晓?
    她太自立,太强大,男人遇上她,如果不够强这滋味可真不好受,足够强了还是不好受。哪个男人愿意心爱的女人整天奔波打杀,和各种恶意作战?明明能保护她她却不肯要,这般干坐着提心吊胆等她的消息也是一种折磨。
    容楚撑肘叹息,心想自己一定会提前衰老。
    或者早点把她娶了,然后一年一个仔地生,让她没空再去打杀拼搏?
    嗯,好主意。
    容国公在这万众紧张的时刻,开始专心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去了……
    云合府尹愤怒地站起来。
    “太史阑!你停下!”他挥舞着手臂,“谁允许你骑马擅闯场内!”
    “啪!”
    马背上两个被捆绑的人,被太史阑一脚踢下。太史阑端坐马上,冷冷看着云合府尹。
    “这天下没有我不敢策马冲去的地方。”她道,“尤其是在卑鄙和阴谋面前。”
    云合府尹和众人的目光却已经被地上呻吟的人吸引。
    “阿都古丽小姐!”
    “皇甫清江!”
    惊呼声此起彼伏,连极东总督都惊得立起。
    太史阑如此胆大,竟然将这两个重量级人物一并擒来。难道她是因为二五营被关押,又发了疯?
    “国公!”极东总督又惊又怒,向容楚道,“密疆行省是域外大省,朝廷向来恩抚有加,阿都古丽小姐还是密宗王的外孙女,身份非同寻常。太史阑竟然敢这么对她,实在胆子太大了!您当真要纵容到底么?”
    “啊?”不知道想什么正笑吟吟的容楚转过脸来,道,“一年一个太频繁了,怕伤身体,两年一个好了……”
    极东总督:“……”
    “太史阑!”云合府尹早已按捺不住,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挑衅云合府吗!快把人放了!”
    太史阑下马,脚尖踢踢那两个俘虏。
    “把你们昨天密谋干的事说出来。”
    一听见这句,云合府尹脸色就白了。
    他原以为太史阑胆大狂妄,不顾一切挟持了阿都古丽和皇甫清江,要求交换放人。如今听这口气,她知道了?
    她不救二五营,一夜奔驰,直捣黄龙,当真拿到证据了?
    她是怎么算准阿都古丽和皇甫清江密谋的?
    是怎么把两人都堵住的?
    又是怎么擒获他们的?在这短短时辰内?
    怎么可能?
    此时众人哗然,连极东总督都惊疑不定,众人再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事情竟然能翻覆成这样,不是说二五营犯事了吗?怎么太史阑还敢带人抓来了阿都古丽和皇甫清江?听她口气,这两人是幕后黑手?
    云合府尹抽着冷气,却不认为事情已经到了最糟糕的境地,无论如何,阿都古丽和皇甫清江应该知道严重性,就算被擒,也无论如何不会说,太史阑又不能当众刑讯逼供。
    然而那两人一开口,他头皮就一炸。
    “都是他出的主意……”阿都古丽呜呜咽咽地说。
    “我和云合府打过招呼……”皇甫清江说了个一五一十。
    众人目瞪口呆地听着。
    这一男一女就像说故事一样,坦然地,滔滔不绝的将如何合作暗害二五营的事情说了个清楚。皇甫清江在总督府夜宴那晚,让位示好于阿都古丽,随即两人由此认识,稍有来往。皇甫清江原本不在意二五营,没想到第一战真的失利,心急之下来和阿都古丽商量。二五营平局丽京营的战果,让原本有点犹豫的阿都古丽下定决心和皇甫清江合作。当下阿都古丽出钱出人,皇甫清江出人脉打招呼,当晚设法让二五营在碧玉楼吃饭,中途有人上来挑衅要位子,其实是上来查看人数。碧玉楼的店家还是原来的,当晚的小二却全部换了,整座楼被阿都古丽包下来,包括后院的歌舞,包括后门出去的整个的合欢街的生意,都在阿都古丽的掌控之下。
    之后二五营的人被安排“洗澡”,其实是被引进去掉招牌的合欢街妓院和小倌馆的后门,一进门就各自被迷昏捆起,随即阿都古丽派出的人在附近掳了一个民女来,随便扔进了一个二五营学生的屋子里,本来是要弄出个逼奸的罪名的,谁知道那女子挣脱绳索要逃跑,被阿都古丽的人干脆勒死,顺手推在二五营学生身上。
    而皇甫清江做的,就是安排人及时联络云合府和折威军的人,早早等在合欢街外不远,一听见响动就去抓人。
    整个计划阴狠也简单,没什么太大智慧,却将时间把握得很准,而且不留死角。皇甫清江认为,能将二五营的人整倒最好,不能整倒,耽误一夜,也就达成目标。所以时机选得很晚,就为了打太史阑个措手不及。正好阿都古丽有钱,有钱就有足够人手,就能包下那里,就能风雨不透,如果不是火虎见机得快,太史阑只怕还要再迟一点才能得到消息。
    火虎跑掉,皇甫清江怕追人导致消息走漏,也没再追,算准太史阑来不及的,和云合府扯皮一夜,什么都做不了。
    谁知道这疯女人,行事凶悍,不按常规。
    两人将这计划完完整整一说,那些帮凶听着主子都交代了,为求从轻处罚,也七嘴八舌赶紧补充。
    极东总督首先就发出一声长叹。
    没说的,当众交代得这么详细清楚,细节人物没有任何疑问,谁都能知道这是真的。
    这一手太厉害了,二五营连自辩都免了。
    “真正案犯在此,请总督府主持公道。”太史阑冷冷一哂,“至于云合府和折威军,还是请退到一边,等我回去弹劾吧。”
    云合府尹脸上阵红阵白,半晌咆哮,“皇甫清江,你胡言乱语,污蔑官府!”
    “我可不敢污蔑。”皇甫清江垂头丧气地道,“那一万两黄金,还是阿都古丽托我亲手转交您的呢……”
    火虎哈哈一笑。
    云合府尹白脸又转紫,这下骂人都不敢了。
    “退下!”总督脸色铁青,“你回府等着听参!”又对属官道,“拿我手令,速速去府衙大牢,释放二五营一干人等。”
    “哦,别忘了公告他们无罪,说清始末,为他们消除不良影响。”太史阑淡淡接了一句,“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定下的罪抹不掉的痕。不是谁张嘴信口雌黄捏造事实伤人名誉便可以不负责任。谁说了给我吞回去,谁做了给我收回去,谁让我听见箭的风声,”她眼光冷冷地扫过四周,“我就让他听见,耳光的响!”
    四面噤若寒蝉。
    这一耳光,着实打得响亮,回音想必都可以响很久。
    过了一阵子,又有很多人驰近,一直坐等的太史阑站起身来,果然看见二五营的学生们的脸。
    学生们一夜关押脸色有点憔悴,不过似乎没受什么折磨,太史阑放下心来。
    马奔到近前,近到可以看见学生们一脸的激动和愧悔,离太史阑还有数丈远,学生们齐齐勒马,几乎都是滚下鞍来的。
    “大人!”他们发一声喊,瞬间哽咽。
    不是为自己受的委屈,不是为这一夜的薄待,不是为人心的恶毒和倾轧。
    而是为太史阑这一夜的奔波,为自己给她带来的麻烦。
    看见太史阑微微发白的脸,学生们揪心地想起她的病还没痊愈。这一夜这样恶劣的局势,这么短的时间,她解决这件事,将他们毫发无损地救出来,花费了多少心力?
    二五营学生们这一刻羞愧欲死,此刻若太史阑需要他们的命,一群人都会立即抹了脖子。
    他们将要跪倒尘埃,却被太史阑一声厉喝止住。
    “没有错,不必跪!”
    学生们立即站得笔直。
    太史阑从他们面前走过,一一打量,确认他们无事,才点点头。
    她一言不发,不表功,不责怪,眼神平静,也不算温暖,但关切如此明显。
    学生们瞬间泪流满面。
    台上台下,静默无声。
    忽然都感到震撼。
    为那个群体的团结、坚忍、和此刻表现出来的心意相通而震撼。
    这样的队伍,现在还不够优秀,现在还在成长,但他们已经足够坚强,假以时日,他们在天下最优秀的女子身边,不断磨练而不断强大,到那时的二五营,会是怎生模样?
    极东总督忽然眯起了眼睛。低低叹息一声。
    “将来,都是她的……”
    这般凛然的气氛里,忽然有人微笑,从容下台来。
    是容楚。
    他身后周七,捧着个巨大的食盒。食盒居然还冒着热气。
    容楚走到太史阑身前,打开食盒。
    热气扑鼻而来,可以看见锅内翻滚的色泽鲜明的食物,甚至能看见黄铜锅底的深红炭火。
    容楚竟然真的把火锅给带了来,天知道要保持这火锅的新鲜和口味,他续了多少炭,又换了多少食材,不过也幸亏这一夜好汤慢慢熬,如今这一锅火锅汤汁浓厚,香气扑鼻,老远都闻得见。
    还有一些新鲜的羊肉和蔬菜都用冰冻着,旁边还有一壶比较薄淡的清酒。
    容楚斟满两个杯子,递了一杯给她,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准时回来。”
    太史阑接过杯子,轻轻一敬,“谢你信我。”
    众人屏息,不敢惊扰,看旁若无人的两人,在冬日早晨的寒风中,就着热气腾腾火锅,无视一地呻吟和失败,从容凝视,微笑互敬。
    “为彼此的信任。”
    “干杯!”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20 17:03:29

     第五十五章 鸟儿飞,流氓追
     更新时间:2013-9-18 8:29:19 本章字数:13666

    这一夜发生的事,自然从此流传在了云合城百姓的传说中。1
    极东营和密疆营设陷二五营,最终却被太史阑破门而入,抓来两个首领当众交代罪行。这个跌宕起伏的情节,在云合城百姓口中津津乐道。那夜月下来去狂奔,赶着马车悍然撞破阿都古丽家大门的太史阑,从此正式成为云合百姓膜拜的女煞神。
    百姓美化渲染的故事是故事,这件事虽然案情简单,可处理起来却很棘手,涉及的人物身份太敏感,折威军高层出面为皇甫清江说情是必然的,密疆那边更是来了措辞严厉的交涉信,极东总督为此焦头烂额。
    他唯一庆幸的是太史阑并没有穷追猛打,而是将全部裁决权交给了他。太史阑向来不是只懂得逞莽夫之勇的人,她知道有些事必然快很准决断干脆,有些事却不妨得过且过徐图缓之。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她已经用狠厉的手段赢了,再追逼过紧就反效果,何必连总督府都得罪,在这极东地面寸步难行呢。
    不过她也拜访了一下极东总督,和他谈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极东总督满面春风地送她出来,之后便回书房写信,送去了折威军。
    再之后折威军那边把替皇甫清江说情的人叫了回去,只和极东总督说,“惩戒是应该的,留他一命便可。”
    极东总督松了一口气,不禁感谢太史阑。她跑来一趟没说什么,只告诉他皇甫清江可能在当日城门对峙事件中假传讯息的事。这事导致折威军很被动,颜面大失,还被迫撤换了驻守云合城的军官,折威军不可能不郁闷,一直也在查这件事,如今消息一递过去,折威军当即改变了态度。
    皇甫清江的未来老丈人,终究只是折威军的副帅而已,折威军那位年纪不大的主帅,听说也是个厉害人物,只是这人有个怪癖,爱做生意捞钱,喜欢纵横商场的感觉更甚于纵横沙场,最近听说正在和大燕谈皮革生意,忙。
    至于阿都古丽,涉及到她的事还真不是极东总督可以做决定的,极东总督上书朝廷,密疆行省也口气强硬地和朝廷交涉,要求将阿都古丽送回,并严惩“捏造事实陷害打伤她的凶手”,这个要求据说太后差点答应,却被三公挡了,说此事虽是民间刑案,其实有关国体,阿都古丽陷害他人,纵容属下杀死民女罪证确凿,如果为此颠倒黑白必然会让南齐沦为各国笑柄,堂堂朝廷颜面何在?
    当然为此打仗也是不能的,最后经过一个月的交涉,处决了阿都古丽一个动手杀人的属下,算做了她的替罪羊,再送回阿都古丽,她带来的大量黄金,就由朝廷笑纳了,算是阿都古丽的赎身金。
    坐了一个月牢的阿都古丽,因为所有属下和盟友也进了牢,人生地不熟的没人关照,云合府尹自顾不暇,也再顾不上巴结她,所以很吃了一些苦头。出来的时候听说面黄肌瘦,这回当真从头到脚都黄了。
    她经历这场牢狱之灾,便如惊弓之鸟,一刻也不敢停留地回了密疆,当然,油光水滑的小美人会养回来,可是留在心里的阴影能不能拂去,那就要看运气了。
    而皇甫清江,被剥夺了全部的文武功名,抄没家产,发配海西行省充军,他那身为折威军副帅女儿的老婆,也和他和离了。家族随即也将他除名。孤身一人,被押上前往海西的漫漫路途。
    太史阑不管这些,她现在专心准备两件事。
    一是那晚她以神工弩对战阿都古丽,第二发弓箭出其不意重伤两人,这事儿她下令必须封口,不过容楚自然知道,当晚容楚和她商量了一阵子,从她那里取走了一点东西。临走时容楚道:“此事若成,你功在社稷。”
    太史阑则道,“我只想依此保护我所在乎的人。”
    第二件则是密疆行省出事,轮到二五营不战而胜,参加天授大比的两个队伍终于确定,丽京总营和二五营。
    天授大比也是分两场,却不是一对一的比。而是两个队伍都打乱,自己组合,一场比常规武技,还有一场,就是天授。
    南齐东堂,四支队伍,到底各自有多少天授者,到目前为止,也只有队伍里的首领自己知道。
    比试内容不同,人员要打乱,合作就显得很重要。为此慕丹佩特地提前一天来找太史阑,要求将两个营参加比试的人员集合在一起,先培养一天彼此的合作默契。
    太史阑对此表示赞同,并将具体安排权力交给慕丹佩。她真心认为慕丹佩是个全才,在很多方面都比她有实力。
    太史阑并不是个权力欲很强的人,事情交出去她就放心不管了,倒是慕丹佩忙了整整一天,晚上累得死狗一样来敲她的门,一眼看见睡得迷迷糊糊的太史阑,忍不住大骂:“太过分了!操练你的人你看都不看一眼!告诉你,他们都被我折服了,马上就要跟我走了!”
    “随便。”太史阑打个呵欠,踢踢踏踏爬回被窝,“你有本事带走就是。”
    “哼,我没那个本事。”慕丹佩悻悻道,“不就是仗着他们对你忠心吗……啊……咦……”
    忽然隔间小门一开,去洗澡的景泰蓝踢踢踏踏走出来,几个护卫从另外一个门里把水盆搬走。屋内点着火盆,很暖和,景泰蓝光溜溜地啥也没穿,挺着小肚子,悠哉悠哉地晃出来。
    然后他就看见一双瞪得大大的眼珠子。
    然后他愣了愣,一低头看见自己的小鸟儿,赶紧双手一捂,尖叫,“流氓!”
    慕丹佩:“……”
    搞错没,尖叫的该是她才对!
    这哪家的小子,夜半光溜溜乱跑,还血口喷人!
    太史阑太累,早睡得迷迷糊糊,此刻听见尖叫,一激灵,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景泰蓝洗澡,是取下面具的!
    伺候他洗澡的都是容楚身边大护卫头领,知道他身份,所以他洗澡还是把面具揭下的,此刻肯定还没有戴上!
    慕丹佩出身丽京世家……
    太史阑一翻身坐起,一眼看去果然小子没戴面具,景泰蓝此刻也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但他连个毛巾都没拿,只好故作羞涩,双手捂脸,尖叫着奔向太史阑,“麻麻!麻麻!女流氓!”
    他一跑起来,小鸟儿飞啊飞,慕丹佩痛苦地闭上眼睛。
    景泰蓝钻进被窝,滚到床里面,脸对着墙,不动了。
    太史阑安抚地拍拍他,转眼一瞧,慕丹佩还闭着眼睛呢。
    “得了。”她没好气地道,“这都能当你儿子了,装什么纯情。”
    “胡扯。”慕丹佩睁开眼睛,激烈反驳,“他有三岁了吧?我才十七,我才没这么大的儿子。”
    “丽京十七岁当两个孩子娘的多了是。”太史阑把被子往上拉拉,观察着慕丹佩的神情。
    “十四嫁人……呵呵入宫选秀的年纪。”慕丹佩一脸不屑,坐到她床边,“幸亏我早年就出了京,要不然要么做老皇帝的年轻遗孀,要么做小皇帝的姐姐妃子。这辈子就完了。”
    景泰蓝在床里死命地挠墙——你做我老婆我也觉得完了!
    太史阑听她竟然自己提起皇宫,不禁有些疑惑——她是有意暗示,还是无心言语?
    再看她眼神坦坦荡荡,想想她也不是那种人,慕丹佩自幼出京,最近才回京,她回京的时候景泰蓝已经离京,她没可能见过他。
    这么一想太史阑放了心,只是想起慕丹佩今天还是看到了景泰蓝的脸,日后景泰蓝回朝,以她的身份,总有机会面圣,到时候可不要惹出麻烦。
    但此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反正刚才景泰蓝雾气蒸腾地出来,又是裸奔,慕丹佩的眼神,尽和小鸟儿厮缠了,脸倒是忽略对象。
    慕丹佩说完了,眼神忽然有点奇怪,上上下下地看太史阑。
    太史阑淡定地给她看,又躺下了。
    慕丹佩对这个没有好奇心的女人表示挫败,只好叹口气自己道:“嗯……我之前就听说你有一个儿子……”
    “嗯。”太史阑抱着头,神情淡淡的,心想她不是又想表示带孩子的寡妇不配容楚吧?
    “我说你发的什么疯呢?”慕丹佩道,“明明是处子,还弄个孩子在身边,你不想嫁人啦。”
    太史阑一怔。
    真没想到这话从她嘴里出来。
    “这你也能看出来。”
    “当然。”慕丹佩笑得得意,“我师傅无所不精,我自然渊博无伦。”
    “这是养子,不过和亲子也没任何区别。如果谁因为我有个儿子就不能娶我,”太史阑无所谓地翻了个身,“不要也罢。”
    “哼。”慕丹佩嗤之以鼻,“你不就是有恃无恐,容楚一定不介意么?可你想过没有,容家那个老国公,可是南齐朝廷第一硬汉,迂腐,迂腐得很。你当真要容楚为你母子和他父亲顶上么?”
    太史阑并不在意这个问题,因为根本不存在,不过慕丹佩提到老国公倒让她难得来了兴趣,问她,“你很熟悉老国公?”
    “谈不上,听说的比较多。家师早年和老国公一起作战过。”慕丹佩道,“家师经常骂他老迂腐。当年战中,明明家师对他帮助甚多,他却总是说军中有女子不祥,说女子不宜操刀上战场,要女人浴血沙场,是男人之耻什么什么的,家师在军中数月,和他吵架足有十次,总骂他顽固不化一头犟牛。”
    太史阑眨巴眨巴眼睛,想慕丹佩口中的老国公,怎么和容楚对她描述的那位“虽然有点固执其实很善良很好说话一定会喜欢你的”老国公半点不像呢?
    谁撒了谎?
    当然是容楚。
    “幸亏容楚一点也不像他爹。”慕丹佩若有所思叹息一声,“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太史阑听她提容楚语气自然,觉得越发搞不懂这女人想法。不过她认为对慕丹佩这种性子,还是开门见山地问比较好。
    “你现在死心了么?”
    慕丹佩揉揉鼻子,怒目瞪她,看样子觉得这问题很刺激,这女人太嚣张。
    不过她瞪瞪也就罢了,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我觉得容楚是不错的,真的是天下女子,尤其是我这种女子的良人。倒不是说他多美貌多有权势,男人这些东西靠不住。而是我看着他对你,很是宽容,但也足够上心。哎,太史阑你不知道,在咱们这里,容楚这样的男人很少了,你真是好福气。”
    “我知道。”太史阑一笑。
    慕丹佩对着她笑容发了一阵呆,半晌有点吃味地道:“我知道他怎么看上你的了,下次我也学着这么笑一笑。”
    “你笑太多了,不值钱。”太史阑不客气地打击她。
    慕丹佩向后一倒,仰天长叹,“既生阑,何生佩!”
    两人又都哈哈一笑。慕丹佩坐直身子,正色道,“话说回来,是人都有私心,是人都希望为自己找个好归宿。太史阑你知道我的性子和经历,虽然我出身也是世家大族,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世家小姐,如果我真正嫁入世家大族,守个循规蹈矩的夫君,我不会幸福的。所以我看中了容楚,这些人我观察他对你的态度,越看越觉得,他是能包容我的男人。”
    “前提是他没先定下别人。”太史阑懒懒道。
    “太史阑你能不能先不要打击我!”慕丹佩柳眉倒竖。
    “长痛不如短痛。”
    “我不会放弃。”慕丹佩笑得古怪,“我自幼所学道理,没有教我不战而败,只教我迎难而上。我现在和你打个商量。一年为期,我会努力争取容楚,当然不会使用任何对你不利的卑鄙手段,如果我不能嫁入容家门,你把儿子送我吧。”
    “啊?”太史阑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忽然把念头转到景泰蓝身上,惊住了。
    一直背对这边竖耳朵偷听的景泰蓝,唰一下跳起来,顶个枕头,裹个被窝,戟指大骂,“啊呸!做梦!做梦!”
    太史阑拍拍他的小屁股,对他的忠诚表示赞赏,“乖,坐下,坐下,屁股蛋子很好看么?”
    景泰蓝愤而坐下,抱住她的腰,“麻麻你不要把我送人……”
    “怎么会。”太史阑摸他的大脑袋,捏他耳垂,问慕丹佩,“你这是什么古怪想法,你不想嫁人了么?”
    “你说对了。”慕丹佩一撇嘴,“我回京虽短,但就那短短半个月,家里有意无意,走马灯似的让我瞧了很多人。大多看起来还行,骨子里却都是浮薄纨绔子弟,叫我怎么瞧得上?带丽京总营的人出来一趟,这感触越发深。我觉得在丽京,除了容楚,怕也是找不到真正合我心意的人了。”
    “不能这么绝对,好男人还是有的。”
    “问题是见过容楚,了解了他,你还愿意将就别的男人么?”慕丹佩反问。
    太史阑想了想,深以为然地点头。却又道:“如果他不够好,宁可终生不嫁。”
    “我想法和你差不多。我不将就,不退步,如果不能嫁他,我嫁了谁都难免要比较,要不忿,要郁郁寡欢。这样的一生有什么意思?我不如带个孩子自己过一辈子,游走天下,潇洒自在。”慕丹佩两眼放光,“我觉得你家景泰蓝就很好,反正你将来嫁容楚,也不能带孩子进府,把他送给我吧,我会好好教他的。放心,他永远是你的儿子,你随时想见他都可以。”
    太史阑默不作声,古怪地瞧着她——姑娘,你不会也是穿越的吧?瞧这思想先进的。
    她的沉默让慕丹佩和景泰蓝都误会了,慕丹佩喜笑颜开,“啊,你心动了是吧?”景泰蓝一声尖叫,“啊!麻麻!不能这样!蓝蓝不要跟她走!不要!”
    他腾地一下蹦起来,一把掀掉脸上枕头,指着慕丹佩鼻子,“坏女人!想抢蓝蓝!蓝蓝杀了你!杀了你!”
    慕丹佩看这三岁娃娃杀气腾腾说话,居然真的眼神犀利,脚踩被窝如定江山,头顶枕巾如着冠冕,好一番派头。
    她惊得眉毛一挑,随即更加满意地笑了,“好!好娃娃!有气势,我喜欢!”
    景泰蓝气得一个倒仰——油盐不进的女人!讨厌!
    太史阑一伸手拉下他,心中叹气,今天景泰蓝的脸可算是被看完了,这事儿必须得想个办法才行。
    景泰蓝还在大骂,“呸呸呸,三十四A的胸,做我老婆我都不要,还想做我便宜老娘!”
    慕丹佩,“……”
    什么是三十四A?这娃娃什么都好,就是嘴太坏!
    太史阑:“……”
    老娘也不过就是三十四B!你个混球!还有你怎么看出人家三十四A的?
    不过景泰蓝的话也让她心中一动。
    她忽然有了一个重要的想法,有点荒唐,但不是不可一试。
    “慕丹佩。”她舒舒服服躺着,闭着眼睛,“我这儿子,可不是你说要就要,我说给就给的。儿子不是礼物,可以随意赠送,还得尊重他自己的意见。你有本事说动他自愿做你儿子,我绝无二话;你没这个本事,还是请回吧。”
    “哟,这是要比斗吗?”慕丹佩眼睛发亮,“我和你打一场?”
    “你有脸吗?”太史阑鄙视地瞧她一眼,“这不还是我和你决定他的归属权?谈什么尊重?”
    “总不会要我和他斗吧?”慕丹佩指着景泰蓝一脸不可思议。
    “我这儿子从小进行精英教育,谁小瞧他自己倒霉。”太史阑语气淡淡的,“景泰蓝,你也看见了,某些人性子犟,不让她知难而退是不行的。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要不想做她的儿子,你就让她不敢要求你做她儿子。”
    “那行!”景泰蓝小肚子一挺,“赌,赌。”
    “输了你怎么办?”慕丹佩笑吟吟地凑过来,要捏他的脸,景泰蓝嫌弃地躲开了。
    “输了做你儿子呗。”景泰蓝大眼珠子转啊转。
    嘿嘿嘿嘿,输了就做你儿子,公开做,在太后面前喊你一声娘,然后你就……哈哈哈哈哈!
    慕丹佩忽然觉得身上毛毛的——这小子眼神,恐怖。
    不过再恐怖,也不过一个三岁娃娃,想出的主意,不外乎是捏只蚯蚓吓唬人,撑死了搞条蛇。
    慕丹佩当然不过哈哈一笑。
    她不知道,就在刚才一瞬间,她和她全族,已经在景泰蓝的假想里,到鬼门关门口晃了一圈……
    “那你赢了呢?”慕丹佩有心和他培养感情,逗他。
    “赢了嘛……”景泰蓝很想说你去死,但知道麻麻一定会踢他,只好眼珠子乱转死命想。
    太史阑翻个身,懒洋洋地道:“做他老婆咯。”
    慕丹佩一怔,笑得前仰后合,“做他老婆……哈哈哈太史阑亏你想的出来……哈哈哈……”
    景泰蓝也翻着大白眼,“不要!太老!”
    十七岁的慕丹佩给噎得翻白眼,不过比起三岁的景泰蓝,她确实很老,也没什么好辩的。
    “给你家小映洗脚,给你打扇。”太史阑轻描淡写地诱惑他。
    景泰蓝心动了。咬着手指头想了半天,问:“给我挠痒痒不?”
    “给!必须给!”
    景泰蓝立即一拍手,“好!”
    慕丹佩瞧着这母子俩一搭一唱就这么决定了,好像胜利已经到手,越发觉得好笑,捂住肚子笑得哎哟哎哟。景泰蓝眼珠子阴恻恻翻着她,冷光嗖嗖的。
    “那咱们比什么?”慕丹佩笑完了,抹一把眼泪,问。
    “今天太晚了,下次再说,让景泰蓝好好想想题目。”太史阑将景泰蓝搂在怀里,忽然正色道,“我这儿子,脸上不能见光,所以白日里都戴了面具,你可不要奇怪,也不要和别人多说。”
    “那可真是倒霉。”慕丹佩怜惜地摸了摸景泰蓝的脸,“我不会说的。”
    景泰蓝想避开,看看她眼神,抿着嘴不动了。太史阑教育过他,如果明显感觉到别人的真挚好意,不要粗暴拒绝。
    太史阑也在看着慕丹佩的眼神,她眼底流露出的温柔和怜惜,让她满意。
    “那行,什么时候想好了找我,反正也不急。”慕丹佩挥挥手,和太史阑又商量了一会明日大比的人选和安排,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麻麻。”景泰蓝伏在太史阑怀里,“你为什么要我和她赌呢……”
    “她应该不会嫁人了。”太史阑道,“你们后宫里,我记得有个大女官的职位。位居二品,十分尊贵。这种女官可以将来成为你的妃子,也可以不是。权力不小,掌握着你身边诸多事务。只是宗政太后垂帘后,你宫中这个职位就名存实亡了。”
    “麻麻你的意思……”景泰蓝有点听懂了。
    太史阑不答,想着慕丹佩这种人才,如果真能以那种身份留在宫中保护景泰蓝,那么她也可以放一半心了。
    前提是慕丹佩确实可靠。而且要她心甘情愿。
    “这只是我一个想法。”她道,“景泰蓝,你记住,就算你赢了,如果她真不愿,你不可勉强。这是女人一辈子的事。男人最不该做的事,就是随意毁掉女子一生幸福。”
    “嗯。”景泰蓝撇撇嘴,咕哝,“我也不想一辈子都看见她……”
    太史阑想着,日子还远呢,谁能看清楚日后?
    “睡吧。”她道。转身吹熄了灯火。
    一片黑暗幽幽沉落,连接窗棂尽头,银河月光。
    ==
    第二天起来,景泰蓝已经将这个赌约给忘了。
    太史阑则忙着大比的事。
    天授大比最后两场,是不对外公开的。南齐和东堂两方,都会派出重量级人物前来督场。选择的地点也不再是袒露的比试场,而是当年的皇帝行宫。
    天熹三年,先帝曾经亲临极东巡视,当时云合城修筑了行宫迎接圣驾。这次天授大比落在云合,极东行省在请得朝廷旨意后,将行宫修缮,以备大比。
    东堂方面来了一个亲王和一位上将,算是相当看重此次大比。按说南齐也该来亲王,可惜南齐的亲王只有一位,目前还待罪,好在晋国公就在云合城,也算身份大致相当,同时,朝廷还下旨,命那位忙于做生意的折威军元帅也前来压场。
    一大早太史阑和慕丹佩便带着队伍出发,最近丽京营的人都住进了昌明寺,倒把容楚都挤了出去,搞得他颇有怨言。
    太史阑出门时,周七捧了个包袱进来,说是容楚给她备的一件贴身小裘,保暖又轻便,水火不伤,让太史阑出发前务必穿上。
    小裘银白色,贴身剪裁,看起来十分利落,太史阑很喜欢,当即穿在了袍子里面,一穿上就觉得十分暖和,那件黑紫大氅立即觉得累赘,便没有再穿,只随身带着。
    进入行宫时,双方都经过严密的搜查,除了事先已经登记在册的武器暗器之外,一切其余物件都不允许带入行宫。
    太史阑的登记武器是狼牙棒,人间刺就藏在中空的棒子里,她拎着个狼牙棒招摇过市,所有人都觉得这武器真是太适合她不过了。只是有点奇怪她的狼牙棒看起来普通得很,以她的身份和风格,应该配个全是钢齿的狼牙棒才对。
    按照分工,第一场比试由慕丹佩负责,而第二场天授大比,则由太史阑负责。
    太史阑已经关照二五营的学生,必须听从慕丹佩的分配,好在二五营经过和慕丹佩那一战,对她也佩服得很,没人有异议。
    这是两国之间的比试,对双方身份审查很严格,花寻欢火虎等人,不是二五营学生都不许参加,只能以太史阑护卫身份跟随。
    两人带领的队伍,在行宫门口,和东堂的队伍相遇。
    当先是一个杏黄锦衣的男子,三十余岁年纪,一张微长的清俊的脸。他身边则是黑衣锦袍的男子,肤色微黑,一双眸子精光迫人。
    这便是东堂的亲王和上将了。听说东堂不同南齐,亲王很多,而且或者掌握中枢,或者和军方过从甚密,或者分封外地,大多有权有势。其中最强的,几乎已经和皇帝分庭抗礼,这也是东堂这些年局势不太稳的原因之一。
    不过眼前这位亲王,既然被派出国主持这样的事情,只怕也不是最强的那种。
    至于这位上将,在东堂全称是武威大将军,正二品,地位已经很高,他正是直属于传说里那位和军方关系极好,势力最为雄厚的王爷麾下,是东堂当朝四大猛将之一,并掌握东堂海疆海军。
    两人之后便是司空昱。太史阑瞧见他,忽然想起,最近这家伙怎么没图像没声音?
    她最近也算闹了不小的事,全城都在传说,司空昱不可能不知道。按说他这性子,一定会奔来探问,可是他除了她到云合城的第一天来过昌明寺,之后就再也没来过。
    今天看见他,好像瘦了些,神色有点恍惚,眼神飘来飘去,看你看他,就是不和太史阑做正面接触。
    太史阑觉得这真是有点奇怪,司空昱像变了一个人。
    发生什么事了?
    不过回头想想,现在双方处于敌对地位,东堂的本国高层也来了,司空昱不好再公然和她接近也是常理。
    所以她也淡淡地将眼光转开去,没打招呼。总不能给他带来麻烦。
    她转开眼光,司空昱四处飘的眼光却转了回来,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眼神里泛着一股极为古怪的情绪。
    此时两个队伍各自从两侧的门进,东堂的人也在打量自己的敌手,那位亲王目不转睛地看着慕丹佩,问:“她是太史阑?”
    “不,殿下。”他身边一个黄衣女子接口,神情微冷,下巴对太史阑点了点,“是那个紫衣的。”
    所有人唰地将目光投了过去。
    那么多人停足相望的目光是很刺人的,南齐这边都察觉了,纷纷转头,太史阑就好像没感觉。
    “就是她,使诈伤我的。”黄衣女子冷哼道。
    “也不怎么样啊。”那将军失笑道,“气机平平,居然不会武功,皎雪,你竟然真的败在她手下?”
    “使诈而已!”
    “不可轻敌。”那亲王一直凝视着太史阑头也不回的背影,忽然道,“此人不凡。最起码定力就胜过常人,这么多人盯着,还不乏敌意,她就好像不知道,这点一般人做不到。”
    “色厉内荏而已。”那黄衣女子还是不服气。
    她就是前阵子在二五营,和太史阑三招定输赢,却在第二招就被太史阑铁腿踢到水池里那个。
    亲王不再说话,忽然瞄了司空昱一眼,司空昱正紧紧盯着太史阑背影。亲王咳嗽一声,司空昱如遭电击,回过头来。
    “世子似乎有些心神不属。”亲王笑道。
    司空昱瞧着他,微微抬起下巴,又恢复了他的冷淡和傲气。
    “想着大战在即,此战必定要赢,昱在思考。”
    “哦,世子有何必胜妙计?”
    司空昱瞧他一眼,淡淡一笑,“殿下,咱们不已经是必胜了吗?”
    “哈哈,是极。”亲王大笑,眼底却没有笑意,“只要我等团结一心,没有二意,到哪里不能赢。”
    周围人目光一闪,都有深意。大家都知道司空昱似乎对太史阑别有心思。原本他要追逐她是他的自由,但如今太史阑忽然成了对方参加比试的主力,此刻众人心中自然有些不安。
    昭明郡主也在队伍中,忽然上前来挽住司空昱胳膊,盈盈笑道:“那是自然。世子作为先期带领队伍到达东堂的领头人,没有谁比他更希望咱们东堂大胜了。”
    “如此最好。”众人都笑。
    司空昱被她挽住,身子有些僵硬,却最终没有拂开她。
    昭明郡主满足地笑着,眼角往太史阑方向溜了溜,眼神里也有一丝忧色。
    ==
    太史阑并没有在意背后东堂满含敌意的目光,目光又不能杀死人。
    行宫内有一个巨大的广场,此刻便做了第一场比试的场地。如果时辰来得及,上午比试第一场,下午比试第二场,一场大比,一天也就能结束了。
    时间虽然短,却极关键。不然东堂也不会早早派人来,先摸清南齐这边的实力和路数。
    如今他们信心满满,等待一场胜利。
    广场对面台上坐了南齐和东堂的高官,底下设了参加比试的学生位置,左边南齐右边东堂,中间隔着双方军士,都兵甲齐全,如临大敌模样。
    太史阑觉得南齐实在不必做出如此紧张模样,人家东堂远涉敌国紧张还有道理,南齐这么绷紧做什么。
    她天生心态睥睨,不觉得人间诸事有何要紧有何可以畏惧。但南齐官方此刻确实颇紧张,因为有消息传来,东堂在南齐海疆静海城附近安排的海盗蠢蠢欲动,这边南齐一输,口岸一开放,那边静海城就可能立即出事。而南齐海军还是三年前由容楚父子提议初建,规模装备和作战方式都还没完善,一旦开始海战,肯定要出问题。
    为此朝廷下了死命令,此战必定要胜。并再次加码奖惩。但凡此战立功者,原地升两级。立主要功勋者,爵职都可连升三级,赐京城府邸。不过如果输了,从容楚以下,全部降级处罚。极东总督已经盘算着,再回头做云合府尹业务是不是要熟悉下?
    不紧张的是地位最高的那两个,容楚随意地翻一本杂记,他身边折威军主帅,那个三十余岁,团脸,细眉细眼,怎么看都笑眯眯的男子,专心地忙着拨算盘。
    在台上专心拨算盘的大帅,引起了太史阑的注意,这就是折威军的主帅?还不如说是哪家商行的少东家。
    难怪折威军连个小军官都浑身沾满了油滑精明的气息,瞧上头大佬打算盘噼里啪啦的熟练劲儿。
    台上台下隔了一个比试场,十分宽大,两边武队长去抽签。南齐这边出来的是慕丹佩,那边出来的是那个黄衣女子,报了名字,叫白皎雪。
    太史阑听着她又白又皎洁又如雪的名字,想着她那天湿淋淋沾着淤泥从池子里捞出来的模样,忍不住唇角一扯。
    不过记得那时说她是备选,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看来当初东堂前来挑战,也是留了手的。
    抽签结果出来,五场:指挥、箭术、轻功、剑法、内修。
    东堂还没什么,南齐这边却都叹了口气。
    如果考锻造就好了,太史阑一出手,什么锻造大师也比不上。
    不然文赋也行啊,她出个坑题目,谁能答得出。
    但现在的五场,她基本没有用武之地了。
    第一场指挥,需要做准备,设掩体安排棚子等等,双方会在假造的一个山岭之中,模拟一场伏击战,双方蒙面作战,不拘作战方式,一炷香时刻定输赢。
    之所以蒙面,是受情况所限,这毕竟不是大型战争,只能用假体,参加人数过少,只要把人脸都记住,根据对方投入的人数,就可以猜到对方大多数后着,这指挥就很难发挥作用。所以两边参战的学生一定下来,就进入各自的棚子,蒙面出来,不予辨认的机会。连两边发给的衣服都是一样的。反正配给的刀枪都是去了刃锋的,也不怕误伤。
    天授大比以前都是不论生死的,每年都有人死亡,这次双方重新议定了规则,除了一些单方比试生死不拘之外,但凡这种大型的比试,为免双方损伤过巨,导致后面比试无法进行,所有武器都去掉刃锋,所有人不得下杀手。
    太史阑知道这条,也舒了口气,这样的混战是伤亡率最大的比试,这种比试武器去刃锋,二五营的学生们应该就可以免除伤亡了。虽说当初带着二五营来参战,说好了不惧死亡,但她还是希望,尽量完整地把人带回去。
    因为还需要等待,众人都坐进棚子里,太史阑抱个茶杯,问慕丹佩,“有把握不?”
    “小意思。”慕丹佩眯着眼睛,“不过我想给她们来个狠的,赢得更快点。”
    “哦?”
    “需要你帮我个忙。”
    “好。”太史阑也不问什么忙,立即爽快答应。
    过了一会儿,太史阑起身,看那模样似乎是解手,所以护卫们都没跟过去。
    行宫东围墙下有个茅厕,临时可以供女子使用,太史阑似乎不知道,还到台下问了问南齐的主事官员,对方一脸尴尬地告诉她,她坦然自若地谢了,然后下台绕路去茅厕。
    因为她先跑到台下,回头的路线就必须要从东堂那里走,现在双方都已经设了棚子,所有人并不照面,都在棚子里休息,并没有人出来。
    太史阑绕着棚子走,也没有探头探脑,忽然“哎哟”一声,踉跄绊了个马趴。
    她这一跌十分狼狈,趴在地上,那边台上在和南齐亲王攀谈的容楚,立即将目光投了过去。
    太史阑已经自己爬起,爬起来就怒道:“谁绊了我一跤!”指住一个出来看动静的东堂人,道:“是你!”
    对方莫名其妙被指控,也怒了,厉声道:“你莫要血口喷人,好好的我们绊你做什么!”
    “咱们不是有旧怨么!你的队长还被我揍过呢。”太史阑二话不说,就窜进了棚子,大喝,“白皎雪,你有脸不?这种伎俩都使得出来!”
    这下四方都被惊动,容楚侧头看过去,只瞥了一眼,唇角就忍不住露出笑意,赶紧掩了,回头继续一本正经拉住东堂亲王攀谈。倒是对方,开始心神不属,不住向那里张望。
    太史阑一窜进人家棚子,一副要砸场子的模样,对方立即紧张起来,也纷纷站起身,有人就去拿武器。白皎雪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怒声道:“太史阑,你讲不讲理?”
    这种比试之前闹事的情况从没有过,连南齐官员都反应不及,愣在了那里。
    反应过来的容楚则根本不管,太史阑要做任何事都有理由,谁乱搞她都不会乱搞。
    眼看太史阑就要遭到群殴,慕丹佩一个箭步冲了进去,一把拉住太史阑。
    “别生气。”她道,“我看那边有块石头,怕是你不小心绊到石头。再说就算哪位绊了你,你就事论事指认便是,怎好揪住所有人不放。”
    她说得在情在理,太史阑怒而不语。东堂的人看见她进来,比太史阑进来还紧张,因为太史阑不参加武比,而慕丹佩,却是武比的队长。她这时候进了棚子,这边的人担心她要使坏。
    不过也不好立即驱逐人出去,毕竟人家是好心前来拉架的。
    不过慕丹佩却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扯着太史阑,指着白皎雪,问:“你可看清是她?”
    太史阑哼了一声。
    慕丹佩又指了两个人,太史阑还是不置可否模样。东堂的人忍着气,只想这两人不要在棚子里停留,白皎雪连连挥手,道:“算了算了,两位快请吧!”
    太史阑还不情愿模样,慕丹佩赶紧拉着她出去了,两人出了棚子,还听见后面东堂的人骂:“霸道!”
    太史阑挑挑眉毛,看了慕丹佩一眼,慕丹佩有点讨好的笑了笑。
    “你这是要干嘛呢?”太史阑也没看出慕丹佩什么意思,就这么进到人家棚子里混一圈,也不能做什么,人家防备得紧,一直盯着她们的手和袖子,生怕蹿出什么药粉毒物。
    慕丹佩神神秘秘地一笑。
    “等着吧!”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20 17:04:59
    第五十六章 两女共事一夫?
     更新时间:2013-9-19 8:22:55 本章字数:12973

    过了一会,两边开始对战。
    第一场指挥。
    慕丹佩明显才华出众,她将二五营和丽京总营学生提前放在一起彼此熟悉,很有效果,两边短短一天就培养出了默契。反观东堂那边,倒没想到今年会出指挥这个冷门,两支队伍之前一直是分开的,一个游走南齐各光武营挑战,一个留在西凌等南齐选拔结果和确定比试地点。双方虽然来自一国,却没有好好在一起合作过。
    慕丹佩将两营学习指挥的优秀学生分开,各自带领小队,穿越山岭,排出了一个一字长蛇阵,充分利用了假体的特点。对方也不是弱者,则采取多方穿插的办法,试图打断他们的阵型乃至打乱阵脚,但慕丹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留下一支精英队伍,隐在暗处,而此时,对方也留了一支精英做埋伏,双方都在等对方精英尽出,好自己猛然截杀。
    在军事智慧出现撞车的时候,主帅的指挥能力就完全体现出来。慕丹佩更加灵活狡黠,她不知怎的,便知道对方并没有倾巢而出,并及时改变战术,带领自己那一支小队,返身进入假体之内,准确地扑杀了那一支对方的后备队伍。
    慕丹佩没有用自己的丽京学生队伍做最后的埋伏,相反用了二五营的学生,结果让她非常满意,满意到甚至对太史阑产生嫉妒——二五营学生武技不算高,但作战经验丰富得超乎寻常,极其听从指挥,出手凶猛利落,行动快速,稳扎稳打,展现出极高的服从和作战素养。她指挥他们如臂使指,痛快淋漓,战局打得相当干净漂亮。
    对战到此时,结局已出,当东堂白皎雪被慕丹佩准确地找出,木剑指住咽喉时,她一声颓然长叹,不得不认输。
    南齐取得了第一胜,欣喜若狂,裁判报结果时声音都颤了。
    众人也难免赞叹,赞叹慕丹佩的能力同时,也赞叹二五营学生展现出的整体作战素质,众人都参加过所有的光武营比试,此时才发觉,二五营这一优势,真真是所有光武营都远远比不上的。
    这是太史阑调教的结果,一路北上,十数生死之战,热血铸就。
    场上白皎雪一脸想不通,还在问慕丹佩,“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还有埋伏的?你又是怎么能准确地找到我们所在,甚至找到我的?”
    慕丹佩指指自己鼻子,“闻香识丑人。”
    她大笑走开,留下白皎雪一脸糊涂也一脸悔恨。
    很明显先前太史阑和慕丹佩合作演了一场戏,目的就是为了让慕丹佩有理由进棚子,而慕丹佩进去不是为了做什么,而是为了近距离辨识每个人的体味。
    她竟然能根据每个人的体味,清晰地知道他是谁,然后找到白皎雪,擒贼先擒王。
    至于她是如何在棚子里,辨识并记忆诸多人混杂的体味,这就没人能想明白了。
    太史阑听见这句眼睛却亮了。
    这虽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异能,但似乎也是东堂小册子上的所培养的特别能力的一种,难道慕丹佩,也是一个天授者?
    对上她疑问的目光,慕丹佩得意地眨了眨眼。
    第二局,箭术。
    慕丹佩事先就可能比试的项目,全部测验过两营学生的能力,箭术方面,她并没有推荐丽京营的学生,而是让苏亚上场。
    “她是天生的箭手。好的箭手,并不仅仅是技巧的熟练。还得有岿然的心志和绝大的忍耐力。这两点她都具备,看她眼神就知道了。历经沧桑,深若古井。”慕丹佩道,“假以时日,她会是一代箭神。现在,先给她一个机会吧。”
    苏亚背弓上场,神色宁静,并没觉得代表上场是荣耀,慕丹佩看她更满意。
    她的目光落在苏亚的箭上,眼睛眯了眯,发觉那箭尖闪耀的光芒似乎有些特殊。
    对方出场的是一名男子,背的是重弓,而苏亚的是轻弓。轻弓遇上重弓,女子遇上男子,力量上就落了下风。
    轻箭重速度,重箭长力量。这是速度和力量的较量。
    苏亚神色还是平静如常,手指一抹,五指上弦,七箭。
    她手势如行云流水,不张扬却充满韵律感和美感,四周都叫一声好。
    再看东堂男子,竟然也是瞬间上弦,七箭森然,男子的动作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比苏亚慢。
    随即两人同时抬臂,举弓,拉弦!
    优美平静的上弦之后,赫然就是毫不犹豫最为暴烈的——对射!
    不遮掩、不回旋,两人不约而同选择最决然也最具考验的方式。
    众人心刚刚一紧,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提上来,蓦然场中男女,齐齐暴喝。
    “着!”
    七箭对七箭!
    闪电对暴雷!
    苏亚的箭是电,一溜白光如刺,刺破空气,箭尖的光芒是电光刹那一闪,人们视野里一片空白,空白过后,天地俱裂。
    对方的箭是暴雷,夹杂着轰然的重鸣,虽重却依旧快,是七根旋转而来的黑杵,捣得四面风声呜呜作响,人们的头发掠起,眉眼紧皱。
    七箭,在离东堂男子更近的距离,相撞!
    七响成一声,清越铿然,爆出一溜火花,目力最好的人,可以看见苏亚的青色细箭从对方的黑色重箭上滑了过去,微微呈一个倾斜的角度,箭尖划过对方箭身,激出灿亮的火花,十分好看。
    人们捏紧了手心——苏亚好箭法,她的箭轻,对对方对撞会导致箭毁,她七箭出的时候,已经计算过角度和对方射箭的轨迹,险险擦对方箭而过,只要她的箭安然渡过这一片危险区域,以她稍快一筹的速度,完全来得及先抵达对方面前。
    眼看苏亚要胜。
    正在此时,苏亚的七支箭忽然一震,随即,箭杆消失!
    众人惊呼。
    对方箭上竟然挟了内力,将苏亚的细箭震碎!
    众人发出喟叹,这下苏亚真的要输了,箭杆一碎,箭头失重必将坠落,这场比试也就不用比了。
    然而瞬间惊呼又起!
    七只箭头,失去箭杆,却去势不停,先是微微一沉,啪啪几声,对方箭杆齐断!
    箭头一沉便起,如星光一亮,在人们的眼瞳里反射出一道青光,直射东堂男子胸前!
    东堂男子七支断箭却也没停,直射苏亚!
    苏亚和对方,竟都站着不动,似乎连狠都比上了,一定要看看,到底谁的箭先到!
    猛烈的箭风已经掠到苏亚眉梢,而轻捷的箭头也已经到了对方臂膀。
    “唰!”
    东堂和南齐两边,同时掠过两条人影,一个是慕丹佩,带走苏亚;一个是司空昱,拎走那男子。
    随即啪啪连声,十四支箭,分别射在对方身后的铜锣上,各自留下深深印痕。
    声音几乎是同时。
    屏息的众人,此刻才呼出一口长气,再看那铜锣,两边印痕竟然一样深。而苏亚的鬓发,忽然飞起淡淡一丝,那是被对方箭风刮断的。
    对方则在发呆,一抬臂,袖子绽开——他的袖子也被苏亚的箭尖割裂。
    “这是什么箭……”他直着眼,喃喃道。
    别说他惊讶,场中的人都惊讶。这箭的箭头明显和别的箭都不同,按说东堂男子内力雄厚,附在箭身上的内力足可以将苏亚的整支箭都震开,但苏亚的箭箭杆被震断后,箭头丝毫不受影响,一弹即起,速度更快,这已经不仅仅是苏亚的能力,倒像箭头本身的材质不同凡响,似乎具有弹性一般。
    慕丹佩看着那箭头,忽然想起上次和二五营比试暗器时,那弹性超常的神奇暗器,意味深长地看了太史阑一眼。
    台上南齐东堂两方交换了一下意见,最后裁判官道:“两方都已算中箭,平局。”
    没人有异议,这是事实。
    苏亚吁了一口长气,有点抱歉地看了太史阑一眼,太史阑却对她翘了翘大拇指。1
    慕丹佩也道:“苏亚果然没让我看错,她可惜的就是学箭的时日太短,如果再过一年再来比,她必胜。”
    二五营的寒门子弟们心有戚戚焉,都恨太史阑出现得太迟,她如果早一年到二五营多好,保不准现在二五营已经名满天下了。
    第三局轻功。这回是双方武队长出场。慕丹佩和白皎雪再次对阵。
    题目是东堂方面出的,要求扔出一根树枝,两人同时抢上去,谁先站上去谁赢。
    树枝由容楚射出,射向慕丹佩和白皎雪两人之间,位置不偏不倚,精确得像量过。
    两条纤细人影同时冲天而起。几乎同时落向树枝!
    眼看两双雪白的靴尖也要同时点上树枝两端,白皎雪忽然冷冷叱喝,“下去!”横肘一捣,直击慕丹佩肋下。
    底下南齐人齐齐皱眉,嘘声四起,却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规则并没有说不可以动武。
    树枝起落不过一霎,谁的脚踏树枝落地谁赢。当然要想办法把对方先逼下去。
    白皎雪出肘突然,慕丹佩却像早有准备,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腻腻的东西,往白皎雪鼻端一凑,“尝尝!”
    白皎雪顿觉一股冲天荤气撞鼻,一低眼看见红腻腻的猪皮,猪皮上白粘粘的油脂,隐约似乎还有没拔尽的猪毛……胃里立即无法控制地翻江倒海,下意识一转头。
    慕丹佩立即抬脚,啪一声踹上她腿侧,将她横踹了出去!
    下一瞬她踏着树枝落地,枯脆的树枝在她脚下,完整无缺。
    南齐这边爆发出一阵欢呼。慕丹佩把油纸包裹的猪蹄又塞回怀里,笑眯眯地道:“今早刚出锅的,你以为我真舍得给你吃?做梦。”
    从地上爬起来的白皎雪还在吐——她不吃荤,这么一个猪蹄塞过来太可怕了……
    第四局是剑法。按照规矩,每个人不可以连上,也不可以在五场比试上上阵超过两次。所以慕丹佩无法再上场。
    结果东堂那边比剑的人选出来时,南齐这边哗然。
    对方出来的竟然是两人。
    “犯规!犯规!一对一比试,你们要群殴吗?”南齐这边愤怒的大叫,容楚也笑问东堂亲王,“殿下,这似乎不合规矩。”
    东堂亲王冷冷一笑,对那两人抬抬手,其中一人在脸上一撕,撕下一张面具。
    众人又惊,撕下面具的人的长相,和另一人一模一样,竟然是一对双胞胎。
    “这对双胞兄弟,自幼练的是同一种剑法,多少年形影不离,两人便如一人。”亲王道,“分开他们,对我们来说也不公平。我们也不强词夺理,你们南齐尽管上两人,如果还觉得不公,三人也可以。但拆散他们,我们是不同意的。”
    话说到这份上,南齐一定不同意就显得小家子气,容楚不过淡淡一笑,道:“双胞练剑,便如一人,确实不可拆散。贵国如此有心,我等岂能不成全。南齐这边,也上两人吧。”
    他语带讽刺,东堂诸人也只好当没听见。
    慕丹佩叹了口气。她是武学大家,如何不知道这种双胞胎合作的剑法,多年苦功,心意相通,两人能发挥的效果,绝不是普通联剑能比。东堂有备而来,怕人发现这对双胞胎,会提前做应对,甚至让其中一人戴上面具,可见此阵势在必得。
    但此时也没有办法,只得选了两个剑术最好的学生上去。果然,那双胞胎两人剑法精奇不说,更重要的是合作默契,互补完美,两人就像共用一个大脑,谁出现破绽,另一人立即补上,生生将本就很完美的剑法,舞得滴水不漏又杀气凛然,别说对手联剑不过两人,便是十人也攻不破,只有挨打的份。
    南齐这边的人剑法虽好,却不是一家路数,又没事先合作练习过,一上场就节节后退,一直逼到擂台边缘,已经逼近慕丹佩和太史阑的面前。第七十招,双胞胎一起一落,剑光回旋,啪啪两响,将两名学生的长剑挑落在地。
    慕丹佩立即厉声道:“认输!停!”
    她喊得不能算不快,对方却好像根本没听见,长剑呼啸,半空交剪,竟然直插对方心窝!
    东堂人胜利之后不收手,还要赶尽杀绝,场中惊呼暴怒,容楚霍然掠起。
    两条人影同时蹦了起来。
    左边慕丹佩,人射起的时候长剑已出,一剑横挑,将对方的杀手剑弹开。
    右边是太史阑,手一抬狼牙棒就砸了出去,将对方的剑砸开。
    南齐的两个学生急忙滚出,脱离危险区域,惊出一身大汗。
    双胞胎却忽然格格一笑。
    随即变化又起!
    被双双荡开的剑忽然一震,剑柄分离,射出两柄小剑,直奔慕丹佩太史阑!
    对方要赶尽杀绝是假,真正的目标是这两个领头女子!
    慕丹佩怒极冷笑,挥剑格档,忽然想起太史阑不会武功,心中一惊急忙斜眼瞟她。
    太史阑却早已窜了出去。
    她在扔出狼牙棒的时候就窜了出去,那时候双胞胎小剑还没射出,谁也没想到太史阑行动力超强——东堂人赶尽杀绝,她就以牙还牙,把剑挡了还不行,她还要揍人!
    所以她窜得太早,误打误撞便逃过了后续的杀手。
    小剑在她头顶掠过,她头一低,趁着那一冲之力,一脚蹬在了对面双胞胎男子的肚子上。
    那人刚刚发出杀手正在得意,蓦然眼前人影一花,随即便觉得肚腹如被巨杵捣中,五脏六腑都似被踹烂,痛得“嗷”一声惨叫,跌倒在地。
    太史阑厉喝:“慕丹佩,猪蹄!”
    慕丹佩一怔,立即反应过来,抬手就把那万能猪蹄扔了出去。
    太史阑接住,一把塞在对方嘴里。
    另一个双胞胎急忙要救,早被慕丹佩缠住。已经飙到半空的容楚忽然停下,转身又回台,砰一声和东堂射出来的将军撞在一起。
    “啊,季将军。”他一把握住对方臂膀,热情地往回拖,“怎么了?要上茅厕,来来我指给你。”
    东堂将军硬生生被他拖了回去塞到茅厕门口……
    东堂亲王袍子一掀也要下台,折威军大帅忽然“哎呀”一声,算盘一横拦住了亲王,“殿下!你弄乱我算盘了!我算了一上午的帐!哎呀这可怎么是好!”亲王躲避着他的算盘,想要绕过去,但无论怎么躲,那算盘都阴魂不散地挡着他的脸,亲王一张白脸,气得发黑。
    这边太史阑猪蹄塞住了那家伙的嘴,二话不说,抬起脚就开始踹。
    “啪!”那家伙皮球一样被她踢到擂台边缘,骨碌碌往下滚。
    南齐人齐齐伸手,把那家伙推回擂台上,有人趁机给他两拳。
    “别打了!认输!”台上东堂亲王直着脖子高喊。按照规矩,不管任何纷争,任何一方喊人数都该立即停手。
    不过太史阑就当没听见。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刚才东堂没听见南齐的认输,现在她也没听见。
    “砰。”第二脚。那家伙撞在擂台另一边。
    太史阑撩起袍子,冲过去,“啪。”第三脚。
    那人发出闷闷的惨叫。
    “认输!别打了!”东堂人冲过来,早被南齐这边齐齐挡住。
    太史阑在两边人群中间,上踹下跳,袍子飞舞,左一脚右一脚,噼噼啪啪!
    南齐人咧嘴大笑,觉得现世报来得快,真他娘的爽气!
    “认输!认输!”东堂那边喊得山响,被这边南齐人的大笑声遮没。
    “啊……”那个被太史阑打得满地滚的家伙,后背重重撞在树上,噗地一声,嘴里的猪蹄子终于被撞了出来。
    他也算灵光,能开口说话立即嘶声大叫,“认输!认输!别打了!”
    太史阑立即停脚,侧耳听了听。
    “怎么不早说。”她道。袍子一掀转身就走。
    “噗——”倒霉的挨打人喷出一口血……
    她这边一住手,南齐也不笑了,一个个掸掸袍子上的灰,正色回原地,该干嘛干嘛。
    双胞胎分开了战斗力实在不怎么样,另一个也被慕丹佩用剑身抽得浑身肿成两倍。
    东堂这边灰溜溜将人搀起,一句话也不敢说回了原地。这没个讲理的地方,说到底是他们先犯规,试图对太史阑动手,太史阑没当场打死那家伙已经算客气。
    东堂人咬牙切齿,看太史阑眼神就像着了火,但终于也多了一层畏怯——这个南齐传说里的狠人,果然狠得惊世骇俗!
    经过这一场闹剧,双方现在表情更加苦大仇深。
    刚才剑法,南齐已经认输,算是输了一阵,下面就看内修。
    内修就是内功。太史阑有心要上,试图用打败万微的办法再败东堂,不料那边上头商量了一阵,留下的题目是隔物传功。
    场上放一个木板架子,木板后面半丈是墙。人站在木板前一丈处,出拳或出掌,以在墙上留下的印子深浅,来判断胜负。
    不能直接接触物体,太史阑的“毁灭”便没了用武之地。
    她想着,是不是和万微的比试情况泄露了出去,导致东堂有了准备?
    她不能上,慕丹佩也不能上,派出去的是丽京营的一个学生,也是武学世家出身,自幼家族给他锤炼筋骨,内功方面相当了得。
    对方出战的却是一个脸色发黄的男子,看上去还有几分虚弱,真让人诧异这种精气神都不足的人也是内功高手?
    南齐这边却不敢小觑——东堂人奸诈,他们派出的人都要小心着。
    为了表示公正,两边设立了两块木板架子,架子四侧清空人群,用黑布围上,不许任何人进入。
    左边站下南齐学生,右边则是东堂男子。
    两人都对着木板闭目调息,随即南齐学生一个转身,抡臂,出拳!
    他挥拳时空气都似起了爆音,有见识的学生们都大叫一声好——这是内元充足,出拳有力的象征。
    “啪”一声木板爆碎,木板后黑布也被震碎,墙上随即发出“咚”一声闷响。
    “击上了击上了!”南齐人兴奋欢呼。
    这题目相当难,隔物,距离又远。众人都担心这拳风要击不到那位置,连个印子都留不下,这脸就丢大了。
    如此听这一声,不仅击上,而且印子还不会浅。
    慕丹佩也满意点头,道:“这实力和我也差不离了。”
    再看那边东堂男子的出手,众人不禁诧异。
    那人出手和他的人给人感觉一样,软绵绵的,闭着眼睛,双手在空中一抓,似乎在将什么东西抓出来。
    这叫什么动作?
    太史阑心中忽然一跳。
    她觉得这动作有点熟悉。
    那人一抓之后,手臂微微停了停,平平悬在空中,似乎在计算位置,随即他蓦然发力,手臂重重一抡!
    就是一抡,没有出掌,也没有成拳,看起来就像是拿着什么东西在砸什么东西一样,可是他手中是空的,对面也是空的,墙还在一丈半开外。
    “砰。”一声更重的闷响,却和刚才南齐学生打出去的声音有点不一样。
    众人被他诡异的动作惊得发出一声长长的“咦”。
    这是什么武功?
    再看那木板,那黑布,完全没有任何痕迹
    太史阑霍然站了起来。
    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南齐……输定了!
    几个裁判跑上来,先撩开两边的黑布给大家看,里面空荡荡的,连只老鼠都没有。
    然后将木板移开。南齐学生面前的木板爆裂,东堂那边完完整整。
    南齐这边已经准备欢呼,这情形不用看,赢定了。
    太史阑忽然叹口气,坐下来。慕丹佩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脸色阴沉,怒道:“他们能不使诈么!”
    木板移开,黑布揭开,两边的墙露出来。
    左边属于南齐的墙上,一个完整的拳印,不算深,只陷下去一点点,却很清晰。
    这已经很难得了。
    南齐人正准备欢呼,一转眼看见对面的墙,齐齐哑口。
    对面墙上,没有拳印,却有好大一个豁口!
    墙上被砸出一个洞!底下碎砖落了一堆!
    这是怎么回事?
    南齐人震惊,交头接耳四处询问,东堂人唇角露出冷冷笑意。
    此时结果也不用再说,大家都清清楚楚看见,一个不过是印子,还有一个是洞,胜负已分。
    “使诈!使诈!”丽京总营的学生愤而大叫,“这不是拳印!”
    “谁和你比拳印?谁规定的?”对方立即反唇相讥,“比的是印痕深浅,谁深?”
    南齐人哑口无言。事实俱在,墙上的印子抹不掉的。
    太史阑忽然站起来。
    她一举一动万众瞩目,她一站起来所有人都把希冀的目光投向她,希望她能反转败局。
    太史阑淡淡道:“输就是输,确实是你们搞的印子深。”
    南齐人吁出一口长气,齐齐默然。东堂人脸色却变了变。
    他们听出了那“搞”字的深意。
    太史阑走到墙下,弯腰看了看,随即直起身,脚尖点了点右侧墙根。
    众人这才看见右侧墙根位置,少了一块砖。
    有人皱起眉,回想先前看见的墙——好像没有这处缺损啊?
    太史阑脚尖点点墙根,又抬手指指对面东堂人。
    随即她一言不发,回座。
    南齐人莫名其妙,东堂人表情都开始不自然。
    很明显,刚才的把戏已经被太史阑看穿了。
    那东堂人使用的不是武功,是异能,也就是这片大陆上所谓的天授能力。
    “隔空取物”,也是景横波能使用的异能之一,所以一开始太史阑就觉得眼熟。
    那人借着黑布遮挡,先隔空在墙根下抽出一块砖,再用那砖砸上墙,这等于近距离用硬物砸墙,当然要比远距离拳风击出的印子深很多。
    这是使诈,是讨巧,但规则并没有说不允许异能者参与武比。所以太史阑懒得争。
    她心里也在思量,东堂是最早发现异能者,并有组织有计划进行异能开发的国家。这么多年早已形成了自己完善的培养体系,并且肯定是一年比一年强,这也是为什么南齐始终无法胜利的原因。南齐起步太晚,追不上,以前南齐也有第一场武比获胜的,但第二场天授大比往往一败涂地,到哪里去赢?
    首先南齐的异能者就不会有东堂多,其次后天培养出的异能多半都是一些意识类,不够强大的能力。比如太史阑后天培养出的“预知”,到现在也只是一个模糊的感受,还不能实化,这种能力遇险时作用不小,但在异能人才济济的东堂面前比试,肯定不够看。
    场中此时很安静,因为太史阑那一点,那一指,东堂人终究心虚,也不敢太过嚣张。裁判宣布东堂胜的时候,他们也没嚎叫欢呼。
    此时场中胜负,竟然出现了二五营对战丽京营同样的结果。各自两胜一平,平局。
    那么真正的胜负,就要看天授大比了。
    南齐这边的人大多数脸色都很难看,因为大家都知道天授能力南齐不如东堂,要想胜东堂,只有在武比之中成绩突出,压倒性全胜才行。以前武比五局三胜,最后都在天授大比之中因为败局太多而告负,如今武比不过一个平局。这胜算何在?
    东堂那边喜形于色,私下已经在悄悄击掌提前庆功。都觉得此时基本尘埃落定,有的人已经开始谈论静海城。
    东堂那边迫不及待地开始安排下一场的人选,虽然他们动作很隐蔽,但太史阑和慕丹佩一直盯着那边,瞧着瞧着,眼神就不好看了。
    对方参加天授大比的人数,似乎不少啊。
    太史阑更有数,因为她知道司空昱是天授者,现在围聚在司空昱附近的,都是即将参加天授大比的,有那个黄脸瘦弱男子,还有两个少女,甚至还有白皎雪。
    她问慕丹佩,“现在你可以对我说了,你们丽京营,能拿出几个异能者?”
    慕丹佩古怪地看着她,“两个,你们二五营呢?”
    “一个。”太史阑面无表情地道。
    两人都住了嘴,然后慕丹佩叹口气。
    “天授大比一直有个要命的规定。”她道,“就是只要有一方还在要求比,另一方就必须应战,如果实在派不出人选,就算输。现在只看人数,我们就输了。”
    “还有一点,”太史阑冷哼道,“有的人的天授之能,不止一项。”
    两人又不说话了。
    太史阑双臂抱胸坐着,似乎在思索。慕丹佩半晌冷哼了一声,道:“得意什么?鹿死谁手,还难说呢。”
    “那是。”太史阑看看天色,忽然道,“第一场结束得太早了。”
    此时刚刚正午,按照规矩,接下来就是第二场,力争要在一天之内结束。
    慕丹佩莫名其妙地也看看太阳,随口附和道:“是早,这五场抽得巧,不耗什么时辰。”
    太史阑眯着眼睛“嗯”了一声,问她,“以往天授大比,一般要多长时辰?”
    “难说,短的一两个时辰,长的半天甚至拖到晚上。”慕丹佩指指自己脑袋,“有的天授之能,是需要精力恢复的。天授大比也允许一人参加多场,所以可以有休息的时间,不过一般不能超过两刻钟。”
    太史阑算算时间,摇摇头,皱眉道:“还是拖不到晚上。”
    “你一定要拖到晚上干什么?”慕丹佩诧异地问。
    太史阑不答,一边召过苏亚,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话,苏亚领命匆匆而去。
    “我有需要拖到晚上的理由。”她这才问慕丹佩,“你觉得有什么办法可以拖?”
    “难。”慕丹佩道,“谁都知道夜长梦多,尤其快要胜利的人,更不愿意发生任何插曲,导致战果发生任何改变。东堂那边不会出现任何事来拖延时辰,而我们这边出的任何事,东堂也不会理会,也不会允许我们拖延时辰。你没见他们已经在催促进殿开始比试第二场了吗?连午饭似乎都打算不吃了。”
    太史阑皱皱眉,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忽然看见一个瘦瘦的黑衣人影。
    那人孤高冷漠地坐在一边,用一种萧瑟仇恨的目光盯着场内。苍白的脸上,时不时掠过讥诮的表情。
    万微。
    按照要求,今天所有参加过比试的人都应到场,为本国掠阵。太史阑原以为万微不会来,不想她还是来了,只是那么冷那么远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来掠阵还是来看笑话的。
    看她现在表情,倒像是看南齐笑话的。
    她也注意到太史阑的目光,眼神毫不退让地冷冷射过来,随即转开,肆无忌惮地去瞧台上容楚。
    她当着太史阑的面瞧容楚,明显挑衅,太史阑看她那模样,眼睛一亮。
    慕丹佩在一边将这些眉眼官司瞧得清楚,愕然道:“这女人真是……啊太史阑你高兴什么?不上去揍她吗……”
    “是要揍,还要狠狠的揍,大大地揍,揍她个一两个时辰才好。”太史阑淡淡道,“东堂也许不愿意拖延时辰,但一定会很乐意看南齐的笑话。有八卦和笑话可看,他们不会阻止的,因为这也是一个打击南齐的机会。”
    “八卦……笑话?”慕丹佩迟迟疑疑,她已经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太史阑的眼神在她身上扫啊扫,又对万微扫啊扫,虽然看不出她想干什么,但慕丹佩莫名地就是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上头容楚的目光正好也在这时候扫过来,一眼看见太史阑奇异的表情,他眉头一皱。
    好危险。
    有种即将被出卖的感觉……
    “晋国公!晋国公!”东堂的亲王在努力唤回白日游神容楚,“你看,是不是立即开始第二场……”
    “不吃饭么?”忽然有人插话。
    东堂亲王一看,面前赫然是太史阑,不仅她来了,还带了个肥白的娃娃,身边还跟着一脸古怪的慕丹佩。
    太史阑把怀里的景泰蓝,毫不客气地往台面上一墩,道:“越来越重了,累死了。”
    景泰蓝呵呵笑着,撅起屁股顺着台面就爬向容楚,伸手要他抱,“抱抱!抱抱!”
    东堂亲王目光呆滞地看着穿着开裆裤的景泰蓝从他面前爬过……
    容楚也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便知道太史阑又要使坏了。
    太史阑使坏——配合就好。
    他立即伸手抱住景泰蓝,也不把他从桌子上抱下来,笑眯眯地道:“你们上来干什么,没见我和亲王殿下在谈要事吗?”
    “是啊是啊。”东堂亲王回过神来,连忙接话,“这时辰还不是饭点,太早了些。还是等比完再吃饭……”
    “没看见我儿子饿了吗?”太史阑再次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太史阑。”亲王冷冷道,“令郎可不是参加比试的人员,他饿了,命人带出去吃饭就是,何必在这里捣乱?”
    “我们一家从来不分开吃饭。”太史阑理也不理他,手一挥,几个护卫捧着食盒上来。
    “我自己带的便当,吃完不过一刻钟。这点时辰亲王殿下等不得?怎么?这么急着去输?”
    亲王怒极反笑,冷哼一声,拂袖而起,“你想做饱死鬼,本王自然成全!一刻钟!等你们!”
    他带着属下离席而去,当真也去安排东堂众人先吃顿便饭了。
    慕丹佩一直浑身不自在地跟在她身后,她不明白太史阑一定要争取这一刻钟做什么,一刻钟能起什么作用?她更不明白太史阑为什么一定要拉她一起过来,此刻听着太史阑满嘴“我们一家”,只觉得满心都是古怪。
    太史阑不会有心想两女共事一夫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瞬间红了脸。
    回头再一想,却又觉得不对,这天下女人谁都可以接受男人三妻四妾,但肯定不包括太史阑,瞧她那老娘天下第一的德行,别说男人不会分给别的女人,就是儿子也不会借别人摸一摸。
    太史阑却不管她怎么想,当真命护卫将供贵人们使用的桌子拉开,拼起,把带来的简易食品放好,又拿了四个碗,旁若无人准备吃饭。
    底下人们目瞪口呆瞧着——容楚太史阑慕丹佩带个孩子一起吃饭……这一幕瞧着好生古怪。
    太史阑上头一做这样子,众人也觉得饿了,各自去找吃的,这附近有些小贩就进来兜售食物,一时气氛轻松热闹起来,只是大家吃着,一边眼睛朝上溜,总觉得这四人搭配怎么看怎么怪——别是要出什么事儿吧?!
    ------题外话------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20 17:06:02
    第五十七章 吃醋大戏满台飞
     更新时间:2013-9-20 8:45:34 本章字数:12594

    东堂人看见这情势也没办法,在自己的棚子里商量着赶紧吃点,就催促南齐这边速速开战。1
    上头太史阑把慕丹佩拉坐下来打横,自己坐在容楚对面,抱着景泰蓝,挥舞着筷子,道:“吃,吃。”
    容楚瞟一眼他身边的慕丹佩,再瞟一眼太史阑,悠悠道:“你这是真心让人吃呢,还是让人噎呢?”
    太史阑晓得自己的小九九瞒不过他去,对上他谴责又有点恼怒的目光,她也不过是若无其事挥挥筷子,“真想吃,就抓紧时间。来,丹佩,这鸡味道不错,两只鸡腿,你和景泰蓝一人一个。”
    慕丹佩浑然有点不在状态,傻傻地捧着碗,盯着饭上面那只一柱擎天的鸡腿,觉得这顿饭怎么这么让自己毛骨悚然呢?还有后背,这凉飕飕的感觉怎么下不去呢?
    容楚又瞧一眼一本正经的太史阑,笑了。
    这臭女人,这种事也敢做,当真以为他就任捏任揉么?
    “是啊,丹佩,要吃就快点吃,等下就吃不成了。”他忽然一笑,亲自给慕丹佩夹了一筷菜,道,“这蜜汁火方也不错,尝尝。”
    他笑得眉目生花,日光下熠熠若有金光,慕丹佩从来没见他对自己笑过,一时瞧得有点发怔。
    两人在饭碗上对望,蜜汁火方的油汁在容楚筷尖深情脉脉地向慕丹佩碗里滴啊滴……
    太史阑忽然停了筷子。
    啃鸡腿的景泰蓝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忽然叼着鸡腿溜到一边的位子上去。
    杀气,有杀气!
    杀气位置——隔壁,麻麻!
    太史阑叼着只鸡翅,望望容楚,又望望慕丹佩,再看看四人所处位置,忽然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他两个坐得太近!
    容楚笑得太骚包!
    慕丹佩的表情太呆萌!
    两人对望的场景太碍眼!
    明明这副场景是自己搞出来的,太史阑忽然觉得有点点不爽——喂,你容楚入戏太快太深了吧?
    我演戏就行了,你演什么演?以为自己天生奥斯卡影帝?
    她在桌子底下伸出脚,踩住某人的靴子——我碾,我碾,我碾碾碾……
    容楚连表情都没变——你敢将男人卖出去,我就敢顺便卖笑。
    他含笑将蜜汁伙方搁在慕丹佩碗头,动作温柔。慕丹佩麻木地扒下一口饭,却忽然扶了扶腰间的剑柄。
    杀气!
    不仅有来自隔壁的杀气,还有背后!
    可怜的慕丹佩,明显感觉到背后的杀气更浓,远远逼近,如刀似枪。
    那是来自万微的目光。
    万微一直僵硬地坐着。
    她心中有事,原本打算今天看完南齐的失败,看完太史阑的失败就离开,不想,她竟然看到了这一幕。
    她竟然看到太史阑和慕丹佩把臂而行,似乎交情很好。
    她竟然看到太史阑抱着儿子,带着慕丹佩去和容楚一起吃饭。
    她竟然看到太史阑把慕丹佩安排在容楚身边,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像一家人一样用餐。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传闻里太史阑好妒么?
    不是说她容不下别人么?
    不是说容楚也表示,除了她别人没兴趣么?
    如今这是个什么意思?这样的场合,这种举动——太史阑接纳了慕丹佩?
    万微性子执着,但不喜欢做人妾伺,她也是江湖大家出身,怎么肯委屈自己。所以当容楚和太史阑都露出不容他人插入的姿态时,她也只好含恨离开。
    然而此刻看见慕丹佩“被接受”,她压抑下的不平衡感顿时爆发。
    凭什么?
    凭什么慕丹佩可以她不可以?
    论出身,她也是豪门,虽然沾染武林气息,但家族财富底蕴不弱于任何世家。
    论教养,她比那个只知道吃一点没有大家尊贵气质的慕丹佩,不知道好哪里去!
    太史阑这是在歧视她!
    慕丹佩这是在侮辱她!
    再一转眼,她看见容楚含笑给慕丹佩夹菜,眼波楚楚,温柔怡人。
    她几曾见过容楚这种神情?容楚这人虽然常笑,但给人的感觉可远得很,这样的笑是太史阑独享,如今竟然慕丹佩也瞧着了。
    万微觉得她的怒气快要收拾不住了。
    一个太史阑,还可以说先入为主,她不屑插入其中。再多一个慕丹佩,是和她同时认识并追逐容楚的,慕丹佩登堂入室,岂不就是她输了?
    她怎可一输再输?
    武林大小姐的脾气上来,再顾不得场合颜面,万微冷冷一拂袖,忽然掠了出去。
    满场闹哄哄吃饭的人,忽然感觉头顶上乌云掠过,再一看,万微窜到台上去了!
    在场的人经过这么多天的大比,早知道那纷乱复杂的三家擂台追夫史,云合城第一八卦。不过自从太史阑来了之后,这八卦开始消散,争得如火如荼的三个人被强悍的太史阑分别打垮。万微灰了,阿都古丽进大牢了,慕丹佩直接认输做太史阑朋友了,戏也没得看了。
    不想今天结束最后一天,忽然冒出这么一出,太史阑拉慕丹佩和容楚一起吃饭了!然后万微窜台上去了!
    哗!年度八卦大戏!
    这下何止南齐人抛了饭碗丢了馒头等看好戏,就连东堂人都眼睛放光,人类追逐八卦是本能,亲王殿下原本看着时辰准备提醒他们一刻钟到了的,结果这一瞧也忘了。
    万微一窜到台上,慕丹佩就跳起来,解放似地赶紧把饭碗放下了,转过身时已经抽出了剑。
    她此刻也明白了太史阑的用意,这女人,竟然推出朋友和自己男人,撩拨那个醋坛子来找麻烦。生生向台下观众提供一场八卦大戏,好拖延时辰。
    慕丹佩恨得牙痒——她这么有恃无恐,不怕自己被勾掉魂,当真把容楚抢来?
    虽然恨,此刻还不能不配合,不然回头太史阑必定找她算账。
    这时她听见太史阑忽然在她背后道:“丹佩,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说,咱们做一家人怎么样?”
    慕丹佩心中一震,容楚脸黑了。
    此时万微正落地,恰恰将这句火上浇油的话听了个清楚,脸色瞬间变了。
    她咬牙,恨恨盯了慕丹佩一眼,不过倒还把持得住,并不脑残地大喝贱人什么的,只冷冷道:“慕姑娘,上次你我一战,不过平局,如今万微要走了,想着不分个胜负,终究不甘心,可愿赐教?”
    “你要打架可以,总得等人吃完才对,这样真不礼貌,太打搅丹佩了。”太史阑插话,脚狠狠踩在容楚靴子上——不许说话!不许撩拨!不许笑!
    容楚笑,自己夹了块蜜汁火方,慢慢嚼。
    “打搅”两个字着实是刺激,太史阑难得的对慕丹佩的维护更是个刺激,万微的眼睛都开始发红,冷冷笑道:“这饭她吃得下么?”
    “怎么吃不下?”慕丹佩立即转身,抄起饭碗,有滋有味地吃完那蜜汁火方,道,“甜美醇厚,馥郁生香,滋味果然好。国公,多谢。”说完对容楚莞尔。
    容楚抬头报以一笑,道:“喜欢就多吃几块。”
    太史阑的靴子踏着他脚背,面无表情地道:“是,丹佩,多吃几块。”
    慕丹佩摸摸肚子,心想再吃下去保不准要得绞肠痧。一边笑着应好一边对万微点点头,道:“万姑娘如果肯成全,想来我这饭会吃得更香些。”
    万微本已经气得浑身颤抖,听见“成全”两字更觉刺心,咬牙道:“成全?我偏不成全你!慕丹佩,今日这台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一声清叱,长剑已经出手,雪光点点,晶棱四射,台上温度顿时下降几度,剑气杀气,扑面而来。
    “哎,我死自然你活,你怎么尽说废话。”慕丹佩笑吟吟将饭碗一扔,拔剑迎上,“万微,别在那装样了,你不就是嫉妒么?要我说,女人啊,自尊自重最重要,你说你这样冲上来,算个什么事儿呢?”
    太史阑听着,忍不住要在心里连连点头——女人欺负女人的能力,果然是天生的,还是人人都有的。慕丹佩这么潇洒不拘的一个人,刺激起万微来,还不是句句给力,句句都在点子上?
    万微果然给气得两眼发直,雪白的脸白到发青,冷笑道:“我便不知自尊自重,你知道?你这么的台上吃饭,搔首弄姿的,却也不知道做给谁看!”
    慕丹佩怨恨地瞧了太史阑一眼,脸上依旧笑吟吟的,“做给你看呀。”
    “贱人!”万微尖声骂,剑光奔若雷霆,直劈慕丹佩头顶。
    她动了真怒,一动手就是杀手。太史阑皱皱眉。她倒不是担心慕丹佩的安危,万微从来都是丹佩的手下败将,只是万微这性子太桀骜凶厉,一出手就是死手,可见心性不怎么样,而且一旦出手就是杀招,慕丹佩必须全心应付,战局就可能进行得很快。这可拖延不了多少时间。
    她踩住容楚的靴子让开,开始踢他的靴子。
    容楚干脆盘起腿,自己吃饭,给景泰蓝夹菜,一边夹菜一边道:“来,多吃点,养壮点,怪可怜见的。”
    “公公,我可怜什么啊。”景泰蓝咬着筷子问。
    “我是想着。”容楚正色道,“你以后会有很多个女人,我就替你感到伤心。”
    “为什么呢?”景泰蓝四十五度好学角仰望。
    “女人天生麻烦。你近着她,她嫌你烦;你远着她,她嫌你冷;你花心,她要阉了你;你忠诚,她拿你当试金石。你身边女人少,她觉得你没魅力;你身边女人多,她恨你不自重;你有桃色新闻,她狠狠踩你;你没桃色新闻,她给你编个。”容楚笑吟吟地道,“你瞧,一个女人就这么麻烦。你将来有很多个女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景泰蓝瞪大眼睛,眼神里充满“女人如老虎”的恐惧。
    “他那是偏颇自私女人论。”太史阑偏头,点着景泰蓝饭碗,“其实你们男人才天生麻烦。女人主动,他们说没趣;女人拒绝,他们说装叉;女人有很多男人追逐,他们说放浪;女人没男人围绕,他们说嫁不出去老姑婆;女人体贴他们说被管得太死;女人给他们自由又说不关心;女人吃醋他们说烦啊烦;女人不吃醋他们说寂寞啊寂寞。你瞧,你们男人这么讨厌,折磨一个女人就够了,还想折磨很多女人?”
    一边打得乒乒乓乓的慕丹佩,听着这两人唇枪舌剑打情骂俏,心中充满无限的哀怨——搞错没!你们两个啃火腿吃饭观战还好意思说苦?
    “喂。”一肚子气的她终于忍不住,一边窜来窜去打架一边道,“什么你麻烦他麻烦,你苦她苦?听我的。做情敌才天生麻烦。看上一个男人,偏偏他有女人。那女人软弱,你叫横插一脚坏人幸福;那女人强悍,你叫自讨没趣迟早被煽;那男人忠诚,你叫碰一鼻子灰颜面扫地,那男人浪荡,你叫眼光不好所托非人;运气好,伤点名誉伤心远走;运气不好,被人拖出来挡箭挨枪苦力全当——谁苦?”
    “说得好。”底下忽然有人鼓掌,几个人一敲,哗,都已经围拢来,目光灼灼听着呢。
    太史阑和容楚开始咳嗽……
    万微则在发抖,她没听懂三人话里的意思,只觉得三个人一搭一唱,有默契得让人心火直升,而且太史阑字字句句像在炫耀,容楚字字句句像在拒绝,慕丹佩字字句句像在刺激她,这三个人齐心协力这样,这叫她如何忍得?
    “我要杀了你!”她忽然发狂地喊一声,整个人空门大开扑了上去。
    慕丹佩此时忙着说话招式已老,一柄剑正递向她胸前,谁知道她忽然发狂,眼看收势不及就要刺中她要害,不禁吓了一跳。
    忽然人影一闪,容楚掠了过来,一伸手便引开万微的剑,对她微微一笑道:“万小姐何必如此?”
    他笑得客气疏离,和刚才对慕丹佩的笑容全然不同,万微怔怔地瞧着他的笑容,眼眶慢慢地红了。
    一心期盼他对自己笑,可当他真对自己笑的时候,她忽然觉得疼痛。
    那疼痛,如剑锋慢慢捋过肌理,你还在屏息静气地等一个结果,忽然剧痛汹涌而来。
    她在那样汹涌的情绪里,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剑锋一横,又发狂般地扑慕丹佩去了。
    容楚叹气退开,一副“你们真是让我头痛”的模样。
    底下诸人看着打成这样也吓了一跳——本是一场争风闹剧,难道要转化成喋血台前?
    本想来阻止战局,早点开始比试的东堂亲王等人,忽然心中一动。
    他们也听说了万微的身份,以及几人间那互相纠缠争风吃醋的“多角关系”,此时眼看万微已经快要发疯,忽然都觉得,事情不妨闹大点,再闹大点。这个万家大小姐可是江湖名门,势力了得,而容楚和慕丹佩都代表朝廷,今日无论是万微伤了慕丹佩,还是慕丹佩伤了万微,又或者万微自己寻死,只要有人伤损,南齐的武林势力就和朝廷结下了梁子,南齐朝廷就有一场不小的乱子,那么东堂拿到静海城就可以挥军直下,南齐朝廷两头作战,一定无暇顾及,东堂战局就会处于有利状态。
    只要能给南齐朝廷,或者南齐朝廷这些大人物添点乱子,东堂都乐见其成,哪怕就是给容楚添麻烦也好,东堂对这位南齐第一青年名将,也忌惮得很。
    这么一想,东堂人不急了,恨不得这场架打到天黑,打出个你死我活才好。
    他们的想法自然在太史阑算计中,而两个当事人也清楚得很,慕丹佩一边打一边想把太史阑掐个你死我活,容楚一边观战一边考虑着以后一定要在床上整她个你死我活。
    当然这都是美好的想法,是否能够实施有待考证……
    东堂人开始安心观战了,不仅安心观战,还不住煽风点火。
    “万姑娘,你小心些。”有个东堂青年大喊,“你青春美貌,世人无不怜惜,可不要和某些疯婆子一般见识!”
    “万姑娘,有人就是欠教训!你看她左支右绌,哪里是你的对手!”
    “万姑娘,小心她那肘底暗剑!”
    万微一句句听着,给撩拨得又委屈又澎湃又自伤又愤恨,一套剑法绵绵不绝地使下去,誓死缠斗慕丹佩。
    慕丹佩在她凌厉的剑风中游走,无可奈何拖延着时辰,很多可以立即擒下万微的机会都只好放弃,只在她出现破绽时稍稍进攻,逼退她一点。不过很快万微又势若疯虎地扑上来。
    有时候慕丹佩打得烦躁,想要下重手结束战局,或者万微心头焦躁,想用玉石俱焚的招式的时候,容楚就会及时出现,轻飘飘出手,轻飘飘说几句话,撩拨得万微又凄伤又沧桑,又疼痛又生出希望,又有希望又绝望,越绝望越恨慕丹佩,心绪反反复复,翻翻滚滚,一怀沸热,人在热浪中挣扎。
    台上打得热闹,一堆人看得也热闹,只有折威军那位大帅专心打算盘,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嘴角笑容鄙视,偶尔摇头说一句“赔本买卖。”还对想要拉架又不敢的云合城诸位官员道:“看着吧,别管,该散的时候自然会散。”
    太史阑瞧了他一眼——果然精明,精明。
    架打到后来,万微累了,却不肯示弱,让自己的随从属下等等都上来打,慕丹佩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她的随从及丽京总营的学生也都冲了上来。单独对战成了打群架,还有一大堆人劝架。二五营的学生们得了太史阑暗示,大多时候不管,但是逢上可能发生流血,立即冲上去拆伙。
    始作俑者太史阑,却根本没有观战,她吃完就坐到一边,一直不动声色地算时辰。
    苏亚怎么还没回来?当真那么艰难么……
    这一场架打成热锅上的粥,打到人人精疲力尽,再也折腾不动的时候,太史阑忽然眼睛一亮。
    她看见苏亚了,混在人群里,悄悄对她打了个手势。
    太史阑再看看天色——已经半下午了,还有一个时辰便黄昏,现在开始第二场,绝对可以拖到晚上。
    今天阴历十七,有月亮。
    眼看东堂人还在那兴致勃勃煽风点火,她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随即她站起来,大步走到台上,大多数人都已经打不动了,在一边喘气互骂吐口水,万微撑着剑,在台上一个角落,恨恨瞪着对面急忙吃肉补充体力的慕丹佩。
    太史阑一过来,众人唰地抬头,警惕地盯着她。此刻众人才想起来,貌似这位才是引发此次事件的正主儿,却被奇怪地忽略了。她现在过来,是要发表什么意见,引发再一轮的打架风潮吗?
    太史阑直接走到慕丹佩身边。
    “丹佩。”她道,“架打完了?”
    慕丹佩恨恨咬一口鸡腿,好像嘴里那东西是某人的脸。
    “打完了咱们就回去继续商量,做一家人的事情。”太史阑道。
    万微霍然抬头。
    “我弟弟人不错,有前途,文武双全家世好,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太史阑一个字一个字,极其清晰。
    慕丹佩开始挠墙……
    万微眼前一黑。
    原来……
    “噗——”
    她喷出了一口血……
    ==
    闹哄哄,打了半天,眼看不可收拾的局面,被太史阑一句话,强力冰镇。
    泼冷水也没这么快法。
    众人愣愣地瞧瞧一本正经的太史阑,瞧瞧挠墙的慕丹佩,瞧瞧忍笑的容楚,瞧瞧气晕了的万微,再瞧瞧衣服撕一块挂一块,鼻青脸肿的自己,忽然都觉得——这叫个什么事儿?
    很多人牙痒痒地看着太史阑,这女人岿然不动,一脸无辜——傻了吧?做人要有耐心,急躁办不得大事。还有,眼睛看见耳朵听见都可能是假象,时间才能证明一切。
    东堂诸人的表情也快吐血了,他们期盼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最好残废死伤几个,好让事态不可收拾。结果打是打了,打得似乎也很凶猛,完了散开一看,全是些淤血肿脸,说不上事的小伤,一个折胳膊断腿的都没有。
    这事儿怎么说,都只能说是一场误会,小小比试,绝对上升不到任何级别。
    东堂众人瞧着负手而立,一脸漠然的太史阑,心里都有不好预感——似乎,也许,上当了?
    可是,被骗了什么呢?
    太史阑费力气搞这么一出,必然有她的用意,可是众人猜破头,也猜不出这用意是什么。
    此时东堂人也发觉时辰当真不早,连忙道:“诸位,别闹了,第二场比试该开始了!”
    南齐人鄙视地瞧他们——刚才你们怎么不说“别闹了”?蹦跶得那么起劲!
    “好。”太史阑答得也干脆。她早等着了。
    先前躲在一边,生怕被大战波及的诸位官员赶紧上来,把台上人群驱散,又把围观学生驱散。天授大比在行宫内殿进行,涉及两国机密,非参战人员是不可以进入的。
    人流一拨拨出去,太史阑遥遥看着一直坐在东堂棚子里没动的司空昱。
    他就坐那里喝茶,捧一杯早已冷了的茶,几乎没动过,就连刚才打成那样,东堂的人都去煽风点火了,他也没有参与。
    这实在不是他的风格,太史阑虽然要操心很多事,此刻也不禁注意上他,这到底是怎么了?看样子是有什么心事。
    司空昱骄傲而单纯,最是藏不住事的人,等会趁比试的时候,问问他吧。
    远处忽然响起马蹄声,随即便见有人冲向场内,此时人群正一波一波被驱散出去,逆行而来拼命向场内挤的人,便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后头还有守卫士兵在追,不过这几人来得极快,迅速挤到台前,身子一窜,半空里展开一面旗帜,厉声道:“万象宗子弟何在?”
    还在收拾自己准备离开的万微等人一怔,霍然抬头,看见旗帜脸色一变,急急迎了上去。
    来者匆匆给万微见礼,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万微脸色变幻,显得十分紧张。末了什么话也没说,手一挥,带了人就走。
    她连慕丹佩都不看一眼,上马立即驰骋而去,显见得确实有急若星火的要事。
    太史阑站在台上,望着她迅速远去的背影,眼神沉沉。
    万象宗在此时急召万微回宗,怕是武林有什么要事吧?
    联想到十年武林大换血,想到前阵子在凌河城外发生的事,太史阑抬手,慢慢摸了摸身上的大氅。
    李扶舟那里,怎么样了?
    她看着那骑马报信的人,虽然有点风尘仆仆,但并不算太脏,看样子,他并没有经过长途奔驰。
    换句话说,武林盛会的地点,其实距离这里并不远?
    此间事应该很快可以结束,到时候,去看看扶舟的事情解决得怎么样吧。
    她沉默地坐下去,那边容楚瞧着,不动声色挥挥手。几道人影无声无息地追着万微等人消失。
    周七鬼魅般出现在他身边,低低道:“那边似乎闹得很凶。”
    容楚淡淡“嗯”了一声。
    “好像还扯到你。”周七斜着眼睛,“真是狂妄。”
    “操心什么。”容楚懒懒地往椅子上一靠,“会有人去打架的。”
    “咱们吗?”
    容楚嘴巴对太史阑方向一努,“咱们英明神勇的太史大人。”他舒舒服服地喝茶,“我给她看过,摸过,占有过,扯出来当箭靶过,她难道不该对我负责?”
    周七,“……”
    主子您真是英明无耻!
    ==
    人群驱散了干净,一行人移步行宫大殿。
    大殿内已经布置好,桌椅挪开摆在两边,四面帷帐深垂,点燃了平安香,烟雾袅袅,倍添神秘感。
    南齐官员看看进来的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东堂那边,司空昱,白皎雪,黄脸男子,两个少女,还有一个不起眼的疤面中年汉子。足足六人。
    南齐这边,官员们甚至都不知道有谁。这是南齐很奇怪的一个地方,为了彻底地保护天授者,名单是不上报的,只有各自队伍的队长知道。
    比试的情况,也是所有人都需要守口的,不得外泄。
    丽京总营的一个小胖子,怯怯走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丽京总营一个雀斑女子,有点犹豫地走了出来。
    慕丹佩叹了口气,走了出来。
    南齐官员们看见她,眼前一亮,没想到这位居然也有天授之能。
    看见她,南齐官员心定了些,没有试图再去二五营人群里搜索。大家都知道天授者万中无一,南齐今年有三个已经不错。至于二五营,不可能有。
    众人转身准备进大殿。
    一个人不急不忙走出来,走到队伍最后。
    所有人目光汇聚,人人一怔,神色变化。
    “太史阑。”东堂亲王首先忍不住发声,“你不会也是天授者吧?”
    “哦,我奉旨观摩。”太史阑道。
    “什么旨。”
    “圣旨呗。”
    极东总督等人瞠目结舌——没见过捏造圣旨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不行,你不能进去!”东堂诸人最忌惮的名单上,现在早已添上太史阑名字,坚决拒绝。
    “我是天授者。”太史阑唇角一扯,理也不理就进了殿。
    东堂人怔怔看着,不明白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也不明白太史阑到底是不是天授者。一时不禁有些慌乱。
    趁着他们慌乱,纷纷商议对策的时候,大殿后门开启,有人影悄悄溜了进来,躲在了帘后。
    南齐和东堂的人,分别在大殿两侧坐下。太史阑正好和司空昱面对面,司空昱直勾勾注视着她,看得她难得地有点不自在。
    太史阑原以为司空昱是因为她展示天授者的身份而惊讶,但看他眼神又空又乱的样子,似乎也不太像。
    帘后有人擂鼓,声音沉雄而肃穆,大比正式开始了。
    容楚作为东道国家地位最高的官员,照例要宣布规则,按照惯例,每年的天授大比,没什么危险性,就是各国天授者展示异能,以能力的难度和高下论英雄,偶尔也会即兴出一些适合比试的题目,总的来说比较平和。
    不过他刚刚开口,就被东堂的亲王给打断了。
    “小王认为。”亲王笑容和煦,眼神却阴阴的,“往年的比试虽好,却少了几分血气,而且这天授能力的高下论定,也往往存在争议。所以今年我们陛下嘱托小王,想和贵国商量一下,能否改变方式,以及赌个彩头。”
    南齐官员都色变——东堂这是什么意思?血气?又想打架?想趁机灭掉南齐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天授者?还有赌彩头,又想占什么便宜?
    容楚笑容不变,不置可否,“哦?”
    高官们城府深沉,谁也不会轻易表态,东堂亲王也无所谓他的态度,扬眉侃侃而谈,“小王建议,此刻大殿熄灯火,只在后堂屏风后远远点一支细烛计算时间。所有双方官员原地不动不得抵抗或动手,然后两边的异能者,在黑暗中各自施展能力,攻击对方的官员并保护己方的官员。至于互斗的方式,各自选择,双方尽展所能便好,当然除防卫外,自身攻击决不允许动用武器和武功,否则立即判输。时辰以蜡烛燃尽为限。时辰到后点灯,哪个队伍伤损小,哪方官员安然无恙就算哪个队伍胜。”
    “如果都完好无缺,或者都出现伤损呢?”极东总督皱眉问。
    “那就再比一阵,可以双方推出天授能力最强者对阵。”亲王笑道,“就算双方有伤损,如果伤损情况差不多,有争议,还是可以再对一阵。直到分出双方都服气的高下为止。”
    这就有凶险了,灯一关,黑沉沉的大殿里各展异能,谁知道对方队伍里会有什么样的厉害杀手,猛地给来上这么一下?这岂不是人人都处于危险之中?在场官员很多不会武,还不许躲避,那真是任人宰割。
    太史阑和慕丹佩更是冷笑,她们都知道对方队伍里最起码那个黄脸汉子,就绝对掌握要命的异能,他只要遥控着抓起大殿的烛台什么对容楚脑袋一砸,南齐就输了。
    众人一时都沉默,应下,所有人都将处于危险之中。不应,面子上下不去,这不是匹夫争执,这是两国之争,稍有畏怯退却,立即便要被嘲讽。
    果然东堂那位将军等了一会,见无人应答,冷笑道:“南齐号称大陆南方第一大国,如今看来,大的不过是国土疆域。南齐人的胆子实在小得很。小得很。”
    “将军此言差矣。”极东总督怒道,“此等生死之事,怎能不容人考虑?在座有我国国公元帅在,如何能如匹夫一般,轻身上阵,将生死性命交于他人之手,随意血流五步?”
    “你南齐有国公元帅,我这里还有亲王世子呢!”那季将军立即道,“我东堂人远涉千里,来到你处,亲王元帅,世子郡主都在场,你们国公精贵,我们便是山野草民?我们不怕,你这东道国反而怕?说你们一句胆小还算客气!分明懦夫!”
    “季将军,你这是在侮辱南齐!”诸多南齐官员愤而站起。
    “呵呵,诸位莫生气。莫生气。”东堂亲王手按了按,笑道,“季将军直性子,莽夫脾气,说话直率,诸位莫见怪。不过呢,小王以为,他的话也没完全说错,你看我等也不是寻常人物,我们敢坐在这里不动,面对贵国的天授者,如何你们就不敢呢?”
    众人默然,心知实在没有反驳的理由,难道说“我们知道我们的天授者没有你们厉害”?
    说出来也不用比了,静海城直接拱手相让吧。
    “要我说嘛,其实也不必争。”忽然有人说话,却是那一直忙着打算盘的折威军主帅,他似乎终于算好了帐,而且收入满意,此刻仰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悠悠道,“但凡你东堂敢的,我南齐没道理不敢。不就是一条命么?殿下说得对,我们这里是国公元帅,你们那里是亲王世子。命都很值钱,一命换一命也不算亏,对吧国公?”
    他笑问容楚,眯着的眼睛里不露锋芒。众人却失色。
    看不出来这满身铜臭气息,句句说话不离生意经的天下三帅之一,真正表起态来如此凶狠,当真和市井泼皮一般无所在意。
    真真是偶露颜色,自有峥嵘。
    容楚微笑,道:“若能得东堂亲王陪葬,容楚死而无憾。”
    他话声更淡,话里杀气更浓,这下连东堂的人脸色都变了,这才想起面前这位不领实职的国公,从来不仅仅是什么尸位素餐的勋爵,他是比折威主帅还要名动天下的名将,手中一样染过东堂人的鲜血!
    南齐两位最高主事者一问一答,态度强硬,大殿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忽然有人,用更静更冷的声音道:“我会尽力为国公完成这心愿的。”
    话语掷出,字字如刀。
    随之站起的是太史阑,用充满挑衅和杀气的目光,盯住了东堂亲王。
    东堂亲王原本冷笑,给她一盯,下意识转过脸去,神色也微微变了。
    容楚和折威少帅表态,太史阑公开放话要东堂亲王陪葬,这三人一人一句,事情也就敲定了。
    南齐和东堂的比试者各自上前一步,官员们则冷汗嗖嗖地,坐在了原位。
    “除天授者外,请所有人不要走动,不要说话,不要有任何动作。”折威军主帅阴阴地道,“否则直接判输。对于心怀叵测擅自动手的,在下会不介意亲自出手试刀的。”
    没人说话,对于这位商贾般的大帅,众人因为摸不透他底细而不敢小觑。
    “噗。”灯火齐熄,殿门紧闭,所有帷幕都拉开,殿内一点光线都不透。
    此刻,黑暗降临。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20 17:06:30
    第五十八章 她的情意
     更新时间:2013-9-21 8:25:17 本章字数:14051

    在彻底黑暗之前,南齐和东堂的高官们,都将自己的位置换了换,以免刚才的方位被记住,引来对方的攻击。1
    唯一一点烛光在后堂屏风后高高远远地亮着,光线细弱,只能勉强算是个记号,绝对不能对前殿形成任何光照效果,所以此刻的黑暗,浓如墨汁。
    绝对的黑暗会造成人的恐慌感,殿内那些人的呼吸顿时粗重紧张起来。
    两边天授者都站在己方官员面前,今天的比试,其实就是拿双方高官的命作赌,这也是整个大陆有历史以来,最凶狠,最特别、参与人级别最高的一次比试了。
    两边无论谁有闪失,都将是两国的巨大损失。
    天授大比斗到这程度,前所未有。
    太史阑静静站在慕丹佩身边。她知道慕丹佩的异能是“聆听和辨味”。她能听见数十丈外的昆虫振翅声,能在无数种声音中一一辨别,找出她要听见的声音。
    辨味,就是先前指挥一比中,她用以取胜的办法。和聆听差不多,拥有极高的辨别力。
    这种异能其实多半是利用先天相对的优势,进行后天培养。不能算完全的异能。
    那个小胖子的异能有点鸡肋——预知。
    至于那个雀斑少女,她的异能比较少见——隐身。
    她能瞬间隐身,但是时间很短,这种异能被认为是最神异最高级的一种,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不过在太史阑看来很可能是集体催眠。
    黑暗中浮沉着各种气味,各种呼吸,慕丹佩在静静聆听,她的脑海里有清晰的画面,准确显示着每个人的方位,她用一种高深的密音,在低低复述给太史阑听。
    “那个亲王坐在东侧最后面一个位置,他左侧是季将军,前方站着的是司空昱,司空昱旁边的是那个什么郡主,在他们之前是那对少女,再之前是那个黄脸汉子,然后他身边是白皎雪,最前面是那个中年人。嗯,可以算是一种梭形阵型。”
    小胖子也紧张地闭着眼睛,忽然道:“最危险……那个疤面人!但他不会先开始……黄脸汉子……”
    “司空昱在说话。”慕丹佩快速地道,“也是用密音,他在说……对面右侧第二,折威!”
    慕丹佩话还没说完,人已经猛然蹿了起来,人在半空横剑一划,大殿中耀起一阵青濛濛的光华,“铿”一声急响,什么东西被击飞开去。
    东西虽然被击飞,但对方好像知道她的动作,一道冷风掠来,正好越过她脚下,从她让开的缝隙钻了过来,无声无息,贴近了折威少帅。
    这位置是从底盘攻击,黑暗里抱着算盘似乎在睡觉的折威军元帅,忽然把脚一缩。
    此时小胖子也紧张地道:“有人知道慕队长的动作,人在椅子下……”
    果然慕丹佩掠了回来,在她掠回的瞬间,那暗袭的人似也知道她在哪里,要做什么动作,忽然掠起。
    黑暗中两道风声,两条人影,出手的竟然是两个人,顿时将慕丹佩包围。两人一人封顶,一人抄底,一人横剑,一人竖钩,正好将慕丹佩一招“铁锁横江”封死。
    “心灵感应!”太史阑心中掠过这个念头。
    是那两个少女。
    她们的感应已经超越太史阑后天练习的预知,不仅能感应他人的每一个动作,似乎相互之间也能感应对方的打算,轻易便将慕丹佩围住。
    看来东堂也认为,战力最强的是慕丹佩,必须要把她先迅速解决。
    对付这种异能者十分麻烦,因为她能感应到你的任何动作,所有偷袭都没有用,反而会被卷入战团。
    太史阑忽然一手拉住身边可以隐身的少女,低喝:“隐身!向前!”
    那少女一怔,随即立即不见了。
    太史阑感觉到她的手还在自己掌心,但身边的那个轮廓竟然真的看不见了,心中一边暗呼神奇,一边继续拉着“不见”了的人向外猛冲。
    目标——东堂亲王!
    那和慕丹佩缠战的两个少女果然有所感应,大惊之下齐齐回头,叫道:“殿下小……”
    对战之中怎能分神,只一回头,慕丹佩一声冷笑,霍然变招,“铁锁横江”一勾一挑,化为“大江东去”,黑暗中一片剑气澎湃,隐约映出两条窈窕而无处躲藏的身影,随即啪啪两响击到实处,两个少女各自哀呼一声,左右飞开。
    正在这时太史阑再次闪电般退回,头也不回,抬腿飞踢!
    “砰”,不知道两个少女中的哪个,挨了她的铁腿,只听见一声尖叫,风声从头顶过,远远地飞了出去,随即“啪”一声,砸到墙壁,滑落。
    殿中有一刻的寂静。
    为这一刻短暂又杀机无限的争斗,为这瞬息万变的奇特战斗。
    人人屏息。
    折威军元帅的声音,懒洋洋传来,“两位,谢了。”
    慕丹佩笑一笑,对太史阑道:“我也谢了。”
    太史阑扯扯唇角。
    那两个少女似乎还挣扎未起,此刻已经丧失了行动力,说起来她们败得也冤枉,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她们凭借心灵感应猜到每个人的每个动作,能够堵住所有的下一招,但也正因此受到太史阑的错误暗示,以为她们要去攻击亲王以致分神。
    对面稍稍静了一会儿,小胖子闭着眼睛,紧张地道:“黄脸……黄脸……”
    太史阑慕丹佩立即望着黄脸汉子的方位,可无论是慕丹佩听,还是太史阑感应,都没察觉到对方任何的动作。
    太史阑正纳闷,忽然想起自己错了。
    那个人的异能是隔空意念取物,看他有什么用!
    这么一想,她霍然扑起,扑向容楚方向。
    几乎与她动作同时,她身后,容楚侧边方向,铿然一声微响。
    一声微响之后,又没有声音了。
    太史阑已经扑到容楚身侧,却没有感觉到任何攻击,但此刻心跳未平,她知道危险犹在。
    黑暗如此浓郁,似墨汁将四周染黑,毫无光线,用来计算时间的蜡烛点在后堂,悬在高处,似一颗红色的星星远远亮着,孤冷地照着天下,而这天下,不曾被照亮。
    她就站在容楚身前位置,嗅到他芝兰青桂的香气,她知道他坐在那里,却看不到任何可能对他造成伤害的东西。
    可她知道,那东西逼近了。
    容楚似乎也感觉到她的到来,在椅子上轻轻笑了一声。
    太史阑却没心情笑,她已经快急疯了。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你知道有危险,你知道危险还在逼近,你甚至知道危险就在他身侧,在你最在意的人身侧,马上就会对他造成致命威胁,可是你看不见,摸不着,感觉不到,救不了。
    这一刻她恨不得借了司空昱的眸子来用。
    想到司空昱,她的眼神闪了一闪。
    黑暗中似乎有一点奇怪的气息,香气更浓了。
    太史阑忽然拔剑。
    她在容楚身前拔剑,剑光耀亮容楚的眼神,而她并没有对着任何地方出剑,她长剑一横,抹脖子!
    刹那间远处似有人震动!
    一直盯着这边的司空昱大惊,什么也来不及想,伸手就去拉前方黄脸汉子的肩膀!
    他一拉,那凝神正在发功的汉子一惊,意念受到干扰,正在虚空中慢慢移动的手一歪——
    太史阑忽然感觉到什么热热的东西倒在了自己脑袋上!
    那东西微烫,粉末状,带着浓浓的平安香气息。
    她脑海中电光一闪,顿时明白!
    来不及再多想,她霍然向容楚身前一扑,双手往上一托!
    “砰。”
    一个沉重的东西,落在她掌心!
    触手冰凉,脉络分明,是铜器的镂刻。随即那东西在她掌心一歪,一大蓬热腾腾的粉末散了出来。
    香灰。
    果然是容楚身边桌上的铜香炉!
    对方黄脸男子意念控物,慢慢拿起了这个香炉,悬到半空,对准了容楚的头颅——砸。
    这么沉重的东西,这样的高度,这样毫无声息砸下来,容楚脑袋必然开花。
    这一手无比阴毒,以至于太史阑早早到了容楚身侧,竟然也无法察觉,她警戒的范围必然是容楚身侧,怎么会想到危险来自于高高的头顶?
    若非她想到司空昱的远视眼,灵机一闪装作自刎,逼得司空昱大惊出手,此刻这香炉她未必救得及,就算容楚不会被香炉砸死,有点烫伤也算输了。
    太史阑此刻手上滚烫,却毫无感觉,她的心还在砰砰跳着,为刚才的千钧一发。
    她天生冷酷镇静,不知紧张为何物。然而就在刚才一霎,她觉得心已经快要跳出咽喉。
    以至于她此刻扑过来,定住,浑身僵硬,一时竟然不能有动作。
    容楚却忽然觉得荡漾。
    因为……太史阑的姿势。
    她倾身在他身前,挤在他双腿间,双臂高举在他上方,胸堵着他的鼻子。
    他正好埋头在她……胸间。
    鼻端是独属于她的干净又微凉的香气,非花非草,也不是各种腻人的熏香,难以形容,却清爽好闻。这样的香气朴实简单,却能引起人内心深处的向往和骚动——最原始的渴望,最直接的索求。
    而鼻尖一点肌肤,接触到的是微微的漾起,不算起伏惊悚,却线条紧凑。峰和谷之间,是逼仄精美的一线天,可以凭借左右脸颊的触觉,来感受属于她的细致线条,想来是恰好的,不嫌累赘也不嫌寒碜,活泼波一簇泉眼,或者粉嫩嫩一团桃。
    容楚想动,又不敢动,怕惊扰了这短暂一刻美妙的感受,也不舍得破坏这一刻的欣喜——太史阑横身扑来,不顾一切,他甚至听见她腿骨撞上椅腿砰的一声,声音不低,可见撞得不轻,可是她竟然似乎毫无感觉。他听见她接到香炉吁出一口长气,那一声长长叹息,像日光远渡而来驱散浓云,瞬间照亮他胸臆间的未来长路。
    那是她的在意,她的情意,她从不言说却比更任何人更坚实的心意。
    此刻她心无旁骛,他亦不会只有绮念,只是觉得这一刻的她人间最美,想要拥有得更久更久。
    他只是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将这份香气在心间留存。
    接触不过一霎,感动却是永恒。
    随即太史阑终于放松身子,站直,将香炉放在一边,抖掉手中的灰,她对刚才容楚的心情波动完全没有体会,心中只充满劫后余生的欣喜。
    掌心被滚热的香灰烫得有点红肿,她随意吹了吹,转身要走,手忽然被他拉住。
    太史阑一扯嘴角,心想这什么时候了这货还不忘记占便宜。
    容楚并没有占便宜,他只是拉着她的手,低下头,唇角微微一触。
    太史阑似有震动,似要甩开手,但最终没甩。
    容楚随即便放开她的手,迅速取出一管药膏,给她薄薄涂了一层,随即放开。
    太史阑指尖在他手背搔搔,示意放心,快步走开。
    这时身周风声响动,赫然又有人扑了过来,隐约听见慕丹佩冷笑一声,道:“白皎雪,你凑什么热闹!”
    太史阑听着那风声,慕丹佩和白皎雪似乎已经动上了手,风声凌厉。打架太史阑是不参与的,她相信慕丹佩搞得定。
    在她看来,慕丹佩和白皎雪,都是后天修炼的天授者,是凑数的,两人的异能不算高级,只是到现在还不知道白皎雪到底擅长什么,不可不防。
    她在一边掠阵,时刻感觉着四周动向,先前小胖子那句“疤面人最可怕”让她心中不安。那疤脸到现在还没出手,他会在什么时候发出雷霆一击?
    身周人影来去,拳风凌厉,两个女人竟然肉搏上了,其实这已经算是犯规,但此刻谁来裁判?看都看不见。
    两人身影游走,竟然渐渐离开了众人坐着的范围,到了大殿第二层阶上,这让太史阑有点奇怪,白皎雪竟然不想杀伤南齐这边的官员?
    大殿二层有一方玉池,里面雕白玉双龙,龙嘴长年喷水,在池中积水浅浅一层。四周有雕饰的汉白玉栏杆,慕丹佩和白皎雪跳上栏杆,身形游走,递招不绝。
    太史阑忽然心中一跳,似有警兆,与此同时小胖子也紧张地睁开眼睛,道:“水!”
    话音未落,栏杆上白皎雪冷笑一声,衣袖一卷。
    “哗啦”一声,玉井里水流直卷而上,直扑慕丹佩。
    慕丹佩也在冷笑,想也不想便衣袖反甩,要将水波逼回,泼白皎雪一个落汤鸡。
    随即她就觉得不对。
    水声不对!
    分散的哗啦啦的水声,忽然凝聚,呼啸而来,直如巨杵!
    慕丹佩霍然向后倒翻,“巨杵”擦衣而过,她甚至感觉到那东西沉重的风声,捣穿她四周的空气,一股阴冷的感觉滑过,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一霎那慕丹佩和太史阑都明白了白皎雪的天授之能。
    形态改变!
    水化成的冰杵滑过慕丹佩身侧,直直撞向下方南齐官员所在地。
    那一个巨大的冰杵,自上而下,带着自身的冲力,足可以杀伤一大片南齐官员。
    慕丹佩救援不及,太史阑已经扑了上去。
    她并没有扑到冰杵正面撞来的位置,却站在了人群的前方中间。
    因为就在此时,风声一变,由沉重的呼啸变成了尖锐的细鸣,鸣叫声来自四面八方。
    所有人都感觉到黑暗中无数东西闪了一闪,泛起一阵彻骨的寒气。所有人的心,都在瞬间凉沁沁的。
    刹那间冰杵化成无数尖锐的冰棱冰剑,无差别覆盖攻击!
    而太史阑,就正正站在这片冰剑攻击的正下方!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她在做什么,绝望中忍不住生出希望,希望之后又倒抽一口凉气——她竟然是要以身挡冰剑吗?怎么可能!
    “太史!”端坐不动的容楚忍不住,伸手要去拉她。
    即将离位的前一刻,太史阑一手狠狠将他推回,另一只手忽然扬起,迎着冰剑到来的方向。
    “化!”
    一声厉喝。如银瓶乍破。
    指尖遇上冰剑之尖,刹那间太史阑感觉到尖锐的刺痛,她并没有停留,手掌划过一个完整的弧。
    此刻冰剑闪亮,众人视野略略清楚,随即便见人生里难得的一幕奇景。
    冰棱漫天呼啸而来,太史阑手掌划弧,弧度圆润似如意,迎着所有剑尖的尖头,掠过彩虹般的长长一圈。
    指尖和无数剑尖相触,每一触及,剑尖顿炸,蓬出一抹晶亮的水花!
    无数冰剑沿着她手掌飞凤般的运动轨迹炸裂、化水、散开、簌簌而下。
    刹那间半空之上,众人头顶,落绵绵细雨,一幕水光。
    扑面水珠温柔清凉,似春风远渡十万里,抚在眉端。
    后堂里蜡烛微光红润,映亮这一霎雨幕浅浅,彩光变幻,如琉璃水晶宫。
    琉璃之下,有扬手作舞现人间奇幻的女子,衣袂柔软又刚硬,令人神往。
    众人忽然都屏住呼吸。
    虽然水珠在脸上头顶不断流下,眼睛淹得生疼,却舍不得多眨一眨。
    奇景一现即收,随即恢复黑暗,众人似要舍不得地叹息,但又觉得心中满满。
    一霎见过,终也不枉。
    容楚忽然微笑。
    他想起初见,他也曾冰剑追敌,那个黑心的抢他马偷他内裤的家伙,也是这般眼也不眨,手指迎上剑尖,随即冰剑便化成了水,引得他一霎震惊,那家伙趁机逃脱。
    如今再见这一幕,顿觉亲切而欢喜,欢喜这老天待他终究不薄,在他打算孤身终老的时候,给他天降了一个最合适的人。
    天下所有的岿然,在她指尖都可恢复本源,不过是轻薄柔软,人间万象。
    奇缘相遇,云胡不喜。
    容楚觉得很满意——看,这就是安排好的缘分,第一次相见,他定情信物就送出去了。
    ……
    水珠滴落,后面还有一大蓬冰杵化成的水卷来,水花中隐约还有两条人影闪近,衣袖翻飞间武器的白光一亮。
    太史阑潇洒掠出去的手,忽然再次圆转如意地向内一收!
    唰一声,那蓬已经被她复原的水花,忽然再次凝成冰杵!
    毁灭复原的瞬间转化!
    太史阑一声低喝,手掌重重抡出,拍在冰杵上!
    冰杵呼啸回射,晶光如柱。砰一下撞在那想要偷袭的东堂少女胸口,撞翻了一个,带倒了另一个。
    两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刚才还是迎太史阑而去的水花,怎么忽然就成了冲自己而来的冰杵?撞得满脸都是冰渣子,慌忙爬起逃了回去。
    南齐众人抬头仰望,眼神里惊叹未绝,都觉这才是人生难得一见的奇景。
    大殿二层白皎雪也看见了这一幕,她又急又怒的声音传来,“见鬼!这是什么天授之能!”
    “送你下水之能!”慕丹佩从她身后钻了出来,一脚便恶狠狠地将她踢进了玉池里。还想给她来一下狠的,身后忽有凌厉的风声刺来,慕丹佩一斜身,躲过一个忽然飞来的烛台,白皎雪趁机水淋淋地从玉池中爬了出来。
    慕丹佩一回头,便看见那烛台自己飞回了一边架子上,对方那个能够意念移动物体的黄脸汉子又出手了。
    大殿二层离后堂比较近,隐约有光亮,慕丹佩那一回头,就看见底下东堂那边的队伍。
    此刻那黄脸汉子正收回手臂,而在他身边,那个一直没出手的疤脸,忽然抬头。
    他一抬头,隔着老远的距离,就迎上了慕丹佩的目光。
    两人目光一触。
    慕丹佩脑中一昏。
    ……
    此时太史阑还守在南齐官员身前,对那个能够隐身的少女低声说话。
    “等下,后堂有响动和变化之后,”她道,“你就隐身,从那个方向走……”
    雀斑少女连连点头,悄无声息站到一边。
    对方司空昱有微视和远视能力,什么都在他的眼睛里,太史阑连说话都不敢当他面说,微微背转身去。
    她刚才骗了司空昱,因此赢了一局,心中也难得有点惭愧,并不试图向那边看。
    所以她也没感觉到那短短一霎的异常。
    小胖子忽然呓语般地道:“他开始了……”
    “谁?什么?”太史阑没听清,小胖子这句话太模糊了。
    小胖子咳嗽两声,似乎忽然被扼住了喉咙,没说出话来,他痛苦地皱紧眉,不敢再说。
    太史阑看不见,也不知道。
    她感觉到那边暂时似乎没有动作,就低头看看手指。刚才她使用复原能力,让冰剑恢复原态的水,虽然她现在经过修炼,复原能力越发强大,瞬间便将那些冰剑全部恢复,但指尖和剑尖相触那一瞬间,尖锐的刺痛伤害仍在,此刻十根手指头都红肿着,连心疼痛。
    她怕手指疼痛会影响等会出手,将双手搓了搓,想把刚才容楚给她敷上的药膏也搓到手指上。
    正在这时她听见了慕丹佩的脚步声。
    步子很轻,游魂似的。她一抬头,隐约看见慕丹佩走了过来。
    太史阑愕然问:“怎样?白皎雪处理了么?”
    慕丹佩抬起头,两人目光相触。
    太史阑蓦然觉得心中一震,意识一昏。
    随即她听见慕丹佩悄声对她道:“我们已经混进了东堂这边,趁东堂人都没察觉,咱们先把他们的亲王杀了。”
    太史阑心中恍惚也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刚才她和慕丹佩一番合作,已经混到了东堂这边。
    她心中一喜,努力地想东堂亲王的位置在哪,随即又听慕丹佩悄声道:“右侧第一位置……你去杀他,我去杀那个季将军。”
    “好。”太史阑又应一声。恍惚也觉得那东堂亲王就在那位置,脑海里甚至浮现出他的样貌。
    只是又似乎隐隐有些不对劲,脑海里的图像浮动摇晃,晃得她晕。
    她身上时常配有各种武器,贴肘有人间刺,腰间有薄匕首,她没系统的学武功,所以备的都是近身轻薄的兵器。
    此刻她一边走一边摸索身上的武器,思量着那个匕首特别好用。
    这么摸索的时候,她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的所有动作,也在思量考虑。
    她的手指先摸到了匕首,匕首短,薄,并不是名器。
    她自己是喜欢用匕首的,她的手有力度,是不是名器都能一击杀敌。
    但那双眼睛似乎还觉得这匕首杀伤力不够,随即她脑海里一阵模糊,手不由自主就放弃了匕首,转向了人间刺。
    人间刺当然不是杀人利器,但人间刺的表象很可怕,尖锐的三棱刺尖,三种颜色,泛着美丽而诡异的光。
    脑海中忽然飘过一个疑问,似乎是她自己的,又似乎不是。
    “刺上有毒?”
    刺上……算是有毒吧。她心里给出一个答案,人间刺,确实是毒。
    然后那疑问就没了,手指落在了人间刺上,轻轻拔了出来。她把人间刺抓在手中,轻轻巧巧向想象中的亲王那里走。
    对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见太史阑过来,也没什么动作,眼神掠过来,暖暖的。
    太史阑想着这亲王还算守诺,也有定力。
    她闭上眼,感觉了一下这人位置,立即毫不犹豫掠过去,抓着人间刺,狠狠扎向那人胸膛。
    那人忽然伸手来接她,轻轻道:“太史……”
    这一声宛如惊雷——
    太史阑如被雷击中,脑中昏乱散了大半,但还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身子惯性撞入那人怀中,手中刺“哧”地一声刺入他胸膛。
    那人身子一偏,“啊”地一声呆住了。
    这时她已经接触到对方手指,闻见对方独特的气息。
    刹那间一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她眼底,她霍然抬头,眼神里满是恐惧。
    抬头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大力向外抽人间刺,感觉到刺尖受到阻力,那是血肉的牵绊。
    这让她更加惊恐——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热血喷出来,溅了她一脸,她觉得瞬间连自己心都被烧着了。
    腾腾的热和痛,将她脑中最后一丝阴霾驱散,她一抬头,眼底刹那间雪亮!
    这方哪里是东堂!
    她根本没有走出去,这里还是南齐这边!
    对方有控人思维心神的高手,那个疤脸,终于出手!
    她和慕丹佩,刚才都被控制了,慕丹佩攻击的是折威元帅,她攻击的是……容楚!
    太史阑眼底怒光一闪。
    暴怒,心内似腾起灼灼的火!
    竟然……竟然操纵她来杀容楚!
    身边有响动,有怒喝,她什么都来不及想,一手抄起身边那个香炉,对着刚才慕丹佩去的方向,狠狠砸了出去。
    “砰”一声闷响,香炉砸上人体,随即是慕丹佩的痛叫,似乎被砸得不轻。
    然后是折威元帅的一声闷哼,怒道:“亏本了!”在椅子上一脚将慕丹佩蹬开。
    太史阑一手砸出香炉,一手便在身上摸索,她身上有好药,李扶舟给的。可是手抖得厉害,摸了几下都没摸出来。
    她一生冷静审慎,不动如山,然而此刻她抖如羊癫疯。
    她恐惧,颤抖,却不敢问,也不敢去看他到底怎样,只是拼命地找药,似乎先堵住那个伤口,就是一场救赎。
    被刺中的人还在僵硬着,她记得自己刺出去的是银白的遗忘,可是到底有没有刺到心脏她也不知道,人间刺不是利器,可是还是尖锐的……她不敢想。
    人间刺落在他腿上,银白刺尖已经被染红,她眼光四处逃窜,什么也不敢看,掏……掏……掏……
    一只手忽然轻轻按住了她。
    手还是温暖的,熟悉的动作和气味。
    她一震,眼底瞬间有泪。
    这泪盈盈闪在她眼眶里,滚来滚去却不落下,冲得眼睛发涨。这样的感觉如此陌生,她不知道该怎么动作。
    心里的情绪也在澎湃来去,忽热忽冷,恐惧和希望交织,她还是不敢动,不敢问。
    她的手按在他伤口附近,整个人都似乎想压上去,堵住那个还在流血的伤口。
    手的主人也停了停,似乎被她的眼泪震惊,随即向上举了举,接了她的泪水。
    手缩回去,指尖搁在唇边,尝了尝她的泪。
    手的主人发出一声满足而又怜惜的叹息,随即又伸出手,轻轻巧巧从她的袖子里掏出金创药。
    “没事。”他这才开口,柔声道,“幸亏是人间刺。”
    她听他说话并不太虚弱,中气仍在,心中一喜。
    啊,幸亏是非利器的人间刺。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容楚还是受伤了,她脸上还溅着他的血,热而粘。
    太史阑还在颤抖,这回是愤怒。
    最初的惊恐过后,爆发的便是被愚弄被伤害的愤怒。
    她匆匆将那宝贵的伤药,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挤在容楚伤口上,嗤啦一声撕下袖子,按在他伤口上。
    他自己接手,道:“没事,你小心自己。”将她轻轻推开。
    太史阑没有犹豫,快步离开。容楚的伤她该做的已经做完,没有更好的办法,她不必再停在原地哭泣,现在她要报仇。
    她一步先将慕丹佩拉起来,人间刺的遗忘,同时戳入了她的手臂。‘
    以毒攻毒,看谁能控制谁!
    慕丹佩浑身一震,陷入迷茫状态。她也是少见的高手,瞬间摆脱遗忘状态,再清醒时,果然眼神里的茫然已经淡去。
    “咦……这……”她手按在地上,四面望望,忽然明白了什么,掌心恨恨一拍地面。
    太史阑正要说话,忽然听见上头一声异响。
    她一抬头,就看见后堂的那点蜡烛微光,似乎在飘动。
    她立即明白了对方要做什么。
    容楚已经受伤,南齐输了,此刻蜡烛还没点完,东堂害怕夜长梦多,便想把蜡烛给提前毁了。
    “慕丹佩!”她低喝,“送我上去!”
    她说完便拔出身边小胖子的佩刀,一脚跳上旁边案几,随即纵身而起。慕丹佩追上来,旋身飞踢,靴尖踢在她脚底,啪一下,太史阑的身子立即被远远送了出去。
    后堂悬在高处的蜡烛前面是一大片半透明屏风遮挡,太史阑身在半空霍然挥刀,哧哧两声屏风破裂,她人已经到了蜡烛之前。
    “嗖”一道风声掠来,她头一低,一柄飞刀擦着她头皮飞过,将剩下的不多的蜡烛砍成两截。
    烛火一熄。
    一熄,战局就结束了。
    太史阑霍然伸手,抓住了那蜡烛,手指一抚,蜡烛恢复原状,烛光又幽幽亮起来。
    蜡烛大概还有五分之一长度,够烧一刻钟不到。
    底下有人“咦”了一声,似乎对太史阑的异能感到非常惊讶。
    她不仅表现出了少见的“毁灭”,甚至还拥有和毁灭对立的“复原”,两种都是高级天授之能。东堂的人怎么也想不到,太史阑居然连异能都这么出众,脸色都很阴沉。
    那个出手截蜡烛的黄脸汉子吁一口气,疲乏地摆摆手。他的异能使用是需要耗损大量精力的,此刻已经无力再出手。
    疤脸汉子脸也有点发白,操纵心神,对方一旦醒来,多少对操纵者有伤害。被操纵的人清醒越早,反抗越大,伤害也越重。他一次性操纵两个人已经吃力,其中还有一个是意志力特强的太史阑,所以时辰短,而且太史阑清醒那一刻,他也如受重击。
    他甚至能感觉到太史阑的暴怒,那种勃然的杀机似一柄刀瞬间沿着他的意识通路,刺入他心腔。
    疤脸汉子默默地咽下一口血。
    东堂亲王脸色难看地看了看那蜡烛,忽然道:“那边太史阑没武功,慕丹佩刚才已经受伤,自顾不暇,其余两个没威胁,我们这边安全没有问题。你们给我一起去,先杀了太史阑!”
    “殿下。”司空昱立即道,“我们先得保护本国官员。”
    “不必。”亲王瞄他一眼,阴狠地道,“她们不敢过来的。我们这边,只要有人别捣乱,也没问题!”
    司空昱默然偏转脸去,就好像没听见亲王的暗讽。
    “太史阑这人绝对不能留。”亲王阴恻恻道,“我忽然觉得输赢也不是那么重要,杀她比较重要,去吧,都去!”
    黄脸汉子和司空昱留了下来,其余人都纵身而起。
    东堂那边的人一扑出来,太史阑就感觉到了。
    她立即对着后堂方向,打了个手势。
    手势刚刚打完,她就感觉到身后风声凛冽,东堂的杀手们已经到了!
    她一抬手,将蜡烛放在更高位置,转身跳下,向着窗户奔去。
    她奔到窗户前,又是哧哧两刀,将挡住窗户的帘子斩断。
    帘子哗啦啦落下来,她身后风声也已经追到了,最前面应该是白皎雪,冷笑时的呼吸已经快喷到她后颈。
    一股猛烈的劲风撞向她后心,她感觉到又是什么香炉之类的玩意。
    那个黄脸汉子跟在后面,一边喷血一边催动香炉飞快地撞向她。
    太史阑听着风声计算着距离,蓦然纵身向旁边一跳!
    “啪”一声巨响,香炉撞碎了窗户,大片月光泄出来,将殿内照亮。
    这是东边的窗户,所以月光几乎瞬间就将下方东堂的人都笼罩在内,而南齐那边照不着。
    月光大亮的那一刻,后堂里苏亚猛然一推,将一个人推了出来。
    那人小小个子,被推得跌跌撞撞走了几步,正迎上从窗户里泻下的月光。
    月光下他的脑袋光得发亮。
    戒明。
    戒明的眼睛也在发亮,黑瞳仁显得比平时要大,幽深幽深的。
    “那位女施主。”他道,“你在那墙里面做什么呢?还有你怎么穿得那么少?怪冷的,你要和那位姑娘说什么?说出来小僧可以为你转告。”
    正要窜出去砍太史阑一刀的白皎雪霍然回首。
    她的脸瞬间也和月光一样的白。
    “你……”她看看墙,又看看戒明,像是明白了什么,又不敢置信,颤声道,“你……你胡说八道。”
    声音听来甚是软弱。
    戒明却像在专心听谁说话,随即对白皎雪合十,道:“那位女施主说,姑娘你冤屈她了,她从来就没有告过密,你将她钉在墙上用冰水浇死,她好冷……”
    白皎雪打了个寒战,回头看看墙,再看看戒明脸上神情,蓦然一声尖叫,砰一下再次撞破窗户,逃出去了。
    她逃了出去,尖叫声犹自不绝。
    众人都怔住,此时变成那疤脸汉子当面,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小铜鼓样的东西,正准备使用,一抬头触及戒明目光。
    他眼神幽幽的,紧紧盯着戒明,此刻他也知道这是对方的天授能者,不敢再试图追杀太史阑,而是使出了自己的看家绝活。
    他的能力,能隔着大殿几丈距离对慕丹佩和太史阑控神,现在戒明就站在他对面,他对自己有信心。
    戒明坦坦荡荡和他对视。
    然后合十,宣一声佛号,满脸哀悯。
    “施主寿元已尽。”他道,“月光下移一分处,热血飞溅时。”
    疤脸男子霍然向后一倒,“噗”一声喷出一口血。
    控神如果毫无效果,必受反噬。他的控神本就是结合南疆异术,再经过后天修炼而成,此刻反噬汹涌,踉跄而倒。
    他倒下那一刻,一条人影蹿了出来。
    太史阑。
    她滚倒在暗影里,在戒明出现那一刻爬起,半跪,手从靴筒里拔出一柄半长的匕首,整个人弯背倾身,姿势如一匹蓄势待发的母豹子,随时等待一次最凶猛的出击。
    就在此刻!
    黑影弹射,身体的弹跳力和爆发力在此时发挥到极限,一抹银光从地面蹿起,在半空划过一道半圆的长弧,狠狠劈进疤脸的后背!
    一抹血光迸起,连接那银光的末梢,半黑半白的背景里,银光未敛而血色贯如长虹。
    疤脸发出一声濒临死亡的惨呼。
    此刻月光正稍稍下移,过窗棂一分!
    太史阑拔刀,一脚将他的尸首踹下,她动作干脆利落,充满难以纾解的恨意。
    谁伤容楚她杀谁,谁竟然操控她伤了容楚,她必定立刻宰了他!
    疤脸的尸首骨碌骨碌滚下去,发出空洞的撞击声响,东堂的人呆呆地瞧着,月光下众人神情惊骇如邂逅噩梦。
    月光下太史阑侧身举刀,刀上血犹自下滴,她看来煞气冲天,如浴血操刀于大地上复仇的女神。
    她竖刀,对东堂剩下的那两个少女逼近一步,两个被惊呆了的少女霍然醒转,一抬眼看见冷白月光下眼睛发红如鬼的太史阑,惊得一声尖叫,斗志全无,连滚带爬地逃了下去。
    此刻太史阑就正好和戒明对面相对。
    戒明神情似乎也有些震动,他认真地看了看太史阑。
    太史阑吸了口气。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20 17:07:03
    第五十九章 预言
     更新时间:2013-9-22 8:19:55 本章字数:13030

    此刻她正在月光下,迎着戒明。1不用说,啥也被看清了。
    她做好心理准备,等着那小和尚惊悚的预言,估计会有很多很多鬼……
    谁知道戒明看她一眼,眼神中先是惊悚,真的像是看见很多很多鬼,但是却又没说出什么,随即他叹气,低首,合十,道:“天降四星如四煞,甲光乱日烟尘下……十年浩劫,尔等开启……”
    太史阑听那“天降四星”四个字,心中一震,急声问:“那三个在哪?”
    戒明喃喃道:“快了……就快了……你很快将会遇见其中一个,不过是否真的能相见,且看天意……”
    随即他叹息一声,垂下眼,道:“你将抛离你所不肯抛离的,你将获得你你原本不想获得的,初见的日光隐入地狱,升起的月头没在林梢,留你在沧海之间行走,十万里征途从此行。”说完指指脚下。
    太史阑听他又来“你将”体,又好气又好笑,这种神棍式的预言,谁听得懂?
    可小和尚在月光下的预言状态是自己不能控制的,清醒后问他要解释也没用。
    戒明匆匆说了这两句,便不肯再看太史阑,目光转向下方。
    下方东堂人怔怔地仰望,很多目光射过来。
    戒明的眼神也出现了混乱。
    好多人……好多事……走马灯一般地转来转去,不知道谁对谁。
    “你今天就要做你不得不做的事……”他忽然轻轻道,“……你还在犹豫……可是你会去做的……不过……未来……真正的结果在未来……还有你不要信……不要信……”
    他这话没头没脑,谁也不明白什么意思,人群里只有一个人,脸色忽然白了白。
    “将军百战死,白骨龙下堆……”戒明道,“你跟对了主子,却跟错了人。你会拥兵百万,荣宠一时。可是天命自有定数,你的荣宠注定一生,可你的一生注定很短……”
    季将军怔怔看着戒明,眼神幽幽亮亮。
    满殿无声,此时众人都已经察觉是怎么回事,大预言者当面,是百年难逢的机遇,东堂的人连比试都忘记了,也不记得要杀太史阑的事,都又紧张,又兴奋地盯着戒明。
    东堂亲王忽然站起身来,脱开身周其余人的保护,直直走到月光下,单独面对着戒明,望定他的眼睛。
    戒明果然对他望了过去。
    二层金殿上的小和尚,沐浴在月光下,脸上却有一层淡淡的青气,望去不似人间中人。
    黑暗中南齐那一边,有人悄悄做了一个往外推的动作,不过对着的却是虚空。
    “你看着那个最高的位置……可是……别想了。”戒明望着东堂亲王,“那不是你的,甚至不是现在那个人的。那个该坐位置的人,从来都等在那里……不过他原本也是没有这个命,但是天降星子,命盘推动,他的命数改了……那个流星般越空而来的少女,她也拥有一双奇特的眼睛,看见最细微的一切……”他轻轻叹息,合十,“就此收手,你有六十年寿命,若不放弃,六年。”
    东堂亲王似有震动,身子微微一晃。失声道:“不会——”
    他身子忽然又晃了晃。这回晃动更剧烈,随即他的背后,忽然喷出一股鲜血!
    他怒喝一声,霍然回首,身子还没完全转过去,一个肘拳已经向后狠狠捣出。
    砰一声,明明他撞的是空气,但接触的声音听得出来是撞到实处,随即一声细细的哀呼,亲王背后风声一紧。
    再随即……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他们看见半空中忽然显现出一个少女的身影,正捂着胁下,仰头向后飞出去。
    虚空中忽然出现人影的场景太惊悚,众人都张嘴傻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隐身!”司空昱失声惊呼。
    唰一声慕丹佩掠过来,一把接住雀斑少女,转身就回了南齐那里,抛下一声冷笑。
    “就许你们使诈,不许我们暗杀?”
    少女在她怀里蜷缩着,手中一柄匕首往下滴血。
    东堂亲王的血。
    众人都觉凛然。
    此时才明白,南齐那个不起眼的少女,竟然是个隐身能者,她一直没有发挥作用,就是为了这一刻,在东堂所有人都被戒明的预言吸引了注意力,在亲王为了知道自己的命运不顾一切摆脱保护阵型走出的时候,隐身,暗杀。
    只是可惜她作战经验还是不够丰富,惊慌之下匕首还是没能刺中心脏,而且亲王也穿了护身软甲,她的匕首入肉三寸后被迫停住。
    当真是各逞智慧,各显神通。
    忽然有人在上头冷然道:“时辰到!”
    众人一抬头,才发现二层后堂,那高高悬挂的蜡烛,这回真的熄灭了。
    蜡烛下太史阑满面嫌恶地盯着东堂亲王,遗憾刚才那下怎么没能刺死他。
    南齐和东堂此刻才开始骚动起来。
    东堂人扼腕跌足——如果刚才能毁了蜡烛,如果刚才不被戒明吸引注意力,亲王哪里会伤!
    南齐却吁出一口长气——这边国公伤了,但好歹最后太史阑想办法也伤了东堂亲王。平局,又是平局!
    但这已经是东堂南齐多年天授大比,最好的一次成绩。
    这次也是最诡异,最凶险的一次大比,以往那些站在那里,各自施展异能的方式,和这次比起来,文雅亲切得像在宴客。
    极东总督怔了半晌,站起身道:“平局。”
    东堂人默不作声,此刻后悔也没用,智慧也是一种本领。
    亲王一边急急让人给他包扎,一边咬牙,道:“那就平局……”
    “不行。”
    众人愕然,随即又摇头。
    说话的果然是太史阑。
    此刻殿上已经点起灯火,太史阑缓步下阶,就着烛火此刻才看清容楚的伤,他胸前衣衫一片血染,脸色发白,显见得伤得不轻。
    按说对方就算使诈,就算容楚坐着不能动,以他的本事,也不会受伤。他之所以会受伤,纯粹是因为出手的是她。
    她也知道自己的出手,向来用尽全力,如果不是人间刺质地薄脆,此刻容楚怕就是对心穿。
    这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容楚险些死在她手上!
    她想到这种可能都觉得浑身发冷眼前发黑,完全想不出如果真的发生她该怎么办,她会怎么办?发狂?杀人?厌世?崩溃?
    也许会,也许都不会,但不管哪一种,她这一生从此绝望,永堕黑暗。
    对方如此恶毒,她怎能不以牙还牙?
    平局,平局你妹啊!
    今儿不打残他们决不罢休。
    她一开口,南齐官员就齐齐闭嘴,此刻尘埃基本落定,太史阑是此战最大功臣,在场人人得她救命之恩,谁也不会违拗她。
    东堂亲王听见她说话,抬头看她一眼,倒像是被提醒一样,冷笑一声,道:“确实,不该平局。平局的话,咱们的协议怎么算?先前我们说过,如果双方都出现伤损,就再来一局。”
    “再来一局。”太史阑道,“定输赢。”
    “太史。”容楚皱眉,“无需如此。平局已经很好,只要平局,我方就可以不开放静海城。”
    “现在不是南齐的事,南齐关我屁事。”太史阑不管众人精彩的脸色,一挥刀淡淡道,“现在是我和我未来的幸福险些被扼杀了的事,这个仇,我得报。”
    容楚叹口气。
    他就知道太史阑,一旦被触及底线绝不后退。如今东堂这个举动,可是把母老虎惹毛了。
    这让他无奈,却也欣喜。
    “你被惹怒,自然我来解决。”他微微一笑,“太史,你休息会儿。”
    “我知道你能,可是你来不合规矩,你毕竟不是天授者。你就算赢了他们也要赖账。1”太史阑回头,眼神柔和了点,“容楚,信我。”
    容楚笑笑。
    他觉得他家太史好处真的很多。比如霸气却不霸道,比如骄傲却不自傲。她维护着自己的自尊,也维护着他的自尊,就是在这时刻,她也绝不说一句“你受了伤逞什么能”?
    他的太史,才是最最温柔体贴的那一个。只是世人不能发现。
    不能发现才好,容他独享。
    ……
    “那就再比一局,定输赢。”东堂亲王一声冷笑,“正好,我们这里也有位还没正式出手,不妨你们互相练练筋骨?”
    太史阑一怔。
    对面,司空昱深沉如星光满蕴的眸子,迎上来。
    ==
    看见司空昱,太史阑微微皱了皱眉。
    她有种感觉,现在的状况,也是东堂早就做好准备的。
    虽然她不愿和司空昱对阵,但想想之前司空昱一直没出手,还曾有意无意帮了她,这样回东堂,他也会遭受责难吧?
    不如堂堂正正比一场好了。
    “行。”她不看司空昱,神情淡漠地道,“但这次,就堂堂正正比天授之能,实实在在不动武,如何?”
    “好。”东堂亲王冷着脸道,“双方许诺,都不许使用武功和武器。”
    太史阑微微放了心。对面司空昱一直是若有所思的神情,偏着脸,灯光下侧颊微白。
    “这大殿已经毁去不少,我们都出去休息,只留两个人做裁判如何?”东堂亲王道,“天授之能向来是国家机密,我们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南齐这边的人,知道情况的心中一喜——听说这位东堂世子对太史阑似有好感,这样单独对阵,无人监督,岂不有利于南齐?只是东堂那边也应该知道这事,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不知道这情况的却在担忧,怕没有武功的太史阑和司空昱单独对战,会被那个武功很高的世子眨眼就给杀了。
    太史阑倒没过多考虑,应道:“好。”
    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了东堂的季将军,和南齐的极东总督。容楚想留,给太史阑强硬地逼了出去,唤人来给他包扎。
    两个见证人各自呆在大殿一角,有屏风隔着。
    太史阑和司空昱则上了大殿二层。
    烛火幽幽,都在大殿下层,光线射过来有点远,朦朦胧胧的,好在月色尚且清亮,月光下两人表情都很平静。
    司空昱认认真真看着太史阑,这是今天以来他第一次和太史阑目光接触,只是虽然他在认真看着她,太史阑还是觉得,他的眼神有点怪。
    有点空,有点忧伤,像透过她,看见远方,但远方的场景也不是美好让人向往的,反而透出点紧张窒息的味道。
    太史阑修炼“预知”,对事态的变化和人的情绪感觉明显。
    “司空。”她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司空昱忽然一惊,仿佛被她惊醒,才道:“……没什么,太史,最近好吗?病都好了吗?”
    太史阑摇摇头,“没事。”
    “我听说了最近的一些事。”司空昱上上下下看她,“想来看你的,可巧亲王来了南齐,我得陪着他。想着这时候和你走得太近也不方便,便算了,你别介意。”
    “无妨。”太史阑又是一扯唇角。
    她觉得这样的对话很诡异,很让她不舒服,认识司空昱到现在,他或者对她发火,或者对她挑剔,或者对她吼或者被她吼,但从来没这样,隔着一丈的距离,平平静静,客客气气,如对初见的路人一般和她寒暄。
    是因为此刻彼此的敌对立场吗?
    可是两人的立场,从一开始就是敌对的,也没见他有过心障。
    算了,太史阑叹口气,这样的对话太压抑,还是速战速决吧。
    “我的能力,你应该能猜着一些。”她道,“你的能力,实话和你说,我也早知道了一部分。现在,你提出一个比试方法吧,输赢,总要在你我之间决出。”
    “那这样吧。”司空昱说话很慢,似乎在凝重地思索,“我想和你玩一场捉迷藏。”
    太史阑一怔。
    捉迷藏?
    小孩子玩的玩意。司空昱怎么会突然要求这个。
    “我忽然想起我小时候,很爱和二哥玩这个游戏。”司空昱仰起脸,神情里有淡淡怅惘,“别的人我都记不太清了,唯独记得二哥,他对我很凶,却也很爱护,我在他护持下长大。小时候我爱玩捉迷藏,但是没人陪我玩,只有他勉强陪我玩过几次,都藏得马马虎虎,一找就能找到。”他撇撇嘴,“每次都躲在缸后面看兵书,人是藏住了,书还露在外面,怎么可能找不到?”
    太史阑默然听着,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司空昱家世极好,尊荣富贵,他也不是那种不受重视的世家子弟,东堂皇帝据说很喜欢他,这样的出身和地位,他该是那种最骄傲的男子,事实上平日里他确实是这样的,只是和她言谈之间,却总露出一些不如意和凄伤来,似乎他的童年,十分悲惨。
    按说就是小时候不受重视的世家子弟,也不该悲惨成这样。
    还有,兵书……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司空家似乎是没有从军的子弟的。
    当然兵书可能只是一个爱好,谁也不能肯定小时候爱读兵书长大就是将军。
    只是听司空昱口气,这个二哥,对他似乎也很重要。
    “我们来一场捉迷藏。”司空昱已经从回忆中醒来,道,“就是这大殿二层前后堂。都以一炷香为限。赌三场。一开始的先后顺序猜拳决定,之后就轮换来。谁被找到的多,谁输。”
    太史阑随随便便一点头,又和底下两个裁判说了说,俩裁判面面相觑,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比试方法,但也只能同意。
    两方出战的人都太重要,双方都不希望出现伤损,这办法虽然温吞甚至有点儿戏,但相比之下是最安全的。
    而且这个比试,运气非常重要,一开始的猜拳结果非常重要。谁赢,谁负责找,另一人负责躲。那么如果太史阑赢了,司空昱躲,她找到了司空昱,司空昱首先就输了一场。再之后太史阑躲司空昱找,找到的话也不过平局。再下一场又是司空昱躲,太史阑找到的话就胜了。
    躲得越多,失败的几率越大。
    两个裁判有点紧张,这场比试运气太重要了。
    太史阑则很随意。既然赌得是运气,那她运气一向不错。
    她运气果然不错。
    她出的剪刀,司空昱出的布。
    极东总督的长吁声在远远的殿上都能听见。
    “你藏吧。”太史阑对司空昱点点头。
    这大殿上虽然没有可以躲的地方,但后堂有,后堂之后还有房间,整座大殿是个多格结构,可以躲的地方还是很多的。
    司空昱的背影消失在大殿深处,太史阑坐下来,闭目,集中全部注意力,感觉。
    脑海里的画面徐徐展开,并不很清晰,只是一个大概的轮廓,随着司空昱的步伐,慢慢延伸。
    可以感觉到上下两层的殿堂,大殿屏风后的后堂,后堂左右两侧有回廊,回廊两边有小房。
    这些小房,有的用来休息,有的用作书房,有的用来会客或者议事,也有杂物房,下人房,茶水间等等。
    能藏人的也就是这些小房,虽然结构简单,但是房间不少,一炷香内要在这么多房间里找到人,确实不太容易。
    可是太史阑心里觉得,这个问题对她和司空昱来说,只怕都不是问题,所以要想赢,还是需要智慧。
    脑海里那一个虚虚的人影,走向那些小房,然后……
    然后不见了。
    她脑海里大殿轮廓仍在,但是感觉到的司空昱的人影,不见了。
    太史阑睁开眼。
    果然神奇。
    作为天授大比中东堂队伍的带领者,司空昱果然不止微视和远视那两个异能。
    香头在对面幽幽闪着,已经燃了四分之一。太史阑站起身,直接进入后殿。
    她站在幽长的回廊顶头,长廊两端,房间的门如老妪的牙齿,都黑洞洞地开着。
    她先前在感应到这些房间的时候,就感觉不到了司空昱,他应该就在这些房间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当她感觉到司空昱不见的时候,应该就是司空昱进入房间的时候。
    他应该只是拥有瞬间阻断的能力,否则他大可以一开始就屏蔽她的感觉。
    那么,他就在这头最近的某间房间里。
    太史阑迅速进入第一间,用最快速度翻了一遍,没有。
    第二间,也没有。
    第三间,还是没有。
    房间不算大,但里面家具不少,甚至有的还有暗柜,太史阑挨个敲过去找暗柜,还要翻找,花费了不少时间。
    她算算,一炷香应该已经过三分之二了,时间一道鸣锣一响,找不到就是输。
    一间间翻下去,还是会输。
    她心里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她一开始的判断并没有错,可是为什么在最近的几间房间里找不到司空昱?
    她甚至现在感觉,他还是在这几间房间内,不过如果她进去找,还是未必找得到。
    她隐约明白了原因。
    只要他愿意,她很可能永远都无法在这里找到他,一炷香不够,一辈子,也不够。
    太史阑忽然停下来,不找了。
    她随随便便进入第一间房间,在那房间的软榻上躺下来,闭上眼,道:“司空昱,我想,小和尚戒明的第一个预言,是对你说的。但是我要告诉你,戒明……”
    她忽然停住。
    黑暗中似有呼吸也忽然跟着一紧。
    “你出来吧。”她道,“出来我就告诉你。”
    黑暗中一声幽幽叹息,叹息声在她身后。
    “戒明怎么了?”他问。
    太史阑站起身,拂拂衣袖,转头对他一笑。
    “戒明说的话,都是真的。”
    司空昱似有震动,随即苦笑,道:“太史阑,你看起来特别刚硬,像个宁折不弯的人,其实谁都没你诡计多端。”
    “客气客气。”太史阑一扯唇角。
    “一炷香燃尽!”俩裁判的呼喊声传来。
    太史阑拉了拉司空昱的衣袖,司空昱挑挑眉,还是跟她走了出去。
    台阶下仰首上望的两个人,一人失望一人欣喜。
    第二柱香点了起来,这回换司空昱背对后堂,太史阑转身走向长廊。
    她不认为司空昱有感应之能,这种能力也不是谁想修炼都能行的,必须要先拥有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力。就以往她对司空昱的了解来看,他才没有这本事。
    但是他有高深的武功。他来得及搜寻所有的房间。他还有一样别人根本不知道,她也刚刚猜到的,几乎可以立于不败之地的异能。
    所以太史阑脱下了鞋子,轻手轻脚走在长廊上。
    她一边走,一边将所经过的所有房间的门都快速关上。最后她进了一间房,这是个休息室,里外套间,所有家用物品都齐备,连梳洗和如厕的地方也有。
    她进门,这种屋子是有锁的,可以外锁也可以内锁,她将门锁上,手指一抹,锁毁了。
    然后她进屋,并没有坦然高卧,她不认为把锁毁了,门户锁死就能挡住司空昱。
    她直接进了最里面如厕的地方,那是一个单独的隔间,里头有金漆描红的马桶。马桶边还有帘子,还有用来塞鼻子的干枣,甚至还有几本书。
    她哗啦一下拉开帘子,往马桶上一坐,就着上头窗户透下来的月光,看书。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衣袂带风声。
    极快,风声虎虎,可以想象带出风声的人无比迅捷的速度,他在不停地推开门,进入,寻找,每间房间费时很短,快进快出。
    然后他在这间房门前停住,试推,推不开。
    这等于告诉他里面有人。
    太史阑静静等着。
    过了一会,房间里有响动,似乎一个人的脚步,轻轻落在了地上。
    太史阑把书翻过一页。
    脚步声在室内走动,不住翻找,从外间开始到里间,最后停在了隔间之前。
    两人相隔只有一个薄薄的帘子。以司空昱那双钛合金眼,十个太史阑也瞧见了。
    只需要手指一撩,拉开帘子,然后他就胜了。
    太史阑还是没有动,偏头看着帘子,月光勾勒出他的影子,伸出手,又缩回,又伸手,又缩回。
    她唇角忍不住一抹淡淡笑意。
    真是什么办法对付什么人。君子总是容易被欺负一点的。
    司空昱晓得她在“如厕”,这薄薄一道帘子,就怎么也不好意思掀开。这要换成容楚,嘿嘿嘿嘿,保准掀得比谁都快。
    君子欺之以方,太史阑有淡淡的惭愧。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薄薄的帘子,浅浅的月光,她在这头看他,他在那头犹豫,将一场至关重要的胜负,取决于一个人的心地和道德准则。
    他的手指曾经无数次掀开帘子边角,又无数次落下。
    “香尽!”高喝声再次远远传来。
    司空昱“嘿”了一声,重重跺了跺脚,道:“你狠!”一转身出去了。
    太史阑站起身,伸个懒腰,撇撇嘴。听见外头司空昱对两个裁判怒道:“我没找到!”
    极东总督那一声“啊!”充满喜悦——南齐胜了!
    季将军却怒道:“世子你不可能找不到!你既然站在这里,那就在这里!是你自己不愿找,我不信邪,我就在这里等着!”
    太史阑皱了皱眉。
    东堂的人算定司空昱必然能找到他,这是怀疑他放水了。
    如今季将军就在门外等着,她一出去就会被堵着。等于证明了司空昱放水,这要他以后怎么面对东堂?
    她想了想,走到门边,手指一抹,恢复了锁,打开门。
    极东总督看她果然从这门里出来,眼神惊讶,季将军却满面怒容哼了一声,斜瞟着司空昱。
    司空昱斜身站着,负手昂起下巴,谁都不理。
    “这一场,不算吧。”太史阑道,“司空世子是能找到我,但我用我的办法把锁给破坏了,他进不来。这算是我取巧。所以这场,不算。”
    极东总督急道:“这……”
    太史阑摆摆手。
    “做人要光明磊落。”她气壮山河地道。
    季将军撇撇嘴,脸上的表情是一个字都不信,他清楚就算太史阑毁了锁,司空昱想进还是一样能进,不过太史阑既然主动这么说,终究是对东堂有利,他也犯不着拆穿。
    倒是司空昱回过头来,欲言又止,眼神微带痛苦。
    “那就再比一场。”季将军道,“最后一局定输赢。”他脸色阴晴不定,似乎下定决心,忽然道,“世子。借一步说话。”
    司空昱脸色微变,终究还是跟他走到了一边。
    两人在回廊尽头说话,明明淡淡的月色下,彼此的影子黑而长,互相交叠,太史阑远远瞧着,觉得那浓淡的黑影,像深夜里蹑足而来的梦魇兽。
    他们谈的时间很短,隐约似乎听见司空昱“啊”的一声,声音短促。随即又归于寂灭。
    过了一会两人回来,神情都已经恢复如常,司空昱微微垂着眼,不看任何人。
    太史阑默然站在那里,她知道情势对自己不利,司空昱的异能,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能使用的方法都已经使用过,下次还指望他上当或者被道德挟持?他愿意她还不屑再做。
    然而她也没什么担忧的表情。凡事尽力,还得不亏心才好。
    “我觉得你们比互相找也不是太合适。”季将军忽然道,“这样吧,也别你找我我找你了,”他指指回廊正中的一间房间,“那是中间位置,我和总督大人各自去藏一样东西,在那个房间的某处,你们同时去找,太史阑找我放的东西,世子找总督放的东西。谁先找到谁赢。”
    太史阑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办法,点点头。
    “那就开始吧。”极东总督道。声音嗡嗡的,在回廊里幽深地传开去。
    第三柱香点了起来。
    两个裁判退出。司空昱和太史阑各自站在回廊的两端,遥遥相望。
    殿下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声,通知开始。
    太史阑拔腿便冲了过去。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对面的司空昱的动作,只隐约感觉到属于他的风声一掠,已经到了她的近前,看样子要比她先进门。
    太史阑伸手一扳,墙上一盏铜灯就到了她手里,她抬手就把铜灯掷了出去,火苗在灯里一闪,拖出一道长长的黄色亮弧,然后熄灭。
    司空昱身子一闪躲了开去,手指一拂铜灯呼啸射回,灯里的油淅淅沥沥洒了一地。
    这时太史阑已经又摘下第二个铜灯砸了出去,她那边回廊的灯光全部暗了。
    铜灯自然砸不着司空昱,满天里却洒下灯里的油,司空昱爱干净,自然而然要躲避,路线微微绕了弯。
    太史阑却风一般直前,满身的油就好像没闻见。
    “砰。”她和司空昱两人在门口撞上。
    此时回廊一半的灯被她砸灭,一半的灯被司空昱掠动时带起的风吹灭,整个后殿,都暗了。房间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两人身子挤在不宽的门口,一霎间肌肤相贴,各自感觉到对方肌肤的弹性和紧致,司空昱忽然怔了怔。
    趁他这一怔间,太史阑先一步挤进了门里。
    她身上有火折子,但此刻已经不敢点灯点火,两人都满身的油,点火就是找死。
    黑暗里有微视和远视能力的司空昱自然更占优势。
    太史阑进门,啪一下便将门带上,手指一抹,再次毁锁!
    她刚刚滑出一步,身后风声一响,司空昱已经换了个方向进了房间,门锁那里根本没发出任何动静。
    太史阑深深吸一口气。
    她闭上眼,感觉着这屋子,其实感应能力在此刻对于找东西没什么帮助,因为东西都是死物,谁知道哪样东西是要找的那个?
    当然留下的东西都会是带着两国鲜明标记的。
    没有办法就只好用最笨的办法,太史阑上窜下跳,开始翻。
    这也是个套间,比先前那个稍微小些,陈设也简陋些,应该是有点地位的宫人休息的地方。
    太史阑打开抽屉,翻;拉开柜子,翻;钻到床下,翻;掀开床褥,翻……
    司空昱和她大刀阔斧如洗劫的找东西方式截然不同,他静静站在屋内,双眼一遍遍在屋内扫视,看过一圈,换个房间。
    他没有透视能力,但太史阑翻东西他看着就行了,一眼扫过,有没有目标物就很清楚,不像太史阑还要摸一摸。
    窗户里射进浅淡的月色,可以朦胧地看见屋内的景物。
    两三个房间须臾翻完,这种备用的房间本来就不会放多少东西,几件宫衣,几样用具,都不会是东堂南齐官员藏下的东西。
    太史阑终于一无所获地停手。
    一抬头,看住了最后一个房间。
    一个小小的隔间,只有半间,不知道后面是马桶还是澡盆。
    太史阑快步滑了过去,与此同时司空昱也动了,两人再次在门口砰地撞在一起。
    又是稍稍停留,太史阑先挤了进去。
    她一进门就闻见浓郁的香气,再一看,原来是个梳妆间。上头一扇小小的窗户,窗户下是一个小小的妆台,妆台上摆满了女子梳妆用具,一盒粉散开着。浓郁的香气似乎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太史阑心里咯噔一声,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这是行宫,什么地方都摆设得规规矩矩整整齐齐,为什么这里会有香粉散开着?
    她忽然心中一动,扑到妆台前,手掌在妆台上迅速摸过,随即冷笑一声。
    她摸到了暗格,也摸到暗格的金属枢纽。
    太史阑手指抚过,咔嗒一声,整个梳妆台子的台面都陷了下去。她低头一看,暗格里空空如也。
    她想了想,将手中的台面一翻。
    一个乌黑的钗子,正粘在台板的背面!
    太史阑把钗子取下来,触手滑润,钗头质地非石非玉,闪着暗金的光,十分高贵。钗尖却是纯钢的,打磨得十分尖利,足可作为利器。钗子造型简单,就是普通的云钗,雕饰却很古朴,不是南齐风格。钗头上隐约还有字,只是此时看不见。
    钗身上似乎还沾着些东西,微粘,太史阑握着,觉得心里十分不舒服,脑海里忽然有哀绝的女子面容,一闪。
    她下意识想捕捉,却看不清,那面容稍瞬即逝,只是心中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更加明显,像忽然生出无限忧伤和凄凉。
    这种感觉对她十分陌生,她会愤怒会生气,但是凄凉,真的没有过。
    东西拿在手里,却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东堂季将军留下的,她转身,将钗子举起,想要看看还有什么标记。
    这一转身,她忽然一惊。
    门口,司空昱竟然一直没有动,也没有去找东西,他双手抓紧门框,鼻翼微微翕动,眼睛死死盯着她手中的钗子。
    那眼神……
    太史阑从没看过那样的眼神。
    掠夺、痛恨、苦痛、震惊、渴望……那是被唤醒的猛兽,在丛林中奔跑,想要追过时光,把记忆找回。
    而那记忆里满是血色和遗憾,还有许多未解的谜,是噩梦的源头,他在下游沉睡。
    一线淡白月光下,他美丽深沉如星空的眸子,竟然是血红的。
    “你……”太史阑一怔,下意识把钗一收。
    她想上前看看他怎么回事,却直觉很危险,回身一看,自己身后是妆台,妆台后是墙壁,两边则是柜子,窗户在上头很远,这屋子是窄条形状,只能容一人进出,一旦被人堵住,后果不堪设想。
    太史阑忽然紧张起来。
    她感觉到了危险。
    她相信自己的感觉,绝不因为对面是司空昱就产生怀疑。
    她把钗子往怀里一踹,忽然跳了起来,一脚跳上了妆台。随即纵身而起,往窗户攀去。
    她要从窗户翻出去!
    眼看双手已经靠着窗边,忽然她听见嗤啦一声,随即身子一沉,被人给拦腰抱住,生生拽了下来!
    不用看,必然是司空昱!
    太史阑心中轰然一声,知道不好,半空中猛力挣扎,试图踹到司空昱,可是姿势不对,两人武功又相差悬殊,哪里能挣脱?
    “砰。”一声,两人齐齐坠落在地,太史阑被压在下面。
    更糟糕的是,刚才那声嗤啦,是她的裤带被拽断了……
    这一拖一拽一滚,几乎立刻她就衣不蔽体。
    太史阑怒道:“司空昱,放开我!”
    感觉到身上司空昱喘息咻咻,神态动作都好似忽然变了一个人,太史阑心中一凉——不会吧?不会这么狗血吧?又是什么催情香之类的玩意?不对,刚才那香气虽然浓,却是正常的脂粉香,最起码她就没有任何的不良反应。
    “滚开!司空昱!不要逼我杀你!”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20 17:07:36
    第六十章 爱上他?
     更新时间:2013-9-23 8:28:10 本章字数:11650

    “滚开!司空昱!不要逼我杀你!”太史阑横肘重重对司空昱一顶。1
    司空昱听而不闻,依旧紧紧地压着她,他神智似乎忽然出现了混乱,眼神陌生而疯狂,神情里并没有对她的怜惜和熟悉。
    他眼睛血红而神情冷静。两腿一顶,压住了太史阑两条腿,手肘一压,压住了她的右手,另一只手抓住她胸前衣襟,狠狠一撕。
    又是嗤啦一声裂响,隐约还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太史阑觉得胸前一凉。
    太史阑大惊——司空昱真的……?
    惊之后就是勃然大怒——去死!
    正在此时司空昱忽然松了手,伸手去旁边不知道抓什么东西,太史阑霍然狠狠一摆头!
    “砰。”
    她的额骨狠狠撞上了司空昱的脸颊,将他撞得脸一歪身子一倾,司空昱伸出去的手也一滑,打在了柜子上啪地一响。
    他的手背被撞破,鲜血淅淅沥沥滴砸在地上,司空昱低头一看霍然回首,眼底怒火似可燎原。
    太史阑被他那可怕的眼神给惊住,不明白一点伤怎么让他愤怒成这样,看他的眼神倒像是什么珍贵的宝贝被弄坏,这么一想她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刚才司空昱那个动作,并不像是想要怎么怎么她,倒像是要去拿什么东西,然后之后他身子一倾,应该是那东西落地,他伸手去拿。
    她若有所悟,挣扎着转头去看那东西,只要确认了那是什么,她就有办法自救并救司空昱。
    司空昱的疯魔状态,绝对和那东西有关!
    她撞得头晕,一片黑暗里也看不清什么,在司空昱身下挣扎着伸手,想要摸摸那东西。
    身上司空昱忽然一回头,随即身子一僵。
    他一低头,就看见身下女子衣衫不整,上衣撕去了一大块,微露雪白起伏的山峦,腰部又是褪下一截,线条紧致流畅的腰是一条婉转的河流。山峦如雪耀眼,而河流潺潺顺延,一片大好的春光雪色,刺着了他的眼。
    神智本就有些混乱的人,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甚至又有点忘记刚才想要做的事,身子慢慢地伏下来。
    黑暗中喘息咻咻,带着浓郁的香气和血的腥甜,还有火油和汗水的气息。这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十分怪异,会让人想起一些蓬勃而隐秘的欲望。
    他的鼻息喷到她身上,灼热的,烈火一般地需要燃烧。
    那些苦痛的,时时惊扰他梦端的回忆,需要在此刻一场焚尽生死的爱欲中,燃烧。
    太史阑听得那声音不对,大惊挣扎,但地形太过狭窄,都无处翻滚,她就算身子努力向前蹬也不行,裤带已经断了,一蹬就是把裤子蹬掉,那更糟糕。
    司空昱的手狠狠地握下来。
    太史阑暴怒,热血冲头,伸手在地上摸索,一心想要抓到什么趁手的,打死他再说。
    手心忽然碰上一个长而凉的东西,是血泊里那枚钗子,她手指一蜷,紧紧拿在手中。
    “司空昱!看着!”她抓着钗子扬起手,厉声道,“你愿意这钗子被毁坏,被弄脏吗!”
    她这么把钗子举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钗子已经坏了,钗头只剩一半!
    她心中咯噔一声——糟了!
    司空昱一震,将要伏下的身子停住,看一眼她手中满染灰尘和鲜血,已经破损的钗子。眼底蓦然掠过一抹惊痛之色,飞快地一伸手,劈手夺过那钗子,随即他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愤怒的咆哮,二话不说,抓着钗子对太史阑狠狠当胸刺下!
    月色下纯钢钗尖寒光一闪!
    近在咫尺的夺命钗尖!
    太史阑只来得及横臂,往心口一搁!
    “嗤!”
    尖利的钗尖刺入她的手臂,穿透小臂,再扎入胸前,入肉一分,因为长度不够而停住。
    司空昱毫不犹豫狠狠拔出钗子,一股细细的血箭带出,喷了他一脸。
    太史阑痛得冷哼一声,却毫不犹豫,狠狠一巴掌煽到他手上,啪一声,钗子被煽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地上叮地一响。
    司空昱果然立即蹿起,扑向那个钗子。
    太史阑赶紧起身,也顾不得伤势,把裤子拉拉赶紧束好,把衣服拉拉,又翻身靠在墙壁上。
    司空昱在门口处摸索那见鬼的钗子,他眼睛被太史阑的血糊住,一时睁不开,摸了一会摸不到,心中一急,摸出火折子。
    “别——”刚看清他这个动作的太史阑,发出一声凄厉的阻止。
    可是已经迟了。
    “嚓。”一声,火折子一亮点燃。
    “砰。”一下,火头从司空昱身上窜了出来。
    妖红的火光,一亮而生,如艳丽火蛇,从地狱的缝隙里爬出。瞬间缠绕、勒紧,直至燃烧。
    太史阑忽然一把拉开柜子,抓出一个什么东西,往自己身上一披,猛扑了过去。
    砰一声她狠狠撞在司空昱身上。
    她这么凶猛的一撞,司空昱身上的火蛇顿时被撞灭大半,但同时太史阑身上的火苗也蹿了出来。
    她先前砸出铜灯之后没有避让,身上的火油更多!只要有一星火种,立即便会烧起!
    一道黑影坠下,是她扑出前从柜子里拉出的被子,扑在她背上,又灭了一些火种。
    火一烧,司空昱似乎稍稍清醒了些,一抬头看见她身上火光,眼神魂飞魄散。
    “太史!”他惊叫,抓过那被子拼命往她身上拍打,忘记自己身上还有火没灭。
    “砰。”一声撞门声响,十分剧烈,随即门重重撞开墙上,灰尘弥漫。
    弥漫的灰尘里人影一闪,当先出现的竟然是容楚。
    他脸色苍白,衣裳犹自染血,他身后跟着东堂和南齐的人。每个人一眼看过去,都惊呆了。
    屋内一片狼藉,满是火油气息,烟雾腾腾而出,冲得人眼前发黑不住流泪。
    腾腾烟雾里,太史阑衣衫不整地卧在司空昱身上,紧紧地抱着他,两人身上都冒出黑烟,甚至司空昱身上还有火苗。
    司空昱还在拼命拍打,太史阑一动不动,看样子已经晕了过去。
    每个人想要倒抽的那口气都憋在咽喉里,连同焦臭的火油气息一起咽下去。
    怎么会这样?
    一场说好不动武的比试,怎么会落得这样的惨状?
    还有两人的衣衫,姿势……让人不能不联想到一些强迫凌虐以及引发争斗后果的男女之事……
    难道司空昱对太史阑……然后太史阑对司空昱……
    还是司空昱被太史阑……然后太史阑被司空昱……
    众人被自己越来越惊悚的联想惊得打了个抖。
    天哪……这也太……
    人们想惊呼,但忽然不敢惊呼,因为忽然觉得身边寒气瘆人,有浓烈的杀气逼来。
    那是容楚身上散发出来的。
    众人想到容楚和太史阑的关系,天知道眼前这一幕对他冲击多大。
    人们都僵在那里,不能说话不能动,无法想象这一刻的容楚,该是什么心情。
    然而转瞬他们就听见容楚的暴喝。
    “救人!”
    这一声如霹雳,将人们惊醒,立即有人扑了过去,经验丰富的人还在大叫,“是油!别用水!用东西压灭!”
    东堂的人却在悄悄后退,想趁这一刻混乱退出,此刻南齐的人太多了,二五营的人听见动静也奔了进来,东堂的人开始害怕,怕这些人看见这一幕会不会失去理智。
    但有一个人还没动。
    容楚。
    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扑到太史阑身边,而是留在了门口处,此刻南齐人扑进去,东堂人退出,他身子一倾,似乎也要向前扑到太史阑身边。
    东堂季将军刚刚松口气。
    忽然他听见风声一响,看见人影一闪,刚才扑出去的容楚,忽然脚跟一转,鬼魅般又转回来,掠过他身边。
    季将军大惊,立即飞快后退。
    容楚的袖子已经卷了过来,大袖底雪白的手指一闪。
    一道无人看见的亮光也一闪。
    “哧。”
    血泉飙出,射在门框上,季将军一个踉跄,靠到一边墙上。
    “你……”他瞪着容楚,伸手捂住胸口,“你……”
    容楚却已经不出手了,负手站在门槛上,冷冷地看着他。
    “这里面的事,你干出来的。”他用的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季将军喘息不语。
    “谁伤了她,我必复仇,而且一刻不等。”容楚森然俯视着他的眼睛。
    季将军痛苦又不解地看着他,他知道刚才容楚完全有机会把小刀插入他任何要害,可是容楚没有。
    容楚没有笑意地笑了笑。
    “杀你很容易,但我觉得最大的惩罚不是要你的命。”他淡淡道,“我给你留下的伤,会让你从此不能动武不能劳累。可是你想要在那人手下存活,就必须还亲赴沙场,事事操心。从此,你将活在永恒的痛苦之中——明知动武会死,可你还不得不动;明知每做一件事都会离死亡更近一步,可你还不得不逼着自己去死——这感觉,你用不久的余生,好好体味吧。”
    季将军打了个寒噤。
    他知道容楚说的是对的,这个人,果然什么都知道。
    他也知道他的未来真的是这样的——拖着残疾之躯,依旧不敢懈怠,继续奔波劳累,直到活活累死。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你早早知道这个结局却还不得不奔向那里。
    他忽然心生后悔。
    容楚动了真怒,他对太史阑果真……
    早知道不该……
    他闭上眼,长叹一声,容楚从他身边随意地走过,笑了笑。
    “回去早点给自己准备棺木,你们东堂白山的乌铁木很好,结实,不怕将来你家主子掘你坟扒你尸骨。”
    季将军给容楚这句恶毒的话激得脸色发青,坐倒在地,容楚早就不看他一眼,走入里间。
    苏亚等人刚才已经冲了进来,现在将太史阑背了出来,容楚伸臂一拦。
    苏亚惊讶地看着他。
    容楚目光一垂,在太史阑手中看见那染血的半段钗子,他将钗子拿出,对东堂诸人一晃。
    “太史阑把东西找到了。”
    季将军默然,原本他还想抵赖,此刻却万念俱灰。
    容楚目光一转,看看司空昱空空的手,问极东总督,“你藏的是什么东西?”
    “一枚玉佩,我先前戴在腰上的,当着季将军的面取下藏入这里的。”极东总督进了里间,在众人目光下从板壁后拿出一枚玉佩,“还在这里。”
    容楚看向季将军,和随后被扶过来的东堂亲王,“南齐,赢了。”
    两人咬牙,腮帮上浮出青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容楚那眼神,此刻东堂再敢抵赖一句,他就敢立即杀人。
    东堂沉默,胜负已定,容楚这才转身,看了看太史阑。他的手指在太史阑满面焦灰的脸上轻轻抚过,微微一声叹息。
    苏亚垂下眼,明白他的心思——不让太史阑的辛苦白费。
    此刻忙着救人,各自纷乱,没人记得当面敲定战果,如果给东堂就此浑水摸鱼,事后抵赖,南齐这边没了证据,太史阑的一番血战辛苦,就付诸流水。
    这才是这个男人,最坚忍沉稳的心志体现,也是他对太史阑最大的体贴和理解。
    所以只要他在,太史阑就能放心地晕。
    太史阑这一晕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
    醒来的时候她看见晚霞满天,艳红灼灼,还以为刚刚天亮。
    身边有呼吸声,很近,瞬间让她想到昨夜黑暗里的喘息,扑上来的疯狂的司空昱……
    她惊吓地霍然睁眼,身体却一动不动,手指慢慢地移向瓷枕……
    身边呼吸忽然一停,随即一只手按住了她又想K人的狼爪。
    一个声音带笑地响在她耳侧,“喂,你又想干什么?”
    太史阑浑身骤然松弛。
    她嘴角咧了咧,似乎想笑,但随即就换了一个很古怪的表情,“喂,你为什么在我床上。”
    身边人冷哼一声,太史阑一听这冷哼,就开始头痛。
    这哼声,和某人前段时间傲娇状态时的语气很像啊。
    那段时间他就是这样,用鼻音说话,用下巴做表情,走路像浮云,说话如吹风。
    醋意嗖嗖的小风。
    她头痛欲裂地回想了一下,恍然想起最后那一刻的状态——啊!哦!呀!原来如此。
    不过太史阑这个人脑回路向来和别人不一样,想起来了也没什么表情,还是舒舒服服躺着,忽然道:“我毁容没有?”
    容楚没说话,转头和隔壁的隔壁道:“你输了。”
    又是一声不满的“哼”,来自于她的大头半路儿子。
    景泰蓝在床里面爬起来,从床里的柜子里掏出他的瓷猪扑满,忧伤地上交了他存了好久的私房钱。
    容楚将瓷猪扑满在手心里掂了掂,满意地一笑,“真是会过日子,南齐百姓日后有福了。”
    景泰蓝垂头泫然欲泣,呜咽道:“麻麻你变了……”
    容楚忽然提高声音对外头道:“不用听了!你们都输了!等下记得把钱交给周七!”
    外头响起一片懊丧的叹息声,隐约沈梅花的声音大呼,“太史阑你咋忽然这么娘娘腔了……”
    太史阑莫名其妙地望着这两只,“你们打什么赌?”
    容楚懒懒靠在床沿,道:“哦,我们打赌,景泰蓝说你醒来会先问他,我说你醒来会先问你自己的脸。外头那堆说你醒来会先问胜负。然后……你知道的。”
    太史阑不说话了。
    容楚把脸凑过来,眯着眼,用一种危险的表情瞧着她,道,“你说我为什么会猜中?”
    太史阑推开他的脸,唇角一扯,不回答。
    身上哪里都在痛,心却是软的,似泡在温而滑的水里,柔柔得让人想笑。
    容楚就坐在她对面笑,黄昏光影里肌肤如玉眸子如星,散散地披着一袭轻绸内袍,乌黑的发垂在一线精致的锁骨边。
    三分懒,七分魅,看见他,让人心都痒了。
    他身边是垂头丧气的大脸猫,光着小脚丫,有一下没一下地蹬他,“坏人,坏人,骗子,骗子——”
    太史阑慢慢地一笑。
    刚才那一霎的可怕回忆,那一刻的黑暗挣扎,血色冲突,生死一线,烈火焚身……那无数让人心底发寒噩梦缠身的景象,忽然在这一刻的黄昏美人,稚童活泼的场景里被覆盖,渐渐消褪。
    人世还是很美好的,值得她为生存拼命挣扎的。
    只要有眼前这两个人在。
    哪怕他们在对面捣乱,将她的床滚得乱七八糟。
    她觉得累,闭上眼睛,身边容楚还在不依不饶地问:“你说我为什么会猜中?”
    她闭着眼睛,撇嘴,“我该先问胜负的,不然问问景泰蓝吃了没有。”
    “为什么没有问呢?”他在她耳边吹风,芝兰青桂的香。
    她翻个身,背对他,不理。
    唇角却有一抹浅浅的笑。
    因为……因为现在有你了啊……
    有了你,有了我在乎的人,我才懂得在乎自己的容颜。
    太史阑的美,只想为一个人维持。
    ……
    身边容楚也没再问,脸上一个微带得意的笑,舒舒服服地躺下,那头景泰蓝哭了一阵,瞧瞧那两个居然都睡了,轻手轻脚地把被容楚扔在一边的瓷猪扑满拿了回来,想了想,藏在床柜的另一头。
    然后他拍拍手,也心满意足地睡了。
    一张大床三个人,舒舒服服又睡了一觉,晚饭时才醒来。太史阑这次脑子才更清醒些,看看那个还赖在她床上的家伙,也不问那句“你为什么在我床上”了。
    他一定回答“因为我也受伤了需要养伤。”
    行动派太史阑唤人进来,在屋内重新放了一张软榻,被褥放好,然后准备起身。
    舍不得她去睡软榻的容楚只好自己乖乖去睡了。
    太史阑再次舒舒服服躺下来,对面容楚在床上滚了滚,满意地道:“我觉得这里也不错,看得更清楚。”
    他眼角瞄啊瞄,太史阑低头一看,自己已经换了寝衣,是按照现代式样做的那种,有领子。
    但她的衣服就算有领子也绝不会袒胸露乳,说到底容楚能看到的只不过是领口三角形的一块肌肤。
    “这点就满足了?”她斜睨着他,充满恨铁不成钢的遗憾,顺手把领口往下拉,“要不要再瞧瞧?”
    容楚眼睛一亮。
    太史阑手一松,被子向上一提,“睡觉。”
    容楚恨得牙痒——太史阑越来越女人,却也越来越会欺负他,无耻!非常无耻!
    “别睡了,先吃。”苏亚带人进来摆饭,把太史阑扶起来。
    太史阑看了看自己的伤,小臂被钗尖贯穿,伤口不大却深,在古代这种贯穿伤很容易得破伤风,不过伤口处理得很好,凭自己的体质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烧伤也有,腰侧和腿部都已经裹上布条,目前的感觉是清凉的,没有太多的烧灼感,很明显用的药极好。
    她摸摸腿,有点担心以后出现大面积疤痕,虽然在古代没什么露大腿的机会,可是留一身疤终究是遗憾的。
    不过她记得当时自己身上已经冒出了火苗,为什么上身一点伤痕都没有?
    她看看放在一边的自己的衣服,外衣都没有,想必是烧坏了扔了,只剩下一件银白色的贴身小裘,就是容楚送的那件。
    此刻那小裘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烧过的痕迹,太史阑若有所悟,看来是这小裘挡住了袭向她上身的火焰。
    烧伤面积越大越深危险越大,这小裘也算救她一命。
    “别太担心。”容楚道,“你衣服偏厚,又有阻挡,扑出去时身体的力量和被子的力量,将火苗几乎都压灭,如果不是你自己身上火油过多,根本不该有任何烧伤才对。”
    他皱眉看了看那小裘,很遗憾当初自家老子为什么不再用点力气,把配套的裤子也找来送给他老娘?
    太史阑倒也不是太在意,她在意是因为容楚,容楚都不在意她还在意啥。
    她想起容楚的伤,对他招手,“我瞧瞧你的伤。”
    容楚一点也不大男子主义地一挥手表示“没什么”,立即殷勤地凑上来开始解衣服,“好,好。”
    太史阑瞟他一眼——喂,瞧伤口你用得着连腰带都想解么?
    暴露狂!
    不过真看见容楚伤口她又不想骂他了。伤口已经包扎,不过还有殷然血迹,位置和心脏极近,只差几公分的样子,让人看了惊出一身冷汗来。
    容楚眯着眼,微笑自得地对她道:“来,摸摸,本国公是不是很结实?”
    太史阑瞪他一眼——流氓!
    不过流氓的心思她也明白,玩笑不过是为了冲淡她的愧疚。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伤口,垂下眼。
    “对不住。”
    “就知道你要说这句没用的。”容楚轻轻揽了揽她,“你我之间需要这句话?这是你的错?”
    太史阑不说话,脸贴在他胸膛上,听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庆幸。
    她庆幸自己足够强大,足够清醒,足够把持得住自己,才能在疤面人的操纵之下及时醒来,没有铸成大恨。
    或者,这也是因为,对他足够……感情?
    因为足够在乎他,记忆里镂刻了他的一切点滴,所以操纵状态才能及时摆脱?
    是……爱上他了吗?
    她心中忽然一震,觉得欢喜又觉得茫然,有什么东西扑面而来,让她的眼眶瞬间涨满,潮潮热热。
    她在这一刻澎湃,不知是喜是忧。不知那漫过礁石的海水,是要带她领略这新鲜天地阔大云海,还是会将她最终没顶。
    在这样起伏而陌生的情绪里,她听见头顶上那个家伙笑吟吟地道:“其实是小伤啊,好得很快的,嗯,如果你亲一亲,立刻就好了……”
    太史阑啪一下把那流氓给推倒在床上。
    天杀的!
    坏气氛!
    ……
    纠缠了一阵子两人才爬起来吃饭,两人都有伤,只能吃点清粥小菜,鸭腿猪肘什么的都便宜景泰蓝,这小子爱吃荤,太史阑总觉得他会是南齐历史上少见的精力充沛的君主,三岁就能啃掉半只猪肘,睡起觉来能睡七八个时辰,真是前程远大。
    吃饭时容楚告诉她,东堂败了,亲王和季将军连夜回国,南齐这边现在欣喜若狂,极东总督连夜发了报喜折子,所有官员联名替她请功。
    这次天授大比十分凶险,太史阑做的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如果不是太史阑挡了白皎雪的冰剑,在场官员大多非死即伤,可以说人人欠她救命之恩。所以不管内心情愿不情愿,从折威元帅开始打头,官员联名,直接给朝廷上了折子,请求重赏。
    “宗政惠会给我重赏?”太史阑冷笑。
    “另外再加重赏赐是不可能的,但原先定下的赏格必然是要给你的。否则谁也不依。”容楚道,“她总得尊重大多数朝臣的意见,以免引起众怒。”
    他微笑,给太史阑作揖,“恭喜大人,又将连升三级,你将是南齐朝廷有史以来升迁最快的第一异数。”
    “恭喜国公。”太史阑给他作揖,“南齐得胜,地方光武营得以维持,一番心血未曾白费。”
    两人各自哈哈一笑,不过都没有太多笑意。
    谁都知道,越向上走,危险越大,直面宗政惠的争斗,也就越来越近。
    太史阑迅速越级,马上如果给她连升三级的话,她将可以和西凌总督平起平坐,封疆大吏般的级别,但她不可能去做西凌总督,也不可能真的分封到任何一个行省去做总督,那么哪里可以安排她?只有京中。
    京中无权但有地位的闲散职位,是她很可能将要面临的安排。
    而她根基尚浅,到了京中,直接面对最高掌权者,不再是如今的天高皇帝远还可以避让躲藏,在对方庞大而威权无上的势力网中,她要如何存活?
    不过太史阑和容楚都不是会为未知而忧烦的人,他们警惕却不紧张,审慎向前。
    稍稍议论了下朝局,分析之后太史阑可能面对的状况,两人便各自睡了。太史阑有伤,容楚伤得也不轻,想干坏事也有心无力,只能在软榻上滚几滚,有事没事抱着被子瞅瞅她领口过过眼瘾。
    两人休养了几天,前来探问的人络绎不绝,也带来了东堂的消息,说是东堂诸人大部分已经离开,亲王和季将军是直接带伤离开的,但司空昱留了下来,带着一些在大比中受伤的属下,也在城内别院里养伤。
    众人说到司空昱,脸色都有些古怪,眼光在容楚和太史阑身上溜来溜去——这两人瞧着还好啊,没醋啊,啧啧。这样的事国公也很容忍,还没去杀了司空昱。啧啧。
    一部分人暗赞——大度!真男人!
    一部分人暗骂——懦夫!男人之耻!
    ……
    养伤第二天,慕丹佩来了。
    她是来告辞的。她要带丽京总营的人回去了。
    这次天授大比,除了太史阑和二五营,她和丽京总营也算立功不小,回去封赏必厚,所以慕丹佩心情还算不错。
    不过景泰蓝一看见她就撅起了嘴——女流氓!偷窥狂!
    慕丹佩倒是真心喜欢景泰蓝,景泰蓝越不给她好脸色,她越要逗他,弯下腰来掐他的小屁股,“景泰蓝,膘又厚啦,来,叫干娘!”
    “干你妹啊!”景泰蓝捂住小屁股大骂,“你才膘,你才膘,你脸上好厚膘!”
    太史阑一边瞧着,倒想起两人赌约来,不如就趁现在,解决了吧。
    “上次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她问慕丹佩。
    “啊?”慕丹佩这个没心没肺的,想了一阵才想起来,“行啊。划下道儿来吧。”她有点警惕地瞧着太史阑,“不过话说在前头,你们这些大人可不能帮忙,不然不公平。”
    “你和他一个小孩子比斗就算公平了?”
    慕丹佩一脸悻悻,咕哝道:“是,不算。不过我也会让一步,他就算使什么孩子把戏我也照样陪着,总之不要求他和我比学识武功什么的成吧?那才叫欺负他。”
    “你倒是小瞧我儿子了。”太史阑摇摇手指,“既然比,自然是比真材实料。”
    “啊?”慕丹佩瞪大眼睛,哭笑不得,“这小不点,和我比真材实料?太史阑,你是太高看你儿子,还是太小瞧我?”
    “我不高看也不小瞧。”太史阑双腿交叠,淡淡道,“不过让你见识下不同教育培养出的不同人才而已。”
    慕丹佩还没懂这句话,景泰蓝已经满脸阴笑上前来,鬼鬼祟祟抓着一卷东西。
    “我的问题很简单,这是我的功课。”他扬扬小爪子,“只要你能做出来,并回答出我几个问题,就算你赢啦。”
    慕丹佩咬着下唇望着他,想笑,又怕伤他自尊——考她?这世上有能考得住她的题目吗?
    景泰蓝挥挥手,叫过一个护卫,让人家帮他把手中两幅画卷一样的东西,钉到墙上。
    画卷哗啦啦铺下来,护卫一瞧,眼直了。
    景泰蓝双手叉腰站在画下,个头还没到画的一半,奶声奶气喊,“来吧!”
    在一边不急不慢笑吟吟喝茶的慕丹佩,丢下茶盏站起,转头一瞧,一呆。
    “这是……什么……”她瞪着那画,结结巴巴地问。
    太史阑淡定地瞟一眼那两幅人体解剖图——那是她皮箱里的宝贝之一,绝对详细精装版,她考虑着卖给这世上大医学家换钱,在此之前她正拿着给景泰蓝教学。
    两幅人体解剖图一男一女,经脉骨骼脏器指示完全,身体上延伸出无数条黑线,指示着部位名称,不过现在那些名称都被糊上的纸条给挡住。
    “这是你天天看见的东西。”太史阑道,“你的身体,不明白吗?”
    “我的……身体……”慕丹佩瞪大眼,指着那图,实在无法接受那图上青的红的紫的白的各种可怕的颜色和各种可怕形状器官堆积起来的人体细节。
    周围护卫脸色也不好看,平常动手伤人看见那些器官也罢了,如今看着这么详细逼真的图解,想着自己身上也是一堆这样的东西,不知怎的便觉得一个个要呕。
    也有人细细盯着那张女图——呀!女人身体原来是这样呀!
    “你今天托了景泰蓝的福,这东西,平常人想见还见不着。”太史阑喝茶,一边把眼睛乱瞟的护卫们,尤其是男护卫们都赶了出去。
    “是呀是呀。”景泰蓝笑眯眯地道,“佩佩,这是我的功课哦,麻麻给我的功课,现在你来做一做,帮我把这些名称都给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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