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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嫁!》月出云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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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3 20:23:21
☆、朱颜改 第二十九章 一掷千金
    撵走了小厮,颜闵深深望着秦玖,道:“本王一直想去拜访秦门主,可叹这些日子事务繁忙,今日可巧儿在这里遇上了,说什么本王也要做东,希望秦门主不要客气。”
    秦玖自然不会客气了,何况她知道,颜闵最是要面子了,他做东请客你若推辞,反倒会惹恼他。难得来了一个给玲珑阁送银子的,她自然不会错过。
    秦玖懒懒一笑,不客气地扬眉道:“能得殿下做东请客,真是三生有幸。既如此,那就让小二将这桌菜撤下去,再上一桌新的。”
    榴莲和枇杷早已从座位上起身,侍立在秦玖身后。颜闵踱步到秦玖身侧的座位上,撩起衣襟坐了下来。
    “请秦姑娘随便点。”颜闵笑吟吟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秦玖歪头笑道。
    榴莲看到秦玖的笑容,颇同情地看了一眼康阳王,真心为这个肥羊默哀。
    “那就要玲珑阁最贵最美味的菜肴,只要菜单上有的,一样也不能少,就这样吧!殿下看如何?”秦玖扫了一眼菜单,慢悠悠合上道。
    榴莲冷汗,早知道妖女会宰康阳王,怎么也没想到她将玲珑阁所有的菜肴都点了。
    榴莲偷眼看可怜的康阳王,只见他脸色初时有些黑,难得他马上便神色如常,笑吟吟一拍桌道:“好,秦姑娘点的甚合我意,本王来过玲珑阁多次,都没有尝遍这玲珑阁的美食,今日托秦姑娘的福,本王要尝遍玲珑阁美食。对了,再上两坛子秋叶红,小二,还不传菜去!”
    小二也冷汗。
    这所有美味都上,百种也不止。别说这两个人,就是几十个人,怕也是吃不完的。要是寻常人点了这么多菜,他肯定不敢上的。但眼前之人是康阳王,不怕他付不起银子。
    小二冷汗过后,便裂开了嘴笑,随后飞一般地去传菜了。
    不一会儿,几个玲珑阁的侍女捧着各色美食陆续上桌了。
    煎炸烹煮,生冷荤素,一样也不少。
    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土里钻的,一样也不缺。
    有的菜秦玖感兴趣便尝一口,不感兴趣便径直给了榴莲和枇杷。每一盘菜都是随上随撤,不然这桌上可放不下。
    颜闵几乎没怎么动菜,只一双漆黑的眸颇感兴趣地望着秦玖,唇角漾着若有所思的笑意。
    “这顿饭,九爷可还满意?”颜闵捧着酒盏,含笑问道。
    只一顿饭工夫,颜闵对秦玖的称呼,已经从秦门主到秦姑娘,再到九爷了。
    颜闵心中打的是什么注意,秦玖多少能够猜出来。
    惠妃出自天宸宗,当年庆帝还未曾登基时,她便已经做了庆帝的侧妃。庆帝能够坐上这九五之尊的宝座,恐怕也有天宸宗的功劳。颜闵如今已经二十有三,府中已经立有侧妃,但正妃之位却一直空悬。这一次,天宸宗原本是要派关雎门主姚昔儿到丽京。宗主和惠妃肯定是有将姚昔儿嫁给皇室的打算。但因事情有变,秦玖顶替了姚昔儿,惠妃和姚昔儿很亲近,对秦玖却不太了解,所以是否还有此打算,秦玖不太清楚,但颜闵有此打算是肯定的。
    秦玖反手扣杯,抬袖举杯,笑靥如花道:“甚是满意,多谢殿下,我敬殿下一杯。”
    颜闵眯眼一笑,仰面饮尽杯中酒。
    秦玖优雅执杯,含笑慢慢啜饮。她侧目望向颜闵,脸颊淡红若胭脂轻敷,朱唇轻勾,笑容慵懒,眸光淡扫处,勾魂摄魄。
    颜闵望着秦玖的笑容微微愣神,半晌说道:“一饭千金,能博九爷一笑,本王知足矣!”
    “殿下,这些饭扔掉太可惜了,不如请殿下做主,将这些菜肴和还未曾上桌的都赏给在外面乞讨的乞丐们吧。”丽京城虽然是京都,但在各酒楼饭庄门前,也不乏有乞讨的乞丐。
    颜闵凝视着秦玖,见她吟笑浅颦时不经意流露出的婉约柔媚,目光顿时有些痴迷。他扫了一眼用了没两口便摞在一侧的碗盘,笑道:“九爷当真不同凡响,你这个朋友,本王交定了。云霄,你去传本王的话,就说,秦玖秦姑娘说了,大家讨饭不容易,这些菜肴就都赏给他们了。”
    青衣谋士李云霄深深望了秦玖一眼,领命而去。
    “九爷,本王听说,父皇只给九爷安排了一个司织坊的职位,不知九爷在司织坊可习惯,日后可有何打算?倘若九爷待不惯,本王可上奏父皇,为九爷再谋一职位。”颜闵问道。
    秦玖手中执着酒盏,随意把玩着,闻听此言,笑吟吟道:“多谢殿下好意,我初到丽京,很多事情都不了解。司织坊还不错,很是轻闲,我觉得甚好。”
    “那样就好,本王听说,九爷奏请父皇,要参加今年的春闱大试?九爷当真要在朝廷效力吗?”颜闵目光灼灼地望着秦玖道。
    颜闵话中的意思,秦玖可以猜的出来,他大约也想让她效仿惠妃。
    秦玖故作不懂地说道:“我到丽京,原就是想为朝廷效力。幸好圣上恩准可以参加春闱,我不敢辜负圣上期望,自然是要参加的。”
    颜闵淡淡一笑,气质阴沉的他,笑起来让人有几分不怀好意的意味,“那本王就提前预祝九爷科考顺利了。”
    秦玖微笑着道谢,回首问榴莲道:“莲儿,枇杷,你们可吃饱了?”
    榴莲的肚子早已经吹气般鼓起来了,要不是玲珑阁的菜肴实在太美味,他早就饱得吃不下了。
    “奴才饱了!”榴莲打着饱嗝说道。
    枇杷也点点头。
    秦玖敛衣起身道:“多谢殿下款待,天色不早,我这就告退了。”
    颜闵颔首道:“九爷慢走!日后但凡有用得着本王的,尽管来找本王,本王定鼎力相助。”
    秦玖一招手,黄毛飞了过来,秦玖抱着黄毛,施礼向门口走去。
    在门口,秦玖与匆忙回来的李云霄走了个对面。
    李云霄垂首站定略略施礼,低声道:“秦门主,门外那些乞丐聚集着不肯走,说一定要谢谢秦门主。”
    秦玖凝视着这个与她一样出自天宸宗的弟子,挑眉笑道:“我只说了一句话,花银子的可是殿下,他们应该谢殿下才对,怎么反倒谢起我来了。”
    秦玖漫步出了玲珑阁,在大门口被一群乞丐们围住了。领头的乞丐是一个年约三旬的汉子,衣衫褴褛,手中拄着拐杖,看到秦玖出来,抱拳道:“这位便是秦姑娘?多谢秦姑娘赐饭!小的周阳,姑娘若有事,小老儿愿为您效劳。”
    秦玖的目光从一张张沾满了脏污的脸上扫过,只不过一饭之恩而已,没想到竟让这些生活在饥寒中的人们如此感动。她颔首道:“不客气,这里有些银子,各位拿去花吧!”秦玖命枇杷将身上的所有银子都洒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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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3 20:23:35
☆、朱颜改 第三十章 嫌弃
    九蔓山位于丽京城西面三十里之外,山势虽然不算高险崎岖,但重峦叠嶂绵延数百里,是大煜一处不可多得的风景名胜。
    自古以来,九蔓山都是以温泉闻名遐迩。传说上古时期,曾有道家之人游遍此山,于温泉中沐浴,长吁叹惋此山应是仙人之居所。但近些年来,到九蔓山游玩的人,却多是慕山脚下那大片的梅林而来。
    这处梅林绵延数里,绕林而过有一大片湖泊,此湖虽不似山上温泉那般暖,但却于三九寒天不结冰。每到正月,梅林花开,香雪如海,湖水如镜,娇花照影,因而这梅林得名香雪海,湖泊得名镜花水域。
    每年祈雪节,用来斗乐的高台便建在镜花水域之畔。今年也不例外,早在一个月前,皇帝便命工部派员搭建而成。
    倘若只是祈雪,丽京城中的百姓大半不会将之当回事儿,可伴随着这祈雪的,是各天朝贵胄家千金小姐的斗乐。因此,这祈雪节的盛况便不亚于上元节,概因烟花易赏,梅花不常绽。乐姬的乐曲再是千金一曲也可以求到,但天朝贵胄家千金小姐的乐曲,却是千金无处求的。
    因此,正月二十这一日,在各条通往九蔓山的道路上,车马如织,人流不绝。
    榴莲早在两天前听说祈雪节后,他就多次在秦玖面前试探,得到秦玖会带他们去的许诺后,他这两日很快活。但终于等到了这一日,眼看着日头已经升了起来,秦玖却还没有动身的意思,而是坐在暖阁内绣花。
    自从那日在车厢中对秦玖一番大义凛然的咒骂后,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厌烦她了。或许是因为她手下留情饶了他和樱桃的原因吧。他不知道樱桃是怎样的感觉,总之,樱桃瞧着比以前愈加寡言了。
    榴莲很着急,但没敢去打扰她。
    他内心心急如焚,却还是故作淡定地跪坐在毡毯上,在黄毛的监视下为秦玖分丝线。
    这七彩丝线极细、极滑,莹润而透亮,光溜溜的,拈起来很费劲。
    榴莲记得以前他母亲绣花时,买的丝线颜色本就是分开的,不知道秦玖从哪里买的,这些丝线竟然是杂在一起的。
    秦玖放着樱桃和荔枝不用,偏让他来干这女子的活计。还派了黄毛做监工,黄毛的黑豆眼好似火眼金睛,一看到他分错线便扑过来啄他,看到他手慢了也扑过来啄他。
    榴莲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这双手怕是练得和女人一样灵巧了。他真怕妖女接下来要教给他绣花。
    “九爷,我们不去祈雪节了吗?”眼看着日头升得越来越高,再不去怕是赶不及了,榴莲终于忍不住催促道。
    秦玖懒懒睨了他一眼,挑起眉,显得很是悠闲,“莲儿在急什么呢?”
    “奴才听说去的晚了,会占不到前排的位子。”榴莲踌躇着说道。
    秦玖弯唇浅笑道:“位子有人替我们占,且,还有人会来接我们去的。”
    榴莲稍一想便道:“是康阳王殿下吧!”
    自从那日康阳王在玲珑阁宴请了秦玖后,这件事便被当做佳话传遍了全丽京城。毕竟能一掷千金每样菜都点,只为了博红颜一笑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多。最关键的是,请的还是前几日刚刚偷入公主别院带领四男服侍的天宸宗妖女。虽说没抓到具体证据说明此四男已经被妖女蹂躏,但这比抓到了证据还引人遐想。
    秦玖摇摇头道:“康阳王殿下会不会来我不清楚,但有一个人一定会来接我们。”
    “那是谁?”榴莲实在想不出来,除了康阳王还有谁愿意来接她。
    他正绞尽脑汁地猜,就听得守在门外的荔枝大声禀告道:“九爷,安陵王殿下前来拜访。”
    秦玖微笑着拈针,道:“莲儿,接你的人来了。”
    榴莲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安陵王会来请秦玖,不是听错了吧?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帘被一股大力掀开,一股带着寒意的风灌了进来。
    颜夙大步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孔雀紫的常服,厚重的华服上纹绣着繁复错杂的图案,看上去幽暗而繁丽。他走得很急,在室内脚步骤停,紫色衣摆荡起的风凛冽作响。隔着一段距离,那冷风便顺着衣袖迅速浸到秦玖的手臂上。
    秦玖盘膝坐在锦垫上,红衣委地,罗袖低垂,露出半截玉白的手臂,葱白的指拈着针线笑道:“莲儿,将门帘关好了。”侧眸望向安陵王,俏脸上笑容柔媚,好似一朵乍放的牡丹,“是什么风将安陵王殿下吹来了,荔枝,快上茶。”
    芙蓉面,秋水眸,再配上这轻柔的笑意,绵软的语气,只怕换了另外一个男人,定会怦然心动的。
    只不过,这个男人偏偏是颜夙。
    他的目光犀利如剑,其寒若冰,眼眸开合处,天生一番不言而喻的威仪。
    “不用了。”颜夙一摆手,毫不留情地拒绝道,“秦玖,不用装蒜了,本王今日来,是要拿回那件暖绢做的襦裙。”
    秦玖慢慢收起了笑,望着颜夙周身涌动着的山雨欲来般的气潮,微微颦起了眉。
    两人对视了片刻,秦玖拈起手中正在绣的衣裙道:“我说殿下怎么得空来府上了,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你要的裙子在这里。我听说,这是你要为苏小姐送的礼,早就吩咐针工局日夜不停地赶工了。可殿下也知道,你这绢丝送来时,就已经不早了。光织这匹布就花了不少时日,昨晚上,针工局裁缝绣工们赶了一夜,才做成这件裙子。就最后还有几朵花没绣上,她们实在是眼睛肿痛的无法绣了,我无奈便亲手接了过来。这不,原本我是要去看祈雪节的,为了赶你这活儿,连去祈雪节都迟了呢,原本待绣完就给殿下送过去的,不想您亲自来取了,那就劳烦殿下稍等片刻,我马上就为殿下绣好。”
    颜夙听罢秦玖的话,冷峻的脸色没有丝毫改变。只有目光在接触到秦玖手中的襦裙时,犀利如剑的目光,才变得柔和了几分。
    他昨日便派人到针工局去取这件襦裙了,针工局的管事宁淑说裙子还未曾做好,说明日一早便着人送去。他一早打发了人去取,却被告知裙上的花未曾绣完,且被秦掌事拿回家里绣了。他当时听了便勃然大怒。
    这匹绢丝得来不易,他交给织染局时特意嘱咐过,一定要赶在祈雪节前做好。未曾想到,不仅没做好,还被秦玖这个妖女给拿回去了,而且,他莫非听错了,秦玖要在这裙子上绣花。她不是觉得秦玖的技艺不好,而是觉得,让这个妖女在罗裙上绣花,岂不玷污了这件襦裙。挽香若是知晓,肯定不会穿的。
    秦玖知晓颜夙是在嫌弃她,心内微微冷笑。
    颜夙啊颜夙,你的求妻路漫漫兮。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3 20:24:02
☆、朱颜改 第三十一章 祈雪节
    颜夙眼眸中涌起暗沉之色,他将秦玖逼到司织坊时,可未曾想到有一日会在她这里吃暗亏。倘若这暖丝再早得一个月,他也不用送去司织坊了,光他府中的侍女也可以做好了。但如今事情到了这田地,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倘若是别的丝绢,这襦裙他就不要了,可这是暖绢,他特意给苏挽香求来的。
    “不敢劳驾秦掌事,这件襦裙,本王这就拿走,还请秦掌事奉还。”颜夙轻瞥秦玖,长睫下掩映的墨色轻扫过她拈针的手,眸底沉冷的光泽疏忽而过。
    秦玖提起手中的襦裙,指着裙角上正在绣的一朵芍药,轻笑道:“殿下是怕赶不上苏小姐登台抚琴时穿吧?殿下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只是这朵芍药才绣了两个花瓣,这种绣法是我独创的,旁人也续不上。不如这样,我和殿下一起去祈雪节,这一路上差不多也就绣好了,又能赶上祈雪节呢。正好一举两得,殿下觉得如何?”
    颜夙微微眯眼,冷哼道:“来人!”
    门帘掀开,两名梳着双螺髻,身着淡粉衣裙的侍女走了进来。
    颜夙淡淡吩咐道:“玉冰,粉雪,你们两个去看看,秦掌事正在绣的那朵花,你们能不能续绣。”
    “奴婢遵命!”两名侍女齐声应道。
    两人转身对着秦玖屈身行了一礼,便缓步上前去查看秦玖正在绣的花。
    秦玖保持着柔和的笑意,伸指将手中正在绣的襦裙展开搭在手腕上,举到两名侍女面前道:“是叫玉冰、粉雪是吧?你们可看仔细了!”
    秦玖的目光从两女俏丽的脸庞上掠过,凤目微眯。
    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
    玉冰!粉雪!
    当初她随意吟了这句诗,颜夙便用作了这两名侍女的名字。没想到过了三年了,竟然没改。
    玉冰和粉雪的目光专注地凝视在秦玖绣的花上,脸上闪过疑惑的表情。
    “不知这种绣法是何绣法,看上去与旋针有些像,可又不是。”玉冰问道。
    秦玖挑眉,笑吟吟伸指点着那朵花道:“确实不是旋针。这花瓣,是旋针和铺针相结合起来衍生的一种新的绣法,意在表现花瓣舒展的韵致。至于这花蕊,绣法倒不奇巧,只是这手法要巧,不然绣不出这花蕊的绒绒的鲜活效果。”
    玉冰和粉雪微微蹙眉,面上浮出恍然大悟之色。两女回身面对颜夙,有些惭愧地说道:“殿下,奴婢技不如人,倘若续绣,恐怕绣不好。请殿下恕罪。”
    颜夙微微眯起双眼,长睫掩映下的眸光微微黯淡。研判的目光掠过秦玖,似乎在臆测她这么做的意思。他自然知晓秦玖不会安什么好心,但她这样做的意图究竟为何呢?如今,他总不能送给将没有绣好的襦裙送出去,唯有看牢秦玖,让她无法耍花招。
    “也罢,既然如此,那就有劳秦掌事了。秦掌事,那就请上车吧,本王亲自带秦掌事去九蔓山。”颜夙轻描淡写说道,脸上保持着冷肃的神色,挑眉的眉梢显得高深莫测。
    榴莲惊异地瞪大眼睛,没想到安陵王果然要送他们去祈雪节。
    秦玖懒懒一笑,执着花绷子,命榴莲将盛放丝线的竹箩拿上,吩咐荔枝捧了衣裙,又从内室取了一个包裹命樱桃抱了,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枇杷抱着宝剑,连黄毛不甘示弱地叼了一根带着珠子的绒线边玩边飞,几个人谁也没空着手。
    一行人鱼贯而出。
    大门外,王府的马车停在那里。
    马车很宽大,深蓝色华盖,深蓝色的车身,深蓝色帷幔款款遮住车身,看上去如颜夙的人一样,极是低调。倘若车身上没有雕刻着那些细致繁杂的龙纹,倘若拉车的四匹白马不是脚程极快的汗血宝马,倘若车前车后没有持枪的金吾卫,恐怕谁也想不到这是安陵王的马车。
    王府的侍卫长颜瑞看到鱼贯而出的秦玖一行人,惊讶地挑了挑眉。
    “让秦掌事上我的马车,其他人骑马。”颜夙凝眉命令道。
    颜瑞也不多问,命人掀开车帘。
    秦玖攀上了马车,撩开车窗上的帘子,笑吟吟道:“我家莲儿还得为我分丝线呢。”
    颜夙一皱眉,摆手道:“也上去吧!”
    榴莲带着黄毛也爬到了马车上。樱桃、荔枝和枇杷则分别骑马跟在后面。
    车厢内有一小几,上面放着一只玲珑精致的描金青铜鼎,镂空的盖子上,有袅袅香气溢出。颜夙斜倚在小几一侧,手中捧着玉冰刚沏好的茶水。袅袅蒸腾的水汽遮住了他俊美的面容,唯有一双眸子犀利明亮如坠落凡尘的星子。
    秦玖也不说话,只是坐在车厢的团垫上,玉指飞舞,手中绣花针上下穿梭在绢布间,绣出一瓣瓣花瓣。
    车厢内异常寂静,气氛沉闷如绷紧的弦。
    榴莲和玉冰都感到了一丝紧张,唯有当事的两个人似乎毫无所觉。一个悠然品茶,一个淡然绣花。
    不到一个时辰,马车终于快到九蔓山了,榴莲听到外面越来越喧闹的人声。他扫了一眼秦玖手中的襦裙,最后一片花瓣就差几针就绣好了。
    便在此时,就听得骑马跟在外面的王府侍卫长颜瑞道:“殿下,前面的路被昭平公主的马车挡住了。”
    颜夙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茶盏,不悦地问道:“离镜花水域还有多远?”
    颜瑞沉声禀道:“不到一里地了。”
    颜夙冷声吩咐道:“把马车停在路旁,稍后我们骑马过去。”
    颜瑞依言而行,将王府的马车驶向路旁荒地之中,马车才挺稳,就听得马车外传来一道娇俏的声音,“二哥哥,怎么看到皇妹的马车你就躲开了,难道还怕皇妹不给二哥让路吗?”
    话音方落,马车车帘被一只纤白的手掀开,外面明澈的日光笼罩下,一个女子俏生生地站在马车外。
    她大约二十岁左右,身着一袭黄金底色的锦绣宫装,外罩着一件棕褐色的狐狸毛裘衣,脸上蒙着半透明的白色披帛。露在外面的额头肤白如瓷,眉若刀裁,眸如秋水。一头乌黑如炭的长发梳作乐游髻,发间偏簪一朵镏金的玉簪花。
    她的眉目间带着愉快的笑意,温暖好似阳光,似乎非常快乐。但是,颜夙看到她,脸色却微微沉了下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3 20:24:14
☆、朱颜改 第三十二章 罪有应得
    颜夙皱眉,缓缓问道:“璇儿,祈雪节快开始了吧,怎么你还不过去?”他的音质低醇,流泉般干净,清风般和煦,语气柔和,只不过,脸色却隐约浮现出了一些不对劲。
    昭平公主颜水璇眨着慧黠的大眼睛,笑吟吟问道:“二哥哥,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吗?好不容易见面就要赶我走?二哥,你这么急惶惶得赶路去祈雪节,去看谁啊?”
    颜夙抚了抚额头,原本和煦的脸渐渐笼上了一层寒霜。
    “我只问二哥哥,没有了素萱的祈雪节还有什么看头?”昭平公主颜水璇静静问道,原本慧黠灵动的眼眸显出一丝凄楚,教人看了生出无比的心疼。
    秦玖听到昭平公主提到了“素萱”二字,她飞针走线的手顿了一下,敛下睫毛,视线凝注在手中快要绣好的襦裙上。这是她此番回到丽京后,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这个已经成为丽京城所有百姓禁忌的名字。
    颜夙长眸微阖,敛尽眸内摄魂绝色,冷如流泉的声音淡然流泻,“璇儿,别胡闹了,今日我没空和你周旋!”
    “胡闹?二哥,很不巧,我偏生就今日空闲得很,有的是工夫胡闹。”昭平公主一字一句慢慢说道。她妙目流转,视线凝注在秦玖脸上,冷笑道,“哎呦,我说二哥哥这么不耐烦,原来是我打扰二哥哥的好事了吗?我才听说二哥哥恋上了苏相的千金,怎么这会儿又换人了?”
    颜夙斜靠在小几一侧,修长的手执起茶盏,慢悠悠品了一口,不再去理会昭平公主的挑衅,而是气定神闲地侧首问秦玖,“秦掌事,快绣好了吗?”
    “还差最后一片花瓣,请殿下稍等。”秦玖拈着绣花针,针尾上穿着浅红色丝线,飞针穿过锦缎。
    “秦掌事?!”颜水璇目光一凝,勾唇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偷偷潜入到本宫别院去洗浴的天宸宗秦玖?”
    慕于飞从昭平公主那里借了玉佩,但并未告诉昭平公主借这个是做什么的。秦玖后来没有用那枚玉佩,便特意嘱咐慕于飞,让他编一个玉佩的其他用途。所以,昭平公主并不知那夜慕于飞借玉佩是为了带秦玖去别院,所以也不知秦玖和慕于飞相识。
    秦玖微微一笑道:“我初到丽京,并不知那处别院是公主的。倘若知晓,一定不会那样做,还请公主恕罪!”
    昭平公主冷哼了一声道:“本宫今日没有闲工夫向你兴师问罪。”慧黠的眸光轻轻一瞥,凝视在榴莲身上,“这个小白脸就是你的男宠吧,你下来。还有玉冰,你也下来!快些给本宫腾地方,本宫和二哥有话说。”
    榴莲正看得热闹,没想到战火忽然烧到了自己头上,还被骂成了小白脸。顿时哭丧着脸,道:“昭平公主,我不是男宠。”
    黄毛偎依在秦玖怀里,听到男宠这个词很新鲜,一边玩着穿着珠子的绒线,一边说道:“男宠,阿臭是男宠!”
    “不是!”榴莲回首朝着黄毛凶神恶煞地吼道。
    “男宠!”黄毛不屑地斜睨了一眼榴莲,继续说道。
    榴莲气得挠头,昭平公主扑哧笑道:“小白脸,做男宠这么委屈啊,你赶快下车。”
    于是,榴莲背着男宠的黑锅欲哭无泪地爬下了马车。玉冰望了颜夙一眼,见颜夙点了点头,便也钻出了马车。
    昭平公主悠然上了马车中,在秦玖一侧的锦绣团垫上慢慢坐下,目光掠过秦玖正在绣的襦裙,漆黑的眸中乍然迸发出冷绝的光芒,她挑眉问道:“二哥哥,这件襦裙,是你要送给苏挽香的?”
    颜夙俊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沉沉静静的,只脸色似乎因昭平公主的问话而微微泛起一丝铁青。他目光凌厉地扫了一眼昭平,眯眼道:“不错!”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昭平公主望着颜夙凄然而笑,起先是单个的一个音,其后便连成了一串,笑得眼泪几乎流下来,“二哥哥,你好!”这个“好”字,她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的。
    “三年,素素才去了不过三年,你就另觅新欢了。这我不怪你,毕竟你也要娶妻生子。可你怎么能在这里,在这片香雪海中去送给另外一个女子这样的礼?又怎么能在这一天,在祈雪节这一天去讨好另一个女子?”昭平公主内心酸楚无比,话一出口,泪水便滚落如雨,顺着脸颊流下来,弄湿了蒙在脸上的披帛,“如果,你忘记了祈雪节每一年都是素素拔得头筹,如果你忘记了这个节日由来的典故。难道,你也忘记这里是你们初遇的地方,是你们定情的地方,这里的每一朵梅花,都见证了素素对你的痴情,而你,你竟然忍心,在这样的日子,在这个地方,去向另一个拔得头筹的女子去献礼?怎么能?二哥哥,你怎么能这样?”
    颜夙脸色微微一变,他伸手想要去擦昭平脸上的泪珠,可终究未曾伸出手去,任凭她的泪水扑簌簌地直往下落。他眯起眼睛,眸中只有深不见底的黑。他张了张口,半晌慢慢说道:“璇儿,当着秦掌事,你就少说几句吧!”
    他说话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淡漠的,就好似,这一切和他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
    昭平公主扬起满脸泪痕的脸,秋水明眸狠狠瞪着颜夙,冷冷说道:“当着全天下人我也要说,颜夙,你……你无耻!”
    颜夙潋滟的双眸中光芒掠动,他端起茶盏,敛下睫毛饮了一口茶,在水汽氤氲中眯眼瞧着昭平公主,漠然说道:“璇儿,二哥知道你和她感情好。可那些事情早已经过去了,她也已经去了三年。逝者已矣,你这般闹又能改变什么?你明明知晓父皇不愿意再提当年之事,可你却总是念念不忘。为了当年之事,你甚至和驸马和离。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用呢?璇儿,我劝你,忘了吧!白氏一门,终究是……罪有应得!”
    秦玖的指尖乍然被绣花针刺中,一滴血珠慢慢沁了出来,有些刺痛。她将手指含入口中,用舌尖慢慢舔去沁出来的血珠。
    她眯着眼,唇角慢慢绽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浅笑。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3 20:24:25
☆、朱颜改 第三十三章 袍袖猎猎
    昭平公主听到颜夙的话,眸中的泪水奇异般地不再流淌,可她的身子却开始抖了起来,就连发髻上簪着的发钗都颤抖起来。可她却倔强地仰起了头,那张沾满了泪痕的脸上,依旧是三年前她经常腻着颜夙撒娇时的模样,可是她的目光,却犹若看陌生人一般看着他。
    这个人,是他的二哥。
    她静静看着他。
    看着他清隽如莲的俊颜,看着他散发着沉稳果决的挺拔身姿,看着他英气逼人的飞扬轩眉,看着他笑容里的优雅和淡漠。
    他的身上依然蕴含着一种坚忍和劲秀的力量,就像泛着冷光的剑刃,将螫伏的力量潜藏在剑鞘之中,永远不显突兀。
    可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这样的他。
    “我知道你眼里容不得任何阴暗污秽之事。你在刑部历练时,一月破案数宗,斩杀了三十七名罪有应得之人,下到狱中七十九人。就连江湖上的大盗悍匪,你也会抽调金吾卫前去剿杀。这样正义凛然的二哥哥,曾让我很崇拜。可是,三年前那件事发生后,我就一直在恨你这样的你。就算白氏一门真的有罪,我也无法相信素素有罪!”
    “璇儿,当年的事证据确凿,且已经定案!你不甘又能如何?”颜夙拨弄着茶盏的盖子,拨去上面飘拂着的茶叶,面无表情地说道。
    “好,好!”昭平公主的脸色随着自己从唇缝中挤出的话语而变得苍白,唇角挂着凄楚的笑容,“我不会再和你理论,我只求你,不要在镜花水域去取悦另一个女人,这样可以吗?”
    秦玖颦眉,她从未听昭平用如此低三下四的语气来乞求,就算是对他的二哥,也没有过。
    在昭平公主的话语里,颜夙暗了眸色,他压低了语气,声音柔和地说道:“璇儿,只不过是一件裙子,你又何必计较。”
    这意思就是拒绝她的请求了。
    昭平公主终于在颜夙面前败下阵来,自小,她就知晓她说服不了他。她红着眼眶,紧紧抿着唇,睫毛轻颤,粉脸上透着一丝青寒。她本是想哭的,此时却死死咬牙忍着。
    马车外面,颜瑞低声禀告道:“殿下,祈雪节已经开始了,请殿下移步过去!”
    颜夙淡淡应了一声,侧首对昭平公主道:“璇儿,你还是早些回府吧,不要在外面游荡了。”
    昭平公主依旧牵强而僵硬地笑着,那牵强的笑容看在秦玖眼里,只有无尽的空洞与渺远,墨彩的眸子里有着深深浅浅的琉光斑驳。
    “我为什么要回去?我偏要去和那个苏挽香比一比去!”昭平公主愤愤说完,敛衣起身,便要下马车。
    秦玖收了最后一针,勾唇笑道:“公主殿下慢走,这件襦裙,公主可喜欢?”
    昭平公主收住了脚步,蓦然回首望着秦玖,冷笑道:“怎么,我喜欢又怎样,这又不是送给我的。”
    秦玖娴静而温柔的笑着,柔媚的脸上,那自然的风韵竟让人错觉是雅致。
    “公主若喜欢,这件襦裙,我就送与公主了。我的技艺拙劣,还请公主不要嫌弃。”秦玖抖开刚绣好的襦裙,刹那间,黯淡的车厢内光华潋滟。
    这件襦裙的底色原本是梨花白,很素淡。如今,在梨花白的曲裾衣角上,疏落有致地绣着朵朵浅色芍药,也许是绣工精致也许是丝线颜色配得得当,总之,这件襦裙于素雅之中彰显华贵,看上去流光溢彩。
    昭平公主忍不住心内赞叹。
    听到秦玖说这件襦裙要送给自己,她诧异地扫了一眼颜夙,看到他脸色骤变。虽然还搞不清这件襦裙秦玖为何能做主送给她,还是忙不迭地点头应道:“那多谢了。”
    昭平公主伸手去接秦玖递来的襦裙,手还未曾触到,一只修长的手赶在她前面拦住了她。
    颜夙伸手压住了秦玖手中的襦裙,抬眸瞥向秦玖,眼睫挑起,眸底闪耀着沉冷的光泽,他一字一句说道:“秦玖,你莫不是忘记了,这件襦裙是本王的,何时轮到你作主了?”
    秦玖慵懒而笑,那笑容里带着孑然傲气,蚀骨一般地迷惑着颜夙的神思。
    “殿下,这件襦裙我自然可以做主。因这件襦裙是我亲自购置的湘绢,由我亲自裁制亲自刺绣,我若做不得主,那谁人还可以作主?”
    颜夙闻言,如水似墨的黑眸中突绽逼人寒芒。他伸手抚过襦裙,细细摸了摸,脸色乍然而变。孔雀紫的衣袖如云般袭来,秦玖微微抬起的下颌在转瞬间便被颜夙修长白皙的手攥住了。他五指微微使力,迫使秦玖望向他。
    两人眸光相对,秦玖清晰地看到他长眸中的凌厉和怒意。
    “你竟敢骗本王?!”
    冰凉的指腹在秦玖下颌上缓缓蠕动,手指再次用力,五指几乎陷入到秦玖肌肤之中。
    痛!非常痛!
    只不过,倘若一个人承受过超越人体极限的疼痛,那么,这种程度的疼痛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了。
    秦玖忍着痛,眼眸微眯,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笑微微道:“我哪里敢骗殿下,殿下那件暖绢做的襦裙确实是我拿回到府中了,只不过,我手中绣的这件不是而已。殿下的东西我们司织坊哪里敢怠慢,其实早在昨晚已经做好了。”
    其实那件暖绢做的襦裙针工局昨日已差不多做好了,秦玖带回去扔给荔枝把剩下的做了。她自然是不屑亲自为苏挽香刺绣的。她手里绣的这件襦裙,和暖绢那一件颜色相同款式一样织绣一样,所不同的只是这是湘绢,而那件是暖绢而已。
    颜夙冷冷一笑,笑里藏刀,“暖绢在哪里?说!”
    秦玖不徐不疾地说道:“殿下那件暖绢,今日一早,我已经派人以殿下的名义送给苏小姐了。这会儿,想必苏小姐已经穿上了吧!”
    颜夙这才意识到他被秦玖耍了,冷笑道:“你有这么好心?你最好不要再说谎!”
    “殿下倘若不信,自可去问!”秦玖淡淡说道。
    颜夙五指慢慢松开,正要放开手,秦玖怀中原本正在打盹的黄毛浑身羽毛突然炸起,“嗖”地飞了起来,直直冲着颜夙的手背上啄去。
    “黄毛!”秦玖惊惧地喊道,伸手便去拦。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只见得紫光潋滟,袍袖猎猎,袖风过处,黄毛被拍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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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改 第三十四章 满眼皆是芍药衣
    “嘎……”黄毛被颜夙袖风袭击,发出一声怪叫,直直向着车厢一角撞去。这一下若是撞上了,这小鹦哥儿就必死无疑了。
    昭平公主都忍不住遗憾地啊了一声。
    可谁也没料到,就在黄毛的头快要撞到车厢壁上时,这红嘴白羽的鹦哥儿不知如何忽然扭转了身子,双爪抵在车厢壁上,借力一蹬,整个鸟影如一道白虹般再次向颜夙的手腕啄去。
    颜夙眸中掠过一丝诧异,似乎未曾料到这样一只鹦哥儿动作如此灵巧。他冷冷一笑,伸掌就要再拍过去。黄毛似乎早料到颜夙这一招,翅膀一忽闪,竟是转头向他头顶上飞去。
    与此同时,秦玖一晃手中的绣花绷子,妃红、艾绿、月白、鸦青、黛蓝、流黄、明紫,七色丝线带着锐不可挡的去势,向着颜夙的双手飞去。
    颜夙伸手在身侧的青玉案上一拍,青玉案旋转着挡在身前,一阵咄咄声响,秦玖的绣花针皆射在青玉案上,在青玉案的旋转下,七彩丝线拧成了一股细细的麻绳。因为她这一出手,颜夙暂时无暇出手去收拾飞向他头顶的黄毛,只得低头躲避。他原以为黄毛要去啄他的眼睛,没料到黄毛的目标却是他头顶上。这一低头,黄毛趁势啄住他簪发的绿玉簪,一用力便拔了出来,忽闪着翅膀从窗子里逃之夭夭。
    颜夙一头乌发瞬间犹若山间瀑布一般自上而下舒缓流泻,让原本清隽冷然的他看上去添了一丝柔和。他看上去没有丝毫狼狈,反更显飘逸清隽,只是他一双墨黑的眸中,却闪耀出一抹灼亮的光,像极了一朵暗夜之花,在幽暗的车厢内灿然绽放,散发着逼人的冰冷……
    他未曾料到一个小小鹦哥儿竟如此奸诈狡猾,看身手似乎还是一只练家子。恐怕也只有妖女这样的主子才养得出这么无耻的鹦哥儿。
    秦玖下颌被颜夙捏得生疼,白皙的脸上已经留下了几道红色的印子,她疼得忍不住颦眉。但看到颜夙冰冷的目光,生怕他再对黄毛不利,抚着下颌笑道:“我这小鹦哥儿就是淘气,它有个怪癖,就是喜欢模样俊美的男人。它定是喜欢殿下,所以才忍不住抢个殿下的绿玉簪做见证。殿下不要介意啊!”
    颜夙剑眉一扬,面无表情地说道:“是吗?倘若是如此,本王是否也可以要它一个见证呢?”虽然语气平静,只那隐抑的怒气却是任凭谁都听出来的。
    秦玖以绣花绷子掩面笑道:“好说好说,殿下想要什么呢?”
    “我要它全身的羽毛。”颜夙冷冷说道。
    秦玖还未曾答话,就听得车厢上面传来黄毛愤怒的声音,“爷才不喜欢他,爷是公的!”
    颜夙脸色微微一黑,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昭平公主捂着嘴笑了。
    二哥竟然吃瘪了,最有趣的是,对方是一只鸟,只是一只鸟啊。
    黄毛一说话,嘴里叼着的绿玉簪便沿着车顶咕噜噜地滑下。榴莲站在马车外,本能地一伸手,便接住了绿玉簪。
    榴莲执着绿玉簪教训黄毛道:“黄毛,乱拿别人的东西不好,知道吗?倘若掉下去摔坏了,拿什么赔人家?”
    黄毛被榴莲教训得不高兴了,在榴莲手背上啄了一下,歪头道:“小爷就喜欢拿别人的东西。”
    榴莲摸着手背上的伤痕,欲哭无泪。
    秦玖眼见颜夙眸中的冷意越来越深,忙浅浅一笑道:“莲儿,将殿下的绿玉簪送进来吧!”
    “不必了!”颜夙冷冷扬起下颌,目光自秦玖脸上滑过,唇边倏然勾起一抹冷笑,笑容中的寒意合着从窗子里流泻进来的日光,映出冰一般的色泽,“它既然喜欢,就送与它吧!本王还不至于和一只扁毛畜生计较。”
    他振衣而起,弯腰下了马车。
    王府侍卫长颜瑞见状忙牵马过来,颜夙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一头墨发在日光下轻轻飘拂,宛若一匹上等黑缎光华潋滟,与他身上那件孔雀紫的长袍相互衬托。他在马上回首,居高临下望着秦玖,漆黑的眸中隐隐透出一丝冷色,端的是摄人心魄。
    “秦玖,你最好所言非虚,否则,别怪本王不留情!”言罢,他一拉缰绳,带领金吾卫们纵马而去。
    铁蹄铮铮,震撼大地,扬起烟尘无数。那一抹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之内。
    秦玖淡淡收回视线,下了马车,将自己刚绣好的那件芍药衣送到昭平公主手中道:“方才听说公主今日也要参加祈雪节,这件衣衫倘若公主不嫌弃,就请公主收下吧。”
    昭平公主原本以为这件衣衫是颜夙准备送给苏挽香那件,所以方才便答应收下,原是为了不让颜夙送给苏挽香的。此时知晓这件襦裙不是那件,便淡淡说道:“多谢了。你倒是个有趣的人,只可惜是天宸宗的。你这个礼本宫不能收。”
    秦玖微微一笑道:“公主,这件襦裙,我是照着安陵王殿下送给苏小姐那件襦裙的花样做的,我以为公主喜欢。”
    昭平公主闻言心中一动,吩咐自己的侍女接过衣裙,道:“既如此,那本宫便收了。本宫不白收你的礼,就送你到镜花水域一程吧。”颜水璇说完,转身朝着公主府华丽的车辇走去,几名男装侍女拥簇着她上了马车。
    秦玖执着绣花绷子,榴莲端着丝线箩筐、樱桃抱了一个大包裹,荔枝抱着黄毛,枇杷抱着宝剑,一行人坐在昭平公主后面那辆马车上,向着镜花水域而去。
    路上宝马香车不断,车中坐着贵妇名媛。她们穿着华贵得体的衣裙,梳着时下流行的发髻,半掀车帘,从车中窥探着行人。贵族子弟们都骑着高头大马,从马车边奔驰而过。
    过了不多时,便有阵阵幽香扑鼻。
    秦玖掀开车窗上的帘子,便见前方正是一望无际的梅林。此时,正值花开,遥遥便能看到团团香雪粉绒般的梅花,越近香气越是沁人心骨。
    她遥望着这片香雪海,犹若隔着时光在看自己的一个梦。
    幽幽梅林,脉脉花香,风扫瘦枝,千古寂寥。
    马车在梅林边停下,秦玖下了马车,别过昭平公主,带着榴莲,枇杷,荔枝和樱桃步行穿过梅林。
    千树梅花,竞相绽放。花吐胭脂,香欺兰蕙。
    从林中小径经过的行人,无人大声喧闹,似乎怕惊走了林中的花神。
    静默中,一行人到了镜湖畔。
    湖水静平犹若一片琉璃做的镜子,淡淡日光映照在湖面上,闪耀着碎金子般流动的微光,流光溢彩,晶莹剔透。临水的老梅树,遒劲的枝干临水曲斜,梅花的影子映照在湖面上,似真似幻,美不胜收。
    镜湖对面有大片平地,搭着一个高台。
    此时,祈雪节已经开始,那里聚集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秦玖命枇杷前去打探消息,不一会儿,枇杷回来说,他打听到苏挽香已经穿上了安陵王所送的那件暖绢做的芍药衣。
    秦玖遂命樱桃打开她一直抱着的包裹,将里面的衣衫全拿了出来,里面是数十件芍药衣。
    这些芍药衣和安陵王送给苏挽香那件款式花色皆一样,所不同的就是这些芍药衣上面的花朵儿却不是绣的,而是染上去。只因染色比刺绣要节省工夫,不过,乍看去,却是一样的。
    秦玖命樱桃和荔枝将芍药衣给一些穿不起绫罗衣衫的平民百姓家的女子送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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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改 第三十五章 苏挽香
    数十件衣裙很容易便送了出去。虽说,秦玖为了赶工,这些衣裙上面的芍药都是命织染局着色织染的,但秦玖选的不了极易着色,因花色搭配得当布料华贵,衣衫华美中透着雅致。平民家的女子很少有机会穿这么精致的衣裙,自然是欣喜收下。
    这日的天色虽晴好,但空气却是冰冷彻骨的。那些女子们得了件新衣后,忙不迭地套在了身上,融入了人流中。
    斗乐的高台是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搭建好了,与这高台一起搭建的,是环绕高台的木棚。这些木棚是供皇室贵族们以及官员及其家眷们观赏斗乐所备,棚顶和四周皆围着毡毯,以抵御冰冷的寒意。
    秦玖是司织坊掌事,她的地位还没资格坐在棚中。而棚外但凡落脚的地方,差不多都站满了人。
    每年的祈雪节,这些天朝贵胄家千金小姐的斗乐都精彩至极。去年拔得头筹的是苏挽香,今年大家都想看到底谁能把苏挽香比下去,所以,来观看斗乐的人着实不少。
    榴莲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问秦玖道:“九爷,你不是说位子有人替我们占吗?在哪里?”
    秦玖抚摸着怀中黄毛的羽毛,目光望向榴莲身后不远处,悠然笑道:“那不是已经来接我们了吗?”
    榴莲回身,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侍从快步朝着他们走来。榴莲认得他,正是那日在玲珑阁被他泼了一脸麻辣莴笋的小厮,他是康阳王颜闵的侍从。他走到秦玖近前,一改之前飞扬跋扈的态度,毕恭毕敬地施礼道:“秦九爷,我家王爷在棚中为九爷备了酒水,特命小的前来请九爷小坐。”
    秦玖唇角含笑道:“那真是多谢康阳王殿下厚爱了。”
    一行人尾随小厮,穿过人流,很快到了康阳王颜闵的木棚中。
    要说皇室贵族就是会享乐,只不过一个临时观看斗乐的棚子,里面也布置得花团锦绣,燃着两三个暖炉,暖意袭人,与外面的寒气凛冽天差地别。
    地面上铺着猩红的毡毯,正中席地放着一张巨大的紫檀矮桌,四面摆着金丝银线所绣的团枕靠垫。康阳王颜闵席地坐在正中位置,天宸宗谋士李云霄坐在他下首,两位梳着垂挂髻的侍女肃立在他们身后添茶倒水。
    颜闵看到秦玖进来,脸上倏然绽开一抹笑容,似乎极是开心,“九爷到了,快请进。原本要去府上亲自接九爷的,听说九爷坐了二弟的马车,就没去打扰。方才我还担忧九爷不肯来,正要亲自去请呢。”
    秦玖听得出颜闵话里的意思,他是生怕自己和安陵王走得近了。看样子有一个惠妃支持,颜闵还觉不够。她侧身脱下外罩的红色狐狸毛风氅,递到荔枝手中,缓步走到矮桌前坐下,道:“听到殿下传唤,我这不忙过来了,哪里敢劳驾王爷去请。”
    两人寒暄了几句,就听得方才引秦玖过来的侍从进来禀告道:“殿下,祈雪节就要开始了。”
    康阳王颔首道:“打开门帘吧。”
    侍从依言将木棚的门帘掀开。
    这木棚只搭建了三面,另一面则是毡毯垂挂,此刻一掀开,外面的景物则一览无遗。
    前面正对着高台,只见丽京府尹孟怀站在高台上,将当今圣上御笔亲书的祈词朗声念完,祷告完毕,便将祈词焚化。其后便由巫师们在台上跳了一曲“竹枝祈雪舞”。
    巫师们下去后,底下的人群开始沸腾了,秦玖知道,今日的重头戏——斗乐,就要拉开序幕了。
    这种场面榴莲是第一次看到,眸中满是兴味。黄毛亦然,瞪着黑豆眼立在榴莲肩头,一人一鸟伸着脖子一起朝着高台上观望。樱桃和荔枝也满是兴味地望着高台,唯有枇杷站在秦玖身侧,注意力始终在秦玖身上。
    苏挽香是第五个出场的。
    当司礼官报了下一个出场是苏挽香时,底下的人群开始耸动起来,甚至有人高喊:“苏小姐,苏小姐……”
    大煜人重织绣好乐曲,京都人尤甚。
    如此欢呼,想必苏挽香琴艺确实不错。
    “殿下,听说去年拔得头筹的便是苏小姐?不知,弹得如何?”秦玖微笑着注视颜闵,清声问道。
    颜闵目露赞赏,有些痴迷地说道:“一曲《喜折梅》,听着热闹,实是愁怨,清如流水,涩如冰泉,令人如痴如醉。”
    秦玖扬眉浅笑道:“殿下如此喜欢,听说苏小姐又貌美如花,为何殿下不和苏家结秦晋之好?”
    颜闵神色一正,压低声音道:“九爷说笑了,苏相不将天宸宗放在眼里。苏小姐纵然貌美如花,本王又哪里看得上,更何况,她哪里及得上九爷之风采。”
    秦玖闻言,大声而笑,她的笑声张扬明媚,却丝毫无损于她的妩媚。
    她隐约听得出颜闵话语里的酸意。
    可见,这个苏挽香的确是男人的克星。
    上元节那一夜,她一心对付颜夙,并未将女扮男装的苏挽香放在眼里,今日倒是要好好观摩下,苏小姐的风采。
    看台下的喧嚣逐渐低了下去,渐渐静而不闻。
    就在这寂静之中,一缕微声似天籁般徐徐飘落,如同一片羽毛在轻轻挠着众人的耳鼓,令人心神荡漾。
    那乐声虽然微小,但却清澈纯净,如同山间的涓涓细流绕石而泻,令人心情愉悦明澈。渐渐地,微声逐渐高昂,琴音渐渐变得浩大起来。就好似小溪汇成了江河,隐约听得出其间的波涛汹涌之意。
    随着澎湃的琴声,一道纤细的人影登上了高台。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3 20:24:57
☆、朱颜改 第三十六章 满台尽是牡丹香
    她一手抱着七弦琴,仅用一只手在琴弦上拨弄,便奏出了优美的乐曲。
    待到她将琴放在琴案上,腾出双手来演奏,乐音顿时比方才更加繁复动听。
    她身上穿着的,正是安陵王送给她的那件芍药衣。梨花白的底色,上面绣着朵朵芍药,或开或闭,或半开半绽,花姿各异。罗裙随风飞舞,裙摆上芍药摇曳,飘展出一身的清丽风华。
    她肌肤白腻,容色绝丽,神色温婉清冷,正是上元节在天门街和安陵王在一起的女扮男装的裘衣女子。
    上元节那日,苏挽香是女扮男装,扮相洒脱高贵,今日换了女装,于清冷高贵中又增添了几分女子的柔婉。只不过,她的身材有些单薄,站在高台上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走。脸庞也略显消瘦,称不上珠圆玉润,特别有楚楚可怜之姿。
    她坐在琴凳上,十指轮动,琴音更加澎湃,似乎江河湖海都在呼啸着向大海奔腾而去。令听者的心犹若坐在一叶扁舟之上,随着琴音而起伏。
    榴莲看到苏挽香一出场,忍不住发出“咦”的一声轻呼,疑惑地说道:“这不是安陵王喜欢的那个男子吗?”随后恍然大悟道,“原来她就是苏小姐,原来她是女的啊,原来她扮成女装这么迷人啊!”
    秦玖微笑不语,拿出一根银钎,开始细心地修剪起自己的指甲。过了一会儿,举起手问黄毛道:“黄毛,我的指甲漂亮不漂亮?”
    黄毛飞到秦玖肩头上,歪头审视着秦玖的指甲,末了拍着翅膀聒噪道:“不够漂亮!再修修!”
    旁人都在专心致志听琴,唯秦玖和黄毛一问一答,说得热闹。这自然影响了众人听琴,榴莲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黄毛,小声点,大家要听琴呢!”
    黄毛不高兴了,“爷就要说话。”
    秦玖听到榴莲的话,轻笑道:“看来莲儿也喜欢苏小姐了,不如,我将你送与她如何?相信苏小姐待你一定极好。”
    离开秦玖这个妖女是榴莲的夙愿,可真的听到秦玖说要送走他,虽然知悉是在调侃他,但榴莲心中还是生出一丝若有似无的不舒服之感。
    他撇嘴说道:“奴才怕是配不上服侍苏小姐这样仙子一般的人。”
    秦玖眯眼道:“这么说,你只配得上服侍我,那我是妖女了?”
    榴莲自知说错了话,忙摆手道:“不是!不是!九爷才不是妖女,九爷也是仙女,是奴才更愿意服侍的仙女。”
    秦玖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将手指举在眼前,反复审视着涂满蔻丹的指甲。终究觉得不完美,又开始继续修剪。
    高台上,泠泠琴音铮铮流泻,由澎湃再次转为轻灵。
    就在此时,秦玖清楚地听出了苏挽香演奏了一个错音。
    榴莲跺脚叹息道:“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出现错音呢?”
    秦玖顺着苏挽香的目光望去,自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那数十个身着芍药衣的女子混杂在人群中,若是身处人群之中,自然不易看到。但若是处在高台上,目光随意向高台下一扫,自然很容易便能注意到。
    苏挽香想必是看到了那么多的女子和她身上的衣衫是一样的,心神难免受些震动,所以才会弹错了音。不过,她很快便恢复了镇静,琴音也趋于正常,那一个小小的错音,不精于抚琴者,绝对听不出来。
    终于一曲而终,苏挽香捂着嘴低低咳嗽了两声,两名梳着双丫髻的侍女忙走到高台上,为苏挽香披了一件月白色镶纯白色狐狸毛边的风氅。
    琴音一消失,高台下的听众便出声叫好,纷纷鼓掌赞叹。可见,这人群中真正懂得乐音者,也并不多。
    颜闵饮了一口酒,低低叹息道:“苏小姐真是不同凡响啊,今年的琴音犹胜去年!比之当年的白……”此语一出,他慌忙顿住,悠悠道,“怪不得去年一曲后,她便名列当世丝竹四大家之一啊。”
    要说当世的丝竹四大家大煜国占了两名,原本分别为皇宫中侍奉皇上的乐师萧乐白,以箜篌闻名。当年的白素萱,以抚琴闻名。而如今,白素萱已故,这四大家之一的空缺,便由苏挽香补上了。
    秦玖悠然微笑,一边修剪着自己的指甲,一边道:“苏小姐的琴技确实不错,只不过,要名列丝竹四大家,却不一定够格,我就知悉,有一个人比她的琴技更高。”
    康阳王颇诧异地问道:“真的,不知是哪位?”
    秦玖斜睨了一眼直直盯着高台的榴莲,微笑不语。
    两人说话间,忽听得外面传来轰然喧闹声。
    秦玖诧异的扬眉,抬眸望向高台上。
    只见严王颜聿大步向高台上的苏挽香走去。
    他身着一袭炫黑色缎袍,上面绣着繁复的红色纹饰,华丽犹若日出时瑰丽的霞影。墨发梳成发髻,簪着一支白玉簪。
    他邪魅霸气,优雅从容,狭长的黑眸中是一贯的烟行媚视,修薄的唇角是一贯的清浅魅惑。
    他快步向苏挽香走来,手中捧着的是一个花盆,在他身后,尾随着六名侍从,手中也各端着一个花盆,里面清一色栽种的花是——牡丹。
    牡丹原本开在四五月份,这个时候原本是没有牡丹的,而偏偏他们手中捧着的是牡丹,而且正在灿然绽放。
    那是七盆品种不同花色不同的牡丹,冰清玉洁的“夜光白”,嫣红如朱的“状元红”,金如皇冠的“姚黄”,墨红如夜的“青龙卧墨池”,紫色高贵的“葛巾”,翠如碧玉的“绿香球”,粉白娇嫩的“童子面”。
    那一盆紫色的牡丹,秦玖认的,正是颜聿从昭平公主别院的温泉里偷走的那一盆,还是秦玖亲自端了送到颜聿手中的。
    想不到颜聿是为了送给苏挽香。
    秦玖终于知晓颜聿为何夜里出现在昭平的别院了,想必就是为了偷这盆牡丹,他若是去向昭平要,昭平若是知晓她要送给苏挽香,是铁定不会给他的。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3 20:27:28
☆、朱颜改 第三十七章 纯善之人
    最初的哗然后,高台下的人们归于默然。
    如果说,上元节颜聿放烟花示情令人震惊。那么,今日颜聿送牡丹除了令人震惊外还多了份悸动。
    先不说如今尚且寒冷,纵然是四五月份,要集齐七种不同颜色的牡丹也并非易事。更何况,这七色牡丹还恰巧在今日此时同时灿然绽放,芬芳吐艳。
    这份心意,何其可贵。
    倘若不是十分用心,又如何做的到!?
    纵然颜聿是丽京城女子避之不及的恶魔,但看到他亲手捧着牡丹送至苏挽香面前,每一个在场的女子,心中无不艳羡万分。
    “苏小姐收下吧!”
    “收下吧!”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便有人跟着喊了起来。
    高台上,颜聿端着牡丹站在苏挽香面前,唇畔漾着令人惊心动魄的绚烂笑意,深邃的黑眸中,却流转着令人难以揣测的莫测高深。
    苏挽香终于止住了咳嗽,拥紧了罩在身上的风氅。她抬眸望了一眼颜聿,便将视线凝注在颜聿怀里的牡丹上。
    颜聿手中捧着的花盆中,栽种的是一株白牡丹。
    三两朵灿然盛放,三两朵含苞待放。
    绽开的花朵儿,花大如盘,色白如玉,在风中铺洒着绚丽,绽放着婀娜。
    未绽的蓓蕾,若掩面含笑的美人儿,藏在碧绿的叶间,犹自暗吐芬芳。
    苏挽香的目光从花朵儿移到绿叶上,只见片片叶子似乎有些萎顿,有一朵藏在叶间的蓓蕾,看上去也略显纤弱苍白,犹若水墨画的留白。她并未去接颜聿手中的牡丹,而是黛眉微蹙。
    看热闹的人们原本都在等着苏挽香去接颜聿手中的花,遥遥看到她似乎神色不快,都有些不解。
    “她为何不高兴啊?”榴莲不解地问道,“难道她不喜欢牡丹?”
    秦玖执起桌案上的琉璃盏,慢慢饮了一口。琉璃盏轻轻滑过她的唇,朱红的唇色映着嫣红的酒色,衬得她愈发妩媚。
    “或许,这位苏小姐是真正的爱花之人。”秦玖勾唇,一抹微笑挑起在唇际,明澈的眸微眯,漾出一丝锋锐。
    “真正的爱花之人?”榴莲很快恍然大悟。这样的天气,那本该开在五月的牡丹,必是不胜寒冷的。苏挽香此刻不高兴,只怕是在怜惜牡丹。
    果然,高台上,苏挽香捂着唇咳嗽了两声,也不去接颜聿手中的牡丹,而是随手解下方才侍女刚刚为她披上的风氅,细心地罩在了颜聿手中那株白牡丹上。
    她退后两步,朝着颜聿微施一礼,“多谢严王。只是挽香却无法接受王爷这一片厚爱。相府内没有暖棚,也没有专门侍弄牡丹的花匠,这些牡丹花若是到了挽香的府上,不出今夜恐怕就会凋谢夭折。挽香喜爱花木,但从未拿花木当玩赏之物。花木有灵,王爷既然能在严冬种植出牡丹,想必用了极大的心思,王爷也是爱花之人,必也不忍见这些牡丹被寒风冻死。还请王爷速速将这些牡丹花移回到暖棚,挽香感激不尽。”苏挽香缓缓说道,眸间隐见一丝凄楚。
    她声音不算大,但此刻四野一片寂静,这些话还是随风传入到高台下人们的耳中。
    人群一片静默,谁也没料到苏挽香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怔愣了片刻,很快便响起了掌声。
    颜聿在众人的掌声里,绣眉舒展,黑眸直直凝视着苏挽香,眸中暗彩流转,瞬间绽放出灼灼情意。
    苏挽香站在颜聿面前,寒风吹起她的水袖,愈加显得她身形单薄,整个人就像一朵开在枝头随时会被吹落的颤巍巍的花。她朝着颜聿再施一礼,便要退下。
    颜聿却飞快跨前两步,高大的身形很快挡在了苏挽香面前。
    他将手中的牡丹花递到身后侍从手中,将自己身上的风氅解了下来。
    “牡丹花虽贵,却哪里及得上苏小姐。苏小姐怜惜花木,也要怜惜自己的身子才是。苏小姐的风氅既然给了牡丹,那本王这件风氅还请苏小姐收下,希望能为苏小姐遮挡寒风。”颜聿说完,上前便要亲手将风氅披在苏挽香身上。
    苏挽香慌忙后退两步,微笑道:“多谢王爷厚爱,只是男女授受不亲,王爷的风氅挽香不能受。”言罢,她便在侍女的搀扶下快速下了高台。
    颜聿捧着风氅,整个人就好似钉在了高台上一般。

    寒风荡起了他的衣衫,他似乎丝毫不觉。灼烈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苏挽香,直到她下了高台。他才摆手命侍从们捧着牡丹花,随他下下去了。
    木棚内,榴莲低低叹息一声,道:“没想到苏小姐竟如此纯善!”
    秦玖笑吟吟饮酒不语。
    李云霄道:“殿下,如此看来,皇叔对苏小姐,倒是一片真心。”
    颜闵若有所思地颔首,眸中闪耀着一丝遗憾之色。
    秦玖放下琉璃盏,笑吟吟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严王还是一位多情男儿,自然是真心了。只不过,看样子,苏小姐似乎对严王无意呢!我怎么听说,安陵王似乎对苏小姐也有意?”
    颜闵听了,眉间隐现一丝郁色,他放下酒盏道:“这本王也听说了。老二这些年清心寡欲,没见喜欢过谁。如今竟恋上了苏挽香。本王倒是情愿苏小姐跟了皇叔,也千万别跟了老二。”
    秦玖自然知晓颜闵为何会如此说。
    苏相苏青原本就和安陵王颜夙走得比较近,倘若颜夙再和苏家结亲,自然更是亲上加亲,对颜闵更加不利。但若苏家和颜聿结亲的话,便对他影响不大。
    “殿下不必担心,以小女子看来,苏小姐花落谁家,只怕还很难说呢!就让严王和安陵王去争吧,说不定,最后得利的……”秦玖说到这里止住了话头,拈了一块糕点放在了口中。
    秦玖虽未说完,颜闵也立刻会意。倘若两人谁都争不下,而他若是早一点登得大宝,或许,他也有机会。思及此,颜闵忍不住站起身来,在木棚内来回走动起来。
    “多谢殿下款待,严王那些牡丹花怪好看的,小女子想过去看看。顺便为严王出出主意,不能让严王泄了气才是。”秦玖慢悠悠说道。
    颜闵闻言大喜,大步将秦玖送了出去,小声道:“有劳九爷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1-3 20:27:37
☆、朱颜改 第三十八章 有人失意
    颜闵从秦玖话中听出来秦玖有意帮他,自然欣喜万分。秦玖微笑颔首,离开了颜闵的木棚。
    颜聿的木棚实在太好寻了,秦玖很快便找到了。只因为颜聿的那四个大美人正在棚外伫立着,一色的绿衣,很亮眼。木棚前的帐幔此时是垂下来的,想必苏挽香演奏完了,颜聿觉得接下来也没什么可看了吧!
    秦玖抱着黄毛在门前站定,榴莲忙上前说道:“我家九爷要见严王,还请四位姐姐通报一声。”
    貂蝉瞥了榴莲一眼,捂着嘴笑道:“姐姐?谁是你的姐姐呀?玉环,我们何时有这么一个傻弟弟了,我怎么不知道。”
    玉环温柔地浅浅笑道:“我也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弟弟。”
    西施冷声道:“我家王爷今日没空,九爷还是改日再来吧。”
    昭君蹙眉,淡淡道:“想必秦门主找王爷确实有事,貂蝉,还是去通报声吧。”
    看来昭君是这四个侍女之首,貂蝉闻言,朝着榴莲做了个鬼脸,掀开帘幕进去通报了。片刻后,貂蝉走了出来,柳眉皱得紧紧的,冷声道:“我家王爷有请,不过只请九爷一人进去。”
    枇杷闻言皱眉,有些担忧地望向秦玖。秦玖笑道:“无事,不必担心。”
    秦玖掀开垂挂在木棚大门的锦绣帐幔,里面竟还有一层厚厚的棉帘。
    秦玖再掀开厚重的棉帘,入眼处,是大片盛开的牡丹。
    在光线黯淡的木棚内,悄然绽放,仿佛一幅绚烂的织锦。
    猩红、茭白、姚黄、墨青、明紫、碧绿、淡粉。不同的颜色,层叠的花瓣,重叠相映,绽放在桌案上、毡毯上、卧榻上、颜聿的怀里、颜聿的手畔、颜聿的唇边……
    秦玖是好不容易才从花海中看到颜聿的。
    他其实就侧卧在木棚当中铺着的厚厚的手织毡毯上,怀里抱着一盆“绿香球”,手边放着一盆“青龙卧墨池”,紧擦着脸侧放着一盆“夜光白”。
    一枚白玉簪斜斜坠落在他微微敞开的衣领上,长发散落在肩头,被秦玖带进来的风撩起,他却浑然不觉。
    牡丹花是美的,比花更美的,是人。
    那人侧卧在那里,秦玖进来,他连睫毛都没抬一下,只是凝视着他面前那一株夜光白,那目光很深情,就如同在看着他最爱的女子。
    那株夜光白开在颜色娇艳的花海中,显得格外的清高寂寥。
    颜聿手中斜握着一尊雪白的云瓷杯,杯中盛放着嫣红的酒液。他睫毛低垂,看不清眸中的神色。但是他全身上下散发的颓废与寂寥,却是那样明显,令秦玖想要忽略都不能。
    这木棚内比之颜闵那里要暖和多了,显见得是为了给这几盆牡丹保暖。在棚内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放着火炭盆,里面上好的木炭噼啪燃烧。
    秦玖本能地想要离火盆远一点,可是这狭小的棚内,正当中躺着的这人,和那些花占据了整个空间,秦玖一时无法下脚。
    “王爷可真有闲情逸致。”秦玖缓缓开口道。
    颜聿懒懒瞥了她一眼,举起手中的云瓷杯,饮了一口酒液,垂首竟浇在了花盆里。
    秦玖微微有些吃惊,颜聿竟用酒来浇花?!
    花如何承受得住?
    她向前再走了两步,从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酒香,认出来颜聿饮的酒液是“相思”,由红豆酿成。据说,相思有多浓,这酒便能有多烈。秦玖曾经饮过,醉了好久。其实就算不是烈酒,也不可以用来浇花的。
    “王爷对这些牡丹花倒真是用心,只是,用相思来浇它们,怕是它们承受不住吧!”秦玖悠然道。
    颜聿懒懒瞥了秦玖一眼,勾唇一笑,说道:“九爷来找本王有何事,莫不是想念本王了?”他口中调侃着,手下却不停,自顾自地斟酒,饮酒,浇花。
    他的语气是邪邪的,笑容是懒懒的,眸光是魅惑的,说出的话是无耻的。
    秦玖完全怀疑方才看到的那个颓废寂寥的他,只是自己的错觉,绝对是错觉。
    秦玖慢慢挪动脚步,走到里面放着一盆状元红的卧榻上坐下,深情万分地说道:“是啊,自上次一别,我就开始思念王爷。相思难熬,就忍不住过来瞧瞧王爷。”对付颜聿这种无耻之人,就是比他更无耻,秦玖只恨以前自己不懂这个道理。
    颜聿从毡毯上盘膝坐起,唇角勾起不羁的笑意。他抬手从桌案上提起酒壶,这次却并未斟到酒杯中,而是从酒壶中直接浇到了花盆中。夜光白、绿香球、葛巾、姚黄……最后到了秦玖怀里这株状元红。
    秦玖几乎可以看得出,这些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枯萎下去。她实在不解,颜聿为何要用酒浇花,这无疑是在给花浇灌毒药。
    “王爷,这是为何?牡丹花浇酒,可要枯死的。”秦玖捧着状元红浅笑着问道。
    “若不能博佳人一笑,要它们又有何用?”颜聿懒懒说道,唇畔邪魅不羁的笑意更炽,只是狭长冷魅的眸中,寒光如刃划过。
    “不过,九爷若是喜欢,这盆花状元红倒可以为九爷留下。”颜聿斜睨着秦玖,深情地说道,“九爷你真是太美了,比这盆花都要美,这盆状元红倒是和九爷很配。”
    倘若是以前的秦玖,为了保住这一盆状元红,只怕就将这盆花留下了,如今的她,不会!
    秦玖捧着开得正盛的火红色牡丹花,嫣然一笑,也深情地说道:“我从不喜花花草草的。王爷不必为了我留下。王爷待我真是太好了。其实王爷才是最美的,这盆青龙卧墨池也及不上王爷万分之一的风采。”
    两人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传到了木棚外。
    榴莲听得自己都脸红。
    颜聿眯眼望着秦玖,薄唇勾出完美如雕琢的笑意。
    秦玖却感觉有些冷。
    要收集这些牡丹,再在暖棚中侍养,不知会费多少财力心力和时日。如今,颜聿说不要就不要了,倒真是舍得下。一旦不喜,便立即毁去。只是,他真的是因为苏挽香没有收下而迁怒这些牡丹吗?
    秦玖眼睁睁地看着颜聿抬手,将酒壶中剩余的酒液尽数倒在了她怀中这盆状元红中。末了,颜聿摇了摇酒壶,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液了,他举起酒壶便狠狠掷了出去。
    酒壶在空中划起一道弧线,恰巧扔在了屋角的火盆中,细白瓷的酒壶“哐当”一声碎在了火盆里。碎片和火炭的碎屑四溅开了,有火星溅到了秦玖的如云般低垂的衣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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