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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闱血》坏妃晚晚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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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3:56
第五十七章 父女相见
  靖儿昏昏沉沉地醒来时,马车早已经出了鄢姜了。她还记得在夏府的时候是被人打昏了丢上马车的,后来又是有人一直喂着**给她。勉强坐了起来,额角狠狠地撞在马车上,剧痛才使靖儿的神智清醒过来。
  外头之人闻得里面的声响,忙掀起了车帘来瞧。见靖儿已经醒来,那二人均露出慌张的神色。靖儿知道他们所作的都是夏玉的命令,她也不好责罚他们。
  “此刻,到哪里了?”开了口问。
  其中一人忙答着:“回小姐,已经在西凉了,我们正是要问小姐,是直接回郢京么?”
  他一口一个“小姐”,听得靖儿有些局促。她的神色异常,却是摇头:“不回郢京。”
  “那小姐……”
  “别叫我小姐,还有,你们送到此就可以了,我一个人走。”靖儿说着,起身走到马车外头。
  马车被迫停下了,另一人递了一包东西给靖儿道:“这是大人嘱咐了要交给小姐的。”
  包袱被打开了,里头是一套男装,还有一些银两。靖儿心底一叹,夏玉替她想得很周到。不觉又担忧起来,也不知道他和义母在鄢姜怎么样了。她走的当晚,鄢姜王就该发现了,凭他的多疑,也一定会对夏玉起疑的。
  只是现在,她人已经出了鄢姜了,要想再回去,也是困难。何况,如今西凉与东越开战,她必须尽快阻止才是。
  找了地方换上男装,弃了马车骑马前去。夏府的两个家丁也嘱咐他们先回去了,就一匹马,带着他们也不好上路。郢京她暂时是不能回去的,必须要先去前线。
  在鄢姜的时候也只听闻说西凉与东越交战,此刻她也才醒来,具体情况如何还是一点都未知。
  靖儿心下沉甸甸的,眼下她只一人,突然觉得孤单起来。
  马儿狂奔着,沐着暖风,靖儿心里又想起完颜宇来,想着他们在鄢姜的日子,想着他霸道地说着她身边只有他时的样子,心里又难受得很。他是为了她出事的,现在两国还打起来了,倘若完颜宇在天之灵知道了,叫他情何以堪?
  “驾——”
  马鞭狠狠地抽下去,靖儿恨不得即刻就能出现在战场上,去阻止那一场战争。
  从天亮奔至天黑,迎面有一辆马车过来,靖儿目不斜视,只加紧了马腹就冲过去。风掀起了车帘,里头之人不经意间瞧了眼飞驰而过的人,那双眼睛瞬间就瞪直了。
  那一声“皇上”瞬间就被淹没在风里。
  忽而,靖儿胯下的马儿长嘶一声,她吃惊不小,用力勒着马缰才不至于被它从马背上甩下来。靖儿本能地回头,见马臀上直直地插着一支女人的钗子,她一阵讶异,已闻得孟宁的声音传来:“真的是皇上?”方才苏赢说看见了皇上,孟宁起初还不信的,情急之中只能拔了头上的钗子射出去,没想到还真的是皇上!
  昏暗的暮色里,见孟宁从前面的马车上跳下来,见了靖儿跑得更快了。苏赢也跟着她下车,疾步上前道:“皇上怎的会在此?”宫里都传皇上微服出巡了,可苏赢却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是以在这里瞧见靖儿,他仍旧吃惊不小。
  靖儿做梦也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遇见他们两个,顺手拔了钗子从马背上跳下来,皱眉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也是甚久不见了,此刻再见,当日是种种不快到底是淡去了些。苏赢皱眉道:“皇上若是往前线去,就跟着微臣走吧,前面有条近路。”他们是从前面城里出来的,早问过这里的路了,小路往往比大路来得快捷。
  靖儿点了头。
  重新上路,路上也听闻苏赢禀报了些各地官员的荒唐事,不过靖儿的心思也不在此,只抿唇听着,也不发一言。
  苏赢奉命巡察,传出两国交战的消息时,他们还在离开前线很远的地方。苏赢心里就是觉得奇怪,起初说皇上微服出巡了,可如今都与东越交战了也不曾听闻任何有关皇上的消息。郢京的事据传都交给了孟将军了,太上皇还将世子调去了前线,这件事就越发地蹊跷了。苏赢忍不住,只能亲自来看看,倒是不想在路上就遇见了皇上。
  不过看着皇上安然无恙,苏赢忐忑的心终是松了些。
  都说这场战事是因为上次和亲的事而起的,可苏赢知道并不是。悄然打量着靖儿的脸色,他到底是鼓起了勇气问:“皇上,为何就突然交战了?”
  靖儿未瞧他,咬牙道:“有人嫁祸东越的人行刺朕!”
  “什么?”孟宁惊得跳了起来,“他们当真做了?”
  靖儿狠狠地道:“不过是一些下三滥的手段!驾——”
  马儿跑得飞快,孟宁叫着让车夫赶快一些。只苏赢静静地坐在马车内,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
  薄奚漓的步履生风,所过之处,烛火摇曳。
  少煊抬眸之际,已闻得他的声音传来:“东越军营**,我们派去的人不曾瞧见他们皇帝。不过——”他顿了下,又言,“东越营中倒是有一个营帐设了重兵把守,可分明又不是徐一晟的帐子。”
  少煊缓缓起了身,军中除了徐一晟还能有谁的地位比他还高的?那边只能是完颜宇了。看来他的人就在这里,可为何迟迟不露面?
  真如孙全说的,东越理亏?
  少煊的眉心紧蹙,东越内乱之时,世人皆知完颜宇狡猾奸诈才得以坐上东越皇帝的宝座。如今他设计对付靖儿,也未为不可。
  倘若真是这样,那靖儿……
  少煊的脸色惨白,他无法想象靖儿若是真是出了事,他该如何是好。
  薄奚漓见他不说话,复又道:“东越士兵像是发了狂似的反击,倒是他们……理直气壮了!”
  少煊的双眸一阖,沉声吐字道:“那就进攻!”
  “是!”薄奚漓定定地应。
  太上皇让他来前线,薄奚漓自也是知道为何。传言是皇上出了事,他又是显国世子,谨慎如太上皇,自然是要将他带在自己身边的,也是怕他向显国传消息吧?
  要说他的心向哪边,自然也是父王那边的。只是如今看着东越这般得寸进尺,薄奚漓心里也不悦起来。他倒是愿意做那前锋,去杀杀东越的锐气!上次是他大意才让东越的人有机可乘,可有过一次错误,便再不会有第二次了!
  薄奚漓出去了,苏贺忙上前扶了少煊道:“主子不要急,世子英勇不减您当年,定不会让东越人犯西凉分毫!”
  少煊惨淡笑了笑,他在乎的又岂是这万里江山?若是靖儿有个万一,他当真就是孤家寡人,还要活在这尘世间空守着这江山作何!
  身子一个踉跄跌坐在榻上,苏贺惊得叫“主子”,少煊的脸上再无表情,目光呆呆地瞧着前面,恍惚中,竟像是又瞧见璇玑的脸。
  他不觉抬手,虚无缥缈地抓了一把,心痛道:“璇儿,连上天都在怪我的自私!”可是他想弥补了,竟是连半分的机会都不给他么?
  不必带走他的靖儿啊,他已经知道错了!
  苏贺急着道:“主子您别这样,皇上有天佑,会安然无恙的!”
  他凄惨地笑,缓缓凝视着空无一物的掌心道:“苏贺,不必欺骗我,我都知道,都知道。”当初是他何其残忍,逼得璇儿走投无路!是他何其自私,迫使唯一的女儿被弃自己的真实面目而活于世!
  上苍终究是瞧不过,要带走他身边唯一的安慰了。
  因为,他不配!
  “主子,主子……”
  苏贺担忧地望着他,良久,才瞧见他回过神来。见他握紧了双拳,轻声开口:“西凉生死存亡的时刻,我不会倒下的。”就当是,守着靖儿不愿交出的江山吧。来日见了,好让靖儿知道,她的父皇没有那么窝囊。
  ……
  太上皇的帐子是彻夜亮着灯,偶有士兵入内传信,苏贺侯在外头心里忐忑得很。孙全在苏贺身侧站了许久,到底忍不住跪下道:“苏公公,是奴才的错,是奴才没有保护好皇上啊!”
  苏贺斜视了他一眼,摇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去传军医来帐外候着,我就怕主子的身子熬不住。”他跟着太上皇几十年了,如今见主子这般难受,苏贺的心里也难过得很。
  孙全只能应着退下了。
  这些天孙全一直很自责,都是因为他不得力,才会让皇上出事的啊!他叹息着,前面已经是军医的帐子,才要过去之时,闻得前边有响动传来,孙全不觉抬眸朝那边瞧去。
  少煊已是几个日夜未眠,刚听了前面来的战况,此刻又见苏贺急匆匆都冲进来,跪在他的面前道:“主子,主子大喜啊!”
  “何事?”少煊拧着眉,脸上是丝毫都笑不出来,如今这种情况,还能有什么喜事?
  苏贺笑着道:“主子,是皇上!皇上回来了!是皇上回来了!”太监激动得语无伦次了,日夜盼着皇上能够没事,如今皇上真的回来了,苏贺也差点就失态了。
  少煊直直地看着他,唯恐自己听错了话。
  “父皇!”
  靖儿用力掀起了帐帘疾步冲进去。
  她是到了军营才得知父皇竟也来了前线,她吃惊不小,此刻什么也顾不上就直直地闯了进来。
  这一句“父皇”顷刻间唤回少煊的七魂六魄,他怔怔地看着日夜思念的女儿朝自己奔过来,此刻什么都成了空白,他只来得及伸手紧紧地拥住她的身子。
  “靖儿……”
  他颤声唤着,唯恐依旧是一个梦!
  “没事,没事就好!”她下落不明的那些日子,对少煊来说就是一种绝望,他以为连上苍都抛弃了他。没想到,苍天还是仁慈的,他的靖儿没有出事!
  孙全在帐子外站着,早已是老泪纵横。
  靖儿含泪抬眸,看着少煊憔悴的样子,她担忧地道:“父皇还好么?”
  “好,好……”见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他比什么都好。
  薄奚漓得了消息也急急回来,进了营帐见靖儿果真在里头,他先是一怔,随即上前问:“皇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孙公公回来说,您遭东越人袭击,还……”话至一般,薄奚漓才意识到皇上就在自己面前站着的事实,那后面的话他自然也不敢乱说了。
  靖儿朝少煊看了眼,才开口:“请世子派人去东越营帐,传话给徐一晟将军,就说这是一个误会。”
  薄奚漓惊道:“皇上要停战?”
  靖儿不答,战事必然是要停的,可东越的事还没有那么快能解决。
  打发了薄奚漓出去,靖儿才转身附于少煊的耳畔道:“此事鄢姜的人也掺了一脚。”
  少煊一震,随即冷声道:“鄢姜王的野心?”他的野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少煊只是没想到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死心。
  “父皇……”
  “这次是父皇疏忽了。”他听闻靖儿在东越出了事心里就乱了,根本没想到这事鄢姜还有份儿。少煊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他不解地道,“既是如此,越皇为何不出来说句话?”甚至是他三番五次派人询问,东越方面都没有回应。夜探,也不曾探出什么东西来。
  他的话说得靖儿的脸色大变,她的眼底闪着光,别开脸去,半晌,才低声道:“他为了救我……已经遭遇不测了!”
  “你说什么?”少煊惊得站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完颜宇怎么会为了救靖儿遭遇不测,整件事怎的越发地离奇了?
  靖儿垂下眼睑,良久,她的心情才平复了些。坐在少煊的身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他,少煊的脸色铁青,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背后竟是这般的复杂!靖儿竟还去过鄢姜,竟还找了夏玉帮忙!
  少煊动了唇,才欲开口,闻得外头苏贺入内道:“皇上,世子有急报!”
  “传。”
  薄奚漓进来了,他的脸色难看得很,上前单膝跪下道:“启禀皇上,东越的人太放肆了,竟将我军派去传话之人轻易杀之!”
  “你说徐一晟下令的?”靖儿睁圆了双目盯着底下之人。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徐一晟究竟想作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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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4:10
第五十八章 主动亲他
  帐内烛火跳跃着,徐一晟已经站在完颜宇榻前良久了。三个时辰前,西凉曾派人来营中,说是西凉皇帝有旨意,让其来传话,说这一切不过是个误会。
  呵——
  人是薄奚靖伤的,皇上手中的流苏也分明就是薄奚靖的,还有什么误会好说?徐一晟的眼底闪过一丝犀利的光,这场仗再打下去,西凉可不比东越。他可知道西凉那些个王爷都不安分着,从西凉上三朝开始,西凉的王爷们就曾兵变过。此次事情闹大,他们自然也坐不住!
  薄奚靖眼看着战事拖久了,到底是要跳出来了!她以为随便派个人来说句误会就能轻易叫东越退兵?那她也太不拿东越当回事了!
  “来人!”
  一个侍卫匆忙入内,低声道:“将军有何吩咐?”
  徐一晟沉声道:“放出消息去,就说西凉皇帝遇刺驾崩了。”
  侍卫的眼底一惊,见他认真的样子,忙点了头出去。徐一晟不觉朝榻上之人瞧了眼,嗤笑着:“皇上,这是他当日骗您去救他时用的谎言,如今属下替您还给他!”西凉传出皇帝驾崩一事,那一定会打乱吧?
  他就是要它乱!
  军医熬了药进来,见徐一晟还在帐内,他迟疑了下,才开口:“将军,可要将皇上先送回皇城去?”这里毕竟不比宫中,条件苛刻,于皇上养伤也是不利的。
  徐一晟定定地站了许久,才道:“暂且不能回。”朝中大臣都还无人知道皇上重伤,他们都以为皇上是在前线指挥作战,此刻若是回去,徐一晟怕会乱了军心。
  军医忧心地道:“可是这里夜里凉,皇上又曾寒气侵体,这烧也不见退下去,这可如何是好?”
  徐一晟一听就怒了:“混账!那你就不会好好医!”
  军医吓得脸色惨白,忙道:“我自然是尽心尽力了,只是皇上伤得重,这里环境也不好,我也无能为力啊!”
  “你……”徐一晟再欲说,忽而闻得榻上传来几声虚弱的咳嗽。
  二人都本能地朝床榻瞧去,果真就见完颜宇略睁了眼睛。
  “皇上!”此刻,徐一晟再顾不得责怪军医,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半跪在榻前,急着问,“您醒了?您感觉怎么样?”
  视线还是很模糊,瞧着,像是徐一晟的脸。可,他不是在鄢姜么?他不是和臭小子在一起么?
  不,不对……
  他没有和臭小子在一起,那些人把他当成了臭小子。
  思绪略微有些混乱,完颜宇努力撑了撑眼睛,想将面前之人瞧得清楚一些,可是又一阵眩晕袭来,他只来得及喃喃地道了声“一晟”,随即整个人都陷入了昏迷。
  “皇上,皇上!”徐一晟的额上都渗出了汗,回头就叫,“军医,还不过来看看!”
  军医慌张地上前把了脉,他的神色一变,道:“糟了,烧得比昨儿还厉害了。”
  “什么?不是喂了退烧药么?”
  “是啊,可是……”军医抹了把汗,摇着头,“将军,宫中才有最好的药材啊!”
  “不能回宫,你听不明白?”徐一晟怒得站了起来,他一个小小的军医自然不会懂。可是徐一晟比谁都清楚,皇上登基的时候在皇城得罪了多少人!那时候皇上手段狠辣,才叫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可如今——
  目光落在完颜宇虚弱的脸上,徐一晟到底退了一步:“这样,我派人护送你们去均州。你们连夜就走。”那是离前线最近的城池,无论是条件还是环境,都比这里要好上许多倍。
  ……
  “徐一晟疯了么?”靖儿的眼底冒着火,两国交战是因为她被东越人“刺杀”,可现在她活着回来了,她提出停战,徐一晟动什么怒?
  薄奚漓的脸色也沉得可怕,他皱了眉道:“兴许,您的事,不过是东越想开战的一个借口。”
  “不是!”靖儿立马打断了他的话。
  薄奚漓有些吃惊地望着她,此刻也不拘谨,脱口就问:“皇上何以这般肯定?”
  靖儿没有回答,只在心底怔怔地想着。完颜宇曾说过,此生不犯西凉分毫,徐一晟是忠臣,不会忤逆完颜宇的意思。他不肯停战一定不是这个原因,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但,究竟是什么原因?
  少煊一直沉默着,此刻才开了口:“先前我派人夜探东越军营时,得知他们营地有一个帐子设了重兵把守,我还以为是越皇的营帐。如今看来倒是我猜错了,只是,既不是,那还能有谁?”
  靖儿不觉疑惑起来,东越除了完颜宇,还能有谁的帐子能让重兵把守?其地位定在徐一晟之上。
  清雅公主不可能,东越的丞相也不会来前线,那么——
  丽淑公主?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靖儿随即就否定了。一个失势的前太子妃,徐一晟的性子定不会服她,况且她还是鄢姜的公主,凭这点也难叫徐一晟不防着她。
  “靖儿。”见她不说话,少煊忍不住低唤一声。
  她回了神,勉强笑了笑,才道:“让我想想。”
  抬步出了帐子,外头早已经给她收拾了营帐出来,孙全跟着她入内,她也不待坐下,就急传了昨夜夜探东越军营的侍卫来。
  苏赢与孟宁恰巧入账,瞧见孙全急匆匆地出去,二人对视一眼,孟宁已经上前问:“皇上想作何?”
  靖儿抬眸瞧她一眼,并不说话。
  孟宁无奈,看了看苏赢,见他依旧沉着脸色。半晌,才听他开口:“皇上,微臣以为此举太危险。”
  靖儿的眉梢一佻,不觉开口:“苏爱卿还有更好的法子?”到底不愧是苏赢,看来他已经猜到她要做什么了。
  苏赢也不点破,只低低地答:“微臣没有更好的法子。只是微臣斗胆,想问问皇上为何非如此不可?”
  为何……
  靖儿叹息一声,略低了头,因为完颜宇的事,她必须亲自去和徐一晟解释。她怕是徐一晟还不知道完颜宇的事,那她更要快点儿告诉他,不能让鄢姜王渔翁得利。
  靖儿不说话,苏赢也不要追着问。只孟宁不知他二人说的什么,瞪了苏赢好几眼,在底下拉扯着他的衣袖:“到底什么事?”
  苏赢铁青着脸,侍卫已经传来了,他也没有多待,识趣地退下了。孟宁无奈,只能跟着他一道退下。
  夜晚,靖儿独自出了帐子,悄悄潜入了东越营地。
  这一趟是必须来的,既然徐一晟听不进别人的话,那她就亲自来。她就是想冒这个险,当权是为了完颜宇。
  才入营地时,恰见有一辆马车从东越营地出去,靖儿也不曾在意。悄然避过了巡逻的侍卫进去,她倒是觉得奇怪得很,也不曾见侍卫们和父皇口中所说的被重兵把守的营帐啊。倒是徐一晟的帐子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靖儿在一侧躲了会儿,便瞧见一身戎装的徐一晟大步过来,径直入了帐子。靖儿警觉地看了看他身后无人跟随,捡起地上的石子一边一个就将外头的侍卫打晕,然后飞速窜入徐一晟的营帐内。
  徐一晟早在外头侍卫倒下的瞬间就意识到了,是以靖儿才掀起帘子入内,那柄长剑就猛地刺过来。她大吃一惊,飞身避开,二人四目相对,徐一晟的眼眸狠狠地撑圆,待瞧清楚真的是靖儿后,手上再是不客气,几乎招招毙命!
  他还数着日子何时能为皇上报仇雪恨,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
  靖儿未带兵器前来,只得防守。她急着道:“徐一晟你疯了!我已经知道刺杀我的是丽淑公主,这一切都是个误会,我会下令停战的!”
  徐一晟在听到“丽淑公主”的时候,分明是愣了下,可他进宫的趋势却丝毫未见减弱。只听得他冷冷地开口:“凉皇陛下不仅手段高明,连撒谎的本事也超凡!”丽淑公主?她以为他会信!
  他不是皇上,不会念着两年前的那段感情!
  薄奚靖既然自个来了,徐一晟也就让她死个明白。
  “你以为我还没找到皇上么?你狼子野心想杀皇上,可惜苍天有眼,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今日你也休想踏出这里一步!”
  徐一晟的音色里透着满满的愤怒,靖儿的心头猛地一颤,她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剑刃划破了手臂上的衣服,沿着肌肤擦过,疼痛令她回了神,咬着牙闪过。心“咚咚”地跳得厉害,她不死心地问:“他没有死?”
  徐一晟冷笑着:“怎么,失望么?”用力一剑刺过去,靖儿顺手捞起一侧的油灯狠狠地砸过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灯损烛灭。
  帐子里顷刻间一片漆黑。
  徐一晟只觉得面前人影拂动,紧接着帐帘一掀,他回头,见那身影已经跃出很远。
  他猛地追至帐外:“有刺客!给我拿下他!”
  早已将侍卫探得的东越军营地形在脑中滚瓜烂熟,靖儿亦是清楚地记得东越巡逻兵的时间。很顺利地偷了马匹,匆匆离去。
  她此刻的心情一半欢喜,一半忐忑。
  欢喜的是完颜宇没有死,徐一晟的一句话早已彻底地解开了她心中的疑虑。东越营地中那被重兵把守的必是完颜宇的营帐!她去的时候未曾瞧见,定是完颜宇走了!
  是了,就她瞧见的那辆马车!
  他一定是受了重伤,否则怎会不出面调停战事?徐一晟急急让他离开,是因为伤情不好么?靖儿越是想越是忐忑。
  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心里翻滚着,依照徐一晟的性子,这个时候不会让完颜宇回皇城的。那只能是找了最近的城池安置,她必须快点追上去!
  靖儿想夜闯东越军营之事虽是瞒着少煊等人,可到底让苏赢猜出了心思。他也是思忖良久,终还是说了出来。原本也只是告诉孙全,可孙全上次通过篓子,这回再不敢乱来,便禀报了太上皇。
  是以徐一晟派人追击之时,就遇见了同样闯进来的薄奚漓的人。
  双方一阵纠缠,虽然薄奚漓的人少寡不敌众,可也终究是帮了靖儿安全逃离。
  靖儿此刻策马沿着大路而走,完颜宇既然身负重伤,东越之人不会找颠簸的小路前行。她此刻又静静地回想着徐一晟对她说的话,那分明就是怀疑完颜宇的被她所伤!
  方才她也来不及解释,一心想着要来追上完颜宇。况且,徐一晟该是深信那件事是她所为,是以对她恨之入骨,一见面恨不得就直接手刃了她。这个时候她也确实不必要浪费精力去解释,只要完颜宇醒来,一切不都真相大白了么?
  可是,他究竟伤得如何?
  靖儿咬着唇,从最初得知他没死的开心,到现在对他无限的担忧,靖儿的心开始乱起来。
  马儿也不知跑了多久,前面已经隐隐地瞧见了火光,静谧的空气里还有车轮滚动的声音。靖儿心下一喜,完颜宇的马车虽早她一步出来,可他身上有伤,车行必不会快。靖儿才想加快速度,却又听到那阵凌乱的马蹄声。她一怔,随即冷静了下来。徐一晟自然会派精兵护送,她现在上去,那些人即便不认得她,也断然不可能让一个生人接近他们皇上的。况且她此刻若是掳走完颜宇,她不是大夫,也是不能的。
  徐一晟会派人护送他离开军营,必然是为了更好的养伤环境吧?
  靖儿握着马缰的手缓缓地收紧,她忍住了冲上去的冲动,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她必须见机行事。
  马车到达均州已是翌日凌晨。
  靖儿趁着他们叫开城门之际,弃马跃上城墙就潜入了均州。
  跟着他们进了行馆,靖儿潜在屋顶上,小心揭开瓦砾。床榻之上,隔着轻纱幔帐,她压根就看不见里头之人。郡守大人也跟着来了,里头的说话声她倒是听得清楚。
  侍卫只说这是一位负伤的将军,郡守不认得其人,只得道:“那本官马上调派人手来照料。”
  军医却道:“大人只管传一个丫头就是,我等手粗,怕是伺候得不好。”
  郡守忙点了头。
  军医又道:“皇上可是很看重将军,大人千万别怠慢了才是。”
  “是是!”听闻皇上看重他,郡守又岂敢不敬?
  待他出去之际,军医又不了一句:“大人公务繁忙,也就不必来此,只管让丫鬟来就是。”
  靖儿的眉心微拧,她似乎已经找到了机会了。
  ……
  半个时辰后,有人敲门。
  军医开了门,见站在外头的是一个丫鬟。据说还是郡守大人为了谨慎,特地从郡守府上拨来的丫鬟。
  军医皱了眉,长得倒是极为标致!他不免捋了把胡须,不知道的,还以为那郡守是故意打发了这么娇艳的女子来迷惑皇上呢!
  不过——
  他不觉回头瞧了眼,郡守也不知那里躺着的是谁。
  军医已转身上前,一面道:“起来吧。你可要好生伺候将军,半点都马虎不得,否则,皇上怪罪下来,要了你的小命!”
  军医的言辞严厉,丫鬟的脸上却是担忧过于惧怕。
  靖儿此刻已经迫不及待冲上前,隔着薄薄的纱帐,已经可以隐约瞧见里头的身影。靖儿藏于袖中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拳,纱帐被人小心拂开,一晃,就瞧见那苍白如纸的脸庞。
  靖儿的心头刺痛,步子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军医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上了前开口道:“我现在要替将军施针,你过来替将军擦汗。”他回头看了眼,“对了,你叫什么?”
  靖儿猛地回了神,她胡乱地道:“哦……瑶瑶。”
  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上前的,将棉帕浸入水中,竟还觉得水也比自个的手温暖起来。
  他的额角覆着一层晶莹的汗珠,双眸紧阖着,连着鼻息都微弱不堪。
  俯身过去,小心地替他擦拭额角的汗,手指不慎触及了他的额角,不过细微的接触,靖儿亦是感觉到了他身上异样的体温。心下猛地大吃了一惊,靖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怎的这么烫!
  军医见此不觉变了脸色,他喝道:“大胆奴婢,皇……将军的**也是你能随便触碰的!”
  他的话音才落,只听得“唰”的一声,身后侍卫的长剑已经架在靖儿的颈项。靖儿心底没有丝毫的惧意,她一双明眸依旧定定地落在完颜宇的脸上,咬着唇道:“他……怎的烧得这般厉害?就……就不曾吃药么?”回眸看向军医时,眼底的泪水不自觉地涌起来,靖儿颤声道,“大人,请一定要治好他!”她到底是害怕了,也庆幸自己没有任性地在路上劫走他。她不是大夫,她此刻想救他竟也是无能为力!
  军医见丫鬟的眼底一片真诚,他想起这丫鬟不过是郡守府上的,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想来方才也是一时没注意才会碰了皇上的身子,便示意让侍卫们退下。自己也跟着看了皇上一言,叹息道:“将军伤得太重,体内的寒气也不曾散去,伤情是一天比一天严重啊。”
  “他不会有事的!”靖儿咬牙说。
  军医神色黯淡:“我会尽力的!”转身取了银针过来,命靖儿将完颜宇的衣裳解开了些许。他的胸口,她打他的那个掌印竟还没有消去。是他昏迷得太久,伤势好转得慢啊。
  银针被一根根地扎入他的胸口,靖儿突然又想起夏玉,若是他在,该有多好?
  只是,夏玉此刻怕是自身难保,那也是为了她,她怎还忍心苛求?
  守了完颜宇一天一夜,始终不见他又转醒的迹象。
  倒是那郡守大人,遵照吩咐不曾过行馆来,差人送了很多的补品来孝敬。
  什么灵芝、人参,能入药的全入药了,全是难得的好东西。
  靖儿小心地喂他喝药,他通常是喝一半,又吐一半。烧丝毫没有退下,靖儿看他也难受得很,拧着眉心,就是没有苏醒。
  “大人……”
  靖儿见军医的脸色难看,她更是没有法子。
  军医见这丫鬟对皇上真是尽心尽力地照顾,戒备也少了些。有些话,他本不该说的,只是此刻,唯这丫鬟不是徐一晟的人,他又心慌的很,说了也便说了:“将军的身体太虚弱了,所有能补的东西都已经入药了,可还是不行。若是长此以往,怕是……”那大凶之言,纵然远在均州,他也不敢妄自说出来。
  靖儿的心一沉,猛地摇头。不可能的,那么危险的时刻他都挺过来了,现在怎么会出事?
  她蓦地,突然想起一事,急着开口:“只要有药能让他进补就可以是么?”
  军医倒是吓了一跳,他随即无奈道:“灵芝、人参、虫草,鹿茸……都试过了……”
  “那天山雪莲呢?”靖儿敛息问道。
  军医像是没反应过来,半晌,才猛地上前一步:“你说什么?”
  她不顾礼数,仰着脸问:“天山雪莲可以治好他是么?”
  军医终是回过神来,他嗤笑着:“自然可以,只是天山雪莲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仙品……”
  “我有!”自那次差点掉了盒子之后,靖儿后来便一直将其挂在身上。回西凉的时候因为匆忙,她也根本没来得及取下,没想到此刻便派上了用场。
  军医起初以为这小丫鬟在说笑,后来见她真的拿了出来,军医那张老脸到底是彻底变了。
  靖儿呆呆地瞧着,这原本是她硬求了完颜宇让给她带回去给父皇的,没想到此刻她又还给了完颜宇。鼻子酸酸的,父皇请不要怪靖儿,靖儿只是不想看到他出事,无法看到他出事!
  她再顾不得那么多了!
  用天山雪莲入药,没想到那汤药竟是清澈见底,丝毫问不出药味的呛鼻。
  靖儿端着药碗的手有些颤抖,军医在一侧提醒着:“可端好了。”靖儿点着头,小心将完颜宇扶起来,用勺子舀了才要喂,突然听军医又道,“等等!将军每回吃药都只能吃得一半,这天山雪莲可是难得至极。我怕吃得少,不得药效!”
  靖儿的手一抖:“那怎么办?”
  “用口喂!”军医当机立断。
  什么?
  靖儿的眼眸一撑,整张脸“腾”地烫起来!
  军医见她不动,低咳了一声道:“瑶瑶姑娘还是黄花闺女,我也明白。这种事不是要为难你,周侍卫。”他突然抬头叫,“你过来喂药。”
  那侍卫一阵精神抖擞,丝毫不见迟疑就疾步过来,面无表情地开口:“请姑娘让一让。”
  靖儿越发惊诧,他们还真是不拘小节。
  可——
  两个大男人,做这种事不觉得变态么?
  凭完颜宇的性子,若是真知道被男子亲了,不气死才怪呢。
  靖儿的秀眉一蹙,当下竟是什么都不想,低头就含了一口药在嘴里,回头对上完颜宇的嘴。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眉心又拧了些,倒是缓缓地将药咽了下去。
  侍卫和军医的眼眸都不自觉地撑大,眼底却是淌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探究之色。
  一整碗的药当真是一丁点都没有浪费,全喂他喝了。靖儿微微喘着气,此刻**得心跳得厉害,像是要无法呼吸似的。她不自觉地抚上胸口,又起了身,行至窗边打开了窗户。
  外头的风有些清寒,吹上来令人清醒。靖儿的脑海里,那喂药的一幕竟像是生根发芽了,再如何也挥之不去。
  她有些懊恼地伸手握住了窗台,咬了咬牙,方才喂的时候简直是大义凛然,此刻却是后悔了么?
  她才胡思乱想着,丝毫不曾发觉早已有脚步声移至自己的身后。等她回过神来之时,那剑尖已经抵上她的后背,侍卫警觉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靖儿吃了一惊,想要回身,听他喝着:“别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目视着前方,靖儿深吸了口气答:“是郡守府的丫鬟,大人不是一早就知道么?”
  军医已经行至靖儿身侧,他定定地瞧着她,低声道:“天山雪莲如何难得,岂是你一个区区郡守府的丫鬟能有的东西?”从她说有天山雪莲开始,他就开始怀疑她了。之前不动声色,只是为了皇上。
  靖儿心下暗暗咬牙,她听闻完颜宇有危险,倒是没思虑周全!想来想去,此刻也只好撒谎道:“东西不是奴婢的,是郡守大人给的。说的,若是用不着,奴婢也不必说话。用得着,就让奴婢拿出来。”她顿了下,又道,“大人也知道,我们老爷也是有私心的。可是万一可以用到,老爷也是想救将军。将军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谁不想巴结着?”
  军医愣了下,这丫鬟说话倒是圆滑。可,就是太圆滑了,反而就不像是一个偏远郡守府能出来的下人!他朝侍卫使了个眼色,谨慎地开口:“既如此,大可叫郡守大人过来对证。倘若姑娘所言属实,日后皇上定当重赏大人!”
  错愕地看他一眼,靖儿这才明白原来这军医也不是蠢人。不过也是,若不聪明,徐一晟怎敢派他随驾伺候?只是,这郡守要是一来,她不是郡守府的人不就穿帮了么?
  那她该怎么办?
  “先委屈姑娘了。”军医开口问,“押下去!”
  靖儿正犹豫着要不要反抗时,忽而闻得完颜宇的声音低低地传来:“臭小子。”

第六十章 不许你娶亲
  “皇……将军!”军医的脸上一阵欣喜,慌张奔至完颜宇的床前。靖儿本能地回眸瞧去,欲转身,却被侍卫按住了身子:“别动!”
  军医忙给他号脉,脉象还是与之前一样虚弱,军医不免有些失望,不过想来药才喂下去,要见效也不会这么快。
  完颜宇紧蹙着眉,并没有醒来,苍白胜雪的薄唇微动,又是唤了声“臭小子”。军医怔住了,也不知他叫的是谁。
  唯靖儿的双眼泛红,张了张口,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过他能好起来就比什么都好了,想到此,靖儿又不觉笑了。
  军医这才想起那叫瑶瑶的丫鬟还在门口呢,回头就朝侍卫道:“先押下去叫人看守起来,另,你再派人去一趟郡守府,让郡守大人过来!”
  靖儿被带出了完颜宇的房间,外头好几个侍卫都跟着她,生怕她要逃了似的。
  郡守匆匆而来,看一眼靖儿他的脸色就变了,指着她激动地问:“你……你是谁?”
  靖儿瘪了瘪嘴没说话,叫郡守来那就是这种结果,她本就不是郡守府的丫鬟,不过是顶替了那丫鬟罢了。可现在来问她是谁,她如何也是解释不清了。自然不能告诉他们她的身份,但就是说她来是为了救完颜宇也不会有人相信的。现在非常时期,任何莫名接近完颜宇的人都会被视为可疑人物,靖儿也不会例外。
  因着天山雪莲是她拿出来的,东越的人没有杀她,而是将她五花大绑了关押在行馆一处偏僻之地,轮流派人看守。靖儿倒也不急了,完颜宇没有死,他还会好起来,那她来这一趟也值了。
  军医在完颜宇床前又守了整整一夜,清早,郡守府新来的丫鬟端了药进来。军医又上前把了脉,脉象总算比之前平和许多,烧也退下去了,他心下不免又赞那天山雪莲的神奇来。
  丫鬟边喂药边问:“大人,这位将军叫什么名字?”
  军医看她一眼,她笑着又道:“哦,奴婢不过是想知道伺候的人是谁而已。将军长得……好生俊美。”
  见她娇羞的样子,军医冷着声开口:“你只需好生伺候着,别的什么也不必多问!”
  许是他的口气不佳,丫鬟被吓住了,再不敢说多一句话。
  “咳咳——”床上之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丫鬟搁下了药碗,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着嘴角流下来的汤药,却是不想,那纤细的手腕被完颜宇一把抓住了。他的力气不大,丫鬟却是被吓得不敢甩手。
  军医猛地上前:“皇……将军,将军您醒了?”
  耳畔的“嗡嗡”声一直回响着,为何……为何感觉臭小子像是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她的声音,她的气息,还有她柔软的唇。
  完颜宇的心跳不止,抓着丫鬟的手像是拼命地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有人影在自己的眼前晃动。
  嗯……
  不是臭小子,也不是徐一晟。
  丫鬟见他真的睁开眼来,手腕又被他握着,她的脸红起来,小声问:“黄将军,您感觉如何?”
  黄将军?完颜宇的俊眉微拧,他何时还改姓黄了?
  正欲开口,军医忙上前制止他,朝那丫鬟道:“将军需要休息,你先下去。”
  丫鬟又朝完颜宇看了眼,有些依依不舍地退下了。
  军医忙跪在床前,喜极而泣:“皇上可算醒了!天佑吾皇啊!”
  完颜宇听了想笑,天若佑他,还叫他吃那么多苦!他现在浑身都难受得很。疲惫地闭上双眼,他倦声道:“叫一晟来见朕。”面前之人是东越的军医,他知道,那么徐一晟一定在这里。看来那日他恍恍惚惚醒来,看见的人真的是徐一晟。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还得好好地问问徐一晟。
  军医为难道:“回皇上,我们此刻在均州行馆,徐将军不同意让我们带您回皇城去。所以……”军医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悄然看了看皇上,见皇上并没有不悦。
  原来他们在均州,怪不得方才那丫鬟叫他将军,他的身份必然是被隐瞒了的。
  只是,徐一晟既然救了他,怎的就不见他人?
  完颜宇睁眼,不解地问:“他人呢?”
  军医吃了一惊,半晌,才想起什么。忙答:“皇上还不知道,西凉与我东越交战了,徐将军在前线,怕是此刻赶不回来。”
  军医的话说得完颜宇心下一沉,他脱口就问:“为何会交战?”
  军医叹息道:“西凉污蔑东越刺杀了他们皇上,率先出的兵。可徐将军说,实则是西凉皇帝对皇上您下黑手,还想反咬东越一口!”
  完颜宇的脸色阴沉的厉害,没想到他昏迷的这几日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他没有刺杀臭小子,臭小子更没有对他下毒手!
  好一个鄢姜王,真是一条连环的好计!
  徐一晟糊涂了,竟也中了计!
  完颜宇挣扎着要起身,军医吓得不轻,忙按住他的身子,急道:“皇上龙体虚弱,可动不得啊!”
  “放开朕!”他咬着牙,心底定定地想,两国既然已经交战,为何臭小子没有站出来说话?莫不是她根本就未离开鄢姜么?
  是鄢姜王留住了她,还是夏玉背叛了她?
  完颜宇的心再无法安静,他曾答应过她,此生不犯西凉分毫,可如今却……
  抬手推住了军医,用了力狠狠地将他推开,军医不敢用蛮力却还欲拦着他,却见完颜宇低头就咳出一大口血,军医吓得身子都软了:“皇上……”
  “你们……”完颜宇开了口,目光却是不经意间落在床边柜子上的一个小巧的锦盒上,他先是一怔,随即激动地问,“方才谁来过?”
  那盒子分明就是装了天山雪莲的盒子啊!当日是他亲手让徐一晟转交给臭小子的!怎会……怎会在这里?
  “谁来过?”厉声问着,掀起了被子下床,一个踉跄便倒在床边。
  外头的侍卫听见动静也都冲进来了,瞧见这场景,都慌张地上前来扶他。
  军医这才注意到完颜宇指的是那盒子,他忙道:“哦,那是一个冒充郡守府丫鬟的人。”
  “人呢?”急急问着,完颜宇的脸色早已经变了。
  ……
  靖儿被五花大绑了丢在床上,她坐不起来,干脆闭目养神了。
  突然,外头有脚步声近了,接着房门被人狠狠地打开。
  靖儿吃惊地睁眼,几个人影近了。完颜宇见真的是靖儿,又见她被人绑了丢在床上,立马就动了怒:“混账,还不松绑!”
  侍卫只得上前照办。
  军医从后面跟着进来,急得冒了汗:“皇上……皇上您别动怒,当心龙体啊皇上!”
  完颜宇自个扶住了床沿,低声道:“全都出去,朕不想看到你们!”
  “皇上这……”
  “滚。”
  众人都退了出去。
  靖儿被绑得太久,双手一时间竟是动不了。她有些狼狈地望着床前的男子,从心底里都想笑:“你醒了?”
  他点了点头,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微喘着气道:“臭小子,你……你也有这般狼狈的一日。怎的还穿这样的衣裳?”瞧见那盒子他就知道是臭小子来了,还假扮什么郡守府的丫鬟,亏她想得出来。
  可是他心里真开心了,她如此,不还是为了他么?
  还有——
  她身着女装的样子好美,真的是好美。
  他看得有些痴了,就这般定定地瞧着。
  靖儿被他看得心跳不已,脸颊也染起了不自然的绯色。奈何四肢此刻都麻得很,她想动也动了。
  面前男子的笑靥收敛了些,突然又道:“谁准你叫瑶瑶?”来的路上,军医絮絮叨叨地跟他说着这个冒牌的丫鬟的事,他一听那名字心里就不悦了。
  他还清楚地记得她玉佩上的二字,靖瑶靖瑶,她来救他,竟还叫着她心上人的名字!
  靖儿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喝呆了呆,手脚麻得厉害,她却不知他何以又生气了。
  “不过一个名字而已。”她嘟着嘴小声说。
  他却气道:“那便不要来找我!”
  “你……”
  “臭小子,我不要你的施舍!”
  靖儿的双眼撑得大大的,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天山雪莲本来就是你的,怎么能说我施舍你?”
  完颜宇的心头一窒,他说的哪里就是这个!她让他觉得他要的感情就是她施舍给他的!他此刻的快乐也是她施舍的!
  可是这是怎么了,来见她不是很开心的事么?为何见了,心里竟又是添堵?
  他缓缓转过身去,嗤笑道:“不是急着要两国停战么?还躺着作何?”
  靖儿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闻得他这般说,也忘了他之前的不快,只道:“就等你修书一封与我,让我带去给徐一晟。”
  他略哼着道:“你好本事,让他深信是你要杀我,修书一封他怎会信?必要我亲自走一趟。”
  “可是你……”
  “我没事!”这句话似是发狠地说。背对着她,他又咬牙,“换了这身衣裳,难看得要死!”
  ……
  靖儿一点都不喜欢穿女装,还是换回男装舒坦多了。
  马车出均州城时,完颜宇不知为何又发了火,不要任何人跟着。
  靖儿的心情倒是好,眼看着这场战事马上就要停了,还有完颜宇也活着,她再无所求了。不觉回头,见车帘被掀起了一角,里头男子倚在马车内浅浅地瞧着她。
  看她回头,完颜宇的手一松,车帘随之落下。面前再无那张令他神魂颠倒的脸,他像是舒了口气,轻缓闭上了眼睛。
  靖儿嗤笑一声,回眸时见前面有马匹急急地奔驰而来。她怔了下,完颜宇也已经闻得声音掀起了车帘,他一眼就认出了东越士兵的服饰。
  靖儿只听得他一句“停车”,她不明所以,只得勒停了马车。
  士兵过来时候,见车帘大掀,他是徐一晟的亲信,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完颜宇。士兵慌忙下马,朝完颜宇行了礼,皱眉道:“皇上怎的在此,将军说您……”
  “前线发生了何事?”完颜宇没空听他在这里说些无用的。
  士兵一愣,忙又道:“西凉得了凉皇驾崩的消息开始内乱了,将军派属下来也是想看看皇上醒了没有。”
  一句“西凉内乱”说得靖儿大惊,她急红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完颜宇也没想到这徐一晟还真当把事情给做绝了!他气道:“你马上折回,告诉徐一晟就说朕亲自赴前线,让他先停战!”
  士兵原路折回了。
  “走捷径。”完颜宇一句话将靖儿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他们是马车,不比得单人独骑,走大路怎的也要逾半夜了,走捷径半日就可抵达。靖儿一心想着西凉的事,恨不得立马就回去!
  徐一晟可真是个忠心的好将!靖儿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想出这种法子来!
  那……父皇还好么?
  对了,薄奚漓呢?他是不是也反了!
  想到此,再顾不得其他,只想着马车如何变得更快。
  马车跑了一半,靖儿冥想一路,才开了口:“方才该让人先去传话,让东越的人来接你。”只是她一听西凉乱了,心中焦急,竟一时间忘了。
  里头隔了好一会儿才有声音传出来:“你自可先回西凉。”他自知她是没时间再去东越军营一趟了。
  靖儿听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意,心下一惊,忙勒停了马车回头去看他。车帘被掀起,她见他靠着车壁,一手抚着胸口,脸色比之离开均州时更加苍白,唇角处还沾着殷红之色。靖儿的心一沉,钻进马车开口:“你怎么样?”
  小道颠簸得很,完颜宇一早就承受不住了,只是念着靖儿急急要赶回去,他也便忍着了。
  “完颜宇!”他不说话,靖儿心里就急了,上前扶住他,责怪道,“不是说身子可以么?何以就这般了?给你天山雪莲也不是让你这么糟蹋的!”
  看着她着急,他心里就开心。
  她骂得越是起劲,他就越是舒坦。
  他若不让军医骗她说他可以上路,她定不会同意的。可他心里也急,势必是要跟她走这一趟的。
  想着,他倒是还笑得出来:“天山雪莲已经给了你,我本是不要的。”
  “不要说了!方才来的路上有农户,我先带你去那边住下。”
  靖儿说着,转身要出去,手却被他反握住,见他摇着头:“我没事,继续赶路便是。”
  “你疯了?”他这个样子如何继续赶路?
  她执意不肯,为的也是担心他的伤势。她又如此心意,他也便知足了。扶着车壁出去,抓起马鞭就一鞭子抽下去,马儿嘶鸣一声,车轮随即滚动了起来。
  靖儿忙扶着他:“完颜宇,你这是为何?”
  他笑了笑,回眸凝视着她:“因为我答应过,此生不犯西凉。是我之过,没能守住诺言。”
  靖儿忙摇头:“这不关你的事,要不是我,你又怎会身受重伤?”幸好他没死,否则靖儿这辈子都心难安了。
  完颜宇将马鞭塞入靖儿手中,唇角扬起,他有些无力地靠在靖儿的身上:“臭小子赶路,别丢下我一个人。”其实,是他不想让她独自去面对。
  哪怕他此刻什么都做不了,也让她知道,他在背后支持她。整个东越都不会与西凉为敌。
  靖儿的眼眶红红的,低头瞧他:“要好好的,否则你浪费了天山雪莲我跟你没完!”
  他“哧”的笑:“把你那瑶姑娘让与我如何?”
  没想到他这个时候倒是会开起玩笑来了,靖儿也不生气,看着他开口:“上次是你自己不要来着,如今是没的机会了。”
  “舍不得?”
  靖儿抿着唇,不知为何,心里像是难受起来。他哪里知道,根本就没什么瑶姑娘,瑶瑶就是她自己!可是她能与他在一起么?
  呵——
  开什么玩笑呢,她是西凉的皇帝,她的身份不可破,自然也就不能与他在一起。
  靖儿不说话,完颜宇又看她的脸色难看,以为是她不舍得,他的心有些痛,倒依旧是笑了:“小气。”
  他又怎会真的要那瑶姑娘,他又不喜欢她!
  整个人都难受得紧,与她说说话,她倒是还生气了。完颜宇靠在她身上微阖上双目,此刻的感觉,***,好安心。他真想一辈子就这样待着,只与她两个人。
  可他也知道不可能,是以才越发地珍惜这难得的时光。
  “完颜宇?”
  “嗯?”
  “别睡。”
  “臭小子,我恨你。”恨她怎就是个男的。可是——
  他又爱她。
  靖儿被他无厘头的一句话说得呆住了,见他又蹙了眉,她忙担忧地问:“难受么?”
  他不答,只道:“等一切平定,要好生招待我。你若娶亲,定要请我去,可好?”
  “你来作何?”她哪会娶亲,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自嘲地笑:“就来看看。”等那一日,也该告诉自己彻底死了心。
  靖儿心里堵得很,竟是一个字再吐不出来。
  他又自顾说道:“若是……我也娶亲,你便带上你的瑶姑娘一道来观礼。”
  “你要娶谁?”靖儿脱口就问。
  他呵呵地笑:“娶谁不重要,我是皇帝,必然是要娶亲的。”
  “不喜欢,娶什么娶!”靖儿涨红了脸,话出口,她才怔住了。
  她疯了么?她究竟在做什么?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4:23

《朕本红妆》第二卷
第一章 不要你帮
  他到底是睁开眼来,见靖儿别开了脸,呼吸有些局促,完颜宇的眼底蒙上一层水气,晶亮亮的,忍不住就道:“好霸道,自己要娶亲,还不许我娶。”他真想此刻一刀就剖开她的胸膛看一看,那颗心究竟是如何的黑。竟要这般一次次地折磨他!
  分明就是恨她的,可是为何却无法恨之入骨?
  知道她有危险,他还是会挺身而出。知道她急着赶回去处理内乱,他又不想她独自去面对。
  靖儿自知失言,死死地咬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也知道,他是皇帝,身边怎能没有女人?可是为何一想到他要娶亲,她心里就难受起来,就像是千万只蚂蚁爬过一样。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下去,车轮也不知轧到了什么,马车猛地一个颠簸,完颜宇没拉住,直接就从车上滚了下去。
  靖儿惊叫一声,忙勒停了马车跳下去:“完颜宇!”
  他痛得五官都扭曲了,抓着靖儿的手咬牙切齿地叫:“不过一句娶亲罢了,竟这么快就报复我。咳咳——”一张口,尘土全都滚进嘴里了,仿佛是一下子吞了几口泥巴似的。普天之下,再没有像他这么狼狈的帝王了吧?
  靖儿急得哭了:“你怎么样啊?是不是很痛啊?”他肆意挖苦的话她也听不到了。
  瞧着她这个样子,完颜宇心中的愤怒就好似被一盆水直接浇灭了,再是燃不起丁点儿火星来。迟疑着,终是抬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心里想笑,面上依旧绷着脸:“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
  都说女人的眼泪似毒药,看不得,碰不得。可怎的臭小子一哭,他的心也跟着慌了?
  强撑着开口:“我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她哭得他的心都软了,哪里还能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臭小子……果然比女子还毒!
  这段时间出了那么多事靖儿都是强忍着,此刻一哭就收不住了,反正要丢脸也已经丢了,还得再丢不成?这样想着,眼泪滚滚而落,刚才看他从车上摔下来,她吓得心跳都要止了。
  完颜宇被她哭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推着她道:“还不快上路?”
  “我不敢……”她怕一上马车就忍不住想让车速快一些,可快了,他又受不住。
  完颜宇怔住了,臭小子何时还有不敢的事了?不过是为了他!
  唇角不觉扬起一抹笑,深邃的双眸流淌过明媚的光,他盯着她,低低地道:“不许哭,再哭,我吻你了。”
  一句话,把靖儿说得瞬间安静了下来。她撑大了眼睛看着他,见他的脸上堆着笑,那苍白的容颜也仿佛在这一刻熠熠生辉起来。靖儿结巴地开口:“你……你变态!”
  “嗯。”他破天荒地没有反驳,轻声道,“我是变态,还梦见你主动来吻我,梦见你香醇的唇。”他就这样大方地望着她,细细地瞧着她的反应。
  靖儿窘迫得满脸通红,她遂又想起她给他喂药的情形来。眼泪一滴也掉不出来了,咬着牙扶他起身,凶巴巴地道:“你做梦!”
  他听了,浅浅地笑。
  臭小子脸红了,臭小子心里有鬼,竟不敢认。
  军医告诉他,那碗药可是她一口一口喂的,他其实都知道。
  他明白天山雪莲对她来说何等重要,可她竟也愿意为了他舍弃。
  “放心,我不会拖累你。一晟会派人来接我。”他低低地说着。只要那士兵一回军营,徐一晟定会派人来接他。知他会抄捷径走,徐一晟了解他。
  靖儿愣了下,她何时说他拖累她了?她只是觉得有他在身边,心里再苦也不慌张了。总好过那时候在鄢姜,没他的日子,心里难受。
  她像是有些习惯他在身边的感觉了。
  可是这种习惯又让她觉得心里害怕。
  马车再次启程了,车速果然降了下来。
  完颜宇低笑着:“臭小子,我没那么没用。”
  “闭嘴。”她轻声呵斥。
  他依旧笑:“这就对了,再不要哭哭啼啼的样子,跟个姑娘似的。”
  她语塞了,狠狠地瞪他一眼。他心里开心,坐过去,瞧着她认真地开口:“只要你需要,我就会帮你。”
  他说得极为认真,眼底也无半分的笑。
  靖儿的心头一颤,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点头很想应下。做这西凉皇帝,很多时候还是很累,大臣的逼婚,她的身份,无时无刻不让她觉得心累。这么多年,父皇身子不好,她独自挑起重担,不想父皇担心,是以很多事都是她一个人默默地扛。她也很想有那么一个肩膀可供自己依靠,可是她已经站得那么高那么高,还有人可以帮她么?还有可能么?
  眸光转回,直直地看着前方,启了唇道:“不需要。”
  她怕这份依赖,怕日后总要想起这个男子的一切。
  她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现在对着完颜宇,她的心就开始定不下来。
  她说不需要,完颜宇无笑的脸庞上透出一抹失望,他随即垂下眼睑闷声不响地坐在一边。
  徐一晟果真是跟了他多年的,一路过去,就迎面遇见了徐一晟派来迎接他的人。
  靖儿用马车跟其中一个侍卫换了马,她还急着赶回西凉去。跳上了马背,才闻得完颜宇的声音传来:“你放心地去,东越的事我会解决。”
  靖儿原本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唇,仿佛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
  马儿奔驰得极快,完颜宇倚在马车上,呆呆地望着,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他才听清侍卫在耳畔的话。回了神,他点了点头:“起程吧。”
  徐一晟早已伸长了脖子候着,见马车入营,疾步上前来,亲自替完颜宇掀起车帘。里头之人,徐一晟才瞧上一眼,整张脸都变了:“皇上!”听闻士兵在路上遇见了皇上,徐一晟就担心皇上那么重的伤如何能赶路!此刻见他的模样,徐一晟心里就急了。
  完颜宇勉强挤出一丝笑,由他扶着下车,嘘声道:“停战了么?”
  徐一晟心中不快:“皇上,西凉人狼子野心,皇上为何要放过他们?”
  “朕说了那是误会。”
  “皇上,误会与否现在已经言之迟矣,西凉内乱,我们何不就趁机……”
  “一晟!”他重重地喝断他的话。情绪一激动,胸口气血翻涌,嘴角已见了血丝。
  徐一晟大惊:“皇上,是他害您如此!”
  他喘着气:“他不曾害朕,你倒是要活活地气死朕。你要朕……做个言而无信之人!”
  “皇上,属下不敢!”徐一晟的脸色大变,急急跪了。
  完颜宇咬着牙:“还不起来扶着朕!”他没有力气,根本站不住。
  徐一晟慌忙又起身,听他压低了声音:“跟朕好好禀报西凉的情况,还有,命人秘密回皇城,软禁丽淑公主!”
  徐一晟的眼眸一睁,他似隐约想起薄奚靖来时才曾提到过丽淑公主,难道她说的,竟是真的?
  ……
  “主子,皇上回来了!”苏贺进来激动地说着。
  少煊等不了,径直步出营帐,见靖儿正从马背上跳下来,回头见了自己,忙朝他奔去。
  “父皇!”
  靖儿才出口,却见少煊猛地扬起手,一掌就要打下来。她惊呆了,脚底像是生了根,半分都动不了。
  苏贺与孙全见此,吓得都跪下,忽道:“主子息怒啊!”
  一个时辰前,前线来消息说东越停战了。少煊也知道靖儿去东越军营作何,可是比起停战,他更担心她的安危!偏她倒是好,不想不顾的,说走就走了!
  扬起的手微微颤抖着,她长这么大,他也一个手指头都舍不得碰她。如今,亦是舍不得。
  她的身上还沾着尘土,发丝全乱了,风尘仆仆的样子,有些狼狈。他见了,只有心疼。这一掌,再是舍不得打下去。
  靖儿却是上前抓了他的手就忘自己身上打:“父皇您打我吧!”是她走得匆忙,不曾考虑到父皇的心情。甚至连天山雪莲也没有带回来!
  打在她的身上,疼在心头。
  少煊蹙眉道:“你怎就不安分一些!你若出事,那便是剜父皇的心!”
  “靖儿知错了!”她识趣地跪下。
  “主子请息怒,皇上也是为了西凉!”
  “是啊,主子,皇上不是有意的!”
  两个太监一左一右地劝。
  少煊其实也不是真的要如何,就是觉得生气。女儿长大了,什么事都不与他说,他虽知道那是女儿不让他担心,可他做父亲的如何舍得将这一切都压上女儿的肩膀?
  俯身扶她起来,话语冰冷:“即刻启程回郢京去。”东越的战事停了,封地上的一些不安分的人动作会越发地大,只有皇帝先回京,他们才会无可奈何。
  “那您呢?”
  “等你回了,父皇再走。”少煊的声音淡淡的,目光犀利地看了苏贺一眼。苏贺会意,只得退下去找薄奚漓。
  靖儿哪里肯,执意摇头。她知道父皇留下是想掩人耳目,好让她顺利回京,可她又怎忍心要父皇替自己犯险?
  薄奚漓已经闻讯赶来,在帐外就听得他们父女争执不下的话,入内也顾不上行礼,便道:“皇上还不明白么?东越放出您遇刺的消息,诸侯们不会管您是否真的驾崩了,在他们的地界上,您就是驾崩了!”若是被他们瞧见靖儿还活着,活着他们也能叫她变成死人!所谓谋乱,不正是这么来的么?那些人要的,不过一个借口罢了。
  靖儿一时间怔住了,来时未曾瞧见薄奚漓,她还真的以为他反了。没想到竟不是么?
  “父皇……”
  “先下去换身衣裳,马上就走。”少煊也不看她,直直地说道。
  孙全见此,忙起身拉了靖儿劝着:“皇上还是先去换了衣裳再说。”
  看着靖儿出去,少煊的脸色未见好。薄奚漓低声道:“只要皇上回京,那谣言不攻自破,您不必担心。”
  少煊抿着唇,继而转了身道:“漓儿,你去派了精兵护送她。”
  “是。”薄奚漓应声退下。
  苏贺见太上皇缓缓坐下,他上前为他倒了水,才小声道:“主子当年就不该仁慈,襄桓王有心如此,他的子嗣又怎会安分守己?”如今当年年幼的孩子都已经羽翼丰满,这些年暗中招兵买马,正是等着这个绝好的机会。
  少煊低头喝了口茶,苦涩一笑。他是万分不愿兄弟相残的,倘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对大哥说出罪不及家眷的话。如今他的儿子们蠢蠢欲动,妄想谋反。倒是长宣王和绪宁王的封地不曾传出异动,看来还是在观望吧?
  靖儿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薄奚漓从外头进来,说是一切准备妥当,就等靖儿下令回京。
  “朕不走,朕与将士们同进退!”
  见她铁青着脸,薄奚漓皱眉道:“皇上这是任性的话。这里前方二十里就入襄国地界了,他们一旦起兵,难保别的王爷们不会参战。这一场内战若打起来,定会损失惨重,也怕别国的人虎视眈眈。只有您先悄悄地走,他们才不会注意!”
  他的话句句在理,可是靖儿心里就是有气,话语也指戳他心口:“说得轻巧,当年襄桓王谋乱,伏诛于父皇剑下,他的儿子们早就心存歹意。如今有了机会定不会轻易放过我父皇。还有世子你,他们知道你站在这一边,还不扒了你的皮!”
  薄奚漓知她指的是襄桓王谋乱时,自己的父王也曾站在那边的事,他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靖儿的声音冷冷的:“你下去安排,让父皇先回京,朕留下!”
  “皇上……”
  “去办!”靖儿的眼底沉着怒,天下太平得太久了,所以那些人都不安分了。父皇对襄桓王一脉已经仁至义尽,既然他们不想活,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杀一儆百,也正好给那些观望的人瞧一瞧!
  作者题外话:我说过这个故事比较短,但是也没说几万字就能完结的。现在一共写了15万字,我会尽快完结的,大家不要催了,谢谢。

第二章 春光乍泄
  苏赢听闻靖儿平安归来,悬起的心也松懈了些。此刻又得知靖儿不愿回京,他才惊愕地劝:“皇上怎能留在这里?”
  靖儿睨他一眼,平静地开口:“这件事你也不必再多说,一会,你随着我父皇一道回京。”苏赢才想开口,靖儿却丝毫不给他机会,“叫你回去也是有事情要办的,这边的情况如何你最是清楚,回去怎么跟丞相说相信你也心里有数,不必朕一一来教你。京中一切事务,还要拜托你们爷孙和孟将军。”
  苏赢的脸色也变了:“皇上,微臣惶恐!”
  靖儿嗤笑,上前附于他的耳畔轻言了几句,才道:“有什么好惶恐的,回去就是了。”
  “皇上……”
  “不必再说了,走的时候定要将宁儿带走。”她细细嘱咐着,她定是要留下来的,她大伯的那些儿子们她也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孟宁见苏赢从帐子里出来的时候整张脸难看得不行,她忙上前就问:“皇上说了什么了?”
  苏赢叹息着,又回头看了眼,才低声开口:“只恨我不能握剑挽缰!”否则皇上说什么他也会留下来和她一起面对,总好过现在硬要留下,倒是怕分了皇上的心!
  孟宁也是个聪明人,听他这样说心里也便明白几分。急急跟上他的步子,咬牙道:“皇上要你回京?”
  苏赢没有否则,自嘲道:“自然还有你。”
  “我?”孟宁讶然,心也“扑扑”地跳起来,她原本想摇头,却听苏赢又道:“我也不愿先走,可皇上说,京中的事还要苏孟两家帮忙。”
  这句话倒是说得孟宁再说不出话来。
  她见苏赢径直往前,才喃喃地道:“苏大人……”
  他不曾回头,话语亦是低低的:“真要为皇上好,就替他稳住朝纲吧。”
  二人才说着,见刚从皇上帐子里出来的薄奚漓又急匆匆地跑过。
  靖儿才坐下,见薄奚漓入内,上前呈了信给她道:“襄国递来的。”
  上头明明白白就写着“太上皇亲启”,靖儿的眉心一拧,接过打开看了看,继而冷笑道:“他们还真是等不及了!”
  薄奚漓不曾瞧过那信中的内容,听的靖儿如此说,他才道:“是要太上皇立储么?”也不必看,他自然都猜到了。
  靖儿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怨不得父皇看重他,这显国世子聪慧得很。信上说要父皇立了储再回京,话还不够明白么?不过是要逼宫!
  立储?立谁?他们襄国的人?
  靖儿狠狠地将手中的信揉成一团,用力捏在手中。半晌,才听她问:“此事我父皇还不知道吧?”
  “信是直接呈送给皇上的。”薄奚漓点着头。
  靖儿“唔”了一声,她把信任的人都打发走了,如今留在她身边是居然只有薄奚漓!往后退了几步坐下了,靖儿突然道:“朕能信你么?”
  薄奚漓从容地抬眸瞧她一眼,自他们在京中初见,这少年天子就对他疑心颇多,如今却来问他这样的问题。薄奚漓蓦然笑了笑,复又低下头去,开口道:“那就看皇上了。”
  离开显国那么长的时间,薄奚漓倒是越发地成熟了。
  靖儿不免笑道:“朕倒是想看看你的野心!”
  他若有野心,就断然不会让襄国的人得逞。
  薄奚漓依旧神色自若,拱手道:“臣先行告退。”
  靖儿看着他出去,嘴角勾起一抹笑,六伯倒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
  少煊自不愿走,可靖儿是他和璇玑的女儿,样样谋算都不在他之下。等他意识到时,早已让女儿设计离开营地了。靖儿倒是也松了口气,午时就接到侍卫来报,说前方十里处早已有人守着路口了。不必问也知道丁是襄国之人,看来他们是非要逼着太上皇立储才会放行了。
  不过靖儿在营地坐镇,那些人必然还以为太上皇不曾走,是以也不会去注意零星的几个人。
  傍晚时分,便有人来禀,说是襄国来了人,说是请太上皇移驾襄国。
  靖儿朝薄奚漓看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看来那边的人还真是等不及了。
  “皇上打算怎么办?”
  靖儿笑道:“朕又不是傻子,这若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他们还能让朕将兵马带进襄国去不成?”到时候再抵抗也无济于事了。
  薄奚漓想了想,才道:“可您若出兵,只怕周边王爷们也坐不住。”
  靖儿敛起了笑,她担心的不也正是这一点么?看来襄国的人也是算准了她此刻不敢贸然动手。其实这些都还是次要的,靖儿主要还是想着鄢姜那边。鄢姜王导演了这场好戏,一定不会甘心就这么快收场,他坐在阴暗处,静候着每一个能让他出兵的机会。
  想得头有些发胀,靖儿深吸了口气,挥手道:“那就先出去转告外头的人,就说太上皇觉得为难,襄桓王的两个儿子临王和裕王都很优秀,着实不知立哪个为储君好。”
  出去传话的人很快就进来了,说是外头人说,太上皇不必挑拨离间,临王和裕王兄弟情深,不计较这个。
  薄奚漓的脸色难看,靖儿倒是笑了:“果真是兄弟情深,倘若真要到那份儿上,朕倒是很想看看他们还能不能这般亲密!”
  孙全进来重新给添了茶水,薄奚漓也顾不上喝,皱眉问:“那皇上现下打算如何?”
  靖儿悠闲地抿了口茶,轻声吐字:“等。”
  等?
  薄奚漓越发地不解,不过看靖儿的神色他也不好问什么。
  战事才停,不急着动身,也恰好给了士兵们一个喘息的机会。空闲下来时,靖儿亲**问将士们,军心也越发地稳固。
  襄国那边倒是隔三差五地就派人来催,偏生靖儿悠哉的很,说话行事也不急。薄奚漓倒是看不懂她了,这么干等下去又有何用?皇上手中大部分的兵马都已经在此,对付区区一个襄国的人马自不在话下,不过是怕整个西凉一起内乱了。就算太上皇回到京中,京中的禁卫军也是动不得的,否则郢京便若敞开了大门,任谁都能随便进。
  “皇上,夜深了,外头蚊虫多,您还是早些进去吧。”孙全替靖儿打着扇子,小声劝着。
  靖儿仰着头,忽而道:“这夜空倒是美的很。”
  夏日里,头顶的星星闪烁,又是这草原上坐着,不免觉得心旷神怡。
  孙全见她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也只能跟着坐下。
  “朕回来,也有七八日了吧?”
  “……是,皇上怎的问及这个?”
  这一问,却又没了声响。
  靖儿收回了目光,缓缓绞着手中的青草。西凉与东越早已停战,想必东越之人早已班师回朝了吧?完颜宇的伤不知如何了,她离开之时,甚至匆忙得都不曾多看他几眼。
  日后——
  日后怕也难有机会再见了。
  靖儿不觉无奈地笑了笑,蓦地又想起他曾说只要她需要就会帮她的话,笑容散去了,内心涌出的,却是哀伤。
  哎——
  重重地叹息着。
  孙全忙小心翼翼地问:“皇上怎么叹气了?”
  知道她烦心着,这几日孙全伺候得越发地小心了。靖儿笑道:“没什么,朕想回去了,想念湘寻和怜羽那两个丫头了。”回想着那时候的日子多好啊,闲下来和两个丫头嬉笑打闹着,也没有那么多的烦心事。
  可是,纵然真的回去了,真真还能回去从前么?
  这般想着,竟又觉得悲哀起来。
  孙全没她想的那么复杂,闻得她这般说,忙宽慰着:“皇上放心,马上就能回宫了。那两个丫头一定也念着皇上,等着给皇上做好吃的点心呢。”
  孙全轻轻地说,见皇上的脸上有了笑,他才舒了口气,依旧坐在一旁不紧不慢地给她打着扇子。
  又隔三日,薄奚漓奉命去皇上营帐时,瞧见有侍卫匆匆出来。薄奚漓一惊,忙加快了步伐。
  入内,瞧见靖儿好好地坐着,手中握着才打开的信笺,瞧着,该是飞鸽传书。
  “皇上,有消息?”薄奚漓上前就问。
  靖儿回神,眼底已是笑意,招呼了他上前开口:“传令下去,拔营。”
  “皇上……”
  靖儿却径直开口:“收拾好了给朕去襄国请大伯的儿子们入京喝茶去。”
  她波澜不惊的一句话,说得薄奚漓吓了一大跳。见靖儿起身出去,薄奚漓忙跟上,脱口道:“皇上以为拿下他们能如此简单么?”
  靖儿斜睨他一眼,将手中信笺递给他,漫不经心地开口:“朕若非胸有成竹,又怎敢轻易踏入襄国地界?”
  薄奚漓细细扫过信笺上的字,他这才吃惊地回眸望着面前的少年。薄奚漓没想到竟是郢京传来的消息!当日皇上执意要太上皇先行回京,薄奚漓也只以为是皇上太过担忧太上皇的安危。没想到在那之后,竟还有这样一层意思!
  他们在此逗留的这些天,郢京的人早已秘密潜入各位王爷的封地,“请”了各位王妃或世子去郢京“做客”,如今再发兵去襄国,还用怕别的王爷们坐不住么?谅他们也不会不顾王妃不顾世子。
  薄奚漓在佩服之余,不免又苦笑起来。她到底是不信他的,这种事竟半分也不曾在他的面前透露。
  ……
  果然如靖儿所料,她的人攻入襄国地界,直逼临王与裕王的王府也不曾听说有哪个王爷的封地有异动。
  薄奚漓坐在高头大马上跟在靖儿的身侧,终是笑道:“皇上料事如神,臣真佩服。”
  靖儿侧目看他,轻笑道:“朕不过是觉得世子在京无聊了,给世子找几个下棋之人罢了。当然,你若不喜,也不必过天牢去探望。”
  薄奚漓跟着笑:“那臣就谢过皇上厚爱。”
  二人闲聊着,瞧见孙全过来,低声道:“禀皇上,临王已被拿下,裕王早闻得风声出逃了!”
  “哦?”靖儿的眉梢一佻,倒是并不觉得讶异,只淡淡地道,“那还等什么,给朕追。”
  薄奚漓接口道:“不然臣亲自去?”
  靖儿垂眉而笑,眼底似淌过一抹流光,话语已起:“那倒是不必,世子还是随朕一道去见一见你我的那位堂兄。”
  他们虽是堂表亲,可却也不曾见过的。
  临王被押着来时,满眼的戾气,瞧着似乎还未有败灭之意,见了靖儿也没有下跪行礼。孙全喝了一声也未见其动,原想着差人上前押其下跪,却闻得皇上开了口:“他是不认得朕。”现下在外头,靖儿也不曾着了龙袍在身。
  一句“朕”说得临王愕然,不过也只一瞬,便笑道:“皇上果真还活着。”
  “大胆。”
  薄奚漓一声断喝却引得临王大笑起来,他睨视着面前的年轻男子,嗤声道:“我当是谁,原是六叔的儿子!六叔没有出息,沦得你这做儿子的一道没了出息么?你当他们善待了你们一脉?可如今瞧着怎还住得那么偏远的封地!”
  靖儿已是蹙了眉,却并非为了临王大不敬一事。她勒着马缰的手指也是收紧,如此从容的临王倒是给了靖儿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略吸了口气,悄然看了身侧之人一眼,依旧温柔笑道:“这不正是看中你襄国地界,想要据为己有了么。”
  众人皆讶然。
  独独那临王又笑开了:“皇上真当全都算计得到了?”
  靖儿直直地看着他,他倒是不往多说,只道:“皇上便等着即可。”
  “朕会先杀了你。”
  “那也拦不住我大哥带人杀回来!”
  “他没有兵马。”
  “鄢姜有。”
  片刻的沉寂,靖儿已在电光闪石之间念及早已虎视眈眈的鄢姜王。薄奚漓似信非信,不觉开口:“鄢姜没有理由出兵。”
  话虽说着,可他看皇上的脸色像是隐隐的要出大事。
  临王神态自若,靖儿略侧了脸,心底缓缓思忖着,究竟是哪一处算漏了……
  孙全见此,自顾喊了人先将临王押下去,薄奚漓猛地跳下马去,拦着临王就道:“你们怎能投靠鄢姜?你以为鄢姜的兵马好借?”
  临王朝靖儿看了看,才道:“那又如何?总好过将江山拱手让给一个篡位之人!”
  薄奚漓脸色一变,抿唇道:“拖下去!”
  脑中滤过千万的画面,靖儿已然回过神来,那千丝万缕之中,她似乎理出了些许来。掉转了马头,沉声道:“派人回去防守!”
  孙全也沉了脸色道:“皇上,或许是临王编造的事情。”
  靖儿心里却清楚,不是编造的。因为鄢姜王也有这个野心,趁此机会分的西凉的江山,容日后再一举灭了西凉!临王这个蠢货,还在这里沾沾自喜,殊不知已经引狼入室了!
  果真,夜里就传来消息说鄢姜的人挥师越境了。
  理由是西凉皇帝污蔑丽淑公主谋害一事,使得公主被完颜宇软禁。
  靖儿猝然笑起来,果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倘若真是如此,鄢姜王不先去东越说理,反而是直接挥军往西凉来了?左右不过是看西凉刚与东越战过,此刻又要平定内乱,趁着无暇喘息想渔翁得利!
  鄢姜王倒是好犀利的心思,靖儿原先还只想着他是盯着西凉与东越的战事,没想到是在寻着理由与西凉交战!她亲赴东越救醒完颜宇,竟是坏了大事!
  可她后悔么?
  指腹缓缓摩挲着剑柄镶嵌的宝珠,脸色泠然,却无半分悔意。
  若是再给一次机会,她依旧会救完颜宇。
  “迎战。”
  短短二字从口中逼出,听得令人心生敬畏。
  如今前有襄国的士兵负隅顽抗,后有鄢姜人的突袭,她可算是腹背受敌了。
  各位将军有条不紊地指挥战事,将士们训练有素,没有一个露出惧色来。
  靖儿小心地抽出长剑,低声道:“世子此刻若是投良也未为不可。”话语轻松地说着,手中的长剑却是狠狠地握紧。
  薄奚漓不曾回头,开口道:“臣家教甚严,没有做墙头草的道理。驾——”双腿一夹马腹,直冲往前。
  昔日襄桓王谋乱之时,显宇王即便不再助襄桓王夺位,也并没有转了风向跟晋玄王,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示好。原来这薄奚漓还是和其父挺像。
  靖儿望着那背影倒是松了口气,方才倘若他真有易主的心思,她定会一剑杀了他。可她现在觉得,父皇看重薄奚漓,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
  靖儿难得地笑了笑,她疑他欺他,可如今才知竟也是个靠得出的人。
  这一场仗连着打了两日,西凉的士兵终究有些支持不住了。
  一剑刺过去,血溅至脸颊也不过是一鼻子的腥味。
  可倘若败给了鄢姜,西凉与父皇怎么办?
  靖儿奋力抽出了敌军腹中的长剑,策马上前。孙全紧随其上,大叫着:“皇上,让人先护送您走吧!”可是皇上根本不听他的,还从后面跑到了阵前,亲自杀敌!
  虽然有皇帝亲自上阵,军心大增,可到底也抵不过对方兵强马壮,腹背受敌的窘境。
  靖儿知道,她要走还是可以走,可是走了又能怎么样?今日能失掉边疆几百里疆土,明日说不定鄢姜的士兵就攻进郢京了!难道真要她做这亡国之君么?
  夹紧了马腹一路厮杀过去,也顾不得身上多少的小伤与血迹。
  远处,夕阳正浓,余晖见凉,残色缓褪。
  恰在此刻,却是闻得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从远处传至,靖儿凝眸望去,晚霞下,一团团被践踏升起的尘雾将那暮色染成了另一种颜色。
  那高举的旗帜飘扬在风里,暗沉的光线下却仍然能瞧得清楚。
  孙全惊愕出声:“东越的锦旗!”他的脸色惨白,鄢姜出兵攻打西凉,没想到东越人也坐不住了么?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不顾一切冲上前去,哀求着:“皇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靖儿呆呆地望着,任由太监如何嘶喊都仿佛是闭耳不闻。
  东越的人闯过来,与鄢姜士兵厮杀一处。
  另有一队人马,辟出一条道来,紧接着,她瞧见一小队人马贯穿而来。铺天盖地的马蹄声朝她包围过来。
  她看见他,骑马飞奔而至。
  靖儿蓦地笑了,她的眼底升起一抹水汽,映衬着来人背后的景色越发地朦胧不堪。她还以为他是回去了,她还以为这一次,她终究是要一个人独自面对了。
  他望着她,含笑的眼底忽而又生出了担忧,扬声叫着:“臭小子小心!”
  到处的马蹄声混乱得很,靖儿只瞧见完颜宇的嘴巴一张一合着,也不知他究竟在说什么。她见他忽而抬手,将手中的长剑狠狠地朝自己掷来……
  “皇上!”孙全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想扑过去阻止,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长剑擦着靖儿的肩头而过,身后传来一人的闷哼声,靖儿心中一惊,茫然回眸,只觉一阵厉风自背后滑过,刺痛随之传来。那剑从她的后背直落在她胯下的马身上,马儿长嘶一声,顷刻间就将靖儿从身上震落下来。再看那鄢姜人的胸口,正是插着那柄完颜宇情急之下掷过来的长剑!
  “臭小子!”完颜宇从马背上跃下,伸手接住了坠马的靖儿。他抱着她的身子顺势一滚,只觉掌心全是温热的血,他的心若窒息般疼,“想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战场上,她竟在走神!
  他果断赶来,可不是想亲眼看着她死在他的面前的!
  其实靖儿后背的伤口不深,不过是被轻划过一剑罢了,也亏得他及时刺中了那偷袭靖儿之人。靖儿抬眸瞧他,看他的脸色苍白的厉害,想着他大病未愈,慌忙咬着牙从他身上爬起来。却是在起来的一瞬间,只觉得胸口缠着的纱布猛地一松,靖儿没想到那一剑从她的后颈处一路至腰际,划破了她身上所有的衣服,自然,也断了那层掩住她女子形体的纱布!
  完颜宇见她急急起来,还以为她是要逃,此刻也什么也不顾,竟还伸手一把攥住了她胸前的衣服!
  靖儿只觉得胸前一空,大脑瞬间空白了一片!
  “臭小——”完颜宇原本咬牙切齿的声音也散在了风里,眼底的担忧在那一瞬间突然变成了震惊!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4:38
第三章 臭丫头,还债!
  被划破的衣服还被完颜宇揪在手中,胸前已经空了,凉飕飕的感觉袭上心头。靖儿这才像是反应过来,此刻什么都顾不上,竟是一下子朝完颜宇身上扑了过去!
  若是让将士们发现皇上是个女人,那势必军心大乱啊!
  完颜宇的手还抓着靖儿的衣服,见她突然扑过来,他的手隔在两个人中间,瞧见她的眉头蹙了蹙,定是扑上来的时候顶得生疼。完颜宇的脑子还是白了整片,他失了魂似的将手从两人中间一点点地抽出来。
  周围刀剑撞在一起的刺耳声仿佛也变得朦胧起来。
  紧接着,是徐一晟惊叫着一声“皇上”,他见完颜宇躺在地上,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可奈何一时间也过不去,只得急得大叫。来是皇上执意要来的,鄢姜出兵,用的借口还是与东越有关的,徐一晟自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可是皇上要是在自己的面前出事,那他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那一声“皇上”是被生生吼出来的,完颜宇的心一沉,面前之人的相貌也随之清晰起来。他抱着她坐起来,伸手飞快地解开了自己的外衣披在靖儿的身上。
  靖儿有些惊慌失措地看他一眼,却再越过他的肩膀瞧见了目中带着杀意的孙全。
  “不要!”
  用力扳过完颜宇的身子,靖儿只身迎了上去。太监那狠戾的一掌,在离开靖儿面颊一寸处骤然停住。他的眼里有了后怕,无法想象方才那一掌要是没有收住会是怎样的下场!
  周围的人都打得起劲,可孙全的注意力从始至终都在靖儿的身上。他看着她坠马,看着完颜宇亲手拉扯下她的衣裳!那么,完颜宇一定是看到了!
  太监的话里带着紧张:“皇上,他知道了这个秘密,留不得!”这也是当初他被派来伺候皇上的时候太上皇吩咐的,除他和两个宫女外,若有人知道了皇上的身份,不管是谁,杀。
  虽然今日之人是东越的皇帝,可是此刻兵荒马乱的,孙全就是杀了他,怕是也不会有人怀疑!
  靖儿拢着披在身上的衣服,咬牙道:“你若敢动他一下,朕决不轻饶!”
  孙全铁青着脸:“那就请皇上赐死了奴才!”可人,他是非杀不可的!
  再是一掌劈过去,靖儿大吃一惊,咬着牙接住用握剑的手架住这一掌。孙全撑大了眼睛看着她,听她沉声道:“大胆奴才,你敢和朕动手!”
  “皇上……”
  “孙全,你非要在此刻忤逆朕的意思?朕心里有数,要杀他也轮不到你!”狠狠地说着,靖儿的心却跳个不止,干脆就弃了长剑于地上。
  孙全大惊,只得去保护皇上。
  皇上不杀敌了,孙全若是还想着去杀完颜宇,那谁保护皇上?
  完颜宇还傻愣愣地坐在地上,靖儿不敢看他,只咬牙道:“愣着作何?还不起来逃命去!”
  他就呆呆地看着披着自己衣衫的人,此刻越发地觉得原来她的身材是这等娇小。他的衣服,几乎要遮盖了她大半个身子。他听着她说话,虽是凶巴巴地说,可听在他耳里竟也变得温柔起来。
  他就这样看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完颜宇!”他不动,她只能去拉他。
  咝——
  牵动了背上的伤,痛得靖儿龇牙咧齿。
  “别乱动!”他霍地窜起来,伸手就将她揽过去。后背的伤口还未止住血,鲜血渗透出来染出了成片的殷红之色,瞧着让人心悸。他拥着她往后退了几步,此刻恰巧徐一晟已经冲破了障碍过来,他立马跳下马背,横剑于完颜宇面前,低声问:“皇上可还好?”
  “朕……”完颜宇才开了口,突觉腰际被硬物抵住,声音凉了凉,遂继续道,“一切……安好。”
  他二人被护送着退往后方,完颜宇低头看了眼抵在自己腰际的匕首,嗤笑着:“就这般怕我?”
  靖儿因为疼痛,整张小脸惨白着,硬是将匕首用力顶着,警告道:“若敢乱说,我现在就能杀了你!”方才混乱,她想着他能去徐一晟身边得到保护,可是徐一晟真的过来了,她心里也害怕起来。莫名就抽出了身上的匕首顶了上去。
  完颜宇的眼底丝毫没有惧色,定定地瞧着她,浅笑着:“方才还阻止孙公公杀我,我原还以为你是舍不得。”话落,他突然叫,“一晟。”
  徐一晟正奋力杀敌,此刻闻得完颜宇叫他,忙回头问:“皇上有何吩咐?”
  “朕……”
  他皱了皱眉,嘴角还是笑,力道再重一些当真就刺进去了。他迟疑片刻,还是开口,“朕想告诉你……嗯……”腰际的衣服被稍稍刺破了些,臭小子居然还来真的!
  “闭嘴!”靖儿低低地喝他。
  他显然是有恃无恐了,靖儿说得急:“你可别逼我!”
  他得意地笑,继续道:“朕想告诉你凉皇说事成之后要给你赐个美人。”他说得极快,随即瞧着靖儿呵呵地笑。
  她握着匕首的手轻微地颤抖着,到底不敢刺下去。就只能任由着他看自己的笑话,他的一手悄然摸过来,握住了靖儿的手,她想逃,他抓得紧,厚着脸皮道,“逃什么,不是想杀了我么?”
  靖儿唇上的血色也褪尽了,被他握着倒是不敢挣扎了,怕真的一用力就给刺了进去。
  完颜宇后面的话徐一晟没听见,不过前面一句他倒是听得清楚得很。狠狠地将面前鄢姜的人踢翻在地,他咬着牙道:“属下不需要!”上次就给他赐了那么多美人,如今他有美娇娘了,哪里稀罕这个?再说他来这里是为了皇上,可不是为了西凉。
  完颜宇的眼睛看着靖儿,耳朵却是向着徐一晟的,闻得他这般说,他像是发了狠:“凉皇这般客气为何不要?那美人叫瑶瑶,绝世倾城!”
  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脸色惨白的靖儿,完颜宇有种复仇的**。臭小子当初用心上人“瑶瑶”欺瞒得他好苦,还他的内信饱受折磨,如今他可不管那瑶瑶是她什么人,总之不会是她的心上人,随口替她送了人又如何?只因完颜宇又记得最初还以为她的心上人是孟宁,谁知道最后也不是。他倒是想看看,臭小子有多少幌子来骗他!
  靖儿气愤地开了口原本想说话,哪知瞧见孙全奔过来,开口道:“皇上请先回去处理伤口,这里交给世子便是!”
  此刻,靖儿也不再计较。完颜宇含笑拥着她往后退去。
  ……
  这一场仗,后方来的东越士兵把鄢姜人大个措手不及。鄢姜王怕是如何也想不到西凉与东越才大战过,东越却能出兵来帮西凉。领兵的将军见情势不妙,只得下令撤退。
  裕王也被薄奚漓拿下,与临王一道关押在临王府邸的地牢里。
  东越的军队随即也训练有素地退至西凉国界外,为防止有人突袭东越边界。
  靖儿的房内,军医擦着汗从里头出来,说是给皇上治伤,可只听孙公公讲述了伤势就让开药,军医可从未听过这样的。但是谁让那是皇上,容不得他废话半句。
  孙全小心地给靖儿上了药,有些笨拙地包扎。湘寻和怜羽两个丫头都不在,孙全虽是太监可到底也是有些异样的,他只得蒙了眼睛伺候着。手上的动作轻柔,他低声道:“皇上,那东越皇帝……”
  “此事不必再说了。”靖儿忍着痛开口,“今日若不是他助西凉一臂之力,此刻还不定是怎样的场面。岂有你我在这里说话的份儿?”
  “可是太上皇说……”
  “说什么说,现在朕是皇帝!咝——”说得激动,她又痛得拧了眉。
  孙全吓得不轻,忙跪下道:“是,奴才知错了,皇上息怒啊!”
  靖儿知道孙全是为了自己好,她也不是真的要生他的气。便道:“罢了,还不起来。你要朕自己穿衣不成?”
  “是。”孙全站了起来,摸索着取了衣裳过来。
  靖儿的声音淡淡的:“给朕专心点,弄疼了朕,朕要你好看。”
  孙全应着,伺候她换了衣裳,这才道:“越皇现下正与世子一道在大厅喝茶。”
  靖儿略动了动,之前刚伤时也不觉得什么,此刻才发觉动一下就痛得紧。她蹙了眉,又想起完颜宇来,咬了咬牙,才道:“你让他回东越去!”
  此刻,战场上那情形靖儿是半分去回忆的胆子都没有了。
  心中定定地问着自己,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孙全大惊:“皇上就这般让他回去?”
  靖儿开始心乱如麻:“他不会乱说。”
  “皇上竟如此肯定?”
  “是,朕就是肯定。走,赶紧让他走!”靖儿蓦地站了起来,背上的伤痛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一生气又忘了自己的伤了,真是要命!她咬牙扶着床柱才站住了,喝道,“还不出去传话!”
  太监忙应声,转身就冲出去,却是忘了摘下眼罩,“咚”的一声就撞在了门上。他捂着脑袋才跑了出去。
  ……
  薄奚漓与完颜宇还坐在厅中饮着茶,二人鲜少说着话。
  徐一晟沉着脸站在一侧,脑中还回旋着那赐他美人的话。
  “越皇陛下竟愿意出兵相助,果真叫我意外。”薄奚漓漫不经心地说着,妄想细细端详着这东越皇帝究竟有什么野心。
  完颜宇笑得开心:“世子似乎不大高兴啊?”
  薄奚漓抿着唇,他怕送走了豺狼,又迎来虎豹,怎会高兴得起来?
  如今这东越皇帝帮都帮了,此刻再想皇上开口提什么条件,皇上到底是应还是不应好?
  他正想着,听见有脚步声匆匆而来,抬眸瞧去,见是孙公公。薄奚漓忙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起身就问:“皇上如何?”
  孙全行了礼,喘着气答:“回世子,皇上的伤势无碍,休养几日便好了。”
  闻言,薄奚漓才松了口气。孙全却转向完颜宇道:“皇上有话让奴才带给越皇陛下,如今西凉内乱平定,东越也不可一日无君,就请越皇陛下先回去吧。”
  完颜宇一怔,反问着:“她亲口说的?”
  “是。”孙全点头。
  “我东越……”
  徐一晟气愤地开了口,却被完颜宇拦住了,见他淡淡地笑:“一晟,不得无礼。既如此,那就先回了。”他说着,果真就转身出去。
  徐一晟无奈,只能跟上。
  完颜宇却走得极缓,徐一晟再是忍不住:“皇上,西凉的人欺人太甚了!您出兵帮他们,他们竟是一句谢谢都不曾说,还这般对您!早知道……”
  “早知道如何?”他适时接过他的话,“早知道就让鄢姜灭了西凉,然后再灭我东越?”
  一句话,说得徐一晟脸色大变。
  完颜宇却又笑了笑,低声道:“朕知道她为何不见朕。知她为何这么急着要赶朕走。”
  她心虚了,害羞了,不敢见他才是真。
  徐一晟还呆呆地问“为何”,完颜宇自不会告诉他。他只念着,这一趟西凉来得真值!
  “一晟,原来朕一直是正常的。”他无比开心地说,眸光熠熠生辉。
  徐一晟愣了下,也不知他好端端地突然说的什么。
  完颜宇侧目瞧着他,突然道:“朕倒不想走了。”
  “皇上。”徐一晟一咬牙,有种定要为皇上讨个公道的愤慨。却不想,闻得他道:“你连瑶姑娘都不曾带走,岂不便宜了她?”
  徐一晟的脸色苦逼了,他忙道:“这……属下这就不需要了,我们还是回国吧。”赶紧走啊,走得快快的,他才不要什么劳什子的瑶姑娘!
  殊不知那不过是个借口,完颜宇自个留恋着才是真的。他抬手抓住了徐一晟的手臂,悄声道:“朕今日杀敌过多,体力不支,怕是走不了了。”
  徐一晟讶然:“可是皇上,您……可一个未杀。”
  他蹙眉就骂:“蠢货,就告诉他们,朕大病未愈,突然觉得不舒服!”臭小子不就是脸面上挂不住非要赶他走么?那他给她个台阶下,让她不留他也不成。
  哦,不。
  应该改口叫臭丫头了。
  这般想着,方才还生气的脸色一下子消散了,换上的是满满的笑。
  ……
  靖儿静静地坐在房内,倒是觉得奇怪得很,她还想着让孙全去传话,完颜宇会不愿走。怎的此刻一点动静也不曾有?她才想起身出去看看,便听得有脚步声跑着来,房门被人推开,孙全气吁吁地进来,急着道:“皇上不好了,越皇突然昏倒了!”
  “你说什么?”靖儿的脸色一白。
  孙全解释着:“奴才也不知道啊,听越皇的侍卫说,什么之前越皇受了重伤未愈云云的。奴才也不知是真是假……”
  “人现在怎么样了?”靖儿心里紧张起来,她最是清楚完颜宇之前受过的伤!
  “抬去厢房了。”
  “那还不赶紧叫军医过去诊治?”靖儿骂着,步子已经本能地往外而去。该死的,完颜宇他就不是男人,怎的就这般娇弱!
  可是心下不免又要担忧,只盼着不要出事才好。
  孙全忙追着出去:“皇上……皇上您当心身上的伤啊!皇上您慢点儿!”
  靖儿回头瞪他一眼,咬牙道:“你给找的军医最好给朕靠谱一些,否则……你懂的。”警告加威胁,不过是在告诉孙全,千万不要顺手找个军医来医死完颜宇。
  薄奚漓侯在厢房外,靖儿是和军医一起到的,众人入内,瞧见徐一晟立于床边,他的脸色有些奇怪。侧身让军医上前诊治,自个退开几步道:“房内不宜嘈杂,还请各位都出去吧。”末了,他又道,“凉皇陛下还请留步,主子有话要说。”
  靖儿吃了一惊,众人都已经退出去,她的目光看向床上之人。完颜宇的双眸紧阖,脸颊带着一些苍白,看起来倒是没有想象中的不妙。
  军医把了脉,不觉皱了眉。
  靖儿的心下一沉,脱口问:“如何?”
  军医起身向她,迟疑了下,才开口:“脉象稍弱,却也平和。血气略不足,可也不至昏迷至此……”
  “你可瞧清楚了?”靖儿上前一步。
  军医脸色一变,才要跪下,那戏谑的声音已从床榻上想起:“自是瞧清楚了。”
  靖儿心头一震,抬眸望去,见他笑嘻嘻地盘腿坐起来,直视着她。
  头脑一热,靖儿**是被他骗了!
  “完颜宇你……”
  才开了口,便见他动着嘴型向她,那分明就是说——臭丫头!
  “你……你……”靖儿气得发抖,她就该想到完颜宇怎会那么听话地离开?愤恨地将军医赶了出去,她才咬牙道,“你想怎么样?”
  他有恃无恐地笑:“臭丫头。”
  “你……不许叫我臭丫头!”
  “为何不?你分明就是!”那脸红的样子好可爱,那局促的模样真令人想要怜惜她。
  “我……我不是!”
  “那我就去襄国大街上叫,去郢京叫。”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坐直了身子,浅笑着看着她,慵懒地开口:“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我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你以为如今一句‘回去’就能将打发了我?臭丫头,还债!”

第四章 守着她
  他一句“臭丫头”还叫得格外的响亮,靖儿差点就忍不住要冲上去捂住他的嘴了。才动了一步,牵到了背上的伤,疼痛叫她清醒了些。适才喝了军医出去时,还顺带将外头的人都屏退了。靖儿也是怕,隔墙有耳。
  完颜宇有恃无恐地看着她,心情大好,从来没有过的好。
  他像是找到了两年前初在边疆遇见她时的那种感觉了,很自在,很开心,没有过多的忧虑。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见她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他就想笑。
  要知道当日他意识到自己对西凉皇帝动了心可是吓得不得了,如今叫她心里纠结一番还是便宜了她!
  见靖儿不动,他倒是也不急,就那般淡淡地说:“啧啧,我倒真想看看你父皇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堂堂皇上是个女子,竟也能叫他瞒了下去!”
  听他突然提及父皇,靖儿忙厉声道:“住口,不许你说我父皇!”父皇如何可轮不上他来评说!
  完颜宇可不怕她,看她生气他心里乐呵,他知道此番时候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恼羞成怒。最好就是要他立马消失在西凉,可那也得叫完颜宇肯啊。
  利索地跳下床去,几步就窜至她的面前,靠近她,鼻尖儿几乎要相触。靖儿一阵吃惊,身子本能地往后仰,却被他一把揽住了纤纤细腰。听他得意地叫:“哇,臭丫头,这番感受起来,你的腰越发如弱柳扶风了呢!哎呀!”他一拍自己的脑袋,“你说我当初怎么那么傻,怎就相信生为男子还能有这般纤细之人?”
  话虽是这般说着,可到底是因为靖儿皇帝的身份而不敢妄自揣摩。
  “放开!”靖儿欲要挣扎,闻得他笑呵呵地说:“别乱动,可记得你身上还有伤!你把欠了我的都还了,我就放了你。”
  靖儿咬牙切齿:“怎么还!”她的脑子“嗡嗡”地叫,压根儿就记不清完颜宇究竟要她还什么了。
  完颜宇听她这般爽快,倒是愣了下,随即心花怒放地开口:“那你就让我抱回来,亲回来,可好?”
  “不好!”
  “不好也得好!”他不由分说就凑上去。
  靖儿的脸红了个透,扬起一手就要打下去,他倒是叫的及时:“打吧,打死了我也就罢了,省的活的难受!”
  手上的动作滞了滞,靖儿一脚就将他踹开去,自己也因为惯性,退了几步,脊背就撞上了身后的桌子。简直痛得她直打颤,本能地一手抚上后背,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淌下来。
  完颜宇这才发觉玩笑开大了,顾不得许多就从地上爬起来,追着上前道:“臭丫头……伤口又裂了!”他伸手去扶她,却被靖儿拍掉了手,狠狠地道:“别碰我!”
  完颜宇还以为她有伤在身会顾及着点,也不会对他太粗鲁,哪知道臭丫头还是臭小子的脾气,半点儿亏都吃不得。他自然不生她的气,推开了门就喊人来。
  回了房重新上药包扎,军医嘱咐着要最好卧床休息。
  靖儿也不想见到完颜宇,又知此刻要他走他是不会同意的,便命孙全关起了房门只管自己躺在屋子里。身上有伤,这几日是无法上路回京了。可是想着完颜宇,靖儿又闹心起来,她要他走,他走了岂不好,何苦还要留下来!他时不时在她的面前晃悠,她会觉得她好似要离不开这个人一般,日后要她如何?
  猛地翻了个身,又倒吸了口冷气。
  ……
  院中,薄奚漓叫住了军医询问,军医上前如实禀报了,薄奚漓的眉头紧蹙。正巧见完颜宇走来,他上前就问:“倒是有件事想问问越皇陛下,皇上如何就撕裂了伤口?”
  完颜宇被问得一阵语塞:“这……”他总不能告诉薄奚漓是他要强吻他们皇上吧?
  见他答不出来,薄奚漓冷笑着:“看来越皇陛下的身子倒是好得快!不如,趁着天色还早,您先回去?”
  完颜宇眼底闪过一抹光,要他回去?没门儿。
  略笑了笑,他道:“你们皇上是为了朕受的伤,这个时候朕走了岂不显得朕太不讲义气?”完颜宇的眸光一转,瞧见孙全端了药碗过来,他忙上前一步拦着,从孙全的手中接下了药碗道,“朕不带要留下,还得亲自给她道谢。”
  孙全方才过来时就闻得他们在这里说话,他心下还想皇上这伤何时就成为了越皇受的?
  薄奚漓也吃了一惊,忙道:“这就不必了,您堂堂东越皇上怎能做这些?孙公公还不把药碗接过来?”
  他的语气重了些,孙全忙伸手过去,却见完颜宇将手移开了,认真地道:“朕与你们皇上早已拜过把子,正好朕和你们皇上都没有兄弟,此番自当更加珍惜彼此才是。”他含笑说完,转身就要往里头而去。
  孙全匆忙往前拦着道:“皇上说,不让任何人打扰。”
  “嗯,那一定不包括朕,是不是孙公公?”他看着面前的太监,眼底的笑意正浓,嘴角扬起的那抹笑中似是另有深意。
  对这个人,孙全起过杀心,此刻却是有所忌惮。皇上不让杀他,那么不杀,是否就该顺着点他的意思?孙全还在踌躇着,见完颜宇绕过了他径直往前了。他想了想,到底是没有追上去。
  薄奚漓冷冷地看着,是么?皇上何时与完颜宇的关系这般好了?可是,若非如此,东越何以能出兵来帮西凉?不过——
  这完颜宇也好意思说他与皇上同是没有兄弟之人,皇上是真没有兄弟,他可是自个杀光了自个的兄弟才登基为帝的!这般想着,薄奚漓瞧向孙全:“公公且去廊下守着,有什么情况立刻来禀报我。”
  孙全无奈,只能应了。
  靖儿侧身躺着,只听得房门被人推开了,她便叫了声“孙全”,良久也无人应答。才要侧身,却被人按住了身子,那熟悉而又令她气愤的声音已经传来:“无事别翻来覆去的,没的又裂了伤口。”
  “你怎么进来的?”知是他,她的口气就不好起来。
  他不生气,坐下了就开口:“走进来的。”
  靖儿憋着气,他分明知她问的不是这个!不让他碰她,凶巴巴地叫:“你来干什么?你给我出去!”
  他此刻的脾气尤其的好,还知道笑:“给你端药来呢。”
  “我不喝!”
  “你不就想早点上路回郢京,早点摆脱我么?”他懂,他怎会不懂。这就像是那一次,她去东越,他又想留她,又恨不得她快点走一样。知道她是女儿身,他比什么都开心,“可我不想走。”
  靖儿的背也痛心也痛,咬咬牙就道:“你不想走,你以为你能永远不走么?也不想想自个的身份!”
  一句话,说得气氛有些沉闷。完颜宇坐在她的床前呆呆地望着她,嘴角衔的笑有些黯淡,他不曾想过以后,他就是知道现在他不想走,走了日后必定要后悔。
  他没有说话,靖儿也没有再理他。
  躺着躺着,大约是因为背上上的药的缘故,迷迷糊糊地就睡了。
  碍着背上有伤,夜里也不敢随便翻身,整夜都睡得不舒服。
  清晨醒来,习惯性地叫孙全,一回眸,竟见完颜宇倚在床柱上睡着。靖儿被唬了一跳,他竟是一整晚未走么?
  一侧床头柜上的药早已凉了,她使性子不喝,他也不执意劝。
  外头孙全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来回踱步。徐一晟抱着长剑倚在廊柱上,斜睨着他,不觉开口:“公公到底在急什么呢?”这房中也安静了整晚了,他还担心皇上在里头休息不好,孙全有何可担心的?西凉皇帝可是有床睡,不必他家皇上!
  孙全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他急什么又岂能是徐一晟能体会得到的?不过他既是这般问,也足以说明他不知道皇上的秘密,想到,孙全到底是松了口气。
  靖儿盯了完颜宇许久也不见他醒来,她竟是鬼使神差地伸过手去,悄然碰了碰他的手。
  指尖相触的一瞬间,完颜宇猛地惊醒过来。靖儿被吓得不轻,忙缩回了手去。他的心头暖暖的,笑着道:“其实也不冷。”
  “谁管你冷不冷!彻夜在我房中,成何体统!”
  “臭丫头……”
  “不许叫!”
  他眨了眨眼睛:“那要我叫你什么?臭小子?”
  “不想看到你!”她干脆将被子蒙住了头,闷声闷气地叫,“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他依旧是好脾气地笑,任她如何闹都不生气。因为在完颜宇看来,她越是闹就越是在意自己,就如同自己当初对她的心思一样。
  想见又不敢见,想留又留不得。
  靖儿在床上躺了三日,完颜宇便在她床前守了三日。
  左不过有些闲话传出去,说两国国君的关系奇妙得很。薄奚漓听了,皱了皱眉。徐一晟的脸黑了。孙全心慌不已,简直是做贼心虚的感觉。
  完颜宇听了却是笑,心想着臭丫头也有今天。
  到了第四日,外头侍卫来报,说是苏赢苏大人来了。
  苏赢入内行礼,见靖儿半卧在床上,沉了脸色道:“主子知道皇上迟迟不回京定是有事,特遣了臣来看看。皇上的伤如何?”
  “没什么大事,朕也想快些动身。”靖儿朝苏赢看了眼,轻声道,“苏爱卿不上来扶朕一把么?”
  苏赢的脸色微变,顿了下,才上前小心地扶她下床,一面叮嘱着:“皇上当心,不如再多待几日,微臣与您一道回京。”
  “朕可不想再多待了,想早早地回去。”
  这些话都是说与完颜宇听的,他却依旧闲坐在一侧喝茶,眉头都不曾动它半分。仿佛她说什么他都不在意,因为他断定了她心中有她,这便足够。
  臭丫头喜欢演戏,臭丫头喜欢气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以往会生气,如今再不会了。
  苏赢的目光扫过完颜宇的身子,他也不问他为何在此,只道:“皇上还是多养几日,龙体要紧。”
  靖儿笑了笑:“看来苏爱卿倒是精力充沛得很。不然这样,今晚你来朕房里,给朕好好讲讲这段日子京中发生的事。”
  苏赢有些为难:“这……”
  “这什么这,难道你想抗旨么?”
  “微臣不敢。”
  靖儿凝眸瞧完颜宇一眼,见他脸上是淡淡的笑,仿佛并不介意。
  出到外头,完颜宇便开了口:“苏大人请留步。”
  ……
  夜里,孙全剔了灯芯,闻得靖儿道:“去瞧瞧,苏赢怎的还不来?”
  “是,奴才这就去。”
  太监退下了,不多时便听得房门被推开的声音。靖儿抿了口茶道:“朕还以为你扭扭捏捏不敢来。”
  帘子被人挑起,露出完颜宇似笑非笑的脸:“笑话,我有什么不敢的?”
  “怎么是你?苏赢呢?”靖儿猛地搁下了茶杯。
  完颜宇上前大方地坐下,自己倒了杯茶,轻呷了口,才道:“哦,苏大人不会来了。”
  “为何?”
  “因为我和他说了点事。”他说得极为轻描淡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不过同他说,最近这府上的人都不安分,到处传你有断袖之嫌。这苏大人昔日自个都承认自个是断袖了,再若与你同处一室,怕污了你的名声。此番怕是你强制,他也不敢来啊。”
  “完颜宇你……”靖儿简直要被他气炸了,才要起身,却被他按住了肩膀,他得意地开口:“急什么,你不是想知道这段时间郢京发生的事么?苏大人都告诉我了,我也权当帮了他这个忙。就与他说,你我都是国君,两国国君在一处,谁敢乱嚼舌头?”
  靖儿的胸膛起伏着,苏赢就是太怕给她带来麻烦了,殊不知这断袖的源头就是完颜宇自己!
  他无视靖儿的愤怒,自顾开了口:“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无非是京中官员得知战事顺利都很高兴云云的。哦,对了,还有提到你父皇和姨娘都盼着你回去,孟小姐也盼着你回去。不过我就奇怪得很啊,你那位瑶姑娘呢?怎的就一句都不曾念叨你?”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4:54
第五章 我与他不可能
  靖儿还未说他,他倒是还有脸说这件事!
  完颜宇笑嘻嘻地看着她:“莫不是你的那位瑶姑娘知道你要将她许配给徐一晟心里不乐意,生你的气了?”他眯着眼睛,蓦地又摇头,“可是不对呀,她该是不知道这件事。”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一直飘忽不定地落在靖儿的身上,心里还想着她若是执意要他回东越,他就说非得带着徐一晟去郢京娶了瑶姑娘再说。
  靖儿铁青着脸,狠狠地瞪着他,讥讽道:“你倒是能为徐一晟考虑!”
  “那是自然,一晟跟随我那么久,我与他的情分早已超过主仆。我看那苏大人,你对他也体贴的很,否则何以叫孟小姐跟在他的身边儿?”完颜宇的脸上依旧堆着笑,胜券在握的模样。
  靖儿又问了句:“你当真要徐一晟娶瑶瑶?”
  他凑过去,双眸锁住了她的脸:“你舍不得?”
  靖儿冷冷地道:“那怕是徐一晟回不了东越,得住在西凉了!”
  “哟,这瑶姑娘好大的气派!”
  靖儿一手往腰际一捞,只听“啪”的一声,那块玉佩便被搁在桌面上,她的声音随之传来:“既然你这么客气我也就勉为其难收下了他!”
  “什么?”
  “还不明白?靖瑶就是我的名字!”
  靖儿沉声说完。
  完颜宇再是笑不出来了,他的目光直直的落在桌上的玉佩上,脑中缓缓地回想着一切。
  她视若瑰宝的玉佩,她说她叫瑶瑶……
  抬手狠狠地拍了下脑袋,他是兴奋过头了,怎就没想到这个!
  靖儿见他一脸懊悔的样子,也不顾他的脸色就道:“既是如此,就让他虽我一道回京去。至于你么,就径直回东越吧,大不了我派人护送你。”
  “臭丫头……”
  “哦,对了,我可不保证我会给徐一晟任何名分。不过能跟在我的身边,亦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了。你放心,你与他情分深厚,我必会好生待他。”靖儿打断他,越说越顺溜。
  任他的脸黑,任他的气粗。她只管狠狠地说,最好就气死他,让他这般嚣张!
  待完颜宇反应过来,瞧见靖儿已经起了身,他忙跟着她出去,皱眉道:“我随口说的,你岂能当了真?”
  靖儿嗤笑着:“我看你是不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完颜宇的脸色一变,脱口就唤她:“瑶瑶……”
  “闭嘴。”她轻轻地喝,本能地回头看了看,周围也不见有人,这才松了口气。横了他一眼,上回还恶狠狠地问她,谁让她叫这个名字的。现在倒是好,还巴巴地叫。
  完颜宇自知这次又惹了她生气,其实他本意哪里是这个?他不过是想赖着不想这么快就走,想着多见见她罢了。
  “我错了还不行么?”见她步下了台阶,完颜宇忙低头认错。
  靖儿倒是吃了一惊,还在回念他这道歉究竟是否诚心,便见他绕至自己面前,皱眉道:“我对你的心难道你还不明白?如今鄢姜的事情也了了,何苦还要拒我于千里?”
  他无比认真地看着她,瞧着她眼底的流光缓缓地涌动。
  靖儿的心“砰砰”的跳,他的心,她岂会不明白?
  他却不知,危急时刻她能暂时抛却身份去救他,帮他。可如今,现实又将她残酷地拉回。她是西凉的皇帝,不可能嫁人!
  这辈子,连爱一个人都是奢侈的!
  这般想着,心里委屈起来,靖儿握紧了双拳道:“这辈子,我的身份不会变,你若是个明白人,有些话根本就不必说。”语毕,脚底板像是生了风,飞快地朝前面跑去。
  “瑶……”完颜宇开了口,见她跑得飞快,他动了步子,到底没有追上去。
  她的话,隐隐地还回荡在耳畔。
  呵——
  苦涩一笑,她当他不懂这个道理么?他也懂,只是他不想去想,他就是想告诉她,他心里的想法。可是臭丫头总是那么煞风景,非要说出来让他难受。
  他今日,其实是想要她的一句话。她若也心向着他,往后有再大的困难他也会同她一起面对。可是她连这个勇气都不给他!臭丫头当真以为他也勇敢得可以什么都不顾么?
  方才,她说得那么明白,她不会抛弃西凉,不会放弃帝位。那难道要他弃江山弃臣民于不顾么?
  月光如流水,照他的侧脸,显出了萧瑟之意。
  …………
  晨曦的光渐渐地透过稀薄的窗纸照射进来。
  苏赢瞧了眼面前之人,低声开口:“皇上这棋都下了一整晚了,还是回去歇着吧。”昨儿夜里,他是为了避嫌才不去皇上屋里的,谁知她自个倒是巴巴地跑来了。苏赢千推万推,可她就是不肯走,弄得他也无计可施了。
  靖儿的脸色有些憔悴,精神倒是好,彻夜未眠此刻也是一点睡意都不曾有。思维全部集中在棋上,稍不留情又要想起昨夜与完颜宇说的那些话。她咬了咬牙,将手中的棋子落下。
  苏赢不觉蹙了眉,迟疑了下,才落下白子去,随即轻言:“皇上又输了。”
  下了整夜的棋,她几乎不曾赢过。苏赢偶尔与她说上几句,她也不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叫苏赢看了担忧:“皇上可是龙体不适?还是微臣叫孙公公……”
  苏赢的话未完,便见靖儿猛地起了身,抬手狠狠地掷,手中的棋子“哗啦”一声全部散落在了地上。她的双目睁圆,气道:“既不想陪朕下棋早该说出来,何苦这么多的废话!”
  “皇上息怒!”苏赢忙起身跪了,他哪里就是这个意思,可此刻再欲开口,瞧见靖儿震怒的样子,苏赢又缄了口。
  看苏赢的样子,靖儿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了,可她心里有气,在苏赢的面前,她从来不愿解释半分。推开门冲出去,见孙全不知何时已经侯在外头,见她出来,忙迎上来:“皇上您……”
  “传令下去,回京!”
  一句话,说得孙全脸色大变:“皇上何以走得这般匆忙,您伤势未愈……”
  “再多嘴朕砍了你脑袋!”
  从厢房到寝室,一路风风火火地过去,孙全规矩地跟在靖儿身后,再是不敢说一句话。
  因着皇上突然下令要回京,整个临王府的人都开始整装待发。徐一晟推开了窗户朝外头瞧了眼,外头已经嘈杂了好一阵子了,西凉皇帝要回郢京,也不见差人来与自家主子说一声,徐一晟心里不爽快。
  “皇上何苦在这里瞧人脸色,他也配?”
  完颜宇的神情微动,昨日她走后,他独自立于廊下思忖了半夜,终是未果。
  越是想越是心凉。
  她去苏赢房中,便是断定了他不会冲进去把她逮出来。如今她嚷着要回去,也不来与他说上一句,那分明就是对他视而不见了。亦在告诉他,要他清楚他们彼此的身份。
  他现在,是真的清楚了。
  之前也权当他一时间头脑发热,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简单。
  自嘲地笑了笑,他才开口:“一晟,如果你喜欢你一人,可又知道分明不能在一起,你还会喜欢她么?”
  徐一晟蓦然心惊,脑中马上蹦出靖儿的脸。又联想着这段时间皇上的奇怪之举,皇上对凉皇的特殊……他大惊:“皇上万万不可!”
  完颜宇却是又问:“若是换了你,你会如何?”
  “断了此念!”侍卫几乎说得咬牙切齿。
  完颜宇忍不住就笑起来,转了身道:“朕今日总算知道何为站着说话不腰疼!”
  “皇上……”
  “大胆徐一晟!”他骤地冷了脸,“就许你怀抱美娇娘,不许朕幸福!”
  徐一晟慌忙跪下,急道:“没人不许皇上幸福,可皇上觉得那会幸福么?”那一个可是西凉的皇帝啊!徐一晟急得额上都流汗了。
  完颜宇答不上来。
  心下定定地想,她是生他的气了,可他也生她的气。她是西凉的皇,他是东越的帝,她不愿放弃江山,就要他去做么?
  他虽功夫不如她,可也好歹是堂堂七尺男儿!
  他可以宠她,哄她,可以追着她走,却不能做出背弃祖宗先人的事来。
  那是不忠不孝,是大罪。
  徐一晟看他不说话,只是那张脸色越来越苍白,不免开口道:“皇上……”
  “闭嘴!”他狠狠地喝,见徐一晟又张了口,他立马道,“再多言一句朕回去就让你休妻!”他嫉妒徐一晟,那么那么地嫉妒他。
  靖儿从临王府离开的时候像是逃命似的,丝毫看不出竟是打了胜仗的人。
  薄奚漓负责押送临王和裕王回京受审,瞧见皇上的处世态度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问了苏赢,也说不知道,连着孙全也是一知半解的。众人只道是皇上大约与越皇又些分歧。路上,底下侍卫们又开始传皇上与越皇的特殊关系,孙全听不过了,只得推测说定是皇上没答应将瑶姑娘赐给徐一晟才惹得越皇不高兴。当日在战场上,孙全离得近,倒是听完颜宇提过要皇上将瑶姑娘赐给徐一晟的事。
  众人讶然,莫非皇上与越皇本没事,是为了抢一个女人?
  那倒真像是帝王能做出来的事。
  靖儿在马车内听到的也不少,她一路上都埋头睡着,发狠地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那个人。回京了,日后两不相见,他们再无瓜葛!
  可是颠簸一路,完颜宇的音容笑貌却时常出现在她的梦中,令她连日不能安睡。
  后来几乎不敢睡了,待到郢京时再是支持不住便病倒了。
  宫里对外只说是皇上征战沙场积劳成疾。
  乾承宫内不断有宫人进进出出,及时傍晚才消停下来。
  夜里,说着胡话醒来,视野未清晰,就闻得父皇的话传来:“可算醒了,你这是要吓死父皇么?”那温暖的大掌轻抚着靖儿的脸庞,话语里尽是担忧。
  “父皇……”
  “别动,就这样躺着。”少煊按住她的身子,低声问,“要吃点什么,跟父皇说。”
  她摇了摇头,一点都不饿,就是浑身没有力气。她却还是笑了:“您怎在这里?湘寻她们呢?”
  少煊微蹙了眉:“你将湘寻调去伺候世子了,你忘了?”
  靖儿一怔,她倒是真的忘了干干净净了。
  可是,怎就忘不掉那个人?
  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随即又睁开,勉强要支起身子:“襄国的事得尽快处理了。”
  少煊不许她起身,开口就道:“此刻已至深夜,明日我会处理。”
  靖儿这才意识到寝殿内早已经点上了明灯,她顿了下,才又道:“父皇不想赶尽杀绝我明白,他们两个的下场我早就想过了,就判终身监禁。”
  少煊心中酸楚,他曾对襄桓王承诺过,不会处死他的家人,原来她将他的话记得那样牢。
  伸手替她掖好被子,他才道:“睡吧,这些事不必你来操心。”
  她从小乖巧得很,虽不是男儿身,却是样样不输给男子。以至于让他这个做父皇的要错觉地以为自己的女儿千般厉害,是永远不会倒下的。可是今日他却深深地知道,她再坚强也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子。到底是他将她逼得这般累,逼得她再无路可走了!
  靖儿不睡,倒是问:“怎的殿内只父皇一人?”
  少煊怔了怔,孙全回来就向他禀报了一切。被人知道皇上的身份是大事,孙全不敢隐瞒。而少煊在听到的那一刻,心中已然彻底明了了。回了郢京后,她已经整整昏睡了三天,他一直守着,果真听她说了胡话,全是和完颜宇有关的话。
  抬手替她挑开遮住眼睛的长发,他轻柔道:“这么长时间,父皇一直都在观察世子。从软禁在京的日子开始,到这次的外战与内战,世子都是个不可多得的将领和忠臣。再说,他也是我薄奚一族的血脉,必能克承大统。”
  靖儿仿佛是听到了如何不可置信的话,猛地坐了起来,盯着他,痴痴地问:“父皇,您在说什么?”
  他笑了笑:“那东越皇帝,你若喜欢,父皇不会反对。”
  “父皇!”靖儿惊道,“我与他不可能!我是这西凉的皇帝!”
  少煊的眼底沉着痛:“靖儿!”对完颜宇,少煊不甚了解。可女儿喜欢,他不会去干预,他就怕她分明喜欢却还要死守着身份错过自己的幸福!

第六章 嫌隙
  看着女儿憔悴的神色,少煊的口气软了下去:“父皇知道你的心思,父皇不怪你。完颜宇如何父皇不会管,只要他对你好。西凉的事你也不必担心,父皇会有办法的。”
  靖儿凝视着他,他的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话说得从容。靖儿相信他会安排好一切,不会让西凉的人知晓她的身份,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她的去向。她开始回想起薄奚漓刚来郢京的点滴,原来父皇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打算要她退位一事了。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可是不知为何,靖儿却在那一刻心底愤怒起来了。
  从来不曾在父皇面前哭过的她,这一刻再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哭着咬牙道:“从前您要我做太子的时候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我也从不怨您,做一切能让您开心的事。如今您要逼我退位也不问我的意见,做您认为对我好的事!可是父皇您真的想过么?还是您真的以为我身下的这个位子说不要就可以不要的!那么在您眼里我又究竟算什么?当年您和母后的悲剧不是我能阻止的,我尽力在弥补您心中的伤痛。可您现在却要我放弃母后因为付出生命换回来的江山,您想过我的感受没有?”吃力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寝殿去。她从来不曾用这样的口气对他说过话,哪怕是一句重话她都会自责不已,外头的夜风徐徐,吹在脸上拢起了一抹寒意。
  外头之人见靖儿出去,忙冲上来。怜羽惊叫一声,吓得不敢再往前了。
  伺候了皇上那么多年,她没见皇上哭过。如今皇上一哭,怜羽竟发现自己怎的腿也软了。
  方才前殿内还温声细语的,少煊呆呆地坐在床边像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温顺的女儿也是有脾气的,从前他只知道自己如何宠爱她包容她,却不知原来这么多年恰恰是女儿在包容着自己。全天下最自私的那个人就是他,女儿说的没错,他要她做太子的时候没有问过她的意见,如今要她退位他也不曾征求她的意见。是啊,在他的心里,女儿到底是什么呢?是一个要永远听他话的玩偶么?
  那么他又到底有没有真正明白女儿心里要的是什么?
  “主子,主子!”苏贺急急推门进来,开口道,“发生了何事?皇上下令不许任何人跟上去。”孙全等人都干等在外头等太上皇的话呢。
  少煊缓缓回神,苏贺见他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吓得忙上前去扶他。少煊的眉头微蹙,低言道:“让孙全远远地跟着,别叫她发现就是。”
  苏贺出去传了话,再进来时,见少煊已经拂开了帘子出来。苏贺小声问:“主子,究竟发生了何事?”
  少煊动了动唇,却是再无力气说话,只觉心痛弥漫。
  ……
  皇陵中,先皇后的墓前,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夜幕中,马背上的人儿纵身跃下,却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靖儿的身体虚弱,她只得喘着气爬起来,缓步上前,呆呆地看了良久,蓦地跪下了。
  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勉强认得出墓碑上“仁孝端康皇后”几个庄严的字。
  一声“母后”甫出,靖儿的声音随即哽咽起来:“对不起母后,对不起!”
  她竟对父皇发了脾气,那个世间最爱她的男子。
  “可是,我要怎么办?母后您告诉我该怎么办!”
  她着实不知道了,从未有过的迷茫和难受。
  对敌鄢姜时,左右也不过一个死字,可如今如何抉择,对她来说太难太难了。她不想听父皇的话把江山让给薄奚漓,可是一切如旧就是她喜欢的么?
  夜风里,恍惚中空起了一声“瑶瑶”。
  靖儿的心头一震,她几乎是本能地回身,四周静悄悄的,唯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而已。她复又低下头去,自嘲地笑,她不喜欢,她哪种选择都不喜欢!
  可是,到底应该怎么办?
  “母后……”
  她哭得伤心,半个身子倚在冰凉的墓碑上,双手抱膝,躲在夜风里瑟瑟地发颤。
  ……
  翌日,嫣儿去穆太妃房中时,一眼就看见那门口坐着个人,丫头捂着嘴惊叫着。
  穆太妃闻声出来,看清楚了眼前之人后,脸色大变,急着就道:“皇上怎的来了?”她的发丝上,还沾着晨露,想必是赶得早。
  可穆太妃不知道,靖儿一整夜都在外头。
  “姨娘。”靖儿勉强笑了笑,虚弱地叫她。
  “怎的手这般冷?”穆太妃忙扶了她进去,忧心道,“我让嫣儿去打听,说皇上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怎的我瞧着一点都不好?孙公公呢?皇上自个来的?”
  她问了一大堆,靖儿却是一个都不想答。进去就软在榻上,低低地道:“姨娘给我弹琴吧。”
  穆太妃虽有一肚子的疑问,此刻听她这般说,也只能应了。嫣儿取了琴来,静侍于一旁。穆太妃亲手给靖儿披上了毯子才转身坐在琴前。
  琴声悠扬而起,靖儿轻缓阖了眸子。穆太妃犹似她的亲生母亲,可是此刻想来,却还是不一样的。她心里的话,来了这里,竟是一句都不能对她说!
  蜷缩了身子,靖儿痛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姨娘弹得不好?”穆太妃的话里满是不确定,她的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当年她也不过是宫里的一个低贱宫女,若不是先皇后提拔,自也没有她的今日。琴艺,也是她后来在宫中常年无聊,才学的,必然不精。平时也都是自娱自乐的,此刻见靖儿转了身,穆太妃才忍不住问道。
  靖儿摇了摇头。
  嫣儿小声附于穆太妃耳畔道:“奴婢觉得皇上不对劲。”
  穆太妃这才又起了身,上前在榻前坐下,轻声道:“皇上若是有什么就和姨娘说。”
  靖儿的鼻子酸酸的,她的确很想找个人诉说,可是这件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破了口。她瞧了瞧穆太妃,倦声道:“没什么,就是不太舒服。”
  靖儿这么一说,穆太妃就紧张起来了,果真还是因为身子不适!
  “不是病了有几天了么?宫里的太医都不行么?”她伸手将毯子稍稍拉扯,皱眉道,“要是夏大人在就好了。”她虽与夏玉没有过多的接触,可对夏玉的医术还是信得过的。
  却不想她一说,靖儿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她的脸色难看至极,她真是没有心,竟把夏玉和兴平公主给忘了!
  “皇上去哪里?”穆太妃见她起了身,忙扶住她问。
  靖儿轻拂开她的手,勉强道:“姨娘不必送了,朕要回宫去。”
  穆太妃追着出去:“皇上病着,叫姨娘怎放心让你一个人走?”
  靖儿的心头一暖,步子微微一滞,却只一瞬,又继续往前,头也不回道:“朕没事,劳姨娘挂心了。”
  穆太妃又遣了嫣儿追至门口,远远地瞧见跟在靖儿身后的孙公公,嫣儿原本想开口叫“皇上”,这下倒是咽了声了。
  ……
  丞相正在御书房向少煊禀报着朝廷的事,他见少煊有些心不在焉,不觉小心翼翼地问:“皇上的龙体还好么?”已经那么多天了,承乾宫却是不让任何外人进去,丞相不免也有些担忧。
  少煊怔了下,却是摇头。
  丞相的脸色都变了,皇上的情况不好,那可是大事!他忙敛息上前道:“主子可要早作打算,皇上膝下无子嗣啊。”
  少煊握着奏折的手微微一颤,这就是他原先给靖儿想好的退路。就想她一直“病”着,最后便可说药石无医,一切就会顺理成章。就连丞相方才听了,也劝他要早作打算,可偏偏靖儿却……
  少煊未说话,只挥了挥手让丞相下去。
  丞相出门的时候恰巧见苏贺匆匆入内,他不免回头看了一眼,摇头叹息着。他已经年逾古稀,究竟要看着这西凉王朝几番动荡啊!丞相的心底隐隐有些懊悔,早知如此,当初便是死也要谏皇上选秀啊!
  里头,少煊蓦地放下了手中奏折,沉声问:“皇上已回了寝宫了?”
  苏贺忙点头:“千真万确,孙全特地派人来传的话,主子您……”
  苏贺的话未完,便见少煊已经起身出去。苏贺忙跟着出去,却见少煊在外头台阶处又站住了。
  “主子……”
  少煊的眉心紧拧,靖儿回来便是无碍了,他此刻去,又恐她不想见他,没的又惹了她伤心。少煊缓缓吸了口气,他暂时还是不便前去。
  ……
  怜羽给靖儿倒了茶,却只听得她叫:“孙全!”
  孙全推门入内,她又道:“给朕传了苏赢来。”
  孙全的神色为难,低声道:“皇上龙体未愈,还是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前朝的事有太上皇与丞相们。”
  靖儿瞧着他冷冷一笑,斥道:“朕如今还没有退位就已经使唤不动你了不成!”
  “皇上!”孙全吓得立马跪下了,“奴才不敢!”
  “不敢还不去!”
  眼看着太监出去,靖儿别过脸重重地咳嗽起来。怜羽心疼地上前轻抚着她的背,轻声道:“皇上何苦同孙公公发火,他自是关心您。”靖儿抬手推开了怜羽的手,怜羽蓦地跪了,哽咽道,“皇上心里苦就说出来,万不要憋坏了自个。奴婢伺候皇上多年,不忍瞧见皇上自轻自贱!湘寻若是见了,也不知该如何心疼呢!”【花,霏,雪,整,理】
  宫女动情地说着,叫靖儿也跟着动了容。她到底是回眸瞧了怜羽一眼,猝然笑了笑,低语着:“怜羽,你不懂。”
  “是,奴婢人微言轻,很多都不懂。可是奴婢想着您开心,想着您能好起来。这么多年,奴婢早把您当做自己的亲……”怜羽一时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捂住了嘴,眼泪却点点从眼底泛起来,沿着脸颊流淌下去。
  靖儿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又何尝不拿她们当姐妹?
  心中的怒意消了些,她才缓缓道:“朕知你的心意,起来吧。”
  怜羽起了身,劝着:“奴婢去宣了太医来吧。”
  “不必了。”靖儿淡淡地拒绝。
  怜羽再不好说什么,只得静静地陪侍在一侧。
  不过一个时辰,苏赢便急急赶来。瞧见坐在桌边的靖儿,苏赢脸色一变,疾步上前道:“皇上怎的这般憔悴,可是身子还不适?”这几日他与孟宁都想进宫来瞧,可是太上皇有令,谁也不得来打扰皇上休养。今日一见,苏赢再难安心了,她怎就消瘦了这么多?
  靖儿示意屋内的宫人都出去,这才开口:“朕今日传你来是有事要你去办。”
  “皇上请吩咐。”
  靖儿起了身,行至窗台处,执笔写了一封信,用信封装了才给苏赢。
  “这信,你派人送去鄢姜苍都夏府。”
  苏赢惊道:“夏玉夏大人么?”
  靖儿点了头,苏赢又道:“皇上可是要微臣派人秘密送去?”
  靖儿却摇头:“那倒不必,只送去即可。”信中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送信是次要的,她主要还是想派人去打探下夏玉和兴平公主的情况。有人收信,那自然也是那边没有事。
  苏赢小心地将信藏于袖中,才抬眸,见眼前之人一个踉跄。苏赢慌忙伸手扶住了她,忧心道:“皇上身子如此不适,为何不在床上歇着?您要保重龙体啊!”
  苏赢的话落,靖儿突然嘲讽地笑起来。保重龙体?如今要篡位之人,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啊!
  “苏赢。”她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这一声“苏赢”唤得他心头一震,她可从未这般叫过他的名字,她从来就是那样似笑非笑地叫他“苏爱卿”。苏赢的心弦紧绷,敛笑道:“您说。”
  “倘若有朝一日世子想当这皇帝,你会效忠他么?”
  苏赢惊道:“皇上……”
  “你会么?”靖儿依旧不慌不忙地问。
  他抚袍跪下,一字一句开口:“微臣必不会!”
  “好,很好。”她难得地笑了笑,亲扶了他起身道,“不愧是朕的苏爱卿。”
  “皇上……”
  “去吧。”靖儿转了身。片刻,才听身后的脚步远去,及时门口,苏赢又闻得身后之人道:“听闻最近宁儿与你走得近,宁儿可是个好姑娘,你要珍惜。”
  苏赢蓦地站住了步子,定定地看着那背影良久,终是叹息着离去。
  靖儿却独笑了,苏赢那个傻子,从前还说自己是断袖,如今与孟宁接触得多了,自也会知道她的好。她原本也是想给他们赐婚的,如今看来,倒是她多此一举了。
  ……
  整整三日,皇上不曾踏出过内室一步,太上皇也没有再来。
  太医送来的药倒是天天喝着,可是病情也不见大好。湘寻央世子让她来乾承宫,与怜羽二人在外间忧心地说着,孙全也苦着一张脸,神色蔫蔫的。
  世子来过两次,都吃了闭门羹。
  又五日,苏赢突然来求见。苏贺引他入内,见靖儿已起了身,急声问:“如何?”
  苏赢神色不佳,开口道:“人已经回来了,就在外头候着。”
  “那还不让他进来!”
  外头之人匆忙进来,跪下行了大礼,才道:“皇上,属下去的时候,鄢姜全国上下都在传,说夏大人通敌叛国,已经下了大牢,不久会被处以极刑。”
  “你说什么?”靖儿的心头一沉,“那兴平公主呢?”
  “据说兴平公主与夏大人一道下狱了。”
  靖儿的双腿一软,幸好有两个宫女扶着才不至于倒下去。当日离开夏府时的情形历历在目,她还记得兴平公主说着要她得空回去看她的话。
  那鄢姜王果真这般心狠么?
  靖儿一咬牙:“说下去。”
  底下之人应了,接着道:“属下去的时候,夏府早已经被鄢姜王的人把守了。他像是知道皇上会派人前去似的,还要属下传话,说您再不派人前去,都怕这个来不及交到您的手上了。”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呈上给靖儿。
  靖儿打开看了一眼,整张脸都变了。
  苏赢忙问:“信上说什么?”
  靖儿冷笑着:“他想效仿东越,要朕联姻!”
  当日完颜宇以三百里疆土为聘礼,今日鄢姜王却是用两条人命来胁迫。
  手中的信已被揉成了团,靖儿的手颤抖着,看来鄢姜王是猜到当日的瑶瑶就是她了。他是在赌她的心软么?
  傍晚时分,少煊到底是来了。听太监说皇上已在里头不吃不喝一整日了,直到他进去,还见靖儿呆呆地坐在桌边。
  “你不必理他,他不舍得杀夏玉。”
  父女俩许久不见,第一句话又是回到了政事上。说得平淡而疏远。
  靖儿没有看他,沉声道:“父皇以为很了解他?”她也不止一次听闻鄢姜王疼惜兴平公主,如今不也照样叫她入狱?这个世界,有什么是不能变的?
  少煊叹息着:“靖儿,你是皇上,怎可为了一己私欲迎娶他国公主?”
  靖儿冷冷地笑:“皇上怎么了?皇上也是人,也有想要保护的东西!”比如,这西凉的江山。比如,母后昔日的至交好友。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5:04
第七章 心魔
  半开的窗户被风吹得微微作响,内室烛火摇曳,气氛却是微沉。
  少煊叹息着:“当日不愿纳妃也是因为你的身份,如今那一个可是鄢姜的公主,你如何娶得?”
  谁知靖儿阴沉一笑:“父皇如今倒是来考虑这个了?”当年扶她做太子的时候他怎就没想过以后?
  这个念头在心中升起的时候,靖儿的脸色蓦地一变,她心虚地攥紧了衣角,她其实不是要怪他啊。
  气氛变得越发尴尬,良久,才闻得少煊低语道:“你还在怪父皇。”
  那些话,一句句的全是在说与他听,他又怎会听不出来?
  靖儿略侧过脸去,执拗地开口:“没有。”
  她的心里矛盾极了,不忍去责怪父皇,可是真心一点想法都没有么?想来也不见得。只是她与父皇,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也许出发点都是一样的,可到底选择的不一样。
  这么多天不见父皇,她也故意不去看他,回念着这些年父皇的辛苦,他待自己的好,靖儿几乎要以为他们父女之间是永远不可能有嫌隙的。没想到今日见了,却还是如此。
  她时常想着,倘若母后还在就好了。
  这次鄢姜的事情不会有那么简单,鄢姜王让公主嫁过来之后,必然是要公主有所出的。是以靖儿要是冷落公主,鄢姜王更有闹事的理由了。届时若是大臣们无奈之下逼她与鄢姜公主圆房,那该如何是好?
  父皇所考虑的,其实靖儿心里也清楚。只是要她就这样放手夏玉夫妇的事情不管,又叫她于心何忍?
  “父皇还是先回吧。”
  靖儿怕再说下去,又要伤了他的心。
  少煊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
  苏贺瞧见他出来,忙迎了上去,小声道:“主子,世子来了,在下面候着呢。”
  少煊不觉问:“皇上要见他么?”
  “不是,世子来见您。”苏贺才说着,少煊便见薄奚漓上前来,他细细瞧着少煊的神色,低语着:“看来您也劝不动。”他也不过来看看,知道就算想进去,皇上也不会允许的。
  这段日子,薄奚漓越发地成熟稳重了,少煊见了也是倍感欣慰。往前走了一段路,四下无人,才闻得少煊道:“靖儿性子倔,劝无用。”
  薄奚漓皱眉道:“那……干脆就用皇上卧病的理由推。”他虽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妥。就是推托,又能推到几时?生病也总有好的那一天。
  少煊抿着唇,他今夜不过是去探探靖儿的口风,她果真是不愿拒绝的。思虑良久,他才浅声道:“那便娶来吧。”到时候皇帝驾崩,那鄢姜公主也不过是个无所出的太妃罢了!
  薄奚漓与苏贺都惊得不行,异口同声道:“主子……”
  他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再说,只吩咐着:“苏贺,让长夜来见我。”
  ……
  鄢姜王在来信上说给靖儿半月的时间考虑,他看似倒是大方得很,实则便是断定了靖儿会心软应下他的无理要求。
  连着数日,承乾宫的气氛一直都沉闷不堪。靖儿的病也未见好,太医瞧也瞧不出所以然来,只道是心病。
  乾承宫的宫人们都急得很,一时间却也不知皇上究竟因何寻并竟能如此?孙全几个知道靖儿身份的,大约也只想着皇上拒绝了不就得了,何苦跟自个过不去。
  多少的心酸却只靖儿自个知道。
  自那日后,太上皇又是许久不曾踏足乾承宫了,苏赢、孟宁倒是来过几次,全让皇上回绝了。孙全侯在外头唉声叹气着。两个宫女的脸色也不好,偷偷倚在梁下说着互相安慰的话。
  近黄昏,天边景色**,风从半开的窗户卷入,吹得轻纱幔帐摇曳不止。
  靖儿闻得有脚步声入内,睁眼,见孙全亟亟上前来,小声道:“皇上,太上皇派了人来传话,问皇上是否移居别院去养养身子?”
  靖儿警觉地撑起身子,父皇这是要她离宫么?
  孙全见她的脸色变了,忙继续道:“哦,太上皇说,皇上要想迎娶那鄢姜公主,也是要先将身子养好的。别院清净,最适合休养了。”
  难看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看来父皇是摸着了她的性子,知道她考虑良久还是会应下鄢姜王的要求的。她略吸了口气,去别院住几天也好,省的在这里心烦得很。
  见她点了头,孙全才舒了口气,忙转身出去打点。
  翌日,湘寻和怜羽入内伺候靖儿起身。两个宫女的动作轻柔,生怕弄得靖儿不适。
  靖儿突然开了口:“从前也不见你们两个这般安静的,最近都怎么了?”
  湘寻的手一颤,眼睛就红起来。怜羽哽咽道:“皇上病了,奴婢们怎还笑得出来?”
  靖儿难得地笑了笑:“朕也想快点好,可是那些个药吃进去就是没什么用。也着实不知是朕的御医降了水准还是朕当真好不了了。”
  “皇上!”湘寻慌忙捂住了她的嘴,急道,“您别胡说!”
  靖儿抬手拂开了她的手,又笑道:“知道朕是胡说还这般为何?”
  一句话,倒是堵得湘寻说不出话来。
  怜羽已经取了披风给她系上,低语着:“病了这么些日子,皇上又瘦了。”
  “那是御膳房的菜不合口味。”靖儿淡淡地说着。
  众人都知不是,听她这般说,也终究没有再说话。
  迁居别院,寻了最偏的萃憬轩住下。
  卧室依水而建,打开后窗便是碧水池子,中间一座假山,上面青苔铺陈。底下成群的鱼儿戏水,色彩缤纷,看得人心情也好些。
  靖儿无事便靠在窗台,呆呆地望着池中的鱼儿,有时候一坐便是一两个时辰。
  怜羽便使足了劲儿去学了下棋,想着与靖儿一道对弈,每每提及,她也总说没有兴趣。
  这一日,早上才下过雨,午后顿感清凉起来。风吹在身上也是徐徐舒服得很,孙全从外头回来,瞧着甚是开心。湘寻不免问了一句:“什么事叫公公这么开心?”她还以为是有什么好事,自从皇上病后,他们都不曾这么开心过了。
  孙全朝靖儿行了礼,才道:“我在外头听人说,城西的丁香开得特别美,就想着皇上在屋内待得久了,不如就去瞧上一瞧?”
  靖儿还当是什么事,没想到要她去看花?她略转了身:“有什么好看的,朕不想去。”
  孙全不依不饶地道:“皇上就去看看吧,当真是美得不得了!尤其今日才下过雨,花瓣上还沾着雨水未收,更是一道美景啊!”
  两个宫女见他这么卖力,也都劝着要靖儿出去走走。还在病中,老待在房内,病好起来越发地慢了。这般想着,众人都殷勤至极,一句一句地劝。
  靖儿无奈,只能应了。
  马车早在外头候着,怜羽小心扶了她上车,随后自己也跟着上去。孙全却突然回头朝湘寻道:“也不必去那么多人,湘寻姑娘就留着,看着小厨房给皇上备了好吃的点心,等我们回来吧。”
  靖儿靠着软垫,听孙全细细地嘱咐,她侧脸透过缝隙看向外头,她也不知自己有多久未去外头走走了。
  孙全在前头赶车,努力说着笑话逗靖儿开心,怜羽笑得出声了,才能瞧见靖儿的唇角微微有了笑。怜羽便催促着孙全继续讲,外头静了片刻,怜羽欲再开口,却被靖儿拉住了衣袖,听她轻声道:“别难为他了,哪有那么多笑话可讲?”
  “皇上累么?”怜羽见她一脸疲累,神色是说不出的不好。
  靖儿闭了眼睛道:“朕都说不出来,你们非得拖着朕出来。”
  她也不知怎的,这段时间身子就是不舒服得很,药也照常吃了,可总也好不起来。心里想得太多,整夜整夜地失眠。
  怜羽见她如此,也不敢吵她,稍稍地钻到外头。
  也不知又行了多久,感觉马车缓缓地停下了。靖儿睁开眼来,见车帘被人掀起,却是只见孙全的脸。靖儿皱眉问:“怜羽呢?”
  “哦,外头风大,忘了给皇上带上披风了,怜羽姑娘回去取了,马上就回来。”孙全答得从容。
  靖儿吃惊道:“怎的也不与朕说一声?既是风大,回去便是。”
  孙全忙道:“皇上难得出来,还是看一眼吧。您先休息会儿,等怜羽姑娘回来了,奴才再叫您。”说着,他小心地落下了帘子。
  靖儿倦得很,本也不想看什么丁香花,不过见帘子已经落下,她也不多说什么。靠在软垫上闭着眼睛,这段日子夜里总是睡不着,此刻倒是昏昏睡去。
  车外的风声呼啸着,果真是好大的风。不知过了多久,隐约中,似乎听得有人走动的脚步声。
  “孙全。”靖儿低低唤着。
  车帘被掀起,传入内的又哪里会是太监的声音!
  “瑶瑶。”完颜宇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看了一个时辰了,依旧是看不够。这段时间,她究竟是怎么才能把自己累得这般憔悴?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车帘,完颜宇恨不得马上就跳上马车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靖儿浑身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双眸,在看清楚面前之人时,她还以为是自己又做了梦!
  直到他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靖儿才真正回过神来。
  “你……你怎会在此?孙全,孙全呢?”她此刻看着他,如同一只惊慌的小鹿。
  他看了心疼,却依旧是笑着:“孙公公不在,不过我会陪你看花。”
  她推开他的手,冷着声音道:“我以为上次和你说得很清楚了,你若是还有哪里不清楚,我可以再说一遍!”她的声音颤抖,都已经回去了,为何还要来!
  他有恃无恐地用力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出来,横抱起来,大步朝前面走去。风里弥漫着花香的味道,一阵一阵令人沉醉。他任凭她挣扎,依旧用力地抱着她。
  病了这么多天,她的力气到底不如他。
  咬着牙狠狠地看着他,完颜宇的声音低柔:“我不来,你就一直这样折磨自己么?”
  “你胡说!”
  “若不是,何以病到如今还不好?心里分明已经那样为难,为何还要苦着自己?你以为自己很想做这皇帝,可是事实上根本不是!你不过是揣着一种责任不愿放手罢了。你总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你是西凉的皇帝,你是你父皇的好孩子,你不能放手西凉不能叫你父皇失望。你要让你母后泉下有知觉得安心,你要好好地守着你父皇和母后打下的江山。这些就是你心里所想,你以为我不知道?可是你现在看看你自己,心魔那样深,如何还能好得起来?鄢姜要你联姻,你莫不是真的要答应了他们么?娶那鄢姜公主?怎么娶?你能娶么?”
  他一句一句说着,低着头,目光由始自终都落在怀中之人苍白憔悴的脸上。
  靖儿却仿佛是故意闭上耳朵不去听他的话,只痴痴地问:“我父皇叫你来的?”
  不然,何以解释孙全今日的反常?若不是父皇插手了此事,孙全那么顾忌完颜宇的一个人,如何会不管不顾留她在完颜宇的身边就自个与怜羽走了?
  完颜宇一怔,到底没有否认。
  他认识的她还是那么聪明。
  “他不想看到你这样作践自己。”
  靖儿的心头一颤,眼泪悄然滑出眼角。
  作践自己……
  原来在他们的眼中,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么?
  可是她早就将自己圈进去了,以为走出来就那么容易么?
  从她出身到现在,她都在扮演着西凉太子,西凉皇帝是角色。随孙将军去边疆的那几年,她亦是刻苦锻炼,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回郢京来,成为父皇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她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成为父皇心中的太子,成为西凉明智的帝王。可是现在,他们都来告诉她,她努力的这一切都只是个笑话!
  狠狠地将眼泪擦去,她狠声道:“谁说我作践自己?我就是西凉的皇帝,你想怎么样!”
  完颜宇心头一痛,他就知道她会如此,任凭他怎么说,她都放不开心中的结。西凉太上皇比他了解这个女儿,若不是怕她真的撑不下去,也是断断不过要他完颜宇来的。他来了,瞧见这样的靖儿,心里又是疼又是急。他知道自己已经爱她无法自拔,断不能失去了她,可要断她的心魔,他也只能再心狠手辣一次。
  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话被轻声甫出:“若是让你放不开的,是你这身份,那我就告诉全天下人你是个女子!若让你放不开的,是这西凉天下,那我就亲手灭了西凉!”
  破了承诺,也不会让你作茧自缚,越勒越紧!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5:13
第八章 我是如此爱你
  不过两句话便说得靖儿手脚冰冷。
  他从前曾允诺她,此生绝不犯西凉分毫。甚至是那时候徐一晟违抗他的命令,他得知后也能那么愤怒和心急。殊不知此时此刻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完颜宇也变了,大家都变了。
  靖儿未说话,完颜宇只觉她那随身带的匕首抵上了胸膛,他倒是再不似之前那边惊讶了。薄唇抿了抿,依旧抱紧了双中之人朝那丁香花深处走去。
  一路的飘香,惹人沉醉。
  他淡淡地道:“我就是言而无信之人,你又能奈我何?东越政变之事相信你也有所耳闻。我不过是我父皇的第五个儿子,本就没有资格继承皇位。连着骨肉兄弟都能手刃之人,你觉得我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这些话他说得极为轻描淡写,可那深邃的眸子里,到底升起了些许的哀愁。阳光不知何时已经收了,此时光线暗淡,任谁也是瞧不见。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往前,有花瓣自身侧拂过,衣袍上也沾染了花香。此花虽无艳丽之彩,却是花香浓郁,是许多娇艳花朵都无法比拟的。正所谓色淡而味张扬,也就是如此了。怀中之人恰如此花,身为女子却混迹于男子中间,可是那种味道却早已随着空气点点渗入他的每一寸皮肤里,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抽丝剥茧了。
  完颜宇随即又淡淡一笑,他这一生得罪的人太多,可唯有这一个,是他想要好好去珍惜的。是以哪怕再难,这一次他都不会放手了。
  他感觉得出她整个人都在颤抖,他又抱得她紧了些,渴望用自己的胸膛去温暖她,感染她。
  “完颜宇,你不要逼我。”
  凉风习习,她只得颤声道出这样一句。握着匕首的手依旧不住地颤抖着,可她抵得他那样紧,竟是丝毫未见他的脸上有一点半点的惧意。
  完颜宇略低下头,就那么缱绻地看着她,轻轻地开口:“除非你今日杀了我,否则来日,我定说到做到!”
  “你……”手上一用力,锋利的匕首已划破薄薄的衣衫,一点猩红之色,沿着尖锐的匕首缓缓地蔓延开来。完颜宇只稍稍皱了眉,却是连着目光都未曾动它一下,倒是靖儿煞白着脸,又威胁地道,“你……你以为我不敢!”
  他嗤笑着:“你都敢娶鄢姜的公主,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她才不管他说什么,眼底泛着红:“那我今日就杀了你!”
  完颜宇略微颔首,深吸了口气道:“动手吧,这一生我得罪的人也不少,能死在你的手上也算是上天对我的眷顾了。”他顿了下,继续道,“瑶瑶,我只希望日后你不会像你父皇回忆你母后一样来回忆我。你只需记着,你既能杀我,我便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靖儿的眼眸蓦地撑大,父皇竟连母后的事也告诉他了么?
  他说希望她不要回忆他,不要回忆他……
  呵——
  最最狠毒的果然还是完颜宇,三两句便指戳她的痛处!父皇为了母后的事悔恨了一辈子,他果真了解她,知她今日就算真的杀了他,大约也会与父皇一样!
  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她别过脸,“哇”的一口血喷出来,滴滴落在洁白的丁香之上,看着也怵目惊心。
  “瑶瑶!”完颜宇心口一震,忙寻了地方让她坐下,抚着背替她顺气。是他逼得急了,怎的就忘了她尚在病中!
  匕首也跟着掉落在地上,靖儿伸手推开他,喘着气道:“你根本不爱我!”
  他若是爱她,如何会说这些话?他若爱她,就该知道什么对她重要!
  “孙全!”不等完颜宇开口,靖儿扯开嗓子便叫。
  远远候着的太监闻得这样一句,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慌忙就施展了轻功上前:“皇上!”
  空气里,夹杂着花香,还有一抹淡淡的血腥味儿。孙全的神经紧绷,冲上前道:“怎的弄成了这样?”对完颜宇,孙全素来就没有好感,这次若不是太上皇的决定,他也不会放他们单独在一块。此刻瞧见这样的情形,孙全整张老脸都扭曲了。
  忽又闻得靖儿咬牙道:“杀了他!”
  完颜宇的心仿若被狠狠一刺,他怔怔地瞧着她,忽而又有些想笑。他方才提醒她,不要因此日后来后悔,她倒是聪明,便叫孙全来动手。
  孙全起初来的时候心中气愤,此刻闻得靖儿如此说,他自然也是狠狠地吃了一惊。
  本能地回头看了完颜宇一眼,见他的脸色也不好,胸前竟还有伤,鲜血此刻还在微微地渗透出来。孙全越发地震惊,太上皇让他来劝人,怎的就劝成了这样!
  “替朕杀了他!孙全你是听不懂么?”
  太监紧张地开口:“皇上……”
  “不杀他,朕就杀了你!”靖儿急促喘息着,“他都要灭了西凉了,你还想手下留情?”
  孙全被“灭了西凉”几个字震得脑子“嗡嗡”地响,此刻见完颜宇还不否认,心下想着也许就是真的了。莫非是太上皇错信了人,此番反倒是引狼入室了?
  这样想着,他还未及动手,便瞧见徐一晟匆匆赶来,挺身就将完颜宇护在身后。他阴沉着脸:“皇上何苦听信西凉人的话来这一趟!”他推了完颜宇一把,“您先走!”徐一晟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孙全的身上,他是见识过这个太监的功夫的,就怕孙全趁他不注意突然进攻。
  完颜宇的目光依旧落在靖儿的身上,他淡淡地开口:“这次来,就是想你知道,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做得出来。”
  打斗到底是没有爆发,完颜宇与徐一晟已经离开许久,空气里再闻不出他的味道。孙全忙弯腰去扶靖儿:“奴才先送皇上回去。”
  她浑身没有力气,只由着他扶起来。
  方才的事,孙全一句都没有再提。
  怜羽瞧见靖儿这番模样,惊愕极了,本想着问什么,可是看见她和孙全的样子,怜羽也不敢问了。在马车里,靠着软垫闭了眼睛,靖儿心下忍不住便想,这一次,他该对她失望了吧。
  她竟在他的面前,亲口要孙全杀了他。
  手微微攥紧了衣袍,她像是舒了口气。这次既是父皇要他来的,靖儿谅孙全也没这个胆子就真的动手杀了他。是以她的口气不管如何硬,她都敢说。因为她确信孙全不敢动手!
  那么,他真的会挥军西进么?
  靖儿霍地睁开了眼睛,以往她会肯定地说他不会,但是今时今日,她竟然也恍惚了。
  倘若真有那么一日,她与他对敌沙场之时,那可真是你死我活了!
  ……
  远远地看着那辆马车缓缓消失于视野中,完颜宇才悠悠开口:“一晟,你也瞧见了么?她的气色那样不好,我若不来,她当真就真的不管不顾自己的身子。”可是他来一趟,句句直刺她心中最重要的西凉江山,再如何,她也该好生待自己了吧。
  徐一晟的脸色依旧不佳,盯着马车行去的方向冷声道:“属下不知皇上究竟想要如何!他一次次这般对您,您怎还巴巴地来?方才您也听到了,他竟要杀您!”那是怎样的狼子野心,简直是恩将仇报!
  完颜宇却淡淡地笑:“可终究也没杀成。”她不过是要逼他回去罢了。
  “皇上!”徐一晟气愤地回眸,再欲开口,目光落在完颜宇的胸前,他大吃一惊,“您受伤了?”他大步上前,取了随身带的金疮药出来。
  完颜宇不以为然道:“不碍事,一点小伤而已。”
  徐一晟急得不行:“您到底想要如何?那一个也是男子,您当真不要江山社稷了么?难道皇上忘了当初登上皇位的艰辛了?忘了那些人都是怎么对您的?您如今为了这样一个根本不把您放在心上的人,什么都不顾了么?”这一趟,他自打听皇上说要来西凉开始,心里就千万个不情愿。不过是皇上非要来,他又担忧着他的安危才迫不得已跟了来的。此刻又见皇上这样,徐一晟再好的脾气也是忍不住了。
  那一个却是无端端地又笑了。
  徐一晟不觉问:“皇上怎还笑得出来?”
  完颜宇不答,只他自个知道,她心里若是没他,若是不爱他,那也便不会是今时今日这般地步了。正因为如此,他更加确定她也如他爱她一般地爱着他,那么,他为她做的一切,更加值得了。
  …………
  六月初,西凉皇帝应下鄢姜的联姻提议。鄢姜的送嫁队伍从苍都出发。
  六月中旬,已经距靖儿回宫半月有余了。这一日,乾承宫外脚步声急促,孙全出去查探,回来之时他的神色异常。
  怜羽问了句发生了何事。
  孙全脱口便道:“皇上,八百里加急,说是鄢姜和亲公主在半路被劫了!”
  “你说什么?”靖儿惊得站了起来,她的心思一沉,蓦地就想起了一个人。
  六月二十,东越与鄢姜在边界开始大动干戈,战争一触即发。
  侍卫才回禀了出去,孙全便见皇上的脸色煞白。
  靖儿的手指颤抖着,原来这才是他说的为了她什么都做得出来!他哪里会真的伤她的心来灭西凉?
  完颜宇,完颜宇,他当真疯了么!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5:26
第九章 绝不放手
  趁着东越与鄢姜开战,靖儿派遣了精锐侍卫偷偷潜入鄢姜营救夏玉与兴平公主。
  营救的侍卫已经去了多日,边疆的战事也是每日都会有消息传来,靖儿整日心不在焉,精神恍惚着。时不时总要想起那日在丁香花园里,完颜宇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她怎就真的信了?
  哪里是他不够爱她,根本是她对他信任的不够!
  怜羽沏了茶入内,见靖儿静静地坐在榻上。宫女上前将杯子小心搁在她的面前,见她端起了杯子轻呷了一口,怜羽才小声道:“皇上,奴婢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便说。”靖儿心烦意乱着,最讨厌在她跟前的人还说话吞吞吐吐的。
  闻言,怜羽才舒了口气道:“奴婢知道孙公公不怎么喜欢越皇陛下,可奴婢瞧着,越皇陛下待皇上的情分实属难得。前朝的事奴婢也不懂什么,只是越皇陛下将皇上看得那样重,为了皇上肯孤身入西凉来探望……”她悄然打量着靖儿的脸色,见她的眼底没有怒,怜羽才继续道,“奴婢知道鄢姜公主的事也与他有关,那也都是为了皇上。”怜羽和湘寻是一直服侍靖儿的宫女,怜羽相信皇上的终身大事湘寻必然也与自己一样在私底下想过。不过是碍于这天大的秘密,谁也不敢说出来罢了。只是完颜宇这般,饶是她这个旁人都要被感动了。
  茶杯被重重地搁在桌上,怜羽惊得欲要跪下,却闻得靖儿开口道:“那你说要朕如何?”
  她每日每日都在想这个问题,可实在是想不出来啊!
  两全其美的法子,真当有么?
  她不会弃江山与不顾,否则这么多年的心血白费,母后也白死了!可她亦不会逼着完颜宇放弃他的江山,一年前东越的宫变她虽不曾亲临,可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她要他放弃皇位,又怎对得起那些为他出生入死的将士?
  有时候想得悲哀了,她倒宁愿自己从未遇见过这个人,从未认识他,今日也便不会这样的痛苦了。
  怜羽原还以为她要生气,却不想竟不是。不过皇上这样问,她又如何答得上来?
  怜羽正咬着唇想着该如何缓解这种气氛,忽而听的外头人说孟宁来了。怜羽像是瞧见了救星,忙道:“皇上今儿可要见孟小姐?”
  靖儿想了想,终是点了头。
  孟宁欢喜地入内,她来过好几次了,每次都叫皇上拒之门外。孟宁也知道是皇上心情不好,只能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地来。
  靖儿看着她行礼,忙道:“此处没有外人,你还同朕那么多礼?快起来坐吧。”
  孟宁落了座,眼底全是担忧:“皇上果真消瘦了好多。江山之大,皇上却只有一个,自个的身子自个要注意着。若不然,就选秀吧,皇上身边儿有了人,大家也好放心。”
  靖儿却是指着怜羽道:“听听,她这是说你们伺候不好呢。”
  孟宁局促道:“我哪是这个意思?”
  靖儿笑了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怜羽,你便下去,朕和宁儿说会儿话。”
  宫女退了下去,靖儿才道:“朕这段时间病着,倒是苦了苏大人。听说前儿还累病了,不过有你照料,朕也就放心了。”
  谁知孟宁的脸色微变,忙起了身道:“皇上生气了么?”
  靖儿一怔:“谁说朕生气了?”
  孟宁突然跪下,咬着唇道:“宁儿之前还心仪皇上,原不该与苏大人走得这般近。”之前虽是她自己要跟着苏赢外出巡察,可那也是为了赌气。她也不曾想到最近竟真的慢慢有了别样的情愫在里头。皇上病后,孟宁来了几次,她不过是想告诉自己,她喜欢的人是皇上,根本就不是苏赢,只是都没机会见着皇上。今日来了,她更是觉得心中有愧似的,心里头说不出的慌张。
  同是女儿身,靖儿又怎会不明白孟宁心中所想?她也是动过情的,更加了解孟宁的心思。若是可以,靖儿也很想告诉孟宁她真是的身份,只是那也关系到父皇的安危,靖儿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亲自扶了孟宁起身,靖儿才笑道:“你是该多接触接触别的人,好让你知晓,这个世界上好男儿多得是。苏大人是个不得多得的好人,朕看着你开心,朕也开心。”
  “皇上……不怪我?”
  “开心都来不及。苏赢怎么说?”
  “他……他一心在朝政上。”
  话虽是这般说着,可靖儿看她的样子亦是知道,苏赢必然也是有感觉的。她随即又笑了笑:“他的忠心像极了丞相,有如此忠臣,是西凉之福。”
  二人在内室轻悠地聊着,孟宁突然问道:“此次若是没有东越的拦截,皇上真的要娶鄢姜公主么?”
  靖儿的笑容微敛,低声开口:“这个就你就不必管了。”
  孟宁知她不爱听这个,她也听父亲说,为此皇上还与太上皇吵架了呢。孟宁识趣地转了口:“倒是奇怪东越的人怎的就插手上了?我听说那战事激烈得很,东越兴许还抵不住鄢姜的进攻。”
  靖儿的心下一沉,立马问:“你听谁说?”
  “我爹啊。一来东越不久前就与我西凉战过,兵力多少会有亏损的。再者鄢姜人曾偷袭过东越营地,想来也不会空手而归。”
  孟宁的话音才落,便瞧见面前之人猛地站了起来。
  孟宁吃惊道:“皇上?”
  靖儿没有说话,径直出了卧室。外头一众宫人见她出来,忙都跟上她的步子。众人跟着她出到外头,又瞧见孟宁追着出来:“皇上去哪里?”
  一句话又把靖儿的思绪唤回,她呆呆地停下了步子。是啊,她要去哪里?
  这一日,孟宁回去后,皇上明显越发沉默寡言了。
  宫人们只管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谁也不敢多有言辞。
  翌日倒是苏贺来了。
  “父皇有什么要说的?”
  苏贺恭敬地答:“主子说,皇上若是愿意见他了,他才来。”
  靖儿清冷一笑:“父皇料事如神,早该等着朕找他了!还是朕去见父皇,孙全,摆驾吧!”
  孙全吃了一惊,朝苏贺瞧了一眼,却见苏公公谨慎的老脸上却是扬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段时间靖儿还未亲理朝政,少煊一直都住在宫中。
  圣驾过去时,瞧见太上皇卧室的灯光依旧,守门的宫女见靖儿过去,忙替她开了门。也不曾让人通传,靖儿就这般悄然入内。
  琉璃青灯下,少煊才合上一本折子就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抬眸之际见了她,他又如寻常般柔和的笑笑,平静地开口:“终于肯来见父皇了。”
  靖儿心中不忍,却依旧是倔强道:“您故意让宁儿来说那些与我听的!”
  将手中的折子搁下,少煊的脸色不变,示意靖儿坐下,他才开口:“父皇想通了,之前是父皇不对。往后,再不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
  任凭靖儿的口气再硬,听他这般绵绵的话语入耳,再硬的心也该化了。连着几日,父皇都悄悄地去母后的墓前待着,其实靖儿都知道,她只是故作不知。
  这么多年,也算是任性了一把。
  低头攥着自个的衣角,她又显出了小女儿家的姿态来,咬着唇道:“那又为何要宁儿来与我说那些话!”
  少煊瞧见她如此,不免又笑了笑,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低声道:“是父皇私下做主要他来西凉一趟,若是因为这样他才做了劫走公主的事,那倒还是父皇的不是了。”
  “胡说!那是他自己要做的事!”她急急打断少煊的话,像是替他辩解,更像是在生完颜宇的气。
  气他竟这般不管不顾就与鄢姜开了战,气他竟这样轻浮狂躁!
  少煊也不生气,又言:“他若是撑不住,该如何?”
  撑不住……
  这也是靖儿心中担心的事!可是——
  “他既能做得出来,自也是考虑到了后果!”一字一句说着,可是心却是越发地紧张害怕起来。
  少煊倒是认真了起来:“完颜宇聪明,可鄢姜王也不是吃素的。”
  他说得极缓,靖儿的脸色渐变,她蓦地抬眸瞧着他:“说来说去,父皇还是要劝我?”
  “靖儿。”他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女儿冰冷的手,叹息道,“父皇说过再不逼你,就一定会信守承诺。江山既已经到了你的手里,那就是你的,再如何,父皇今后也不再插手这件事。”
  目光柔柔地落在靖儿的身上,他显得很自豪:“你是父皇的宝贝,是父皇之过,怎就不信你能处理好一切?”
  “父皇……”
  “你听父皇说。这次东越与鄢姜交战,多少是因你而起,父皇知你心里担忧,想去便去看看。你放心,父皇向你保证,等你回来,你还是西凉的皇帝,父皇决不再有逼你退位的念头。”
  靖儿以为他还不死心,还想逼她与完颜宇在一起,是以才刻意要孟宁来与她说那些话。方才来的时候,她心里还不快着,想着不知又该如何与他争吵。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是这样!
  吃惊地看着面前之人,靖儿的眼底泛起了温热的东西,她哽咽道:“父皇……对不起。”
  “傻丫头。”少煊伸手将女儿揽入怀中,千般话此刻竟是一个字再说不出来。
  他已经有多久不曾这样抱过女儿了?久到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是他太过固执,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殊不知那究竟是不是女儿需要的。
  这个怀抱,叫靖儿无比的安心。
  再苦再难,只要最爱她的父皇与她站在一起,支持着她所有的事情,她还怕什么呢?
  泪水打湿了少煊的衣衫,靖儿的话语里却是带着笑意:“这一次,我谁也不想带。”
  抱着她的手臂微微一僵,半晌,才闻得少煊道:“带不带人都不是要紧的,可你要平安回来。要记得父皇在这里替你守着江山,可是父皇累了,守不了多久了。”
  靖儿忍不住哭道:“对不起父皇。”
  天山雪莲没能给父皇带回来,如今却还要他替自己操那么多心,她真是一个不孝的女儿。可是这件事,等她去解决了之后,她再不要父皇这么累了!
  “哭什么?”少煊抬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又从袖中取出一件东西交由靖儿的手中,轻言着,“他走之时曾说,希望有朝一日你能主动去见他。”
  掌心中凉凉的,靖儿定睛一看,竟是东越的令牌!
  她在讶然之余,又恨起来。完颜宇真是老谋深算,知今时今日的地步,她定会忍不住去见他!
  ……
  六月底,天气渐热,靖儿单人独骑,从郢京东行。
  快马加鞭,十余日便已接近东越前线。
  去到营地,一亮令牌,侍卫立马就放行了。靖儿本想再问他们皇帝的营帐在哪里,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大片凌乱的马蹄声。让看见面前侍卫的脸色都变了,忙推她至一侧,忙与别的侍卫一道见营地大门敞开。
  很多士兵起码涌入,靖儿看见他们个个浑身浴血的样子吓住了。她也不是没见过血腥场面的人,只是这样的场面,分明就是被偷袭的惨状!
  那些残箭,甚至是马身上的伤……
  整个营地混乱了大约半个时辰,靖儿不见完颜宇,也没有看见徐一晟,心里更是急得不行。
  她在混乱中闻得有人一声“徐将军”,靖儿猛地回头,直奔那声音而去。果真在一个营帐后瞧见徐一晟,他正与几个将军打扮的人说着什么,目光越过那些人的肩膀,看见了这边的靖儿,徐一晟的表情竟是见鬼似的震惊。
  靖儿可不顾什么,直冲上去就问:“他呢?”
  徐一晟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目光却是本能地朝一侧的营帐瞧了一眼。靖儿当下什么都不说,一头就朝那营帐扎了进去。
  帐内飘着重重的血腥味,榻上之人一身铠甲全染成了褐色,军医正替他把脉。靖儿的心狠狠地一沉,疾步上前,抓着他的手道:“完颜宇你不要死!你千万不要死!”
  突然闯进来一人,还敢直呼皇上的名讳,军医一下子吓得话都说不全了:“你……你……”
  完颜宇一手被紧紧地握住,他撑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之人。还以为是自己发了梦,她整个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她看他的眼底除了担心还是担心。
  心底的惊喜瞬间就席卷上来了,他蓦地反握住了她的手:“瑶瑶……”
  她突然哭起来:“你以为你劫走鄢姜公主我会感激你?你以为你和鄢姜开战你就是英雄么?你混蛋!你分明就是不爱我,你在报复我!你想我心有不安,你想我一辈子都不安!”
  她心里真的好怕,那么多血,她哪里又还有第二朵天山雪莲来救他!
  完颜宇被她吼得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随即蹙了眉:“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不过是听闻鄢姜公主倾城之色,我想看看罢了。哪知,也不过如此。还……不及你的一半姿色。”他的唇角上扬,接着道,“东越与鄢姜之战不过是迟早的事,没有这件事也会开战。鄢姜算计得东越也够了,我也不想再忍。”
  他说着,突然一把将靖儿拉入怀中,深吸了口气道:“不过最让我惊讶的,是你真的会来。你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是?”
  他的力道那样大,抱得靖儿几乎喘不过气来。
  靖儿却还定定地想着:“你……你没事?”
  他若真的身负重伤,怎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他含糊地应着:“不过例行请脉罢了。”
  请脉?
  “怎会……怎会那么多血?”
  他似是意识到了,忙道:“也不知是谁的,战场上到处都是血。”
  靖儿蓦地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狠狠地一把将他推开,怒道:“你骗我!”她听闻鄢姜偷袭东越营帐,方才在外头有见那么多手上的士兵,冲进帐子里还看见军医给浑身是血的他把脉,她以为他快要死了,她吓哭了。
  完颜宇微微皱了皱眉,虽不至于死,可战场上过来的人,身上哪有不受伤的?不过此刻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他整颗心也软了,再不忍苛责她半分。只轻快笑道:“原也没与你说过我重伤的话吧?”
  靖儿被问得语塞了。
  他又握上她的手:“这回谁也没逼得你来,瑶瑶,既来了,还不与我说真话么?”
  她心跳如鼓,声音带着颤意:“日后切不可为了我做傻事!什么都不要做!好好活着!”
  他笑:“我会活着,活着等你。”
  “你等不到我!”
  “等不到我也会等。”
  “为何?”
  “因为我爱你。”
  靖儿一怔,她蓦地倾身狠狠抱住他,咬牙骂:“你是我见过的最坏最奸诈最恶毒的男人!”
  他还是笑:“全是因为我爱你。”低下头,温柔的含住她的唇瓣,任凭她再挣扎,这一次也绝不放开。

第十章 完颜宇,我爱你
  靖儿起初还挣扎着去推他,渐渐地,到底安静了下去。他的吻从开始的霸道,缓缓变得温柔。
  徐一晟瞧见那俊逸惊慌失措地从帐内逃出来,那模样活像是见了鬼。徐一晟不必入内,大约也猜至了七八分。上前拦住了军医,冷着声音道:“在里头瞧见了什么?”
  军医吓得魂不附体,抬头见是徐一晟,他忙道:“徐将军,皇……皇上他……”话出口,他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更是吓得站都站不稳了。
  却是不想徐一晟抿唇一笑,低声道:“那是皇上心仪的女子,只是军营重地,让女子入内影响不好,是以才让给穿了男装。朝中上下无一不盼着皇上早有子嗣,怎的你不替皇上高兴么?”
  那军医一听,蓦地一怔。他像是隐隐地想起那少年冲进来的样子,还有那声音……
  现下想起来,可不就是女的么?
  军医一下子恍然大悟,心底的惧意也消散了,忙堆起了笑:“是是,我糊涂了!多谢徐将军提醒,我今日,什么也没瞧见!”皇上正值年轻的时候,想召幸女子本就是常事,不过是如今在军营中,皇上也不想让人知晓,那他更能理解了。
  看着军医离去,徐一晟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分明是看见西凉的皇帝来了,不得以在出此下策。
  现在军医倒是放了心,可徐一晟的心开始纠结了。他倒真愿上天叫西凉皇帝变成个女人才好!也省的他的心水深火热的!
  ……
  暧昧的气氛充斥着整个营帐,两道呼吸声一深一浅地交织在一起。
  直到那刺痛自身下传来,靖儿才猛地回过神来,她咬着牙推住完颜宇精壮的身子,涨红着脸叫:“你……你在干什么?”
  看着她此刻窘迫的样子,完颜宇不免失笑:“你以为我在干什么?”
  “你……你出去!你快出去!”她用小手推着他,可是被他贴身压着,靖儿根本就使不出劲儿来。
  他的气息急促,闻得她这样说,不免又好气又好笑。方才她都没拒绝他,现在叫他停下。都到这种地步了,如何停?
  手指插入她的发鬓,他只得哄着道:“我会轻点。”他认识她这么久,从未瞧见过她这般娇羞的样子,他看了心中越发地欢喜。
  密如雨点的吻轻软无比,引得靖儿全身都酥麻麻的。
  “刚……刚才那军医知道有个男人进了你的营帐。”靖儿的声音颤抖着,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在坚持着什么。
  他轻笑着:“没事,一晟在外头。”
  这里的东越军营,他是皇帝,什么天大的秘密都能隐瞒得下去。
  一直到傍晚,完颜宇的营帐都不再有人出入。
  徐一晟果然是守在外头的,他好几次也想入内,只是皇上没有命令,他到底也不敢。
  云雨之后,里头二人躺着休息。此事的软榻显得有些拥挤,完颜宇紧紧抱着她的身子,愉快地开口:“瑶瑶你可知道,这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她从来都在拒绝他,他如何也想不到她会主动来看他。
  靖儿的脸依旧红得跟个苹果似的,指腹缓缓拂过他胸前那已经愈合的伤口,这还是那次他去西凉时她亲手刺伤的。她的心跳得飞快,几次动了唇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从未如此刻般强烈地感觉到原来自己也是个女儿家。这个怀抱很温暖,且能让她觉得安全和心安。靖儿不觉笑了笑,双手缓缓地环住他精瘦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处。
  完颜宇感受着她这些细微的动作,嘴角扬起得意的笑,抱着她的手越发地紧,低头亲吻着她的额角,又笑道:“到底是你父皇劝得了你。”说的时候心下还有些许的不甘,那次他亲去西凉,还被她刺伤了回来。不过,如今她肯来,他什么都不会去追究。
  靖儿的指尖微微一颤,合了双眸道:“谁也劝不了我。”
  “瑶瑶……”
  她笑了笑,抬眸凝视着他,开口道:“我知道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不就是逼我正视自己的感情么?那我现在告诉你,是,我爱你,完颜宇!”他的眸光一跳,她接着道,“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们可以……”
  他急切地开了口,却被靖儿打断:“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是,为何你就不能现实一点?想爱可以爱,却不是所有相爱之人都能在一起的。”她的神色又黯淡了一些,自是想起了自己的父皇和母后。那是多么相爱的一对啊,可最后呢,终究是令人唏嘘的!
  方才的笑容已经从完颜宇的脸上消失了,他急着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靖儿:“那你方才为何……不说?”她方才若是这般说,他一定不会不顾一切地要了她!
  靖儿知他指的是什么,她的脸颊还染着绯色,语气倒是平和了下来:“方才的事,我不后悔。我想通了,我要做西凉的皇帝,可我也能爱着你。这辈子,我只需知道有一个人也如我爱他一样的爱着我,就足够了。”
  完颜宇不甘地问:“真的够了么?”
  她认真地点头。
  他欲再说什么,却见她俯身过来,轻轻抱住他的身子:“就这几天,不想那些不开心的。”
  他的身子微微一颤,他与她之间,仅剩下这几日了,是么?
  他知道她的性子,能说出这些话已经实属不易。他也实在不敢再有任何逼迫她的想法。
  她带来的包袱里,竟有几套女装。
  当靖儿换了女装在完颜宇面前的时候,他才真的惊呆了。
  她在他面前转了几圈,甜甜地笑:“好看么?”
  “……好看。”她怎样都好看。
  她灿烂地笑,这几日她在他的身边,不想再掩起自己女子的身份了。她想抛开一切,好好地做一回女子,做一个被爱包围着的女子。
  营地里到处都传着皇上迟迟不纳妃,原来早就有了心仪之人。那军医虽是想不通为何之前说是要掩饰女子的身份,如今却又这般张扬,不过碍于那是皇上的意思,他自然也不敢乱说话。
  最惊愕的莫过于徐一晟,他入内瞧见靖儿身着女装的模样,简直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皇上疯了,这西凉的皇帝也疯了不成?好端端的,竟还穿起了女装来了!这要是叫西凉人知道了,不定弄出多大的轩然大波来呢!
  不过瞧着完颜宇的脸色,徐一晟问都不敢问上一句。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前线的战事。那些帝王之间的糊涂事,徐一晟自然也想暂时忘却。
  东越之前就与西凉打过一仗,是以这一次,鄢姜的势力不容小觑。
  瞧着边界的地形图,靖儿突然问:“你把鄢姜公主怎么了?”
  完颜宇并不回眸,只淡淡地道:“没什么,好吃好喝伺候着,不过一介女流,我没那么心狠手辣。”
  “那干脆纳入后宫吧,想来你后宫那么空着,有的是地方给她住。”
  他笑起来:“长得一般,入不了我的法眼。”
  二人打趣说着话,像是当真抛开了那些身份世俗。
  他看她不再说话,上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低柔笑道:“吃味了?”
  靖儿用手肘顶了他一下,皱眉道:“胡说什么。”
  他吃痛笑着,听她又道:“怎还笑得出来,这场战事该如何收场?”
  他还是笑,话语到底是认真几分:“你以为我不动,鄢姜王当真会安分?迟早也是要和我算账的。当年他把丽淑公主嫁于我皇兄,不就是想要她做皇后么?倒是我挡了他的路,他岂会放过我?这次的事不过是他一个借口,所以你别自己脸上贴金。”
  靖儿的眸子一撑,嗔怒道:“我怕你打输了,最后还得连累西凉!”
  趁其不备狠狠地亲了她一口,完颜宇才得意道:“放心,不会这样。”
  靖儿心里紧张着,偏他倒是从容。这次东越要是真的输了,完颜宇虽说与她无关,可靖儿当真能安心么?
  连着一个多月的战事,将士们终究也觉得疲累了。
  外头脚步声沉重,靖儿霍地站了起身,见帐子被徐一晟挑开,他疾步入内。靖儿的心也跟着紧绷起来,她还未曾见过徐一晟走得这般急的,莫不是战事又有变故?
  完颜宇的脸色也不佳,开口问:“何事?”
  徐一晟上前一步,皱眉道:“皇上,鄢姜退兵了!”
  “你说什么?”
  靖儿与完颜宇异口同声地问,两个人都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徐一晟。
  徐一晟却斩钉截铁地开口:“是真的,鄢姜退兵了。”
  “何故?”
  “原因不明,不过却是真的退兵了,像是鄢姜出了大事。”徐一晟不确定地说着。
  不过不管是什么事,既是退兵了,靖儿倒是松了一大口气。
  徐一晟退了出去,帐内的气氛却是一下子沉了下去。
  完颜宇定定地看着身侧的女子,目光落在她如花般的俏脸上再是无法移动半分。这一场战事,谁都盼着它停,他亦是。只是如今真的停了,他在高兴之余,却又要面对他万分不愿面对的事情。
  她能留在这里这么久,就是想陪着他度过这一次的劫难。而如今,战事停了,也是她该回去的时候了吧?
  他的睫毛微微一抖,总觉得幸福来得太过短暂!
  “瑶瑶。”
  轻轻地唤,他舍不得,实在是舍不得!
  这一声“瑶瑶”唤得靖儿的心头刺痛,他心中所想亦是她所想。她又如何舍得?
  不过,这一次她抛开所有来了这里,在他的身边陪着他并肩作战,又得了那么多的温纯,此生足矣。比起父皇,还是她幸福得太多,至少她爱的人还在,无论以后走到哪里,她都知道有一个人那么深深地爱着她。
  翌日才会拔营。
  夜里,他一次次地要她,紧紧拥着她,狠狠地吻。
  靖儿任由他索取,纤细的手臂扶着他的双肩,明眸直视着他,她略笑了笑,突然侧身将脸埋入他的颈项。他的胸膛起伏不定,大掌缓缓拂过她的脸颊,而后又一点点地理顺她的长发,低沉地开口:“明日,我送你。”
  简单的一句话,说得自己有些伤。他哪里舍得去送她走?
  靖儿难过地笑笑,却是道:“别送我,有什么好送的。”她淡淡地说,不知为何,又突然想起他第一次从西凉走的时候,她说要送他,他却说“不必送我,走有什么好送的。倘若他日我来,不管你多忙也要来迎我”。她是此时此刻才深切地感受到他话里的那种感伤,她也是怕别离。
  他缄默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唯有耳畔沉沉的呼吸声回荡在静谧的营帐内。
  她的手轻抚着他的脸庞,半晌,才闻得她道:“要记得你是东越的皇帝,要做皇帝该做的事。”
  要国泰民安,要繁衍子嗣。
  父皇和母后的悲剧,她不想再在完颜宇的身上看到。
  “瑶瑶。”他哀痛地叫她。
  她抬头,笨拙地吻住他的唇,低笑着:“倘若真的爱我,就照我说的去做。”他们都不是常人,有些责任是脱不开身的,她想也许今时今日,父皇也会后悔当日的决定吧?可是过去的已经无法改变了,她却想完颜宇好好地做他的东越皇帝。
  他死死地盯着她,她的眼底流淌着笑,唯独没有的便是眼泪。
  完颜宇发狠地将她再次压在身下,狠狠地道:“当真最毒妇人心,好残忍的话!”语毕,他低头用力吻她的唇,然后狠狠地要她,像是在惩罚她方才说的话。
  可是唯有他自己最清楚,她一切为了他,此刻最难受的,竟也是自己的心。
  今夜的靖儿一如温顺的绵羊,迎合着他的一切动作。她想她这一辈子活的值了,她有那么爱自己的父皇,还有那么爱自己的完颜宇。
  ……
  寅时一刻,天还未亮,靖儿悄然起了身。她说不要他送,她甚至都不想他知道她走。没有点灯,里头光线暗淡,她甚至都看不清他此刻的样子。靖儿不觉惨淡地笑了笑,俯身吻了吻他的额角,随即猛地起身冲了出去。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便听得外头马蹄声急急离去的声音。
  床榻上,完颜宇的双眼缓缓地睁开,他抬手,轻轻摩挲着方才被她吻过的地方,嘴角是一抹凄凉的笑。
  瑶瑶,当真就结束了么?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5:40
第十一章 怀孕
  从东越军营离开之后,靖儿甚至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马儿奔跑得飞快,耳畔只有凌厉的风吹过的痛。
  那些他与她说过的话,仿佛也被这凛冽的风吹散了。
  靖儿深吸了口气,却是浅浅地笑起来。
  抵达郢京之时,先去御福寺看了穆太妃,而后回宫。
  朝野上下都在盛传,皇上的病终于好了,那是天佑西凉。
  少煊也回别院,靖儿才回宫,手上有好多的事要处理。忙了半月余,才稍稍空了下来。靖儿忙命人备车就去了别院,这次回来,她甚至都还没有好好地与父皇说过话。
  瞧着她的神色,苏贺的脸上也有难得的笑,替她推开了房门道:“皇上进去吧。”
  靖儿轻声入内,透过屏风,隐约瞧见少煊落座在窗台边。淡淡的熏香从掐丝香炉里飘出来,整间屋子都弥漫着清新的味道。靖儿唤了声“父皇”却未听得少煊应答,她有些奇怪地上前,见他竟倚在床边睡了。手中还握着一册书籍,半开着,靖儿取了毯子替他盖上时,才瞧清楚竟是夏玉上次留下的那本医书。算算时间,她派去鄢姜的人也该回来了。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在她替他盖上毯子时,少煊便醒了。
  靖儿忙回了神,笑道:“父皇何时还对医书感兴趣了?”
  “也没什么,不过是闲来无聊,便随便翻翻。”他说着,将书本搁在一旁。
  靖儿给他倒了杯热茶,轻声道:“怎不去床上睡,在窗口也不记得关窗,您身子不好,当心又病了。”
  他喝了口茶,低低地应着。
  靖儿在他身侧坐了,她已经连着好几个月不上朝了,朝中大小事务全是父皇在处理,如今瞧着,他是越发地憔悴了,靖儿心中不忍。本能地垂下眼睑道:“父皇谢谢您。”
  谢谢他为自己做的一切,谢谢他最自己的包容。
  少煊微微吃了一惊,抬眸睨视着女儿,他猝然一笑:“怎的好端端地说这个?”
  靖儿笑了笑,摇摇头,只道:“若还想休息,我扶您上床吧。”
  他却道:“倒是不想再睡了,父皇好久不与你下棋了,不如就今日来对弈几局?”
  命人拿了棋盘入内,父女二人对坐着下棋。
  少煊也不问她此次去东越如何,看着女儿的神情他也该知道,必然是开心的。至于她与完颜宇,少煊也不想多问。女儿长大了,自己有自己的打算。
  承乾宫的宫人们也都又见了笑脸,皇上又和以前一样了,会说会笑,任谁看了都觉得高兴。
  这日,靖儿才下了朝,过承乾宫换朝服的时候,远远地瞧见苏赢早就侯在门口了。靖儿笑道:“苏爱卿有要紧事?怎的方才在朝上不曾禀奏?”
  苏赢跟着她入内,低声道:“皇上,是鄢姜的消息。”
  靖儿的步子微微一滞,她没有回眸,直接步入了内室。宫女跟着入内替她更衣,苏赢站在外头,闻得那声音传出来:“人可都安好?”
  苏赢点了头:“是,一切安好。”
  靖儿这才松了口气,再开口,话语里已经带了欣喜,朝怜羽道:“不必穿这个了,给朕取了常服来。”
  怜羽点了头。
  不多时,苏赢便瞧见靖儿换了衣服出来,苏赢没有多大的讶异,只跟上道:“夏大人没有进行馆,他说只寻了干净的客栈便好。”
  靖儿到底有些吃惊,不住行馆,那他便是不把自己当做鄢姜的大臣了。她曾听多人提及过,说夏玉可是鄢姜王最大的重忠臣。甚至于那时候从完颜宇的口气中,亦是不难听得出鄢姜之于夏玉的重要性。可如今,连夏玉都想抛却那层身份了,可见那鄢姜王的狠心。
  靖儿蹙了眉,孙全扶她上了马车。她才想起苏赢,掀起了车帘道:“你且先回去换身衣服再去不迟。”语毕,落了车帘吩咐着起程。
  只带了一个侍卫和孙全出去,夏玉既然想住在客栈就是想低调行事了,靖儿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
  叫侍卫和孙全都守在外头,敲开了房门,兴平公主在瞧见靖儿的一刹那,眼眶也润湿了。
  靖儿唤了声“义母”,见她忍不住落下泪了。靖儿上前扶了她的身子,又递了帕子与她,笑着道:“怎的就哭了?”
  兴平公主也不知怎的就哭了,她这一生都没有过孩子,那时候在鄢姜,靖儿唤她义母,她也觉得纯粹就是演戏给王兄看了。如今这个时候,她却还肯这般叫她,兴平公主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禁不住就哭了。
  夏玉呆呆地看着靖儿良久,见她回眸看着自己,他才有些尴尬地低咳了一声。
  靖儿开口便问:“怎的耽搁了那么久?”照理说他们该早就来了。
  拉着兴平公主至桌边坐了,才听夏玉道:“来的路上兴平病了,所以才耽搁了一些时候。”
  他说是病了,可靖儿知道,必然与鄢姜的牢狱之灾有关。看来这一次,那鄢姜王是当真狠了心了。既然他们不愿说破,靖儿也不问,只道:“那如今可好些了?”
  兴平公主擦着眼泪道:“好了,都好了。”
  闻言,靖儿也放了心。迟疑了下,她又问:“那时候鄢姜何故突然退兵?”这件事后来她回来之后也曾派人悄悄打探过,但是依旧什么都不曾探得。那边是鄢姜王有意隐瞒吧。
  夏玉怔了下,他几乎是本能地看了兴平公主一眼。兴平公主惨淡一笑,低声道:“还能有什么,鄢姜太子遭人毒杀宫内都乱成了一片。”
  这个消息着实让靖儿大吃一惊,她脱口问:“怎么会这样?”
  夏玉接口道:“历朝历代都会发生的事情,谁都想走太子,谁都想坐拥天下。”夏玉的目光落在靖儿的身上时,忽而又多了一抹笑意。她多幸福,因为她的父皇一生只有她一个儿子,这皇位不必争也不必抢。甚至于这么多年,少煊都没有辜负了璇玑对他的爱。
  靖儿在吃惊之余,自然也想明白了。完颜宇也曾说过他与她不一样的话,人人都要说,希望皇室子嗣昌盛,殊不知人多了,斗争也多。也难怪鄢姜要急急撤兵了,后院都失火了,自然是先灭火要紧。靖儿也不再问鄢姜后来的事情,那都不是她想去管的。至少这一次的事件,救了东越的燃眉之急,相信短时间内,鄢姜也不敢贸然出手了。
  屋内缄默片刻,才闻得兴平叹息道:“真没想到,我王兄竟会用我们来威胁你。”她的话语里,隐隐的夹杂着哀伤。她仿佛是想起多年前,王兄曾为了不让她嫁西凉皇帝,愿意用一个替身替下她。如今时过境迁,原来什么都变了。也许她没理由去责怪王兄,他为了鄢姜,他有他的大业。
  夏玉伸手搂了搂她的身子,安慰着:“都过去了。”
  “你会怪我么?”她抬眸望着他,是她劝他走,劝他离开鄢姜。
  夏玉一愣,随即浅声道:“怎会?”
  靖儿看见兴平公主笑了,那是中安心而幸福的笑容。她看得有些羡慕,也替他们两个人高兴,今后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有彼此可以依靠,那是什么都换不来的。
  “日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夏玉笑着道:“也不必怎么打算,过我们自己想过的生活罢了。”
  这句话他说得极为轻描淡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辈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有多不容易。璇玑在时,曾多次告诉他,要多为自己打算,鄢姜不是他的一切,要他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可是璇玑走了那么多年,他始终不曾为自己活过。如今,才终于能抛却了身份,离开鄢姜和王上。
  靖儿为他们高兴:“若是有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兴平公主也笑了,握住了靖儿的手,回眸看着夏玉道:“我们打算寻个地方开了医馆济世救人,他的医术不错,也够我们生活。”
  靖儿打趣地笑:“义母说笑了,他的医术若只能算不错,那全天下可也没几个医术好的了。”
  三人在屋内说了许久的话,后来太监在外头催了,说是天色已晚。
  靖儿出去的时候,夏玉送她至门口。
  太监和侍卫远远地站在马车边上候着,靖儿回身道:“可要是为你们寻个医馆?”
  夏玉却摇头:“不必了,去哪里还不一定,看兴平喜欢吧。”
  靖儿不免又朝楼上看了眼,她有些羡慕兴平公主。
  夏玉突然又道:“你气色不太好,可是有哪里不适?”
  靖儿回了神,自顾笑笑:“没什么事,可能是累了。”
  夏玉不放心,低声道:“还是让我把把脉,日后也怕再无机会相见了。”
  这句话说得靖儿一阵伤感,她半笑着伸出手:“这说的什么话,兴许不久之后又见着了。”话虽这般说着,可靖儿心里也清楚,这一次不同以往,或许便是永别了。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夏玉的时候,对此人的印象并不好,没想到如今离别之际,会叫她这般舍不得。
  夏玉抿着唇,指腹搭上靖儿的脉搏,只消片刻,他的眉头蓦地紧蹙,几乎是有些惊愕地看了靖儿一眼。这一眼,仿佛是瞬间道出了太多的天机,道出了太多的悔恨。
  靖儿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皱眉问:“怎么?”
  “夏大人。”他似乎是走了神,靖儿到底又唤了他。不知为何,她还是习惯叫他夏大人。
  夏玉的指尖微微一颤,随即离了靖儿的腕口,他的脸色奇怪得很,却是摇头道:“没什么大事,大约是这阵子有些疲累。我只是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听他转了口,靖儿倒是也没多想,只问:“何事?”
  夏玉负手道:“上回见你父皇身子抱恙,不知如今可有好些?”
  提及父皇的病,靖儿的神色黯淡,她摇头叹息着:“还是那样,前阵子他操劳了些便又病着。”父皇为了不让她担心,嘱咐着下人们都不要说,其实她都知道。她也只能吩咐着下人们好生伺候着,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夏玉想了想道:“你父皇是常年劳累所致,身子亏损得厉害了,不知你可听闻过天山雪莲,想来那个或许有用一些。”
  靖儿的心头一震,她如何不知天山雪莲,她甚至还拿到手过!只是如今,再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她只得道:“我曾亲上天山过,可惜没能等到雪莲花开。”
  却不想夏玉倒是笑起来,瞧着她开口:“我倒是听闻近几年能等到雪莲花的机会比较大,算算时间,这个月份也差不多,你若是有时间,可上去看看。”
  “真的么?”靖儿的心蓦地一跳,有些欣喜地问他。
  夏玉点着头:“真的,我何时骗过你。你若真要去,这段时间不要就医吃药,天山雪莲可是有灵气的很,你若身上有药味,它会不喜。”
  他的话,靖儿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只要能找到天山雪莲,只要能让父皇少些病痛,要她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匆匆上了马车就回宫。
  夏玉依旧站在客栈外头,呆呆地望着马车远远地离去。他的脸色苍白不堪,蓦地退了一步伸手扶住了一侧的廊柱。他低头自嘲一笑,他竟是今时今日才知为何璇玑非要离开少煊,他亦是如今才知道,她当日那句“我回不去了,我和他,完了”究竟含着怎样的痛才得以说得出口!可惜那时候的他不明白!他甚至还怪她为何不要丈夫和孩子,非要踏上那条不归路!
  璇玑啊璇玑,你究竟还有多少叫人吃惊的地方!
  夏玉愣愣地站了良久,才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她想要守护的,如今,让他来替她完成。
  ……
  靖儿回宫后,心情大好,听了夏玉的话,想着她有机会可以找到天山雪莲,内心的激动自是无法言语。
  “皇上!”孙全得知她的决定,惊道,“您怎能亲自去?”
  “朕为何不能去?朕也不是没去过。”她说得理所当然。
  怜羽捂着嘴笑:“皇上好差的记性,那时候您还只是太子呢,如今可不一样了。”
  靖儿冷冷斜睨他二人,道:“谁也不必劝,朕是势必要去的。是太子是皇帝又如何,朕过去就是尽一份孝心的,自古以来就说百善孝为先,朕是皇帝却也是人子。”
  一番话,堵得两个宫人再说不出话来。
  翌日早朝后,薄奚靖应诏去了御书房。
  靖儿对他倒是难得的笑脸:“朕这倒是有个差事要交给世子。”
  薄奚漓有些吃惊,听她又道:“这件差事办好了,朕也觉得时候差不多,该让世子显国去逍遥逍遥了。”
  “皇上……”薄奚漓越发地惊诧了,皇上的这番话,不正是告诉他,软禁的够了,要放他回显国去了?薄奚漓尚未想明白,皇上心中到底有在打什么主意。
  “皇上,究竟何事?”
  靖儿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朕就是想你能在朝政上多用些心。你也别急着拒绝,父皇喜欢你,觉得你能干这事儿。”
  这话倒是说得薄奚漓尴尬不已,太上皇何时还说过这话了?
  不过在靖儿面前,他自然也不好问。
  靖儿又道:“不过也不会劝累着你,丞相和苏大人会帮衬着,孟将军也会帮着。”她轻描淡写地说着,薄奚漓到底忍不住笑起来。
  “笑何?”靖儿睨视他一眼。
  他抿了唇,道:“没什么,臣就是觉得皇上之聪慧果真是天下无人能及。”说是要他管理朝政,可是处处架空他的势力,他若真要做什么,却是什么都做不成的。
  如此也不必担心他会趁机谋反了,她果然还是对他有所戒备的。他也不问她要去作何,怕是问了她也必不会告之,也就不白费这个口舌了。
  靖儿瞧他的样子,自是知道他话里何意,她也不生气,上前笑着道:“也罢,朕去探探父皇,你便先回去吧。”
  “恭送皇上。”薄奚漓的声音淡淡的,出去之时,湘寻见他似高兴的很,不免就问了句:“何事叫世子这般高兴的?”
  他的步子未收,嘴边噙着笑道:“我是甚久不曾回家了。”
  湘寻一怔,也不知他话里何意,再欲问,便见他已经走出很远,她这才收起了心思追上去。
  ……
  靖儿才至别院门口,未及入内,便瞧见门口的侍卫疾步过来,行了礼道:“皇上怎生的这个时候来了,主子过皇陵去了。”
  靖儿一怔:“何时去的?”
  “好久了,也不知何时回呢。”侍卫低声说着,每回太上皇过皇陵都要待上很久才会回来,也难为了太上皇对先皇后的那份情谊。饶是他们这些下人瞧了,也觉得万分难得。
  靖儿便也没下车,径直吩咐了去皇陵。
  入陵处便瞧见了马车和侍卫们,孙全低声叫了声“皇上”。靖儿掀起了车帘一看,顿时皱了眉。
  从车上下来,沿着石阶拾级而上,行一段路就看见苏贺独自坐在一侧的石墩上。他听的有脚步声过去,本能地抬眸,见将是皇上来了,惊得跳起来:“皇上怎的来了?”
  她只问:“父皇呢?”
  苏贺低下头:“说是不让任何人跟着呢。”
  靖儿有些担忧,疾步上前,一面道:“苏公公怎由着他!”
  苏贺叹息:“皇上不知道,主子每回来,都不要奴才们跟着。奴才们也是没有办法呀!”他果真走了几步,就不敢再往前了。
  靖儿回头看了孙全一眼,孙全会意,也只能停下了步子。
  这里的树枝繁叶茂,遮得阳光也几乎透不下来。有风吹来,感觉凉凉的,竟是有些阴冷。靖儿的步子略快,抬眸之际便已瞧见那抹身影。
  靖儿有些刻意放轻了步子,缓缓地靠近。他并没有觉察到,就那样静静地站着。
  靖儿凝望着他,从她来到现在都不曾听他说过一句话。靖儿的心头难受,莫不是他每回来这里,都如此么?脚步微微移动,便是踩到了地上的树叶,少煊的眉心微拧,蓦地回头。
  “靖儿?”他的脸上全是讶然。
  靖儿不想被他发现了,有些尴尬地笑:“原是想找父皇下棋解闷的,别院的侍卫说您来了这里。”
  少煊伸手拉她过去,笑道:“既是来了,给你母后上柱香。”
  “嗯。”靖儿上前跪下,又闻得少煊道:“也记不清我们父女有多久没有一道来看过你母后了。”他的话语里,带着淡淡的悲凉。
  靖儿小心地将香火插上,眼圈有些微红。
  怕父皇来此地伤心自责,所以她从来不主动说要来。甚至是他来,她也权当做不知道。有时候,她会独自偷偷地来,陪母后说会儿话。
  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母后,您一定要保佑靖儿能等到雪莲花开,一定要保佑父皇长命百岁。”重重地磕了头,倒是把少煊吓了一跳。
  忙伸手扶了她道:“何以行此大礼,你母后知道你的孝心也罢了。”
  靖儿笑笑,起了身解下自己的披风给他披上:“这里风大,不让人跟着,怎的也不带件挡风的衣裳?”
  少煊低语着:“来的时候日头还大着。”
  靖儿不语,可现下都什么时辰了,他必是待着待着就忘了时间了。
  “父皇……”靖儿才开了口想说来意,便见他别开脸去咳嗽起来。她忙上前替他抚着背,他咳了好一会儿才平息,靖儿已然开口,“怎的咳嗽又严重了?”
  她几次叫孙全去问,太监回来都说太上皇的咳疾好些了。可她如今瞧了,哪里有好?
  孙全也是长了本事了,连她也敢骗了!
  少煊握着她的手道:“没什么,大约是今日吹得风多了。父皇倒是看你像是消瘦了,朝中事务繁忙么?”
  靖儿开口道:“记挂着您,您说我能不瘦么?”
  一句话,说得少煊再无话可答。兀自笑笑,他这个女儿是越发地厉害了。
  小心地扶他过一侧坐了,靖儿又道:“母后您看看,您看看他,靖儿长大了,他不想要靖儿了!”
  “胡说什么。”他淡笑着说。
  靖儿依旧沉着脸:“怎是胡说?您如此不爱惜自个,药也不怎么吃,不就是不想永远陪在靖儿的身边么?”她别开脸,看着倒像是真的生气了。
  “靖儿。”他无奈地笑,伸手拉过女儿,轻拍着她的背道,“父皇会好好吃药,父皇最好永远陪着你,永远都不要分开。”
  靖儿忙抓着他的话:“那可是父皇说的!”
  “父皇说的。”
  “那好,传闻今年上天山能寻到雪莲花,靖儿这便亲自走一趟去采药!”
  “靖儿!”少煊这才发觉自己上了当,才要阻拦,见她挣开了自己的怀抱,一本正经道:“此事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父皇也无需再说。”
  “天山雪莲不过是个传说,那就真的有?”少煊自是担心她。
  靖儿却是笃定地道:“不,真的有!而且这次我也一定会寻到的!”她亲眼见过,并且还亲手拿过!况且这一次,是夏玉说的,她信他!
  “靖儿……”
  “父皇!”她转身又狠狠地抱住他,突然哽咽道,“如今靖儿只剩下你了,靖儿很怕父皇有一天也会离开我!所以请父皇允准了,可好?”
  她的话说得少煊心头沉痛,女儿只剩下他了,女儿到底是为了江山放弃了自己的最爱,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
  八月,太上皇久病未愈,皇帝亲过御福寺替太上皇诵经祈福。
  那明黄色的身影才入了禅房,禅房的后窗被人打开了,再出来之人却是身着了常服,轻车熟路地从御福寺离开。
  孙全还是觉得不妥:“皇上,不如多带些侍卫去……”
  “废那么多话,你是嫌人家不知道朕……咳,不知道我出了郢京么?”靖儿头也不会,跃上马背就驰骋而去。
  孙全吃了一惊,忙跟着上前。
  怕错过花期,一路上靖儿都不敢耽搁,这次若是再错过了,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
  日夜兼程,不过五日便到了天山脚下。
  孙全见她下了马,忙跳下去,上前扶住她道:“公子还是歇一歇,您脸色很不好。”
  靖儿却是摇头:“无碍,可能是没怎么睡的缘故,下马走走也便好了。”这几日身子确实不太舒服,靖儿也只以为是累了,倒是没放在心上。她一向身体很好,想来也是无碍的。
  孙全听闻她这般说,也不好勉强什么。转身取了裘貉带上,山下虽然天气炎热,可一会到了天山顶上,那可是冰天雪地的,会冷得受不了。
  他才想着,见靖儿已经径直上前了,此刻孙全只能疾步上前,小心地搀着她。
  等他们走后,身后突然出现一个身影,迟疑了下,到底是沿着他们去的路上山。
  靖儿与孙全走了约莫个把时辰,气温已经渐渐地降下来了,再是往上,风冰冷得刺骨,还夹杂着雪花吹上来。孙全忙给靖儿裹上了裘貉,见她的脸色比方才上来的时候还要难看,他不免又担心起来:“公子,不如先找个地方歇歇?”
  “孙全,你好烦!”靖儿斜睨了他一眼,她一心只想着快点着天山雪莲。传闻雪莲花在每年的七八月份盛开,如今已经八月份了,她怕会错过时节啊!
  孙全只得道:“不然您先歇着,奴才继续找?要不等明儿,奴才花些银子去找了人来帮着找?”
  风呼呼的大,靖儿却没挺清楚孙全唧唧歪歪到底在说什么。她的双眼细细地看过周围的任何地方,生怕遗漏掉任何一处。孙全见她不说话,叹息着,也只能跟着她找。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这里风雪尤其的大,头顶的太阳几乎被遮得瞧不见,自然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靖儿却始终不说一句下山的话,双手拢紧了裘貉,一步一步缓缓地往前。
  再冷再难都不怕,她只想着这次来找到雪莲花的机会很大。那她就一定能找到,一定能!
  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孙全吓得忙扶住靖儿:“公子小心!”
  她的身子有些软,却还是站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看,用脚拨开那踩到的东西。
  是一些吃过的果核,看着还是新鲜的。
  孙全皱起了眉头,靖儿却是变了脸色:“这里还有别人!也是为了天山雪莲么?”
  孙全心中想的却不是这个,他忙趁机又道:“公子,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先下山再说吧!”皇上要是出了事,他一百个脑袋都赔不起啊!
  靖儿蹙眉:“别一惊一乍的,就是有人,他们又何以知道我是谁?”
  “这……”孙全语塞了。
  再往前,脚印也越发地清晰了,看起来还是不少人。靖儿忽而又想起夏玉的话,莫不是有很多人都知道如今天山雪莲好求,才急急来的?这般想着,她心下越是慌张了,且不说那些人是谁,她都不能叫他们先拿了去!
  又是走了好久,眼前望出去阵阵的晕眩,靖儿晃了晃脑袋,身上不适的感觉越来越甚。
  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什么人?”
  孙全立马警觉起来,见前面探出几个脑袋来,孙全拉住了靖儿不让她再往前。那边的人却是冲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其中一人大声道:“大人,有两个可疑人!”
  随着他的叫喊声,那边风雪里又走出一名男子来,望过去只见他着了斗篷,看不清楚样子。
  孙全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靖儿的眼睛使劲撑了撑,待近了,她与来人都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
  “徐一晟,怎么会是你?”靖儿是怎么也没想到,来人会是徐一晟!
  徐一晟显然比靖儿还要讶然几分,他的脚步像是钉在了地上,一步也动不了了。脑中定定地想着这西凉皇帝是如何得知他们在天山的?她……她可真是厉害,怎的处处就喜欢缠着皇上!徐一晟咬着牙,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际的长剑,皇上好不容易有了正常的生活,她又想来破坏么?可是他不想再让皇上的生活起任何的波澜了!那么此刻,他是否该一不做二不休……
  徐一晟的心里忐忑地想着,他的余光微微瞥向后面,生怕此刻完颜宇就上前来。
  心下一横,只听“锃”的一声拇指将剑刃推开,徐一晟才要上前,忽见面前之人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孙全急着搀住靖儿:“公子怎么了?”
  靖儿摇了摇头,再看徐一晟时,见那景象又模糊了些。她动了动唇,忽而听得那熟悉的声音传来:“一晟,发生了何事?”
  徐一晟“啊”了一声,慌忙转身欲拦着完颜宇:“主子,没什么……”
  “一晟,让开。”徐一晟跟着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每当他这个时候,完颜宇就知道他定是有事要瞒着。一把推开了面前的侍卫,完颜宇欲开口,目光在扫过前面两人时,他的心底狠狠地一震!
  此刻再顾不得什么,疾步冲上去,扶住了靖儿的身子,急着问:“你怎么来了?”
  是完颜宇……
  靖儿撑了撑眼睛,瞧见他那张放大的脸,她蹙了眉:“那你……你怎么来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们几月未见,如今见了,她虽被厚厚的裘貉裹着,可完颜宇依旧感觉到了她消瘦的身子。他一阵心疼,回头就朝徐一晟喝,“一晟,是你伤了她?”
  徐一晟惊愕不已,他不过拔了剑,可还什么都没做!
  “主子,属下……”
  他才要说没有,见完颜宇猛地回头,全部的注意力又落在了靖儿的身上:“瑶瑶!”他发现她几乎站不住了,却又碍于她的身份,不敢叫得大声。
  靖儿觉得小腹有些不适,这次月信已经推迟了很久了,她只以为是这段日子奔波劳累也不曾在意。如今难受了,还以为是月信来了,靖儿的脸色极为难看,心里还想着不想在完颜宇面前丢脸,是以用力想把他推开:“走……开,我没事!”
  “都这样了,怎么没事!”完颜宇整张脸都变了,再欲开口说什么,见面前之人双眸一合,身子直接软倒了下去。
  孙全急呼了声“公子”,便见完颜宇已经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他回头见徐一晟还傻愣愣地跪在地上,便喝道:“还跪着作何?马上下山去备马车!”他们来的时候全都是骑了马的,此刻看靖儿的样子如何还能骑得马?
  瞧见完颜宇的脸色,徐一晟再不能说什么,急急就奔下山去。
  边上一人急着问:“主子,那我们还继续么?”
  “继续!”完颜宇冷冷地说着,抱着人跑得飞快。
  一行人急匆匆地下山,从一侧山坡后面悄然走出一人。
  夏玉怔怔地看着完颜宇从他面前走过,他迟疑了良久,到底是没有上前。是他骗得靖儿来这里的,却是不想完颜宇竟是也在!夏玉叹息一声,莫不是这才是上天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吧?
  寻了最近的镇子,徐一晟又先行找了客栈。
  大夫来过之后,欣喜地朝完颜宇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公子大喜啊……”
  这后面的话徐一晟是听得有些恍恍惚惚的,此刻瞧见大夫出去,他也顾不得身份,急急就追了出去。追至客栈门口,徐一晟才一把抓住了大夫的手。
  大夫被他吓得不轻,徐一晟发狠似的开了口:“方才在里头的话,你给我再说一遍?”他的眼睛冒着火,开什么玩笑,男人怎么能够怀孕?徐一晟真觉得此刻呼吸空气都能叫人噎着了!
  ……
  靖儿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屋内已经点了灯。她睁眼便瞧见有人影坐在床边,她的一手还被紧紧地握着。
  “瑶瑶!”完颜宇急着便唤她。
  靖儿还想着自己是否叫他知道了丢脸的事,脸“腾”的就红了,低声问:“怎么是你?”
  完颜宇瞪着她看,握着她的手越发地紧了,急急就开口:“我都已经知道了,我已经知道了瑶瑶!”方才他听大夫说的时候简直是高兴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倒是暗暗地掐了自己不下百次,唯恐自己发了梦。
  靖儿一阵糊涂,他知道什么?
  她便只问:“孙全呢?”
  “煎药呢。”完颜宇笑着道。
  靖儿不觉撑起了身子:“药?”
  完颜宇忙按住她,皱眉道:“大夫说你长途跋涉动了胎气,此刻可万万不能乱动了!”如今回想起来,他还悔恨自己抱着她怎么就没能再走得快一些呢?
  靖儿只感觉脑子“嗡”的一声,定定地看着完颜宇良久,瞧着他脸上的笑不像是骗人的,又想着自己的月信那么久不来,竟是……怀孕了!
  “啊。”她像是受了惊讶,猛地推开了完颜宇坐起来。完颜宇被她吓了一跳,忙又探过去,柔声问:“怎么了?你放心,现在没事了,没事了。”轻拍着她的后背试图安慰她。
  靖儿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她蓦地又想起那次与夏玉分开时,他给自己把脉时露出的那种惊恐的样子,还有他特意嘱咐自己在出郢京之前务必不要让太医把脉……
  夏玉必是那时候就知道了,他故意不说,故意引她来天山……
  想到此,靖儿的心头一沉,这么说来,能找到天山雪莲的话也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那父皇……
  完颜宇只感觉她的手摸到冰凉了下去,他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忙将她搂进怀中,吻着她的额角道:“怎么了?我在这里,瑶瑶,我在这里。”
  她突然哽咽地哭起来,她是满心欢喜来的,难道又要两手空空而归么?
  “瑶瑶……”完颜宇被她吓坏了,抬手摸着她的额头,“是哪里不舒服么?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靖儿哭得说不出话来,夏玉骗了她,可是她有孩子了,她和完颜宇的孩子……
  从小被当做男孩子养着,对这种事靖儿自是一点都不懂的。伸手不自觉地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心底竟像是有了点点的安慰,为了这个意外而来的小生命。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5:53
终章:长相守
  孙全在后院熬药,抬眸就瞧见一直倚在墙边的徐一晟,孙全也不知他究竟怎么了,似乎是从房内出来后,整个人就魂不附体了似的,偶尔孙全找他说话,徐一晟也是一句话都不愿说。苏荃摇了摇头,端了药就朝前面走去。
  黑暗里,突然有什么东西被掷过来。孙全的功夫是极好的,那小石子还未触及他的衣角,就见他闪身躲开了。
  “谁?”孙全回眸之际瞧见一个黑影闪过,他当下没有多想,施展了轻功追了出去。
  那跑出了几里路却突然停了下来,孙全警觉地盯着他,沉声问:“什么人?”
  待那人回过身来,孙全才吃惊不小:“夏大人!”
  夏玉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上前将他拉至一侧,小声道:“公公莫要大声说话。皇上可安好?”
  孙全本能地回头看了眼,他也不答,只问:“夏大人如何得知皇上来了此地?”
  瞧着他还是防着自己,夏玉也不生气,只道:“你将这个收好,是一个安胎的方子。”
  孙全的手一颤,看夏玉的眼神已然不一样了。夏玉又道:“恐怕还得劳烦公公回京一趟,皇上怕是要在此地逗留甚久,公公只管回去找了钦天监的人,随便编个理由,相信公公是聪明人,知道如何办事。”要寻理由的时候钦天监的最好用的,那些关乎星象的东西本就是玄乎其玄的,偶尔糊弄一下人,谁都辨不出真假。
  将手中的方子收好,孙全却是趁其不备,一把扣住夏玉的脖子,冷声道:“夏大人如何得知的这些?”孙全也是乱了,压根儿就想不出夏玉怎的来了这里,还知道皇上有了身孕的事!
  夏玉没有反抗,他像是放心地笑了笑,才低声道:“公公如此也是应当,只是护着皇上的心,我与公公是一样的。”他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诚恳。
  孙全怔怔地盯着他看了良久,昔日皇上为了夏大人可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孙全在心底缓缓思忖着,到底是松了手。看着孙全匆匆离去,夏玉才真正地放了心。他尾随一路跟着他们来这里,如今亲眼看着将靖儿交到完颜宇的手上,夏玉倒也安心。
  ……
  与这客栈隔开一条街的一家客栈里,兴平公主闻得有人敲门,忙跑出去开门,见果真是夏玉站在门口。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忙侧身迎他入内,又替他倒了茶问:“你去哪里了?”他将她安顿在这里就匆匆出去说有事要办,也不告诉她什么事,她一个人在这里干等着,着急的很。
  见她如此着急,夏玉轻握了她的手安慰着:“我不过是去外头看看有哪里可以开医馆的罢了,没什么大事。”
  闻言,兴平公主倒是松了口气,回眸之际却是瞧见他颈项处那几条红印,她惊得花容失色:“怎么了?谁伤了你?”
  夏玉失笑着:“你先坐下,怎的一惊一乍的?大约是被蚊虫咬了,挠得厉害,就有了印子。”
  兴平公主到底是被他哄住了。
  夏玉喝了口茶,倒是真的愉快。
  靖儿需得在此多住一段时日了,那他们也暂且先住下,等靖儿的孩子出世,他才能放心离开。
  ……
  亲自喂靖儿喝了药,完颜宇又替她掖好被角,才在她身边坐下,皱眉道:“有了身孕你怎还能上天山?简直是胡闹!”方才听大夫说的时候,他满心的欢喜。可现下想起靖儿身子虚弱才经不住折腾,他又比谁都着急起来。
  靖儿此刻放觉得平静了些,不过夏玉的事她也不想告诉完颜宇。孙全去熬药熬了半天不回来,此刻端进来的药她喝着也觉得不平凡,心下自然知道孙全出去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何事。
  夏玉,他必然也在此处。
  “瑶瑶?”见她不说话,完颜宇心知自己说话重了,忙又哄着,“好瑶瑶,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他是关心则乱了,否则这个时候,哪里舍得吼她?
  其实靖儿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此刻听他开了口,她只问:“你怎的在此?”
  他怔了怔,这才道:“你把天山雪莲让给了我,我自然是想来将功补过的。”
  他的话说得靖儿心里一阵感动,闻得他又道:“其实两年前与你一道来过之后,我每年都来,往后,也会来。我只是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你。”说及此,他已经欣喜不已,握着靖儿的手也用了力,怕这是梦,一个不慎就醒了。
  其实今日之事,于靖儿来说自也是一件喜事。那日趁着他熟睡偷偷都离开,她也以为往后他们二人再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能在一起,却不想上苍竟叫他们在这里遇上了。
  这就是缘分么?
  靖儿在心底定定地想着,夏玉将她骗来天山也必然是因为她怀孕的事,那时候夏玉人在郢京,也不可能知道完颜宇会来天山。目光落在面前之人的脸上,靖儿的眼眶微微泛了红,她大约明白夏玉的用心良苦了。
  怨不得父皇即便知道夏玉对母后有情也从不生气,想必当年,他亦是这般尽心尽力地为母后。如今他也为她考虑得这般周全,靖儿心中除了感动只有感动了!
  ……
  三日后,孙全先行回京。
  又十日,京中传出消息,说钦天监观得北方星象有变,恐有灾难发生,又说只有皇上真龙天子的阳气才能将其镇住。孙全再回来时,领了精锐禁卫军过来护驾。但说是护驾,那些禁卫军也只是将那镇子包围起来,听闻皇上是卫府出巡的,甚至是没有一个侍卫见过皇上的脸。曾有侍卫私底下在议论,说皇上兴许压根儿都不在这里,他们都不过是被拉过来做的一个幌子。
  孙全将这些话说与靖儿听的时候,闻得她笑:“倒是还有比你孙全聪明的人!”
  孙全只笑着,也不生气。他知道皇上在与自己说笑,不过他自然不会将那些禁卫军真的带来靖儿住的小镇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过即便有侍卫这般揣测也不碍事,谁也不知道皇上究竟在哪里。
  靖儿回眸之际,瞧见完颜宇正要出去。他见靖儿坐在外头凭栏处,忙大步过来,皱眉道:“怎的出来了?不是让你在里头待着么?”他说着便要扶了靖儿入内。
  靖儿无奈地拉住他:“我已经没事了。”今日外头阳光好的很,她也喜欢出来坐坐,生的一个人闷在里头也没趣。
  “没事也不能随便出来!”完颜宇却是不依,想起他们在天山见面的时候,她昏倒在他怀里的样子,完颜宇事后是越发地后怕了。这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还有他即将出世的孩子,叫他如何不紧张?
  孙全原本担心着,不过这段日子看完颜宇对自家主子这般上心,饶是孙全也被感动了。
  靖儿起了身,却是不想入内,她用力拉住了他,抬眸瞧着他:“我想和你一起去。”她知道他这是要上天山,如今已近八月底了,天山雪莲还是一点音讯都没有。除了刚开始几天他陪在她的身边一步不走,待靖儿身子好点,他便会日日亲上天山。可是靖儿也想去,她这次来,自也是为了父皇的病。如今虽是知道夏玉那话是骗人的,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靖儿就不会放弃。
  完颜宇听了,不免脸色一变,立马拒绝道:“不许去,你就好好待在这里。”上头冰天雪地的,就是他也觉得冷得很,他如何舍得让她去?
  “可是……”
  靖儿还欲再说什么,却被完颜宇适时打断:“没有可是,瑶瑶。上天山,我也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找。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好好地养着身子。”他抓住她的双肩一字一句说着,这个孩子来之不易,他怕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拗不过他,靖儿只能无奈地应下了。
  瞧着他出门,靖儿送他出去,见徐一晟正准备好了过来。靖儿顺口嘱咐着:“徐大人好好看着他,定要确保他的安全。”
  靖儿倒是没觉得尴尬,徐一晟可是从头尴尬至此了。如今他虽是知道了西凉皇帝竟是个女人,可是每回对着靖儿,他都说不出的窘迫。
  徐一晟胡乱应着,然后上前替完颜宇牵了马来。
  靖儿与孙全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离去,这才回身。
  这座大院是后来买下的,靖儿要在这里住上好久,总不能一直住在客栈里。再说客栈人多口杂,也不安全。孙全从京中回来的时候还带了怜羽丫头来。
  此刻见靖儿回房,怜羽忙又端了燕窝进来,笑着道:“才炖好的,小姐尝尝。”
  成日吃这些,靖儿听得就想吐了。
  推托着说不要,怜羽哪里肯,非得逼着她吃了才放心。
  孙全在一侧笑着道:“主子还不知道这件事,若是知道了,指不定多开心呢。”
  孙全回京的时候,靖儿没让他将这件事告诉父皇,她如今离开郢京那么远,怕父皇会担心,他的身子也不好,倒不如等以后再说。
  八月转眼便过,天山雪莲到底是没有找到。完颜宇很是自责,靖儿却没有任何理由能去怪他。
  ……
  永城三年五月,西凉依旧是个太平盛世。
  皇帝回京,还带了一个襁褓中的孩子。
  朝中一时间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着这个孩子的生母究竟是谁。
  有人说是皇上微服出巡时认识的一名富家小姐,那小姐在生产时死了。
  有人说是孩子的母亲大约是要等着皇上找了好日子再迎进宫来。
  还有人说兴许皇上身边的宫女就是那孩子的母亲,那可真是平步青云了。
  众说纷纭,却未见皇帝出来说上半句。
  朝堂之上,她只告诉群臣,那是她的亲生骨肉,择了吉日便封为太子。
  京兆尹急着开口:“皇上未曾纳妃就立太子,似乎有些不妥。”
  靖儿冷笑一声:“你是说朕的皇子来路不明?既是你们有这种想法,那便滴血验亲。”她说得极为轻描淡写,底下群臣却是都惊得跪下了。
  苏赢开口道:“滴血验亲可是要刺伤龙体取血,怎的王大人觉得此法可行?”
  京兆尹一时间语塞,忙摇头。
  才下了早朝,靖儿吩咐了孙全传苏赢去御书房。
  苏赢见靖儿换了衣裳来,忙朝她行礼。
  “何必这么多礼?”靖儿大步入内,闻得他跟上来,她也不提朝上的事,只道,“丞相又卧病了,他是年纪大了,朕若再留着他劳累,便是朕的不是了。所以朕有意准了丞相回去颐养天年,由你暂代丞相一职。”
  苏赢吃惊不已,忙道:“皇上,论资历论辈分都轮不上微臣来。”
  丞相年纪大了,靖儿也多次想过要他回去养老,只不过朝中一时间也没有合适的人来当丞相。苏赢倒是不错的人选,只可惜他资历尚浅,若是扶他上位,那些老臣必然不会同意。这几日靖儿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现下也只有说暂代,那些人才不好说什么。
  靖儿笑了笑:“那些都是历练出来的。朕还有意让你做太子太傅。”
  “皇上……”
  “不愿?”
  苏赢一愣,随即俯首道:“臣万死不辞!”
  靖儿这才满意地笑笑,随后道:“前几日宁儿入宫来看太子,朕看她也喜欢的紧,就等着她的孩子出世日后来陪太子读书呢。”她的目光悄悄落在苏赢的脸上,见他的眸光忽闪,靖儿又道,“你们的婚事,朕想尽快办了。”
  “皇上……”苏赢的脸色很是奇怪,却是未说完便被靖儿打断了,她就那么直直地瞧着他,嗤笑着道:“苏爱卿到如今莫不是还想来告诉朕你喜欢男子?”
  一句话说得苏赢大为窘迫,他也不知为何那时对着皇上会有那样的情愫。后来与孟宁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孟宁的温柔大方他分明也是有感触的……他着实也有些弄不明白了。
  靖儿忍不住笑起来,上前坐了瞧他:“朕这婚也不是乱指的。宁儿可对你也有些意思,你若是执意不肯,朕也不勉强。不过朕可告诉你,宁儿是孟将军的千金,你若娶了她,他日做太子太傅,再加之孟府的势力,朝中那些人也便不敢对你指指点点什么。”
  靖儿的话才落,便听得苏赢急急开口:“微臣娶她可不是看上孟府的势力!”
  喊了出来,他蓦地意识到了什么。而堂上之人已经朗朗笑出声来。
  ……
  孙全端了茶水入内时,笑道:“皇上,奴才看苏大人走的时候又似开心又似尴尬,您若瞧见了,必要笑话他。”他说着,小心地将茶杯端过去给她。
  靖儿将手中批阅完的奏折一搁,起了身道:“罢了,连你也笑话他!这茶也不必喝了,朕答应了父皇带着太子去看他。”
  孙全跟着出去:“是,奴才早就吩咐下去准备了。”
  乳母抱着太子出来,恰逢薄奚漓来谢恩辞行。
  近日事情多,靖儿倒是把这茬子事给忘了。忙又吩咐了下去让人替世子准备妥当,又再行了封赏下去。
  薄奚漓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此,待靖儿说完,他才开口道:“让臣也抱一抱太子吧。”乳母得了靖儿允许,小心地将太子交给他。他却又道,“皇上,臣有句话……”他扫了眼靖儿身边的人。
  靖儿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都下去,才笑道:“你有什么便说。”
  薄奚漓的目光落在怀中婴孩上,迟疑了下,才道:“这孩子……当真是皇上的孩子?”他怎的觉得那么玄乎呢?
  靖儿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却不想竟是这个。她蓦地敛了笑:“世子可知方才的话就足以能让朕治你死罪了!”
  薄奚漓心下一沉,他自是知道,可也不知为何,方才就这样问了出来。他还以为皇上真要大发雷霆,却不想见她突然往他身侧凑过去,方才还阴云密布的脸上瞬间又染起了笑,贴着太子的小脸道:“瞧瞧这鼻子,这眼睛,这嘴巴,哪一样不像朕?”她望着他笑,那模样竟叫薄奚漓觉得亲和起来。
  薄奚漓被她问得怔住了,目光在面前一大一小两张脸上来回流连,像啊,还真是像!
  靖儿又是“哧”的一笑,伸手熟练地将太子接过,沉声道:“世子是聪明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相信也不必朕来提醒。”她又看着太子,轻声细语着,“我们走,去看你皇爷爷。”她说着,已经抬步走下台阶,外面的宫人们见此,忙都迎上来伺候。
  薄奚漓怔怔地看着他们离去,他忽而就笑起来。那样像,又怎会不是皇上的孩子?看来,到底是他多虑了。
  ……
  靖儿过别院的时候,远远地便见少煊与苏贺在外头等着。靖儿忙跳下马车去,疾步上前道:“父皇,怎的又站在这里?”她每回带着太子来,父皇都这般等着他们来。
  苏贺抢着道:“奴才都劝了几回了,主子非要在这里等着。”
  靖儿才欲嗔怪,少煊早就越过她的身子行至乳母跟前。乳母忙着要行礼,少煊一把拦住了,他的目光柔和得很,笑着道:“让我抱抱。”
  真不敢相信,这个小小的人儿就是靖儿的孩子。当日听闻靖儿带了孩子回来,少煊惊得不能自已。后来她得了空就带孩子来看他,每一次他都异常开心。当年璇玑生下靖儿就走了,后来他又将靖儿交给了秦先生和孙将军,算起来,他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靖儿小时候都没怎么抱过她。如今看着自己的孙儿,少煊难掩内心的激动。
  入内,屏退了众人,父女俩才能敞开了心扉说些贴心的话。
  孩子似乎懂事得很,伏在少煊怀中不哭也不闹。
  靖儿倚在他身侧逗着孩子笑,少煊忍不住道:“你也太胡闹了,连这种事也不告诉我,若是出了什么事,叫父皇怎么办?”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璇玑生产时的痛,当日他可是吓得不行。也不知女儿在那么远的地方,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这些事,从靖儿回来至今他还不曾细问过。
  靖儿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她随即笑着道:“父皇什么都不必担心,夏大人一直在那边保护我和孩子。”
  “夏玉?”少煊越发地吃惊。
  靖儿的眸华未抬,音色却是清晰:“我虽也不曾见他,可我知道他一直都在。”孙全行事神秘,靖儿又怎会不知道那些药的来历?
  少煊的神色微变,夏玉果真还与当年一样,什么都没有变。这般想着,他亦是欣慰之极。
  不过至此之后,夏玉也再不必为靖儿操心了,少煊低头亲亲孩子的脸,低声道:“给孩子想好名字了么?”
  靖儿点头:“他取的,叫念尧。”
  “念尧。”少煊低低念着,温柔笑道,“就是帝王,我也不曾见过这般慷慨大方的。”
  完颜宇给了她一个孩子,还能千方百计保住她的身份。
  念尧念尧,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的瑶瑶。
  ……
  “皇上,大家都等着您呢。”太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完颜宇猛地回过神来,他的眼前是一望无垠的蓝天,缓缓地将手从白玉栏杆上收回,他回身看了徐一晟一眼,低声问:“东西都送去了么?”
  徐一晟忙答:“皇上,都送去了。那边传来消息,西凉已经立储。”
  完颜宇缓缓一笑,然后大步走下台阶。
  太监高声叫着“皇上起驾”,徐一晟却又追着上去,低声问:“皇上真的要去宣清殿?”
  宣清殿是东越自古以来帝王选秀的地方,皇上登基以来,未曾充盈后宫,选秀自是再正常不过。可是一直以来主张皇上纳妃的徐一晟,今日却一反常态起来。
  倒是完颜宇的脸上瞧不住不悦,他斜睨了徐一晟一眼,笑道:“朕是皇帝,自然是要立后纳妃的。”
  瑶瑶说的对,只有他的生活正常了,他们才能在一起。
  西凉的悲剧,瑶瑶的悲剧,他不会再让它们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徐一晟紧抿着双唇跟在他的身后,快至宣清殿,忽而又闻得他道:“时间真快,又快六月了。”
  徐一晟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面前之人已经入了大殿,徐一晟猛地回身,细细回品着皇上方才的话,那话里,分明是洋溢着笑。
  ……
  薄奚漓已经回了显国封地,北苑空了,倒像是一下子冷清了起来。
  不过宫外的苏孟两府今日却是热闹得很,整个郢京怕是除了皇上娶亲,否则是任谁也比不上丞相孙子与孟将军千金的这场婚礼了。
  靖儿因为记挂着孩子,在那边待得并不久。
  丞相抱病出来亲自叩谢隆恩。
  靖儿亲扶了他起来,笑着道:“今日大喜,丞相不必多礼,朕有事要先回宫,也不必告诉新郎官,没的还要他出来送。”
  丞相送了靖儿上车,直到御驾消失在眼前,他还呆呆地站着。
  丫鬟去扶他,却见他站着竟是老泪纵横,丫鬟吓得不轻:“老爷……”
  丞相又兀自笑笑,转了身。
  当年他若不是不得已也不会帮太上皇,可又如何会想到苏家竟有今日?也不枉他二十多年来效忠太上皇和皇上啊!
  ……
  此后每年的七八月,皇上都会离京去天山待上一段时间。
  有人说那是皇上孝心长存,为太上皇采药去的。
  也有人说怕是去祭奠太子的生母的。
  可只有靖儿自己知道,她去做什么。
  这日山上的风雪尤其的大,靖儿的身子被裘貉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两只忽闪忽闪的眼睛。完颜宇的声音自耳畔传来:“都说天气这般恶劣,要你别来的。”
  靖儿扭动着身子:“我自己知道冷暖,你放开我。喂,完颜宇你裘貉吹掉了!喂……”
  “嘘——叫夫君。”他狠狠瞪着她。
  也只有在这里,他与她才能卸下身上的重担,做一对幸福的恋人。
  靖儿也瞪他,就是不肯破口,狠狠地道:“还不去捡?”
  果然这日回去他就病了,夜里发着高烧,话也就多:“瑶瑶你可知道,这辈子我最想娶的人是你。”
  可是他却亲自将他的皇后从皇宫正门迎进未央宫。那日接受百官朝贺,他笑得那样灿烂,可只有徐一晟懂他的心情,可是他却还不如徐一晟,连一张苦瓜脸都不能摆出来。
  “我多希望每年的七八月能变得好长好长,这样我就能一直与你厮守在这里。”
  “瑶瑶,你可知道,每次与你分别的日子,我都度日如年。”
  他紧紧拥着她,一刻不停地说,像个孩子。
  靖儿听了心里难过,低头吻着他发烫的额角,然后抱紧了他。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哪能事事称心了?可是她知道,他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附于他的耳畔低低地说。
  他听了,蓦地又笑。
  撑大了眼睛看着她,与她十指交缠,他又没烧糊涂,他其实都知道,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就是好久不见她,就想黏着她,抱着她。
  哪怕是说说话,也是好的。
  徐一晟端了冷水进来,瞧见了,他的脸色尴尬,目光也不知道要往哪里看。靖儿忍不住笑,这么久,徐一晟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将帕子浸了冷水给完颜宇擦拭着身子,胸口的伤疤已经很淡,可却还不曾褪去。
  她轻轻地抚过,往事如潮水,又一点点地展现在眼前。
  完颜宇握住了她的手,轻笑道:“那时候的你那么狠,还真就一刀子扎下来了。疼的紧。”他说着,又拧了眉,苦不堪言的样子。
  靖儿心里愧疚,咬着牙:“谁让你要说那些话。”
  什么要昭告天下她的身份,什么要亲手灭了西凉,他纯粹就是找打找骂!
  这般想着,却又忍不住想笑。
  两个人说着话,他发着烧,到底支持不住就沉沉睡去。
  靖儿睡在他的身边,定定地瞧着,伸手缓缓地拂过他的脸庞,好似怎么看都不够。
  ……
  翌日再醒来,发现靖儿醒得比他还早,就趴在床边瞧着自己。完颜宇愣了下,随即又心情大好:“是否看遍天下人,唯有夫君我最英俊潇洒?”
  病才好点,他又开始口没遮拦了。
  靖儿转身端了药喂他,他却道:“怎就不唤我一声夫君?”
  靖儿笑出声来,定定地叫他:“夫人。”
  “噗——”刚含进去的一口汤药直接被喷了出来,完颜宇变了脸就叫,“你再胡说!”他还真是惯坏了她了,怎生的还敢叫他“夫人”?
  靖儿不以为然,取了帕子替他拭去嘴角的汤汁,抿着唇:“若不想我这样叫,日后不许再胡闹。否则我还去外头叫,我叫得全天下人都知道!”
  完颜宇倒是笑了,慵懒地眯着眼睛看她:“你真敢叫天下人都知道?”
  靖儿哼着声不说话,他也不是真的生气,扑上去就咬住她的唇,低低地骂:“就属你最会挠心!”
  她咯咯笑着,伸手去推他:“别闹了,还病着呢!”
  一句话又说得完颜宇泄了气,他有些无精打采地放开了她,恹恹地开口:“等我好了再叫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吃药!”她凶巴巴地开口。
  他这会儿倒是又笑了,乖乖地由着她喂。
  喂了药,扶他躺下,靖儿又道:“今日休息吧。”
  完颜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坐起来:“倒是没这么娇弱。”
  他说着要下床,靖儿忙拦着,深吸了口气道:“我也不出去,让徐大人他们上山去,如此可好?”
  完颜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话,从来在她的心里,她父皇是最重要的。却是不想,她愿意为了他,留下来亲自照顾。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不觉唤她:“瑶瑶。”
  她推着他躺下:“睡吧,等你醒来,我还在这里。”
  徐一晟才行至门口,闻得这话,也识趣地没有入内,径直就转身出去了。皇上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是真心快乐的,甚至连他都想要让每年这两个月能无限期地延长了。
  睡了不就,靖儿就见他又睁开眼来。她无奈地笑:“怎么,还以为我是骗你的?”
  完颜宇倒是认真起来,坐起身拉着她的手问:“若是等到了雪莲花开,那以后每年的这个时候,你还会来么?”
  雪莲花传闻五年开一次,今年没等到,明年没等到,总有一年会让他们等到的。
  他很期待能够让她如愿以偿,此刻却又怕起来。
  靖儿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没想到他突然醒来,竟是为了这件事。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完颜宇,她的心头有些酸楚。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会,我一直回来。”
  直到那一天,他们再不必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为止。
  他紧蹙的眉头缓缓地舒展,像是得了天大的恩赐。
  靖儿觉得心疼,钻上床与他睡在一起,侧身抱着他。他倒是笑了:“大白天的,叫人见了笑话。”
  “谁敢?”她咬咬牙说。
  这辈子太多不得自由的事了,如今她抱着喜欢的人睡又有何不可的?
  他就是喜欢她这份倔强,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他叹息道:“可惜念儿不能一道来。”
  靖儿心口微震,低声道:“他还小,等他大了,我自会带他来。”
  “嗯,好想他快点长大。”
  靖儿缄默片刻,才小声问:“她们将你伺候得好么?”她早就听闻他立后纳妃的事了,如今问他,也不是生气了。念儿的事,她就觉得愧疚。
  完颜宇略一怔,半晌,才嗤笑着:“只会争风吃醋,哪有你的半点懂事和乖巧?”
  “和你说正经的。”她抬眸凝视着他。
  他脸上的笑容终是隐去了,这才又道:“没什么好不好的,都是听话的孝顺女儿,想着光宗耀祖。”
  “那你……”
  “我是皇帝,自然不会让她们失望。”不待靖儿说完,他就打断了她的话。他倒是怕她们不争不抢,她们想要的荣华富贵他会给她们,他甚至能给她们想要的一切,除了他的心。
  大掌缓缓地拂过女子姣好的面容,这辈子,他的心早就给了他的瑶瑶了,此生再容不下第二个人。
  ……
  永成四年,传来消息说东越皇帝喜得麟儿。
  永成七年,靖儿终于如愿以偿寻得天山雪莲回京。
  太医们都激动地称这是千万年难得的奇药。
  太上皇的身子果真日渐好转。
  永成八年二月,丽淑公主在东越皇城自尽,死前曾秘密命人将东越皇城的兵力泄露给鄢姜王。五月,鄢姜以东越不曾善待丽淑公主为由出兵。
  西凉却以鄢姜既已经找回当初和亲的公主而不继续和亲为由帮东越出战。
  永成九年十一月,鄢姜亡。
  鄢姜国土二分,却将三国交界处的六百里殷川沃土辟出,不率属于任何一国,却为两国物资文化交流的最佳场所。
  永成二十年,恰逢太子十八岁生日,皇帝替他选了良娣入东宫,并下旨让太子监理国事。
  同年八月,原鄢姜与西凉东越的交界处,一个名叫卢桐的小镇上热闹非凡。
  有人伫足观望,边上的人便好心告知:“那是颜家娶亲,瞧瞧这排场,啧啧……”
  整个颜府热闹到了大半夜。
  新房内,新娘着凤冠霞帔端庄地坐在喜床边,外头的声音还能隐约地传入耳来。不知过了多久,闻得外头有脚步声悄然响起,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心也跳得越发地快了。
  轻声将房门推荐,完颜宇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床边的她。他不自觉地笑了笑,忙大步上前,从桌上抓的喜杖被紧紧地握在手中。他定定地站在她的面前,那一刻竟是紧张脑子空包了一片,忘了接下来该如何做。
  靖儿低着头,只能瞧见那双褐色的靴子,就这样直直地站着,也不挪动半分。
  两个人就这样待了许久,靖儿再是忍不住开口:“做什么呢你?”
  这句话说得完颜宇一个激灵,他此刻什么也不顾,手中的喜杖也丢了,上前一把掀起了新娘的红盖头,抱着靖儿就吻了下去。
  靖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像是急急解释着:“瑶瑶,我不知道该如何做!可是这一刻我真是等了太久太久了!我连做梦都想着你成为我的妻子!”多少次梦见他当年迎娶皇后的情形,每每都是瞧见靖儿的容颜,他从梦中惊醒,才发现竟又是一人独眠。
  就是召幸妃嫔,他也从不留宿,他只是怕睡了会失言,会叫着瑶瑶的名字。怕会给她带来麻烦,哪怕是一丁点的可能,他也不会犯错。
  可是如今好了,他心爱之人真的成了他的妻子,他们这辈子可以一直在一起,再也不用分开了!
  靖儿被他说得一阵心酸,眼泪忍不住就流下来了,再不忍去苛责他,抱着他回吻过去。
  她也是思念了他太久了,哪怕年年都相见,却也不及此刻般叫她觉得安心。
  她以前从未想过,她能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她不敢想这辈子还能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
  两个人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他喘着气道:“真想你此刻再刺我一刀,好让我知道这不是一个梦。”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他一遍遍地怀念着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切。
  靖儿哽咽着:“别胡说!”
  他开心地笑,像个孩子般,缠着她,懒懒地开口:“如今,你该改口叫我什么?”
  “嗯,什么?”靖儿故作不知。
  “你说呢?”他邪邪的笑着。
  “我可不知道。”她低下头,娇态尽显。
  他又问:“叫不叫?”
  “不知道叫什么?”她依旧胡乱说着。
  他敛了笑,凑近她,暖暖的气洒在她的鼻息间,随即才闻得他道:“看来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是不知道我的厉害了!”
  二人在床上嬉笑打闹起来,仿若还是昨日在东越军营中,他们初表心态时的心无旁骛。
  他温柔地要她,小心翼翼地要,仿佛是怕一个不慎就弄疼了她。
  “我爱你。”他轻轻地说,眸子也是笑开了花。
  靖儿幸福地笑,咬住他的耳朵,软软地说:“我也爱你,一直一直很爱你!”
  等了几千的朝暮,他与她从此以后终于能长相厮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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