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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男宠三千乱》 秋若耶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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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22:58
送我男宠,居心险恶

    众人都噤声不言,默默将我看了几眼,我觉得此事解释起来比较费劲,便想继续在树下打坐入定。

    “圣卿,本王饿了。”小色胚奔来我身边,钻进我怀里,两条手臂勾住我脖子,撅起嘴,上面水嘟嘟的。

    我抬头看了看天,对梅念远道:“总管,是不是该午饭时间了?”

    梅念远为难地环视了一眼众人。

    皇帝老狐狸十分自然道:“既然已是午饭时间,那朕与齐儿就顺道在顾爱卿府上用饭吧。”

    晏濯香也赞同道:“既然碰上了饭点,那我也在侍郎府上讨碗饭吃吧。”

    砚台眉头动了动,跟着也道:“既然大家都在,那不如也我算一份吧。”

    漆雕白转着眼珠,也附声道:“既然今日天气十分好,那我也尝尝贤弟府上的饭菜吧。”

    梅念远手指在袖子底下掐算了半天,眉目间悄悄游动着几分痛心的神色,我不由心里也揪紧了,想必这顿饭又要花去不少银子。

    ※ ※ ※

    当丰盛的菜肴摆满餐桌时,老狐狸当先在首席上坐了,小色胚紧挨在旁边,余众皆垂手站一旁。

    “今日不必讲究,一起吃个便饭吧。”老狐狸和蔼对众人道。

    众人推辞,依旧站着。我亦站在一边布菜,痛心疾首地看着这些平素不常有的菜色,居然被老狐狸称作便饭。

    梅念远另外又摆了一小桌菜,搭了三张凳子,这才将三尊瘟神请过去坐下吃饭。我瞅了瞅,没我的位子,便只好继续在老狐狸和小色胚身边站着。

    “圣卿,本王要吃那块肉肉。”小色胚手指指向够不着的一盘菜。

    我端起小碟,夹了些肉,放他跟前。

    “顾爱卿,朕也要吃肉。”老狐狸眉间含笑,使唤我道。

    虽然老狐狸抬起胳膊就能够着,但我还是拿起他的碗碟,没有任何怨言与微词,也夹了些肉上面,搁他手边。

    二人吃着肉,我便站着看。

    “圣卿,本王要吃那块鱼鱼。”小色胚又伸出了小手指。

    我给夹了鱼,剔了刺,再送他身边。

    “顾爱卿,朕也要。”

    我接着夹鱼肉,直接搁老狐狸盘子里。

    对着这盘红烧醋鱼,我没有将视线多加停留,扭过了头。

    老狐狸自己动手剔刺,筷子夹起一块鲜嫩又香甜的鱼肉,“顾爱卿?”

    “嗯?”我转回了头。

    “张嘴。”

    我张了嘴,筷子上嫩滑的鱼肉送进了我嘴里。尝到了糖醋鱼的味道,我又兴奋又激动,咬住了那双筷子。当从美味佳肴中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旁边小桌上的三尊瘟神看似在吃饭,实则都将我望着,除此之外,还有正送米饭进来的梅念远,目光也黏在了我身上,准确的说,是黏在了我嘴里的筷子上。

    我牙齿忙松开了那双筷子,筷子头端带着我的几个牙印收了回去,老狐狸不动声色,接着用那双筷子夹了鱼肉,送进嘴里吃了。

    我脸上的温度不由自主地上升。

    给众人添了米饭的梅念远在另外一旁的案几上又摆了几碟菜一碗饭,唤我道:“大人过来吃饭了。”

    我看了看老狐狸,老狐狸道:“顾爱卿去吧,也别饿着了。”

    我提着衣摆在案几旁坐下,正要伸手拿筷子扒饭,梅念远却将筷子拿了去,夹起菜碗里的一个鸡蛋黄送进我嘴里。我嚼着咽下去后,“总管,我自己来。”

    梅念远如若不闻,又夹了一筷子豆腐送我嘴里。我又嚼着咽下去后,“总管,我自己来。”

    梅念远充耳不闻,再夹了一筷子虾仁送我嘴里。我嚼着咽下去后,没再说话。

    梅念远继续给我喂菜,我却觉得饭厅里陡然安静下来,余光四处一瞟,果然,上自老狐狸,下自众瘟神,眼神都飞了过来,看我这边喂菜的情状。

    “念远,我自己来。”我耳根上的火苗窜起来,就要从梅念远手里拿筷子,他却握得很紧。

    梅念远不仅没让我拿走筷子,还端起饭碗,给我喂了一口米饭。

    前后左右的目光快要把我点燃。

    老狐狸终于开了口,“顾爱卿平日也这么吃饭?”

    我张嘴要答不是,又一筷子米饭送了进来。梅念远替我答道:“我家大人就这个习惯,吃饭时,别人不喂她不吃。”

    “才不……”我只说了个半截。

    “才不喜欢自己吃饭。”梅念远又替我说了。

    “谁说……”我又只说了个半截。

    “谁说也不听。”梅念远又送了我一嘴的菜和米饭。

    “分明……”我囫囵咽下。

    “分明是个坏毛病。”梅念远不容我喘息,再送了一块鱼肉我嘴里。

    我被污蔑至此,简直欲哭无泪。众人的目光继续在我身上流连,各色各样。案几上的几碟菜一碗饭都被我吃下去了,期间没说一句完整话,总管梅念远居功甚伟,我却想将菜盘子扔他脸上。

    他拿过手巾给我擦了嘴,再送我一杯茶漱口。

    谢沉砚在小桌边唤我,“小墨,这道菜不知道辣不辣。”

    我起身,赶过去,看了眼他指的一盘菜,思索道:“这个应该是不辣的,不过也说不定。”

    “那你替我尝尝。”他夹起几片菜叶,送到我嘴边。

    我将菜叶吃下去,回他道:“不辣。”

    “哦。”他眼睛明亮地看着我。

    晏濯香端着一碗汤,拿勺子舀了几下,“侍郎,这汤不知道烫不烫。”

    我走了过去,拿手碰了碰汤碗,“应该不烫了。”

    “这碗隔热。”他舀起一勺汤,“侍郎可否替濯香试一试?”

    我俯身就着他手里的汤勺喝了一小口,“不烫。”

    “哦。”他收回勺,将我喝过的残汤喝了下去。

    我看他喝汤的模样十分优美,不由多看了几眼。

    “侍郎还要尝尝?”他从碗里再舀起一勺汤,送到我嘴边,笑看着我。

    我被梅念远喂饭喂到了只要送东西到嘴边便会下意识去吃掉,于是张嘴从晏濯香勺子里喝了汤,喝完还赞道:“很好喝。”

    旁边的漆雕白瞠目结舌,“还可以这样?”

    “哪样?”我转头问他。

    漆雕白夹起一个鱼丸,对我道:“贤弟,这鱼丸不知道能不能嚼烂,你可否替愚兄……”

    “嘭”“嘭”两声,谢沉砚将手里的饭碗往桌上一搁,晏濯香将手里的汤碗往桌上一放,目光均向漆雕白射来。

    漆雕白将鱼丸一口咽下,“说笑,说笑,哈哈。”

    “顾爱卿。”老狐狸又唤起来。

    “臣在。”我赶场一般,又赶到那边去。

    老狐狸将我一把拉得坐到身边,“这些菜不知道辣不辣,烫不烫,能不能嚼烂,爱卿替朕都试一试。”

    ※ ※ ※

    这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饱,饭后,老狐狸和小色胚表示要顺道在我府上午睡。我命梅念远赶紧收拾客房,老狐狸眉毛一动,“不用麻烦了,朕就暂时借用一下爱卿的房间吧。”

    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何况只是要个房间,我只得应了。

    “爱卿带朕去你房间。”老狐狸抱着已睡得口水直流的小色胚,对我道。

    梅念远暗中拉着我袖角,谢沉砚、晏濯香都隔着几步远,神色微紧地看着我。

    最终,我在众人悲壮的送别目光中,一步步领着老狐狸前往本官的闺房。

    进了房间,已沉睡的小色胚被放到了外间的小软榻上,老狐狸给他盖了薄被,接着便往里间走。我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他在里间走了一圈,打量了个遍,“爱卿的房间倒是比书房整洁得多。”

    我垂头回道:“房间有总管收拾。”

    “总管为何不收拾书房?”

    “臣习惯了乱糟糟的书房,若是收拾了,会没了的心情。”

    “哦,这样。”老狐狸一个回身,站到了我跟前,“的心情,是看的经史子集呢,还是看的《玉房指要》?”

    我一愣,脸唰地红了,“自然是……看的经史子集了……”

    “哦,那为何经史子集都是崭新的,《玉房指要》却像是被翻阅了无数遍?”

    我脸红得要滴血,“臣素来爱惜书籍,那个什么指要想必是哪个男宠遗落在我书房的。”

    老狐狸俯身看我,眼里的笑谑显而易见,“朕赐的男宠,爱卿喜欢么?”

    “……喜欢……喜欢……”我干笑几声。

    “用过么?”老狐狸一脸邪气。

    “什么叫……用……用过……”跟老狐狸离得太近,我不知不觉退了一步。

    老狐狸笑得阴险,“哦?爱卿阅遍《玉房指要》,不知道什么叫用过?”

    “那个……陛下该午休了……臣就不多打扰了……”我提着步子,转身想溜。

    腰上却一紧,似乎被人从后面给抱住了,一个声音近到了耳边,“阿浅。”

    我一身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头,耳根也红了,心脏扑通扑通,“陛、陛下……”

    “这种反应,莫非是尚未用过?”老狐狸低声笑起来。

    我若是能一头撞死倒也罢了,或者能一拳头将搂住我的人给揍趴下也挺好,“谷璇,你明明知道,我修的工夫,不能陪男人那个什么,还每月锲而不舍地给我送美人,看得到吃不到,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是想知道,阿浅是对男人更执着一点,还是对你师父的意愿更执着一点。”

    “大功未成,我自然是不能对男人执着。”

    “玉虚子身为西圣,教导三个徒弟,分布九州,安邦定国。可是阿浅,你毕竟是个女人,何必去背负那个重担?更何况,大曜有朕在,必有一天灭掉殷与汤。”老狐狸两手将我腰间抱住,无比自负道。

    “谷璇,你太骄傲了。”我挣扎了几下,“你口口声声说用不着我,朝中的事,却一件件借我之手去摆平。如今,你依然这么自负,看不起我。”

    “你既是朕的要臣,不时用一用,有错么?不过,灭掉诸国、安邦定国的大事,真的用不着你插手。我不过是敬你师父几分,才同意你入仕我国。”老狐狸将我转了过来,抬起我下巴,盯着我的眼睛,“阿浅,你没有失忆。”

    我将头转开,不说话。

    老狐狸又道:“在真龙天子面前,你能作假到几时?”

    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虽然记得一些事,但的确是忘了一些事。”

    老狐狸忽然将我横抱起来,往床榻走去,“朕帮你想起来。”

    我大惊,“老流氓,你要做什么?”

    “你都叫朕流氓了,你说朕要做什么。”他将我扔到床上,俯身压下。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翻身,将他反压在身下,坐到了他身上,“老流氓,顾浅墨可不是那么容易欺负的!”

    他暧昧地瞧着我的姿势,眼里笑着,“这么说,你要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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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23:02
送我男宠,居心险恶

    众人都噤声不言,默默将我看了几眼,我觉得此事解释起来比较费劲,便想继续在树下打坐入定。

    “圣卿,本王饿了。”小色胚奔来我身边,钻进我怀里,两条手臂勾住我脖子,撅起嘴,上面水嘟嘟的。

    我抬头看了看天,对梅念远道:“总管,是不是该午饭时间了?”

    梅念远为难地环视了一眼众人。

    皇帝老狐狸十分自然道:“既然已是午饭时间,那朕与齐儿就顺道在顾爱卿府上用饭吧。”

    晏濯香也赞同道:“既然碰上了饭点,那我也在侍郎府上讨碗饭吃吧。”

    砚台眉头动了动,跟着也道:“既然大家都在,那不如也我算一份吧。”

    漆雕白转着眼珠,也附声道:“既然今日天气十分好,那我也尝尝贤弟府上的饭菜吧。”

    梅念远手指在袖子底下掐算了半天,眉目间悄悄游动着几分痛心的神色,我不由心里也揪紧了,想必这顿饭又要花去不少银子。

    ※ ※ ※

    当丰盛的菜肴摆满餐桌时,老狐狸当先在首席上坐了,小色胚紧挨在旁边,余众皆垂手站一旁。

    “今日不必讲究,一起吃个便饭吧。”老狐狸和蔼对众人道。

    众人推辞,依旧站着。我亦站在一边布菜,痛心疾首地看着这些平素不常有的菜色,居然被老狐狸称作便饭。

    梅念远另外又摆了一小桌菜,搭了三张凳子,这才将三尊瘟神请过去坐下吃饭。我瞅了瞅,没我的位子,便只好继续在老狐狸和小色胚身边站着。

    “圣卿,本王要吃那块肉肉。”小色胚手指指向够不着的一盘菜。

    我端起小碟,夹了些肉,放他跟前。

    “顾爱卿,朕也要吃肉。”老狐狸眉间含笑,使唤我道。

    虽然老狐狸抬起胳膊就能够着,但我还是拿起他的碗碟,没有任何怨言与微词,也夹了些肉上面,搁他手边。

    二人吃着肉,我便站着看。

    “圣卿,本王要吃那块鱼鱼。”小色胚又伸出了小手指。

    我给夹了鱼,剔了刺,再送他身边。

    “顾爱卿,朕也要。”

    我接着夹鱼肉,直接搁老狐狸盘子里。

    对着这盘红烧醋鱼,我没有将视线多加停留,扭过了头。

    老狐狸自己动手剔刺,筷子夹起一块鲜嫩又香甜的鱼肉,“顾爱卿?”

    “嗯?”我转回了头。

    “张嘴。”

    我张了嘴,筷子上嫩滑的鱼肉送进了我嘴里。尝到了糖醋鱼的味道,我又兴奋又激动,咬住了那双筷子。当从美味佳肴中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旁边小桌上的三尊瘟神看似在吃饭,实则都将我望着,除此之外,还有正送米饭进来的梅念远,目光也黏在了我身上,准确的说,是黏在了我嘴里的筷子上。

    我牙齿忙松开了那双筷子,筷子头端带着我的几个牙印收了回去,老狐狸不动声色,接着用那双筷子夹了鱼肉,送进嘴里吃了。

    我脸上的温度不由自主地上升。

    给众人添了米饭的梅念远在另外一旁的案几上又摆了几碟菜一碗饭,唤我道:“大人过来吃饭了。”

    我看了看老狐狸,老狐狸道:“顾爱卿去吧,也别饿着了。”

    我提着衣摆在案几旁坐下,正要伸手拿筷子扒饭,梅念远却将筷子拿了去,夹起菜碗里的一个鸡蛋黄送进我嘴里。我嚼着咽下去后,“总管,我自己来。”

    梅念远如若不闻,又夹了一筷子豆腐送我嘴里。我又嚼着咽下去后,“总管,我自己来。”

    梅念远充耳不闻,再夹了一筷子虾仁送我嘴里。我嚼着咽下去后,没再说话。

    梅念远继续给我喂菜,我却觉得饭厅里陡然安静下来,余光四处一瞟,果然,上自老狐狸,下自众瘟神,眼神都飞了过来,看我这边喂菜的情状。

    “念远,我自己来。”我耳根上的火苗窜起来,就要从梅念远手里拿筷子,他却握得很紧。

    梅念远不仅没让我拿走筷子,还端起饭碗,给我喂了一口米饭。

    前后左右的目光快要把我点燃。

    老狐狸终于开了口,“顾爱卿平日也这么吃饭?”

    我张嘴要答不是,又一筷子米饭送了进来。梅念远替我答道:“我家大人就这个习惯,吃饭时,别人不喂她不吃。”

    “才不……”我只说了个半截。

    “才不喜欢自己吃饭。”梅念远又替我说了。

    “谁说……”我又只说了个半截。

    “谁说也不听。”梅念远又送了我一嘴的菜和米饭。

    “分明……”我囫囵咽下。

    “分明是个坏毛病。”梅念远不容我喘息,再送了一块鱼肉我嘴里。

    我被污蔑至此,简直欲哭无泪。众人的目光继续在我身上流连,各色各样。案几上的几碟菜一碗饭都被我吃下去了,期间没说一句完整话,总管梅念远居功甚伟,我却想将菜盘子扔他脸上。

    他拿过手巾给我擦了嘴,再送我一杯茶漱口。

    谢沉砚在小桌边唤我,“小墨,这道菜不知道辣不辣。”

    我起身,赶过去,看了眼他指的一盘菜,思索道:“这个应该是不辣的,不过也说不定。”

    “那你替我尝尝。”他夹起几片菜叶,送到我嘴边。

    我将菜叶吃下去,回他道:“不辣。”

    “哦。”他眼睛明亮地看着我。

    晏濯香端着一碗汤,拿勺子舀了几下,“侍郎,这汤不知道烫不烫。”

    我走了过去,拿手碰了碰汤碗,“应该不烫了。”

    “这碗隔热。”他舀起一勺汤,“侍郎可否替濯香试一试?”

    我俯身就着他手里的汤勺喝了一小口,“不烫。”

    “哦。”他收回勺,将我喝过的残汤喝了下去。

    我看他喝汤的模样十分优美,不由多看了几眼。

    “侍郎还要尝尝?”他从碗里再舀起一勺汤,送到我嘴边,笑看着我。

    我被梅念远喂饭喂到了只要送东西到嘴边便会下意识去吃掉,于是张嘴从晏濯香勺子里喝了汤,喝完还赞道:“很好喝。”

    旁边的漆雕白瞠目结舌,“还可以这样?”

    “哪样?”我转头问他。

    漆雕白夹起一个鱼丸,对我道:“贤弟,这鱼丸不知道能不能嚼烂,你可否替愚兄……”

    “嘭”“嘭”两声,谢沉砚将手里的饭碗往桌上一搁,晏濯香将手里的汤碗往桌上一放,目光均向漆雕白射来。

    漆雕白将鱼丸一口咽下,“说笑,说笑,哈哈。”

    “顾爱卿。”老狐狸又唤起来。

    “臣在。”我赶场一般,又赶到那边去。

    老狐狸将我一把拉得坐到身边,“这些菜不知道辣不辣,烫不烫,能不能嚼烂,爱卿替朕都试一试。”

    ※ ※ ※

    这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饱,饭后,老狐狸和小色胚表示要顺道在我府上午睡。我命梅念远赶紧收拾客房,老狐狸眉毛一动,“不用麻烦了,朕就暂时借用一下爱卿的房间吧。”

    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何况只是要个房间,我只得应了。

    “爱卿带朕去你房间。”老狐狸抱着已睡得口水直流的小色胚,对我道。

    梅念远暗中拉着我袖角,谢沉砚、晏濯香都隔着几步远,神色微紧地看着我。

    最终,我在众人悲壮的送别目光中,一步步领着老狐狸前往本官的闺房。

    进了房间,已沉睡的小色胚被放到了外间的小软榻上,老狐狸给他盖了薄被,接着便往里间走。我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他在里间走了一圈,打量了个遍,“爱卿的房间倒是比书房整洁得多。”

    我垂头回道:“房间有总管收拾。”

    “总管为何不收拾书房?”

    “臣习惯了乱糟糟的书房,若是收拾了,会没了的心情。”

    “哦,这样。”老狐狸一个回身,站到了我跟前,“的心情,是看的经史子集呢,还是看的《玉房指要》?”

    我一愣,脸唰地红了,“自然是……看的经史子集了……”

    “哦,那为何经史子集都是崭新的,《玉房指要》却像是被翻阅了无数遍?”

    我脸红得要滴血,“臣素来爱惜书籍,那个什么指要想必是哪个男宠遗落在我书房的。”

    老狐狸俯身看我,眼里的笑谑显而易见,“朕赐的男宠,爱卿喜欢么?”

    “……喜欢……喜欢……”我干笑几声。

    “用过么?”老狐狸一脸邪气。

    “什么叫……用……用过……”跟老狐狸离得太近,我不知不觉退了一步。

    老狐狸笑得阴险,“哦?爱卿阅遍《玉房指要》,不知道什么叫用过?”

    “那个……陛下该午休了……臣就不多打扰了……”我提着步子,转身想溜。

    腰上却一紧,似乎被人从后面给抱住了,一个声音近到了耳边,“阿浅。”

    我一身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头,耳根也红了,心脏扑通扑通,“陛、陛下……”

    “这种反应,莫非是尚未用过?”老狐狸低声笑起来。

    我若是能一头撞死倒也罢了,或者能一拳头将搂住我的人给揍趴下也挺好,“谷璇,你明明知道,我修的工夫,不能陪男人那个什么,还每月锲而不舍地给我送美人,看得到吃不到,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是想知道,阿浅是对男人更执着一点,还是对你师父的意愿更执着一点。”

    “大功未成,我自然是不能对男人执着。”

    “玉虚子身为西圣,教导三个徒弟,分布九州,安邦定国。可是阿浅,你毕竟是个女人,何必去背负那个重担?更何况,大曜有朕在,必有一天灭掉殷与汤。”老狐狸两手将我腰间抱住,无比自负道。

    “谷璇,你太骄傲了。”我挣扎了几下,“你口口声声说用不着我,朝中的事,却一件件借我之手去摆平。如今,你依然这么自负,看不起我。”

    “你既是朕的要臣,不时用一用,有错么?不过,灭掉诸国、安邦定国的大事,真的用不着你插手。我不过是敬你师父几分,才同意你入仕我国。”老狐狸将我转了过来,抬起我下巴,盯着我的眼睛,“阿浅,你没有失忆。”

    我将头转开,不说话。

    老狐狸又道:“在真龙天子面前,你能作假到几时?”

    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虽然记得一些事,但的确是忘了一些事。”

    老狐狸忽然将我横抱起来,往床榻走去,“朕帮你想起来。”

    我大惊,“老流氓,你要做什么?”

    “你都叫朕流氓了,你说朕要做什么。”他将我扔到床上,俯身压下。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翻身,将他反压在身下,坐到了他身上,“老流氓,顾浅墨可不是那么容易欺负的!”

    他暧昧地瞧着我的姿势,眼里笑着,“这么说,你要在上面?”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23:35
宽衣解带,委实不易

    我骑在老狐狸身上,将他俯看着,说不出的别扭和诡异,“在上面又怎么样!”

    “也行啊。”老狐狸笑得邪气十足,“不过,你好歹动一动啊。”

    我将他从头瞟到腰下,十分不屑,“往哪里动?我怎么瞧不见你的存在?”

    他眼里的火焰一点点聚拢,死死盯着我,沉声道:“顾浅墨你敢如此挑衅?”他手指勾住我的腰带,一扯,我衣衫敞了开来。于是我不得不手忙脚乱合衣襟,一个不妨,被他掀翻在床。

    “老色鬼!”我只骂了一声就被他压在了身下,只一个瞬间,手脚就都被他控制得动弹不得了。

    “顾爱卿。”老狐狸志得意满地瞧着被制伏的本官,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朕实在想不到,还有一天能将你压到床榻上。”

    我挤出一丝笑意,玉虚子常教育我和两个师兄,在劲敌面前不能露怯,于是我平缓了语调,“陛下,后宫嫔妃满足不了您,以至于您要找朝臣来乱君臣关系?”

    “顾浅墨,你失策就失在一而再再而三的藐视朕!”老狐狸的好胜心被挑起来了,看我的眼神就跟看猎物一般,一只手将我两手扣在头顶,腾出一只手来解我复杂的内服衣带,结果倒腾半天无果,一个十分好看的衣结被越解越复杂,最后成为一个死结。

    “哈哈……”很不合时宜地,但我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老狐狸怒了,继续扯死结,越扯越死。我又痒痒,又觉得好笑,遂大笑不止。

    “你给朕闭嘴!”

    “陛下,臣能问个问题么?”

    “说!”老狐狸还在锲而不舍地扯衣结。

    “平日里,您是怎么给后宫妃子解衣的?”

    老狐狸没好气道:“朕给解衣?顾浅墨你忒没见识!嫔妃都是给朕宽衣解带的,朕怎么可能给她们解衣?”

    “唔,今日倒是难为陛下了。”我拿眼角目光送与他。

    “你给朕闭嘴!”

    “陛下不要勉强自己……”

    “顾浅墨!”

    “臣不会说出去的……”

    忽然他停下手里的活,想起什么似的,“剪刀在哪里?”

    “臣房间里没有剪刀。”

    他想了想,“不要紧,朕有这个。”说着,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匕首。

    本官大惊失色,一嗓子喊道:“老流氓,你敢割我衣服试试!”

    “朕这就试试。”

    忽然一阵浓烟从窗台滚滚而入,蔓延到整个房间。

    “不好,走水了!”我大惊。老狐狸也停下了手。机不可失,我奋力一个翻身,将他掀翻,自由脱身,我急速往窗台奔去,“老流氓,快去救你儿子!老子先逃命了啊。”

    我跳上窗台,浓烟滚滚,熏得我泪流满面,睁不开眼。性命要紧,顾不得其他,我一个纵身往外扑去——

    一个肉身被我扑倒在地。

    我睁眼一看,天空和大地都十分明澈,没有走水的迹象,再低头看了眼被我坐到身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家总管……

    “念远?”我惊了一下。

    “大人你、你先起来……”梅念远将目光移开。

    我见自己竟跨坐在他身上,忙一个激灵滚了下来,还没站稳,一眼竟瞧见旁边还站着晏濯香、谢沉砚、漆雕白……

    晏濯香眼底藏着一缕笑,“梅总管的这个办法果然好。”

    谢沉砚过来我身边,将我上下打量,神色悲戚,“墨墨你……”

    “究竟怎么回事?”我茫然道。

    漆雕白一手指向窗台的方向,“中午没吃饱,我们在那里烤鱼……”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我房间的窗台下,架着一堆柴禾,上面的几条烤鱼已成了焦炭,浓烟还在不断地冒出来,借着东风,往我房间里灌去……

    浓烟从房门口再冒了出来,老狐狸抱着小色胚自烟雾中走来。

    众人忙甩衣摆跪到地上,“陛下,臣等惊了圣驾,罪该万死!”

    我见大家都跪了,便也跟着跪了下来。

    老狐狸四下里看了看,一眼盯住了窗台下的柴禾堆,嘴角抖了抖,“火烧联营?你们一个个,好大的胆子!”

    “陛下误会!”晏濯香抬头解释道,“其实臣等是在……吃烤鱼。”

    “吃烤鱼?”老狐狸眼一瞪。

    “臣……草民可以作证!”谢沉砚肃然指着柴禾上的几块长条形的焦炭,“那些鱼也可以作证!”

    老狐狸眉头拧成一线,吼道:“大下午的,刚吃完午饭,吃什么烤鱼?”

    漆雕白身子一抖,回道:“中午在陛下面前,臣等……实在是没吃饱……饿得很……再加上……顾侍郎府上池塘里的鲤鱼看起来……实在很……很美味……”

    老狐狸气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才又吼道:“即便要吃烤鱼,顾浅墨府上这么大,哪里不能烧烤,偏要到这里来烤?”

    梅念远沉着道:“回陛下,这里离池塘近,而且最避风。只是没想到,风向突然就变了。”

    老狐狸辩不过这几人,气得脸色发紫,一甩袖子,“晏濯香再扣三月俸禄,谢沉砚……”老狐狸突然想到谢沉砚已被撤了职,便道,“罚扫朱雀大街三个月!”说完后,老狐狸歇了口气。

    漆雕白松了口气。

    老狐狸忽然将他一瞟,“漆雕白五日内破长安少女失踪案,五日后破不了案,削职贬官发配岭南!”

    漆雕白浑身一颤,欲哭无泪,“臣……领旨……”

    老狐狸再将梅念远给盯住,一手指向他,“你——侍郎府上的总管——”

    梅念远抬头与老狐狸对视。我忙抬手扯住老狐狸衣摆,“陛下,臣没有及时救驾,罪该万死!”

    老狐狸冷冷将我甩开,继续盯着梅念远,“你替顾浅墨打更,五个月!若出差错,懈怠一日,便一日换一月!”

    我再将老狐狸扯住,“陛下,打更是臣分内之事。”

    “再加一个月。”

    “陛下!”我大喊。

    “再加一个月,共七个月。”

    我噤声不敢再言。梅念远道:“草民领旨。”

    老狐狸抱着尚在沉睡的小色胚转身往前院去了,晏濯香、谢沉砚与漆雕白只得起身跟随。我还跪在地上,梅念远将我扶起来。

    “念远,这可怎么是好?”我深觉对不住他。

    “打更又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七个月……”

    “不用担心。”

    “老狐狸睚眦必报,全没一点君王的胸怀。”我愤然道。

    梅念远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视线最后定在我腰间的死结上,“这是怎么回事?”

    我低头看了一眼,笑道:“老狐狸笨得厉害,解不开,哈哈哈……”

    “他有没有对你……”梅念远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将自己凌乱的衣襟整了整,两手去解腰上的死结,还真是解不动,“没怎样,连亲亲都没有,就是争夺制高点而已。”

    梅念远见我解不开,俯身过来,查看了一下死结,手指绕了几下,死结霍然开了,给我正了衣襟后,又将带子打了个结。“什么叫争夺制高点?”

    “就是谁在上面。”我低头看着新打的衣结,发现与早上一模一样,果然解铃还须系铃人,早上起床便是总管给我换的衣。

    梅念远直起腰,幽幽将我看住,“浅小墨这么主动?”

    “当然不能被动。”我脱口道。

    “所以……”

    “所以本官坐到了他身上。”我眉飞色舞,心想生平能将皇帝老儿给坐到身下,真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情。

    梅念远目光忽然又深又冷,将我的眉飞色舞收在眼底,“然后呢?”

    “然后老狐狸说本官在上面也可以,不过要动一动。”我回忆道。

    梅念远眼里腾起一簇火苗,又是冰又是火的,“这是手把手地教你呢!接着呢?你照着做了?”

    我结结巴巴道:“衣、衣带没解开呢,怎、怎么照着做……”

    梅念远眼里冰火交织,紧紧盯着我,“要是解开了呢?你就按着他说的做?”

    我不由想了想,“那、那我也不知道怎、怎么动……”

    “真不知道?”

    “嗯。”

    冰火这才消去了一些,然而很快又聚起来,梅念远显然想到了一件事,“你不是看过《玉房指要》么?”

    “理论和实践能是一回事么?”我一派天真的模样道。

    不过某人十分怀疑我这幅天真的模样,从他眼里尚未散去的疑惑里可以看出。

    我赶紧溜了,“本官去瞧瞧老狐狸和他儿子,怠慢了老流氓,只怕又被编排什么罪名。”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24:00
色迷心窍,身陷龙潭

    我刚赶到老狐狸所在的前厅,就有宫里的太监急急忙忙跑来。

    “陛下,昭仪娘娘身体有些不适,让您和晋王殿下早些回宫。”希宜宫来的太监禀道。

    老狐狸坐在椅子里,还在品茶,“她身体向来好得很,怎么朕一出宫,她就身体不适了?”

    “回陛下,娘娘今日原本要等陛下一同赏荷的,结果陛下出宫,娘娘便一个人在荷塘边等候,不想竟受了暑气……”

    小色胚趴在老狐狸膝头,抬起脸可怜兮兮道:“父皇,母妃病了么?我们回宫吧?”

    老狐狸眼睛一转,看到站在门口的我,我一步迈进厅里,“既然昭仪娘娘身体不适,陛下和殿下还是早些回宫吧?”

    小色胚转过身,小步冲过来,抱住我的腿,“圣卿,今日你都没怎么抱抱本王,本王这就要回宫了。”

    我弯腰将他抱起来,笑眯眯地,违心道:“回宫不要紧,以后可以常来嘛。”

    “可是父皇不让。”小东西满脸委屈。

    “殿下一个人当然是不可以随便出宫的。”我安慰着。

    老狐狸放下茶杯,微微笑,“顾爱卿,这是在邀请朕以后常来?”

    我只得摆出一脸春风般的笑,“这是臣的荣幸。”

    老狐狸也没提浓烟入卧房后,我一个人率先逃离的罪状,我便也当没发生过。折腾一天,终于要送走老流氓父子了,我喜不自胜,只不过面上仍旧要摆出一副凄凄送别的模样。

    一院子人恭送老狐狸到府门外,老狐狸带着小色胚即将入轿时,我一眼瞧见他手上的折扇,猛然想起重要的事情,忙一个箭步窜了上前。

    “陛下!”我欲言又止欲说还休地喊了一句。

    老狐狸回身,看了看我的模样,“爱卿,何事?若舍不得朕,朕以后可以常来。”

    我心底抽搐得厉害,拿手指了指他的折扇,“陛下,这个……”

    他低头看了眼,欣然道:“爱卿的题字,朕会好生收藏的。”

    老狐狸转身要入轿,我从后面拖住他,咬牙道:“仁德之君,是从不赖账的!陛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老狐狸再回过身,终于明白了我的意图,眼睛一眯,“顾浅墨不打劫就不是顾浅墨!”

    我心底一凉,直觉老流氓要赖账,他却忽然将自己手上的一枚翡翠扳指取下来,拿起我的手,将扳指放到我手心。我还没转过弯来,他已经弯腰入了轿,放下了轿帘。

    护卫队低调地护送老狐狸和小色胚出了我府前的巷子,我还傻站在原地,盯着手上的扳指看。身后众人围上来,也都盯着我手心。

    “这是二十年前滇国进贡的翡翠,皇室用它打造了三枚扳指,一枚随先帝陪葬了,一枚由先帝赐给了当时的宰相,一枚由先帝赐给了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圣上。”晏濯香娓娓道来。

    我顿时觉得手心里托着一团火焰,烫手得很,却也不忘问一句,“值多少钱?”

    “半个长安。”

    我直挺挺往后便倒,幸有梅念远在后托住我,并低语:“行家一看就知道是皇室之物,你若拿去典当,人家只怕当你是窃国之贼,再不然此事落入其他人耳朵里,你又有得罪受了。”

    我又直挺挺站住,痛心疾首,“这么说,此物能看不能用?”

    众人郑重点头。

    我将翡翠扳指往地上灰尘里一扔,骂道:“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要它作甚!”

    晏濯香俯身拾起来,擦去扳指上的灰尘,往我手里一放,“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老狐狸一走,众人也都有散了的意思。晏濯香走前给我号了一脉,按了按我后脑勺,扔下一句话就甩手走了。

    “侍郎有健忘的顽疾,也不在这一时。”

    我揣摩来揣摩去,不解其意。

    漆雕白抹了一袖子泪,“贤弟早些好起来,愚兄大概五日后就要被削职贬官发配岭南了……”

    我只得好言劝慰一番。

    漆雕白也走了。一个个送走后,梅念远自然而然地看向谢沉砚。

    砚台假作看不见我家总管送客的眼神,跟在我身边,忽然说了一句,“小墨,我有话对你说。”

    “哦。”我止步。

    “我们换个地方。”砚台眼光瞟过梅念远。

    “好。”我欲抬步。

    “大人,这个月的账务,我刚结算完。”梅念远道。

    “哦?”我停步。

    “去后厅,我给你汇报。”

    “好。”我走了一步。

    “小墨,去后院,我有很要紧的话同你说!”谢沉砚急忙道。

    “大人,明日便是新一月的账务,今日必须审明细!”梅念远道。

    我站在二人中间,沉思了小会儿,“先听砚台说完,再来看账。”

    谢沉砚脸上神色稍缓,梅念远只得道:“那可否就在厅里说?”

    “小墨,去后院没人打扰的地方。”砚台坚持道。

    我转身往后院走,砚台连忙跟上。

    “浅墨……”梅念远嗓音低下去。

    到了后院,再避开偶尔散步的男宠们的视线,我问谢沉砚,“有什么话?”

    他看着我的眼睛,神情十分郑重,“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从后门走。”

    “你都订了亲,还去哪里。”我转开眼睛。

    谢沉砚眼神忽然空洞起来,“小墨,我真的很羡慕梅念远,他可以每日每夜在你身边,跟随着你,没有家族的束缚。我若不生在谢家……”

    我将他打住,“跟着我有上顿没下顿,一个不留神就被发配蛮荒之地,砚台,你还是在世家的好,不会有这么多波折。老狐狸罚你也只是罚三个月扫大街,你有世家撑腰,念远却是什么也没有。”

    “所以你怜悯他?”

    “我只是觉得对不住他。”

    “难道生在世家的人,就不值得怜悯?”谢沉砚神色哀伤。

    这时,树顶上跳下一人,背上扛了一个大麻袋,“出身世家的多是纨绔子弟,哪里值得怜悯,还是总管哥哥可怜,不明不白就被顾断袖给玷污了。”一个天真少女气呼呼地看着我,将背上的麻袋卸到地上,再从地上将麻袋一点点往屋宇下拖动。

    “这是谁?”我指着少女问谢沉砚。

    谢沉砚还没答话,少女就扭过了头,瞪着我,“听说你失忆了,我特地告别了师父,回来看看你!哼,果然连我也不记得了!”

    我诧异道:“你也是我府上的人?我府上除了男宠,还有这么不可爱的姑娘?”

    少女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顾浅墨你会遭报应的!我去告诉总管哥哥,你跟世家的公子眉来眼去,情意绵绵,卿卿我我,搂搂抱抱。”少女一边念叨一边继续拖动麻袋,很快身影就被扶疏的草木给遮掩了。

    我与谢沉砚回到正题,“刚才说哪了?”

    “难道生在世家的人,就不值得怜悯?”谢沉砚哀伤地重复了一遍。

    “生在世家的人,我怜悯不起。”我答道。

    谢沉砚愈发低落,抓住我胳膊,“那你只怜悯我一天,成不成?”

    这样的要求,这样的眼神,我如何能够拒绝。都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我还就往刀锋上蹭了。鬼使神差就同谢沉砚悄悄出了后门,雇了马车。

    “去哪里?”我问。

    “清天观。”

    “去道观做什么?”我问。

    “前天有道士在我家门前拦住我,说要给我算卦。”

    “算什么卦?”

    “姻缘。”

    我哦了一声,本想就此打住,却还是没忍住问,“怎么算的?”

    谢沉砚面容抑郁,“那道士说我……命中该娶世家女子为妻。”

    我又哦了一声,却没兴致再问,坐马车里摆弄扇子,开了又合,合了又开。

    谢沉砚瞧着我,自顾自道:“我问能否改命。”

    我手上顿了一顿,扇子合到了一处。

    谢沉砚继续道:“那道士说,若有诚心,姻缘命格也是可以改一改的。”

    我手里的扇子掉到膝盖上,“怎么改?还能改成男人娶男人不成?”

    谢沉砚扭过头,“我不在乎。”

    马车到了清天观,有小道童将我们迎入观门。这道观座落在长安城东南角,周围都是荒宅,人迹罕至。道观也不大,道士也不多。

    我拉了拉谢沉砚,低声道:“这地方有些诡异。”

    谢沉砚脚步也放慢了,面色有些犹疑,“是有些不同寻常,我以为清天观很大,没想到这么荒凉。”

    我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头,“这么荒凉的道观,那道士怎么就找到了你家门口?还特地给你算卦……”

    “我们寻别的道观去,或者佛寺也行。”谢沉砚拉着我的手,就要转身走人。

    “二位善信请留步!”一个小道童在后面喊住我们,“我们道长请二位善信到观里用茶。”

    我觉着自己堂堂门下侍郎,即便是如今沦为更夫,也不该畏惧一个小小道观,便拉着谢沉砚回过身,对小道童笑道:“那就打搅了。”

    入山门时,我趁人不备,在谢沉砚耳边小声道:“不要喝他们的茶。”

    正堂里,一个玉帝牌位,一鼎小炉香,一个白面长须的中年道士执着拂尘对我们起手,“贫道有礼了。”

    我拉着谢沉砚还礼,“我们也有礼有礼,道长不必客气。”

    “看茶。”道士延请我们就坐后,吩咐童子。

    两杯热气腾腾的香茶送了上来,我悄声问谢沉砚,“砚台,这是什么茶?”

    他看了看,“普洱。”

    我嘴边一笑,“一个小道观,一个牛鼻子老道,喝普洱茶。”

    砚台与我会意,都不动茶水,十分健谈地同老道士东拉西扯,老道士一副高深莫测的形容,一一对答。

    我见这道士十分沉得住气,极像个修道之人,心底不免起疑。若这里真有诡异,还是不可多加停留。

    我起身对道士行个礼,“打扰多时,不敢再耽误道长清修,这便告辞!”

    道士笑了笑,未回话。我正转头叫谢沉砚一同告辞,就听咚的一声,砚台已晕倒在一边。

    我大惊,忙到他身边查看,却忽然发觉自己脚步发软,眼前也模糊起来,一头栽倒在他身上。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24:43
早年情史,昆仑旧事

    地窖特有的味道将我激醒,当我从冰冷的地上苏醒并爬起来时,周围原本审视并围观的一群人都忙不迭地退散,一个个面色惊恐,仿佛我是个怪物。

    “在下是个好人。”我摸着头,看清四周都是年轻的姑娘,衣着有简有奢,贫富不等的样子。

    不知从哪里扔过来半个烂苹果,往我脸上砸。

    “不要打脸。”我抬袖子往面前一挡,“在下的的确确不是坏人。”

    烂苹果从我袖子上滑下去,惊恐的姑娘们更加惊恐,一堆半腐烂的食物劈头盖脸朝我砸来。

    再坐在原地,我就要被腐烂的东西湮没。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腾身而起,闪到一边,左右环顾,瞅着了角落的一只木桶,我奔过去,挽起袖子,侧脸对惊恐的姑娘们沉声道:“哪个再往我脸上砸东西,这只木桶就是你们的下场!”

    语声落,掌刀下。“嘭”的一声,木桶盖被我劈裂,众姑娘惊得一个个面色发白,在我狠厉的目光扫视下不敢再为非作歹。

    此刻我只能感受到手掌边缘火烤般的疼,原来徒手劈物不是有蛮力就可以的。

    “这是什么地方?你们都是谁?在这里做什么?”我上前抓住一个姑娘连抛几个问题。

    被我抓住的姑娘面色惶恐,嘴唇哆嗦,却发不出一个音。我再去抓了一个姑娘,问了同样的问题,得到的同样是满面惊慌,但无言。反复试了好几个,都是一样的情状。

    被人下了哑药了吧。

    “顾大人,好气魄。”一个柔媚宛转的嗓音进入地窖,在我身后响起。

    正在观察地窖结构与出口的我霍然转身,看向一个黑纱遮面的窈窕女子,我原是想上前将她揪住,终是忍住了,“谢沉砚在哪?”

    “如果我只回答顾大人一个问题,顾大人会问什么?可以重新来,刚才不算。”黑纱女子眼角弯弯,笑问。

    “砚台在哪?”我又忍住了上前掐她的冲动。

    “谢公子自然是在一间干净的房间,不过还在昏迷中。”这只蛇蝎女在观察我的反应。

    “带我去见他!”

    蛇蝎女好整以暇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不问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以及这些姑娘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你认为我会带你去见谢公子?”

    我瞧着蛇蝎女的面部轮廓,直觉那不是她的真正容颜,“这里藏了家境不等的众多姑娘,想必便是近来长安城内失踪的少女,共八十人,算上我,刚好八十一人,道家讲究九九归一,劫来九九八十一人,想来是做些什么炼丹的狗屁玩意。你没给我喂哑药,是希望我能跟你聊聊天告诉你一些事情吧?既然你有求于我,当然我也是可以提一些要求的。”

    蛇蝎女面纱下的檀口微开,有些诧异,有些笑意,“你果然不是个简单的酒囊饭袋。”

    “过奖。”

    离了地窖后,空气明显新鲜多了,我扶着墙喘了几口气,换一换肺叶里的腐气。沿着土块砌成的盘旋阶梯,一路向上,光线也越来越多。上到顶层时,一个小木门上扣了一把锁。

    蛇蝎女从袖中拿出钥匙,开了锁,推门而入,我紧随其后。一间空荡荡的房,一张满是灰尘的破木桌,一张只有一块木板的小矮床,这就是蛇蝎女所谓的干净的房间。

    我几步扑到木床前,俯身查看昏迷的谢沉砚。先是试了他额头温度,好在还正常,再试他手腕温度和脉搏,身体较冷,脉搏虚弱,脸色也微微发白。

    “弱质公子哥,兴许是对迷香有些过敏。”蛇蝎女给了个解释。

    我猛地侧头,怒视蛇蝎女,“解药呢?”

    蛇蝎女摊手,“又不是毒药,哪来的解药。”

    我终于再也没忍住,冲上前,一记辣手摧花掌扫了出去,蛇蝎女闪身避过,还我一招降魔掌,掌风扫过我头发丝。我再战,霹雳掌挥出,蛇蝎女千手如来掌来挡。我出一招铁琵琶手,她还一招飞凤手。连战了十来个回合,我一招比一招难看,她一招比一招优雅。我终于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退后半步,气沉丹田,两袖扬起,一高一低,一顺一逆,运气后猛地推出,一招袖里乾坤,劲风呼啸,打到蛇蝎女腹上,如我所料,蛇蝎女飞了出去,撞破了木门。

    吐了几口血后,蛇蝎女从地上起来,恨声:“果然不该小瞧了你!”

    “拿水来!”我趁着丹田之气未消尽,吼了一声,一屋子的回音不绝,煞是有气势。

    蛇蝎女身体僵硬地转身出了房门。我趴回木床,近距离瞅着砚台,目不转睛。这模样生得真是好,俊秀得过分。不知道能不能亲一亲,这么想着,不觉便咽了下口水。嘴巴凑近几分,停留了小会儿,终究没敢啃下去。万一正啃着,人家醒了呢,多么难为情。又念及人家是定了亲的人,以后自会有他家娘子亲他,我心里霎时一片酸楚。

    “顾大人也有得不到的时候?”端着水碗的蛇蝎女不声不响进了门,瞧见我情绪低落,似乎心情好了一些。

    我不作声,她送水碗过来,我也没接,只没温度地瞅她一眼,“你先喝一口。”

    蛇蝎女嘴角一勾,将碗送到面纱下,喝了一口。我从她手里夺过水碗,将砚台头部抬起,喂他喝水。一碗水才喝到一半,砚台又长又密的眼睫颤了几颤,眼睛睁了开来,眼珠一转,看到正给他喂水的我。

    他抬手推开嘴边的水碗,拉住我的手,“墨墨,我梦见你被抓走了,我到处找你!”

    “现实还是比梦境要好些的,至少,我找到了你。”我心中略觉宽慰。

    蛇蝎女轻柔的嗓音道:“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至少,你喂了他有毒的水。”

    半碗水从我手中抖洒了出来,碗落地,碎裂声中,我一记摔碑手挥了出去。蛇蝎女早有防备,毫发无损地避了过去。

    “不想他死,你就放老实一点。”蛇蝎女的语气也硬了起来。

    “你也喝了……”我心头暗骂自己愚蠢,她自然是有解药在手才这么坦然。

    “果然关心则乱,顾大人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蛇蝎女扳回了一局,眉梢飞扬。

    我手上一紧,回头便是砚台清澈的眼眸,他柔和一笑,“她骗你的,我没感觉身体怎么不好。”

    “自然不会立即让你七窍流血。”蛇蝎女放肆地笑,“让顾大人陪着你,看着你一日日走向死亡才有趣呢。”

    “贱人你给我闭嘴!”我怒吼,“解药!”

    “我是贱人,还是你是贱人,顾大人?”蛇蝎女以怜悯的眼神看着我,“那么多男人围在你身边,你是不是很愉悦很开心很自得?顾浅墨大人不是一向从容自若的么,怎么现在这么没气度?”

    “你明明是嫉妒,却要用假作怜悯的眼神,我很同情你,贱人!”我尝试去踩猫尾巴。

    “啪”的一声,蛇蝎女恼羞成怒,一巴掌打到我脸上,“先同情你自己吧,贱人!”

    砚台从床上起身,将我拉到身边,抚着我被打肿的脸,眼里雾气隐隐,“墨墨……”他霍然转身,再闻“啪”的一声脆响,蛇蝎女捂着脸倒向了铺满灰尘的木桌。

    蛇蝎女靠着桌缘,望着谢沉砚笑道:“谢家芳树,沉砚公子,可知你心心念念护着的贱人,早年曾与探花郎晏濯香有私情,忘个一干二净后,又与自家总管不清不白,可怜你什么都不知道,还与他来个断袖情深,哈哈哈……”

    我脑中似乎要裂开,她说什么?早年曾与晏濯香有私情?

    “你是谁?”谢沉砚掩过眼里的情绪,紧盯着似乎知道一切的蛇蝎女。

    “我自然不会告诉你,我是谁。”

    我不知她说的有几分真假,“你说的早年,我似乎并不认识晏濯香。”

    她冷如蛇的目光看向我,“真想让他听听,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冷漠无情。你这样的贱人,根本就配不上他!”

    “哦,莫非贱人你配得上?”我笑了笑,“莫非贱人是吃醋了?”

    我再一次踩了猫尾巴,蛇蝎女一掌拍在桌上,喀喇一声,木桌萎顿于地,她朝我走来,“顾浅墨你到底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关你鸟事。”

    她继续朝我走近,“不关我事,却关你明日会是个什么死法。”

    “那是明日的事,今日,先把解药拿出来,否则你走不出这个门。”我站起身,袖底蕴满了真气,袖管荡了起来。

    她与我对峙了片刻,手中赫然多了两枚药丸,“我对谢公子下毒,只为了牵制你。你先服下抑制真气的药丸,我自然会给他解药。”

    一粒小丸抛了过来,我接在手里,“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如果这不是抑制真气的药丸,而是一粒毒丸,能够为谢公子换来解药,你是服还是不服?”

    这女人也是很能打蛇打七寸,我将药丸抛进嘴里。

    “小墨……”砚台想来阻止我,没拦住,我已经咽了下去。

    又一粒药丸抛了过来,我又接住,警告蛇蝎女道:“你要再玩什么把戏,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事情,想必也知道我师出昆仑,但愿你知道玉虚子的手段。”

    蛇蝎女笑道:“的确没人敢惹西圣,不过你师父远在千里外,我自然是不会让他知道你是死在我手里的。”

    我眼睛一斜,“我师父若知道有人这么小瞧他,他会生气的。”

    蛇蝎女面纱下不真实的脸皮微微动了动。也许果真如玉虚子当年送我下山时所说,危急时刻报上他的名号,也许能救我一条小命。至于是不是他吹牛,我就不知道了。

    我与谢沉砚被关到了一起,除了解药的事,我倒并不关心其他。

    “你都已经吃下一粒药丸了,我也该吃一粒陪你。”砚台从我端详许久的掌心里拿走了药丸,放入了嘴里。

    “万一不是解药呢?”我着急道。

    “那就不是吧。”他想安慰我,却不知道说什么,便问师出昆仑是怎么回事。

    被关着无聊,就同砚台讲起了我师门的事情。

    昆仑一派数百年来守护九州大地,这一派却并不繁茂,几百年来都是单传。尊主被人称为西圣,昆仑西圣号称玉虚子,名号世代相传,玉虚子一生收徒多少由天下的国家数量决定,几乎只收男徒。这一代,九州有三国,玉虚子便只收了三徒,三徒学成后下昆仑,分别进入三个国家(曜国、汤国、殷国)辅政,具体进入哪个国家,抽签决定。

    三国互相依存又互相攻伐,最后只能有一国胜出,吞并其余两国,统一天下。胜出国的辅政者退出朝堂,回归昆仑继承玉虚子的西圣称号。同时,沦丧国的另外两个徒弟必须自绝性命。天下安定时,玉虚子只需在昆仑上悠闲的过日子,但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旦九州再度分裂,玉虚子便要开始收徒。

    我只隐去了这一代玉虚子破例收了一个女徒儿这事。

    “这个传说我是听过的,只是没想到你竟是昆仑派弟子!”砚台惊讶之余,也不乏担忧,“这规则也未免残酷了些,岂不是同门相残?”

    “为了天下统一,九州安定,必须只留一个胜者。”

    “那要是……”砚台坐到我身边,忧虑重重,“要是我们曜国最后被吞并,你岂不是……”

    我衔了根草,倒到木床上,枕着手臂,翘着二郎腿,“据说是要自绝性命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禽兽不如的想出这个点子,纯粹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慌。”

    砚台趴到床头,满眼焦急,“你师父这么狠心?”

    我望着他温润好看的眼睛,笑着安慰他,“我向来游手好闲,没什么治国的本事,我师父早就预测过,哪国在我手里,哪国会完蛋,所以他知道我斗不过我两个师兄,但又不忍心我白白送命。我也知道自己下山没几天好日子过,当年赖死赖活不下山,整日抱着玉虚子的腿,哭得要死要活。他被我哭脏了所有的袍子,最后忍无可忍,给了我一道护身符。”

    砚台眼里掠过喜色,“墨墨好聪明,是什么护身符?”

    我叼着草,道:“一个宝贝,可以瞬间千里传书,他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救我一命。”

    砚台仿佛看到了希望,“刚才那坏女人说明日会对你不利,你又压制了内力,不如先用宝贝请动你师父,然后我带着你逃走,不管什么辅国成败的事了!”

    我诧异道:“砚台你不是小青天么,怎么能不顾苍生?”

    他顿了顿,“正是因为顾念苍生,才不能让你辅政。”

    我垂下眼睑,“原来你也这么认为。”

    “快用宝贝吧,小墨。”

    我叹气,“这点小事就把我师父从千里外叫来,他会骂我的。”

    “难道在这里坐以待毙?”

    这时,门旁边的小窗口被人敲了敲,“送饭了。”

    我一骨碌爬起来,“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25:14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青灰色的衣袖露在小窗外,来送饭的是个小道童。我探手出去接饭碗,手里的一个物事不小心滚落了下去。

    “哎呀!不好!”我惊呼,连忙扯住小道童的袖口,“小兄弟帮帮忙,我东西掉外面了!”

    小道童受惊似的,忙着要挣脱,我没扯住,真让他挣脱了去。他退开去,弯腰捡东西。

    我着急不已,“这是我家传的翡翠,可不能弄丢了,小兄弟真是好人,帮我捡回来。”

    我伸着手掌,小道童指尖捏着翡翠扳指,放向我手心,扳指边缘刚擦到我手掌,便又离了我能握到的距离。翡翠扳指被紧紧握入小道童的手里,并藏于身后。

    我伸着手使劲往外够,“小兄弟,这翡翠价值半个长安城,丢了它,我可怎么活哟!”

    小道童一步接一步地退,直退到我伸长了手臂也够不着的范围。

    “我的翡翠啊!拿到当铺里典当,都不知道能当回多少银票!我的翡翠啊!”我哭道。

    小道童咬着嘴唇,“什么翡翠,我没见着!”

    “明明是你捡去了,我要告诉面纱女,你抢劫人质的财物!”我掩面。

    “我没有!”

    “只要你人在这里,我让面纱女搜你的身,只要你还没去当铺,我就可以让面纱女抢来你的翡翠!”我恶狠狠道。

    小道童蹙眉想了想,一咬下唇,果断转身便奔,绝尘而去。

    我收了泪,捧着饭菜,回到房中。谢沉砚坐在木床上,看着我,忍不住笑起来,眼睛里闪闪发亮。

    我端着碗凑过去,端详着他,“咦,砚台你眼睛里有宝石呢。”

    他拿袖子给我脸上擦了擦,笑着,“你还真哭。”

    “那可不是嘛!人家那么大一块翡翠,就这么扔出去了,哎,哪里会不心疼。”我哀婉叹息。

    “能救命的翡翠,还心疼?”

    “但愿那家伙会去当铺,要是逃出了长安,那就麻烦了。”我不无忧虑。

    砚台笃定道:“他年纪小,必会受不住你的蛊惑,先去当铺的。”

    我将饭菜放到桌子上研究,“那但愿我家总管能去当铺看看。”

    砚台走过来同我一起研究,“我觉得他只会满长安地找你,晏濯香倒是会去当铺看看。”

    我脑子里浮出一个画面,梅念远懊恼又焦急地到长安所有的青楼酒楼挨个找我。对着面前的饭菜,我忽然完全没胃口。

    砚台看了看我,拿起筷子拨弄着一碗大白菜,“是想到他正着急地寻你,心里后悔了?”

    长安青楼酒楼那么多,近百家吧,我忽然想着自己若是不喝酒,不就能省下一半的周折么。脑子里顿时充斥着各种假设,完全没听见砚台说了什么。当注意到他时,他已经吃下了几片白菜。

    “砚台!”我大惊失色,一把夺过菜碗,“我还没研究完,有毒没毒!”

    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又端起米饭吃,“有毒没毒,我先试试,你接着想心事。”

    这顿饭,不管有毒没毒,反正我也提筷子一起吃了。我原是想扯几句无关的话,安抚互相对于明日生死未卜的心情,但心头总有一根线牵着,舒畅不起来。长安青楼酒楼怎么就那么多呢?我怎么就没个好癖好呢?

    这一晚,我睡木床,砚台趴在桌上,枕着胳膊睡。我左翻身,青楼数了三十来家,右翻身,酒楼数了六十来家。

    “原来寤寐思服辗转反侧是这样的情状。”某个声音从桌边幽幽传来。

    我翻来覆去的肉身顿了一顿,遂小心翼翼地挺尸,望着头顶的房梁。一夜都没睡踏实,梦里似乎有人在说:

    “大人又伤怀了?”

    “有个浅小墨,欺负了我三年。”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味道,有人俯身靠近,“小墨?”

    我一把将其搂住,咫尺的气息就在脸边,我闭着眼嘴唇贴了上去,喃喃道:“念远……”

    忽然气息一冷,他将我推开。我睁眼的瞬间,从梦境里熟悉的气息醒了过来,面前的气息又是另外一种。

    谢沉砚踉跄退了数步,眼底深处的波澜似要席卷而出。我想说点什么,但实在什么也说不出。恰在这时,门外响起开锁的声音,蛇蝎女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柔嫩的嗓音道:“谢公子,请。”

    谢沉砚毫不犹豫地往外走。

    “砚台!”我去拉他,谁知道这一去是吉是凶。

    他将我甩开,看都不看我一眼,径直走向门外,到门口时停住了步子,背对着我,低声道:“你一晚上喊了他名字四十七次。”

    ※※ ※

    蛇蝎女将谢沉砚带走后,一个小丫头送了一堆衣物到我面前。

    ——女人的衣裙。

    我冷冷然,“这是何意?”

    小丫头道:“纪姑娘说,让你以女儿妆的模样死去,也算对得起你了。”

    我将粉色衣裙扔到一边,“士可杀不可辱!”

    小丫头道:“纪姑娘说,你可以不穿,先给谢家公子收了尸后,你再上路。”

    我遂捞回裙子。

    小丫头不走,一双眼睛跟黏在我身上一般,“纪姑娘让你现在就穿上,然后去大堂。”

    “纪姑娘就是那蛇蝎女么?去什么大堂?做什么去?”

    小丫头面无表情道:“对纪姑娘无礼,死的时候会痛苦一些。大堂是我们举行仪式的地方,也是炼丹的地方,你运气好的话,会用来祭天。”

    “那运气不好呢?”我问。

    “八十一人中只有一人运气好,用来祭天,另外运气不好的八十人只能作为一般的炼丹药引了。”

    我思量了一番,“祭天怎么个祭法?炼丹怎么个炼法?”

    “都是将你们的血引到丹炉里去,祭天的那位会由大师念一段咒文。”

    “你们炼的什么丹?”

    “长生丹。”小丫头有些不耐烦,“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穿衣服了么?”

    我磨磨蹭蹭换衣,总觉得各种不适,多少年没穿过女装了。“对了,昨晚送饭的小道童长得蛮水灵的,今天能否在我死前再看他一眼?”

    小丫头嗤了一声,相当鄙夷又不屑地瞄着我,“荒淫无度,果如传言所说,真不明白纪姑娘怎会拿你来凑数。”

    我将身上的衣裙扯顺了,紧得慌,不晓得是我胖了还是衣服小了,“这话怎么说?”

    小丫头继续鄙夷地看着我,将我从头到脚打量,“用来炼长生丹的女子必须是处子。”

    我哦了一声,“那就放了我吧,不然会玷污你们的丹炉的。”

    小丫头脸又冷下来,“纪姑娘会有安排的。”

    我站起身,看了看自己的一身女装,酥胸半裸,锦带收腰,确是贵族女儿衣着,但穿在我身上,怎么看怎么诡异,更重要的是,我如今竟觉穿上女装跟没穿衣服差不了太多,令人十分难为情。

    “你这个样子倒确实有几分良家女子的模样。”小丫头难得地赞美之词,可听着还是不对味。她又补充一句,“水灵的小道童从昨夜就没见着人,很遗憾不能满足你的遗愿。”

    ※※ ※

    当我一身桃花色站到了俯视大堂的看台时,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开阔简陋的大堂正中央是一方需十人才能合抱的铜炉,炉底炭火极旺,隔着十几丈的距离都能感受到炙烤的火焰,炉内水与药在沸腾。铜炉前站着个牛鼻子老道,正是不知用了什么迷香放倒我和砚台的家伙,此刻身着华丽道服,正闭着眼念诵什么。铜炉四周是地窖里的八十名少女,依着方位站立,排列成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象,虽口不能言,却都面露绝望恐惧之色,眼泪止不住地滚落。

    四象连汇的中心站着蛇蝎女和谢沉砚,谢沉砚与她正争执着什么,蛇蝎女突然抬头朝我看来,谢沉砚随着她目光也望过来。

    我顿时觉得窘迫万分,想找个藏身之所,奈何小丫头紧扣着我手腕,走不了。

    蛇蝎女脸上神情颇为复杂,谢沉砚则是满脸惊愕。

    在铜炉沸腾的水声之外,蛇蝎女对谢沉砚道:“谢公子可瞧见了她的真身?”

    “怎、怎么会……”砚台震惊之极,“不、不可能……”

    蛇蝎女对我旁边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这丫头手上一用力,将我拉扯着走下看台。我被安放到青龙龙首的第一宿——角的位置。

    “国师可以开始了。”蛇蝎女恭敬地向牛鼻子行了个礼。

    牛鼻子睁开了眼,道服袍袖一扬,一道黄符被抛上空中。我心中一面诧异一面鄙夷,国师?哪里的国师?曜国是没有国师的,这么说蛇蝎女也不是曜国人物了。神神叨叨的,抛黄符做什么,什么仪式么?炼长生丹究竟是哪国习惯呢?为什么会在长安炼丹?这丹药炼好后给谁服用?

    一连串的问题还没想完,就见那道黄符从空中向我落来。这必然不是什么好玩意,我当机立断,闪身便躲。谁知那牛鼻子身手更快,手里拂尘朝我掷来,柄端正敲到我额头,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疼得很。

    “你个牛鼻子!你奶奶的!”我揉着额头,只见眼前星星旋转。

    所有人目光都停到了我脚下,我待星星不转了,也低头看了看。

    ——那道黄符正落到我脚下,我依旧站在第一宿的位置。

    牛鼻子一手指向我,“祭炉。”

    我心中咯噔一下,遂将脚下的黄符踩个稀烂,“老子运气这么好么?你个牛鼻子肯定动手脚了!祭天祭炉祭你奶奶个腿儿!要祭拿牛鼻子的童男身去祭!敢不敢?不敢就不是童男子!”

    牛鼻子沉着眼眸盯住我,怒气隐隐。蛇蝎女原本想笑,却忍住了,为表示自己的立场,对我喝道:“不得对国师无礼!”

    “狗屁国师,哪国国师?”我不屑道。

    “你死后我会告诉你。”蛇蝎女一挥手,墙壁暗处隐藏的黑衣守卫飞出了两人,一人拉住我一条手臂,往铜炉边拉拢。

    谢沉砚冲了过来,“放开她!”

    黑衣守卫无视手无缚鸡之力的谢沉砚,将我拖到了牛鼻子跟前。

    “国师大人,这是个误会!”我连忙诚恳道,“小女子会玷污了您老的丹炉的,真的,小女子不是处子身!”

    牛鼻子面不改色,一伸手,有道童送上一个檀木小盒,一抬手,一名守卫掀起我衣袖,将我胳膊扯到众人眼前。牛鼻子打开小盒,内里装满朱砂,他一指勾了些出来,摁到我手臂上,再拿一块蘸了药水的布擦去朱砂,我手臂上依旧一点殷红。

    “可喜可贺,顾大人还是处子身。”蛇蝎女幸灾乐祸道。

    牛鼻子手里多出一把匕首,探出一手拉住我手腕,往炉边去。

    谢沉砚怔了怔,回过神,奔过来拉我,“放开她!不许伤了她!”守卫将他推开。

    匕首刀锋就要从我手腕划下,我另一手飞快抬起,疾点牛鼻子手腕上的穴位,他手腕一沉,我转点为拍,一掌向他胸口拂去,同时被扣住的手腕一扭,再一脚踢出,牛鼻子只得退了半步,并松开了我。

    我内力被压制,便只能使巧劲,以快制敌。牛鼻子一时并不能将我怎样。

    再逼退他半步,我便可以逃过一劫。

    “谢公子的解药!”蛇蝎女话音未落,一物被她抛出,直坠丹炉。

    我想也未想,腾身而起,扑向丹炉——

    沸腾的药水蒸氲到我身上,滚烫,下地狱油锅大概就是这么个滋味吧。我手里接住了解药,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坠落沸腾的铜炉。

    “浅墨!”一声呼喊仿佛从天边传来。

    我隔着水雾,望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然看到了梅念远。

    忽然间人声鼎沸,大堂混乱一片,我朦胧中瞧见梅念远疾步冲了过来,悲痛决绝,震慑惶恐,不顾阻拦的人潮,不管眼下的劲敌,不惧刀枪,不畏箭雨。

    我觉得下油锅之前,能看一眼,也是好的。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25:55
情场手段,不分优劣

    祭堂内突然闯进大队人马,似有官兵,刀剑出鞘,厮杀成片。我却要坠入地狱红莲业火中,丹炉内火舌吞卷,要将我整个人融化。我闭上眼,就当是睡一觉吧。下坠的过程怎么那么漫长……

    被沸腾的水雾席卷之时,腰上忽然一紧,身体猛地上升。我顿感不适,睁眼看时,一条白练自丹炉外将我缠住。在白练的力道下,我身体往丹炉外飞出,脱离了火舌水雾,飞到了众人头顶。腰上白练蓦地撤去,一个浅色衣衫的人掠至半空,将我接住,之后一折身,转掠向高处的看台。

    变故须臾之间,生死也是眨眼之间。我意识还未从地狱之火中挣脱出来,整个人还处在木然状态。抱着我的人还没松手,手掌在我腰间比那条白练还要紧,我木然转头看了看他。

    “青璃。”他叫我一声,目光与我片刻不离,漆黑的瞳仁里似有漩涡交叠,将人席卷进一个花瓣纷飞的世界——我在树下喝酒,他在小亭内笔试丹青,待我半醉时,他走来树下,丹青放到我手里,将我横抱而起,也是这么叫着,“青璃,你师父明日要来接你,说你是私下昆仑,摔了头,要带你回去医治,我只怕你这一去,再也不会记得我。”

    “濯香。”我搂抱住他,醉醺醺地将头埋在他颈间,“我当然会记得濯香。”

    “如果不记得了呢?”

    “那你记住我,来找我嘛!”

    他将我放到竹榻上,我翻个身,醉呼呼睡去。他站在我身边许久,一个丫鬟低声道:“少主,青璃小姐是昆仑弟子,将来要入相辅国,她师父必会让她忘了与你的一段记忆。而且……她本不叫青璃……”

    “我叫她青璃,她就是青璃。”

    我从梦中醒来,凝视着眼前人——晏濯香!

    “什么青璃?我是顾浅墨!”我愕然退了几步,大堂内的喧嚣将我唤回,我往下一看,官兵已将众少女解救,那国师却难以对付,蛇蝎女意图劫持人质,脚步正往一人靠近。

    “念远!”我一个飞身掠了出去,落到他身前,再回身一掌拍向靠近的蛇蝎女。

    她嘴角流出血来,退开几步,惊怒道:“你不是被压制了内力么?”

    我解释道:“兵不厌诈,虚虚实实,姐姐你不懂么?”

    我转眼见那牛鼻子国师目光向我看来,必是没安好心思,我转身将梅念远拉住,打算先退到一个容易脱身的地方。被拉住的人却全不在状态,将我上下左右打量,目光扫过我不再平坦的胸部。

    我脸上一热,一袖子打到他脸上,“总管大人,逃命要紧!”

    他顿悟,将我拉回身边,“浅墨这样子最好看……”然后拉住我往相反方向跑。

    其实我也已经不辨方向了,见拉不动他,只好跟着他跑了。没跑几步,踩到了裙子角,脚下一绊,往梅念远身上扑倒,他完全没有防备,被我扑到地上。这时,那牛鼻子国师和蛇蝎女同时追上我们,要命的招数便往我身上招呼。

    梅念远将我压到身下,去接那两人的狠招。

    “念远!”我着急不已,却翻不过身来,被他死死压在地上。

    一道白光袭来,白练当空一扫,狠狠打在牛鼻子和蛇蝎女肚腹上,二人被打飞了出去,晏濯香自空中落到了我身边,低眸瞧了躺在地上的我一眼。

    “多谢了,晏大人!”我道声谢,然后打算提醒梅念远可以起来了,却见他眼神又飘了开去,我顺着他眼神走,低头见自己衣襟又下滑一些……

    我在他手臂上狠狠一掐,他回神,“我还没习惯你这个样子,嗯……失礼了……”

    这才起了身,拍拍灰尘。举目寻找砚台,他被官兵们解救出来,离我并不远,只是望着我,并不上前。我与他目光一撞,依旧不知说什么好。梅念远目光停在我脸上,似乎在研究我的神情,“你这个样子一直跟他在一起?”

    我不答话,他满目纠结地转过了头,“想跟他说话你就去吧。”

    我叹口气,转身去看那蛇蝎女。大堂内暗处的守卫都已被解决了,小道士小丫头们也都被官兵捉拿了,如今只剩牛鼻子国师和蛇蝎女二人犹在负隅顽抗。晏濯香一步步向那二人走去,蛇蝎女一记飞刀甩出,直奔我面门。我抬手准备去接,晏濯香霍然挥出手中白练,将飞刀打偏。

    同时,牛鼻子国师腾身而起,从窗口逃了。

    “声东击西,晏公子快追!”我忙道。

    哪知晏濯香根本不动,眼睁睁看着牛鼻子逃走。倒是带队的官兵反应灵敏,立即出去追赶。不过,凭他们的身手,要追上牛鼻子只怕绝非易事。

    眼下只剩蛇蝎女了,她站在丹炉旁,望着晏濯香笑,“害怕调虎离山,所以不敢离开?”

    晏濯香冷冷然道,“炼长生丹,你们是汤国人?在长安做什么?”

    “神机谷少主濯香公子不是聪明绝顶么,有什么可以难住你么?”蛇蝎女柔声问。

    晏濯香眼波微微一动,往蛇蝎女走近,“你是什么人?”他袖风一扬,蛇蝎女面上的黑纱飘飘荡荡落了地。

    我忙定睛去看,一张无多少表情的美颜,并不是什么认识的人,然而她眼神却有几分熟悉。

    “有人将濯香公子忘得一干二净,濯香公子也将妾身忘得一干二净么?”蛇蝎女眼里怨怒交织,面部却仍无多少表情。

    晏濯香面容凝定,似在沉思。我看了看他,小声提示道:“那什么,是你的旧识,快想想你曾经拈花惹草过哪些人。”末了,我又叹道:“原来是情债呀,却拿我来顶罪,真是作孽。”

    晏濯香凝定的目光向我投来,怎么说人家也救过我,这样怪罪人家似乎也不大好,而且……他这眼神也不太善,我忙转了话题,问蛇蝎女道:“你诱我跳炉的解药是真是假?”

    “顾大人不知真假,就敢跳炉。”蛇蝎女眼里满是讽刺的冷笑,“为了拿到谢公子的解药,自己性命都不顾。濯香公子为了这样一个朝三暮四又善忘的女人,值得么?”

    “值不值得,关你什么事?”晏濯香淡然道。

    “是啊,不关我的事。”蛇蝎女眼里一丝恨意掠过,“追逐一个不可能再回忆起你的女人,其实濯香公子才是最可悲的人呢。枉你聪明一世,却逆转不了命运,空对着自己爱的女人,看她与旁人情深意浓,你——濯香公子,不过是个路人,你也只能活在曾经的记忆里,真是可怜……”

    “啪”的一声脆响,只见晏濯香袖子动了动,蛇蝎女脸上却红了一片,嘴角滴落嫣红的血。

    我被惊得一抖,一退,正撞上后面的梅念远。他一手抵到我后背,对我附耳道:“你,从前认识晏濯香?”

    我摇头,“不认识。”

    “你觉得那女人说的是真是假?”

    我继续摇头,“不知道。”

    梅念远在我耳边落寂道:“那女的像是在说假话么?假话能让晏濯香这样的人动怒么?你明知这个道理,却告诉我不知道。顾浅墨大人,你的情史如此悠久,我十匹马都追不到源头。”

    我皱起眉毛,亦觉十分纠结,“要是我的情史有史官记下,我也好捋一捋,就可以告诉你源头在哪了。”

    说话间,晏濯香与蛇蝎女的对峙又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濯香少主如此生气,是被我说中了吧?单恋的滋味不好受吧?看她与别人郎情妾意,对她家总管都比对你好,你又是什么滋味?有没有想过杀了所有人,将她夺回?”蛇蝎女恶毒地朝梅念远望来,笑道,“他不过是个小小总管,却与你的青璃走得最近,你真不想杀了他么?”

    我寒毛直竖,握住梅念远的手,指着那恶毒女人骂道:“你这个蛇蝎女,挑拨离间的下三滥手段,以为谁会落入你的圈套么?真是低劣!没品!”

    蛇蝎女狠毒地笑道:“情场手段从来没有高雅低劣之分,只论胜败。”

    晏濯香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我这边瞟了过来。梅念远忽然低声一笑,“虽然她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是浅墨你不要抓得这样紧,而且显然她是故意激怒你们,她想逃走。”

    我明白过来,果然见那女人步子朝窗口方向悄然移动,我脱口喊道:“晏公子,她想逃!”

    我语声未落,蛇蝎女猛地纵身,飞蹿窗外。晏濯香却看着我,右手微微动了一下,一道白光倏然飞出,直击逃跑的蛇蝎女左臂,一串血珠从空中洒落,蛇蝎女还是逃了。

    我追了几步,不由顿足,“坏女人,药丸到底是真是假?”

    “兵不厌诈,虚虚实实,顾大人自己看着办吧。”窗外飘来蛇蝎女最后的笑语。

    我气恼地跑回来,将手里快融化的药丸交到梅念远手中,嘀咕道:“他是故意放她走的,果然是旧情人。”而后我挽起裙摆,飞身而起,直奔高处看台,对底下众人喊道:“你们的顾大人在楼上,正昏迷着,我是他表妹,大家再见!”

    众人愕然。

    我往窗外一跃,消失掉了。

    片刻工夫,阵阵脚步声响在盘旋的楼道间,上锁的门被人踹开,众人涌进了一个狭窄的房间,房间内一张木桌,一张木床。

    木床上躺着一个昏迷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本官。

    晏濯香、梅念远、谢沉砚以及众多官兵都挤了进来。三人站在我床头,梅念远俯身将我抱起,拍着我的脸,“大人?”

    后来我被掐了人中,这才悠悠醒转,迷离着眼看着他们,“念远?濯香?砚台?我不是在做梦吧?”

    众人目光都对我审视许久,我穿着男人衣服,梳着男人发髻,眼神又极为迷离,心跳又极为平缓,全然是一副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样子,而且货真价实是平日那个昏官。

    我对发生了什么事表示十分茫然,梅念远一五一十跟我详细讲了,末了问一句,“大人有个表妹?”

    我回忆着,“似乎是有个表妹。”

    “叫什么?”

    “叶深水。”

    梅念远不无追忆,“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呢,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看望大人。”

    这次风波以顺利找回本官,大理寺顺利破获失踪少女谜案而告结束,然而幕后黑手仍未擒获,金吾卫对长安城进行了一次大搜查,仍未找到牛鼻子与蛇蝎女。

    晏濯香在我客厅里喝了半杯茶,分析道:“要么是他们易容了,要么是他们藏在了我们不易找寻的地方。”

    我穿了一身闲服长衫,窝在椅子里点头,“如果是易容的话,我们就没办法了。如果是藏在了我们不易找寻的地方,那么是否可以想想哪些地方是我们不易找寻的?”

    梅念远站在我身边,插话道:“不易找寻的地方,一是高官府邸,二是人多的场所。”

    我捞过一杯茶,拿茶盖拨过茶叶,“却也不能打草惊蛇,金吾卫的搜查不过是意思意思。晏大人故意放走二人,是想放长线钓大鱼,汤国国师潜入我大曜,只怕背后还有人,不知这曜国上下,是谁在叛国。”

    晏濯香放下茶杯,“侍郎先休息几日,晏某告辞。”起身后,他将一枚翡翠扳指放到桌上。

    正是被小道童捡走的那枚,我问:“是在当铺找到的么?”

    “嗯。”

    “有没审问那小道童?”我忙问。

    “他什么也不知道。”

    我气馁,又想起那晚谢沉砚说的话,便想问一问,“那个……晏大人怎就想到去当铺看看?”

    “晏某想着,侍郎若是被人掳走,必会想方设法求救,既然那枚翡翠在侍郎手里,即便侍郎会万般不舍,但为了活命,想必会用上一用。”

    我不由称赞,并道谢,“辛苦晏大人了,若不是晏大人,只怕我这会也回不来。”

    晏濯香看了眼一旁的梅念远,笑了笑,“梅总管也想到了这点,让晏某去当铺查一查,总管自己却去一家家酒楼和青楼找人。若大人只是贪杯,醉在酒楼,却也不能排除。论起辛苦,还是总管更多一些。”

    梅念远推辞一番,“还是劳烦晏大人了。”

    晏濯香目光不冷不热,扫了梅念远一眼,道了告辞,抬脚便走。

    我看了看外面正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候,不由笑道:“晏大人这是要去醉仙楼?”

    对方并没否认。我又道:“看玉姑娘去?”

    晏濯香停了步子,回身看我一眼,“侍郎一同去否?”

    我摆手,“休养好了再去。对了,醉仙楼正是人多的地方,晏大人可顺道看看那里的姑娘们——的左臂。哦对了,我这里有粒药丸,晏大人能否给看看是个什么东西?”

    晏濯香出了厅,没接我的药丸,“晏某先去瞧瞧玉姑娘,再去看看谢大人,完成侍郎的心愿。哦对了,侍郎有时间可以去探望一下谢大人,据说谢祭酒为儿子意欲退婚打算娶顾侍郎表妹一事,正头疼不已。”

    梅念远望着厅外月色,也叹道:“大人的表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探探亲。”

    我喝了口茶,提醒某人道:“先不要想表妹的事情,本官记得,总管从此夜里是要打更的。……不过话说回来,你一家家酒楼和青楼地寻,走了多少家?”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26:16
心有嫌隙,九曲回肠

    闲话一阵后,我到书房查阅两个邻国的相关资料,的确只有汤国有炼丹风俗,据说其民多不寿,所以从宫廷到民间都崇尚丹丸药石。这么看来,国师级的人物,必然被视为国宝一类的稀有生物,又怎么会出现在曜国长安呢?

    不得其解,也就懒得再想了。日子已过到了八月,窝在书房内,还是闷出了一身汗,我合了书卷,到庭院去乘凉。

    荷花落尽后的庭院仍然有飘散在空里的清香,池塘上连接两岸的飞桥上,有个身影停着,半靠在桥栏上,专注地望着已升到屋角上的月亮。

    我在池塘外的石墩上坐下,一面摇扇一面看那望月的身姿。

    月亮一点点爬升,我身上汗水也一点点凉透,看那人身姿就没动过,只有衣袖被晚风一下下吹到桥栏外,似乎是等着羽化登仙。我看不下去了,走上了桥头,走到他身后。

    瞥见他手里捏着一物,我顺手夺了过来,一瞧,竟是一方雪白的丝帕,角落绣有一朵梅花,针脚细腻,触手是丝质的温良,香气散到鼻端。

    梅念远转身看着我,眼里有没来得及掩去的伤怀。我将丝帕还了给他,凉凉道:“总管也有自己的伤情事?这丝帕如此馨香,莫不是哪家的小姐私相暗授?”

    他将丝帕折好纳入袖中,神情十分低落,没答我的话,只垂眸看着桥下碧水中的月影。

    我合了扇子,继续朝另一端的桥头走。

    “浅墨!”被唤了一声。

    我停了步子,耳朵竖起来。

    “你不要误会。”某人解释着。

    “这有什么误会的,郎有情妾有意什么的再平常不过了。”我继续往桥头走。

    后面脚步声追来,将我拉住,“说了不要误会还误会!”

    我望着桥外的残荷,“绣梅花是何意?”

    “绣者爱梅,仅此而已。”梅念远看着我解释道。

    我将胳膊收了回来,扭头便走。

    “……”身后脚步声又追来,忙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我脚下不停,夜风擦过我衣摆,呼呼作响。我走得快,后面的人跟得更快,追到我身前,将我拦住,继续解释:“爱梅是指爱梅花。”

    “你要是姓何,这丝帕上指不定就绣的荷花。”我见前路被拦,转了身,朝另一端的桥头去。

    梅念远跟着我后头走,“浅墨,这丝帕真不是什么小姐送的!”

    我懒得再走,一步停到桥栏边,又走了一身汗,展开扇子不停地扇。梅念远把扇子拿走,凑我身边帮着扇,“浅墨,真的,这丝帕不是那个意思!”

    “是女人送的不?”

    “……是。”

    “什么时候送的?”

    “很久之前。”

    “多久?”

    “七年前。”

    我望了望月,从他手里夺回扇子,“总管该去打更了,我有些累,要回卧房了。”

    “浅墨,你不信我?”

    我看他一眼,“总管是哪里人?”

    “西域。”

    我依旧看着他。

    “祖籍江南。”

    我目光继续徘徊在他脸上。

    “没骗你。”

    我靠到桥栏上,不再看他。

    “浅墨,你是不信我了么?”他向我走近,眸子里光华凝聚,却如月影一般黯然。

    我抬头向他再望了一眼,“总管不要误了时辰……”

    他眸子一闭,将我抱住,封住了我的嘴……

    这熟悉的味道总让人有几分沉迷,不由自主地跟着闭上了眼,唇舌游移,含住了彼此的气息,绵长细腻又温柔的动作从没变过。被堵得快要憋死时,他才退到一边,咬着我唇瓣。我立即吸气,脑中却还是空白了,不知他什么时候移到了颈下,咬开扣子。

    炙热的呼吸喷在锁骨下,令人浑身发软,桥栏没扶住,往下一跌,被他接住,搂到手臂里,反压到栏杆上。袖管里进入了一只手,顺着手臂一路抚过,这攻城掠地的手段让我脑中发震,魂游天外。

    从未被侵入过的地方感受到了束缚解脱,游动手指的抚弄攻势让人不寒而栗,手掌与肌肤之间的触感奇妙又可耻,我想逃,却发觉被压制住了,无从借力。额头开始冒汗,手心也汗津津的。

    “梅念远,你真无耻!你不能这样……”我两手将他拦截。

    他又咬开了一个扣子,呼吸渐重,语声微颤,“浅墨,为什么你总不拿真心待我?你漠然的神态就能将人推入万丈深渊,你总这样见死不救!我真没见过比你更冷漠的女人……”

    我呼吸紊乱,不知该怎样阻止,被他一路吻过的肌肤止不住地一阵颤栗,他却完全没有罢手的意思,“总管,有话好说,你先停!”

    恣意的吻落到了被束缚已久的地方,双手游移得也更甚,指下肌肤敏感地发胀,他气息纷乱道:“浅墨……你要是个平平常常的女人该多好,不扮男人该多好……这样美……却要缚住……”

    “梅念远,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我睁着眼,平望明月,喘息连连。

    “我在侵犯神圣不可侵的浅墨……”他低头,半舐半咬,一只手还在继续解复杂的衣带,“想知道你到底有几分真心!”

    我可耻地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回应,一股热潮在这样前所未有的刺激中涌下,怕自己发出什么可怕的声音,只得咬住下唇,却还是在换气的时候泄露了喉咙里的颤音。

    他手掌往下滑的时候,我死命按住,不由求饶,“念远,快住手!不能再这么下去!”

    他抬起头,看着我,再低头吻到我嘴上。在气息不够用的时候,我又陷入了一片空白状态。他突过我的拦截,一路侵入。

    “啊!”我吓醒了,惊叫一声,却也似乎把他给吓到了。

    “这么怕?”他神色低沉地凝视我,眼里的情感复杂难明,呼吸粗重,欲念毫不掩饰,“还是你根本就没有真心,不想给我?”

    他手指停在我的生死界线上,我一动不敢动,眼泪都吓出来了一些,“真的不行……”

    “为什么?”他眼里划过浓烈的伤痛,绝望和苦楚,“我就这么让你厌恶?在你心里占不了一点地位?”

    我无可奈何地摇头,苦于难言。

    他转头,眼里凝起了一层水花,侧头过去,眼眸月下水光潋滟。他松了禁锢,放了我,顺手给我整理了衣服,再塞了一物到我手里,才转过身,往桥外走。

    我看着自己手里的夜明珠,在月下熠熠生辉。

    将自己收拾好后,我独自去了后院某个荒凉的角落,开了暗道,下到地下禁牢。点了火把,进入几层的地下。

    重重的喘息和的呻吟声传来,我脚步只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前方尽头在我的火把照耀下,彻底明亮了起来,一对合抱的鸳鸯三度春宫在我面前。

    插了火把到墙壁上,我拉了把椅子坐到一张简陋的桌子旁。□的女人对坐在男人腿上,早看见了我,却丝毫没有减少她的兴趣,依旧继续着鸳鸯戏水。

    “大人……”被她折腾到无力的男人嘴里含糊地叫着。

    “澜儿乖……大人最疼你了……”女人将男人推倒,坐到他身上,腰肢动得越发卖力。

    骨骼的撞击声,地上的喘息声以及的水声混到一处。

    我坐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等待着他们一轮又一轮。

    终于女人瘫倒在男人身上,久久喘息,“大人您真是稀客啊……恕我们没法招待……”

    “千澜怎么了?”我睁眼看着抱在一起的二人。

    如歌寻了件脏兮兮的衣裳披上,又给地上昏过去的千澜盖了件衣服,“大人也看到了,他很好,好得很。”

    我本想起身去查看一下,但又实在不想近身,“谁把你们关到一起的?”

    “这还用问么?”

    “总管?”

    如歌没有否认,一脸悠闲地望着我,“大人今儿个来是做什么?”

    “回答我一些问题,给你们一条活路。”

    她体态丰盈地坐到我对面,“问吧。”

    我看着她隆起的腹部,手里的扇子掉到地上,“你怀孕了?”

    “是啊,三个月了。”

    我掐指算了算,他们关过来也刚好三个月。我弯腰捡起扇子,身体靠进椅子里,“最早你勾引千澜,可是总管的主意?”

    如歌眼底蓄着暌违的笑,似是等待了很久,“最早倒不是,总管察觉我对千澜有意,便授了一些手段。”

    我捏紧了扇柄,“比如?”

    “给了我一些大人常用的熏香,让千澜半醉时,将我误当做你。”

    我胳膊肘支在桌上,手撑着头,“就是春天时总管带我去观摩的一出春宫?”

    如歌心情愉悦地身体前倾,靠在桌上,好整以暇地看我,“都是他预谋好的,让你亲眼看见男宠的背叛。”

    我视线直视她,“我为什么要信你?”

    “其实你已经信了。”如歌肆意笑起来,“还有,你大概男宠太多了,自己心里也没个数,所以可能并不知道有些人的突然消失,当然,也不会有人告诉你这些,因为有个堪比所有男宠的总管在你身边。”

    “消失?”我心中揪紧。

    “对你有非分之想的男宠,一个个被总管解决掉了。”如歌笑得很欢快,“比如眼前的千澜,就是一个例子。还有阿沅曾被关柴房,饿了个半死,若不是他没那么多复杂心思,只怕现在早不在府里了。还有两年前最得大人宠爱的阿竹,出门买个包子,却再也没有回来,还有……”

    “够了!”我一拍桌子。

    如歌眼里笑得恶毒而温柔,“其实你也不该怪他,他爱你爱得很苦,日日夜夜见你与其他男人欢歌笑语,他却只能在所有人身后,给你算账,管理偌大的府邸,筹资供你挥霍。”如歌留意着我的神情,忽然语调一转,“大人,是不是对他也动了心思?可是,总管这人,只怕是这三千来人里最复杂的一个,大人查了三年他的来历都没有查到吧?”

    我首度察觉如歌这人也不简单,每句话都如一根利刺,深深扎入人心里。我抬手掀了桌子,一脚踹翻椅子,“你想不想活命?挑拨离间,谁会放过你?”

    “我是挑拨离间,可说的也是实情,大人莫非被总管蒙蔽到不愿知道真相?”如歌扶着自己肚子,笑得毫不畏惧。

    原本我是有很多问题的,但在这个女人面前,我一刻也不想多呆,甩开衣摆便往外走。

    后面的笑声愈发狂妄,“他们说大人失忆了,可大人怎么会记得春天时的事情呢?”

    我踩着月色,一路到了总管院里,拿钥匙开了房门,点了灯。

    提着灯,我站在他房间里,若有若无的气息漂浮着,仿佛某人就在身边。我壮了胆,搁灯到桌上,开始翻查整个房间。

    先搜床,往枕下一摸,搜出了玉簪,正是我送的那枚。此外,再搜不出其他。我把玩着玉簪,就着枕头,往床上躺了一会儿,才下床往其他地方查看。

    有只箱子上了锁,没钥匙总不能撬开,只得作罢。

    布置简单没有一件奢华物的房内,最多的便是账本,这东西是我看着就头疼的,所以都让放到了他房间。此刻,我只得硬着头皮查阅账本,想看看总管这些年的月俸积攒了多少,竟能赎回我的夜明珠。

    翻得头晕脑胀后,令我不敢置信的是,府中财库里,梅念远从来没有完整拿过属于他自己的月俸,常年用度只扣除了一些小的花费,如衣物笔墨之类。以前对账时,他并没有给我看全部账本,以至于我从未发觉。

    由此可知两件事。

    梅念远来我府里做总管,不是为的钱。

    梅念远能够赎回我的夜明珠,此人不差钱。

    我蹲在房中,抱头思索,他究竟是什么人?来我府里做总管为的什么?哪里来的钱?

    翌日,我怏怏起了床,胡乱穿了衣,洗漱后到前院。

    府门吱呀一声开了,梅念远从外面进来,面色有些疲惫,抬头看到我,错愕道:“大人怎么起得这么早?”

    我自然不能说是一晚上没睡好,打起几分精神,自然道:“早睡早起,锻炼身体。”

    他虽有疑惑,却没再问,绕过我,往后院去,“吃些早点再出去逛吧。”

    我卷了本《战国策》到院里看,小龙端来茶水点心,我便喝着茶吃着点心翻着书,研究一些策略问题。小龙没敢打扰,退走了。我坐在石头上,手里握着书,不知不觉打起了盹。

    “一大早的睡什么觉。”某个声音突然出现。

    我惊醒了,睁眼一看,梅念远正站在我身前,面色深沉。我揉了揉眼,“你不去补觉,来打扰我干什么?”

    “你去我房间做什么?”他紧紧盯着我。

    “谁去你房间了?”我拿起书继续看。

    手里书忽然被抢走,他看了眼封皮,嘴边苦涩地笑,“都研究起《战国策》了,我那么不好对付么。”

    “列国纷争,身为一介忠心布衣,当以国家隆兴为己任,研究《战国策》有什么不对?”我慷慨陈词。

    他将书甩到我手里,目光浮在我脸上,“我房里有你身上的气息,床上更多,我刚躺下就仿佛你在跟前。”他弯腰过来,一瞬不瞬地瞅着我,“我床上舒服些么?你昨晚该不是睡在我房里的吧?”

    “那么硬的床,我怎么可能……”我说了半截,从他面前扭过了头,僵持着。

    他拉过我一只手,将一串冰凉的东西搁到我手心,“房门钥匙,房中箱笼的钥匙,都在这里。”

    我转头看着他白皙修美的手指将钥匙合在我手里,有些走神。

    “大人不好了!”小龙飞奔来报,“外面好些提亲的,说要娶大人的表妹……”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26:37
上门提亲,络绎不绝

    在官府破获长安少女失踪一案中,传说同时被解救的还有一个十分勇敢的可爱姑娘,当时不畏强敌,与妖道人斗智斗勇,赢得了不少人的青睐。据说这个勇敢可爱的姑娘正是前门下侍郎现一介布衣的顾浅墨的表妹,闺名叶深水。

    虽说前门下侍郎顾浅墨声名不佳,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叶表妹的声誉。在两相对比中,人们对顾浅墨的唾弃更深一层,而对叶深水的爱戴如日中天。

    长安待娶之家闻风而动,纷纷托媒到顾府,一时间,长安媒婆贵,平常人家请之不起。在商业链效果的影响下,一夜之间,长安冰人行馆如千树万树梨花开,平地而起,鳞次栉比,生意红火,竞争激烈,纷纷树立招牌,表示自家馆里冰人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可以将长安最丑的姑娘嫁掉,让最穷的秀才娶上老婆。

    小龙汇报,来府上提亲的媒婆已把巷子给堵了,外出买菜的厨娘被堵在了巷外半里地,回不来,中午饭怕是没着落了。

    我皱着眉毛,在石头上坐了一阵,起身踱步,无计可施,蹲到树下翻《战国策》,看有没有什么好计谋。

    “大人用不着为难,好些公子哥儿托了媒人来提亲,聘礼丰厚得紧,大人就选一家聘礼最多的,把咱表小姐嫁了就成了。”小龙乐滋滋地提议。

    “你家表小姐在哪呢?”梅念远在一旁幽幽地问。

    小龙挠着头,“这个……大人一定知道表小姐在哪。”

    我合上《战国策》,沉声道:“深水她行踪不定,酷爱行走江湖,恐不适为人妻。”

    小龙无比失望道:“这么说,那些聘礼都不要了?”

    我心口一阵揪紧,“要不,先把聘礼收了?”

    梅念远瞟我一眼,面上冷冷的,“收了聘礼,就得嫁人。”

    我心念电转,眼睛一亮,“深水年纪是不小了,也该找个婆家了,咱们先收聘礼,待我说服我那表妹,让她先嫁到夫家……”

    梅念远往我跟前走近一步,脸色一紧,“然后呢?”

    “然后我琢磨着夫家必然会受不了我那表妹懒惰又恶劣的脾性,过不了三天,准会休了她……”

    梅念远再往我跟前走一步,“要是不休呢?”

    我转着眼珠想了想,笃定道:“一定会被休!”

    “何以见得?”

    我分析道:“譬如,总管你老婆三天两头不回家,在外面喝花酒,还爬墙与野男人幽会,你会不会休了她?”

    “……”梅念远凝视着我,咬唇无言。

    最后召集了部分男宠家丁讨论是关着府门不放媒婆进入,宁愿吃不到中午饭饿肚子,誓死保住表妹,还是打开府门放入媒婆,先收聘礼,关门数钱,吃饱喝足,再嫁表妹以及等待表妹被休,迂回地保住表妹。

    一番商讨后,绝大多数人都赞同后者。甚至阿沅还提了后续意见:嫁了表妹等待表妹被休,还可以继续收聘礼,继续嫁表妹。

    我心甚慰地抚了抚他的头。

    几乎所有人都通过了表决,最后我清点人数,发现只有总管一人持反对意见。

    “二十九人通过,一人反对,反对无效。”我拍案,“开门,放媒婆!”

    小龙带着男宠们兴奋地涌了出去,准备接聘礼。梅念远将我扯住,面色阴沉,眉头紧蹙,“顾浅墨,你到底是有多缺钱?这种主意,你都能想得出!”

    我沉吟道:“我已经很久没有领俸禄了,府里这些人的开支……”

    “谁缺衣少食了么?哪个公子我没有照顾周全么?哪个地方我没有打点好么?”梅念远暗了暗眼眸,注视我。

    我再沉吟,“目前也只是恰好温饱,逢年过节,给他们连个礼物都买不起……再说,银子多些也没坏处,谁能保证老狐狸不反悔,半年期满后又扣我半年的俸禄呢?”

    梅念远低头沉默了一阵,“浅墨,日子能过便行,钱财多了便能过得自在么?”

    “银子是我的命根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目光淡淡洒在他身上,语气亦淡淡,“总管这话,倒像是从从不缺钱的人嘴里说出来的,不过话说回来,我那明月珠你是怎么赎回来的?”

    梅念远抬起平静的眼眸,望进我眼里,“这些年,我也有些积蓄……”

    “你的月俸,根本就没提取过。”我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

    “我的积蓄,不是府里的月俸。”他微叹。

    我踱步到椅子边,稳稳坐下,端了杯茶,准备听故事。

    又默然了片刻,他目光落到我身上,“我曾在西域游历,走过丝绸之路,与胡商做过买卖,到长安后又一直在东西市往来。”

    我扣着茶盖,眼睛看着水杯里,“赎回明月珠的花费,占你积蓄的多少?”

    “……不多。”

    “不多是多少?”

    “大概百分之一的样子……”

    我一口茶水呛到,搁了茶杯到桌上,掩袖咳嗽。梅念远赶紧过来,给我顺气。我将他推开,又咳嗽一阵,“你……还给我打工做什么?”

    “换个行业,尝试不同的人生。”他如此解释着。

    鬼才信!我心内一股气堵住了,非常不痛快,“日子能过便行,这话你倒说得煞是回事,敢情你是钱挣得手软了,现在视钱财为浮云了……”我站起身,心中之气还是不顺。

    他默不作声,低手拉了拉我袖子,我狠狠甩开,大步走了出去。

    气呼呼地到了前厅,外面已经陆续进了几批的媒婆,众男宠接聘礼接的手软,个个忙着笔录礼金。媒婆们见我到来,纷纷整理了头饰衣襟和手绢,脸上露出职业的笑容,将我围来。

    “顾大人,看您满面红光,印堂发亮,一瞧就是有大喜临门哟!”

    “顾大人,看您身躯伟岸,肩胸宽阔,一瞧就是有富贵亲家唷!”

    我从人群中死命挤过去,黑着脸,甩下一句话,“家资少于万两银子的,请出府门左拐或右拐。”

    一半的媒婆愣在了原地。

    我挤入正厅,往正椅里一坐,对外面道:“家资在一万以上的,一个个来。”

    小龙捧着账本跟到我身边,手里按着序号,开喊:“给蒋员外提亲的,有请!”

    一个衣着红艳的媒婆扭着腰肢到了大厅,屈身道了个万福后,开始替那什么蒋员外吹嘘了开来,“长安城里有名的蒋员外家资殷厚,年过四十始终未娶,等的就是有缘人,近日听闻顾侍郎的表妹叶小姐才貌双全,文武兼修,遂有心结这秦晋之好。”

    我点了下头,“蒋员外有心了,只是我那表妹爱挑年少公子作夫婿,所以……阿沅送客,小龙,叫下一位。”

    下一位媒婆一身青葱,摇着手帕道:“年少多金,挑我们宋员外家的公子最合适不过了,年仅二十五,有貌又有财……”

    “家里做什么的?”我截口问。

    “开连锁烧饼铺的。”

    我喝了口茶,“我家表妹喜书香门第,下一位。”

    第三位媒婆现身,喜滋滋道:“年少多金,书香门第,说的可不就是赵员外家么?赵员外家的公子年仅十八,开私塾的世家……”

    我放下茶杯,嘴角微抽,“我家表妹今年二十有二,下一位。”

    媒婆一个接一个的进,一个接一个的出,我听得头晕脑胀,支着头应对,最后我懒得动嘴皮子,只在桌上将茶杯轻轻一磕,小龙便会意,直接叫下一位。

    后来,只觉耳边女人的声音不断,眼前却越来越模糊,眼皮也撑不起来了。不知过了多久,“嘭”的一声,我脑门磕到了桌上,一下子惊醒。

    “嗯……到哪了?”我一袖子抹了口水,举目四顾。

    却见厅里没有媒婆,只有一个梅念远在我面前,“没有合意的,都走了。”

    “我还没听完,怎知有没合意的!”我揉了揉脑门,“小龙,谁家礼金最高?”

    小龙从厅外转了进来,“大人,礼金最高的是城东的张先生,早年做过地方刺史,家资十万,聘礼一万。”

    我两眼放光,手激动地握住了茶杯,“十……十万……”

    梅念远眼眸一沉,问小龙道:“家里可有侧室?”

    “无妻无妾。”小龙翻着本子。

    我嘴角一咧,“甚好!”

    梅念远阴沉地再问:“人品如何?”

    “待人和善,为邻里称道。”小龙念着本子上的记载。

    我眼中光芒大盛,“表妹嫁过去,必不会被欺负,甚好甚好!”

    梅念远索性一把夺过小龙手里的本子,仔细看了一遍,忽然脸色轻松,眼里迸出一丝笑来,“大人可知道这张先生今年多大?”

    我手指敲着茶杯,揣测道:“二十来岁?”

    “再猜。”梅念远笑看着我。

    “三十来岁?”我沉吟着,“其实三十也还可以接受。”

    “再猜。”梅念远笑得十分开心。

    我眉头蹙起来,“四十来岁……勉强也可以……”

    梅念远眼梢眉角的笑意刻意收了收,凝视着我道:“那张先生今年,五十有五……”

    “啪”的一声,桌上的茶杯被我哆嗦的手指掀翻,我霍然起身,奔到梅念远跟前一把抢来本子,亲眼查看。

    ……果然五十有五……

    梅念远愉悦地看着我沮丧的神情,“五十五的高寿,其实也还可以娶妻……”

    我咬了半天嘴唇,最后抬眼看向笑得惬意的梅念远,点头,“说得是,七八十都可以娶妻,别说只有五十五了。”

    梅念远脸上的笑凝固住,紧紧盯着我,“你……你……你真要……”

    我回视他,“我与我表妹意见一致,只要聘礼过得去,夫婿的年龄出身都不是太大的问题。”我转头对小龙吩咐:“就张家了!”

    “慢着!”梅念远将我扯到椅子边,按我坐下,俯身,凝眸到我跟前,“一万的聘礼算什么?我下十万!”

    一个炸雷从我耳边滚过。十万——

    “这么说,明月珠占你积蓄的百分之一是假喽?至少是千分之一?”我盯着他。

    “浅墨如果你真的这么在意钱两,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筹集。”他眸子深下去,将我望住,“可你常常一掷千金,是真的在意银子么?”

    我与他对视,从彼此的眼眸里看到对方,咫尺却也往往是天涯。

    “大人不好了!”阿沅飞奔而来,满头大汗,“萧阁老家提亲的来了!”

    我眼皮狠狠一跳,“什么?”

    梅念远也是一惊,“萧阁老?”

    阿沅上气不接下气,“据说是……萧阁老家的公子……什么东西向来只要最贵的,连娶老婆……也要最贵的……”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26:56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阁老府上抬了七箱子绫罗绸缎五箱子珠宝玉石三箱子金银,落到我院中,领头小哥将礼单呈上,肃声道:“这是我家公子下的部分聘礼,待我家公子与老爷商量妥当后,再将剩余的礼金补上。”

    我有些腿软,叫人搬了椅子到院里,我软软坐到椅中,阁老是我的宿敌,这聘礼只怕不能收,正欲拒绝,那小哥命人将箱子都打开,珠光宝气,流光四溢,顿时晃晕了我,脱口问道:“为什么只有部分?”

    梅念远在我旁边接着道:“只下部分的聘礼,可见没有诚意,送客。”

    我从袖里抽出扇子敲到他手臂上,忙对那小哥细语道:“我家总管心胸狭窄了些,小哥不要往心里去!”

    小少年依旧肃声道:“下聘礼只是我家公子的主意,还未得老爷应允,我家公子担心叶小姐被人抢了先,所以先来下了部分,待公子说服老爷后,再补上。”

    “这样啊……”我微微思索。

    梅念远又道:“你家公子可知道萧阁老与我家大人乃是死对头?萧阁老怎么可能同意与我们府上结为亲家呢?”

    小哥回道:“我们公子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论多贵的东西都要买下,老爷夫人也一直迁就着,如今虽在终身大事上有些龃龉,但我们公子哭闹了几天,不吃不喝,夫人也陪着哭了几天,想必今日便能劝动老爷。”

    梅念远一副当家人的口气,“此事难说!我们表小姐是万不会嫁去阁老家受欺负的。”

    我抖开扇子摇了摇,“总管,我饿了,去东巷买几个包子回来。”

    梅念远半步也没挪动,吩咐起了小龙,“去买几个包子回来。”

    “是。”小龙奔了出去。

    我只得继续向那小哥求证,“有多大可能说服你家老爷?”

    “十之。”

    梅念远沉着嗓音道:“再大的可能也只是可能,未成事实之前一切都无意义,从未听说聘礼只下一部分的,此事于礼不合,送客。”

    我抬起扇柄往左侧方树下一指,“总管,去那里歇着。”

    梅念远转身去了树下,择了块石头坐下,半闭着眼,吹着清风。

    我和颜悦色对小哥道:“既然如此,那这部分聘礼就暂时搁在我这里,等你家老爷定夺下来再说。”

    “若我家老爷同意了这门亲事,会先请顾大人往我们府上去一趟。小的告辞。”小哥招呼家丁准备走。

    “且慢!”我一屁股弹了起来,忙问,“去阁老府上?用……用不着这么复杂?”

    “我家公子娶妻,自然不能轻率。”小哥扬起了头,“最迟就在明日,顾大人先做好准备!”

    “这个……”我面色为难,神态纠结。

    “大人——”小龙揣了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跑进了院子,边跑边喊,“不得了了!谢大人派人提亲来了!”

    接着就见谢府小哥毕恭毕敬地进了府,怀抱着一个木匣,到我跟前行了一礼,“小的替公子求亲,迎娶叶小姐!”

    我心中有些些复杂,些些怅然,站着没动,也没说话。

    萧府小哥不悦地跨前一步,轻蔑地瞅了一眼谢府小哥,“懂不懂规矩?我家公子已下了聘,迎娶叶小姐是我们萧家的事情!”

    谢府小哥凛然道:“我家公子与叶小姐共过患难,对叶小姐是势在必得!”

    萧府小哥不甘示弱:“我家公子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对叶小姐自然也是势在必得!”

    我从小龙抱着的纸袋里摸出个包子啃了一口,默然瞅着谢府小哥怀抱里的木匣。他似是捕捉到了我的目光,立即将木匣打开,一个古朴沉甸的物事出现在众人眼前。

    萧府小哥取笑道:“谢家如此寒碜,一块破石头就想娶走叶小姐?”

    谢府小哥瞪他一眼,郑重道:“这是我家公子收藏十几年的砚台,是前朝大司乐俞怀风用过的东西,极具收藏价值!我朝开国太祖曾拟用十个州县换这方砚台,被那时的收藏者拒绝,后来这方砚台辗转流落,为我家公子所得,视若珍宝,堪比性命!为表示迎娶叶小姐之诚意,我家公子特拿此方砚台作聘!”

    我咽下半个包子,险些噎死,“那那那现在值多少钱?”

    谢府小哥眼角一亮,“此物可升值,价钱不可限量。”

    我手里捏着余下的半个包子,默默为其估价。古董的价值取决于收藏者的欲念大小,前朝大司乐是我朝太祖曜武帝的胞弟,史书载武帝一生怀念其胞弟,改年号为怀章,拿十个州县换一方砚台,也在情理之中。可武帝也早已作古,如今可还有珍视这砚台的人么?宫里那头老狐狸不知道会不会跟他太爷爷一个样儿……

    我拿不定主意。身边忽然多了个人,梅念远拿起了那方砚台,细细查看。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殷殷道:“总管,你觉得值多少钱?”

    梅念远将砚台放回去,若无其事道:“这古老的砚台,也就对谢家那只砚台有价值。”

    我神色一紧,“这话怎么说?”

    “你若是跟谢家砚台一样有收藏癖的话,那这砚台就是无价之宝,若没有,它就是一方砚台,不管是大司乐用过还是谁用过,对你来说,有什么不同的意义么?”梅念远眼风扫过我面前。

    我又咬了口包子,沉吟道:“可以转手倒卖什么的……”

    梅念远不以为然轻笑一声,“谢家砚台会允许你卖掉么?他将视若性命的东西交到你……你表妹手里,再娶了你表妹,这砚台还不是回到他手里?这兜兜转转一圈后,砚台无失,还拐个老婆,这回的买卖,他倒不亏。”

    我点头,“说得有理。”

    谢府小哥急道:“才没道理!我家公子吩咐不要跟顾府的总管理论,尽是歪理!我家公子说了,万一遇着那自以为是的总管的刁难,顾大人千万不要受他蛊惑!”

    梅念远眉头动了动,抬手吩咐小龙,“将这谢府无诚意又无礼的信使遣出去。”

    “公子说的没错,顾府总管自以为是蛮不讲理一肚子坏主意!”小哥抱着木匣愤愤然。

    我将意欲自己动手的梅念远拉住,抬了抬眉,嘴角一勾,“我觉得,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萧府小哥有些不耐烦了,“一方破砚台能值什么钱?反正顾大人收了我家的聘礼!”

    “小墨!”一个熟悉的喊声传了过来,随后声音的主人闯入了我府中。

    众人愕然,谢府小哥惊道:“少爷你……你不是在扫朱雀大街么……”

    谢沉砚一路向我奔来,“听说萧家也来下聘,我只好自己来了,墨墨跟我走!”

    梅念远往我身前一拦,“谢大人这是要来抢亲么?”

    “梅念远你让开!”谢沉砚一脸隐忍,“我有话要对墨墨说!”

    “又要效法上回么?让她身陷险地?谢沉砚你怎么还好意思来?”梅念远毫不退让。

    又吵了起来,我连连叹气,转到二人中间劝架。谢沉砚一把拉住我手腕,转身便跑。诶?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拉着跑了。

    “浅墨!”我家总管在后面追来。

    院里众人都呆住。

    ——“抢亲难道不是该抢新娘子么?”

    ——“从没听过抢亲要抢新娘子她表哥……”

    一路被拉着跑,上气不接下气,东拐西绕,早已晕头转向。从来不知道谢沉砚腿力这么好,竟不在我之下。

    被拉到一个荒废的园子里,齐腰深的杂草,虚掩的木门倒在一边,谢沉砚终于让我停下来喘了口气。

    “这这这这是什么地方?”我满头大汗。

    “就是个弃园……前些日子路过这里……感觉是个说话的好地方……”谢沉砚也气喘吁吁,掏出手帕给我擦汗。

    “你身体有没有事?”我也拿袖子替他擦汗。

    “晏濯香给我把过脉……说并没中毒……”

    “那就好,那就好!那蛇蝎女果然是对你下不了手。”我嘿嘿一笑。

    “不说她!”谢沉砚正色看着我,“小墨,你究竟是男是女?”

    “躲到这里来,就问这个么?”我敛容,低头。

    他拉起我手腕,将我手放入他掌心,独自喃喃道:“这明明就是女儿家的手,我真愚钝……”继而他面上一喜,“这么说,我……我不断袖……”

    我收回了手,“仅凭这个就断定我不是男人么……”

    “那回见你穿女装……”

    “那是我表妹!”

    “我不信!”

    “不信,还提个什么亲?”我将他一推,他一退,不想后面有个杂草遮没的坑,他身体失衡,直接跌了下去,我连忙去拉,却同他一道跌入了坑里,重重磕到了后脑勺,躺坑里不动了。

    “小墨?”砚台大惊失色,连忙拿手试探我脑后,“你你你……你不要又……”

    “嘘!”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他往旁侧一压,一手捂住了他的嘴。谢沉砚被我压倒在坑底,手脚挣扎了一会儿,被我眼神示意后,不再动弹,却脸色如红霞一般,一双眼睛湛亮湛亮地看着我。

    我被他的眼睛吸引,定定凝视着,这个模样的砚台,怎么这么……诱人?他呼吸喷在我手心里,十分痒痒,我收了手,看他唇瓣粉嫩的颜色,我一忍,二忍,三忍后,再也没忍住,低头上去咬了一口。

    谢沉砚嘴上一颤,两手抱上了我的腰。我忽觉自己就是那偷吃的猫,有些愧疚,挪了嘴巴到他耳边,细语:“上面有人,不要说话。”

    坑外的声音传来,一个是苍老的男声,一个是柔媚的女声。

    “没事不要找老夫,若让人看见……”

    “长生丹炼不成了,可怎么是好?”

    “怎就炼不成?老夫说炼成的就是长生丹,谁会反驳老夫么?”

    “……是。”

    “还有什么事?”

    “探花郎似乎在调查大人您往年的一些事……”

    “老夫知道。”

    “殷国三皇子没有死。”

    “现在何处?”

    “大皇子当年将三皇子流放西域,任其自生自灭,据说他不仅没死,还来了长安。”

    “有趣。”

    “有人来了,大人您走这边……”

    接着是匆忙离去的脚步声。

    谢沉砚震惊道:“这是……萧阁老和那个坏女人?”

    我有些出神,那些话都还在耳边绕来绕去。

    “小墨?”谢沉砚将我脑袋掰了过去,鼻翼触到了我脸庞,顺势亲到了我嘴上。

    坑顶蓦然传来怒火隐忍的声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有完没完?!”

    另一个淡然中透着冷漠的声音:“梅总管,我以为这样的事情,你也该习以为常。”

    我和谢沉砚唰地分开,欲夺路而走,无奈困于坑中,两人一个转身又撞到一处,再度滚成一团。

    后来,晏濯香垂了条白练下来,将我们一一拉上去。我一边拍着身上灰土,一边见我家总管脸色难看得紧,于是转向晏濯香打算寻个话头,谁知这厮也撇过脸,愈发冷漠出尘。我只好转向谢沉砚,见他脸色还红着,便柔声问:“有没有摔疼?”

    梅念远与晏濯香转身便走。

    我拉着砚台追在后面,“这是个误会……你们是怎么找来的?对了……刚才有人……你们有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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