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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男宠三千乱》 秋若耶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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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06:18
风水不好,陛下恕罪

    在探花郎书房,从未时到酉时,我将自创草书的心得说了个八成,晏濯香听得细致,理解得也透彻,提出的问题个个直戳根要,并当即搬了书法精髓到丹青中去,融会贯通的能力比本官要高出不止三个层次。

    晏濯香站在我身边领悟时,面色格外的静穆,眼神定在虚空中,不知遨游到了哪里,我却知道绝不在这片紫陌红尘。我提笔在纸上随意书写,听着窗外渐渐刮起的大风,淅沥的雨声,竟不知已是入夜。

    “石帆山下雨空濛,三扇香新翠箬篷。蘋叶绿,蓼花红,回首功名一梦中。”晏濯香不知何时回了神,在我头顶将我胡乱草书的词句不疾不徐念了出来。

    “晏编修可以出师了。”我放下笔,感叹。

    “顾侍郎草书境界,不是长安这片土地能盛得下。”

    我转头朝他看过去,“那哪里可以盛得下?”

    他目光临下看着我,“也许,离九霄最近的地方可以。”

    闲散的笑凝固在我眼睛里,我从没这么认真地凝视过面前这人,离九霄最近的地方?我的来处?为什么越来越觉得,这人就是一面不染纤尘的明镜,照出世间尘埃外的真相。

    当然,我也在这片尘埃外。

    “公子,再不用饭,可都要凉了!”门外,那位对我格外警惕的青年出现。

    我跟晏濯香在咫尺间的对视与试探这才收尾,由于主人诚心邀请,我再次却之不恭。

    夜雨涟涟,消尽了一天的暑气。我在饭桌上剔着鱼刺,顺道问了句:“晏编修如何得知晚间有雨?莫非也跟孔明似的,会观天象?”

    晏濯香不经意地挪了醋鱼到我伸手能够着的地方,轻描淡写道:“燕子低飞,鱼儿出水,石上凝珠,天上现钩云。”

    我夹起大片醋鱼肉,自言自语低叹:“既生瑜何生亮。”说完嘴里一股酸味。

    “顾大人月俸未恢复,还到街上卖字去么?”晏濯香换了话题,不知是真不知道呢还是装不知道。

    “再世孔明不必装糊涂了。”我到朱雀街卖艺,瞒得过旁人,我可不相信能瞒得过晏濯香。

    “顾大人行事,总是出人意料。”

    “真的?”我放下一根鱼刺,略有惊喜地抬头问。

    晏濯香目光看向屋外雨幕,“一箭双雕,到时候了。”

    我还没明白,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探花郎府上的那位青年奔到门口,“公子,顾侍郎府上总管来寻顾侍郎了,就在外面。”

    晏濯香看着我,我看着桌上的醋鱼,“真是可惜了。”

    夜雨倾盆,才迈了一步,地上溅起的雨点就飞到了我衣服下摆,湿了一片。晏濯香撑着伞,送我到大门外。

    府外,梅念远打着一把伞,站在雨地里,夜风不小,雨丝斜飞,卷了不少到他身上。见我和晏濯香出来,梅念远看着雨的视线转到我面上,“大人用饭了没有?”

    “嗯,在晏编修府上用的饭。”我转头向晏濯香道,“多谢款待,告辞了。”

    梅念远上前接了我,送我进轿子,我坐进轿子里放下帘子,最后看见“探花及第”匾额下灯笼照出的光圈里,晏濯香一边的衣袖紧贴在手臂上。

    上了朱雀街,我扒开轿子窗帘问梅念远,“有什么急事?”

    “圣上召你进宫。”梅念远将伞遮了过来。

    “不必回府,直接入宫。”我放下帘子,心想又被晏濯香算到了。

    入了大明宫下轿步行,我接过梅念远手中的伞,正要一步跨入雨中,被他扯住了。

    “做甚?”我侧身。

    “小心些。”总管啰嗦完,还不放我,眼睛望在我脸上。

    我脑中想起那晚槐树下,颇觉难为情,转身走入通往大明宫皇帝寝殿的官道。再入大明宫,我牵着衣角感慨万千。距离上次扑倒了沈昭仪,被老狐狸放逐,才不过一个半月。不准我踏入朝堂,莫非老狐狸的意思是,可以踏入他寝宫?

    老狐狸夜里召我,依照惯例,必是在寝殿,这个毋庸置疑。

    被老太监带入寝宫前殿后,还没等老狐狸看到我,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通跪到了大理石地面上,“罪臣顾浅墨参见陛下!”

    老狐狸被吓得转身,披着衣衫的样子似乎是睡了刚起或者是即将入睡,他瞧了瞧我,“你每次见朕,似乎都是这一固定自称,顾爱卿是不是家宅风水不好?”

    我干干地笑,“罪臣……罪臣是该找个风水先生看看了……”

    “知道朕为何连夜召你进宫么?”老狐狸捞着衣摆,直接往地上的台阶坎上一坐。

    我抬头瞄了他一眼,试探道:“陛下……陛下夜里睡不着?”

    老狐狸眼睛盯着我,抬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我再试探地问:“陛下的意思是,让罪臣平身,还是膝行?”

    “随便。”

    我琢磨了一番,觉得这个随便就是可以自己选择,既然自己选择,那必然要选前者。于是,我慢悠悠从地上爬起,再恭恭敬敬走到老狐狸跟前七尺的距离,站定。

    “朕让你过来。”

    我挪动步子,走到老狐狸跟前三尺的距离,站定。

    刚刚站稳,老狐狸扬手将我拽到了跟前一尺不到的距离,我两腿一哆嗦,当即跪倒,“罪臣……罪臣罪该万死,再不敢了!”

    “再不敢怎样?”老狐狸猫玩活耗子的神情瞅着我。

    “再不敢到朱雀大街摆摊了!”我匍匐在老狐狸脚边。

    “原来你还知道。”老狐狸松开了拽我的金刚手,却又嫌弃地提溜起我袖子,“这就是你来见朕的穿着?”

    “担心陛下久等,罪臣没来得及更衣,便……直接这么来了。”我缩成一团。

    老狐狸甩了我的袖子,低头看着手掌中的水滴,语气放和缓了些,“念在你冒雨前来,朕就不追究了,不过,你身为门下侍郎,正三品,却光天化日之下,跑去朱雀大街扰民,可知是什么后果么?”

    “知道。”我乖乖答了一句。

    “自己去看。”老狐狸指了指书案。

    我得令,爬了起来,往老狐狸指的方向,抱了案上的一堆折子返回,一屁股坐到老狐狸身边的台阶坎上,翻起奏折来。几十本折子无一不是口径一致地弹劾本官,从内阁到御史台,无不是维护着朝廷尊严,庇爱着百姓苍生,央求皇帝将我逐出朝堂,甚至有一本折子末尾署名处签了一百多名官员的名字,其声势之浩大,令人侧目。

    “壮哉!”我一拍大腿,由衷赞叹。

    忽然觉得手感有些不对,慢慢转过头,眼睛看去——

    一掌竟拍到了老狐狸大腿上。

    奏折雪花般从我手里落了地,老狐狸看了眼我坐的地方,再看了眼我落爪子的地方……

    “臣臣臣罪该万死!”我嗖地抱回爪子,连滚带爬下了跟老狐狸平起平坐的台阶坎,哆哆嗦嗦跪到了地上,“臣臣臣不是有意的……”

    老狐狸起身蹲到我面前,颇有威严地抬起我下巴,“顾爱卿真不是有意的?”

    “真……真不是有意的……”我被迫与他对视,发现这只老狐狸此时竟有虎豹之相。

    “谅你也没这个胆子。”老狐狸松了手,坐回台阶坎,“半个朝廷的人都赶着集地弹劾你,你可有办法?”

    我抹了把虚汗,“陛下不准罪臣入朝,罪臣没法子才行了这么个烂招,不然,罪臣如何能见着陛下!”

    老狐狸哼笑,“你是为了见朕,才胡作非为?”

    “臣有要事禀报陛下。”我从怀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碎花布□,打开,取出一本册子,“这是微臣通过各种手段获得的御史台与内阁暗通款曲,结党营私的罪证,御史台负有监察百官之责,却徇私舞弊,上下勾结,广布党羽,在其位不谋其政,只知巴结权贵!”

    老狐狸翻看我递上的册子,眉头皱了皱。

    我喘了口气,接着道:“御史台首座御史大夫吴德草诓骗朝廷,为逃避三司会审主审坐堂,诈称回乡奔丧。臣命人调查过,吴德草回乡乃是将父母藏于异处,故意挨过了三司会审时间后才返朝。”

    “他为何逃避?”老狐狸眼里一冷。

    “因为……”我跪好,吸了口气,“杏园晋王中毒案涉及……涉及沈昭仪……”

    老狐狸没有我想象中的暴怒,相反却很平静,“朕不准再提此案。”

    “是。”我将话头牵了回去,“吴德草领衔御史台,无政绩可言,权凭着与内阁萧阁老的门生关系爬到了首座。身为御史大夫,从来只会在御史台内部安排亲信,如今,整个御史台内部已腐朽透顶。”

    “御史台内部腐朽透顶?”老狐狸反问,“前任御史中丞谢沉砚,素有清风明月之誉,难道也是蠹虫?”

    “如今满朝,真正的御史只有一人,便是被吴德草弹劾被陛下降职的现任国子监学正,谢沉砚。”我闭着眼睛等着老狐狸的虎啸。

    果然,老狐狸气极,将折子摔到我身上,“朕的御史台,便只有谢沉砚一人不成?”

    “陛下若要听实话,臣便只能答是。”

    “你住口!”

    我不敢违背圣意,只好闭嘴。

    老狐狸起身踱步,走来走去走到我跟前,“顾浅墨依你的意思,应如何整治御史台?”

    我眼睛盯着地面,回道:“撤去吴德草御史大夫一职,不得再入朝堂,更换御史台主要官员三十人。”

    老狐狸嗓音冰冷,“顾浅墨你好大的手笔!”

    “臣还没说完。”我跪在地上,膝盖阵阵发麻,“要扯去腐朽根本,必须将萧阁老请出内阁,肃清朝纲。”

    “顾浅墨,明日起,带着你府上男宠一同修葺重玄门,按工付酬,多劳多得,朕准你戴罪立功。”

    “可内阁……”

    “你给朕修城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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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06:41
百宠随行,登城修门

    回到府里,我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从梅念远手里接过手帕揩鼻涕。坐在灯下喝热茶,身边除了一个梅念远,再无旁人,望着门外的雨,我又没忍住吟酸诗。

    “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红楼隔雨相望冷……”忽觉此诗不应景,忙掐了最后一句,拿手帕擦鼻涕。

    梅念远唤了人去厨房做姜汤,回身看着我,“珠箔飘灯独自归,是么?”

    “自然不是。”我笑道,又打了个喷嚏。

    梅念远没看我,走到门边站着,眼睛看着外面的夜雨。雨丝都飞卷到屋内,夜风带着很深的凉意,灌进他袖口。

    “别站风口上。”我歪在椅子里,吸着鼻涕道。

    梅念远转身淡淡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要到屋里来,不想,他又转身,跨出门槛,直接走到雨里去了。

    小龙送来姜汤,我拿手帕捂着不停流着的鼻涕水,吩咐道:“再送一碗到总管屋里。”

    第二日大早,天放晴,朝阳初升,命小龙叫众男宠起床,到院中集合。生生等了一个时辰,才等来了翩翩浊世佳公子数百名,一个个衣袂飘飘折扇轻摇,步履轻移不惹尘埃。我一手抚额,一手清点人数,除去生个病发个热中个暑的未到外,几乎都齐了。我一眼瞅见千澜,他离我远远地,目光蜻蜓点水一般从我身上掠过,飞向某个屋檐下。屋檐下,如歌俏生生站着。另一个屋檐下,梅念远慢慢走来,虽然站到了我身边,对我却也是不言不语。

    我黯然神伤之下,让小龙将一些看起来弱受的公子留下看家,千澜也在其列。

    最后,本官带着总管以及男宠二百五十号人从侍郎府出发,浩浩荡荡走上朱雀大街,一时间人畜走避,路人侧目。然而由于队伍里美色如云,很快又吸引来数不胜数的少年少女围观,兴奋地指指点点。

    ——看见没有,看见没有,侍郎府上的男宠诶,好想要一个哦!

    ——你说顾断袖这么多男宠,他吃得消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顾断袖那是出了名的夜御百人诶!

    我分明瞧见有人用力捂着鼻子,有红色的液体流淌出来。接下来的闲言碎语,就更加不堪入耳了。我的美人们有些道行浅的,当即飞红了脸,蹭到我身边,小声道:“大人,是真的么?”

    我用扇子挡着头顶日头,叹口气,“是真的话,你此时还能是童子身么?”

    美人思索了一番,又红了脸,嘀咕:“据说、据说府里好多公子都、都还是童子身,难、难道说……大人……不能……人事……

    我低叹,“有些……隐疾……”

    美人脸色顿时煞白,我一脸愁苦地迈步走了。

    烈日下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北门重玄门,城楼上施工的小卒们都放下了手中的活,挤在城垛边缘眺望本官带来的翩翩公子们。

    “顾浅墨奉圣命带着家小修城门来了。”我在城下喊话。

    一个青衣小吏疾步从连通城楼的阶梯走下,跑到我跟前,而后急刹步,一阵飞尘腾了起来,我呛了两口,拿扇子摇开灰尘。

    “工部主事赵公明拜见顾侍郎!”青衣小吏行了个大礼。

    赵公明?我汗毛抖了抖,看着这主事十分亲切,“好名字好名字!”

    赵主事脸上凝出一朵可疑的红云,“下官家贫,爹娘整日供奉财神爷,便、便给下官取了财神爷的名儿,让侍郎见笑了!”

    我忙摇手,“哪里哪里!本官也是仰慕财神爷得紧,若有个儿,也定然叫他赵公明……”

    话方出口,便觉不对味,果然见赵主事一脸的尴尬。

    “咳,赵主事……”我忙解释,“本官的意思是,可以给本官的儿子取名叫赵公明!”

    赵主事依旧尴尬地看着我。

    梅念远从我身后走来,向赵主事歉然道:“我家大人的意思是,财神爷的名儿听着喜庆,叫这名儿能带来财气也说不定,赵主事不要见怪。当然,我家大人目前还没儿子,眼下还是以修城门为重。”

    赵主事顺着梅念远给的台阶爬了下来,“正是正是!顾侍郎请!”

    带着男宠们爬上暴晒的城楼,众人都趴到了矮墙边喘气,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平日太骄纵着你们,奢侈淫逸,走个路都成了弱柳扶风的闺秀,哎!”

    方骂完男宠,自己眼前便有无数的星星飞舞,身体往旁一歪,被梅念远一手挡了,才没有滚下城楼去。赵主事惊出一头汗,忙奔去搬来把椅子放到阴凉处,“侍郎歇会吧,这修城门的事,您看着就成。”

    “不成不成,焉能如此敷衍。”我站稳了,将袖子一挽衣摆一系,“赵主事,这修城门,从哪里着手?”

    赵公明指了指城楼下堆成山的青砖,“从搬板砖着手。”

    我看了一眼,星星们又飞到了眼前,梅念远再将我扶住,耳语道:“大人还是歇着吧。”

    我有气无力道:“老狐狸诓我呢,这他娘的明明是修城楼!本官实在不该摸了他占便宜,被罚到这里来做苦力。”

    梅念远扶着我的手收了回去,“大人说什么?”

    我看了看总管的脸色,总感觉有些不善,便自个儿趴着矮墙对赵主事道:“对了,本官带着家眷来修城门,这个……薪酬问题嘛……”

    “按工量计酬如何?”赵主事诚恳问道。

    我想了想,人多,按工量兴许有得赚,当即一怕墙墩,“成!”

    作为一家之主,众宠的领袖,本官不假思索便奔下了城楼,将十块方砖搂到怀里,再火速奔上城楼。男宠们依旧趴着城楼,目光随我而动。赵主事在一旁对本管动如脱兔的行事风格目瞪口呆,“顾侍郎……好……好腿力……”

    我家总管亦在一旁,闲闲道:“有薪酬,他便矫健得很。”

    矫健的本官上上下下十来趟,搬了上百块板砖,劳模做到如此程度,竟没有感化一个男宠。风流俊赏的公子们倚着城楼摇着扇子,还自发自动地寻了城楼上的凉快地,颇为闲适。

    本官一身衣衫染成了灰色,前襟还蹭破了几个洞,整个形容已是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无有一个人对本官表示同情与怜悯。

    我一手拿衣摆扇风,一手捶着腰,对赵主事道:“公明兄,咱们打个商量,这每日的伙食也多劳多得吧。”我再对梅念远道:“总管,咱府上的人口也得管理管理了,游手好闲的,都送去醉仙楼吧。”

    话音方落,身边已空空如也,奔上跑下搬运方砖的男宠一个不落。瞧着平日的纨绔们此时狼狈地摸着灰尘抱着青砖,我便十分惬意地蹲在阴凉处眺望风景。赵主事亲自送来茶水,梅念远亲自给我打扇子。

    不知何时,我竟惬意地睡着了,直到一阵熟悉的嗓门灌入耳中,将我震醒。

    “哎呀,顾贤弟,怎么大中午的跑来重玄门打盹,莫非是来考察工期?”

    我睁开眼,瞧见是漆雕白,遂满含热泪一把拉住他,“漆雕兄啊,你见着过小弟这副模样考察的么?”

    漆雕白将我一打量,“说的是!我险些没认出你来。”

    “小弟是被发配来做苦力的,漆雕兄怎么也跑来了重玄门?”

    漆雕白重重叹口气,“没事谁爱往这里跑啊,还不是工部尚书府中失窃,向大理寺报了案,我们头儿派我来跟工部各官员问话,寻找寻找蛛丝马迹什么的。”

    我懒懒回了句:“什么玩意失窃了,还报到大理寺。”

    漆雕白欲言又止,左右环顾。替我打扇的梅念远合上折扇,转身走开了。漆雕白这才附耳对我道:“先帝曾赐给工部尚书景明一樽青铜小鼎,被景明一直当宝贝供起来的,谁知前夜竟不翼而飞。”

    “什么!”我吃惊不小。

    “嘘!”漆雕白继续附耳,“不过景明不敢说出来,向大理寺报案只说是夫人的传家宝贝被盗,我们头儿亲自登门问案,景明才支支吾吾说了真相,不过,叫我们保密,这事若传到圣上耳朵里,只怕……”

    我点头,“晓得了。可为何要跟工部官员问话?”

    “景老头府里管制甚严,寻常人根本入不了内府,大前天景老头生病卧床,又逢着圣上问重玄门工期,景老头便将工部各管事叫到府里商讨。那青铜小鼎又正是前夜不见的,这不,工部大小官员嫌疑便大了么。”

    我继续点头,不过仍觉得此事蹊跷,正寻思,却听谁惊讶地喊了一句:“谢御史来了!”

    我抬头一瞧,一身便衣的谢沉砚正攀上了城楼,站在矮墙边,衣袖被风吹得卷了起来,束发的白巾亦被吹到了肩头。

    “贤弟?贤弟?”漆雕白在旁边唤魂。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06:55
撞破私情,假戏成真

    赵公明得了通报,正要来迎接漆雕白,见到谢沉砚登上了城楼,立即又转了方向,疾步冲到了谢沉砚跟前行礼,“工部主事赵公明拜见谢大人!”

    谢沉砚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停顿到了我面上。我正思忖难为他能在尘灰之下认出我来,却被赵主事当中一站,阻断了这十几步之遥的目光。

    “便衣相见,不必多礼!”谢沉砚阻了赵公明的大礼。

    工部雇佣修城门的百姓当即都围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谢御史!真的是谢御史!”

    “我已不在御史台任职,各位乡亲不必再称呼御史。”谢沉砚解释道。

    “谢御史,您离了御史台,也是我们心中的御史!您是大青天,都是被顾浅墨那个斯文败类给连累了!”

    一时间,民怨沸腾,一部分颂扬谢沉砚的清廉,一部分诅咒我顾某人生不出儿子断子绝孙。

    漆雕白同情地看着我,“贤弟,形势不妙啊!”

    我点了点头,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弟我还是避一避吧。”

    “顾浅墨在这里!”不知谁大着嗓门喊了一句。

    “别让他逃了!”立即就有附和声。

    又一时间,城楼上的百姓手持棍棒铁锹与板砖,冲着我与男宠们蜂拥而来,顿时城楼上飞腾起一团团的灰尘,吓得男宠们丢下手中的活,部分逃窜,部分躲到了我身后。

    我走了几步后,见众百姓大有围追堵截的架势,便没再往前挪步,转过身来,一身灰尘面对众人。跑在前头的热血民众端着铁锹便向我拍来。

    身后一阵风卷过,梅念远到了我身边,拦腰将我推开,避过了铁锹,我没站稳,当下后退几步,后背倒向了矮墙上面,梅念远没把持住力度,也倒了过来,趴到了我身上。

    棍棒板砖随后也跟到了,质朴的暴力手段就要招呼过来。

    “都住手!”

    暴力没有如期而至,我从梅念远肩头望过去,谢沉砚一手撑住了当空袭来的棍子,另一手将跟前的暴力武器给夺了过来摔到地上。

    “谁再对朝廷命官无礼,一律按国法处置!”谢沉砚将手里的棍子推了回去,暴力百姓当即跌倒,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身后百姓也都安静了下来。

    我望着梅念远,“总管,再不起身,我的腰要断了。”

    梅念远似乎才意识到这一处境,拦腰抱了我起来。

    “顾侍郎有没有伤着?”谢沉砚转到我面前,认真地看着我。

    我揉着腰,坐到矮墙上,“没事没事。”

    面对着众多狐疑的百姓,我又从矮墙上站了起来,对谢沉砚一甩袖子,“谢大人如今你已是国子监学正,我们便井水不犯河水!”说完,我勉强直起腰,傲然离开。

    我身后静了一静,便有阵脚步声跟来,我于是加快步子,耳边生风。谢沉砚终于没能跟上我。

    拐进城楼大门内,堂中空空,我甩开衣摆一屁股坐到铜塑佛像脚下,继续揉腰。堂中闷热,我拎起衣摆扇风,没扇几下,一把折扇扇到了我头顶。

    不必抬头便知是梅念远,我放下衣摆,坦然受之。

    梅念远蹲下身,看着我的腰,“可是伤着了?我没把住力道……”

    “没事没事。”我虚弱地摆了摆手。

    梅念远伸手在我腰上按了一把,我“哎哟”一声叫得震天响。他漆黑的眼睛瞅着我,眼里满是歉意,“害你受伤,我实在……”

    我截住他的话,“不要紧不要紧,你不要自责。”

    “我给你推拿几下吧?”

    “总管还会这个?”我诧异道。

    最后在我思来想去后,终于点了头同意。梅念远挽起袖子,两手放到我腰间后,我等了一会没等到他推拿。我寻思着,忽然了悟,忙咳了一声,“那个,近些年酒肉生涯,长了不少肉,见笑见笑。”

    梅念远眼里聚起一点笑,没说什么。

    推拿手法颇多,梅念远提、捏、点、拍、按、拿、推,每一下我都没忍住反射性的呼叫,最后叫得我都不好意思,这空旷的大堂,一动一喊地成个什么体统,遂将袖子塞进嘴里咬着,于是只剩下闷哼。

    “大人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会怕疼。”梅念远收手后进行了总结陈词。

    我满头大汗地靠着佛腿,有出的气没入的气,“总管……你不会……轻点……”

    梅念远拿眼睛瞅着我,抬袖子替我擦了额头的汗,“不疼一点,不会有效果。”

    这句话却正戳上了我心坎,我垂着眼睛不说话。

    “大人是心上疼了吧?”梅念远收了袖子,坐到一边去了。

    我耳朵动了动,当即转身趴到了梅念远身上。他愕然瞧着我,我淡然看着他。

    “大人这是……”梅念远身体有些僵硬。

    “念远。”我凑近他脸庞,声音腻得我汗毛都竖了起来,“你说过要一直在我身边的,不离不弃。”

    “……”梅念远身体继续僵硬,“浅墨你……”

    “念远。”我贴近他耳朵边,让自己声音都回荡在大堂内,“永远不离不弃,你愿意么?”

    梅念远没立即回答,我却能感觉他手臂环上了我的腰,越来越紧,他的气息乱在我耳边,“浅墨,你说真的么?”

    我视线从他肩头越过,撞上门槛外谢沉砚的目光,那一刻,他目光从震惊到黯淡,清澈的俊朗神彩刹那便消失不见。他转过头去,步伐离我越来越远。

    “假的。”我嗓音低沉,还带些冰冷。

    梅念远的手臂一僵,听到门外动静后,转头看了眼离去的背影,再转头看着我,我没法跟他对视。

    他松开了我,起身,步伐也离我越来越远。

    我靠在铜佛身上,仰头叹道:“佛啊,你说我是不是该遭雷劈?”

    叹了一声便住了嘴,因为我视线顶端,二楼栏杆处,一人正清凉地倚着,白衣青带,俯瞰于我。

    正是,晏濯香。

    你奶奶的,神算子竟在此!本官的私情什么的,只怕又被算了个彻底。

    坐在城楼二层视线开阔的地方,望了望楼下修城门的情况,百姓与我的男宠们井水不犯河水,各干各的活,大概冲突被平息了。不过,已经见不到梅念远的身影,也见不到谢沉砚的身影。

    城楼二层,一座硕大的案台上铺着宣纸,压着雕有花纹的镇纸,搁着端溪古砚,晏濯香立在案台前,提笔画长安。

    “濯香公子从哪里开始看的?”我扭头望着他,尊严深深受到伤害。

    晏濯香提笔蘸了蘸墨,眼睛看着自己的画,神态风轻云淡,“卯时,我便在这里研墨了。”

    我算了算,卯时,我正在院子里集合男宠。这么说,从我带着百宠浩浩荡荡走长安,到登城楼,到搬砖,到遇袭,到推拿,到假戏真做都被……一一看在眼里?

    “不会这么巧吧,晏公子?”我起身走了过去,围着案台转了几圈,“怎么我到哪里,你便出现在哪里?”

    晏濯香俯身工笔勾勒城墙的砖瓦,“三日前,我便定下了这里作画,孰先孰后,顾侍郎会算的吧?”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面前这人神算子的秉性,只怕我就要信了这说辞。

    我负手站在画前,“这么说,三日前,你便知道我会被发配来修城门?”

    晏濯香不置可否。我便认为自己猜到了真相!于是立即问道:“昨夜你所言的一箭双雕,请问是何意?”

    “这要看于谁而言了。”晏濯香终于正眼看了看我,停了手中笔,立在高楼案台前,白衣飘飘,很有羽化登仙之态,“于侍郎而言,朱雀街上卖真迹,一可惊动圣上,从而得以面圣,二可使圣上知晓侍郎财库的困境,从而获得谋利之机。”

    我笑了笑,心道这人要能真登仙就好了,少个这样的对手不知能睡多少安稳觉,“那于圣上而言呢?”

    “于圣上而言,修城门之事,既能堵住悠悠众口,原则上惩罚了顾侍郎,又能借顾侍郎之手……”晏濯香忽然压低嗓音,“调查工部。”

    我干笑,“明明我的职责就是搬搬砖,领领钱,晏编修又想多了不是。”

    晏濯香嘴角勾起一抹笑,提笔继续作画,“工部钱款出问题,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等顾侍郎日落时领工钱,就能切身体会了。”

    我蹲到墙角哀叹,“本侍郎招惹完御史台,又要招惹工部了,老狐狸真拿我当廉价劳力使了。”

    晏濯香再一笑,“恐怕不止是工部,六部之上乃是尚书省,尚书省之上,又是哪里?”

    我温婉一笑,“本侍郎可以辞官么?”

    “祝大人好运。”晏濯香再没理我,专心作画去了。

    领工钱时,真如乌鸦嘴晏濯香所说,寒碜得不像样。摩挲着手心里的五个铜板,我哽咽地望着赵主事,“公明兄,长安物价飞涨,这工钱只怕连个混沌都吃不上,再者,本官回府,府里总管必然不会给本官安顿像样的饭菜,公明兄,给口饭吃成么?”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07:11
采花少女,夜遇春宫

    当本官拖着沉重的身躯回到府中时,已是掌灯时分。当本官风尘仆仆踏入院中时,蹲在各个角落的留守男宠们以飞蛾扑火的姿势扑向了我脚下,抱腿的抱腿,扯衣摆的扯衣摆,却都泪流满面地将鼻涕眼泪抹到了我身上。

    “发生什么事了?”我眉头一竖,“有淫贼入府采花不成?”

    抱着我大腿痛哭的某男道:“大人再不回来,我们就要饿死了!”

    “为什么要饿死,怎么不吃饭?”我摸着美男的头问道。

    趴在我肩头抹鼻涕的某男道:“厨娘每餐都要有总管的吩咐才肯烧火做饭,可今日总管在自己屋里,谁叫也不理,厨娘得不到吩咐,不做饭,我们哪里有饭吃,呜呜……”

    我挨不过男宠们的眼泪鼻涕,当下召了厨娘来问话,厨娘支支吾吾,我甩手命其立即做晚饭。

    小半个时辰后,男宠们终于吃上了热腾腾的饭菜,小龙蹭到我身边,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大人,总管关着房门,饭菜送不进去,这……”

    我叹道:“继续送,直到送进去为止。”

    小龙应了一声,端了几样饭菜去了。待我沐浴更衣后,又见着小龙神色凄苦的模样,徘徊到了我跟前,“大人,总管还是不开门。”

    “这气性还真大!”我抖开扇子打风,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再走到小龙身边附耳道:“就说大家都没吃饭,他若不吃饭,大家也陪着挨饿,当然这个大家嘛也包括本官,就这么着,快去。”

    小龙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端着饭菜跑了去,我随在他身后,进了总管院子,我藏身柱子后,看小龙应变。

    “大人说,总管不吃饭,大家也跟着挨饿,当然这个大家也包括大人他自己。”小龙趴在门外,学舌了一遍。

    我在柱子后叹息小龙这孩子不知变通,不过也算是表达清楚了我的意思。等了一会儿,紧闭的房门依旧未开。我重重一叹,看来,这苦肉计是不成了,得实施美人计了!咳,美人计?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我掰着手指数,三十六计还有哪些可以借用。

    瞒天过海?围魏救赵?借刀杀人?以逸待劳?趁火打劫?声东击西?

    我将扇子啪地一合,声东击西!

    走到梅念远房门外,我接过小龙手里的食案,挥手令他暂退,由本将军亲自上阵。我咽了口口水,两轻一重地敲起了房门,并调整了一个合适的嗓音,“总管,是我,开门商量个事。”

    房内无声,我又在腹内数计策时,门却吱呀一声给开了。

    梅念远维持着开门的姿势,扫我一眼,“有事明日再说。”说完,便要合上房门,给我一个闭门羹吃。

    说时迟那时快,本官抬步便迈进了门槛,一手挡在了房门间,这叫反客为主!梅念远无法继续关房门,跟我僵持了一会,不得不罢手。

    端着食案进了房间,见房内燃起灯烛,桌上搁了几个摊开的册子。我将食案放到桌上,随手将册子收拾到一旁,顺便瞄了一眼,似乎是府上的账册,旁边的朱笔结算总结语写得端端正正。

    “先吃饭吧!”我一脸笑意地看着梅念远。

    “不饿。”他到旁边寻了把椅子坐下,面色十分冷淡,“大人要商量什么事情?”

    我不折不挠,端出食案里的饭菜在桌上一一摆好,满面春风笑意吟吟地看向他,“吃了饭再说。”

    梅念远从椅子里站起身,走向卧房,“我要休息了,大人请回吧,出去时带好房门。”

    带你奶奶个腿儿!我暗中一咬牙,继续不折不挠,跟了去卧房。不过倒是第一次来他卧房,布置简单,整洁干净,我不由多看了几眼。

    “我要睡觉了,大人还不回么?”梅念远站在床前转身看着我。

    我在他床前的桌旁坐下,自倒了一杯茶,手里转着茶杯,眼睛瞟着他,“你不吃饭,我便不走。”

    他嘴角勾起个冷笑的弧度,“大人如此情意,念远受之不起。”

    我喝了口茶杯里的凉茶,“好吧,我是来请罪的。”

    “更加受之不起。”

    我又喝了口凉茶,“今日是我做得过分了,但却是一时情急……”

    “你有情急之时,旁人都没有,你顾侍郎又拿我当什么?”梅念远目光幽深,紧紧看着我,嗓音略有低哑。

    我低着头看茶杯,诺诺道:“我对你不起。”

    “你出去吧。”

    我起身,向外走。梅念远跟了过来,我方一迈步过门槛,他便要关房门。我又转过身,一手抵着门,“还是先吃饭吧,冷了就让厨房再热一下。”

    他看着我,没关门也没说话。

    我收回手,转身往院子里走,身后却没听见关门声。走了没几步,梅念远却从我身后疾步赶了过来。我眼前一道寒芒闪过,梅念远已挡在了我身前。

    月色中,他手臂飞起一道血光。我心中一凛,在下一道寒芒到达前,快步转到了梅念远身前,刹那抬腿踹向砍来的刀身,毫无保留。

    黑衣刺客被我踹得飞出老远,摔向院子里的槐树,树干被压断。屋顶又飞下三名黑衣人,持刀向我砍来。

    我摸出扇子,以扇骨抵挡三人的刀法,前挡后踢,疾步错身,踏着步法,以极快的速度而化身数人,折了三人的臂骨,一一摔了出去。

    我退出战圈,喊了一声:“长萱!”

    听到动静的长萱飞身赶来,收拾了骨折的四名刺客,绑到了一起。

    “带下去,细审。”我收了扇子塞回腰间。

    “是。”长萱将人串拉走了。

    赶到梅念远身边,见他衣袖上尽数染成了鲜红,我扯下腰带系到他伤口上。梅念远侧过头吸了口气,“你怎样?”

    “这些小喽啰能把我怎样。”我看着他伤口叹气,“以后记住,不要替我挡刀!”

    梅念远转过头去,“你身手这么好,城楼上怎会折了腰。”

    “百姓因拥戴清官而砍我,我能还手么?我能用独家工夫么?”

    梅念远冷言冷语道:“为了谢御史,自然什么都不能。”

    夜里的动静惊动了一部分男宠,我一一将其劝了回去睡觉,再抱了小药箱到梅念远房中给他上药。拨亮灯火后,用剪刀剪开他袖口,发现伤口竟有数尺长,好在不深,未曾伤着经脉。清洗伤口,上药,缠纱布,一一就绪后,我才长吁口气。

    一抬头,见梅念远正专注地望着我。我干咳一声,“那个什么,不用这么崇拜我的手艺。”

    他转过头,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我若从没遇着你,今生也许还有望。”

    这话琢磨不得,我正要去倒茶喝,忽然听见头顶有极轻微的声响。莫非还有漏网之鱼?我轻步出了房间,纵身上了屋脊,前方屋顶一个矮小的身影以耗子般轻灵的步伐踩着瓦片贼头贼脑地窥视屋檐下。看了几眼,知是个少女。

    她快我便快,她慢我也慢,她轻我更轻,前院后院追逐了一个遍后,她忽然停步在一个小院的屋脊上,蹲下身兴趣盎然地望着对面的房间。

    借着月光,可见房间内男女缠绵的身姿。

    “澜儿,你是喜欢大人还是喜欢我?”女子娇喘道。

    “当然是你!”男子亦气喘道,“之前我以为自己会断袖,可是后来发现,我还是更喜欢女人。小歌,大人哪里有你好……”

    我气血冲顶,不妨竟在月夜里又遇着了春宫,还是在千澜院里。更气血冲顶的是,前方还有另外偷窥的少女,而且还自言自语发表看法:“这莫非就是书上说的男欢女爱?女的身材不错,男的也不错,嗯,这姿势么……”

    气血冲顶之下,我一嗓子就没忍住,“给——我——下——来!”

    顿时,两处扑通声。

    屋顶上蹲着的少女扑通落了地,房内正春宫的上位也扑通落了地。

    我飞身下了屋顶,将落地少女提了起来,吼道:“活春宫是你女儿家能看的么,啊?”

    少女竟未蒙面,圆圆的脸蛋儿上似有婴儿肥,两只眼睛忽闪忽闪了几下,“我认得你,你就是顾浅墨,你家男宠在偷情,是不是?”

    “关你什么事!”我鼻子里一哼,“你是谁?采花贼?”

    月光印进少女眼睛里,一闪一闪,“师父说,我还没到采花的年纪。”

    我正提着也许未来可能是采花贼的少女审问,千澜和如歌从房间里出来,见到我,面色都是一阵红一阵白,双双扑通跪下。

    梅念远赶了来,见到此情此景也明白了七八分,见到我手里提的少女却有些不解,“这姑娘是?”

    “我叫空空。”婴儿肥少女面向梅念远,笑得十分甜,套近乎道:“哥哥你身材比那个偷情男宠要好呢,哥哥也是顾浅墨的男宠么?”

    梅念远被呛着,咳嗽了几声。我将少女抖到面前,“你给我闭嘴!”我再对梅念远介绍道:“这是采花贼。”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07:50
爱你男身,还是女相

    大厅内灯火辉煌,我靠在椅子里,梅念远立在一旁,另有几个睡不着的男宠蹲在门边看热闹,婴儿肥少女坐在中央的小矮凳上,眨巴眨巴眼睛,将我们一一看过去。

    我一拍扶手,“说,夜里来我侍郎府做什么?”

    “我是采花贼。”少女一说话,腮帮子便一鼓一鼓的,兴许是脸上的肉太多了,“当然是来踩点采花的。”

    我一声冷笑,“采花贼会自己蹲在屋顶上偷看而不动手么?”

    “我在见习。”少女动了动眼珠。

    我在椅子里重新调整了个姿势,打开扇子给自己降火。我伸出手指点向门边蹲着的几个男宠,问道:“你们相信她说的么?”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我瞄了一眼自己扇子,站起身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反正是不信的!”

    几步走到少女身边,将她提起来,抖了几抖,一颗珠子咔哒一声落到了地上。一名男宠捡起珠子看了几眼,送到我手里,诧异道:“这不是大人扇坠上的夜明珠么?”

    我点头,“正是。”

    又一名男宠接着问:“为什么会在采花贼身上?”

    我将婴儿肥少女提溜着走了一圈,为众人解惑道:“因为她不是采花贼,而是个盗贼!”

    手里的少女扭了扭身子,“你不能侮辱我的职业!”

    “你哪个职业?采花还是盗窃?”我逼着濒临绝境的小耗子。

    少女扭过头,垂下了哀伤的眼,“你践踏了我的人格……”

    我生出了万分之一的同情心,手里的力道松了一点点。不想,小耗子竟忽然扭头,往我手背上一咬。我吃疼,下意识甩手,反扑的耗子随着我的甩动而在空中摆来摆去。

    “大人!”梅念远与众男宠急忙赶上来,进行江湖救急。

    援手还未到,小耗子已蹦到地上,瞬间便以移步换形的身法躲开了众人的围堵,眨眼的工夫已奔出门外十几丈。

    我将被咬的手背往衣服上揩了揩,去了口水,当即便也疾步出了厅门,奔入了夜色中。

    一口茶的工夫,中庭里,我再将小耗子提了起来,为了防止她再反咬,我出手封了她颈部几处穴道,令其转头不得。

    “乳臭未干的毛丫头。”我不屑道。

    小耗子认命地垂着头,“空空愿意帮大人打扫院子看守屋子,任随驱遣,直到赎完罪,被大人放归。”

    我寻思了一番,再封了她周身几处大穴,令其无法再使轻功无法调动真气,才将她交给梅念远,“以后用她扫院子。”

    解决完少女空空事件,长萱到厅里来汇报审问刺客的情况,众人见到长萱,纷纷退散,梅念远亦出了厅门。

    “大人,那四名刺客交代,是受萧阁老指使。”

    我手里端着茶盅,揭开盖子,喝了一口,慢慢道:“怎么审的?”

    “我的针刑。”

    我知道少有人能挨过长萱的针刑,一枚枚绣花针刺入关节后便能自行在人体内移动,若受到外界内力的引导,则更加痛不欲生。

    我放下手里茶盅,“这几个不怕死,必是被人收买了连后事都给帮着办了。”

    长萱不解,“大人的意思是,他们没说真话?”

    “萧阁老即便要除掉我,也不是现在,更不会蠢到命几个身手平平的刺客来行刺我。”我起身拍了拍长萱的肩,“很显然,刺客们的招供是嫁祸,也是对我的警告。”

    “幕后指使是谁?”

    “谁要阻止我当下要做的事,谁便是指使者。”我拉开厅门,走了出去。

    “那这几个人怎么处置?”

    “关起来,放出风声就说府里出了人命。”

    交代完后,我便要回房睡觉,走廊上遇着梅念远。

    “总管怎么还在?”我打着哈欠,睡眼迷蒙地走过去。

    “千澜还跪在后院……”

    “他爱跪便让他跪好了。”我继续往房间走。

    梅念远跟上我,“你不打算再原谅他么?”

    “有什么必要原谅不原谅么?”我止步,转身到廊柱旁,手扶着红漆柱子,仰头看月影变幻,叹息一声,“其实早就该知道,没有谁能挨过时间的变更,没有谁会一直在原地,更没有谁会永不背叛。”

    月色下,一片沉默。梅念远在我身后不言也不劝。我转过头看着他,“你呢?”

    他眼神一动,凝目看着我,许久才开口:“如果有那一天,天下人都背叛了你,你相信,我会在你背后背叛全天下么?”

    我隔着月色看他的眉眼,笑了一笑,走向通往后院的廊子,“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但我今夜说的话,至少有生之年,不会改变。”

    我顿住步子,回头看了他一眼。

    月影沉沉,青衣乌发,寒露沾衣,夜风清凉。

    如果可以选择,当年西市我与他擦肩而过,彼此不识,该有多好。

    不是尊前爱惜身,佯狂难免假成真。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挪步到后院,千澜依旧跪在地上,露水也已染湿了衣衫,如歌陪在他身边,并未跪下。

    “起来吧。”我轻描淡写扔了一句,转身便要走。

    “大人!”千澜扯住我衣摆,声音哽咽,“你别走!”

    “不走,在这里做什么?”我背对着下跪的人。

    “大人能听千澜说说心里话么?”千澜再度哽咽。

    “说。”

    “……千澜承认自己受不住诱惑,一错再错,但,千澜对大人的情意绝对是真!”

    一旁如歌笑了几声,“那你对我呢?每次枕边都说我比他好,全是骗我么?”

    千澜顿了顿,解释道:“也没骗你。我一早便仰慕大人,但,大人对我的宠爱又是什么程度呢?大人从不碰我,从不与我亲昵,那一夜,却……却与总管……”

    我挣脱他的拉扯,转身道:“你闭嘴!那夜不是你给本官下的药?”

    千澜仰头看我,眼里泪光粲然,“是我下的药,我想知道大人究竟是不是喜欢我,如果……如果我与大人共度一宵,大人会不会对我另眼相看!”

    “啪”的一声,如歌给了千澜一个耳光,“那你与我在一起时,心里想的可是他?”

    一股凉意从我脚底升起,防东防西最不防的,就是最亲近的人。若那夜,我未被梅念远点醒,而与千澜……

    不敢再想下去。

    千澜继续道:“也正是那一夜,大人与总管亲近时,神态竟……竟似女子!大人容貌本就十分女儿相,所以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的是你男儿身还是……还是你的女儿相。那几天你冷落我,如歌又对我好,我又发现自己控制不住对女人的喜爱……”

    “啪”,如歌再给了他一个耳光,“原来你是拿我试探自己是否断袖!”

    我打断二人,“既然你们郎情妻意,本官便成全你们,交还你们卖身契,你们夫妻二人离开侍郎府吧。”

    “大人!”千澜膝行上来拽住我袖子,“我、我舍不下你……”

    如歌发疯一般笑了起来,“千澜,我就告诉你吧,你心心念念,想爱不敢爱,爱了又质疑的顾大人的真身吧!她不是男生女相,她其实就是个女人!”

    我站在了原地。

    千澜僵硬地扯着我,许久回头看如歌,“你……你说什么?”

    “门下侍郎顾浅墨就是个女儿身,男人不会来葵水!哈哈哈!现在知道她是女人了,你不纠结自己心中所爱了吧?可又如何,你能得到她么?她能允许你去爱她么?总管在她身边这些年,她又何曾给过别人机会……”如歌嗓音愈来愈大。

    我身后有人走来,听步伐知是梅念远,他从我身边走过,走到如歌身前,“为什么要给自己寻绝路?”

    如歌眼里流下泪,嘴角却翘起,“绝望的时候,只有绝路可寻,总管,你会明白的。”

    她扭头向一块大石头撞去,我扬起袖子将她打了回去。千澜还在惊愕中,梅念远也有些发呆。

    如歌瞪着我,“我不会感激你。”

    “两人关起来,卖身契烧了。”我一步也不停留,回房睡觉。

    辗转反侧了一夜,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次日带着男宠继续修城门。当我顶着熊猫眼,攀上重玄门时,竟一眼瞧见国子监学正谢沉砚在城楼上搬砖砌墙。

    男宠们不妨我竟突然止步,一个撞一个,哀叫一片。

    被惊扰了工作的谢沉砚转过头瞧过来,目光清清浅浅撞入我眼中。我摇开扇子,将脸一挡,寻了条道,往旁走去。

    “顾侍郎。”声音来自砌墙的谢沉砚。

    一旁的百姓见谢沉砚叫我,也都停了手中的活。

    我继续将扇子蒙着脸,“本官勤劳得很,谢御史莫非又想弹劾我?”

    “再说一遍,我已不是御史。”声音竟有些强硬。

    “本官近来改过自新,万幸圣上给了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就是好生修城门。谢御史若想找我算旧账什么的,我顾某人只能暂时打欠条了。”

    谢沉砚放下手里的砖头,掸了掸衣服上的灰,走到我面前,看着我,“我不是御史。”

    我转头望着蓝天白云,“至少你以前是,而且还弹劾过我,而且还不止一次,而且我这个人比较记仇,而且……”

    “那是我以前的职责。”谢沉砚盯着我。

    “那就是有旧怨,指不定还有新仇。”我继续望天。

    谢沉砚忽然伸手,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将我拽到阴凉处避太阳,再面对着我,“听说你昨夜被行刺了。”

    “马马虎虎,万幸没死成。”我一口纨绔语气道。

    谢沉砚忍了忍,又问:“……伤着了没?”

    我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睛甚是好看,便一时魔怔了,张嘴道:“一点刀伤,不足挂齿。”

    他眼里神光震动,眉头蹙了起来,眸底千般言语万种神情,最后化成无言的行动——一把掀起我袖子。

    我白花花的手臂露在了蓝天下,也露在了他眼皮底下。

    他先是愣了一下,见无伤口,本该放下袖子却没放,本该移开视线也没移开。

    “咳!”不知什么时候,梅念远衣摆飘飘地走了过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08:06
授受不亲,请君自重

    谢沉砚松了手,我也收回了袖子,盖住手臂。梅念远在旁边看着我俩,我脸皮厚,倒没什么,谢沉砚却是没我经验丰富,忙不迭将视线移了。

    “大人该开工了。”梅念远表情不冷不热。

    我收好扇子别进腰间,挽起袖子准备开工。梅念远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再后面跟着的是谢沉砚。我本想甩开他,免得又惹闲言碎语坏他名声,谁知,不管我怎样提速,他都能跟上。

    “哪里来的刺客,为什么要行刺你?……刀伤严不严重?”谢沉砚维持着落后我半步的距离,絮叨地问。

    “仇家政敌这么多,被行刺也没什么大惊小怪吧。”我极有胸襟地说道。

    “……”后面沉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道:“话怎可这么说,府上加些防护总是好的。……刀伤严不严重?”

    我叹道:“功夫好些的护院身价比本官的项上人头都高,请不起,请不起。”

    谢沉砚一步到我身边,“我家中侍卫倒有些,比宫里禁卫也不差。”

    “唔。”我随口应了一声。

    谢家是名门,祖上几代都是朝中大臣,本朝便出过两个阁老,三个将军,五个尚书,七个御史,九个学士。大户人家的防卫自是不差的,如此一想,倒觉得先前将谢沉砚从御史上拉下水避开风头有些多此一举杞人忧天。虽然如今谢家人丁凋零,有些衰落迹象,但凭着他家对本朝的功勋,还是有些不小的地位的。

    再一想,我带谢沉砚逛青楼,虽是为保险起见,但却不知又给自己找了多少对头。谢沉砚的老爹谢暄乃是国子监祭酒,京城贵胄们的老师,虽无实权,却有广阔的门生。想起谢祭酒的那张肃穆脸,我不由打了个寒噤。

    “顾侍郎?”谢沉砚见我跑神,先将我唤了回来再说道,“我跟家父说一声,拨些侍卫到你府上……”

    “使不得,使不得!”我神情一肃,忙摆手。

    又想起当年一些旧事,我为官第二年的一个春天,带着府里男宠踏青游曲水,跟谢老爷子不期而遇。彼时,作为晚辈,我当先向其行了个礼问了个好。那谢暄却甚是看我不起,对旁人道:“这就是去年的殿试状元郎?如今怎么就流行傅粉何郎的风气?”众人哄笑,我往曲水里照了一照,天地良心,我没有傅粉!谢老爷子视我与众男宠为虚无,继续与旁人说笑。我只得灰头土脸寻了个角落,与男宠们对酌。

    事后,我被人称为傅粉顾郎也有一阵子了。我的脸皮也就这么一天天厚了起来,谢老爷子功不可没。此后,我见着谢暄便绕道。

    “顾侍郎?”谢沉砚又将我唤醒,“为何使不得?”

    “谢大人家里的侍卫可是都听令尊的?”

    谢沉砚点头,“是。”

    “那如何能使得!”我又摆摆手,“你家老爷子总嫌我污染了长安风气,他如何肯借我护卫,只怕借了,那也不是护卫。”

    谢沉砚随着我问:“那是什么?”

    我望天,“那定然是杀手。”

    谢沉砚不说话了。梅念远见我絮叨个不停,便停步在墙边,闲闲道:“误了工期,少了薪酬,府里的酒钱省一省,倒也不碍事。”

    我精神一振,喊了一声:“那可万万使不得!”喊完便要奔去帮工。谢沉砚又拉住了我,关切道:“刀伤究竟严不严重?”

    我往梅念远身上一指,“受刀伤的是我家总管,不是我,谢大人可去慰问一番。”

    趁着两人都发愣的工夫,我已奔过了几个垛口,抢过一人手里的石灰桶便去刷墙。见前方赵主事在巡工,我刷得分外卖力,赵主事见状一惊,快步赶过来,“顾大人,此处尚未砌好,刷不得,刷不得!刷了要扣工钱!”

    “嘭!”我将石灰桶摔得老远,横眉倒竖,一手插腰一手暗地里往衣服上抹了石灰泥,沉声道:“谁刷墙了?这是谁的石灰桶?”

    石灰桶的原主人跑过来,战战兢兢,“是、是我的……”

    我沉声:“乱提石灰桶乱刷墙是要扣工钱的你知不知道?”

    战战兢兢的石灰桶主人战战兢兢地指了指我,张了张嘴。一旁的赵主事也面色大变,“顾大人,小心后面!”

    我没来得及回身,只感觉一阵阴风吹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倒下来,我站立的地方顿时被压得塌陷,失去平衡,我随着碎石屑往城墙外掉了去。

    我只有一个想法,现世报要不要来得这么及时!

    “大人!”梅念远急冲过来,只抓住我一片衣角,瞬间衣角被撕下。

    “顾侍郎!”谢沉砚也奔了过来,一脚踩上了正在塌陷的碎石,虽然抓住了我手臂,他身体全部重量却在城墙外,他再抓我不住,倒向了城下。

    “谢大砚台!”我下意识向他抓去,下坠过程中,风吹得人眼里生疼,我只碰到他手指,跟他之间的距离却越落越大。见他往地上落去,再抓不住,我望了眼蓝天白云,任由自己身体自由坠落。

    一片白影从城楼里飞了下来,比风还快。我腰间一紧,整个人落入某个怀抱。

    “砚台,砚台……”我抓着来人,嘴里吐出的字眼语带哽咽。

    来人带着我急速下坠,并扬出一道白练,缠上了谢沉砚腰间,再一甩,谢沉砚由下坠改为飞升,飞往城墙上。我在下坠过程中,见他身影从眼前飞了上去,不由放下心来。

    从地狱到人间。

    平稳落地后,我脚步还有些发软,仰头见城墙上头无大碍,便拿袖子往脸上囫囵一抹,对旁边的人道:“晏编修,大恩不言谢,我顾浅墨欠你两条命。”

    晏濯香望着我,神色已恢复如常,“若都算着,以后只怕不止两条。”

    “算着就算着吧,这辈子报不了,还有下辈子呢。”

    不一会儿,城墙上一帮人都跑了下来看我。梅念远与谢沉砚齐步到我跟前,蹲下身看着我。

    “大人。”梅念远急急将我看了一圈,“有没有事?”

    谢沉砚看着我没说话。

    我扯了扯嘴角,安慰众人道:“我没事,你们不要担心。”

    赵主事神色紧张到我跟前,请罪道:“下官无能,未能保护好顾大人!”

    我望着城楼,“公明兄,那边脚手架有多少人,核查下今日当勤的人员,另外,我方才站的地方,是哪个工队砌的砖石,人员也核对一下。所有查录的名单一会给我。”

    赵主事神色郑重地点头,“下官遵命,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我热切地看着赵主事,“公明兄,什么时候开饭?”

    为了给我和谢沉砚压惊,赵主事安排我俩到城楼里用饭。赵主事带着梅念远和晏濯香去检查事发现场,寻找蛛丝马迹。

    餐桌上,一碟白菜一碟萝卜一碟豆腐干,虽谈不上丰盛,但也比蹲在城墙头啃的馒头强些,我便也吃得津津有味。扒了半碗饭,见谢沉砚一双筷子夹着豆腐干若有所思。

    “谢大人想什么呢,再不吃就凉了。”我道。

    他将豆腐干放进碗里,一双颇深的眼看向我,“在想,方才落下城楼,顾侍郎喊我时……”

    我扭过头挑了根白菜放碗里拌饭,“吃饱了饭好干活,谢大人。”

    谢沉砚看着被我吃下大半的三碟菜,犹疑道:“若我没听错……”

    “那么危急的时刻,想必是听错了吧。”我将剩余的半碟豆腐干递到他跟前,“谢大人爱吃就多吃些吧,压压惊。”

    “你吃吧。”他将豆腐干推过来,再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不能让他欲止又言,便伸着胳膊端起半碟萝卜全部倒进他碗里。他看了看碗里堆起来的萝卜条,再看了看我,没说什么,低头拿筷子吃起来。

    看他吃一筷子萝卜再吃一口饭,想必是家教极好的,吃饭也斯文得很,没有像我吃一半饭碗里就扒出个洞,据我师父说,吃饭打洞,长大无用。

    饭毕,谢沉砚起身收拾碗筷,我忙起身按住他的手,脱口道:“放着我来。”

    他没松手,我也没松手。一番抢夺后,菜碟落了地,碎成几块。

    “还是让赵主事来吧。”我淡淡道,准备坐回椅子。却感觉手里多了样东西,低头一瞧,竟是握着谢沉砚的手,手背光滑手心温暖手掌无茧,我松了手,不慌不忙坐下,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

    谢沉砚愣了一愣,见我淡定如常,便也跟着淡定了下来。

    “对了,谢大人今日为何会来重玄门砌墙?”

    “在国子监犯了些错事,被罚来此处修城。”谢沉砚也喝着茶道。

    我好奇道:“什么错事?”

    谢沉砚本不愿说,见我巴巴地望着他,便简言之:“我给国子监祭酒沏的早茶里放了些蒜末。”

    我惊诧道:“何以添错了蒜末?”

    谢沉砚低头拿茶盖拨弄了几下杯里的茶叶,“兴许一时瞧错了。”

    “哦。”我想了想,又问:“谢祭酒为何将你罚到重玄门?”

    谢沉砚将茶叶拨到一边后,喝了口清茶,“他一时想不到如何处置此事,我便提说重玄门如今正维修。”

    “谢祭酒于是送了你来报效朝廷,同时痛思悔过?”我不由钦佩起那位老人家。

    谢沉砚沉默,便是默认。

    我起身,离了餐桌,隔着段距离毫无温度地盯了他一眼,“谢大人如此同甘共苦,顾浅墨承受不起。”

    他坐在椅子里瞧着我,眼波澹澹,凝重苍然,“我知你让我离开御史台的用意,也知你在城墙上与我划清界限的用意,我堂堂七尺男儿为官为臣,如何自己不能应对,需你一护再护?”

    “权当我无事生非多此一举好了,谢氏宗族家大业大,如何轮得着我多管闲事,害你丢官,对不住得很。”说完,我便要往外走。

    “留步!”谢沉砚起身,快步到我跟前,“传言,御史台正风雨飘摇,莫非与你有关?圣上调你来重玄门,莫非又是借你之手整治工部?”

    我不做声。

    谢沉砚走到我面前,盯着我,“你可知自己一步步都在涉险?今日坠城之事,谁敢说不是预谋?谁又能保证明日不会再出变故?”

    “与你无关。”我甩甩袖子,朝外迈了一步。

    他一把将我拽住,手拉得甚紧。

    “男男授受不亲,谢大人请自重。”我面无表情道。

    赵主事带着晏濯香、梅念远以及一名工匠蓦然出现在了门口,四人目光都定在了一处。

    “请自重。”我又重复了一遍。

    “抱歉。”谢沉砚松了手,独自往外走,门口的四人齐齐让出道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08:25
杀人灭口,侍郎晕血

    赵公明擦着额头的汗,迈步进屋,垂手到我面前,小心道:“顾大人,已检查过现场,脚手架乃是人为砍断了支架,倒了下来。塌陷的那部分城墙,是还未完工的一段,这是负责砌石的王工匠。”

    赵主事身后的王工匠上前磕头道:“小人拜见顾大人。”

    “免礼。”我问王工匠,“按照工期进度,全部城墙加固要在什么时候完成?”

    “半月前。”

    我眉毛一动,“那为何至今未完工?”

    王工匠为难地望向赵公明,赵公明抬袖子抹汗,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重玄门工期已有延迟。”

    “为何延迟?”

    “钱款不足。”

    我转头望了眼晏濯香,他眉眼间又是一副了然的神情,这事还真被他说中了。

    我安抚赵公明,十分理解地道:“难怪百姓只能啃馒头,赵主事给本官压惊的饭菜,着实破费了!”

    赵公明眼睛瞅见地上碎的碟片,一丝肉痛的神情爬上了眉头。我又安抚道:“那碎片的赔偿费用从本官工钱里扣吧。对了,名册可备好了?”

    接过赵公明递来的几本册子,我以比数银票还快的速度一一翻看完毕,然后交给赵公明,“划掉的名字有什么特殊意义?”

    “每处意义都不同。”赵公明捧着名册,蘸着口水一页页查找。

    我摇着扇子道:“第九页第三列,十五页第五列,二十页第十四列,二十二页第十列,二十九页第三十五列……”

    赵公明先是一愣,后急忙按照我念的数字翻找,并折页,最后忙得满头大汗也翻不过来。

    “大人喝口茶歇会。”梅念远送来一杯茶。

    我接过茶喝了几口,赵公明还在一边重复我念的数字一边翻找。垂手在旁的王工匠以见鬼的眼神望着我,已自己寻了把椅子坐下的晏濯香饶有趣味地看着我,他这神情倒不多见。

    我摇着扇子走了过去,“晏编修有什么高见?”

    晏濯香轻轻一笑,似有清风拂面,“若将划掉的名单一一清点,只怕肇事者早不见了踪影。”

    我啪地合上扇子,神色一振,“正是!”

    赵公明用正微微抽搐的双手将名册送过来,请示我,“大人,可以继续了。”

    晏濯香从椅中起身,拿过赵公明手里的名册,以比我还快的速度翻完后,白皙的手指自翻飞的纸页中滑过,最后定到一处,将名册翻了过来,指着一个被涂黑的地方,问道:“先不管被划掉的是谁,请问赵主事,这里替补的是谁?现在何处?立即带我们寻人。”

    下一刻,便是赵公明在前一路小跑,我们在后一路紧跟,城墙上的百姓纷纷让道。

    赵公明一路未寻到人,随手抓过一人,急问:“宋成在哪里?”

    “方、方才见他去、去箭楼里了。”

    赵公明立即往箭楼方向带路,而此时,我与晏濯香已先他一步,奔去了箭楼。在离箭楼尚有十几步时,晏濯香明显慢了下来。

    我带着不好的预感问他:“怎的了?”

    “来不及了。”

    “你怎知道?”

    我带着最后一丝侥幸,闯进了箭楼。楼壁上溅满了鲜血,入目一片猩红,入鼻一阵腥气。地上躺着一具尸体,颈间动脉被割断。

    墙上的鲜血在我眼中汇成一片红的海洋,波澜壮阔,向我卷来,我当即晕倒。醒来后,晏濯香已将我带出了箭楼。我半靠在他肩膀上,嗅到一阵芬芳,这才驱散了鼻腔的血腥气。

    “侍郎晕血?”

    我按着额头,离他起身,做了个深呼吸,“见不得太多的血,里面交给晏编修处理了,恕我不能前往现场。”

    赵公明与梅念远赶过来,晏濯香便与赵公明前往箭楼勘查现场,梅念远扶我坐下休息。

    片刻工夫,两人出了箭楼,赵公明报案去了,晏濯香缓步走过来,隔着段距离跟我汇报。

    “一刻前遇害,高手所为,二十丈外飞刀割断动脉。”

    我垂着头,“要是我不磨蹭……”

    晏濯香截住道:“都一样。凶手应是察觉了你的行动,才赶着灭口。”

    梅念远安慰我道:“他替人做帮凶谋害你,早晚是这下场,大人不必自责。”

    由于发生命案,重玄门停工半日,我也回了府。回府便见阿沅与空空姑娘互相扯着衣襟谩骂,男宠们围观。

    “你这破贼,我的碧玉发钗定是被你偷了去!”

    “你这吃软饭的,做娈童的,含血喷人,我才不知道什么碧玉发钗呢!”

    阿沅羞愤道:“你这胖丫头,三只手,到处偷窃,将来只能给人做妾!”

    空空亦羞愤,脸色急得通红,一巴掌拍到阿沅脸色,顿时起了一个肥肥的手掌印。男宠们纷纷捧腹,指着掌印捶着栏杆笑倒。

    我以一声咳嗽昭告我的到来。东倒西歪的男宠们纷纷收敛了些,咬着牙关止笑,扶着栏杆爬起来,腻呼呼向我围来。

    “大人今日怎么回得这样早?”

    “大人翘工了?”

    我慨叹,“本官九死一生,在外面累死累活赚工钱,你们就在府里扯皮闹腾。”我扒开众人,走到还扯着对方不放的二人面前,沉声道:“怎么回事?空空姑娘你扫院子怎么扫到这里来了?都松手!”

    两人松了手,都衣襟不整地站在我跟前。

    空空一根手指指着阿沅,愤怒道:“是他把我拉过来的!”

    阿沅一根手指指着空空,愤慨道:“是她偷了我的发钗!”

    我转身,对梅念远招了招手,“总管,这事该你管。”说罢,我迈着步子便回了房。

    掌灯时,我出了房门,揣着本账册找梅念远请教。到了他房前,抬手正要敲门,忽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总管哥哥,这么说,你不是顾浅墨的男宠?”

    “……不是。”

    “可是啊,总管哥哥,顾浅墨的那些男宠长得都不如你好看呢,你为什么就不是男宠呢,你要是男宠的话,一定会夜夜专房独宠的吧?”

    有人被呛到,“……空空姑娘,你年纪还小,为什么对男宠一事这么好奇?”

    “因为不太了解,所以好奇嘛!总管哥哥,你说,如果你去色/诱顾浅墨的话,他会不会把你推倒?”某人想入非非,语声略显激动。

    有人再被呛到,“……空空姑娘,时候不早,你回去睡吧,明天还要继续扫院子。”

    “总管哥哥,你知道顾浅墨的那些男宠怎么议论你的么?”某人不屈不挠,小小年纪竟有话痨潜质。

    “你回去睡觉吧……咳……怎么议论的?”

    “他们说,总管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得没得月当事人心里清楚。有人不相信,有人就说,没看着我们大人每晚都往总管房里跑么。”

    “一派胡言!”

    我抬头望了望月,觉得这请教问题还是白日的好。拢着袖子转身,脚下却踩滑了一个石头。

    “谁在外面?”房内有脚步声响起。

    房门打开,一室灯火映了出来。梅念远一身青衫站在门内,空空跟在一旁。

    我在门外台阶下回过身,干笑道:“我路过,路过,这就回房,不必送了。”

    空空快步溜了出来,贴着墙边往外走,“今夜月色正好,我去赏月。”

    空空溜了后,梅念远将房门拉开了一些,“大人进来吧。”

    我踩着月影进了房门,到桌边坐下,“阿沅和空空的纠纷怎么解决的?”

    梅念远给我倒了水,也在一旁坐了,迟疑了一下,才道:“发簪是空空姑娘拿的,她说自己是习惯了,并不是存心要拿发簪。”

    “嗯,总管觉得该如何处置?”

    “她若从小如此,一时改不过来也是情有可原。”

    我嘿然一笑,意味深长地瞧着梅念远,“以前府里出了偷窃之事,都是严加惩办。如今是空空妹妹了,原来就情有可原了。”

    梅念远面色不自然道:“你、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我埋头喝茶,“刚到。就照你说的办吧,好好教导教导她,不能让一个花季少女继续滑向堕落的深渊。当然,也不能太纵容她,得说清楚,以后再偷窃府里的东西,不会这么便宜了。”

    “大人,我觉得这空空姑娘来历不会那么简单。”

    我又看着他笑道:“嗯,不简单。”

    梅念远凝视于我,眼底生出几缕莫名的笑意,“大人今夜说话,不似平日。”

    “哦?今夜怎么了?”

    “话中带话,话里有味。”

    我瞄他一眼,“什么味?”

    梅念远未回答,我也没追问,掏出袖子里的账册,摊到桌面。

    “这是什么?”

    我往窗外扫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我记录的重玄门雇工费用,今日翻过名册,知道具体人数,这几日也摸清了每人的工钱,工部提供的每顿伙食花费。不过,那些主要用度我却不清楚,你这几日也在城墙上,凭你对长安市场的了解,可否大致算出修葺重玄门所用石料木料等费用?”

    梅念远深思道:“这倒不难,但关键是,重玄门布局构造以及修葺的程度才能决定石料木料的多少。”

    我从袖子里再掏出一卷画,展开在他面前。正是一幅长安重玄门画卷,素笔工描,惟妙惟肖。我将画卷翻过来,背面则是根据正面而来的施工图纸,纤毫毕现,毫厘不差。

    梅念远惊愕道:“这……”

    我嫉恨交加,“这是晏濯香那厮画的。”

    梅念远细看了画轴,再看我,“大人,他注定是孔明,你是公瑾。”

    我切齿,“既生墨何生香!”

    梅念远埋头研究图纸,我也跟着瞅了几眼,头晕眼花看不大懂,趴在桌边正要睡着时,头顶屋脊上极度轻微的声响传进我耳朵里。

    我猛然醒来,望着头顶。

    梅念远见我此举,小声道:“又招贼了?”

    我两眼放□光,撩起衣摆塞进腰间,“终于把他给等来了!”

    梅念远有所觉察,拉着我,叮嘱:“千万小心!”

墙头马上,月夜流香

    我闪电般窜了出去,外面正月色无边,选在今夜行动的人,必是已然等不及了。我藏身到大槐树下,视线穿过枝桠繁密的花叶,可见一个急速在屋顶上奔跑的人影,身手矫健,轻功卓绝。

    为了视线更开阔一些,我抱着树干爬到了树冠中间。那个矫捷的人影从一进院落奔向另一进院落,只在屋脊上行走。

    我看了几眼,忽然视线定格到了另一处。

    一个偏院的屋顶上,空空姑娘抱着一个酒坛子,灌一口,便对月吟一句诗。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这姑娘似乎有些愁绪,同时也不能否认有些情调。

    闪电般奔走在我几进院落屋脊上的夜行者不受影响地从空空身前路过了去,正吟诗喝酒的空空忽然一顿,扭头疑惑地望向闪过去的那道身影,放下坛子揉了揉眼,“咦,是什么东西?野猫?猫头鹰?好肥一只!”

    不再纠结黑影的空空抱起坛子,继续喝酒吟诗:“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少女空空羞涩地停顿,“为什么不是醉时同交欢,醒后各分散?”

    蹲在树冠间的我不由也跟着思索这一问题,而且觉得少女空空能够提出这一疑问,不仅具有学术意义,更具有人文意义。

    正想着,屋脊上到处奔走的人影又出现了,而且再度从空空身前路过。空空又揉了揉眼,“野猪?好肥一只!”

    奔去的人影折了回来,再奔到空空身前,一把将空空拎了起来,幽森道:“给老子看清楚,不是野猫猫头鹰也不是野猪,是老子!”

    “你是谁?”空空疑惑道。

    “肥丫头,你只需知道,老子不是好人!”

    空空扬手一巴掌拍到了夜行者脸上,顿时,月色下一道肥手印赫然,“你才肥!你全家都肥!野猪!”

    夜行者甩下空空,蹲到一边调整了下情绪,随即唰地抽出腰间佩刀,架到空空脖子上,“早跟你说了,老子不是好人,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快说死人埋在哪儿?”

    空空慑于刀刃,便一动不动道:“答对了就放我么?死人当然埋在坟里。”

    夜行者又蹲到一边调整了下情绪,随后到空空面前,拿起刀往自己胳膊上一砍,鲜血直冒,恐吓道:“老子不是好人,看见了没?不回答老子的话,就是这个下场!”

    空空被恐吓到了,忙不迭点头,“你问什么我都说!”

    夜行者举着汩汩冒血的胳膊,厉声问:“昨夜来行刺的刺客,你可知被埋在了哪里?还有,顾浅墨住在哪个房间?”

    空空想了想,摇了摇头,“被埋在哪里只有顾浅墨知道,你找他问去吧,不过此时他很可能正在宠幸谁,没有看过春宫的话,我建议你去看看,你会发现春宫图画得都难看死了真的!为什么要画得那么难看呢,莫非是为了恶心我这样的未成年少女?不是好人大哥你说呢?”

    嗖的一声,夜行者举刀往自己胳膊上再砍了一刀,恐吓道:“你给老子闭嘴!顾浅墨住哪个房间?”

    空空捂着自己的嘴,拿手指往我房间的方向指去。

    夜行者抛下空空在屋顶,一路滴着血往我房间飞奔而去。月光下,那鲜血格外晃眼,我眼睛一闭,从树冠上一头栽下,砰地一声落了地。

    “大人!”梅念远从房内冲了出来。

    “啊,总管哥哥小心!”空空在屋顶拼命地喊。

    我摔得七荤八素,以为会有人来扶我,睁眼一看,却见梅念远停步在离我三丈的距离,黑衣夜行者正将刀架到了他脖子上。屋顶上的空空一声尖叫。

    “谁是顾浅墨?”夜行者冷冷地问。

    我正要回答,梅念远却先道:“你是什么人?冒犯本官,不想活了不成?”

    “原来你就是!”夜行者志得意满,“昨夜的刺客可有活口?”

    “没有。”

    “好得很,今晚解决了你,就大功告成了。”夜行者嘿嘿一笑,“虽说老子不是好人,但看在你临死的份上,就满足你一个愿望好了,有什么遗愿?”

    梅念远道:“下手痛快些就好。”

    “没问题。”手起刀将落。

    我坐在地上忙抬手,“且慢且慢!”

    “你是谁?”夜行者举着刀,瞪视我。

    “我是总管,管里管外管大管小,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都知道,这位大哥你要听么?”我一边调整着自己对血液的适应度一边扯道。

    “嘿嘿,不吃你这套,你知道什么关老子屁事!老子完成了今晚的任务,还要早点回去睡觉!”手起刀再落!

    我两指摸过地上震落的一片树叶,飞掷了出去,飞叶化作利刃,嗖的一声划断了夜行者的手腕经脉,刀落地。夜行者显是训练有素的,见陡生了变故也不惊慌,左手间夹了几枚飞刀,甩了出来。

    我从地上一跃而起,躲过了甩向我的飞刀,再扑倒梅念远,避开了另一枚飞刀。这训练有素的杀手右手废掉,也不见迟疑,只凭着左手不停甩飞刀,不甩中我与梅念远不罢休。

    我抱着梅念远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射来的飞刀都被我堪堪避过,一枚枚扎入地面。空空在屋顶上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叫,足以说明此动作的惊险度。这院子的打斗也惊动了府里人,四下灯火亮起。

    “大人!”长萱急急赶来。

    我带着梅念远从地上跃起,挥袖子挡开了几枚飞刀,再将梅念远推向长萱,“带着总管撤!”

    虽然那二人不放心我独自迎战,我也没给他们时间来质疑,掏出扇子,扑向了杀手。我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腾挪,密集的飞刀扎满了院子里的树干。

    “大哥你究竟有多少暗器?”我拿扇子左挥右挡,同时一步步缩短着距离。

    “足够把你扎成刺猬!”飞刀男手法极快,袖中、掌中都似乎有无尽的暗器来源。

    “大哥你裤裆开线了!”我一声惊呼。

    飞刀男一顿,目光飞速往裆下一瞟,说时迟那时快,时不我待,机不可失,我无影步上前,扇骨敲向他左臂关节,再倒转折扇,扇端坚硬处往他胸侧天溪、期门两穴打去。

    飞刀男失了先机,毫不招架之力,只能步步后退。我步步上前,再往他胸前璇玑、华盖、紫宫、玉堂、膻中、中庭、鸩尾、巨阙等穴位一路敲下,飞刀男喷出一口鲜血,我倏地打开折扇,将血水一挡。

    一眼瞧见一片鲜红,我眼前天地又开始旋转。飞刀男趁我松懈之机,提了口气,纵身一跃,上了院墙。

    想逃?

    我紧追!也跟着跳上了墙。

    此人堪称杀手中的一品,被我封了这么多穴位还能箭步如飞,轻功依旧是一等一的水准。

    他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飞檐走壁,水上漂。追出了几座里坊几条大街,我喘口气的工夫,那厮已纵身出了半里地。

    不追,今夜的工夫就都白费了。追,这时却不知道能不能追上。我师兄妹三人中,数我内功修为最差,不能持久作战。玉虚子老怪当年若狠一狠心,让我将内功练扎实了再读书,也不会有今日的狼狈了,诶!

    我聚气丹田,发现只聚了三分,轻功使不到极致。

    “神啊,请赐予我力量!”我喊了一声。

    接着,手臂一紧,身体忽然离了飞檐,以极致的轻功飞在月下。熟悉的香气蔓延,我一扭头,晏濯香正带着我御风而行,这样登峰造极的轻功,我完全可以休息了。

    夜风清凉,香气袅袅,意境甚好,我又欠了一个人情。

    “欸,晏编修,你怎么无处不在?”

    “恰好路过。”

    “路过?”我一思量,方才的地界,便了然了,“醉仙倚楼,月夜独行,佳人妙境,何须归兮!”

    带着我的手一松,我毫无防备,直往下落。你大爷的,松手也知会一声啊!

    我赶紧提气,却聚不起丹田气来,这种坠落的感觉一日间尝试两次,时运不济,无可奈何。

    在即将着地时,头顶上的人也落了下来,一把将我捞起。得了救命稻草,不管是什么,我也得抓住!这么着,就贴上去,两手搂住了稻草。

    晏濯香被我搂着,轻功依然不受损,只是他目光却不看路,只看着我。我也不眨眼地看近处的晏濯香,月下别有情致,眼波泛着月影,影影幢幢,面容在月光的浸透中,有些柔和的情韵。

    这稻草太近,竟能感觉到互相的心跳。

    “晏濯香,我以前见过你没有?”

    他目如月华,凝光聚魄,“没有。”

    “那你一直盯着我看干什么?”

    他眸底流光清浅,淡语道:“顾大人你要抱到什么时候?”

    我这才注意到,原来二人早已落了地,此际正站在一座阔绰府邸的院墙上,我却还贴在晏濯香身上搂着他不放。

    这授受不亲的事还是少干得好。我立即松了手,窜出几步,又窜回来,上前给他衣襟抚了抚平,哈哈一笑,“弄青梅,凭短墙,骑白马,傍垂杨,晏编修,这是什么地方?那什么,我记得我是来追刺客的。”

    他捂上我的嘴,一手在我腰间一放,我又腾空了。再落地时,已是蹲在墙下的草丛里。

    我红着脸厉声道:“这瓜田李下墙头马上,爬墙翻院孤男寡……男的,做、做什么?”

    晏濯香瞧着我,忽然手里多了条手绢。我正想说手绢太小,铺草地什么的不够用,那条莫测的手绢就被塞进了我嘴里。我吐了几下没吐出来,不由脸色更红,这、这是要做什么?

    不等我想明白,晏濯香已将我按倒在草丛里。

    ……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08:41
饿虎扑食,谁非礼谁

    我整个趴下后,清香袭来,晏濯香随后跟到,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由远及近,从我头顶到脖子间。我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两只手可以用,猛地侧身爬起,一把揪住他衣襟,全身重量都向他撞了去。

    这厮一手却扯着我,将我往他身边拉了去。于是,我以饿虎扑食的姿势将晏濯香这厮扑倒在草丛里。两手摸到了他身上,衣服面料的触感不错,就是不知道肉感如何。

    晏濯香却忽然将我掀翻在地,反压过来,固定住了我两只手在地上。我嘴里含着手绢,手心里抓着野草,眼睁睁看着晏濯香俯身到我身上,衣服贴着衣服,一点缝隙都不留。他双眼只在我面部一寸的高处,盯着我看了许久,似浅又似深的眼神,总是叫人看不透彻。

    草丛里只有夏虫的啾鸣,偶尔几只萤火虫忽闪着屁股上的灯笼款款飞过。我躺在草中央,看萤火虫盘旋在晏濯香头顶,衬着月亮闪进乌云后的夜幕,天地清晏中的静穆,竟在这种时候感受到了万物的灵魂与生命。

    草丛十几丈外,有人的脚步声转来转去。

    我缓缓扭过头,视线透过繁密的草叶,瞧见不远处的一座绣房前,被我废了两条手臂的飞刀男拖着不停摇摆的胳膊在房门外踱步,神色凝重,似乎难以抉择是继续踱步还是前去敲门。

    最后见他一咬牙,抬起脚丫子去敲门,对于已无法使用双手的人来说,似乎也只能这么干。

    飞刀男艰难地敲了一阵,没人应,于是他便锲而不舍地敲。

    终于房内传来一声男人的咆哮:“大半夜的老子正忙着,敲你娘的什么门!”

    “大、大人……是、是我……”

    “管你娘的是谁,老子还没生儿子,误了老子传宗接代的大事,你担当得起么?”

    “大、大人……那小的在外面等您完事?”

    这时,房内啪的响了一记清脆的耳光,女人的声音响起:“景明你个老不死的!给老娘滚下去!”

    “夫人、夫人息怒!”

    “整天跟人神神叨叨不三不四,今晚老娘没兴致了!”

    “夫人啊,不可呀!老夫的儿子他等不及了……”

    “呸!”又一记清脆的耳光,“你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货!老娘要改嫁!”

    “夫人息怒,下官知错了!”

    房内嘭的一声,有什么重物滚落到了地上。

    “嗳哟,老夫的骨头摔断了,夫人……夫人呀……”

    花瓶砸墙的声音响起,女人的骂声也响起:“景明你个废物,生不出儿子不说,还把先帝赐的青铜鼎弄丢了,老娘跟着你,担惊受怕,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哟!”

    “夫人小声点,隔墙有耳!”

    “你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你弄丢了青铜鼎?指不定圣上早知道了!”

    “夫人,老夫担心的不是青铜鼎,即便丢了青铜鼎,圣上也不会砍了老夫的脑袋呀!老夫担心的是,青铜鼎里面的东西,这要是落到别人手里,老夫的项上人头只怕就不保了,哎!”

    “老娘不管这些,找不回青铜鼎,老娘就不跟你个废物过了!”接连又砰砰响了数声,不知道砸了什么物事。

    接着,一个不明物体从房内穿窗而过,飞了出来,正中飞刀男的额头。

    “扑通”一声,一代飞刀高手就此扑地,竟被一个妇人给解决了。

    我大惊失色并深感遗憾,一时激动,挣脱了两只手,抱住了晏濯香。这厮没有挣扎,被我抱得彻底倒到了我身上,当意识到如此更加授受不亲时,我已然承受不住了。此时,那绣房的房门正打开,有人走了出来。于是,我只能咬手绢默默承受。

    在房内亮起的灯火与房外的月亮照耀下,可清晰看见走出来的正是工部尚书景明,身上随便穿了件单衣,急急忙忙蹲下来查看扑地的飞刀杀手,“哎哟喂,你到底死没死啊?顾浅墨那边什么情况啊?他娘的!这叫什么事儿!”

    景夫人也披着衣服出来了,叉着腰吼道:“你个老不死的,又搞什么鬼?那不要脸的门下侍郎顾浅墨据说跟圣上都不清不楚的,你打他什么主意?不怕挨千刀啊?”

    “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景明终于冲自己老婆吼了起来,“他堂堂门下侍郎,到重玄门去干粗活,能是受惩罚那么简单么?又恰在此时,老夫的青铜鼎被盗,天知道是哪个龟孙子要害老夫!”

    眼瞧着飞刀男指望不上,景明又叫了七八个杀手,肃然道:“老夫不能坐以待毙,立即打探顾浅墨的情况,能杀则杀,能废则废!”

    景夫人被吓着,“你个死鬼,暗杀朝廷命官,不想活了?”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杀手奔出了院子,景明与老婆也回了房。草丛里,晏濯香终于往旁一挪,给了我一条活路,并将躺着的我拉了起来。

    “顾侍郎有什么打算?”

    我血液凝固,被这厮压得浑身发麻,此际唯有一双眼还能瞪人。

    “这七八个杀手即将光临侍郎府,侍郎好闲情。”晏濯香看着我,忽然领悟,这才掏出我嘴里的手绢。

    “孟子曰: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晏濯香,你不让我说话不让我动弹,是禽兽不如也!”我拍拍身上的杂草,愤然翻上了院墙。

    我侍郎府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这七八个杀手若闯了去,不是狼入羊圈是什么!想到此,我虚领顶劲,气沉丹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提身一跃,栽下墙来。

    摔了个五行不识五脏位移,晏濯香轻飘飘落了地,蹲到我身边来,“侍郎不会轻功?”

    我匍匐在地上,答道:“本官曾踏雪无痕,踏水无波。”

    “哦?那为何以这种姿势落地?”

    我转过灰尘扑扑的脸,一瞬不瞬地盯着晏濯香,一字字道:“如果不是阁下以下流不堪入目的姿势压着本官,致使本官经脉凝瑟,真气不能游走,你以为本官喜欢以这种姿势落地?”

    晏濯香看了看月,“如果不是侍郎举止越礼,在下也不会出此下策。”

    我呼地从地上爬起,愤然指着他,“你你你,你是说本官非礼了你?”

    他将我手指拂到一边,“再论辩谁非礼了谁的问题,侍郎府上可要遭殃了。”

    我面色一变,扯住晏濯香袖子,“就当是我非礼了你,给你赔个不是,晏公子,再借你一用,速速带我追那几个杀手!”

    晏濯香站着不动,神态超然物外,“那是你侍郎府上的事,与我何干。”

    “晏编修,晏大人,晏公子!”我抓耳挠腮,“三百条人命啊,晏兄弟!”

    “叫我濯香。”

    “濯香。”

    腰上一紧,脚下一空,离地而起,风声只在耳边呼啸。见不到刺客的身影,我急得不行,“再快些!”

    一路未追着刺客,直到回府。府里的打斗声和男宠们的哭声从风里传来,我主动离了晏濯香,一步三跌地落了地。正院落里,两个刺客在与长萱对战,一堆男宠贴着檐角下挤作一团。

    “大人!”众人见到我,又惊又喜,又悲又伤。

    “大人快去后院,谢大人和总管在那里!”长萱一边拖住两个刺客一边对我喊道。

    我心里一惊,谢大砚台?他怎么会在这里?不及多想,我火速奔跑,不想竟提步飞身而起,轻功奇妙地恢复了。

    飞走在屋脊上,可见五个主院十个偏院都是乱哄哄一团糟,刺客们纵横其间来往寻人。我一路奔走到后院,这里也不能幸免。只是令人惊奇的是,这院子里竟多了五个侍卫,正拼死抵抗杀手们的攻击。两个侍卫受了伤,一个刺客寻着了时机,瞅准了众人身后的谢沉砚,想必将他当成了我,刺客挺剑便上。

    明晃晃的剑身映着月光,飞刺向了谢沉砚!

    谢沉砚见有刺客来袭,疾步后退,侧身让过了一剑。刺客又追来一剑,梅念远从旁出手,甩出几卷账册,将那一剑打了个偏。刺客被惹恼,再补一剑,狠狠刺出!

    谢沉砚避无可避,梅念远也再无账册可甩。

    “砚台!”我从众人头顶飞了过去,一脚踩偏刺客手里的剑,折身落到谢沉砚身前。刺客举剑再来,我一脚踹向他手腕,再追一脚,将其踹飞。

    我转身拉着谢沉砚到一旁,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有没受伤?”

    “没有。”他面上露出一丝微笑,竟然在此时还能笑得出。

    我松了口气,再转头,瞧见梅念远冷冷清清的模样。他虚视我一眼,没甚表情。

    “你府里这样危险,还不请护卫!”谢沉砚在我身边叹道。

    我看向他,无奈一笑,“你是来给我送护卫的?不早不晚,怎么就赶在这时候。”

    他抬起袖子往我脸上擦了擦,目光颇深,“灰怎么跑脸上去了?”

    “摔着了。”我答。

    “你功夫这么好,怎么总是摔着?”

    “功夫其实一般。”

    “我觉得挺好。”

    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头顶屋脊上传来,“喂,顾浅墨,什么时候你还跟人卿卿我我,快救总管哥哥!”

    我惊醒了过来,忙转头去看。侍卫又受伤了一人,突围过来的一名刺客将梅念远挟持了,大喊道:“都住手!我已经抓了一个!”

    侍卫们还在抵抗,我喊了一声:“都住手!”

    众人停了下来。

    我上前几步,“我是顾浅墨。”

    刺客们整齐划一地将我围住,五人围成了个五芒星阵。

    “顾侍郎!”谢沉砚在后面喊我。我看了他一眼,对他做了个止步的手势。

    “你真是顾浅墨?”一个杀手审视着我。

    “你们那个甩飞刀的前辈就是因为没有认出我的真身,导致了极度悲惨的结局,你们青出于蓝,运气好。”我淡然道。

    “好极,今晚就解决了你。”领头杀手对周围自家兄弟们道,“你们有意见没?”

    杀手兄弟们纷纷摇头。

    “有!”我身后谢沉砚快步赶过来,怒然道:“无法无天!天子脚下,行刺朝廷命官,先过了我这关!”

    边说着,他边走过来,一手拿开了指向我的一柄剑,没身入了包围圈,站到了我身边。

    我叹了口凉气,“谢大人,做买卖不能这么赔的!”

    “赚不了,便只能赔了。”他亦淡然道。

    “好极,多解决一个,回去也许老头子有赏。”领头杀手摸着下巴。

    这时,梅念远冷冷道:“官印在我这里,你们说谁才是真身?”说着,他将袖子一抖,举着门下侍郎的一方官印。

    杀手们顿时迷惑了,互相望来望去。

    我惊讶地望着梅念远,他亦回望我一眼,什么也没说,一步踏了向前。挟持他的杀手,手里的剑只在他颈边半寸的距离。

    “念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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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脉单传,不可绝后

    我闪电般出手,甩出了袖中的扇子,如果师父他老人家此刻能在这里亲眼目睹我的这一身手,想必他老人家一定会欣慰得痛哭,他素来懒惰又磨蹭的小徒弟,也能有这样一闪即没的速度。

    扇子如同一道闪电,劈到了剑上,剑身断裂,碎片落到了地上。挟持梅念远的杀手,手里只剩一个剑柄以及一点点残剑头,当然,仍具有近距离的杀伤力。

    我立在当地,气沉丹田,压低嗓音道:“本官是如假包换的三品门下侍郎顾浅墨,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无冤无仇的也可以取我人头。但有一点,这院子里的人,一个也不能伤着!否则我化作厉鬼,也叫你们不得安生!”

    说罢,我利刃一般的目光扫过众杀手。

    领头杀手打量着我,“怎么证明你就是?”

    我抬手一巴掌甩到他脸上,“老子是顾浅墨还需要证明?”

    领头杀手被突来的一掌打懵了,其余杀手视线也都定在那个高高鼓起的掌印上,吸了口凉气。而后他们交换了目光,一致认同了我是顾浅墨的事实。

    “你、你是自己解决,还是、还是要我们兄弟动手?”

    “自己怎么个解决法,你们动手又是个什么解决法?”

    几个杀手一商量,一人托了一把剑在我面前,一人解了裤腰带托到我面前。领头杀手摸着被打肿的脸旁白道:“自己解决就有这两种方式,我们动手就只有这一种方式。”他比划了下手里的破剑。

    “还是我自己解决吧。”我嫌弃地推开托在我面前已看不出颜色的裤腰带,伸手解下自己的腰带,在杀手们的跟随与半包围下,找了棵粗一些的树,将腰带从树杈上搭过。

    “大人……”四面八方的男宠涌过来,抹着眼泪,“大人你要丢下我们了……”

    我搭着腰带半回头,“本官去了后,你们就各奔前途去吧。”

    “大人……呜呜呜……”男宠们抱头痛哭。

    谢沉砚无视杀手们的利刃,走到树下,一手拽着垂下的腰带另一端,低眸看着我,“从前我弹劾你,是希望你能改正,人若能改正,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顾浅墨不是寻常人,你的命也不是寻常人能夺走。这些人,何须理会。”

    他一声令下,护卫们拔刀围攻而上。见有变故,杀手团一部分去应战,一部分来送我上路。我一手扯住腰带,一手拉着谢沉砚的手,噌的一下,两人飞上了树。

    依旧被人挟持的梅念远方面,我已经鞭长莫及。那杀手不意再生枝节,拿着残剑恐吓梅念远,“快让他们住手,否则你就拿命来换!”

    梅念远抬头看月,不声不响。

    我蹲在树上,飞来一个杀手,我踩下去一个,同时抽空望望梅念远那边,琢磨着怎么解救他。

    谢沉砚见我一心两用,提醒道:“那边不用你担心,还是看好下面。”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沉闷的声响。梅念远站的地方的屋檐上端,空空举着酒坛砸了下来,砸倒了挟持梅念远的杀手,那酒坛也碎了。

    “总管哥哥你没事吧?”空空兴奋异常。

    梅念远大概已入了化境,无悲无喜,低头瞧着地上的碎片。

    我踩人头踩地有点脚酸,趴在树枝上,只好向对面屋角上坐着凉快了这许久的晏濯香求援,“晏兄弟,帮一把!”

    那厮宁静致远澹泊明志,俯瞰世态如观百戏,月下清眸如佛似仙,不染尘埃,不跌凡俗。

    我叹了一下,小小声的喊了一句:“濯香,救命呗!”

    只见月下白衣轻展,我头顶的树叶一片片往他身畔飞去,如被牵引一般,在他手边上下翻飞,煞是好看。衣袖再一展,手指携着劲气往下一挥,无数的树叶如有灵魂一般,化作片片飞刃,袭向杀手们,扎入他们身体数百处穴位。

    月下,鲜血飞溅,一片修罗场。

    晏濯香垂下衣袖,树叶如飞花在半空明月中飞起,再飘飘扬扬落到地上的血泊中,瑰丽斑斓又惊心。

    他神色丝毫不动,重归静穆,又似神佛。

    我远远凝视这人,不知该作何感想。

    血腥冲鼻,我一手拉着谢沉砚,从树上飞落到血泊之外的空地,三步没走稳就要倒。

    “顾侍郎?”谢沉砚受了一惊,抱着我稳住。

    这时,解决了前院两个刺客的长萱也飞奔到我身旁,我靠在谢沉砚肩头,见长萱无碍便也放下心来。

    “谢大人不必着急,我家大人有些晕血。”长萱安慰谢沉砚道。

    梅念远走过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到我鼻下,我嗅着安神香,一点点回魂,手脚恢复了些力气,扶着谢沉砚站了起来。

    男宠们在我身边围成了个圆,一个个泣不成声。

    “大人你没事了。”

    “大人院子里好恶心。”

    “大人这些尸体怎么办?”

    好不容易从那些碎尸与血泊的阴影里走出,又被提醒,我一个翻身趴到地上就想吐。众人给我拍背的拍背,顺气的顺气,端茶的端茶,送香的送香。

    我折腾一阵,什么也没能吐出来,仰身躺进了谢沉砚怀里。感觉他身体绷得紧,极为慎重小心地抱着我,趁人不备,在我耳边小声道:“顾侍郎,我一直有个疑惑,为何你一个男人家身体这么柔软?”

    我翻身亦在他耳边低声道:“长期在酒色中泡着,骨头都会酥的,何况这身肉。谢大人,我一直也有个疑惑,你跟我一个男人家走得这样近,不怕别人说闲话?”

    他低眉看着凑到他脑袋边的我,神态有些异样,看我的目光里泛着一些清辉,如月下的湖波,再低头,气息很近地道:“谁爱说就说,何况……别人说的未必没有道理……”

    我惊诧道:“谢大人,你……断袖否?”

    “我觉得,断不断……倒也没什么要紧。”

    这莫非是承认了?我心里大惊,顿时跳起来,悚然道:“不可呀!谢大人你是一脉单传,万万不可断袖!否则,谢家绝后,令尊定要发火,饶不了你的!”

    替人操了这许多心,众人都静静将我凝望,一个个神态诡异。谢沉砚撑着脸皮,极为勉强地应对众人的目光。

    “顾浅墨你不也是个断袖,莫非你们要断到一块去?”屋顶蹲着托腮的空空姑娘。

    我抬头朝她一望,一手指过去,“蹲得高,看得远是么,屋顶很凉快是么?怕不怕上头风大,闪着舌头?”

    空空指着院子里的残尸,撇着嘴,“脏死了,才不下去!”

    我指桑骂槐寓意丰富的一句话,终于逼得另一处屋顶的某人开口了。

    “时候不早了,晏某告辞,顾侍郎好生歇会,稍后景尚书等不到属下的回信,指不定会再遣人来访。”

    我将面色转得比翻书还快,“哈,晏兄弟喝杯茶再走吧?这更深露重的,不如住一宿,明日再走?”

    晏濯香不加理会,起身便要就着屋脊飞檐而走。

    “濯香,留步!”一句话,脱口而出,七分婉转三分含情。

    那厮停步转了身,背着一轮明月当风站立。

    “仙、仙人嘞……”空空姑娘从屋顶栽了下来。不知喊的是个名词还是感叹词,亦或许兼而有之。

    圆桌会议在总管房里进行。

    我、晏濯香、梅念远、谢沉砚各坐一方,空空意图寻把椅子挤入晏濯香与梅念远之间,发现既无多余的椅子,也无多余的空地,只得退而求其次,蹲在二人脚边。

    我抬手命长萱将其揪了出去。

    “顾浅墨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你不能吃独食,三个你吃不消的……”空空的挣扎与控诉回荡在夜空。

    我摊开桌上的重玄门图纸,向不知情的谢沉砚简单解释了一番后,问梅念远:“总管,可计算出来了?”

    梅念远点头,拿出自己估算的草纸与图纸对照,“按照如今重玄门已修葺的程度来算,大概已耗二十万两银子,包括所有日常开支与所付工钱。”

    我比划着晏濯香画的图纸,慨叹:“这样一个工程,耗了二十万两银子,工部就告罄了。”

    谢沉砚道:“重玄门拨款多少,得问圣上。”

    我摇头,“这时候咱证据不足,这二十万两也是我们自己的估算。老狐狸必然不是要的这个,他不跟我透露拨款的事,想必暂时还不想我插手太多。”

    此事棘手,众人眉头紧蹙,我难得见到晏濯香也能蹙眉头,他品着我府里的茶,喝了一口便再不喝。

    “濯香有什么高见没?”我嗓音里又含了几分婉转。

    梅念远与谢沉砚均看着我,眼神都含义丰富。

    晏濯香放下手里的茶杯,眉头还没舒展,回看我道:“你每天都喝这种茶么?”

    我嗓音一沉,“晏编修你上次来我府上,喝的也是这种茶,当时你可没这么痛苦的表情。”

    晏濯香悲天悯人道:“一次情有可原,两次就……”

    “两次就怎么地?两次就怎么地了?老子每天都喝这种茶,老子这种穷人只能喝这种茶!”我觉得十分羞愤,拍案而起,草纸纷飞。

    梅念远拉着我,谢沉砚做和事佬,两边调停。

    “二位,二位都少说一句,现在讨论重玄门工程钱款问题,不谈茶,茶的问题改日再谈,如何?”

    我被梅念远摁进了椅子里重新坐下,继续圆桌会议。

    “工部尚书景明私吞公款是肯定的,但确凿的证据是没有的。”我总结陈词,再补充一句,“这后半夜就坐以待毙,等着景明这老匹夫再派人来暗杀本官了。”

    “大人。”梅念远面向我道,“有件事。”

    “嗯?”

    梅念远起身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里拿了几块碎片。放到桌上,众人一看。

    我疑惑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晏濯香看了一眼,“青铜碎片。”

    我心里咯噔一下,抓住梅念远,“总管,这是哪里来的?”

    “空空从屋顶上抛下来砸人的。”

    我疾风一般冲了出去,蹲到碎片中一片片捡起来研究,拼了个大概,正是青铜鼎的样子。

    接着提审空空。圆桌会议改为审案公堂,我在当中坐,三男站两侧。

    我一拍扶手,“下坐何人?”

    空空坐在一张小矮凳上,忽闪着眼睛,“空空。”

    我一声冷笑,“全称可是妙手空空?江湖上传言的盗圣?”

    空空眨巴着眼睛,“盗圣是我师父妙手大空空,我是妙手小空空,还没有继承盗圣的名号。”

    “久仰久仰。”

    梅念远在旁扯了扯我衣角,我遂正色,再一拍扶手,喝问:“你那只喝酒用的青铜鼎,可是从工部尚书景明府上偷得?”

    空空转着眼珠想了想,摇头,“不知道是谁府上,口渴的时候顺手借的。”

    我举起一块碎片,喝道:“大胆小贼,可知你顺手借的是……”我瞄了一眼碎片,忽然移不动眼睛了,这碎片上似乎有刻痕,细看是字。

    众人见我盯着碎片目不转睛,也都凑过来看。

    隐约可见的字迹——

    尚书两万,待诏五万,御史三万……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09:32
七情六欲,生有八苦

    “有品位!”我将手里的碎片交给梅念远,目光从数人脸上掠过,笑眯眯道,“劳烦诸位今夜陪我玩个拼图游戏,如何?”

    另外三人颇有兴趣地围坐到桌上碎片旁,一片片从碎块堆里挑拣,一个个玉指纤长秀美,看得我在一旁咽着口水,关切提醒:“小心着些,别割了手,濯香,砚台,总管。”

    梅念远凉凉瞟我一眼,手里的碎块拼得歪歪斜斜。

    我歪着身子凑过去,捡起一块碎片,“念远,这里应该这么拼。”

    对面两人抬头望过来,目光深深浅浅。

    被忽视了的空空姑娘也凑了过来,挤在晏濯香身边,挑起一块碎片,“香哥哥,这里应该这么拼。”

    我呛了一口口水,手指用力不均,一片青铜豁口割到指腹上,顿时起了一粒血珠,小珠变大珠,红彤彤的一颗,滚下手指,接连不断。

    “大人!”梅念远抛了手里碎片,掏出袖里丝帕裹住我手指。

    另两人都停了手里的动作,盯着我手指。

    我捏着丝帕收回手,哈哈笑道:“没事没事,你们要小心些。”

    谢沉砚眉目微沉,眼里光芒都收在眸底,拼碎片拼得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对着拼歪了的地方若有所思,再重新拼接。

    晏濯香从空空手里接过碎片,眸子淡淡,每每在空空出言之前便挑了下一步的碎片。空空抓耳挠腮,找不着搭话的时机。

    我从桌子底下拽住空空的裙角,将她扯到我身边,低声:“姑娘,见一个惦记一个,会长针眼的。”

    空空扑扇着长睫毛,托腮,“那你长了几个针眼?”

    我皮笑肉不笑,“你觉得呢?”

    “几千个应该是有的吧,对了,那三千个男宠,你吃到嘴了几个?男人和男人……是什么感觉?”空空双目放光,渐有兴奋之势,“听说有很多自荐枕席的,你肯定不会拒绝的吧?尤其冬天,暖个床,再顺便……”

    房内安静之极,连拼碎片的声音都听不到。

    我眼观鼻鼻观心,作老僧入定状。

    谢沉砚离了椅子起身,“我去外面看看。”说着,转身出了房门。

    空空两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众人继续拼碎片。

    “我去院子里瞧瞧。”不多时,我也离席起身。

    院里月色如水,月光自空中缓缓流照。刺客们的尸身已被长萱清理,血腥气也被特制的药水彻底清洗掉。于是,月色依旧柔和明净。

    谢沉砚长身立在中庭,仰头看月,侧脸泛着明月的光辉,尽显清冷。我慢步走过去,脚步声惊动了他,他半回身,月下看着我。眸子被月色浸得格外通透,比最清冽的溪水还要清,那眸底倒映着我一身皱巴巴的衣衫。

    他嘴唇紧抿,唇线刚毅而不失柔和。高挺的鼻峰轮廓俊逸,衬得面容异常俊美。鬓边墨发如染,白檀发簪在月下散着光芒,剪裁得体的衣袍整齐无褶,袍袖在风中微微荡起。

    “谢、谢大人。”我有些喉舌发紧。

    他眼眸在月下明显一黯,转回身去,继续望月。我瞧着他背影,渊渟岳峙,修长挺直。

    “夜里凉,顾侍郎回屋去吧。”

    “陪你站一站吧。”我也抬头看月。

    “不必了。”

    我听这语气十分冷淡,便问:“谢大人有心事?”

    他身形在月下一僵,继续背对着我,“有心结,无可解。”

    “那看我能不能解。”我厚着脸皮道。

    他沉吟许久,“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我心中一凛,肃然起敬,脑子转了十来圈,正色道:“苦的不止是百姓,有生皆苦。与其受亡之苦,不如承兴之苦。若无兴之苦,何来盛世篇章,何来生生不息与环环相继?”

    谢沉砚转过身来,瞧着我,目光波澜若有似无,“顾侍郎看得开想得开,何尝不是件幸事。有生皆苦,除了兴亡之苦,却还有七情六欲之苦,生之八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盛。”

    我摸着鼻子,“都是苦乐参半的嘛,谢大人,除去苦,也还有甜。”

    他望着我,目光渐沉。我闪着双眸,生机勃勃地回望。他却忽然惊醒一般,闭上了眼睛。

    我咧嘴,“站在谢大人跟前的,是妖怪不成?”

    “更甚。”他继续闭着眼睛。

    我踩着落叶上前,一步步走近,嘿然一笑,“原来谢大人的心结,是求不得,对断袖一事并不能完全释怀。”

    他闭着眼蹙眉,“从前,我最痛恨分桃断袖。”

    我语气轻松道:“既然不能释怀,那便继续痛恨下去。”

    他猛然睁开眼,目光望着我不动,神色有些茫然,“为什么……”

    “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断便断了,不愿断便不断。奉劝谢大人一句,这一断不可复返,三思。”我转身,抬步而去。

    “顾……”谢沉砚扯住我手臂,语气颇为纠结,“小墨!”

    我心头如有电流蹿过,脚步跟钉到地上似的,抬不动。最后我猛然抬头盯住他,口气阴森道:“谢大砚台,你也断袖了?”

    他神态继续纠结,抓着我手臂的手都有些发抖,几次欲松开,几次又抓紧,“小墨……”

    我心口继续电流蹿过,蹿到五脏六腑,任督二脉,“砚、砚台……”

    谢沉砚深吸一口气,调匀了呼吸,“从前,不是我讨厌你,是我不喜你为官的方式,更不喜你的作风。但是,了解你越多,就越是没来由的背弃了自己的原则,默认了你的方式。你活得恣意洒脱,叫人羡慕。你做事随心所欲,叫人担忧。是我没想到,担忧也能担忧成龙阳之癖,我……”

    “我也没想到。”抬头望着他,他目中仍有不自在,“既然解不了这心结,那就不要解了吧。兴许是你身边尽是男人,没怎么接触过女人吧?”

    谢沉砚眉间郁结,“醉仙楼女人还不多么?”

    “醉仙楼你只去过一回。”我诡笑道,“那花魁玉生烟难道不美?”

    “美而无韵。”谢沉砚如此评价。

    “哦?”我继续诡笑,“那你要什么样的韵?”

    谢沉砚目光锁住我,“胸襟,胆识,无女儿态。”

    我郑重点头,“你果然喜欢的是男人。”

    抓着我手臂的力道忽然加大,谢沉砚目中愁绪百结,“可我觉得……也不是……”

    “怎么不是?”我忍着手臂的痛感。

    “寻常男人也没有那种感觉。”

    “以后多去去醉仙楼,实践出真知。”我吸着凉气,将自己手臂从他手中抽出来。

    他又将我抓住,眼神裹了一层暗影,“我不用实践,你也别去醉仙楼,不要去沾那些污浊之气。”

    我嘴角一扯,“还没人这样管我呢,谢大人。”

    “不是管你,是劝你。”谢沉砚琢磨着措辞,凝视着我,“小墨!”

    我心头不由一软,便没再呛他,只抬头细细看着他。

    这月色太温柔,人心更易悸动。后腰被他手掌一按,猛地上前几步撞进他怀里。我在月色中出其不意地羞涩了,谢沉砚怔怔地俯看我,低下头,气息越来越近。

    “咳!”不远处有人站在屋檐下。

    我从谢沉砚怀里溜出来,一转头,就见梅念远面无表情地站着,微微侧头看月,两手抱着拼接好的青铜鼎。

    “粘好了?”我扯出一抹笑,走过去。

    梅念远目光从月亮上飘下来落到我脸上,“粘好了,小墨可要看看?”

    我正跨台阶,脚下一绊,一步磕到了地上。趁机暗回目光看谢沉砚,他立在中庭里,神色也颇为尴尬。我再回目光,揉着膝盖爬上台阶,“总管,时间不多,耽搁不得,你抱来了破烂鼎,怎能不声不响站在一边?”

    梅念远嘴角一缕似笑非笑,眼里一抹似冷非冷,“这有生皆苦,爱别离,求不得,参一参佛也不错,如何能打搅。”

    我脑子里往回追溯,脸上的笑容渐渐风干,成了一抹诡异的干笑,“偶尔参一参佛,有益身心,哈,哈,哈。”

    梅念远将青铜鼎塞进我怀里,无甚表情地转身走向院子外,“你准备进宫,我去备马车。”

    马车备好,晏濯香也悠悠步出了房间,坐到廊下栏杆上,倚着柱子赏月。梅念远忙进忙出,又提了一包东西塞给我,“图纸和我算的账本,一并带上。”

    我点头,“还需要带什么?”

    梅念远将手指向赏月的某人,“这路上不知是否太平,带上他。”

    我看了晏濯香一眼,“让他看院,这府里几百人,闪失不得。”

    梅念远道:“那我送你进宫。”

    “你留下,有晏濯香在,起码今夜府里不会有事。”

    谢沉砚走过来,“我陪你进宫。”

    “你也留下。”

    二人执意不肯,若我不带晏濯香,他们便都要送我入宫。我望着晏濯香,请示道:“濯香有什么提议?”

    他坐倚栏柱倚得潇洒俊雅月朗风清,淡眸转到我脸上,“随意。”

    我召来长萱一起上路,梅念远与谢沉砚也一步不落。

    “侍郎。”晏濯香在后面叫住我。

    我停步回头,一个东西正抛了过来,我忙接住,一看,是块玉牌,上书“御”字。

    出了府门,我与谢沉砚坐进马车内,梅念远驾车,长萱戒备着四周。

    这一路上,景明派出了三波杀手拦截,长萱解决了一波,我解决了一波,我们联手又解决了一波。

    黎明前的夜,阴沉地压抑。我染了一身血迹重入车内,抱着青铜鼎打瞌睡,迷迷糊糊有人给我披上一件衣裳。

    马车直奔大明宫。城门紧闭,长萱上前敲打城门,“门下侍郎有要事面圣,请开城门!”

    夜里执勤的金吾卫在城楼上喊话,“请出示腰牌!”

    梅念远将牌子放进从城楼上垂下的小篮子里,绳索上拉,竹篮升了上去。我们在下面等了许久,不见上面有回信。长萱再拍门,“请开城门!”

    金吾卫探出头来,冷冷道:“大明宫城门只在天明鼓时开启,各位等着吧。”

    我从车上跳下来,将怀里的青铜鼎塞给谢沉砚抱着。梅念远拉着我,“大人要做什么?”

    我挽袖子塞衣摆,“等着我去给你们开门。”

    梅念远欲阻止我的鲁莽行径,可惜我已借马车之力,飞走城墙壁,最后踏上了城楼。

    “什么人!”

    “大胆!竟敢夜闯大明宫!”

    “给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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