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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娘子》清闲丫头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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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25 22:52:06
☆、40糖醋排骨(二十)

  楚楚吓了一跳,急忙看向季东河。
  季大人……谋害王爷?!
  她怎么不知道呀!
  季东河终于抬起头来,一张方正的脸上满是青黑的胡茬,脸色蜡黄发白,无神的眼睛里满是愕然。
  愕然仅存了一霎,转而成了一抹冷笑,幽幽道,“安王爷,不知季某是如何谋害您的?”
  景翊手里的笔一下子顿住,两个侍卫立时紧握刀柄,紧盯季东河。
  只要他敢说,他们就敢杀。
  萧瑾瑜脸上没见一丝变化,声音四平八稳,“本王初入上元县时偶染微恙,可是你请了回春堂的大夫顾鹤年为本王诊病?”
  季东河淡然点头,“正是。”
  “那可是你以顾大夫全家老小性命相挟,逼他开出治本王于死命的药方?”
  季东河一愣,药方?
  他当日明明是跟顾鹤年回医馆抓药的时候,听顾鹤年细讲照顾病人的禁忌,听到说萧瑾瑜尸毒入骨,若沾碰腐物必有性命之忧,才趁他房中无人之时在他床单下铺进了一件从腐尸身上剥下来的寿衣。
  哪儿来的什么药方?
  季东河下意识驳道,“我没有……”
  萧瑾瑜扬声截断他的话,“有没有由不得你狡辩……来人,请回春堂大夫顾鹤年。”
  景翊无声地舒了口气,埋头狂补刚才落下的几句话。
  顾鹤年从另一侧后堂走出来,站到正中端端正正地向萧瑾瑜一拜,“草民顾鹤年拜见安王爷。”
  “顾大夫请起……还请顾大夫将当日之事在堂上如实说来。”
  “是……”顾鹤年爬起来转身指着季东河就骂,“这个龟孙子,亏老朽还一直以为他是个好官!我呸!那天刚出季府的门他就把我绑了,非要我开个不知不觉就能把王爷吃死的药方,要不就胡乱安个罪名杀我全家……我一家老小十几口,不得不昧着良心给他开了,可也偷偷留了个方子底儿……幸亏王爷谨慎,没吃那药,否则老朽真要被这龟孙子害死了!”
  萧瑾瑜牵起一丝冷笑看着被骂得一头雾水的季东河,“所幸本王还留着那几服药,可需让顾大夫拿出药方记录,当堂辨辨是否为当日所开啊?”
  季东河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瞪着萧瑾瑜和顾鹤年张口结舌。
  萧瑾瑜栽赃都栽得人证物证齐全,这会儿就算他把真相说出来,也没人信了。
  “有劳顾大夫了。”
  “多谢王爷给老朽洗冤!”
  直到顾鹤年退回后堂,楚楚还脸色煞白地呆呆站在原地。
  她差一点儿就把王爷害了……
  “季东河……”
  萧瑾瑜清冷的声音一下子把楚楚的神儿拉了回来。
  “你招,还是本王帮你招?”
  季东河还没张嘴,就被楚楚一眼瞪了过来。
  “王爷你看着,我帮他招!”
  萧瑾瑜只当她是要说什么验尸线索,结果一个“好”字还没吐出来就卡在嗓子口了。
  就见楚楚跑到大堂一侧墙边上,抱起一根比她还高的廷杖冲过来就要往季东河身上抡,俩侍卫看傻了眼,一时间谁也没动,连萧瑾瑜都愣住了,倒是景翊反应快,闪身过来揪着楚楚的后脖领子就把她悬空拎了起来。
  楚楚一杖抡偏,“咣”一声砸在地面上,众人一下子惊醒过来,王管家跪扑在地上,连那五个吐得晕头转向的屠夫都目瞪口呆地拧过了头来。
  季东河蓦地吓出一头冷汗,她还真打啊……
  景翊夺下楚楚手里的廷杖以后把她往萧瑾瑜身边儿一放,赶在有人张嘴说话之前迅速飘回墙角。
  要不是这丫头片子刚接触过尸体,萧瑾瑜真想把她拉过来狠狠往她屁股上拍几下。
  萧瑾瑜脸色发黑,低声道,“楚楚,不得扰乱公堂……”
  楚楚理直气壮得很,下巴一扬,“郑县令升堂就是这样帮人招的!”
  郑有德……
  楚楚咬咬嘴唇又低头小声补了一句,“他还想害你呢……”
  萧瑾瑜训都不知道怎么训出口了,无声叹气,“站这儿别动……”说着往下扫了一眼还一脸劫后余生神情的季东河,“季东河……你自己招,还是本王帮你招,还是王妃娘娘帮你招?”
  王管家赶紧扯扯季东河的袖子,“老爷……”
  季东河皱眉扬手挣开,“季某没什么好招的。”
  萧瑾瑜声音一沉,“楚楚……”
  “别别别!”王管家慌忙摆手,“我家老爷是读书人,身子弱,打不得啊!我招……我都招!求王爷开恩别为难老爷啊!”
  萧瑾瑜看了看冷然发笑的季东河,“好……胡扯一句,你与你家老爷各打二十板子。”
  “是是是……”王管家抿抿发干的嘴唇,“那天……那天我听见老爷夫人吵架,吵得厉害,我就想上楼劝劝……哪知道劝没劝成,老爷夫人越吵越厉害,老爷顺手打了夫人几下,夫人一气,抄起线筐里的剪子就往老爷身上扎,老爷一急,就……就跟夫人抢剪子,一时失手……失手把夫人杀了……”
  楚楚赶紧拉拉萧瑾瑜的袖子,“王爷,是剪子!脑袋切面上的那道印子是里面尖外面宽的,就是个剪子的模样!”
  萧瑾瑜轻轻点头,“夫人是此时身亡的,那夜一直在哭的可是夫人的丫鬟?”
  “王爷英明……夫人被剪子扎进脖子里,一声没出就死了,我赶紧把夫人丫鬟的嘴捂上,没让她叫出声来,让她赶紧学着夫人跟老爷吵架时候那样一直放声哭,别停……丫鬟吓破了胆,让她干啥就干啥了……”
  萧瑾瑜淡淡看着一直凄然冷笑的季东河,“季大人是个读书人,就是有分尸的胆子,也没手艺分得如此精细……王管家,据本王侍卫查证,你是屠户出身。”
  “是……老奴祖上三辈都是做屠户的,几年前被一伙土匪闯进家里,我回家得迟才留下条性命,是季大人派人剿了那窝土匪,给我家报了仇,还留我在府上……”
  “老爷为官清正,从不搭理那些贪官的茬,我怕这事儿传出去老爷要遭大灾,就劝老爷把这事儿瞒下来……”
  “我把夫人拖到浴盆里,拿我祖上传下来的杀猪刀把夫人一块儿块儿割开……我怕让人看出来夫人是被剪子扎死的,就沿着剪子把夫人的头割下来……手脚斩断,能明显看出来是人身上骨肉的都剔下来,把内脏也都挖出来,剩下的按卖猪肉的分法切好洗干净……”
  一时间门槛边上和屏风后面又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我知道满香肉铺的那五个屠夫一向粗枝大叶得很,胆子和心眼儿又小,就趁夜深的时候撬了他们肉铺的后门,把切好的尸体混到他们存肉的冰窖里……后来想着先前听夫人埋怨过,有次回娘家之前从他们那里买排骨,因为缺斤短两跟他们吵了一回,想着不如索性把这事儿赖到他们头上,就把剩下的碎尸抛到了他们院子里……”
  “本想着他们胆子一小会立马报官,冰窖里的那些碎尸也就能很快查出来了,哪知道他们能蠢成这样……”
  五个人已经吐得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我回来以后府里人已经都睡了,我就把夫人那晚穿的衣服都烧了,我怕那些首饰上沾了血洗不干净,就埋到了花园里的梅树下面……后来王爷住进府里,我怕王爷看出来梅树下面的土有过翻动,就一直想找机会取出来,又怕有王爷的侍卫盯着……我就想借着给夫人办丧事的由头把树砍了,趁整土的时候把首饰拿走,哪知道管园子的丫鬟心疼那几棵树,一直不动手,刚要动手又被娘娘给拦下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按老爷吩咐,让夫人的丫鬟穿上夫人的衣服边哭边上马车,我就一边劝一边送到大门口,府里也没人起疑……我以为……以为这样就瞒过去了……”
  萧瑾瑜盯着脸上还挂着冷笑的季东河,缓缓地道,“季东河,本王当日到你与夫人的房里查看时,就发现屋里少了样东西……一方绣品未完,上面的线头都是剪断而非咬断的,线筐里却没有剪子,且在整个屋子里都找不到这把剪子……是你杀人之后为销毁证据,把剪子从窗口扔进湖里,却没料到把侍弄花园的丫鬟吓了一跳,你一时心慌就把她骂了,没错吧?”
  楚楚突然想起那个丫鬟说的,掉进湖里的是个尖尖嘴俩翅膀的黑影,可不就是个合起嘴来的剪子的模样嘛!
  季东河坦然点头,冷然一笑,“没错……季某不过是争执间一时失手误杀人命,只能怨我娘子红颜命薄……毁尸灭迹,栽赃嫁祸,既不是季某的主意,也非季某所为,按本朝律法,该为此案偿命的并非季某。”
  王管家一脸错愕地看向满目阴寒的季东河,“老爷,你……”
  萧瑾瑜冷然沉声,“失手误杀?夫人的丫鬟可不是这么说的。”
  季东河的冷笑猝然僵在脸上。
  萧瑾瑜盯着季东河一字一声地道,“她已经招了。”
  季东河僵了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可能……”
  墙角里飘来一声长叹,“遇上本大人就没什么不可能了……不过你放心,那小姑娘十句话里都没一句是真心的,实在倒胃口得很,我就不跟你抢了。”
  季东河拳头攥得发白。
  萧瑾瑜不急不慢地道,“据你府上的丫鬟说,你与夫人因为什么事都能吵起来……其实说到底只有一件事,但你吵到什么时候都吵不出口,对吧?”
  季东河把后槽牙咬得直发响,脸色一片煞白,身子微微发抖。
  王管家一脸茫然地看着季东河。
  “你是个读书人,还是个读死书的人,皮上全是仁义道德,心里就只有你那点脸面……你知道唐严的本事,怕他一来就把什么都看通透,你就颜面扫地了。你本来是要在唐严来到之前打发你夫人回娘家,可季夫人偏不肯,你二人争吵之间你对她拳脚相向,她拿起剪子抵抗,你知道管家对你死心塌地,如若出事必会主动替你遮掩,索性假作失手,杀了她一了百了。”
  “你一直当夫人的丫鬟是你的知心之人,几次许诺夫人死后娶她为正,就在夫人死后授意她假扮夫人出府,许诺风头过后娶她过门……可你这知心之人也是个贪心之人,得知景翊乃京城大家公子就立马攀附,把所知之事招得一干二净……”
  “唐严当日说,你是因为怕在谭章面前丢面子,才到凝香阁要了一桌菜来……可据本王比较,你府上厨房里人手充裕,还有个手艺堪比京城名楼大厨的厨娘,你与唐严多年不见,依你的脾气,不会不借此机会向唐严炫耀一番……”
  “倒是有种可能,你怕厨房买到当日可能售卖出去的季夫人尸体,又不能向厨房直言不准买满香肉铺的肉以引人怀疑,只好到一向用自家现宰猪肉做菜的凝香阁订菜,却没料到近日凝香阁偏偏货源不足,不得不从存货颇多的满香肉铺买肉,而你夫人的尸体就正巧端到了你的饭桌上。”
  萧瑾瑜一口气说完,忍不住咳了几声。
  堂下一片死寂,连那五个狂吐不止的屠夫也不吐了,见鬼一样地看着向来温文有礼的季县令,楚楚也往萧瑾瑜身边挨了挨。
  萧瑾瑜看着季东河轻皱眉头,“你何至于此啊……”
  季东河看看萧瑾瑜,又看看挨在萧瑾瑜身边的楚楚,冷笑出声,“何至于此?王爷,要是王妃娘娘跟我睡完了再跟你睡,你就知道何至于此了……”
  楚楚一愣。
  萧瑾瑜脸色倏然一沉,抓起手边的惊堂木狠狠往桌上一砸,“放肆!”
  两边侍卫“唰”地把刀拔了出来,眨眼工夫就一左一右架到了季东河脖子上。
  楚楚吓得往后一缩,她可从没见过王爷发火的模样,脸色阴沉得吓人,目光跟刀子一样又冷又利,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似的。
  别说楚楚没见过,俩侍卫也没见过萧瑾瑜火成这样,就连景翊也有日子没见过了。
  季东河也被萧瑾瑜的反应惊了一下,他以为这个人一直就是那么冷冷静静的,对任何事都是冷冷静静的……
  “季东河……”萧瑾瑜紧抓着惊堂木,指节凸得发白,声音冷得像是要把季东河生生冻死在这儿一样,“本王想给你留点脸面,是你自己不要脸……你妻子新婚不久就被谭章侮辱,为保你官声隐忍不言,你身为一方父母官,暗中知晓之后不为自己妻子讨公道,反因为那点脸面起杀妻之心,实在禽兽不如……事发之后非但无心悔改,还怕本王查出真相蓄意谋害本王,实在居心叵测……拉出去立即处死,城门口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两侍卫眨眼工夫就把季东河足不沾地地拖了出去。
  萧瑾瑜合起眼睛,慢慢稳住呼吸。
  楚楚见萧瑾瑜脸色从一片阴沉变成一片惨白,担心地凑过去,小声道,“王爷,你别生气……”
  萧瑾瑜深深吐纳,轻轻睁开眼睛,还没开口,突然一阵头晕,手还没来得及撑住案桌,眼前一黑向前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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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25 22:52:16
☆、41糖醋排骨(二十一)

  眼见萧瑾瑜一下子倒在案桌上,楚楚吓了一跳,伸手就要扶他。
  “王爷,你怎么啦!”
  景翊脸色一变,刚闪过来还没来及出声,就听顾鹤年从屏风后面急急地喊了一句,“别碰他!”
  景翊就势把楚楚往一边拦了一下,顾鹤年一溜小跑从屏风后奔过来,边跑边气急败坏地道,“你刚碰过尸体……”景翊一眼瞪过去,顾鹤年脚下一顿,舌头也赶忙转了个弯儿,“……手上脏,别碰他!闪开闪开,都闪开……”
  顾鹤年干咳了几声凑过来,抓起萧瑾瑜的手腕搭了下脉,神色渐缓,这才有了点儿客气的意思,沉声道,“景大人,劳烦你把王爷送到后堂……”
  景翊一脸正色,“好。”
  “娘娘,您去好好洗漱一下,熏过皂角苍术再来伺候王爷,否则真出了什么事儿……可别又嚷嚷着说老夫骗人了。”
  楚楚急得要命,可听老大夫这样说,又见景翊都乖乖听这个老大夫的话了,也赶忙连连点头,“我这就去!”
  楚楚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儿,景翊刚要推萧瑾瑜走,五个屠夫里的账房醒过了神来,忙道,“大……大人,小的们怎么办啊?”
  “我哪儿知道怎么办……再跪会儿,王爷醒了再说。”
  “……”
  ******
  萧瑾瑜在脏腑里一阵剧烈的绞痛中醒过来,喉咙里涌上一股甜腥,侧头向床下吐出一股暗红的血来。
  顾鹤年这才收了针,喂给他一颗药丸。
  “王爷,可感觉好些了?”
  看清床边的人是顾鹤年,萧瑾瑜勉强撑起身子,靠着床头半坐起来,“多谢顾先生……”
  顾鹤年摆摆手,“王爷客气了……要不是老夫老眼昏花不识小人,也不至于害王爷险些送命。”
  “是我自己不慎,先生无须自责……还要多谢先生配合,为我守此秘密……”
  顾鹤年看着有气无力还在跟自己礼貌客气的萧瑾瑜,摇头叹气,“王爷恕老夫多句嘴……难怪你年纪轻轻却有油尽灯枯之势,居然是在服凝神散……”
  萧瑾瑜轻蹙眉头,“顾先生怎么知道凝神散……”
  顾鹤年苦笑摇头,“此药是我大徒弟独创,我怎么能不知道?”
  萧瑾瑜微愕,“您是……”
  顾鹤年摆手,“已然是行将就木的老朽一枚,不值一提……”顾鹤年拧起眉头,沉声道,“王爷,这药确实能聚一时的精神,可是以耗损本元为代价的,王爷本就先天不足,又尸毒入骨,再加上风湿缠身,实在耗损不起啊!”
  萧瑾瑜清浅苦笑,“叶先生也是这么说的……没法子的法子……自染了尸毒之后,即便身体最好的时候,若不服此药,一场堂审也熬不下来……”
  顾鹤年捋着白胡子叹气,“若早个一年半载,老夫或还有法子可以给王爷试试,如今毒深入骨,老夫实在爱莫能助……倒是有一样,此事王爷还应尽早告诉娘娘,以免……”
  萧瑾瑜不轻不重地打断顾鹤年的话,“多谢顾先生。”
  顾鹤年微怔,半晌轻叹,摇头,“王爷客气了……”
  ******
  楚楚洗漱干净,仔细熏了皂角苍术,被景翊带到那间屋子里的时候,萧瑾瑜已经衣冠齐整地坐在轮椅里了,虽然脸色难看得很,可看着也不像是有什么大病的。
  楚楚奔到萧瑾瑜身边,紧张地看着他,“王爷,你……你刚才怎么啦,吓死我了!”
  “没事……”萧瑾瑜淡淡应了一声,就对景翊道,“我马上启程,你在这儿把剩下的事了结,然后回京。”
  景翊一愣,看着萧瑾瑜的脸色,“现在启程?”
  萧瑾瑜点头,模模糊糊地道,“免生是非……”
  景翊看着萧瑾瑜说不出来怎么怪的神情,反正再问都是一样的结果,索性应道,“我这就让你那俩侍卫准备。”
  “好……”
  ******
  直到被侍卫搀上马车,扶到床上躺下,马车跑了好一阵子萧瑾瑜都没再说一句话。
  楚楚憋不住了,咬咬嘴唇凑到萧瑾瑜床前,“王爷,我错了……”
  萧瑾瑜微怔,侧过头来看见她一副一本正经来认错的神情,“哪错了?”
  楚楚憋得小脸通红,“我……我在大堂上拿板子打人了。”
  萧瑾瑜不知道她怎么这会儿突然想起这个了,一时好气又好笑,“你不是说,郑县令都是这样干的吗?”
  楚楚急道,“可六扇门的神捕都不是这样的!”
  萧瑾瑜哭笑不得,没心思也没力气跟她理论这些,“知道错了就好……”
  楚楚一下子扑进萧瑾瑜怀里,“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别不理我!”
  “没有……”
  “你就是不愿意理我了!”
  听出来一点儿哭腔,萧瑾瑜无声叹气,抬手在她背轻轻拍了拍,“不是不理你……我有点不舒服。”
  只要一想起季东河的那句话,那抹冷笑,心里就好像被什么揪住一样。
  以至于一刻都不想在上元县停留了。
  以前还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楚楚赶紧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紧张地看着他,“王爷,你哪儿不舒服呀?我给你拿药去!”
  “不用……我躺一会儿就好。”
  楚楚给他塞了塞被子,把炭盆拉近了床边,趴在床边满脸担心地看着萧瑾瑜。
  萧瑾瑜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她这样一声不响地直直盯着看本来应该窘得别扭,可偏偏那股揪着难受的感觉竟淡了不少。
  “时候不早了,你也睡吧……”
  楚楚乖乖地道,“好。”
  楚楚站起身来刚要扶他,萧瑾瑜拦了她一下,“你睡里面……床不宽,别掉下去。”
  楚楚摇头,“不行!你要是掉下去怎么办啊!”
  萧瑾瑜苦笑,“不会,我动不了……”
  楚楚脱了外衣爬上床,钻进被窝就把萧瑾瑜紧紧抱住,萧瑾瑜惊得身子一紧。
  “楚楚,你……你干什么?”
  “我抱着你,你就掉不下去啦。”
  “……”
  萧瑾瑜本来还有点儿朦胧的睡意,被她这么一抱睡意全没了,直挺挺躺着一动不敢动。
  楚楚抱着抱着突然冒出句话来,“王爷,你太瘦了。”
  “是吗……”
  楚楚隔着衣服摸上他的肋骨,“都能摸到骨头了……王爷,你能不能别生病了?”
  被她小心翼翼地摸着,听着这么满是心疼的一句,萧瑾瑜浅浅苦笑,“后悔让皇上下旨了吧……”
  楚楚在他怀里使劲儿摇头,“不后悔!”
  “我要是一直这样病着……也不后悔?”
  “不后悔!这样我就不怕你会像季大人那样,一生气就杀了我,再把我吃了。”
  萧瑾瑜满头黑线,这小脑袋瓜儿怎么什么都敢想,“……你不把我吃了就好……”
  楚楚摩挲到他瘦得突兀的锁骨,“我才不会吃你呢,你身上一点儿肉都没有。”
  “……”
  “你生气啦?”
  “没有……”
  楚楚急得趴到他胸口,“你别生气,其实没有肉也挺好的,我也挺喜欢啃骨头的!”
  萧瑾瑜正担心她再说下去真要在自己身上咬一口,就听楚楚突然叫起来,“呀!王爷!你还没给凤姨赏字号呢!”
  萧瑾瑜半松了口气,“放心,我赏过了……”
  “赏过了?什么时候赏的呀,我怎么不知道呀!”
  萧瑾瑜只是笑。
  “那你给她赏了个什么字号呀?”
  “等回京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听着回京俩字,楚楚抿了抿嘴唇,突然一脸正色起来,郑重地看着萧瑾瑜,“王爷……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儿呀?”
  她这样趴在他胸口,这么抱着他,还有着啃他骨头的心,他还能说什么,“嗯……”
  楚楚眨眨眼睛,看着萧瑾瑜小声道,“等到了我家,你能不能就跟先前一样,说自己是安老板呀?”
  萧瑾瑜一愣,“为什么?”
  楚楚小心翼翼地看着萧瑾瑜的神情,“我奶奶说……嫁给大官儿不好。”
  萧瑾瑜浅浅皱了下眉头,没再多问,点点头,“可以……”
  “真的?”
  “嗯……”
  楚楚捧着萧瑾瑜的脸使劲儿亲了一下,“王爷你真好!”
  “……”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25 22:52:28
☆、42四喜丸子(一)

  久旱逢甘雨 ,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北宋?汪洙《四喜》
  从升州到苏州还不如从京城到升州的一半路远,可一路走走停停,到紫竹县境内已经是腊月底,离过年就差那么几天了。
  要是依着萧瑾瑜的意思,这会儿恐怕都已经从楚水镇回到京城了,不过不会是躺在马车里回去,得是躺在棺材里回去了。
  楚楚一道上挖空心思想破了脑袋,把先前从楚水镇到京城一道上听见的看见的全用上了。路过这个地方就说这个地方什么什么东西好吃,停下来住两天吃个够,路过那个地方就说那个地方什么什么景好看,停下来住在这个景附近,一直住到萧瑾瑜闭着眼都能把这片景画下来了才肯走,路过个什么特色都没有地方,干脆就说这个地方的菩萨灵,非让萧瑾瑜停下来住几天,跟她一块儿去庙里拜菩萨。
  萧瑾瑜要是不答应,她就一副立马哭给他看的模样,每回都毫无例外地让萧瑾瑜生出一种自己不答应就是欺负她的感觉,于是虽然还是一路车马颠簸,可萧瑾瑜非但没搞出什么新毛病来,还把旧毛病养了个差不多。
  这种时节,萧瑾瑜的身体还从没这么轻松过,心情也从没这么轻松过。
  可一进紫竹县,楚楚就沉不住气了,晚饭胡乱拨拉了几口就催着走。
  萧瑾瑜倒是不着急了,给她盛了碗汤,不急不慢地道,“今天还不能回去。”
  楚楚急得瞪大了眼睛看他,“为什么呀?我家离这儿可近了,再走一炷香的工夫就到啦!”
  萧瑾瑜带着点儿笑意浅浅看着她,这小丫头每次急起来就更像个小丫头了,“你家里人可知道你带人回来提亲了?”
  楚楚一愣,摇摇头。
  萧瑾瑜还是笑着,却很是认真地道,“这样贸然拜访,你家里人若嫌我唐突,不知礼数,不肯答应,怎么办?”
  楚楚猛地想起爹每次带哥哥到人家姑娘家里提亲的时候,爹和爷爷奶奶都是对哥哥嘱咐半天,这个能干那个不能干,这个能说那个不能说地说上好一大堆,楚楚抿抿嘴唇,很没底气地道,“肯定不会……”
  萧瑾瑜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你先吃饭……吃过饭我写封信,你找个熟人给家里送去,明天我们在县城里把彩礼办好,后天一早就去你家,行不行?”
  楚楚笑着点头,“这样好!”
  俩侍卫坐在邻桌埋头默默往嘴里扒饭,这大半个月来,这种让他俩自己主动忽略自己存在的情景已经从几天一回发展成为一天几回了。
  俩人正在努力装空气,空气突然一动,俩人中间的长凳上变戏法似的多出个人来。
  俩人扔下饭碗“噌”地站起来就要拔藏在衣服里的刀,还没摸住刀柄,那人就一把抓起了桌上的碗筷,“呼……饿死我了!”
  俩人这才看清景翊那张唯恐天下不乱的笑脸。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酒楼大堂的其他客人一点儿都没发现这边的异样,萧瑾瑜和楚楚听见景翊这声叫才转过头来。
  楚楚一阵惊喜,“景大哥,你怎么来啦!”
  萧瑾瑜微皱眉头看着已经开始狼吞虎咽的景翊,“是啊……你怎么来了?”
  景翊拼命咽下嘴里那一大口饭,吐出一块儿咬得半碎的鸡骨头,才像哭又像笑地道,“府里今年的账都理清楚入库了,府上看家护院儿的那个说,家里人都忙得找不着北,就我一个人闲得长毛,让我来跟着爷探探路管管账,爷不回去,我也甭想回去。”
  楚楚听得一头雾水,萧瑾瑜是听明白了,吴江怕再出事儿,自己不敢擅离京师,安王府今年又没有空闲人手,就把景翊给赶过来了。
  吴江要是不让景翊回去,景翊还真进不了京城城门,大过年的,罢了……
  “来了也好……明天你就在县城替我办彩礼吧。”
  景翊勾起一抹笑,“这个容易,保证比你自己办得好。”
  萧瑾瑜看了眼埋头继续大吃的景翊,“我们先找客栈休息,你慢慢吃。”
  “去吧去吧……”
  “吃完记得把账结了。”
  “……”
  ******
  楚楚洗完澡出来,萧瑾瑜正靠在床头看信,一封信看起来有四五页,萧瑾瑜盯着信纸眉头皱得紧紧的。
  楚楚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过萧瑾瑜这样的神情了,她已经记住了,王爷一旦有这种神情,肯定是什么地方又出大事儿了,王爷一连几天都会高兴不起来。楚楚乖乖站在一边等他看完了,才走过去爬上床,钻进被窝,窝进他怀里,脑袋挨在他胸口,两手紧紧搂住他的腰。
  这段日子萧瑾瑜的脸皮总算是习惯了这个动作,看她突然一声不吭乖得像猫儿似的,萧瑾瑜在她身上轻轻拍了拍,“没事,是六王爷的家信。”
  楚楚心里一松,脸上接着就有了笑模样,抬起头来看萧瑾瑜,“王爷,六王爷叫什么名儿呀?”
  “萧瑾璃。”
  楚楚一下子乐了,“小锦鲤?王爷,你家人名真有意思!”
  萧瑾瑜啼笑皆非,也不跟她计较,挪开靠垫躺了下来。
  “王爷,那六王爷字什么呀?”
  “字觉然。”
  “我还以为他字骡子呢!”
  “……快睡吧。”
  楚楚在萧瑾瑜怀里不安分地蹭了蹭,“王爷,景大哥去办彩礼,那我们明天干什么呀?”
  “你不是想带我去添香茶楼,听董先生说书吗?”
  “好!”
  ******
  萧瑾瑜一直以为添香茶楼是个挺大的茶馆,到了才发现就是个最普通的小茶楼,上下两层,楼下摆着几张桌椅,一个说书台,满屋一尘不染,但已经旧得不成样子了。
  一大清早,果然清冷得很。
  “客官里面请,您想喝什么……呦!是楚丫头啊!”
  茶楼掌柜又揉了揉眼睛,才笑着道,“有俩月没见你,咋又变俊了,都不敢认你了!”
  楚楚笑得甜甜的,“我去京城啦!”
  “去京城干啥了?”
  “找六扇门!”
  掌柜“噗嗤”笑出声来,“你咋还惦记着董先生的那点儿玩意儿啊……”
  萧瑾瑜道,“董先生可在?”
  掌柜这才发现一块儿进来的还有个人,看着楚楚道,“这是……”
  “在下安七,是京城来的茶商……跟掌柜是半个同行。”
  掌柜慌得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就是个买口茶水的,可不敢高攀京城的老板,快里面请,里面请……您喝壶什么茶啊?不对不对……您是京城来的茶老板,我这儿的茶实在入不得您的眼……这样,我给您沏一壶我们这儿产的绿茶,没啥好的,您就尝个新鲜……”
  萧瑾瑜几次想插话都没插得进去,一听掌柜说完,忙道,“掌柜不必客气……”
  “这个一定得客气!楚水镇很少来外人,更别说是京城来的老板了……来了就是客,茶算我请您的……”
  “掌柜……”萧瑾瑜不得不扬声截住他的客气,“我是来找董先生的。”
  掌柜一愣,“找董先生?”
  楚楚赶紧点头,“我们就是来听董先生说书的!”
  掌柜一时笑得尴尬起来,“你们来得可不巧,我这两天还找他呢……他已经两天早晨没来说书了,连个招呼都没打,我这一时也找不着人替他,正愁得慌呢……”
  萧瑾瑜眉心轻蹙,他刚到,这人就不见了,也着实太巧了点儿,“可知董先生家在何处?”
  掌柜摆摆手,“他不是这儿的人,说是京城来的,说书也跟我们这儿的人不是一个路子,古怪归古怪,倒也有意思得很……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儿,他就每天早晨来,说完书就走,有时候也跟客人闲扯几句,跟楚丫头说的话最多……这说了有一年多了,突然不见他人还怪不习惯的……”
  楚楚着急得很,“那他是不是回京城了呀?”
  “这我就不知道了。”
  萧瑾瑜轻轻点头,“多谢掌柜了。”
  “来都来了,喝了茶再走吧?”
  “不叨扰了。”
  ******
  回客栈一路上楚楚都没说话,回到客栈刚一进屋,“哇”一声就哭起来了,“王爷,我没骗你!”
  萧瑾瑜被她哭得心里发紧,伸手把她拉到身边来,“我知道……”
  楚楚趴在萧瑾瑜腿上哭了好一阵子,萧瑾瑜说什么都没用,索性扶着她的头发等她哭够了,哭累了,不哭了。
  楚楚抬起哭花的小脸,满是眼泪地看着萧瑾瑜,“王爷,董先生还能回来吗?”
  萧瑾瑜从身上拿出手绢,轻轻擦着她脸蛋上的泪珠子,“放心,我能找着他。”
  “真的?”
  一个费那么大劲儿把他引到这儿来的人,怎么会见都不见他一面,一点线索也不留就消失呢?
  萧瑾瑜轻轻点头,“真的。”
  ******
  日近黄昏,楚楚跟景翊去看他置办来的彩礼,萧瑾瑜一个人在房里看白天送来的几本公文,刚看了半本,侍卫就在外面轻轻敲了三下房门。
  “进来。”
  侍卫闪身进来,迅速关好房门,速度之快好像直接从门里穿过来的一样。
  萧瑾瑜把公文搁下,眉心微沉,“可查到了?”
  “王爷,卑职已找到那个说书先生的住处,在城郊一个荒村里,那个村总共还剩不到十户人家,家家之间隔得远,都没什么来往,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住进去的,也没人认识他。”
  侍卫说着把手里的小包袱呈到萧瑾瑜面前,“他房里除了些过日子的家伙之外没特别的什么东西,倒是在他被褥底下发现了这两样东西。”
  萧瑾瑜解开包袱,第一样东西刚入眼,脸色就倏地一沉。
  “让景翊来一趟。”
  “是。”
  ******
  景翊带着一抹颇得意的笑从窗口跳进来,转身关上窗子,“我就说嘛,这种事我肯定办得比你利索,那丫头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
  转身看到萧瑾瑜桌上摆着的一块鸡血石印,景翊一抹笑僵在脸上,倒吸了口凉气,“这是……谁的?”
  萧瑾瑜凝着眉头,声音微沉,“那个满嘴六扇门的说书先生。”
  景翊过去拿起那块印,翻过来看了一眼,印上刻着四个字。
  探事十六。
  “皇城探事司的人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萧瑾瑜放低了点儿声音,“可还记得吴郡王萧玦谋反的案子?”
  景翊脸上一点儿笑意也没有,眉头也皱了皱,“你前年不是查清楚,给他平反了吗?”
  萧瑾瑜轻轻点头,“平反后他就隐居此地,知道此事的人不多。”
  景翊一双狐狸眼瞪得溜圆,“吴郡王从天牢出来就剩下半条命了,皇上还让探事司的人盯他干嘛?”
  萧瑾瑜冷下脸来一眼瞪过去,“是你该问的吗?”
  景翊立马闭嘴。
  刚才一惊就忘了形,皇城探事司的事儿别说他不能问,就是萧瑾瑜也没资格问,甚至他们本不该知道这些专为皇上行监视之事的人的存在。
  萧瑾瑜拿起桌上的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这也是从那说书先生的住处找到的。”
  景翊随手翻开一页,刚看了半行,脸就绷不住了,“猪毛,土蛋,狗尾巴草……”景翊一脸黑线地抬起头来,“这是什么玩意?”
  “你也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你要不问问你家王妃娘娘,没准儿她能知道。”
  萧瑾瑜心里倏地一沉,“为什么?”
  景翊苦笑着把册子撂回桌上,“不为什么……咱们知道的她不知道,她知道的咱们不知道,这会儿咱们不知道了,没准儿她就能知道了呗……”
  “……这事儿再说,你现在马上到紫竹县县衙去一趟。”
  “知道了。”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25 22:52:37
☆、43四喜丸子(二)

  景翊像鬼魅一样飘进屋里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萧瑾瑜正坐在屋里等他,一股浓烈的酒味迎面扑过来,萧瑾瑜拧起眉头,“喝酒了?”
  景翊往桌边一坐,稳稳当当地抓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脸上和声音里都不带一点儿醉意,“郑有德当了十来年县令,早就当成油条了,不灌晕了根本吐不出实话来……我一口没喝,全倒了,是他喝多了非要演猴戏给我看,蹦蹦跳跳撞翻了两坛子酒,洒了我一身。”
  “可问出什么了?”
  景翊一口干了杯子里的水,摇摇头,“我跟他说是三法司年底对地方衙门的例行抽访,他就一个劲儿的你好我好全都好,然后摆酒请我吃饭,我一边灌他一边明着暗着问,开始还是说哪儿哪儿都好,后来就问什么都不清楚,吴郡王是谁他不知道,那个说书先生在茶楼里编排六扇门的事儿他也不知道……就是个糊涂芝麻官,要不也不至于当十几年县官了。”
  萧瑾瑜若有所思地轻轻点头。
  景翊苦笑,“这小破地方……能出多大的事儿啊?”
  “静观其变吧……必定小不了”
  ******
  萧瑾瑜的马车一大清早从紫竹县县城进到楚水镇,路过添香茶楼之后就再没有能让这辆大马车过去的路了,于是把马车寄放在添香茶楼,楚楚推着萧瑾瑜的轮椅在前面走,俩侍卫一根扁担担着三箱彩礼在后面跟着,四个人在各种小巷子里九拐十八绕了好一阵子,越走越冷清,一直走到看见山看见河了,楚楚终于指着一户建在河边的小院子喊起来,“到啦到啦!就是那儿啦!”
  萧瑾瑜还没来得及出声,楚楚已经推着他就过去了,“爷爷奶奶!爹!哥!我回来啦!”
  还没进院子,一个头发花白腰板硬朗的老妇人就从屋里迎了出来,楚楚放开萧瑾瑜的轮椅,一头扎进老妇人怀里,“奶奶!”
  楚奶奶笑着拍拍她的后脑勺,“哎!回来了就好……进屋,都快进屋吧!”
  看着楚楚跟楚奶奶进去,萧瑾瑜才发现自己刚才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连见皇上都不紧张,这是紧张的什么……
  一滞之间楚楚又跑了回来,凑到萧瑾瑜耳边笑着道,“你别害怕,我奶奶说你长得可好看啦!”
  萧瑾瑜脸上一热,还没来得及现出红色,楚楚已经转身跑进去了。
  萧瑾瑜深呼吸了几下才缓缓推动轮椅进屋去,刚进屋就发现,除去楚楚和楚奶奶不知道去了哪儿,楚家三个大男人都在客厅里坐齐了,六只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门口。
  俩侍卫把彩礼箱子搁在门口,跟在萧瑾瑜后面一块儿进了门,进门还没站稳脚,那个二十出头一脸憨厚老实模样的壮小伙就走过来,眼神落都没落到萧瑾瑜身上,直接一把扯住左边那个一脸英气的侍卫,“你要娶我妹妹?”
  谁要娶你妹妹……
  侍卫差点儿给他跪下,还没来得及张嘴,就听那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拍着大腿道,“这楚丫头!咱……咱要一个就行了,咋还领来一帮啊!”
  “……”
  萧瑾瑜脸上一阵青红交替,稳了稳呼吸,颔首拱手道,“没有一帮……只晚辈一个。”
  楚楚爹一愣,小伙子也把侍卫撒开了,瞪大了眼在萧瑾瑜和俩侍卫身上来回晃荡了好一阵子,最后一脸怀疑地看着萧瑾瑜,“那信……是你写的?”
  “正是在下。”
  小伙子挠头一边打量着萧瑾瑜,一边嘟囔道,“不对啊……不都说字儿长得跟人一样吗,那字写得跟神仙一样,怎么人是……”一双眼睛盯在萧瑾瑜的腿上,没好意思再往下说。
  被楚家爷俩儿这么一打岔,萧瑾瑜反倒不紧张了,抬起目光淡然一笑,“人是凡夫俗子,有负兄台期望,实在惭愧。”
  小伙子听得脸上一烫,舌头一阵打结,“我我我……我叫楚河,我我我我……我是楚丫头她哥!”
  萧瑾瑜拱手一笑,“在下安七,有礼了。”
  楚河回头看向楚楚爹,楚楚爹转头看向楚爷爷,楚爷爷直直地看着萧瑾瑜的一双腿,萧瑾瑜就那么静静坐着,神色淡然而谦恭有礼,好一阵子没人出声,生生把俩侍卫紧张得脑门儿直冒汗。
  到底还是楚爷爷清了清嗓子,开了口,“是你……要娶我家楚丫头啊?”
  萧瑾瑜微微颔首,“是。”
  楚爷爷盯着萧瑾瑜上下左右又看了半天,看得萧瑾瑜又隐隐心慌起来。
  明明一张圣旨握在手里,不娶也得娶,不嫁也得嫁,可萧瑾瑜就是忍不住紧张,比第一次升堂审案还紧张。
  从昨天晚上开始他脑子里就一直在想楚家长辈可能问些什么,想得一晚上都没睡着,准备好的对答的话都能写出一本书了,可看刚才那爷俩的势头,楚爷爷问出来的话肯定是他再想三个晚上也想不到的。
  楚爷爷一直把萧瑾瑜看得脸色发白,萧瑾瑜心都提到了嗓子口了,出了一手的冷汗,才听到楚爷爷问了一句,“那啥时候娶啊?”
  “啊?”
  楚爷爷脸一拉,“啊啥呀啊!你反悔啦?”
  萧瑾瑜慌得连连摆手加摇头,一张脸一下子红起来,“没有没有……”
  这问题他还真想不到……
  而且是想都不敢想……
  他那一封信里净是文绉绉的客气话,有用的也就只有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家在哪儿干啥的,还都不是实话……什么都没问呢,这就让娶了?
  萧瑾瑜愣愣地看着楚家的三个男人,“你们……答应了?”
  楚爷爷白了萧瑾瑜一眼,“看你这傻愣愣的模样,肯定不会欺负楚丫头。”
  萧瑾瑜赶紧摇头,“晚辈绝不欺负她!”
  楚河挠着头嘿嘿一乐,“楚丫头跟你这样的也挺好,你要欺负她,我肯定打得过你!”
  “……兄台说的是……”
  楚河被这声“兄台”叫得不好意思了,“都一家人了,还客气啥呀!你喊我哥就行了!”
  萧瑾瑜嘴角一僵。
  俩侍卫默默抬头看向房梁,这不属于吴江指定的护驾范围……
  见楚楚爹和楚爷爷还真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萧瑾瑜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哥……”
  “哎!”
  喊了小的不喊老的实在不成体统,萧瑾瑜向楚爷爷和楚楚爹微微颔首,“爷爷,岳父……”
  楚楚爹乐呵呵地走过来,宽大的手掌在萧瑾瑜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萧瑾瑜心里一慌,差点儿被他拍趴下,“这傻孩子!叫啥岳父啊!一个女婿半个儿,喊爹就行啦!”
  “……!”
  楚爷爷一眼瞪过来。
  “爹……”
  “哎!”
  “……”
  楚楚这才从一侧屋里跑出来,凑到萧瑾瑜身边笑嘻嘻地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就说吧,他们肯定不欺负你。”
  还想怎么欺负啊……
  楚奶奶也从屋里走出来,笑眯眯地看着萧瑾瑜,“你俩干过啥,楚丫头刚刚都跟我说啦……”
  萧瑾瑜脸上“腾”地一红,他俩……干过啥了啊?!
  看着萧瑾瑜脸红起来,楚奶奶笑得更开了,伸手在萧瑾瑜脸上轻轻拍了拍,“这孩子脸皮儿怎么这么薄呀……脸皮薄了好,心好,人厚道!”
  “谢谢奶奶……”
  萧瑾瑜一张脸红得要冒烟了,楚楚就只管在一旁看着这颗大红樱桃“咯咯”直笑。
  楚奶奶笑着把楚楚揽进怀里,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萧瑾瑜的脑袋,“看你就是个有大学问的……楚丫头年纪小,没见过啥世面,她要是啥做的不好,你就说给她听……楚丫头心眼儿实,可聪明得很,一学就会。”
  “她……她很好……”
  俩侍卫继续默默望房梁,生怕一不留神多看到点儿什么,随时有被杀人灭口的危险。
  萧瑾瑜终于在俩侍卫仰头望天的姿态里得到了点儿启发,赶忙道,“晚辈……晚辈把彩礼带来了。”
  楚楚爹乐得一拍巴掌,“好!楚丫头的嫁妆也都收拾好了,咱说办就能办!”
  萧瑾瑜差点儿昏过去,他前天晚上才把信送出去,这才一天工夫……嫁妆都收拾好了?还说办就办!
  还没等他急,楚爷爷抡起拐棍“邦”地敲到了楚楚爹的脑袋上,“你猴急个啥!没几天就过年了,总得让他俩在家把年过完吧!这小子家在京城,那么大老远的,楚丫头嫁了,跟他走了,那啥时候还能回来过个年啊……”
  楚奶奶听了这话眼圈红了起来,又把楚楚往怀里揽了揽,好像生怕有人要抢走她似的。
  楚河咬咬嘴唇一脸不舍地看向楚楚,楚楚爹捂着脑袋愣在那儿,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一时满屋静寂。
  萧瑾瑜突然觉得自己像是犯了什么不可弥补的滔天大罪,看着楚楚偎在楚奶奶怀里恋恋不舍的可怜模样,心里一乱,脱口而出,“我每年带她回来……”
  一家人“唰”地齐齐转头看向他,“真的?”
  萧瑾瑜被这阵势吓得一愣,“真……真的。”
  爹都喊了,还有什么假的啊……
  楚爷爷捋着胡子直点头。
  楚河憨憨地一笑,“你还真是个好人!”
  楚楚爹笑没了眼睛,“在家过年好,好!咱家有屋子,能住得下!”
  楚奶奶笑眯眯地抓起他的手拍了拍,“多招人疼的孩子……瞧你瘦的,做大生意累得很吧,奶奶给你做好吃的,好好补补身子。”
  楚楚爹也连连点头,“对对对!我这就到后面山上给户人家收尸去,回来给你们煮排骨汤,这俩大个子兄弟也一块儿吃!”
  “不不不……不敢不敢!”
  “都是一家人,客气啥啊!”
  “……”
  ******
  直到楚家人各忙各的去了,楚楚推他进了间小屋,萧瑾瑜一张脸还红得厉害,楚楚笑嘻嘻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忍不住搂着他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趴在他耳边上悄悄地说,“王爷,你真好!”
  萧瑾瑜都快哭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在人前狼狈成这副模样,还有俩部下在一边儿听着看着,真是没脸见人了……
  萧瑾瑜把楚楚扯起来,一脸的又羞又恼,再怎么板着脸还是跟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好什么好……你就看着我在那儿丢人?”
  楚楚一脸认真,“你才没丢人呢,你说得可好啦,他们都夸你啦!”
  萧瑾瑜连哭的心都没了,有气无力地靠到椅背上。
  还好,这种事儿一辈子就一回……
  萧瑾瑜轻轻叹气,看着眼睛笑得弯弯的楚楚,“我见了你家里人……你愿不愿意跟我去见见我的一个亲戚?”
  楚楚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你有亲戚在楚水镇?”
  “在紫竹县,离这儿不远。”
  “好!我肯定不给你丢人!”
  “……”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25 22:52:46
☆、44四喜丸子(三)

  从添香茶楼上了马车,楚楚钻进车里就忍不住问萧瑾瑜,“王爷,咱们是去看你的哪个亲戚呀?”
  “我三哥的长子。”
  “就是你侄子?”
  萧瑾瑜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嗯……”
  “那他家里还有别的什么人吗?”
  “没有。”
  楚楚松了口气,眨眨眼睛,“他叫啥名儿呀?”
  “萧玦。”
  楚楚“哦”了一声,嘟囔一句,“咋不是鱼啦……”
  “……”
  ******
  王爷家亲戚住的地方,楚楚本以为会是个像安王府那样一不留神就能走迷路的大宅子,下了马车才知道,居然就是个窝在巷子底的幽深小院。
  院门紧闭着,青漆剥落的木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门前积了好一层枯枝落叶,看着像是荒废了好些年了。
  楚楚拧起眉头看着院门,凑到萧瑾瑜旁边小声问,“王爷,你是不是记错啦?”
  萧瑾瑜也轻轻蹙着眉,皇室宗亲的居所在京皆有记录,地方肯定是没错,但这么看着……
  一个侍卫围着院墙绕了一圈,“王爷,后面有个小门,反锁的,敲了,没人开。”
  看见萧瑾瑜眉头皱得紧紧的,楚楚往上跳了跳脚,奈何个儿太小,连院墙顶儿都没看见,只好胡乱猜,“是不是出门了呀……快过年啦,他出去买年货了吧?”
  “不会……你俩,把门破开。”
  俩侍卫一个抽刀砍掉了大锁,一个抬手撞断了门闩,两扇破门经不住折腾,直接从门框上掉了下来,“咣当”一声拍进了院子里。
  声响未落,一个带着火气的苍老声音骂着就过来了,“这又是哪儿来的熊孩子……忍你们一回两回的还蹬鼻子上脸了啊!让我逮着你们……逮着你们,我……”
  老头儿颤巍巍地走到门口,吹胡子瞪眼的神情还挂在脸上,一眼看见端坐在门口的萧瑾瑜,像被人一块砖突然拍到后脑勺上一样,一僵,接着就“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似的,“哇”的一声哭起来了。
  看着这少说也有六十大几的老头儿哭成这样,俩侍卫一时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门,就这么两扇破门,不至于吧……
  楚楚一看老头儿哭得连气都喘不匀了,干巴巴的身子哭得一抖一抖的,赶紧跑过去搀他,急道,“你别哭,别哭呀!这门多少钱,我……我家王爷赔你,他有钱,有好多钱!”
  老头儿被她说得哭不下去了,抽噎着跪直了身子,泪眼婆娑地看着一脸着急的楚楚,“你是……你是什么人啊?”
  楚楚笑得甜甜的,“我是你没过门儿的婶婶!”
  老头儿一口气儿没喘匀差点儿背过去,噎得一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萧瑾瑜脸色一团漆黑,“楚楚……扶田管家起来。”
  “啊?”楚楚瞪大了眼睛看着已经欲哭无泪的田管家,“你不是王爷三哥家的大儿子呀?”
  “不敢不敢……”田管家慌忙抬手往后面小楼一指,“我家王爷在房里歇息呢……”
  楚楚搀起田管家,侍卫也把萧瑾瑜的轮椅抬了进来,楚楚赶紧小脸泛红地躲到萧瑾瑜身边,压着声儿道,“王爷,你不是说他家里没别人了嘛,你怎么老说瞎话啊!”
  他只当她问的是家眷,谁知道她会把所有人都问进去啊……
  这么大一个侄子,她还真敢想……
  萧瑾瑜伸手把她往后拨了拨,看着差点儿吓丢了魂儿的田管家,“我来此地办点私事,顺便来看看他。”
  田管家抹了两把泪,摇头叹气,“您来得正好……”
  萧瑾瑜眉心一沉,“怎么了?”
  田管家摇摇头,又抽咽起来,“还能怎么,病呗,从里到外都是病……王爷命苦,好端端的一个人,说关天牢就关天牢……要不是您给张罗着翻案,就是这半条命也得丢在那里面……从来了紫竹县之后他就让人把大门锁了,院里几个下人进出就走后院小门,谁敲门也不让应,一天到晚就窝在屋里对着棋盘发呆,啥也不干,让人看着心里难受啊……这几天一直发烧,还不肯吃药,老说自己就该走了,得快点儿把那盘棋琢磨出来……”
  直到田管家哭得说不下去了,萧瑾瑜蹙眉轻轻点头,“我去看看……楚楚,你跟我来。”
  “好。”
  ******
  萧瑾瑜和楚楚进屋的时候,萧玦正裹着一领狐裘靠在榻上,直直地看着摆在身边矮几上的棋盘,两个人都来到他对面了,他连目光都没动一下。
  楚楚站在萧瑾瑜身边好奇地看着这个最多二十岁的年轻人,倒不是他长得多好看,只是她还从没见过一个大活人能这么有尸体的感觉。
  萧瑾瑜没看人,倒是轻皱眉头看着那盘棋,这个残局在萧玦还南征北战意气风发的时候就已经跟着他了,一直无人可解,包括萧瑾瑜。
  萧瑾瑜沉声道,“紫竹县有皇城探事司的人。”
  萧玦没有任何反应。
  “紫竹县就只有你值得他们来。”
  萧玦仍没有反应。
  “那个探事司的人失踪了。”
  萧玦眼里只有棋盘。
  “让她试试吧。”
  萧玦目光一动,缓缓看向了萧瑾瑜身边的楚楚。
  楚楚听萧瑾瑜说话正听得糊涂,突然被萧玦用这样深不见底的目光看过来,忙往萧瑾瑜身后退了一步。
  萧瑾瑜静静看着萧玦,“反正你一时破不了,让她试试也无妨……没准儿还能蒙出点儿什么。”
  萧玦微微地点了下头。
  楚楚急得直扯萧瑾瑜的袖子,她可不会玩儿这些东西啊!
  萧瑾瑜云淡风轻地道,“无妨,随便怎么下……把那片被围的白子救出来就好。”
  “只要让黑的不围着白的就行?”
  “嗯。”
  楚楚看看那盘摆得密密麻麻的黑白子儿,又看看面如冰封的萧玦,咬咬牙站到了前面来,下巴一扬,“我要是把白子救出来了,你得好好听王爷说话。”
  萧玦又点了下头。
  楚楚眨眨眼睛,“让白子出来就成?”
  萧玦仍点头。
  看着楚楚扫了眼棋盘,抬起手来。
  萧玦微倾起身子,轻蹙眉心紧盯棋盘,余光瞥见楚楚落手没去抓棋子,而是抓住了棋盘一角,还没反应过来,楚楚已经扬手往上一掀,“哗啦啦”地把棋子掀了一地。
  撂下棋盘,楚楚拍了拍手,笑眯眯地道,“好啦,白子全出来啦!”
  萧玦瞠目结舌地僵在那儿,愣愣地看着一地棋子。
  萧瑾瑜轻勾嘴角,他就知道会是如此……早几年前就想掀这棋盘了。
  萧玦愣了好半天,才盯着楚楚说出句话来,“你是谁……”
  声音虚弱,哑得厉害,飘渺得像是从阎王殿传来的,再配上那张惨白凹陷的脸,楚楚慌地躲回了萧瑾瑜身边。
  “她是你还没过门的婶婶,我来娶她,顺便看看你……”萧瑾瑜带着点儿满足的笑意扫了眼地上的棋子,“你现在心事已了,安心养病吧……闲事莫理。”说完就推动轮椅出门去了。
  楚楚赶紧跟了上去,“王爷,我没给你丢人吧?”
  “没有。”
  ******
  回到楚家的时候天色已暗,屋里灯火通明,没进院门就听见楚家人高高低低的说话声,饭菜香都飘到院子里来了。
  萧瑾瑜心里无端地暖了一下,从一片死寂的郡王府沾染来的冰冷沉郁感消融殆尽,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脱下了一身铁皮铠甲,疲惫之余又感到格外轻松。
  不知怎么,突然觉得是到家了。
  明明是个还没待满一天的地方……
  “我们回来啦!”
  “正好!”楚楚爹端着一盆排骨汤笑呵呵地从后门进屋来,“都做好了,吃饭吧。”
  “好!”
  萧瑾瑜坐到桌边往桌上看了看,桌上荤荤素素摆了一大片,都是最普通的家常菜,可一看就是费劲了心思往精细里做的,香气热腾腾地挤了一屋子,把萧瑾瑜向来迟钝的食欲都唤醒了。
  楚奶奶盛了满满一大碗饭放到萧瑾瑜面前,笑着道,“小地方也没什么好吃的,就吃个新鲜……多吃点儿,不够锅里还有!”
  “够了,够了……谢谢……”
  楚奶奶笑着伸手拍了拍萧瑾瑜的后脑勺,“这傻孩子,老客气什么呀……”
  “应……应该的。”
  楚楚爹舀了一碗排骨汤递给萧瑾瑜,碗里排骨堆得高高的,“我就这个汤做得最好,你尝尝好吃不……你要爱吃,回头我教你!”
  楚河直笑,“爹,人家是京城的大老板,才不跟你学做汤嘞!”
  “我学……”
  “你学个棒槌!”楚爷爷翻了个白眼,夹起一只硕大的鸡腿塞进萧瑾瑜碗里,“你看你瘦的,一不留神再把自己当排骨煮喽……”
  “……您说的是……”
  楚楚也笑盈盈地往萧瑾瑜碗里夹了几筷子菜,“你爱吃素的,我们这儿的菜可比京城的菜水灵多啦,你多吃点儿!”
  “……”
  萧瑾瑜看着面前堆得跟小山似的饭碗,额头上默默冒出了一层细汗。
  要是把这些一气儿吃下去,一直到冬天过去都不用再吃饭了吧……
  抬头看见楚家五口人齐刷刷地看着自己,一副他不吃他们就都不吃的架势,萧瑾瑜赶紧拿起勺子喝了几口汤,又拿起筷子胡乱扒了几口饭。
  萧瑾瑜刚嚼了几下,就听楚爷爷问了一句,“咋样?”
  萧瑾瑜一紧张,立马想说个“好”,结果一口饭咽得急了,突然呛咳起来,咳得脸颊都红了。
  楚楚赶紧凑过来帮他拍背,“你慢点儿吃嘛!”
  楚奶奶一边给他倒水一边埋怨楚爷爷,“你这老头子,吃个饭还堵不上嘴……”
  喝了几口水顺过劲儿来,萧瑾瑜摆摆手,想说自己没事儿,可还没出声,脊骨里倏地窜过一阵强烈的疼痛,萧瑾瑜身子一颤,疼痛迅速沿着骨头蔓延开来。
  这是……
  呼吸控制不住地急促起来,趁着剧痛还没把意识耗尽,萧瑾瑜一把抓过楚楚的手放在自己腰带扣上,“楚楚,药……”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25 22:52:55
☆、45四喜丸子(四)

  看着萧瑾瑜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一片,楚楚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楚河一下子跳了起来,伸手就把楚楚扯到了自己身后,一脸愤愤地瞪着萧瑾瑜,“你要啥!”
  楚奶奶把楚楚揽到了身边,意味深长地看着靠在轮椅中气息不匀的萧瑾瑜,“孩子啊,这样可不成……提亲是提亲,得拜了堂才能算数……”
  萧瑾瑜一张脸上又白又黑,冷汗顺颊而下,喘息得说不出话来,更别说去解什么腰带扣,只得直直盯着楚楚,指望她能想起点儿什么来。
  楚楚爹在楚楚和萧瑾瑜之间来回看了看,看着萧瑾瑜死死盯着楚楚不放,挠着头嘿嘿一乐,“我都不知道咱楚丫头还能让人稀罕成这样呢……”
  被萧瑾瑜这样盯着看,楚楚猛地想起来那天侍卫是怎么摔了他的腰带扣取了颗药给他吃的,往他腰间一看,正是个一模一样的腰带扣。
  他又沾着什么脏东西了?
  楚楚急着冲过去,“你忍着点儿,我帮你!”
  还好她记得起来……
  楚楚上前就要解萧瑾瑜的腰带扣,楚河一把拉住她的手,一张脸涨得通红,“不行!”
  以前咋不知道这丫头片子这么大胆,当着一家老小三代的面就敢……
  楚楚抬起胳膊肘子使劲儿往楚河胸口一顶,把楚河推到一边儿,急道,“你快点儿弄凉水来,要带冰的,他得泡到冰水里才行!”
  楚河一愣,怔怔地看着大汗淋漓喘气急促的萧瑾瑜,看他身子单薄得跟纸糊的似的,还是个残废的,他这向来好心眼儿的妹子咋对自己男人下得了这狠心啊……楚河咬咬牙,抓起楚楚的胳膊把她扯开,一张脸憋得发红发紫,才憋出一句话来,“要不,要不我来……”
  萧瑾瑜快疯了,刚要提起点力气开口,就听楚爷爷把拐棍往地上一顿,沉声道,“都闪开!”
  楚爷爷走过来一把抓住萧瑾瑜的手腕,萧瑾瑜一惊,想挣没挣得开,楚爷爷往他脉上一搭,脸色一沉,“把他抱到里屋床上去。”
  楚楚爹怔怔地看看萧瑾瑜,又看着楚爷爷,抿了抿嘴,“爹,您年纪大了,这样不好……您要是不放心,要不……要不我来?”
  萧瑾瑜后悔自己怎么没早点儿昏过去,现在想昏都不敢昏了。
  “来个棒槌!”楚爷爷拐棍一顿,“再磨蹭……想给女婿收尸啊!”
  楚楚爹一愣,奔过来摸了下萧瑾瑜的脉,一拍脑门儿叫起来,“呦!这是……”
  “是个棒槌!快啊!”
  “哎……哎!”
  楚楚爹和楚河手忙脚乱又小心翼翼地把萧瑾瑜送进屋里抱上床,楚奶奶一直把楚楚揽在身边,不让她往前靠,楚楚急得直叫,“快把腰带扣拿下来摔了!快点儿给他泡冰水!我得给他扎针!”
  楚爷爷正一手拿着个小坛子走进来,抬起拐杖就往楚楚小腿上抽了一下,“叫!知道他是啥病啊你就叫?”
  “他……”楚楚看着躺在床上已疼得意识不清的萧瑾瑜,张嘴结舌。
  她就知道他有风湿,他胃不好,他怕黑怕脏,可这怕脏也算不上是病啊……
  楚楚发愣的时候,楚爷爷已拿着坛子凑到了床边,揭了坛子盖,屋里顿时漫开一阵浓烈的酒药混杂的气味。楚爷爷掰着萧瑾瑜的嘴,把坛子里深褐色的汁水硬灌着让他喝下去,一直灌了大半坛子,萧瑾瑜突然趴到床边吐起来,楚河赶紧递上个痰盂。
  萧瑾瑜开始还吐的是秽物,吐着吐着突然呕出一口暗红发黑的血来。楚爷爷这才把那坛子搁到了一边,伸手搭了搭他的脉,“行了……捡回条命来。”
  “那……那他是啥病啊?”
  楚爷爷扭过头来瞪了楚楚一眼,“他是啥病,你咋不问他啊?”
  楚楚往后缩了缩,楚爷爷沉着张脸看着她问道,“楚丫头,这人……他到底是干啥的?”
  楚楚缩到楚奶奶怀里,“他……他是京城的大老板,卖茶叶的……”
  楚爷爷“咚”地把拐棍往地上一顿,“才出趟门就学会扯谎了!卖茶叶的……卖茶叶的上哪儿染上这么厉害的尸毒啊!”
  看着楚楚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楚奶奶也着急了,拍拍楚楚的肩膀,“楚丫头,他有啥病你咋都不知道啊……快说吧,这孩子到底是干啥的呀?”
  “楚楚没说谎……是我有所隐瞒……”
  一家人的目光本来都集中在楚楚身上,突然听见床上传来的微弱声音,“刷”一下全都看了过去。
  萧瑾瑜已经恢复了意识,身上还在疼着,但疼得明显没有那么剧烈了,萧瑾瑜勉力撑起身子,楚河搀了他一下,扶他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谢谢……”
  萧瑾瑜淡淡看着愣在楚奶奶怀里的楚楚,勉强提着力气,虚弱却也清晰地缓缓道,“我确实做茶叶生意,只是不光做这个……我在京里还是个当官的,查案子的官……先前恐行事不便,有所隐瞒,还望见谅……”
  楚河眼睛睁得溜圆,盯着这个坐都坐不稳当的人,“你……你是京城里的官儿?”
  萧瑾瑜轻轻点头。
  “那……那是多大的官儿啊?”
  “没品阶……但只要是案子,我就能管……”
  楚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那……那不得比郑县令还大啊!”
  萧瑾瑜点点头,“大一点儿……”
  楚楚爹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大官的官,“你这尸毒……是查案子染上的吧?”
  “是……有三年了……有回查案没留神,被人钉进了一口装着腐尸的破棺材里……关了三天才被救出来……后来就发现染了尸毒,也再不敢待在没光亮的地方了……”萧瑾瑜浅浅苦笑着看向楚楚,“我怕她嫌我,没敢说……”
  楚楚一急,从楚奶奶怀里挣出来,奔到床边一头扑进萧瑾瑜怀里就哭开了,“我不嫌你!一点儿都不嫌你!”
  被楚家人齐齐看着,萧瑾瑜脸上微微泛红,勉强抬手轻轻拍了拍楚楚的背,“谢谢……”
  楚楚突然松开萧瑾瑜,转身拉住楚爷爷的胳膊,仰起一张挂着泪珠子的小脸,带着哭腔道,“爷爷,你救救他吧……他是好人!大好人!我保证!”
  楚爷爷脸色沉着,盯着面色惨白却神情淡然的萧瑾瑜看了一阵,摆摆手叹了口气,走到桌边摆开笔墨,边写边道,“我写个方子,你跟你奶奶去找秦郎中拿药……尸毒这玩意儿邪乎得很,染上的人也少,一般郎中都不会治……要不是你太爷爷染过,我也没法子……他这都拖了三年了,都进到骨头里去了,一时半会儿治不好,得慢慢儿养过来……”
  楚楚抹抹眼泪,接过楚爷爷递来的方子,又跑过去抱抱萧瑾瑜,“你肯定能好。”
  萧瑾瑜浅笑点头,看着楚楚跟楚奶奶出了门,向楚爷爷颔首,真心实意地道,“谢谢爷爷……”
  哪知道头还没抬起来,楚家三个男人齐刷刷给他跪下了。
  每天给他下跪的人数都数不过来,还从没把他跪得这么心慌过,萧瑾瑜惊得急道,“快请起来……晚辈不敢当……”
  三个人不但没起来,楚楚爹还磕了个头,“你是查案子的大官儿,早晚能查出来……我们还是自己先招了吧!”
  萧瑾瑜一怔,楚河赶紧道,“我们要是自己招了,就算自首,不重罚吧?”
  萧瑾瑜鬼使神差地摇摇头,这话说得是没错,可他完全这是说得什么。
  这么一家人……能犯什么大罪?
  楚爷爷抬起头来看向萧瑾瑜,“你说要娶楚丫头,其实是来查楚丫头身世的吧?”
  萧瑾瑜心里倏地一沉,脸色微变。
  楚爷爷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村里穷得揭不开锅的都嫌我们仵作家,京城里的大官哪会自己找来这小地方提亲啊……要是楚丫头还有别的地方能去,我们也不愿意这么耽误她一辈子……那么好的一个丫头,就因为在仵作家,被人家嫌弃这个嫌弃那个,就没一家人家愿意娶她……”
  萧瑾瑜凝起眉头,声音微微有点发颤,“楚楚到底是什么人……”
  楚河咬咬牙,“她是我爹在棺材里捡的。”
  萧瑾瑜一愣,“棺材里?”
  楚楚爹点点头,“那天大半夜里有户人家来叫我帮着收个尸,说是个女人病死了,我就去了……”
  “黑灯瞎火地拿棺材抬回来,想给她换寿衣的时候才看清楚是个大着肚子的,都足月了,我摸着孩子可能还能救,就试了试,没成想拿出来还真是个活的……”
  “这女人夫家有仨媳妇,她排老二,都对她不好,婆婆还老打她骂她,都快生了还把她往柴房里关,这才出的事儿……我琢磨着他家肯定不会要这从死人肚子里拿出来的孩子,干脆也没告诉他家,就把楚丫头悄悄留下当自己亲闺女,啥也没跟她说过……镇上的人都猜楚丫头是我在外面鬼混生的野种,可那也比说她是棺材子强多了啊……”
  萧瑾瑜心里刀割针刺一样地发疼,比骨头里的疼痛还强得多,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看着萧瑾瑜轻皱着眉头没说话,楚河赶紧道,“我家从来不骗人,就这一回!你……你要是因为这事儿治我家的罪,可千万别让楚丫头知道,她够可怜的了,要是再知道这事儿,这辈子都得难受……还有,她是真喜欢你了,你跟她说不娶她的时候慢慢儿说,别一下子告诉她,她肯定受不了……”
  “我娶她……一定娶她……”
  楚家仨男人都愣了一下,“你说啥?”
  萧瑾瑜清清楚楚地说了一遍,“你们放心,我一定娶她,好好待她……”
  楚爷爷怔怔地看着萧瑾瑜,“你真是来提亲的?”
  萧瑾瑜认真点头,“是……”
  楚楚爹一脸错愕,“楚丫头她……她是个棺材子,你……你不嫌她晦气?”
  萧瑾瑜浅笑,“我不也是从棺材里捡来的一条命吗……她不嫌我,我为何嫌她……”
  楚河一下子乐得能看见后槽牙了,“你还真是个有大学问的!你肯定是个好官!”
  “谢谢……”
  楚楚爹激动地直摆手,眼圈都红了,“不不不!你待楚丫头好,我们谢你,谢你!”
  楚爷爷拄着拐棍站起来,从上到下把萧瑾瑜看了一遍,“就是这身板儿太弱了……回头给你挑几个方子好好调调,别耽误了跟楚丫头的正事儿。”
  “……谢谢爷爷……”
  楚爷爷临出门又皱皱眉头嘟囔了一句,“身板儿弱点儿倒也好,没劲儿找别家闺女了……”
  “……”
  ******
  楚家三个男人都出去了,门口轻轻闪进一个人来。
  一个侍卫脸色煞白地往萧瑾瑜床前一跪,“卑职该死,又让王爷遇险……”
  楚家仨男人给他下跪的时候侍卫就到了,他给侍卫暗号让他藏好了等着。
  “不碍得……吴郡王处可有动静?”
  “他把棋盘棋子扔了……之后就一直躺在屋里。”
  萧瑾瑜轻轻点头,“再去帮我查件事……我今晚病发恐怕与楚家这顿晚饭有关,替我查查因由……”
  “是,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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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四喜丸子(五)

  
  侍卫走后,萧瑾瑜躺下来慢慢合起了眼睛。
  这回尸毒发作得确实有些蹊跷。
  但凡接触到腐物,尸毒很快就会发作,所以肯定不在别处,就是在楚家沾到的。
  楚家虽也做收尸入殓的生意,但都是在院后面那间独立的小屋里做的,死人的东西根本不会弄进过日子的屋里来。
  毒发前只被楚楚碰过,而楚楚一天下来一直跟他在一块儿,根本没碰过什么可疑的东西。
  这么算着,可能有问题的就只有他胡乱吃下的那几口饭了。
  排骨汤,米饭,清炒山药,芹菜肉丝。
  可楚家世代仵作,尸体误上饭桌的可能实在微乎其微。
  但若除去这个……
  药酒的后劲儿袭上来,萧瑾瑜想着想着就昏昏睡着了,再被疼痛折腾着醒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视线刚清楚起来,就看见楚楚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枕着胳膊趴在床边,小嘴微微嘟着,看起来睡得正香。
  萧瑾瑜抬手轻轻抚上楚楚的肩膀,刚低低地唤了她一声,楚楚就一下子坐了起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道,“你醒啦……我给你端药,你得把药吃了……”说着就去端放在床头矮桌上的药碗,刚拿起来就拧起了眉头,“都已经凉透了……你等一会儿,我这就给你再熬一碗去。”
  萧瑾瑜伸手把她拉住,借着昏黄的光亮看见她睡眼惺忪的模样,心里一暖,轻声道,“别去了……太晚了,先睡吧……”
  楚楚摇摇头,“爷爷说了,你醒了得吃药。”
  “我还想再睡会儿……”
  楚楚搁下药碗,坐回小板凳上,“那你睡吧,我在这儿看着你。”
  萧瑾瑜在自己身边轻轻拍了拍,“上来躺着看吧……”
  “好。”
  楚楚脱了外衣爬上床钻进被窝,小心翼翼地贴到萧瑾瑜怀里,隔着衣服轻轻地摸他消瘦的身子,轻到像是生怕把他碰碎了似的,撅着小嘴喃喃地道,“爷爷说,尸毒要是进到了骨头里,发作的时候能把人活活疼死……你怎么一声都不叫呀?”
  萧瑾瑜轻轻搂着她,她这满是心疼的神情倒是把他看得心疼起来了,“没那么疼……”
  “你怎么就被人钉到棺材里了啊?”
  萧瑾瑜浅浅苦笑,“笨死了……是不是?”
  楚楚一下子把他抱得紧紧的,“才不是呢!”紧紧抱了一会儿,才又问道,“你把那个害你的坏人抓住了吗?”
  “唐严抓住的,当场就杀了……”
  “杀得好!唐捕头真厉害!”
  “嗯……”
  楚楚安静了一会儿,突然道,“王爷,我以后不找六扇门了。”
  萧瑾瑜微怔,他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听见她说出这句话来呢,“为什么……”
  “我以后就专帮你一个人查案子,你查的案子里的尸体我都帮你验,再也不让你身上的尸毒发作了。”
  萧瑾瑜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歉疚,就把怀里的小身子搂得紧了些,“谢谢……”
  声音未落,腰背间的疼痛冷不防地狠狠加重了一下,萧瑾瑜身子倏地一颤,倒吸了口凉气,搂在楚楚腰背上的手也僵了一僵,瞬间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楚楚忙爬起来看他,“王爷,你又疼啦?”
  萧瑾瑜咬牙忍过去,勉强牵起一点笑,“没事……没事……”
  楚楚急得眼圈发红,小手在他身上一阵乱摸,“你到底哪儿疼呀?”
  让她这么摸下去还不知道会摸出点儿什么事儿来,萧瑾瑜只得老老实实地道,“腰……腰上……”
  楚楚立马就不摸了,萧瑾瑜刚松出半口气,衣服就一下子被楚楚扯开了,楚楚把小脑袋凑下去,一下接一下地亲在萧瑾瑜腰间苍白微凉的皮肤上。
  萧瑾瑜吓得身子发僵,“楚楚,你干什么……”
  楚楚没说话,只管一下一下地围着萧瑾瑜的腰亲了个遍。最敏感的地方被这样对待,萧瑾瑜就觉得像是药酒的后劲儿又上来一回似的,全身发烫,煞白的脸上红云密布,喘息也乱了起来。
  “楚楚,你别……别……”
  楚楚终于停下来的时候,萧瑾瑜那点儿可怜的理智都要被烧成灰了,脑子里乱得一塌糊涂,咬牙强忍着才没发出让他想要一头撞死自己的动静来。
  “你还疼吗?”
  疼死他也不敢再说疼了,“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楚楚这才扯好被子钻回他怀里,重新抱住他,得意地笑,“我小时候要是摔着哪儿,我奶奶就给我亲亲哪儿,亲几下就不疼啦!”
  “……!”
  ******
  萧瑾瑜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怎么睡着的,只记得是在楚楚睡着很久之后的事儿了,再一睁眼天都大亮了,第一眼就看见景翊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托着腮帮子眯着狐狸眼,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着他的胸口。
  萧瑾瑜低头一看,差点儿背过去。
  昨晚楚楚扯开他衣服之后根本没再给他扯回去,他脑子一乱也忘了个干干净净,这会儿楚楚衣衫微乱地趴在他肌肤袒露的胸口上,被子还好巧不巧地往下滑了一段儿,正好滑到个若隐若现,让人浮想联翩的地方。
  萧瑾瑜阴着张脸扯起被子把自己和楚楚一块儿裹了起来,压着火气也压着声音道,“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景翊勾着嘴角,“你放心,楚家爷儿俩在衙门干活儿呢,楚爷爷给你找药去了,楚奶奶出去买菜去了,家里没人,我就是看看你在老丈人家里过得怎么样……看起来也没那么凶险嘛……”
  萧瑾瑜一眼狠瞪过去,景翊“噌”地站了起来,“我来报案的!”
  楚楚听见声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见景翊站在床边,一下子爬了起来,惊喜地叫,“景大哥,你咋来啦?”
  她一起来不要紧,被子一下子掀开来,萧瑾瑜刚刚遮起来的身子又一下子露了个干净。
  景翊看得眉梢微挑,这么个见天儿糟蹋自己身子的人,怎么就能养得比他还细皮嫩肉的,这是什么世道啊……
  景翊勾着一抹好脾气的笑,看着萧瑾瑜脸色青黑手忙脚乱地裹好衣服,“我来接王爷去县衙住几天。”
  萧瑾瑜一怔,楚楚已经合身扑到了他身上,“不行!他得在我家过年!”
  景翊苦笑,“他要是再在你家住着,肯定过不了这个年。”
  楚楚一时没听明白,萧瑾瑜轻轻推开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微皱眉头看向景翊,“为什么?”
  景翊向楚楚看了看,萧瑾瑜轻轻点头。
  景翊微微一怔,苦笑摇头,“不行不行,还是回头让你那侍卫跟你说吧……我怕我这会儿说了,你得十天半个月吃不下饭去……”
  楚楚一头雾水地看着景翊,“为啥呀?”
  萧瑾瑜默默吸了一口气,“说吧……我吃了什么东西?”
  “其实也没啥……你就别问了,收拾收拾赶紧跟我走吧……”
  楚楚身子一挺跳下床去,张开两手拦在萧瑾瑜前面,气鼓鼓地看着景翊,“你要不说为啥,他就不能走……他都答应我爷爷在家过年了!每年都在家!”
  景翊可怜兮兮地看向萧瑾瑜,看了好一阵,萧瑾瑜都没有一点儿动容的意思,只得叹了口气,“你让我说的啊,回头胃疼可别怨我……不是吃了什么东西,是水的事儿……”
  楚楚不服气地瞪着景翊,“水咋啦?我家吃的都是院后面那条小河里的水,那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可甜可干净啦!”
  景翊苦笑摇头,“就是因为这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景翊看向萧瑾瑜,“你那侍卫查你昨晚吃过的东西,发现都挺正常,就怀疑是水的事儿。”
  萧瑾瑜轻轻点头。
  “楚家院里没挖井,吃的是院后面那条河里的水……你侍卫沿着河往上找,找到后面凤凰山里,发现这水流过一个山洞……”景翊顿了一顿,向萧瑾瑜投去两束满是同情的目光,“山洞里堆得全是把胳膊腿脑袋和身子拆开了的尸块,据他说得拆散上百个死人才能堆成那样,大部分都烂得淌尸水了,正好全淌进这个河里……”
  萧瑾瑜胃里一阵翻涌,默默抬手掩住了口,他这会儿突然万分理解先前唐严说这辈子再也不吃排骨的心情了……
  用手碰尸体和用嘴碰尸体,到底是两种感觉……
  景翊对萧瑾瑜这副像是吞了一盘子苍蝇似的表情甚是满意,再看楚楚,小丫头眼睛瞪得溜圆,一副惊呆了的模样。
  她也能有被尸体恶心到的时候啊……
  景翊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百年不遇的画面,就听楚楚叫了起来,“我还没从见过一个案子里面有这么多尸体呢!”
  景翊差点儿给她跪下,这丫头片子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萧瑾瑜默默无语地把楚楚从眼前拉到身边,脸色微青地看向景翊,“郑有德知道了吗?”
  景翊摇摇头,“还没告诉他,你侍卫跟我说完我就来找你了。”
  萧瑾瑜皱起眉头,“他人呢,怎么不自己来说?”
  “他昨儿在这儿喝了几口水,这会儿吐得正惨呢,哪敢来见你啊……”
  “……”
  楚楚拉拉萧瑾瑜的袖子,抿了抿嘴唇,“王爷,你能不能别去查这个案子呀……”
  萧瑾瑜一怔,“为什么?”
  “那么多烂了的尸体,你万一碰上怎么办呀!”
  萧瑾瑜浅笑,“好,不去……”说着声音一沉,“景翊,这案子就归你了,随你怎么跟郑有德说,别提我就好。”
  景翊差点儿哭出来,“王爷,上百个死人啊……”
  萧瑾瑜眉梢微扬,“再有两天就过年了,多积点阴德没坏处。”
  景翊正想找片墙皮挠几下,就听楚楚认真里带着点儿不情愿地对萧瑾瑜道,“王爷,你还是去郑县令家住吧,郑县令家有好几口水井,他家的水肯定干净……”
  景翊赶紧道,“对对对……你还是赶紧去县衙吧,万一再出点儿什么事儿,王府里那群暴徒非活剥了我不可……”
  萧瑾瑜没理景翊,拉着楚楚问道,“你告诉我,家里为什么没挖水井?”
  楚楚咬咬嘴唇,耷拉下小脑袋,“我家就在河边上,河水一直都挺好的……挖井得花好多钱……”
  萧瑾瑜这才看向景翊,“今天天黑之前找人在这院子里挖口井,我得在家过年。”
  “王爷……”
  楚楚高兴地一把抱住萧瑾瑜,“王爷,你真好!”
  “不过有条件……你得帮景翊查案子。”
  “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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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四喜丸子(六)

  楚楚跟景翊刚进县衙大门,郑有德就带着一脸饱满的笑容屁颠屁颠地迎了出来,“景大人,您回来啦!”
  景翊无声叹气,他是真不想回来……
  “啊,回来了……刚才那案子审完了?”
  郑有德胸脯一挺,“审完了,保证不偏不向,正大光明!”
  看着四十大几的郑有德一本正经得跟刚收编入伍的愣头小兵见将军似的,景翊轻勾嘴角,“那你把那只大公鸡到底判给齐家还是赵家了?”
  “我让衙门的厨子把鸡宰宰炖了,一家分了半锅!”说着又赶紧补了一句,“我没收他们柴火钱!”
  “……”
  楚楚在景翊身边儿直拍巴掌,“郑县令,你真是好官!”
  郑有德这才看见楚楚,慌地把楚楚从景翊身边拉过来,“你这楚丫头,啥时候进来的……这是京城来的大官,可别乱说话,小心打你屁股……”
  楚楚笑得甜甜的,看着杵在一边满脸黑线的景翊,“才不会嘞!景大哥也是好官,不打好人!”
  “大哥?”郑有德一愣,“你……你认识景大人啊?”
  景翊怕楚楚嘴里蹦出什么能让自己立马撒手人寰的话来,赶紧道,“她是我朋友家没过门的娘子。”
  “楚丫头要嫁人啦?”
  楚楚使劲儿点了个头,小脸红扑扑的,“嗯!他都到我家来提亲啦!”
  郑有德小心翼翼地看向景翊,“景大人的朋友……也是京里的大官儿吧?”
  景翊忙道,“不是!不是……他没官职没品阶,这些日子只做茶叶买卖……”
  “那……那也得是个大老板吧!”
  楚楚满脸自豪地点头,“是呢!”
  景翊听得心里扑腾扑腾直跳,再让郑有德问下去,他可就未必能兜得回来了,趁郑有德张嘴还没出声,赶紧道,“那什么……上面临时派给我一个案子,我找楚楚帮忙验验尸。”
  郑有德一下子把眼睛睁得跟铃铛似的,“您……您亲自查案子?在紫竹县?”
  “就在楚家后面那座凤凰山上……尸体有点儿多,你这儿要是不忙,让楚家爷儿俩也去给我帮把手吧……我争取明年开春之前就把人还回来。”
  楚楚听了忙摆手,清清脆脆地道,“用不了那么多天,我跟我爹我哥一块儿干,一百来具尸体,几天就能验完啦!”
  郑有德脸都白了,“一……一百来具?”
  “你别紧张,别紧张,这事儿不赖你……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借我几个人手就行了。”
  郑有德脸色一正,“案子出在下官辖区之内,下官责无旁贷!”
  景翊默默叹气,萧瑾瑜把案子塞给他的用意他还是懂的。
  那个说书先生的下落没查明,那本小册子是什么意思也没搞清,吴郡王又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的,现在出了这么档子事儿,虽说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尤其还是郑有德这么个迷糊官……
  “你想参与这案子也行,不过一切都得听我的。”
  “全听景大人吩咐!”
  “好……你找几个人,天黑之前在楚楚家院里挖出口水井来。”
  郑有德一愣,“挖井?”
  “办案需要……你不愿干也没关系,你忙你的去吧……”
  “愿意愿意……下官马上找人挖去!”
  “有劳郑大人了。”
  “下官责无旁贷!”
  ******
  楚奶奶从市集上回来的时候,郑有德已经带着三个衙差在院子里叮叮咣咣地挖开了,连他自己也卷着袖子拿着把锨,吭哧吭哧地挖得满头大汗。
  楚奶奶吓了一跳,“郑县令?您这是……这是干啥呀,咋挖我家的院子啊!”
  郑有德使劲儿掘出一锨土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挖井……”
  楚奶奶一愣,“挖井干啥呀?”
  郑有德抬手往屋里一指,“让你家女婿给你说……天黑前得干完,忙着呢……”
  楚奶奶急忙忙地走进屋去,见萧瑾瑜正坐在客厅里悠悠闲闲地翻书,忙问,“孩子,这外面是咋回事儿啊?”
  萧瑾瑜把书搁下,看着楚奶奶浅浅笑着道,“您别着急,他们就是来给家里挖口井……”
  “这好端端的,挖啥井呀?”
  “后面河水污了,近两年喝不得……他们已把缸里的水都换过了,井水能用之前就先用缸里的水吧。”
  楚奶奶愣了愣,“污了?咋污了呀?一大早儿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虽说楚家世代仵作,可楚奶奶不是当仵作的,萧瑾瑜看着眼前这一脸温和慈祥的老太太犹豫了一下,“河上游……发现了尸体。”
  楚奶奶立时一脸吃惊,“死人啦?”
  萧瑾瑜生怕老太太会有什么强烈反应,几分紧张地看着她,轻轻点头,“是……”
  哪知道楚奶奶惊讶没消就叹了口气,“唉,这年关底下的,真是作孽啊……没事儿,个把死人不碍的,哪个河里没飘过几个死物呀……快让郑县令他们别挖了,瞧他们给累的,这是急的啥呀……”
  到底是仵作家的人……
  “奶奶,不是个把死人……有上百个。”
  楚奶奶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呦,上百个啊!”
  萧瑾瑜忙道,“您放心,衙门会尽快清掉尸体,查明真相……您别,别太往心里去……”
  楚奶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好……”说着冲萧瑾瑜亲切地笑了笑,“不往心里去……人死了就是尘归尘土归土,跟泥啊水啊的没啥两样,不脏……想明白就好啦。”
  “您说的是……”
  楚奶奶往门外看了看,“就让他们挖吧,你身子骨弱,得吃的干净点儿才行,要不又得生病了……瞧你昨晚上难受的时候,可把楚丫头心疼坏了……”
  萧瑾瑜脸上一红,“谢谢奶奶……”
  楚奶奶转过头来,皱皱眉头担心道,“上百个死人,那楚楚她爹他们得忙活到啥时候呀,明儿就年三十了,可别回不来喽……”
  “您放心,不会的。”
  楚奶奶笑笑,“那就好……我去厨房收拾收拾,你接着看书吧!”
  看着楚奶奶挎起篮子慢悠悠地往后面走,萧瑾瑜突然想起点儿什么,“奶奶……我帮您干点活儿吧。”
  “啊?”楚奶奶一愣,回过头来看看他。
  “您是长辈,没有您干活我闲着的道理……我也不知道能干什么,请您吩咐,我一定尽力。”
  听着萧瑾瑜说得诚诚恳恳一本正经的,楚奶奶心里一热乎,一时也不忍心拒绝他了,想着道,“也没啥活儿好干的……对了,我早晨出门还没喂猪呢,你就帮我把后院那两头猪喂了吧,猪食都弄好了,就在猪圈边儿上……能成不?”
  “您放心吧。”
  听萧瑾瑜答应得痛快,楚奶奶就安安心心去厨房忙活了。
  泡上菜,腌上肉,蒸上糕,楚奶奶想到后院地里拔两棵小葱,进到后院往猪圈那边望了一眼,顿时吓得心里一扑腾。
  萧瑾瑜就趴在猪圈栏杆上,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拿着舀猪食的木勺伸进猪圈里,伸长了胳膊使劲儿往窝在圈中央的那头大白猪嘴边儿够,站得晃晃悠悠的不说,半边身子都悬空了,好像来阵风从后面一吹,他就能一头栽进猪圈里去。
  楚奶奶吓得脸都白了,慌得一溜小跑奔过去,赶紧把他搀住,一把把那木勺夺了过来,“你这是干啥呢!”
  萧瑾瑜一紧张,手上力气一松,整个人往下一栽,楚奶奶扔下木勺扶住他,把他扶到轮椅上坐下来,看着萧瑾瑜那张红透的脸,楚奶奶好气又好笑,“你这傻孩子,你那是要喂猪吃食,还是要喂猪吃你啊!”
  “我……我喂好一个了,另一个……另一个趴在里面不动……”
  楚奶奶一愣,伸头往猪圈里看了看,食槽里干干净净的,“喂好的那个,你是咋喂的呀?”
  “那个……那个趴在边上,勺子刚好能伸到它嘴边……另一个在里面,我叫它过来它不听,我也够不着它……”
  楚奶奶“噗嗤”一声笑开了,忍不住伸手拍拍萧瑾瑜红透了的脸,“这傻孩子呦!你当是楚丫头喂你呀,还给喂到嘴边儿上!”
  萧瑾瑜一张脸顿时红得冒烟了。
  楚奶奶笑着捡起木勺,拎起盛猪食的桶,走到食槽边上伸下木勺“当当当”地敲了几下,两头猪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楚奶奶一股脑儿把猪食倒了下去,两头猪就把脑袋往食槽里一扎,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
  楚奶奶还没把桶搁下,就听见楚爷爷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来,“你这当大官儿的,咋连个猪都不会喂!”
  萧瑾瑜这会儿只想找个地缝往下钻,硬着头皮颔首道,“晚辈愚钝……”
  楚爷爷绕到萧瑾瑜面前,拿着拐棍在地上敲了敲,“不知道老百姓咋过日子,咋给老百姓做主啊!你瞅瞅人家郑县令,这会儿在院子里给咱挖井呢!”
  “您教训的是……”
  楚奶奶赶紧过来把楚爷爷往边儿上一扯,护在萧瑾瑜前面,脸往下一拉,“你这老头子,孩子好心帮个忙,你咋就那么多的事儿……你不是到后面山上抓蛇,要给他泡治风湿的酒吗,蛇呢?”
  楚爷爷赌气地把手里的一个布袋子往背后一藏,“没抓着!”
  “没抓着?没抓着过年不给你酒喝!”
  楚爷爷瞪着眼,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到底还是乖乖把布袋子往楚奶奶手里一塞,敲着拐棍就进屋去了。
  楚奶奶笑着拍拍萧瑾瑜的后脑勺,“你爷爷就这臭脾气,甭理他,啊……”
  “是我愚钝……”萧瑾瑜轻轻蹙眉看着楚奶奶手里的布袋子,“爷爷抓蛇……可是在后面凤凰山上?”
  楚奶奶点点头,抬头看了眼那座就在屋后不远处的山,“是呢……这个山不高,也不险,但树林子密,里面净是些蛇啊虫啊的,一般没人敢往里进……原来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他就上山里面抓蛇,到郎中那换点儿钱,这手艺到现在都没扔下……”说着对萧瑾瑜笑笑,“我这就把蛇收拾收拾,让他给你泡药酒去……回头让楚丫头拿药酒多给你揉揉,阴天下雨的就没那么疼啦。”
  “谢谢奶奶……”
  ******
  楚楚和楚家爷儿俩到大半夜才回来,郑有德那帮人早已经把井挖好回衙门交差了。楚楚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干净,换了身干净衣服进房里来的时候,萧瑾瑜已经靠在床头坐着睡着了。
  楚楚爬上床,凑到他脸上亲了一下,萧瑾瑜一下子惊醒过来,看见楚楚笑嘻嘻地看着他,浅浅一笑伸手把楚楚搂进怀里,“这么晚……累了吧?”
  楚楚在他怀里蹭了蹭,“一点儿都不累。”
  “都验完了?”
  “还早呢……那些尸体都被切开了,切得不像季夫人那么零碎,就是光把脑袋胳膊腿切开,而且不是一块儿死的,烂的程度不一样,挺容易认出来哪个跟哪个是在一块儿的。可就是太多了,我跟我爹我哥拼到现在,都还没拼完一半呢!”
  “可看得出来死因?”
  “我爹都看不出来,他说这些人死得可怪了……”
  楚楚突然从萧瑾瑜怀里抬起头来,“对啦,我还拼着了一个我认识的人呢。”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25 22:53:24
☆、48四喜丸子(七)

  萧瑾瑜微愕,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坐直了点儿,“什么人?”
  “黑石头。”
  萧瑾瑜一愣,“……石头?”
  楚楚认真地纠正道,“黑石头,他叫黑石头,是个瞎眼的叫花子,我认得他,他脾气可坏啦。”
  萧瑾瑜眉心微蹙,“叫花子?”
  “嗯……就是穿的破破烂烂的,在街上端着个碗跟你要钱的那种。”
  “我知道……”
  萧瑾瑜轻轻皱着眉,他总觉得黑石头这个三个字的组合好像是从哪儿见过,而且是刚刚才见过……
  想着想着突然听到楚楚好奇地问,“王爷,这是什么呀?”
  萧瑾瑜抬眼一看,楚楚手上正拿着那本从董先生住处搜出来的小册子,他睡着之前一直在翻,迷迷糊糊地睡着之后手一松就掉到床上了。
  脑海中倏地一动,“楚楚,你看看这个册子……上面写的什么,可认识?”
  楚楚随手翻开一页,刚扫了一眼就道,“这不都是人名嘛!”
  “这些人,你都认得?”
  楚楚边翻边摇摇头,皱起眉头来,“这可说不好……我们这儿老是有人叫一样的名,我知道的就有两个土蛋,三个狗尾巴草呢,我也不知道这上面说的是哪个。”
  “你们这儿的人……都叫这种名字?”
  “嗯!”楚楚笑得甜甜的,“贱名好养活!”
  他算是明白那个小金鱼和毛驴是怎么被她喊得那么顺口的了……
  萧瑾瑜把册子拿过来收好,看着楚楚轻轻笑道,“既是如此,为什么你家人的名字不是这样的?”
  楚楚小脸一扬,得意地道,“我爷爷说啦,仵作家的人命硬,叫啥名都好养活!”
  “有道理……”
  萧瑾瑜刚躺下来,楚楚就钻进他怀里不安分地乱蹭。
  “王爷,你抱抱我吧。”
  萧瑾瑜微微一怔,抬手圈住她的腰,“怎么了?”
  “没怎么……”
  “嗯?”
  小脑袋又贴着他胸口蹭了一下,脸埋在他怀里小声道,“就是想你啦……”
  萧瑾瑜啼笑皆非,低头在她头发上轻轻吻了一下。
  事实上,一天没见她,萧瑾瑜心里也莫名其妙地感觉空落落的,直到刚才睁眼看见她,心里才算重新填满,安稳下来。
  被楚楚在锁骨窝上亲了两下,萧瑾瑜赶紧拍拍这窝在他怀里暖炉一样小身子,“楚楚……你可知道,爷爷喜欢什么酒?”
  “唔……他都是喝镇上秦氏医馆旁边那个小酒坊里酿的酒,十文钱一斤的那种。”
  “明天带我去那家酒坊吧。”
  楚楚急得往他胸口上一趴,头顶差点儿撞上萧瑾瑜的下巴,“你病着呢,不能喝酒!”
  萧瑾瑜抚着她的后背轻轻苦笑,“我不喝,就是买些来送给爷爷……我今天惹他生气了。”
  楚楚一愣,眨眨眼睛,“为啥呀?”
  萧瑾瑜默默叹气,脸上微微有点儿发烫,“我喂猪喂得不好……”
  楚楚认真地问,“怎么不好啦?”
  萧瑾瑜一脸挫败地合上眼睛,“不提了……”
  楚楚窝回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王爷,你放心吧,回头我教你,你肯定能学好!”
  “嗯……”
  他这辈子是再也不想看见猪了……
  ******
  楚楚一大清早就带萧瑾瑜去了那家酒坊,酒坊没开门,整条街都是静静的,倒是旁边的秦氏医馆门口,一个五十来岁的半大老头正往下拆着门板。
  楚楚跑过去甜甜地喊了一声,“秦大叔!”
  “呦,楚丫头啊……这么早,抓药啊?”
  “不抓药!”楚楚指了指旁边那个小到连个名字都没起的小酒坊,“我想给爷爷买酒,王大爷家咋还没开门呀?”
  秦郎中笑着摆手,“这傻丫头,过日子过糊涂了吧……今儿年三十,除了我这郎中家,都不开门啦!”
  楚楚一拍脑门儿,“呀!我光想着拼尸体了,都把过年给忘啦!”
  秦郎中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儿把门板砸到脚背上,“拼……拼啥?”
  “尸体,凤凰山上抬下来一百多个尸体,都是一段一段拆开的,数出来脑袋有一百来个,但还是得全拼好了缝回去才能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我和我爹我哥昨天忙活了一整天,都还没拼好一半嘞!”
  秦郎中脸都白了,想笑一笑却死活笑不出来,嘴角一抽一抽的,“是吗,是吗……那,那你家今年……今年算是开门大红了啊,呵呵……”
  楚楚小手一拍,“还真是,我都没想到呢!”
  “呵呵,是吧……”
  萧瑾瑜在一旁听得脊背发凉头皮发麻,忍不住轻轻干咳了两声。
  秦郎中这才注意到楚楚后面还有个人,赶忙把话从尸体上转了出去,“呦,这位……是那天大晚上,你和你奶奶来给他抓药的那个吧?”
  “是呢!”楚楚退了两步,往萧瑾瑜身边一站,对萧瑾瑜道,“秦大叔是紫竹县最好的郎中,郑县令家都找他看病呢。”
  萧瑾瑜对秦郎中微微颔首,轻轻浅浅地客气道,“在下安七,楚楚是我未过门的娘子……那夜还要多谢先生,唐突打扰之处万望见谅。”
  秦郎中连连摆手,“客气了客气了……”说着满目关切地打量萧瑾瑜,“我瞅着那天拿来的像是个清热解毒的方子,是染了啥病啊?”
  “风寒而已,已好得七七八八了……劳先生挂念了。”
  秦郎中笑笑,“好了就成,要不大过年的多别扭啊!”
  听见过年俩字,楚楚一下子又想起酒来,忙道,“秦大叔,先不跟您说啦,我得上王大爷家找他买酒去!”
  “别去啦,”秦郎中叫住楚楚,向萧瑾瑜看了看,“王大爷家那边的路上上下下那么难走,你让他费那个劲儿干嘛呀……我这屋里正好还有几坛子,王大爷前两天送的,比你爷爷总喝的那种要好呢……反正我一个人也喝不着,顶多是拿来泡泡药酒,你急着要,就先拿走吧。”
  楚楚一喜,“谢谢秦大叔!”
  “多谢先生。”
  “没事儿没事儿……”
  进到医馆里,楚楚跟着秦郎中到后院去拿酒,萧瑾瑜坐在堂里等,漫不经心地四下打量。
  医馆虽小,倒是干净规整,药橱里的药也齐全得很,常见的药一应俱全,甚是还有几个抽屉上刻的药名是萧瑾瑜闻所未闻的。
  没被他吃过的药就已经够罕见的了,萧瑾瑜一时好奇想去看看,刚推动轮椅,就从门外一头扎进个人来,还没站稳就喊了一声,“秦先生!”
  萧瑾瑜看清来人,微愕,“田管家?”
  这火烧屁股似地一头扎进医馆的正是吴郡王府上的田管家。
  田管家转头看见萧瑾瑜,一愣,慌地就要往下跪,“安……”
  萧瑾瑜一手拦住他,沉声把话截住,“是你家公子病了?”
  田管家一愣,马上回过神来,“是是是……”
  秦郎中在后院听见那声喊,赶紧走了出来,一见是田管家,忙道,“吴公子又犯病了?”
  田管家连连点头,老迈发抖的声音里带着点儿哭腔,“发烧几天不退,这又开始吐血了,人都说胡话了……您赶紧……赶紧去瞧瞧吧!”
  萧瑾瑜眉心不察地一蹙。
  “好,好……”秦郎中利落地抓起药箱往肩上一背,向萧瑾瑜一拱手,“安先生,失礼了。”
  “您请便。”
  田管家跟着秦郎中后面出去,匆匆向萧瑾瑜弯腰拜了一下,萧瑾瑜点点头,田管家就跌跌撞撞地追出门去了。
  楚楚抱着两坛子酒从后面进来的时候,堂中就剩萧瑾瑜一个人在那轻轻皱着眉头。
  楚楚四下看看,窄小的屋子一目了然,“秦大叔呢?”
  萧瑾瑜轻描淡写道,“出诊去了……”说着从身上拿出块碎银,搁到书案的砚台边上,“钱就给他留在这儿,咱们去县衙。”
  “我自己去县衙就行啦,你得回家好好歇着。”
  “我找景翊谈点事。”
  “那……去县衙有点儿远,你抱着酒,我推你去。”
  “好。”
  ******
  景翊顶着一张睡眼惺忪的黑脸跑到大堂上,正默默诅咒那个大年三十大清早把鼓敲得没完没了扰他清梦的冤家,结果刚往堂下扫了一眼就睡意全无了。
  “那什么……退堂!”
  书吏一愣,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小声提醒,“景大人,是升堂……”
  “升堂!”
  “威……武……”
  “退堂!”
  “……”
  等一班衙役都顶着一头黑线退走了,景翊才看着堂下一脸泰然自若的萧瑾瑜,笑得跟哭似的,“爷,这又是哪一出啊……”
  萧瑾瑜细细地环顾大堂,“没什么……本想看看郑有德是如何审案的,你怎么出来了?”
  景翊往案桌上一趴,打着哈欠道,“郑有德带媳妇回老家拜祖宗去了……我以为又是两家老太太抢大公鸡呢,想着替他把堂升了算了,反正他回来也是让厨子把鸡炖了,早炖上还熟得快点儿,不耽误年夜饭……”
  萧瑾瑜只听明白了第一句,轻蹙眉头,“腊月三十祭祖?”
  “当地风俗,年夜饭前得拜祖宗,郑有德家祖坟在邻县呢,就一早走了。”
  萧瑾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案子先停一停……”
  景翊一愣,把下巴尖儿立在桌板上看向萧瑾瑜,“有发现了?”
  萧瑾瑜轻轻点头,“有一些,还待查证……今晚除夕了,你跟郑有德衙门里的人说,今日午时过后衙门放假,都回家过年吧,初三再来。”
  景翊一下子来了精神,“噌”地从桌上爬了起来,“好!”
  “你也回京,回家过年吧,我会传书给吴江……”
  景翊正觉得这话美好得不像是从萧瑾瑜嘴里说出来的,就听萧瑾瑜又补了一句。
  “你顺便替我找齐所有与吴郡王当年案子有关的案卷记录,初三前务必悉数带来。”
  “王爷……”
  “替我问首辅大人安。”
  “我先替他谢谢你……”
  “不必客气。”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25 22:53:34
☆、49四喜丸子(八)

  萧瑾瑜回到楚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离院门老远就看见楚楚站在门口四下看,目光一落到他身上,立马就跑了过来,急道,“你去哪儿了呀!我从停尸房出来就找不着你了,还以为你到家了呢,结果家里也没有……我还以为你走丢了,正要出去找你呢!”
  萧瑾瑜微微发窘,在离开衙门最开始的半个时辰里,他就是走丢了。
  走惯了京城横平竖直的路,水乡小巷绕得他脑仁儿直发疼,稍微走了个神就不知道自己绕哪儿去了,偏偏家家户户都关起门来准备过年,连个能问路的都没有。
  鉴于这两天已经在楚家丢人丢得都要把先祖皇帝的脸一块儿丢没了,让他大年下敲开人家大门说一句我走丢了,不现实。
  幸好派去查探吴郡王府的侍卫急着有事报,硬是把萧瑾瑜在七拐八绕的巷子里找出来了。
  萧瑾瑜一脸静定地跳过这段,“我去买了些东西。”
  楚楚这才看见站在他身后的侍卫肩上挑着个扁担,扁担两头各挂了一个大竹筐,沉甸甸地把扁担压弯了。
  楚河听见外面声响,从屋里迎了出来,看见萧瑾瑜就乐开了,“我就说吧,这么大个人,不疯不傻的,咋会走丢嘛!”
  萧瑾瑜嘴角抽了一下,硬着头皮道,“是……今天才想起来没备过年的礼,镇上商铺都关门了,就去县城采办了一些,没来得及跟家里说一声,让你们担心了。”
  楚河往筐里望了一眼,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还从没有人过年给我们家送礼呢……你们当大官儿的真讲究!”
  “应该的……”
  再不讲究,更没脸见祖宗了……
  楚河领着侍卫去放东西,楚楚看着那两个沉得晃都晃不起来大筐,抿了抿嘴唇,转过头来小声道,“王爷,你不用……这么好。”
  萧瑾瑜微微一怔,“嗯?”
  楚楚低着头,秀气的眉头上拧了个好看的结,萧瑾瑜微微抬头看她,正看得清楚。
  “你太好了,我比不上你。”
  萧瑾瑜好气又好笑,拉过楚楚轻轻攥着衣角的手,“你怕我在爷爷奶奶面前争宠不成?”
  楚楚赶忙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楚楚低头咬咬嘴唇,白嫩嫩的脸蛋上微微泛红,“你要是再好,我就不知道怎么对你更好了……”
  萧瑾瑜一怔,笑意微浓,牵起那只温软的小手,在细嫩的手背上认真地落下一个吻,“你一直比我好,是我在想办法比上你。”
  “你肯定是又骗人……”
  “过年了,不骗人。”
  “真的?”
  萧瑾瑜认真点头。
  楚楚眼睛笑得弯弯的,“你真好!”
  “你也是……”
  ******
  楚楚跑去厨房帮忙收拾年夜饭,萧瑾瑜一个人推着轮椅进屋,刚进门就被端坐在客厅里的楚爷爷一眼瞪过来,立时怔在原地。
  楚爷爷扬起拐棍指了指堆在墙角的两个大筐,“你拿这么些东西来,是要干啥呀?”
  楚河和侍卫俩人并排跟大筐一块儿站在墙角,腰板站得笔直,脑袋耷拉着看脚尖,就像上树偷桃被当场揪下来罚站的小孩似的。
  萧瑾瑜怔了怔,在脑子里打了个草稿才道,“来得匆忙,未备过年的礼,今日特意备齐补上,失礼之处,望爷爷莫怪。”
  在朝堂上议事都没这样掂量过……
  楚爷爷把拐杖往地上“咚”地一顿,“楚丫头就是没人要,楚家也不要这样的女婿!东西拿走,滚蛋!”
  侍卫一惊,倏地抬起头来,萧瑾瑜及时一眼看过去,侍卫一动不敢动。
  “爷爷息怒……”让他想到明年他也肯定想不出来什么地方搞砸了,萧瑾瑜定定心神,“晚辈愚钝,不知何处冒犯,请您明示。”
  楚爷爷胡子一抖一抖的,“早就跟楚丫头说,嫁给掏大粪的也不能嫁给当大官儿的!要不是听你说话清透,又是真心实意想娶楚丫头,我早就把你轰出去了!这才装了几天样就露尾巴了,啊……昨天喂猪喂不像话,说你两句就送起礼来了,拿来两坛子酒不说,还又搞来这么些大包小包的……我看你就跟那些大官儿一个样,吃着朝廷的俸,贪着百姓的钱,把身子骨都烧坏了!楚丫头要是嫁给你,还不得跟你一块儿造报应啊!”
  萧瑾瑜被骂得狗血淋头,倒是把楚爷爷的着火点抓着了。
  难怪楚楚要他用茶商身份提亲……
  萧瑾瑜正起腰背低头拱手道,“爷爷容禀……晚辈虽为京官,却无阶无品,亦不按品阶食俸,家中开销用度一靠祖宗荫庇,二靠数家商号盈润,向不与人行礼尚往来之事……晚辈自幼丧父丧母,不谙孝敬长辈之道,冒犯之处还请爷爷多多包涵。”
  楚爷爷愣了一阵,胸膛一鼓一鼓的,怒气在脸上凝了一凝,“你说的……啥意思啊!”
  “……”
  楚河忙道,“爷爷,他说他当官朝廷不给他钱,白干,他家是靠做生意吃饭的,有祖宗保佑,都是自己挣的,不是当官贪的……他爹娘死的早,没人教他,不知道咋孝敬您,也怪可怜的……”
  楚爷爷脸上挂不住,憋得发红,拐棍一顿,白了楚河一眼,“有你个啥事!”
  楚河吓得脑袋一缩。
  “晚辈……正是此意。”
  “是个棒槌!满嘴里跑舌头,哪有……哪有不给钱的官啊!”
  萧瑾瑜抬手在自己毫无知觉的腿上轻轻拍了拍,“那您看,可有这样的官?”
  楚爷爷一噎。
  萧瑾瑜微微带笑,“承蒙朝廷不弃,赏我个活儿干,感激不及,岂敢胡来?”
  楚爷爷心里无端地一酸,脸上发烫,一个劲儿地捻胡子,勉强板着脸,“不是……不是孬官就成,以后不能这么浪费,自己挣的也不行……那是辛苦钱,得用对地方。”
  “是。”
  “往后……往后有错改错,不能再拿送礼糊弄事儿了。”
  “是。”
  “过了年好好跟楚丫头学喂猪。”
  “……是。”
  “我……我看看那药酒泡成啥样了……”
  “您慢走。”
  楚爷爷拄着拐棍几步就钻进屋里去了,萧瑾瑜脱力地靠到椅背上,合上眼睛沉沉舒了口气,才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后背都汗湿了。
  跟打了一场仗似的,还是险胜……
  楚河悄默声地凑过来,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我一高兴忘了跟你说了……爷爷就这脾气,恨大官儿恨得牙痒痒,恨不得逮着他们脖子挨个咬上一口。”
  萧瑾瑜顿时觉得喉结上一阵发紧,不自禁地抬手抚了一下,微皱眉头睁开眼睛,“为什么?”
  “为啥咬脖子?”
  “……为什么恨大官儿?”
  楚河不好意思地憨憨一笑,“哦哦……因为奶奶,奶奶原来是县里大户人家的闺女,家里因为做买卖惹到个当官儿的,闹到衙门里去了,那当官儿的给衙门里的大老爷送了好些礼,那大老爷就判奶奶家的罪,把房子啥的都收了……”
  楚河说着攥了攥拳头,“奶奶家不服气,一道往上告,告到哪儿哪个当官儿的就把礼送到哪儿,到哪儿都输官司挨打,最后告到京城,那个大官儿把奶奶家的五口人都活活打死了,就活下来奶奶一个……”
  “那会儿奶奶就跟楚丫头这么大,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还愣是用块破床板子把一家人家的尸体从京城全拉回来了,跪到我家门口求我太爷爷给她几口棺材……我太爷爷看她几天没吃饭了,还到处是伤,人都快不行了,就帮着她把家里人葬了,把她留家里了……”楚河挠挠头憨憨一笑,“然后我奶奶就成我奶奶了。”
  “可知道当年审案的京官是谁?”
  楚河摇摇头,“这都是我爷爷和我爹给我讲的……大过年的,可别提这事儿,哪回说了奶奶都得掉眼泪……那天听着你说自己是京里的大官,奶奶就躲到屋里抹了好一阵子泪呢……”
  萧瑾瑜轻轻点头,“谢谢你。”
  楚河低头看看萧瑾瑜的一双腿,咬咬牙,“你要不是这样……肯定能当个很大的官儿,把那些孬官全都钉到棺材里去,我给他们打棺材,不要钱!”
  萧瑾瑜心里微热,“人在做天在看……早晚的事,打好棺材等着吧。”
  “哎!”
  楚河一走,侍卫才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脸色苍白的萧瑾瑜,“爷……”
  萧瑾瑜微微摇头,压低声音道,“没事……你继续盯着吴郡王府,千万别在年关里出乱子……传到京师又是麻烦。”
  侍卫颔首,“是。”
  “辛苦你了。”
  “王爷言重了,”侍卫抬头一笑,“卑职不会打棺材,能钉钉棺材盖也成。”
  萧瑾瑜莞尔,“我尽快把棺材瓤抓来。”
  ******
  天一黑,楚楚爹就在院里摆了个香案上,请出几个牌位,燃了一把香。本来楚爷爷脸上还别扭着,看着萧瑾瑜硬撑着拐杖站起来,跪到楚家祖宗面前一丝不苟地磕了九个头,顿时什么脾气都没了。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得很,尸毒犯过之后萧瑾瑜身上的风湿怎么也得跟着犯上个三五天,这么一跪就得是钻心的疼。看着萧瑾瑜忍痛认真磕头的模样,楚爷爷心里揪得难受,一见他磕完,抢在楚楚前面过去搭手把他搀到了轮椅上,趁机小声嘟囔了一句,“家里有现成的药酒,晚上让楚丫头给你揉揉。”
  “谢谢爷爷……”
  进屋在饭桌边上坐下,楚爷爷把炭盆往萧瑾瑜身边挪了挪,又让楚楚到屋里拿个靠垫给他垫在后腰上,拿床被子给他裹到腿上,众目睽睽地把萧瑾瑜窘了个大红脸,又没胆子开口拒绝。
  看着楚河咧着嘴发笑,楚爷爷一眼瞪过去,“笑啥!风湿没药治,得养,这小子傻乎乎的……你们以后都给他注意着点儿!”
  楚河吐吐舌头,“哎!”
  “谢谢爷爷……”
  楚奶奶从后院抱出来一坛酒,楚爷爷看着直摆手,“不喝这个,不喝这个……喝女婿买的那个!”
  楚奶奶抿着嘴笑,“刚才谁说不要了来着?”
  被楚楚撅着小嘴看过来,楚爷爷一窘,拐棍一顿,眼睛盯向楚楚爹,“谁……谁说的!”
  楚楚爹一愣,忙道,“啊……啊!我,我看……看错了,以为是那天剖尸盛肠子的罐子忘了埋呢……”
  楚爷爷满意地白了他一眼,“不长记性!”
  楚楚爹看着萧瑾瑜白了一层的脸,嘿嘿一笑,“你别怕,那些一般不往屋里搁,不会让你沾着……你万一要是看见了,喊我们就成,别自己动。”
  “好……”
  楚奶奶把萧瑾瑜买来的酒拿来,楚河把酒到进酒壶里烫了一会儿,从楚爷爷那里开始挨个倒,倒完楚爷爷楚奶奶和楚楚爹的杯子,就要倒萧瑾瑜的,楚爷爷抽起拐棍在楚河小腿上敲了一下,“病人咋能喝酒啊!”
  楚河挠挠头一脸同情地看着萧瑾瑜,“这大过年的……也不能喝啊?”
  楚楚爹也道,“就喝一点儿,没啥事儿吧……女婿头一回来家里过年啊。”
  楚楚急得在旁边直扯萧瑾瑜的胳膊,萧瑾瑜轻轻拍了拍她抓在他臂弯上的手,“初次登门,尚未向长辈敬酒……少喝几杯想料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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