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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算计》长着翅膀的大灰狼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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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 16:24:18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纪小离!”陈遇白按着身下的人,咬牙切齿:“我究竟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不……不知道……可是……你也不知道吗?你不是算命的吗?”

他们身下的千年寒玉床都被男人此刻散发的寒意冻的吱吱响。

“我是国师!国师大人!不要再叫我算命的!”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小离、陈遇白 ┃ 配角:纪西、纪南、秦桑 ┃ 其它:暗夜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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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 16:24:58
1、第一章
  
  大夜国的男孩子在五岁生辰那日都要批一批命格,普通人家找个街头巷尾的算命摊子给孩子算一算前程,而似夜国第一将门、镇南王府的小世子这等金贵身份,自然是要请大夜国师来郑重卜卦推演的。
  
  这一日一大清早,镇南王府的中门大开,两队亲兵前呼后拥着一辆华盖马车驶出。那装饰云母的双驾马车鎏金雕花,车身涂黄金五彩,是镇南王妃的阵仗。
  
  车马一路驶出城门,穿过寒冬冷风吹拂的上京近郊,一个时辰后,缓缓停在了国师府的大门前。
  
  国师府早已派了人等在那里,恭候镇南王妃与小世子大驾。马车停下,王妃携着一对孩子下车。
  她左手牵着的是她唯一的嫡子——镇南王世子纪南。纪南今日刚满五岁,生得眉清目秀,骨骼清奇,一袭湛蓝色锦袍清贵爽朗,更显得他身姿若松,小小年纪便已是一身气度。
  王妃右手里还牵着一个,却是个小女孩,看着与小世子差不多年纪,眉目如画,穿着一件与小世子同式样的红色锦袍。那大红颜色喜庆热闹,衬得她圆圆的小脸更加白嫩生动,小姑娘笑起来两个浅浅梨涡,当真玉雪可爱。
  
  王妃牵着一对金童玉女般的小人儿缓步进府,国师大人已在内等候。双方见了礼,国师见那纪南小世子一双眼睛生的黑白分明,虽盈着稚气却是清澈无方,隐隐承袭了镇南王纪霆那傲骨虎威,又更添坚韧风骨,不由得缓缓点头,赞了声“好!”。
  镇南王妃听了这声“好”心中大喜,笑吟吟的问:“还请国师大人指点一二?我这个孩子好在哪一处呢?”
  国师捋着花白的胡子,目中带笑,望着纪南,批道:“将星临世、光耀大夜。”
  
  这命数对于纪南这样的将门虎子来说当然是极好极好的,镇南王妃乍听之下也是面露喜色,只是再一想她唯一的心头肉命中注定征战沙场,当娘的又不免眼中一黯。
  
  大人们这厢说着话,纪南始终立在母亲手旁,安静守礼。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却被四个字四个字的“武勋卓越”“功耀后世”绕得不耐烦,挣脱了乳母的手跑来跑去的玩。
  
  国师身后那个黑衣的冷眉少年、刚才被称作“国师大人关门弟子”的,她跑过去扯人家袖子,声音清脆的问道:“小哥哥,你除了给国师大人关门还会什么?你会不会算命?”
  
  这就是陈遇白第一次见到纪小离的情景:平常的一天,除了天气特别好以外没有什么特别,无聊的人来批无聊的八字。他昨夜整夜参星,有些疲惫的站在师父身后见客,那张后来风靡了上京万千春闺少女的俊颜此时还未褪完全婴儿肥,却已是眉目冷清的了,寻常人见了连盯着看都不敢,白胖如同水中鲜出藕节的女孩子不知哪来的狗胆,竟伸手就抓住了他那身月光都不敢沾染于上的黑色冰绸袍子。
  
  少年陈遇白眯了眯狭长凤眸,顿时周身寒气大作。
  
  可那截鲜藕完全不知死活,仰着头望着他表情别提多么呆傻。倒是纪南立刻走了过来。这个许多年后令大夜周国闻风丧胆的神武大将军王,这时还是个俊俏温和的小男孩呢,捉了鲜藕的手,纪南低声的向陈遇白赔罪:“小妹年幼不懂事,冒犯了阁下,还请阁下见谅。”
  
  纪小离被纪南拉着手,好奇的扭过脸问他:“这个小哥哥只负责关门吗?就像阿香专门给公主娘娘打帘子一样?”
  
  陈遇白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公主娘娘指的自然是当今圣上的胞姐艳阳公主,整个大夜国都知道艳阳公主自请为镇南王小妾的故事,陈遇白当然也知道,所以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被比成了给小妾打帘子的三等婢女。
  
  冷眉冷眼的少年忽然笑了。
  那样冷峻如同冰海雪原一般的眉眼,这样轻轻的一笑,竟像是千万树的梨花同时开放,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惊艳。
  “把你的八字告诉我,我来帮你算。”微笑着的陈遇白对纪小离说。
  就让他来算一算,这截看上去鲜嫩多汁的鲜藕适、合、哪、一、种、死、法!
  
  三个孩子这般动静,国师与镇南王妃都看了过来。
  纪小离笑眯眯的把袖中藏了一路的纸条递给陈遇白,那上面写着她的生辰八字——母亲说女孩子不好算命的,但是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修成神仙!
  
  陈遇白嘴角还勾着那个冷冷笑意,扫过那纸上八字一眼,袖中拢着的指尖轻轻掐动,顿了顿,笑意荡然无存。
  怎么会……怎么可能!
  
  “你算得好慢,你是不是不会算啊?”纪小离一眼不眨的盯着他,半晌没耐心的催促。
  
  纪南拉了拉小离,小声叱责她不可如此无礼,纪小离挨了训,撅着嘴勉强的说:“那好吧……没关系的,小孩子都好笨,我也背不出书……这样吧,等你长了国师大人这么长的胡子,你就会算命了。”
  如此宽慰大度,她都被她自己感动了。
  
  可那被安慰的人脸色更差了——陈遇白紧紧抿着唇,一向冷清自制的眸中竟克制不住的流露出惶惑。
  是的,鲜藕没说错,他算不出来。
  他家学渊源,自拜入国师门下更是日夜钻研命理之术,当今夜国比他相术高明之人不出五个,可眼前明明白白的八字、又傻又蠢的白嫩丫头,他却觉得仿佛有一道无形高墙将她的前尘后事阻隔在外,一切都在他眼前,却又遥不可及。
  算不出来历,算不出生平,算不出将来……他竟然算不出来!
  
  那双冰海雪原一般的眸子紧紧锁着自己,小离虽懵懂却也觉出不好,害怕的退了两步,一扭头往王妃身边跑去,扑进了乳母的怀里。
  
  国师大人温厚的声音这时不急不缓的响起:“遇白,你过来。”
  
  少年收回目光,白着脸走过去,沉默的跪倒。
  “师父……徒儿学艺不精。”
  
  国师听他这样说,不知为何却笑了起来,抚着胡须笑得如春风拂面,也不叫心爱的小弟子起身,笑吟吟的对镇南王妃说:“王妃娘娘,女儿家金贵,轻易不排八字。若不嫌弃的话,老朽为令爱看看相如何?”
  
  王妃自然说好,温柔的唤养女:“小离,来母亲这儿。”
  
  苦着一张脸的小丫头从乳母怀里下来,王妃替她拉了拉身上衣裳,柔声对她说:“乖,不怕,去给国师爷爷看看你。”
  
  小离性格顽劣,本就不是怯懦的孩子,得了王妃娘娘的安抚,她大大方方的走到国师大人面前,还有模有样的行了个礼。
  
  小小的女孩子穿着喜庆活泼的红颜色,雪白柔嫩的脸颊上一双清澈无方的眸子,国师大人和善的目光里带着笑,认真端详了她良久。
  “花开之象,祯祥吉庆;鸾凤相合,福寿圆满。是个好孩子。”国师大人和蔼的说,从袖中变戏法似地拿出个锦囊,放到懵懂的小姑娘手里,“这是给你的。不过现在还不能打开,要等到十年后,你簪发礼的时候方能打开。”
  
  小女孩捧了那金线绣了祥云图样的锦囊,高兴的点了点头答应。
  
  两个孩子都得了好批示,王妃高兴不已,连连向国师大人道谢。一时间堂中众人都欢天喜地的,只有还跪在地上的陈遇白,整个背已经被汗打湿。
  
  他当然不是学艺不精。
  他当然知道:以他的命理之术,他算不出来的人只有一种可能——算人不算己。
  这个又傻又蠢的丫头,与他一生有深重纠缠,所以他才会算不出来。
  
  黑衣少年伏在地上,额头贴着幽凉的白玉地砖,心头更凉。
  他知道那锦囊里是什么。
  
  是他陈遇白的劫数。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 16:25:14
2、第二章

  十年后。
  
  镇南王纪霆是大夜国第一战将、御封威武神勇大将军,又是暗夜谷四大门主之一白虎门门主,名动天下。他的内院秘闻与他的功勋神勇一样出名,时常被世人在茶余饭后津津有味的提起。
  
  据说镇南王妃并不是出自大夜任何一个名门望族,而是纪霆在暗夜谷习艺时私定终身的南蝶门门主之女。据说镇南王甚为爱重王妃,先帝许以大夜国第一美丽的长公主他都不改初衷。最后先帝最宠爱的艳阳公主十里红妆嫁进镇南王府当了个妾。
  
  可艳阳公主的肚皮真是争气啊,进门后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反而王妃却是多年一无所出。一边是公主那三个日渐体健活泼的大胖小子,一边是空悬多年的世子之位,慈孝太后与皇帝频频施压,镇南王却硬是顶住了天威,没有立公主的儿子为世子。
  
  后来是艳阳公主生小儿子纪北的时候,王妃去上香时捡了一个小女婴,一个月后竟奇迹般的有了身孕!九个月后,镇南王府迎来了久盼的世子——纪南。
  
  镇南王为这个儿子取名“南”——公主所生的三子分别为“东”“西”“北”,这个“南”字是镇南王特意留给他和王妃的嫡子的,一如世子之位。
  
  有人据此编了个话本《鸳侣记》,说的是年轻的状元郎爱上了纯真善良的江湖少女、娇蛮美丽的公主却看中了状元郎、状元郎如何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终与江湖少女比翼双飞的感人故事。
  
  可惜啊,话本唱的再美满传奇也只是杜撰的故事,艳阳公主可不止是娇蛮美丽的,她的母亲是当今的慈孝皇太后,当今皇帝慕容天下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这样一位妾室,柔弱的镇南王妃根本不是对手。况且王妃和善又体弱,连纪霆都只能默许艳阳公主一手把持王府的中馈。府中众人对善良柔弱的王妃敬重爱戴,对公主却是敬畏有加。
  艳阳公主这十几年过的可谓是顺风顺水,唯一的不顺,大概就是王妃收养的那个小孤女。
  
  当初王妃多年无子,她却有三个儿子,因此王妃抱回个养女她没有多话计较,全当怜悯王妃膝下空虚。
  谁知不久之后王妃就有了身孕,还是个儿子!当时人人都说那小孤女是菩萨送给王妃娘娘的招子女童,从听了这话起艳阳就不待见那丫头了!
  
  年岁渐长,小孤女长成了顽劣痴蠢的野丫头,整日里满嘴的怪力乱神,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闻所未闻,闯下的祸事一桩接着一桩,艳阳就更不喜欢她了!
  
  可是她的三个宝贝儿子却偏偏个个喜欢那野丫头,艳阳公主担忧亲兄弟为此反目,说不得为了儿子们的和睦与前程,就要狠下心来把那纪小离赶出府去。
  
  这天恰好纪小离又犯到她手里,艳公主阳二话不说,命身边嬷嬷捉了她,立即派人去请纪霆与王妃。
  
  王妃来得很快,一来就连连赔不是。艳阳最烦她那副愁苦柔弱的模样,堵了她的话直言道:“我这回一定要把这野丫头赶出去!姐姐不要再为她求情了!赶紧想想把她安置到哪里吧!”
  
  “艳阳,小离做错了事,你要罚要怪都是应该的,可你把她赶出去怎么行呢?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孤身住到外头去……艳阳,你就当看在我的面上……”王妃急的有些晕眩,扶着贴身嬷嬷,说话声音越来越弱。
  
  艳阳看着不忍,没好气的冲她喊:“快坐下!你瞧你脸又白的跟纸似地了!”又竖着眉毛吼下人们:“你们都是死人啊!快去给王妃上杯温茶来!”
  
  屋子里一阵乱,王妃被扶着坐到椅子里,撑着脸惨白也不肯分神歇歇,一个劲的望着那边被嬷嬷扭着手按着的女孩。
  
  那女孩一身鹅黄色云罗短衫,正是纪府的养女纪小离。见母亲急的犯病,小离也是委屈又着急,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大声分辨:“不是我!是小白自己来找我要符的!公主娘娘院中那株芍药就快历劫,整晚的祈祷扰的小白都睡不着觉……”
  
  艳阳公主一听野丫头还敢胡说八道,怒的“砰”一掌拍在桌上。王妃吓了一跳,低声喝止女儿:“小离!你答应过母亲不再说这些怪力乱神之语!”
  
  纪小离张了张口,沮丧的闭上了。
  
  王妃白着脸低声的向公主赔不是,可艳阳哪里还肯听,口口声声非要把野丫头赶出府去。
  
  好在纪霆这时也赶到了。他刚从校场回来,身上还穿着骑射演练的乌金护甲,一身杀伐之气,一进门就令屋里哄闹的气氛一肃,丫鬟婆子们都不自觉的将喘气声压抑的更细。
  镇南王目光扫过屋里众人,落在艳阳公主的脸上,“出了什么事?”
  
  艳阳气呼呼的站起来,让纪霆落座上首,她指着地上那只毛发凌乱的可怜哈巴狗:“王爷看看!小离趁着丫鬟不备把小白抱走,结果画成了这副德行!也不知她用的什么东西,搓了半盒子的澡豆都洗不干净!”
  
  纪霆看向养女,按着小离的嬷嬷连忙松了手,小离喘了口气,揉着肩膀老实答道:“是……加了黄酒的朱砂,画符可保一月不褪。”
  
  纪霆“哦?”了一声,“朱砂加黄酒有此效?”
  
  纪小离点点头:“爹爹要试试吗?我早上调制了一碗还没用完!”
  
  威严肃穆的镇南王忍不住嘴角轻扯,摇了摇头。
  
  这府里也就纪小离敢这样与纪霆说话。屋里的丫鬟们面面相觑,纪西纪北两个更是轻笑出声。艳阳公主气的不行,眼看就要发怒,她的心腹齐嬷嬷这时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向纪霆行了礼:“……一只哈巴儿,原也不值什么,这些年小离姑娘弄坏公主的东西也不差这一样。前些年那株半人高的红珊瑚还是先帝给公主的陪嫁,被姑娘摔的稀巴烂,公主暗暗伤神了多少日子,可没计较姑娘一根头发丝。”
  齐嬷嬷是公主的陪嫁,当年宫中最精干的宫人,对付这些小场面简直是杀鸡用牛刀,几句话说得极漂亮,“这次实在是眼看着累及王爷与全府上下,公主才动了气,这才请了王爷王妃来。”
  
  纪西与纪北在旁按捺已多时,纪北冲动,这时怒气冲冲的嚷嚷:“一只狗而已,嬷嬷也能扯上这么多废话!还连累全府上下了?小题大做!”
  
  齐嬷嬷语气诚恳又痛心疾首:“三少爷有所不知,要是只普通的狗,哪怕品种稀奇价值万金,公主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耽误王爷军中大事、耽误王妃娘娘休息。实在是……这只哈巴儿是端密太后娘娘赏赐给公主的,公主特意拨了个丫鬟照料它,就是生怕有个什么,被人拿了去当把柄,可现在……”可现在雪白的哈巴儿被纪小离画的像只厉鬼,还要顶着这身红毛一个月!
  
  这话一出,连王妃这等不理事的都是一惊。
  当今宫中有两位太后,慈孝太后是皇帝生母,端密太后却是先帝爱妻,当年宠冠六宫,先帝甚至许她插手朝政,将她出身的端密一族封为圣族,到如今朝中还有“端密使”一职,专供端密太后驱使。
  这样地位尊贵又手握实权的端密太后,即便是镇南王与艳阳公主也得罪不起。更何况端密太后支持大皇子为储,镇南王府是皇帝死忠,端密太后屡屡拉拢不成,早有除之后快之意。
  
  因此端密太后赐给镇南王府的哈巴儿有半点闪失,往大了说就是对太后不敬,抄家问斩的确够了。
  
  纪北还想替小离辩解几句,纪西却打定主意不让鲁莽的弟弟再开口,不动声色的将他扯到自己身后。
  “嬷嬷说得有理。”纪西微笑着向齐嬷嬷点了点头,转而恭敬的对纪霆说道:“事已至此,还请父亲早作应对才是。消息是否已经传出府中?若是太后娘娘怪罪下来,大皇子与千密使那里可否疏通一二呢?大哥似乎与大皇子府中一名幕僚有私交,那千密使秦桑与暗夜谷渊源颇深,四弟应当与她说得上话……”
  
  纪西的话将事情起因一笔带过——既然你说事情有多严重多严重,那我们赶紧来处理后果吧!你不是说担心全府安危么?赶紧为全府安危奋斗起来吧!
  
  艳阳公主怎么能听不出儿子的打算,顿时更加怒的冷笑连连,丹蔻靡艳的纤纤玉指重重的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一旁桌上,一阵瓷器碰撞的清脆响声。
  
  纪霆这时转头对满面怒色的公主道:“好了,这些事我自会处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纪西也在旁一脸诚恳的说道:“我们纪家世代守卫大夜,忠心可鉴日月。爹爹是朝廷重臣,我们四兄弟一心效忠大夜,皇上与太后娘娘必定感知。”
  
  巧言令色的臭小子!艳阳公主气的简直要吐血,站起来就要开骂,纪北机灵的窜上前去,一边揉着他娘的背把她按坐下来,一边虎着脸高声叫:“小离!还不过来向我娘赔罪!”
  
  小离垂头丧气的答应了一声。
  
  眼看又要大团圆结局了,齐嬷嬷一个眼色过去,方才捉着小离的那个嬷嬷悄悄的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顿时小丫头一蹦老高,嘴里叫着“疼!”,手从腰间摸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出来,一甩手就扔了出去。
  
  弹丸大的东西击中那嬷嬷的下巴,倒是没伤着,只是那东西一撞击便化成了一蓬烟雾,只听“呲……”的一声轻响,那嬷嬷一张老脸隐没在烟雾之后……烟消雾散,那张脸竟然变成了蓝色!
  
  屋里的丫鬟婆子顿时尖叫起来:“妖术!她又使妖术了!”
  
  一屋子的混乱狼藉,丫鬟婆子有意无意惊慌失措的满屋乱窜,艳阳公主被忠心耿耿的齐嬷嬷护在身后,冲着纪霆直冷笑:“王爷,您瞧着稀奇么?我这可是三天两头就来这么一出,姐姐那里想必更多?不过姐姐疼爱女儿,我也只好学着姐姐知瞒不报。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纪霆皱着眉沉默着,王妃羞愧垂泪,纪西恨铁不成钢的向纪北使了个眼色,纪北咬牙切齿的上前捉了养妹。
  “快把解药拿出来!”
  
  纪小离也知道自己又闯祸了,乖乖的捧出一把黑不溜秋的丸子:“不知道是哪个了,三哥对着她脸挨个扔一遍吧……”
  
  纪北气的俊脸都歪了,恨恨的一把夺过,提溜起瘫坐地上嚎哭的蓝脸嬷嬷往后院去了。
  
  纪霆见艳阳双目喷火的架势,叹了口气,说:“府外的干系我自会处理,你们无须担心。但是小离……太不像话了,王妃将她带回去,好好约束。”
  
  他边说边往外走,养女可怜兮兮的目光追随着他,令纪霆着实不忍,经过她身边时顿了顿脚步,对她说:“上次就对你说过了,你再惹你公主娘娘生气,爹爹就要罚你。”
  
  “……又要罚抄书吗?”小离仰着脸看着他,担忧的问。她时常闯祸,纪霆总是罚她抄书,东院的大书房几千本书,几乎每本……的开头她都抄过。
  
  纪霆摇摇头,“这回不罚你抄书。”
  
  纪小离大大的松了口气。
  
  “罚你闭门思过半个月。”
  
  纪小离脚一软,含泪凄惨的叫了声:“爹爹!”
  
  就听她下定了多难的决心似地:“还是罚我抄书吧!”
  
  纪霆严肃道:“没得商量!这个半个月你都要待在你的院子里,你不听话我还要罚你更重的!”
  
  小离耷拉着脑袋挨回王妃娘娘身边。艳阳公主的神情总算和缓了一些。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 16:25:30
3、第三章

  闭门思过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闭门,一个是思过。
  
  没有人会傻到去要求纪小离思过,所以她被罚了就是闭门——除了去王妃处请安,只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她的院子叫做嫏环轩,是个两进两出的幽静院落,离王妃住的南华院不远,每日除了请安时,王妃总还要过来个一两次探望闭门的小丫头。
  
  起先两天小丫头也不高兴来着,每天晨起都要长吁短叹两声,不过也就叹了两天,第三天开始她就忘记了,一门心思的在院子里折腾。
  
  小丫头就喜欢玩,而且玩什么都高高兴兴的:哥哥们休沐时带她去外头,漫山遍野的挖奇奇怪怪的野花野草,蹲在水边一个下午捕一种透明的小虾;没人带她出去,待在王府里玩她也很高兴,寻常女儿家放各种纤细美丽的风筝,她却要扎一个几倍大的,纪西特意给她弄来了军用的龙骨,那风筝结实又飞的极高,几个小厮拖着线轴都差点被扯上天去。
  现在被关在她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她仍然玩的很欢,王妃过去时,她正带着两个小丫鬟趴在地上生火。
  
  王妃见她玩的高兴,没有扰她。待火升起来了,她兴高采烈的跑过来,王妃接过奶妈手里的湿帕子细细擦拭她脸上的灰。擦干净那张莹白细腻的小脸,王妃柔声的问她:“刚才那是在做什么呢?看你蹭的这一脸的灰。”
  
  “纪西哥哥给我做了孔明灯,一会儿我们放灯玩儿!母亲有什么心愿?写在灯上放上天去,神仙会保佑母亲心愿得偿!”女孩子忙活的额头冒了汗,双颊红粉粉的,像朵正要抽花骨朵的芍药。王妃这几日因为公主生气的事情心中一直难安,此时望着小女孩花骨朵般健康红润的小脸,总算愁眉微展。
  
  伸指点了点小丫头的额头,王妃温柔的笑着说:“母亲希望你乖乖的,平平安安、生活如意。”
  
  此时还是暮春时节,这会儿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余晖金灿灿的压着嫏环轩高高的院墙,斜斜的投了一块在正堂的青石砖上,有种安宁如梦的味道。
  
  小离在这安宁如梦里笑的心满意足。王妃纤细干净的手指抚过她汗气微湿的鬓,轻声说:“小离,母亲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要去公主娘娘院子里惹事。还有,纪西纪北都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似得成天和他们疯在一处。可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纪小离有些委屈的分辨:“我没有去公主娘娘的院子,是小白它自己来找我的……”说着见王妃脸色一变,她不敢再刺激纤弱的养母,扁了扁嘴,不说话了。
  
  王妃将她的小姑娘搂在怀里,轻声叹着气说:“下个月你可就十五了……可怎么办才好?”
  
  夜国的女孩年满十五就要办簪发礼了,到时候会请一位主宾为女孩梳头簪钗,行了簪发礼就意味着这个女孩是大姑娘了,可以嫁人了。
  可是她的小离还这样懵懂天真,三天两头惹的公主大发雷霆,外头哪能一点都不知道呢?养在镇南王府这样显赫的门第,却至今一个上门说媒求亲的都没有。
  王妃很发愁。
  
  但小离一听这话像是小狗听到了肉骨头落地的声音,“蹭”的就从王妃怀里支起身,两只眼睛亮亮的发着光:“我十五岁了?国师大人给的锦囊是不是可以打开了?”
  
  王妃笑了,点了点她额头:“这个你倒记得牢。”
  
  小丫头搂着王妃脖子高兴的说:“我一直记着呢!那里头一定有修仙的法子!”
  
  “修仙有什么好?母亲只希望你少闯祸,平平安安到老。”王妃搂着她,拍着她的背,“你是女孩子,嫁一个对你好的人才是好归宿。”
  
  “嗯……就像母亲嫁给爹爹?”
  
  拍着她背的手微微一顿,王妃语气里带着小离不熟悉的惆怅之意:“王爷……确实是有情有义之人……”
  
  隔着半座镇南王府,晚晴院里也正说起下个月的簪发礼。
  
  艳阳不满纪霆不痛不痒的处置,纪霆又忙于军务连着几日歇在书房,她更生气。
  齐嬷嬷劝她:“好在那丫头眼看就要十五,迟早要嫁人的。南华院那位翻不出什么幺蛾子,王爷不过是看她孤弱,膝下除了纪南就是那个野丫头,这才会维护那野丫头几分,您何必为此置气呢?”
  
  艳阳听了直冷笑:“是呢!她孤弱良善,那野丫头心思单纯,这府里就我一人心思狠辣、机关算尽!”
  
  齐嬷嬷从小奶大她,对她的心思最清楚不过,也不多说,只说:“若真是这样,咱们大夜第一神将真是昏庸无能、识人不清了!”
  
  这话以退为进,说得巧妙。大夜第一美丽的长公主殿下微微一怔,悄然红了双颊。
  
  世人都道纪霆对王妃一往情深,可若真是那样,她的三个儿子是哪里来的呢?若她真是心思狠辣机关算尽之人,那与她生育三子又默许托付中馈的男人,成什么了?
  
  艳阳的心情一下子转阴为晴。
  
  齐嬷嬷看得分明,趁机劝:“别再为这丫头与王爷起争执了,赶紧想法子把她嫁出去,断了少爷们的念想,好叫他们专心习武打仗,您掌着这府中与王爷的心……您顺心如意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艳阳靠在软枕堆里轻叹了口气,“说得容易啊,可也不知道姐姐是个什么意思?上回王爷提过纪南的婚事,我看她当时那神色,并不怎么愿意将小离嫁与纪南。”
  
  “那是自然,谁会要那么个小孤女当儿媳?”齐嬷嬷笑着说。
  
  艳阳摇摇头,“我倒觉得她是真心为那野丫头筹谋,那丫头虽然痴蠢,可女孩家一辈子就指着丈夫过,纪南毕竟……”差点说漏了嘴,艳阳连忙打住,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咬着唇不说话了。
  
  齐嬷嬷是知道纪南身上那个惊天大秘密的,自然知道哪怕是对纪小离来说,纪南也非良嫁,想想那王妃多么疼爱自己唯一的骨肉,却竟然没有毫不犹豫的牺牲了养女,心肠真是正直良善的了。
  “既然这样,公主不如想个法子把她嫁到外头去?”
  
  “谁会娶她?!”艳阳翻了个白眼。
  
  “镇南王府的养女,想娶的人可多得是,只不过都听闻公主您素来不喜那丫头,谁也不敢与您作对,这才半个求亲的人家都没有呀!”
  
  艳阳被她说的“噗嗤”笑出来,倚在那儿想了想,半眯着眼睛轻叩桌子,“给我递牌子去!明日是母后吃斋的日子,我要进宫!”
  
  “您是要去求太后娘娘赐婚?”
  
  “赐什么婚啊,谁耐烦给她找婆家!本宫去求母后为她簪发,她身份贵重了,自然有人求上门,到时候慢慢挑就是了!”艳阳快活的说。
  
  嫏环轩的天黑下来,纪西纪北也到了,一只偌大的孔明灯放在院中地上,三个少年男女正说说笑笑的往上面提笔写字作画,丝毫不知此刻正有人决断他们的命运。
  
  纪北霸了两面灯,画了一副……写实画,他的枪法好,画工却懒得很,只勉强认得出来两个人骑在马背上,后头跟着大大小小一串黑墨蛋蛋。小离认了半天,指着问他:“是马儿一边跑一边拉屎吗?”
  
  沉浸在对未来生活美好向往里的纪北一下子黑了脸,扔了笔就去拽她头上的嫩黄色丝带。小离捂着脑袋逃,纪西把她护了在身后,瞪了纪北一眼,纪北怏怏的跑了,小离从他身后伸出头来笑嘻嘻的问:“二哥,你写了什么?”
  
  纪西勾着嘴角看了她一眼,把她带到他的那面灯壁前。
  白色的棉纸上,风骨傲然的柳体情意宛然:“自去自来梁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
  
  小离歪着头盯着那两句看,纪西就目光柔柔的看着她,直到她转头问:“二哥想变成鸟?”
  
  一旁燃着的火堆光亮印在纪西英俊的脸庞上,一腔深情、对牛弹琴。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揉了揉小姑娘懵懂的脸,柔声问她:“小笨蛋……你许了什么愿?”
  
  小离兴冲冲的拉他去看:一共六面灯壁,她涂满了其中的三面。第一面上是她替王妃娘娘画的,小丫头手工好,画画也不赖,寥寥几笔把自己圆圆的脸蛋画的形神俱备,虽是黑墨也看得出来身上穿戴的是凤冠霞帔。
  纪西含着笑看了她一眼。
  
  第二面上有一座大房子,骑着马的纪霆手握大刀,后头东西南北四个儿子或站或跳,好一副将门虎子习武图!美艳的艳阳公主与王妃娘娘相扶着手,和平友好的在一旁看着他们。
  纪西看得心头温暖,问她:“怎么少了一个人?你自己呢?”
  
  小离笑眯眯的拉着他来到第三面灯壁前,那是她自己向神仙许的愿望:山峦河川之上云雾蒸腾,云之上有女子衣袂飘飘,御风而行。
  
  “真是个傻丫头。”纪西叹了口气。
  还是前面两幅好,凤冠霞帔的她,嫁进美满幸福的家。
  纪西心想:我虽不是神仙,定竭尽所能如你所愿。
  
  嫏环轩中涂画孔明灯那会儿,紫霞山的峭壁上临风站着一个黑衣男子。
  远处的高山终于吞噬最后一丝光明,他一跃而下。
  
  那峭壁下有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谷中有一片寒潭,深九丈,潭眼通往幽冥九层,潭水极寒极阴,许多孤魂野鬼聚集在这寒潭四周,吸食阴寒之气为生。
  
  这种地方不要说活人,连山中野物都不敢踏足,所以当一袭黑色冰绸宽袍的年轻男人从峭壁上翩然而下、蜻蜓点水掠过寒潭时,整个谷的孤魂野鬼都呆滞了一张张鬼脸。
  
  短暂的静默之后,妖鬼们齐齐发出尖声喧哗,兴奋的啸叫着向他扑去。
  
  铺天盖地的妖鬼之气腾起,眼看那男子就要被噬咬的骨血无存,突然妖鬼们发出比方才更加尖厉的惨叫,冲在最前面的几只刚靠近了那面如寒冰的男人一丈以内,在众鬼目睽睽之下化作一道极淡的烟气,瞬间消失无影……及时逃跑的虽然捡回一条鬼命,却也被那男子周身的寒冰之气损伤了许多年的道行。
  
  满谷的妖物乱窜,陈遇白冷峻的面容却没有一丝波动,事实上,他自始至终连个正眼都没给这满坑满谷的魑魅魍魉。越过寒潭,他缓缓向潭边蓍草地走去,黑色冰绸长袍缓缓拂过地面,刚成妖几十年的青草精吓得现了原形,来不及躲开那冰冷的黑色,青翠的身体瞬时枯萎。
  妖气弥漫的阴森谷底,年轻的国师轻袍缓带徐徐而行,三丈以内,鬼魅绝迹。
  
  他停在了潭边的蓍草地前。
  细滑柔嫩的蓍草在微风里怯怯的舒展,像小女孩纤细的腰肢,陈遇白静静站了会儿,散尽周身寒气,连眉目都舒展了几分,才缓缓的弯腰去捧摘。
  
  蓍草是上古天神遗落凡间的物种之一,用于占卜可使得卦辞格外精准,但是蓍草生长不易,又多有灵性,寻常人的浊气触之即死,世间存活的已是极少,此地这片蓍草吸食寒潭的阴寒之气,已修得精魄,更是难得一见的极品。
  
  小心的将蓍草收进丝囊,陈遇白提气纵身,在峭壁上几个起落,眨眼间便翻上了山顶。
  
  此时月牙刚刚爬上来,羞涩朦胧的悬在半空里,陈遇白在月下崖顶站定,比溶溶月光更近的是一盏孔明灯,在夜风里无声无息的向山顶飘近。恐人间烟火污了蓍草的灵气,他挥袖弹指,那盏灯“嗤”的灭了火跌下来,落他脚边。
  
  借着清冷月光,灯壁上寥寥几笔绘就的女子容貌令年轻的国师微微皱了皱眉。
  
  这张呆蠢的团子脸,有点眼熟。
  
  他轻轻一挥袖,那灯无风自动在地上滚了几圈,让他轻易将六面灯壁看了个全。
  
  原来是一个呆蠢女人嫁进一户人家,闹的一家人不得安生,阖家刀剑相向,女子被休弃,心情如从云端跌落地上,哭着骑着马回娘家去了。
  回娘家的那面画被他击下时破了一个洞,只见马上一个人背着似乎是行囊,大概行囊破了,身后东西掉了一路。
  
  最后那两句诗真是将这呆蠢女子的凄惨一生解释的淋漓尽致了:自来自去的除了她还有梁上燕,相亲相近的只有水中鸥没有她。
  
  陈遇白扯了扯嘴角,心情没来由的一阵愉悦。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 16:25:46
4、第四章

  簪发礼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虽然是养女,不必像嫡女一般办的隆重,但镇南王府只有这么一个女孩子,纪霆特意拨了一个管事协助王妃办簪发礼,连艳阳公主都似乎放下了前些日子的不快,特意入宫去求了旨,竟然请动了皇后娘娘来当簪发礼的主宾。
  顿时府中谁也不敢再小瞧那小孤女,人人郑重相待。
  
  王妃哪里知道艳阳公主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只以为这是冰释前嫌了呢,几日都高兴不已。到了正日,王妃一大清早就去了嫏环轩,亲自给小离梳妆打扮。
  
  镇南王妃出自暗夜谷的南蝶门,那南蝶门以善治盔甲闻名天下,针线自然也超凡,纪小离今日穿的这身礼服便是王妃亲手裁制:月黄罗裙柔美又端庄,裙摆上绣着大片大片的萱草枝蔓,那丝线是特制的,随光线变幻摇曳不定,竟像是真的一般。小丫头雪肌乌发,柔嫩的黄色衣衫衬的她眸如秋水,唇若施朱。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晨光初染的天色里,一身清爽的女孩子亭亭玉立的站在妆台前,真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感。
  
  当初抱她回来时还没有一个枕头大呢,王妃望着晨光里眉目鲜妍的女孩子,不禁泪盈于睫。
  
  “小离,来!”王妃拭了拭眼角,从袖中拿出了一支累丝镶宝金凤钗。那上头鲜红如鸽血的宝石足有龙眼那么大,嵌在凤身之上,精致华丽,一看就不是民间凡品。
  
  纪小离眼睛都直了——那颗宝石流光溢彩,是几百年的东西,定然已有灵性,若是掰下来敲碎了炼丹该多妙!
  
  王妃见她盯着那只钗目露欣喜,心中轻轻一叹,语气更是温柔:“原本这支钗是我准备给你簪发礼上用的,可今日的主宾是皇后娘娘,盘发的碧玉簪公主娘娘一早准备好了。如此,这钗你收着吧,这是当初抱你回来时在你襁褓中发现的,大约是你的娘亲留给你的……今日你成年,她若有知,必定为你高兴。”
  
  听说是生母留下的,小离恋恋不舍的从那块宝石上收回了跃跃欲试的目光,惋惜的叹了口气。
  大约……是不能挖下来炼丹了。
  
  “来,母亲给你戴上,以后这支钗就是你的了,你要好好保管,这是你娘亲特意留给你的嫁妆。”王妃将钗小心翼翼的簪入她的发髻中。
  拉着小姑娘看了半晌,王妃由衷的赞了一句:“真好看!我们小离啊,不调皮闯祸的时候真是个漂亮姑娘!”
  
  纪小离眨巴着眼睛很老实的说:“那……只有睡觉的时候漂亮了。”
  
  王妃一愣,随即嗔怪的拍了她一下。王妃陪嫁的倩姨“噗嗤”笑出声来,打趣说:“小姐睡觉的时候可也不老实,一张床一个人霸着还不够,就我陪夜的时候,睡着睡着掉下床的次数可就不少了!”
  
  一屋子服侍的丫鬟婆子都掩嘴笑,小离笑眯眯的抓抓刘海。
  
  天光放亮,镇南王府中门大开,来贺的宾客亲朋陆续到了。辰时刚到外头就响起一阵喧哗声,是皇后娘娘的车驾到了。
  
  当今的皇后娘娘是皇帝生母慈孝皇太后的娘家侄女,两人同出自大夜最尊贵的家族之一,宋家。艳阳公主是慈孝皇太后的长女,皇后娘娘是她嫡亲的嫂嫂。因此镇南王妃与一众命妇都跪迎皇后,艳阳却迎了出去,刚福了福身就叫皇后娘娘伸手扶住了。
  
  艳阳笑吟吟的扶了皇后,“皇后嫂嫂来的可真是及时!”
  
  “镇南王府的小姐办簪发礼,本宫岂敢来迟呢?”皇后和气的命贵妇们免礼起身,一面打趣着自家小姑子。
  
  艳阳公主掩袖一笑,对一旁镇南王妃说道:“姐姐,既然主宾到了,咱们就开始吧?”
  
  镇南王妃柔声说好,命人去后面请小姐出来行礼。
  
  纪小离出来时由倩姨扶着,倒也算莲步轻移、身姿如柳,那嫩黄色裙衫衬着乌发雪颜,向皇后娘娘下跪行礼的姿态也是娴雅恭敬,观礼的各家夫人们都有些吃惊:以往听说镇南王府这位养女荒诞无礼,今日亲眼所见,明明是个端庄淑女呀!
  家中有适龄婚配子侄的,俱都目露心动之色。
  
  艳阳公主得意的向镇南王妃使了一个眼神,王妃也是笑吟吟的一脸喜色。
  
  那厢皇后娘娘已经为小离簪上了碧玉簪,说了几句“立髻则思其心之正也;摄鬓则思其心之整也”,示意宫人将地上的女孩子扶起来——该献女工了。
  
  女孩子簪了发就是待嫁的大姑娘了,按照风俗该献一个自己做的女工活计。王妃早为小离准备好了一个绣着玉兰花的香囊,千叮咛万嘱咐的收在了她袖中。
  小离伸手一掏拿了出来,宫人呈到了皇后娘娘面前。
  
  皇后娘娘满面笑容的拿起那香囊,看了一眼香囊上的花纹,轻轻“咦?”了一声:“这是……你绣的?”保养得宜的修长手指抚在那祥云花纹上,感觉到指下的异样,又问:“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小离抬头一看,惊讶的“呀”了一声,匆忙又去翻袖子,掏出一个玉兰花的香囊,很抱歉的说:“不对不对!我拿错了,应该是这个才对!”
  
  皇后笑了,拿着那个金线绣着祥云图案的黑色香囊,和颜悦色的向小离招招手:“来,起身到本宫面前来——这个香囊,是你的?”
  
  纪小离老实的点头答道:“是我五岁的时候国师大人给的,吩咐我十年之后打开。”
  她昨晚就缠着王妃娘娘要这个香囊,王妃娘娘被她缠的没法子,只好取出来给了她,命她贴身的大丫鬟给她收好了。小离明明记得是收在梳妆台上的奁盒里,可怎么会跑到她的衣袖里去呢?
  
  “你五岁的时候……那就是先国师大人了。”皇后娘娘若有所思的说,亲手将那香囊递到她手里,笑吟吟的:“本宫对先国师大人敬仰追忆多年,今日有缘得遇他的遗物,极想一见。”
  
  纪小离没看到艳阳公主皱眉制止的眼色,爽快又大方的表示没问题,给你见一见好了!
  
  她扒开那香囊,里头只有一张纸。
  
  老国师的亲笔书,如行云流水、苍劲有力:“桃李。”
  
  皇后娘娘将那张泛了黄的白绢纸拿在手里,沉吟了片刻,忽笑起来,扬着那纸对众人说:“上京城东桃李花,十年始得满枝红。先国师大人真是用心良苦。这丫头真是个有福的,不仅有本宫为她簪发,连先国师大人都对她青眼有加,收入门下了呢!”
  
  众贵妇都摸不清头脑,稀里糊涂的就附和着贺喜。艳阳公主有些明白过来,却不是很满意:“先国师已驾鹤仙去,小离如何拜入他门下?况且一个女孩子,拜师做什么?”
  赶紧让她嫁人滚出镇南王府才是正事!
  
  “不打紧,我们国师大人承教于先国师,也是修为深厚。”皇后笑着说。
  
  艳阳公主没想到这一茬,她仲愣间,镇南王妃已跪下温言向皇后求道:“皇后娘娘,臣妾听闻国师大人年少有为,如今不过弱冠,小离这已簪发的年纪,去国师府拜师实在不妥……还请娘娘三思。”
  
  “王妃,”皇后娘娘笑的温婉,“这也不是本宫的意思。这样吧,小离,本宫问你:你愿不愿意去国师府拜师修道?”
  
  王妃心中一紧,还未来得及抬头给养女使眼色,已经听到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开开心心的答道:“去的去的我去的!”
  
  皇后娘娘含笑点了点头。
  镇南王妃跪在地上,神情不知如何是好。
  艳阳公主半疑半怒,脸色也是不妙。
  满屋子的贵妇都面面相觑,想从对方眼神里看出这里到底唱的是哪出。
  
  只有纪小离高高兴兴的站在当地,一脸兴奋,仿佛明日就能成仙飞升。
  
  野丫头要去国师府拜师修道的消息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整个镇南王府。
  
  纪北第一个找上门来,当晚就冲进嫏环轩跳脚大叫:“纪小离!给小爷出来!”
  
  纪小离那会儿正在指挥她的丫鬟收拾她的丹炉和药罐,一听纪北声音那么愤怒,忙说:“你们在这儿守好了我的东西,我出去挡住他,可不能让他进来!”纪北每次一生气就威胁要砸了她的丹药炉子。
  
  果然她跑出去,纪北正怒气冲冲的要往里头来,小离连忙张着双手拦在门口:“你不许进去砸我的炉子!”
  
  纪北伸手戳戳戳用力的戳她脑门:“小爷现在直想砸了你的脑袋!”
  
  纪小离大惊失色。
  
  小丫头吓的眼睛滚圆的样子着实可爱,纪北气消了一半,恨铁不成钢的在她头发上抓了一把,恨恨的说:“皇后娘娘问你愿不愿意去,你居然答愿意!你知不知道国师府是什么地方?!当今的国师大人又是个什么人物?!”
  
  “涟漪说他是‘谪仙一般的人物’。”纪小离回想芍药精提供的八卦,“‘长相俊俏不似人间儿郎’。”
  
  纪北腮帮子都要被酸倒了,并且恨的更厉害了:“这个叫涟漪的是哪个院的丫头?!”
  
  “不是丫头,是公主娘娘院中那株芍药……过了今夜子时她就历劫成妖了,先取个名字庆祝一下。”
  
  纪北气歪了嘴,气势汹汹的转身就走。身影到了门口时顿了顿,“一会儿会有人给你送对战鸽过来……听说国师大人孤傲清冷,对人很是……你扛不住就用战鸽传信回来,我立刻去接你。”
  
  小离一听有鸟收,笑眯眯的点头说好啊。
  
  纪北回头看看她无忧无虑的笑容,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那对战鸽是二哥训的,他……很不高兴。”
  
  很不高兴的人此刻正在晚晴院陪他亲娘用膳。
  
  艳阳公主亲手将那盘凤月仔鸡摆到他面前,殷勤劝道:“上回在南华院你说这道菜不错,娘命人特意去问了做法,你尝尝!”
  
  纪西脸上没什么表情,循规蹈矩的用着膳,却始终不碰那盘子仔鸡。
  
  艳阳赔了这么久小心,儿子还不领情,她冷了脸“啪”的放下筷子:“你这摆脸色给谁看呢?!”
  
  纪西也放下了筷子,抬头看着母亲:“娘这特意讨好又是为了什么呢?”
  
  艳阳被噎住了。
  她这三个儿子,纪东沉稳纪北鲁莽,偏偏这个纪西不知道像谁,看着话不多却句句厉害,每每争辩艳阳都不是对手,只好索性直说了:“我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那野丫头要去国师府了,我这不是怕你心里难受么——我是你亲娘啊!”
  
  纪西淡淡的:“既然是亲娘,既然知道我所想,娘宁愿儿子心里难受也不肯成全么?”
  
  “皇后摆明是铁了心要把野丫头送去国师府,背后指使的不是皇帝就是太后,本宫能怎么办?”艳阳柳眉倒竖,“而且你趁早断了念头吧!那种野丫头,休想做本宫的儿媳妇!”
  
  艳阳公主人如其名,生气的时候犹如烈日炎炎,令人望之生畏。可她那儿怒的胸膛起伏,纪西却又拿起了筷子,悠悠然的吃了几口,缓声说:“没有南华院做的好吃。”
  
  艳阳公主气了个绝倒。
  今日摆了这一桌特意叫他来一同用膳,就是想把话说开劝他趁早断了念头的——长子的婚事已有眉目,纪北虽然顽劣但对纪霆的话言听计从,只有这个二儿子心计颇深,她最担忧头疼。
  
  “你……你这个……”艳阳咬牙切齿的要教训他一顿,却听外面忽然一阵丫鬟婆子的惊呼声。
  
  “什么事情?大呼小叫的!”艳阳不悦的大吼。
  
  齐嬷嬷从外面急步进来回禀:“是三少爷……不知道为什么,把窗台下那株‘金玉交辉’给拔了……”
  那“金玉交辉”的芍药是艳阳生辰时皇帝赏的,特意从国师府移来的名贵品种,好不容易养活了还没赏过,这就给糟蹋了!
  
  艳阳一听一口气没上来,胸口疼的直拍,纤纤玉指指着纹丝不动的纪西直骂:“你们这些小冤家!气不死我不算完!”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 16:25:58
5、第五章

  其他人的心思如何复杂纠结都好,纪小离可管不着,宫里传来的旨意,眼看去国师府拜师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她的情绪也一日高过一日,整天在院里忙活打点。
  
  最要紧的自然是她那些宝贝丹炉药鼎;那张刀枪不入、火烧自灭的乌木桌子也得带上;还有那玄铁精制的锯子、金刚石镶嵌的钉锤……她亲自盯着丫鬟一样一样收齐了装好。
  至于衣裳首饰这些,一挥手就让丫鬟收拾了,少不得她的王妃娘娘操心,列单核对,又添置了不少。
  
  可出发去国师府的那天,国师府的大门都没见着,浩浩荡荡的五大车行李全都被留在了十里雪琼花林之外。
  
  纵使送她来的是刚从南国打了胜仗回来的纪南纪小将军,来迎她的国师府老管家依然不假辞色,将国师的话传达的清清楚楚:即是来拜师修道的,入了国师府的门就要守国师大人的规矩,这些俗物不必带进去。
  
  纪小离极为舍不得她的宝贝,千叮咛万嘱咐送她来的纪南和纪西好好安置她的宝贝回原处。纪南笑着答应,纪西却对国师的下马威极为担心,格外叮嘱小离:“十日后就是休沐的日子,我一早就会来接你。无论这十日如何都得忍着,在外不比在家里,不许胡闹、不许闯祸。有什么事就遣战鸽送信回来,无论何时我一定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听明白了吗?”
  
  他语气那样慎重,近乎承诺,可纪小离一颗心已飞入国师府内,敷衍又兴高采烈的点头,转身毫不留恋的跟着老管家走了。
  
  她骑着她的小红马,不肯坐马车,老管家拿她没办法,只得解了一匹马骑上,在旁陪护。
  
  国师府果真人杰地灵,那十里雪琼林里不少是已成了精魅的,小离一路行去,只听她们叽叽喳喳旁若无人的议论:“哎哟她真的来了!真是人傻胆大啊!”
  
  “国师大人昨个儿从宫里回来的时候那么生气,这会儿估计已经在磨刀了。”
  
  “切~磨刀做什么呀!我们国师大人挥挥袖子就能把她拍的粉身碎骨!”
  
  “哎呀死了可别埋在我这儿,吸了这种蠢笨肥料我成妖得晚几十年!”
  
  纪小离听着……似乎是在说她?
  国师大人要杀她?!
  
  “那个……”她扭头问一旁认真骑马的管家大叔,“能问一个问题吗?”
  
  管家大叔转过脸来和气的点点头:“小姐请问。”
  
  “国师大人在府里等我吗?”
  
  “是。”
  
  “他是高兴的在等我、还是不高兴的在等我?”
  小心翼翼的试探。
  
  管家大叔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个……小的做奴才的,不敢妄自揣度大人心意。”
  
  套不出话,纪小离忧愁的眨巴着眼睛。
  忽然不远处的一株雪琼花精兴高采烈的大声吆喝:“哎呀她真的骑马进来啦!国师大人算无遗策!她就快踏入无琼阵啦!你们快来看啊!”
  
  “那个……”纪小离害怕的问:“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小姐……请问。”
  
  “无琼阵就在前面?”
  
  管家大叔惊的歪了歪身子,坐正后惊慌着一张老脸看着一脸稚气的小少女:“小姐识得无琼阵?!”
  其实他们此刻已经踏进无琼阵了。
  
  那是通往国师府的路上无数大小八卦阵的第一个,无人指引又不懂破阵之术的话,被困在阵中就永远走不出这十里雪琼林。
  通常国师府来客都是他架马车去迎接,自然无此困扰,但今天来之前年轻的国师面罩寒冰的知会他:若那位“十年桃李”不愿乘车,随之任之。
  管家大叔一路都在思考国师大人的指示是为什么,原来是因为这看似……的小少女,懂得阵法之术啊。
  
  懂得阵法之术的小少女诚恳的摇摇头。
  指指路旁的雪琼树,小少女诚恳的说:“是她们说的。”
  
  管家大叔又是一惊,差点摔下马去。
  
  “她们还说国师大人很生气……国师大人为什么生气?是不是因为嫉妒我的慧根?”
  她苦苦思索良久,她与国师大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唯一的交集是老国师大人的青眼。
  
  所以国师大人一定是因为自己苦苦修炼却不得要领,她却天赋异禀就快得道成仙,所以才对她羡慕嫉妒恨。
  
  管家大叔这回终于彻底摔下了马。
  
  摔了马的管家大叔闪了老腰,灰头土脸的爬上了马车,小离忧愁又善心的照顾着他,坐在马车上平平安安的通过了无琼阵。
  
  一入府管家大叔就被抬走了,纪小离由一个八九岁的圆脸童子引到正厅,大夜尊贵无双的国师大人正在那里等她。
  
  这个地方她小时候来过一回,还记得大门外那两只百年的石狮子很沉默,通往正厅的路两旁的参天大树却是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可是时隔十年,怎么这里变得这么安静了呢?
  纪小离跟着仆人往里走,背上有点凉。
  
  离万千堂还有十步距离时童子就止住了脚步,恭敬的请纪小离自己进去。
  
  小离咽了口口水,一只手按着腰间百宝锦囊,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宽阔高朗的堂屋安静的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沙沙的,听得她起鸡皮疙瘩。
  
  “国……国师大人……”她壮着胆子叫了一声。
  
  陈遇白其实就站在轩窗边,在等她的狗眼转一圈看到他,被她这平地一声雷吼的嘴角抽搐,他不悦的轻轻一拂袖,掀起的风将那猫着腰满身戒备的人掀了个跟斗。
  
  纪小离正浑身戒备,忽然涌起一阵强劲阴风,她在自己摔了个四脚朝天之前,果断的把手里抓着的霹雳弹扔了出去。
  
  红色的霹雳弹滚在地上,一声闷响,没有炸开——这是常有的事儿,她做的霹雳弹十个有七个是哑弹,剩下三个能炸响的杀伤力也有限。
  
  不过哑弹也有哑弹的威力——大团的红色烟雾涌出来,迅速的弥漫了整间屋子。
  
  纪小离扔完翻身就逃,连滚带爬的逃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捂着胸口正大口喘气,忽然眼前一花,一个黑色人影一闪而过,带着比她见过的最厉害的妖魅还要强烈汹涌的杀气停在她十步开外。
  
  这就是陈遇白与纪小离的第二次相见:心情很不好的一天,昨日在宫中皇帝和颜悦色的逼他收下这个见鬼的弟子。他知道这是他的劫数,也做好了准备去应劫,可是劫数比十年前更加令他难以忍受了,连个照面都没打,就逼的他屏气掠出了万千堂!
  
  平日里安静无声的万千堂红雾缭绕,永远徐徐缓行的国师大人直接从门里飞了出来,守在门外的仆人们都用“朝闻此、夕可死”的震惊表情看着眼前这一幕。
  
  那身连月光都不敢沾染其上的黑色冰绸衣衫无风自动,来自幽冥九层一般的冰冷声音已经带了杀意:“纪、小、离!”
  
  被点了名的小少女刚一抬头,黑色身影已然逼近,那股杀意割的她小脸生疼,小少女保命要紧,迫不得已又是一枚霹雳弹,掏出来就往他脸上招呼。
  
  陈遇白不可能让她得手两次,挥袖一掠,拖着红色烟雾尾巴的霹雳弹毫不犹豫的改了方向,一头扎进正伸长树冠看热闹的千年槐树精怀里。
  
  纪小离耳边听着槐树精惊慌失措的惨叫,那黑色身影带着杀气已在眼前,带着冰凉冷意的黑色冰绸都已抚在她脖子上了,她怕极了,豁出去了不退反进,咬着牙往前用力一撞。
  少女光洁的额头“砰”的磕在了来人的下巴上。
  
  只听一声闷哼,大夜清贵如同姣姣明月的国师大人……僵着他清俊无双的脸,蹬蹬蹬后退了三步。
  
  一旁原本欢快围观的仆人们,这时吓的个个跪倒在地,一时“噗通”声不绝于耳。
  
  只有纪小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捂着额头泪眼汪汪的站在原地。
  
  她这才有机会看清楚眼前的人。
  那个传闻中谪仙一般的尊贵人物是个年轻的男子,一身黑衣此时有些凌乱,但衣袂无风自动,飘逸如仙。他长的……纪小离看着他的脸,蓦地睁大了眼睛:他长的好漂亮啊!
  
  纪家四位少爷都是英俊的,但眼前的年轻男子黑衣乌发、浓墨眸色,衬的那象牙白的肌肤质地很像她最喜欢的白玉小斧头!
  真漂亮啊!下巴上渐渐泛起的青肿与嘴角隐约的血迹都是炼丹时她最喜欢的颜色啊!
  
  “国师……大人?”十五岁的小少女一脸高兴,“国师大人安好!”她按着来时家中的教诲向他请安,看他神色那么差,又着意恭维他:“国师大人您长得真好看啊!”
  
  跪在地上的仆人们……默默的将脸贴地,一个个簌簌发抖。
  
  陈遇白的衣衫已经被勃发的怒意激荡的如在烈烈风中了,紧抿着唇,看着那张痴蠢的脸,他心中激烈的抗争着。
  她的命数与自己息息相关,天命不可改,他不能亲自动手杀她,有违天意必遭天谴。但是、但是现在这般……比遭天谴又好到哪里去了?!
  
  咽下一口血沫,陈遇白极力恢复冷静。
  被她那一下撞破的舌头很疼,他说话都有些僵:“把、她、带、下、去!”
  
  抖的如同风中落叶的仆人们飞快的爬起来将一脸梦幻的纪小离拖了下去。
  
  一时之间万千堂又恢复了安静,只是厅中烟雾弥漫、怪味刺鼻;厅外绿意盎然的槐树染了半身的红色,耷拉了一片树冠;如清风明月一般清贵了二十年的国师大人站在一片狼藉里,一身凌乱,那张以玉石一般清冷无表情而风靡大夜万千闺中少女的俊脸上,杀意与怒意激烈的如同万马奔腾。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 16:26:11
6、第六章

  纪小离被仆人们几乎是抬着的拖到了拨给她住的筑星小院。
  
  她一路都在提问,可是国师府的仆人训练有素,连哼唧一声回答她的都没有。
  
  最后还是那个圆脸童子惊魂未定的对她说了几句话:“姑娘委实……太大胆了些……这两日待在这里别出去了吧!我会一日三餐送吃的来,姑娘您要什么就跟我说,可千万别再……像刚才那样了!”
  
  纪小离看他那一脸胆战心惊,缩了缩手,愁眉苦脸的闭上了嘴巴。
  
  待小院只有她一个人,她摸进屋里找了纸笔。没一会儿,一只灰色战鸽扑棱着翅膀矫健的飞出了小院,在国师府上方的天空里划出了半道漂亮的身影——圆脸小童一手捏着弹弓一手拎着翅膀受了伤的鸽子跑进观星楼。
  
  窗边榻上冷眉冷眼的年轻男人嘴角已微微肿起了,脸色冷的像冰。
  接过小童从鸽腿上取下的铜环,捻在指间,他冷笑不已。
  
  圆脸小童扑闪着大眼睛一脸崇拜:“大人料事如神!她果然送信回镇南王府——这种战鸽是纪家军惯用的,这只还是特特训练过的,矫健不凡,可飞百里!”
  
  陈遇白低声嘲讽的一笑,牵动了嘴里的伤,疼的抿了抿唇。指间的铜环已被他捏扁,他冷然吩咐小童:“去把她带过来。”
  
  圆脸童子领命而去,没一会儿就将一脸戒备的纪小离带了进来。
  
  看她手还敢往腰间的锦囊上摸,陈遇白怒极,弹指一道指风打在她手上,纪小离被他打的跳起来,手已经伸入袋中,却听一声冷喝:“你敢掏出来,我就把它塞进你嘴里!”
  
  纤软的小手迟疑的顿在锦囊中,人泪眼汪汪的朝着冷眉冷眼的他看。
  
  陈遇白目光闪了闪,转开了眸子,顿了顿冷声问:“纪小离,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拜……拜师……皇后娘娘说,我是先国师大人收的弟子,先国师大人不在了,只好拜入国师大人门下。”
  
  “……只好?”
  
  “不不不,不是只好,是……只能?”纪小离生怕惹怒了他,越怕越语无伦次。
  
  陈遇白不耐的打断她,将那枚铜环“叮”一声扔到她脚边。纪小离捡起,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惊恐交加。
  
  “拿出来,念。”国师大人冷声吩咐。
  
  纪小离小心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将纸条从扁扁的铜管里抽出来,展开了磕磕巴巴的念:“我、我……嗯,我在……这里很好,吃得好、吃的……很好,嗯,请勿忧心……小离敬上。”
  
  她念的那样用力认真,陈遇白的脸却更黑了,忍不住走过去捏起那张纸条冷声问她:“你当我不识字?!”
  白纸黑字写着“国师大人好可怕,快来接我回家!”,她居然敢当着他面胡诌!
  
  小少女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表情变得凄风苦雨:“你认识字啊……那你为什么还要叫我念?”
  还以为他不识字可以糊弄过去呢,她满脸的惋惜。
  
  被当做白丁的国师大人显然心情更糟糕了,纪小离脑袋飞快的转,忽然从他手里抢下那纸条,塞进嘴里嚼都不嚼直着脖子咽了下去。
  没了罪证,总是能罚的轻一些的吧?她想。
  
  陈遇白一愣,随即冷冷一笑,“你喜欢吃是么?”
  
  纪小离紧紧闭着嘴巴。
  
  “小天,把那只鸽子送后厨,烤了给她今晚加菜。”陈遇白看着她瞬时惊恐的神色,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纪小离听着都快哭了,苦苦相劝:“迁怒杀生有违天命,你会遭劫数的!”
  
  陈遇白看了她一眼,阴测测的说:“大劫已至,无妨再多这一劫。”
  
  纪小离当然没听懂,只见他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冷。
  
  纪小离回到铸星小院,抱着剩下的那只战鸽,流下了凄楚的泪水。
  到了晚上,送来的菜色里果然有烤乳鸽!
  纪西悉心训练的战鸽价值万金,被烤的金黄喷香,哀怨的缩在碧绿荷叶里,叫人见之……垂涎欲滴。
  
  纪小离流着眼泪把它藏了起来,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她捧着它去花园里安葬。
  
  国师府的后花园足有镇南王府的两座大,格局大气瑰丽,奇花异草遍地都是。
  可惜一个开口说话的都没有。
  
  纪小离捧着隔夜的烤乳鸽转了一圈,选定了一株看起来很美的绿芙,在底下挖了个坑把鸽子埋了。
  
  她哼哧哼哧挖坑的时候陈遇白就在远处的高楼上,黑色冰绸临风微展,确实俊逸不似人间儿郎。
  
  他身旁除了童子小天还站着两个年轻男子,一个身着繁复华丽的月白色衣袍,一双微挑的凤眼仿佛盛了万千桃花般,看人一眼都能将人看酥了去;另一个看上去年纪更小,一身锦衣用金线绣了张牙舞爪的四脚蟠龙,可是那般嚣张华丽的衣饰却丝毫没有盖过那张脸,若说月白色衣袍那位英俊挺拔,这位的皮相已经俊美的只能用“男生女相”来形容了。
  
  能与大夜国师并肩站着的自然不是泛泛之辈,那两位都是大夜王朝的皇子,一个行二一个行六。二皇子慕容岩与陈遇白并列上京城春闺少女梦中情人榜的第一,陈遇白以谪仙般的冷然动人,他却是少女们沉醉其中的温柔春风。
  那六皇子慕容宋是当今皇后唯一的嫡子,尊贵非常,从小与二皇子颇为亲厚,整天跟着二皇子屁股后头转,今日也是跟来国师府的。
  
  国师与二哥都一动不动看着底下花园里的小少女,慕容宋也看了一会儿,不解的问:“那个是谁啊?怎么跑那儿去了?”
  国师府的花园到处是什么什么阵,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误闯了一处,那些起先看着赏心悦目的花草像活的似得往他脚上缠,他两条腿爬满了树藤,怎么砍也砍不完,最后还是二哥来把他救出去的,从此后他来国师府再也没敢进过花园。
  
  二皇子看了眼冷着脸的陈遇白,微笑着替他回答道:“那是镇南王府的小姐,国师大人新收的高足。”
  
  “哦哦哦就是她啊!”皇后娘娘特意出宫为镇南王府的养女簪发,慕容宋知道,而且:“那就是臭老虎的妹妹啊!快把她放出来!让我看看她长什么样子!”
  纪南在暗夜谷承袭白虎令时慕容宋也在,两人交情匪浅。
  
  二皇子但笑不语,陈遇白冷冷道:“是她自己走进去的,她自己走出来。”
  
  慕容宋吃惊:“她怎么可能走得出来?你那些妖树妖花会缠死她的!”
  
  “皇上不是赞她‘名门毓秀、天资聪颖、可堪光耀’么?”陈遇白冷笑不已,“她当然走得出来。”
  
  皇帝逼迫国师大人收徒的事情慕容宋是知道的,还听说国师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十分不情愿,可是没想到——“你要杀她?”慕容宋不敢置信,“她是镇南王的养女!纪南刚刚得胜还朝,纪东也在外打仗,这个时候你胆敢杀镇南王府的养女?!”
  
  陈遇白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六皇子慎言。是她自己误闯阵法,死伤理应自负。镇南王府若是问罪,两位皇子亲眼所见,当为我作证。”
  
  好残暴!慕容宋心里大叫,居然特意邀请他们来围观少女之死,还要他们作证!
  太可怕了!
  慕容宋兴奋的转头扒着栏杆,聚精会神、一眼不眨的等着看那小少女被树藤缠死。
  
  含泪埋了鸽子的纪小离这时已经站起来往外走了,藤蔓也果然绊住了她,她尖叫的声音隔了那么远,高楼上的三个男子都听见了。
  
  纪小离在叫:“哇!会动的!好棒!”
  她还以为这园子里没有修成精魅的呢!
  
  那些藤蔓的宿主是一棵两百多年的绿萝,正泪流满面的把脸埋在土里——没脸见人了。
  
  要知道国师大人的阵法精妙、举世无双,作为被国师大人挑中了布阵的它,一向是这周围十丈内最高傲的,每当擅闯的人在它的藤蔓下尖叫颤抖,它都多么的自豪啊!
  它总在那些恐惧的尖叫声里高贵冷艳的轻笑:愚蠢的人类啊!
  
  可是这个看上去细皮嫩肉的小少女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到底在兴奋个什么劲啊!
  这是阵法啊走不出去要死在这里的啊!
  它是通灵性的树精啊这个愚蠢的人类!
  
  纪小离被两腿爬上来的树藤痒的直笑,饶有兴趣的蹲下来扯了其中一根藤,顺藤摸瓜的用力揪了一下,想看看到底有多长。绿萝顿时被揪的发怒了,不管她是什么毛病,缠住了她的藤蔓用力一勒——藤蔓粗糙且有细小荆棘,缠在她脚踝处的勒破了她的皮肉,一点点的血珠从伤口渗了出来。
  
  血迹所沾只出,油绿粗壮的藤蔓立刻枯萎,灰败的颜色从那一处飞快的蔓延,如同一瞬寒冬般,方才绿油油缠着她的藤蔓一眨眼间变成了一团枯枝,两丈外的宿主绿萝都没能逃得了,尖叫都没能发出一声,就着脸朝下的姿势枯死在了地底下。
  
  纪小离奇怪的踢了踢脚,枯枝簌簌掉落,她郁闷的松了手,完全没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高楼上三个男人,眼睁睁的看着小少女须臾之间解了国师府最凶险的几大阵法之一,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花园。
  二皇子但笑不语,慕容宋张大了嘴巴、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陈遇白……国师大人的脸色之阴冷,如同山雨欲来。
  
  “阿宋,我们走了。”慕容岩忍着笑意招呼他家六弟。
  
  回宫的路上慕容宋不时回头张望,颇有些忧心忡忡的问:“真的不去把臭老虎的妹妹带走吗?陈遇白可是真敢杀了她的!”
  
  “嗯他敢。”慕容岩表示了充分的肯定。
  
  “不过,他也得杀得了才行。”二皇子殿下的笑容实在有些……幸灾乐祸。
  
  他们刚出国师府,纪南已等在十里长道的尽头,一见他们出来立刻驱马上前,“怎么样?见到她了吗?”
  
  慕容宋刚要大惊小怪的张嘴,被他家二哥看了一眼,生生转了口风:“见到啦!她在花园里玩儿呢!”
  还差一点把小命给玩没了。
  
  纪南一听小离过得如此逍遥自在,顿时放心了。慕容宋却想起传闻来,笑嘻嘻的问纪南:“哎臭老虎,你是真要娶那丫头吗?你喜欢……那样的啊?”
  
  纪南被问的一愣,支支吾吾的,感觉到二皇子看了他一眼,他被看的更不自在了,转头四顾转移话题:“哎?这里是怎么回事?前几日我来时还全是花树呢!”
  
  慕容宋可不能让他逃了去,正又要追击打趣,却听一向温柔如十里桃花的二皇子殿下声有冷意:“听说是太过饶舌,被国师大人下令全毁了。”
  
  正津津有味八卦的慕容宋立刻紧紧闭上了嘴巴。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 16:26:25

7、第七章

  那十里雪琼花林确实是陈遇白下令毁的,却压根不是为了什么花妖饶舌——国师大人才不在意这些。
  
  是那日坠了马的老管家,才躺了几日就撑着起来,扶着老腰在那雪琼花林里转悠了一天,想听听到底是哪棵树竟然会说话?
  回去后他的腰伤自然不好。陈遇白第二日就命人把花树全移走了。
  
  老管家自小看大的孩子,如何不知其心地?可他留着这条命就是为了看护这个小主子,眼看小主子命里的劫数已来了,他如何还躺得住呢?
  
  想起那个白白嫩嫩、怪力乱神的的小姑娘,老管家头疼的叹了口气:“小天,扶我一把,我们去观星楼一趟。”
  
  观星楼里,国师大人既不在推演星宿也不在临窗作画,而是站在那高台之上,嘴角带着冷然笑意,遥遥望着底下花园里团团转的少女。
  
  那少女当然是纪小离。
  
  过两日就是她休沐的日子,家里会来接她,她打定主意回去了就不会再来这个鬼地方,所以特意来与枉送性命的战鸽道别。
  
  穿过花园,上次亲昵缠着她脚踝玩的那种草没有再出来,原本绿油油的草地上光秃秃的摆着几块大石头。
  她当然没有多想。
  
  可是来时明明一目了然的路,回去时怎么走不出去了?她都走了一个多时辰了,面前还是这几块大石头,最后她竟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株埋烤战鸽的绿芙旁。
  
  纪小离走的又累又害怕,蹲在地上缩着肩膀揉眼睛。
  
  远处高楼上的人看着这一幕,觉得此刻的风真是吹得人通体惬意啊!
  
  不是须臾间就能破解阵法的么?怎么草木换了石头就不行了?
  霹雳弹不是很厉害么?拿出来把石头都染成红色的好了!
  呵呵!
  
  他没忍住那声嗤笑。花园如此安静,纪小离又是高度警戒之中,听的清清楚楚,急忙抬起头凄惶的四处张望,一眼就看见了那风中衣袂飘飘的人。
  
  她跳起来挥手:“国师大人!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救我!我走不出去了呜呜呜!”
  
  黑色的冰绸迎风温柔的拂动,人却一动不动。
  
  纪小离喊的嗓子都哑了,忽然明白过来:他就是要困死她呀!
  他嫉妒她的慧根!要杀了她!
  
  恶从胆边生,小离咽了口口水,勇敢的大声冲他喊:“我爹爹是大将军!我有四个哥哥!他们会打死你的!还有公主娘娘!她会来……骂死你!我母亲会拿针插在你身上!全身都插上!”
  害怕吗?!
  害怕了吧!
  
  一点反应都不给。
  
  纪小离害怕了:“呜呜呜你放我出去吧!我修成了神仙以后,保佑你也早点成仙!”她哀求并且利诱。
  
  高楼上负手而立的黑衣年轻男子,冷笑中都已经带着一丝玩味了。
  
  老管家由小天扶着气喘吁吁的登上高台,顺着国师大人的目光,他看到了镇南王府那位姑娘,正在三生石阵法中仰着头满脸惶恐。
  
  老人家心头叹了口气,这时却不敢替她求情。
  一老一少两仆安静的垂着手站在一旁。
  
  底下纪小离已经快哭了:“放我出去吧……我、我要出恭!”
  
  生性清洁的国师大人眉尾一跳。
  “……你敢!”
  
  清冷淡漠的男声从风中传来,纪小离终于得到了他的回应,立刻抓着不放:“我出恭很臭的!我这里又是上风口,一定会吹到你那里去的!”
  
  小丫头声音黄鹂似地,清亮脆糯,说出的话好像格外真切似地,那臭味仿佛都已经扑面而来了。陈遇白今天本来就没打算杀她,黑了脸一挥手,小天立刻蹦蹦跳跳的下楼去救人。
  
  “你要是敢在他来之前……忍不住,我就把你丢到恭桶里去!”最后一句已经是咬牙切齿的了。
  
  “不、不会的!”纪小离只求生还,怯生生的安慰他:“就算……忍不住了,我会自己把它埋好!保证你不会踩到的!”
  
  国师大人长吸一口气,又觉得那气吸入肺腑都是臭的,胸口都臭疼了!
  紧咬牙关,他转身就走。
  
  老管家连忙跟上。
  
  观星楼临窗有一桌,是国师大人常常临画的地方,窗外对着花园景致,赏心悦目。
  
  可今天国师大人哪里还能看见花园?一进门就拂袖掀起一阵风,打落了支着窗的竹竿,那窗户“砰”的关上,将那花园景致关在他视线所及以外。
  
  他沉着脸走到桌边描画,下笔之重,每一笔的墨迹都透过了纸背。
  
  老管家轻手轻脚的将其他几扇窗都给放了下来。
  
  他腰伤未愈,动作间难免迟缓。
  
  “给你送去的膏药没有用吗?”窗边临画的人忽冷冷问了句。
  
  老管家连忙回身,弯腰俯首,“老奴用了,用了……只是毕竟到了年纪,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要好全怕是没那么容易。”
  
  “你那副棺材我还没叫人准备,你要是现在死了,可就不能埋到我师父身边去了。”年轻的国师搁了笔,走到桌前坐下,抬了目光看着他,微微不耐的蹙着眉,“好了,起来吧,有话就说。”
  
  老管家没起身,反而跪了下去,毕恭毕敬的给他磕了个头。
  “小少爷!”他用了往日称呼,声音直发颤:“当年老国师大人阳寿本该未尽,却早早的就去了,是为的什么?泄露天机尚且折损阳寿至此,您可不能擅改天命啊!镇南王府那位小姐……您可不能杀她啊!”
  
  老人家哽咽的声音那样凄切,陈遇白的声音却还是淡淡的:“那么你去替我杀了她?”
  
  老管家一口气正要哭出来,哽住了。
  哽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苦口婆心的劝:“大人何必非要她死呢?就让她在府里太太平平待几年,姑娘家到了岁数总要嫁人的,镇南王府必定会为她安排。”
  
  “谁会娶她?”冷笑声是那么的不屑。
  
  “这个……总还是会有人娶的……吧?”老人家犹豫了一下,鼓舞自己坚定语气:“镇南王军中多少少年儿郎,最不济……冲着纪家门楣也会有的……大人放心吧!”
  
  陈遇白勾着唇角,笑意却一丝一毫都没有蔓延至眼底,老管家知道他不信这话,叹了口气又要再劝,被他竖掌止住:“暂时我还不会杀她。”
  
  老管家将信将疑。
  
  国师大人冷冷的目光停在地上一堆枯死的绿萝上,缓声说:“皇上降下圣旨要我收她为徒,我岂可违背?”
  
  老管家觉得这话比会有人娶那怪力乱神的丫头还不可信。
  
  国师大人您几时怕过皇帝?
  
  陈遇白盯着那株查不出任何异样的枯死绿萝,眸色深深,“我倒要看看,除了上天,还有谁、胆敢算计到我的头上!”
  
  老管家得了暂时不会杀纪小离的保证,暂时松了口气,又去铸星小院叮嘱那位随时被宰的小少女:不要主动招惹国师大人;不要被动招惹国师大人;不要动不动招惹国师大人。
  
  小少女唯唯诺诺的应承,心里却哭着想明明是他嫉妒她,她才没有招惹他呢!还有两日便是休沐,等她回了家,她再也不来了!
  
  大概是她心里想的都写在了脸上,第二日国师大人就派人来请她去,一进门就问她:“明日休沐,镇南王府可有人来接你?”
  
  纪小离骄傲矜持又小心翼翼的点点头。
  
  国师大人也点了点头,“明日休沐一日。后日一大早,会有人在十里外驾车接你。”
  看着她脸色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不以为然,陈遇白心头一声冷笑,“听说,你拜我为师是想学修仙?”
  
  “是……本来是。”
  
  陈遇白低头吹了吹滚烫的茶盏,漫不经心的问道:“神仙都会些什么?”
  
  说起这个纪小离就精神了:“神仙知天下事!唔,还会飞!能使白骨生肉、起死回生!”她眼睛亮晶晶的,兴奋的说。
  
  大夜王朝卦术无双的人轻轻扯了扯嘴角,挑眉看着她问:“你想知道什么?”
  
  纪小离眨巴眨巴眼睛,“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成仙?!”
  
  国师大人抿了抿唇,默了默,吐出一口气:“换一个。”
  
  “……那……明天会下雨吗?”脸上写着“你根本就算不出来”的人,“温柔体贴”的换了……一个。
  
  陈遇白觉得脑袋很疼,太阳穴那里涨的厉害,闭眼压抑了一息的功夫,默念着“大局为重”,他睁开眼平静的告诉她:“第一样先搁着。你说神仙会飞是么?”
  
  话音刚落,他人已轻飘飘的掠了出去,惊鸿蛟龙一般。黑色冰绸如同夜晚华丽的风,从纪小离眼前拂过。
  
  她连忙追出去,他已如一只黑色鹰隼般掠上了树,绿意盎然之间黑色身影穿梭自如,那树比万千堂的屋顶还要高,纪小离看他时都不得不仰着脖子。
  
  国师大人绕着万千堂的高屋大树飞了一圈,落地时姿势华丽惬意,那样好看的一个人,身上的黑色冰绸又鼓满了风,令他看上去果真似从云端下来的仙人一般。
  
  “如何?”仙人挑着眉语气淡淡的问她。
  
  纪小离点头不已,“你飞好高哦!”
  
  仙人哼了一声。
  
  “可这不是神仙的腾云驾雾啊!这是轻功,我爹爹会、哥哥们也会,纪南飞的比你还高呢!”
  
  仙人忘了:这位小少女虽然……但她出自大夜国最威武的将军世家,纪家满门男儿从军,在世的白虎令主就有两位,习武之人纵气借力之法,对她来说就像公主娘娘养的那只小白会“汪汪”叫一样自然。
  
  庭中原本风和日丽的天阴暗了下来,槐树精瑟瑟发抖,树冠无风自动,小离不确定它是忍着笑还是被吓得。
  她为难的看着面前阴沉着脸的国师大人。
  
  可是陈遇白并没有恼羞成怒,他抿着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了起来。
  
  这冰海雪原上千万树梨花盛开一般的笑容,令小离眼角一跳,好像记忆深处有画面正如潮水般涌来。可是没等她将那画面想起,陈遇白对她说:“那好,你睁大眼睛看好了。”
  
  他抬手抵在薄唇上,吹了一个悠扬漂亮的呼哨。
  
  很快就从万千堂后方的天空掠来一道铁灰色的影,那物飞的极快,几息已到了眼前,稳稳的停在了国师大人手臂上。
  
  国师大人冷着脸将手臂伸到她面前。
  
  纪小离无法置信的睁圆了眼睛!
  是战鸽!
  是被烤的香喷喷的由她亲手埋葬的那只战鸽!
  
  白骨生肉!死而复生!
  
  “师父!”她扑上去抱住那只胳膊,惊的鸽子都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她紧紧抱住那只胳膊,生怕下一刻就化作云烟似地,“师父在上!徒儿……徒儿在下!”从小立志修仙的小少女激动的语无伦次。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 16:26:39
8、第八章

  老管家得了暂时不会杀纪小离的保证,松了口气,又去铸星小院叮嘱那位随时被宰的小少女:不要主动招惹国师大人;不要被动招惹国师大人;不要动不动招惹国师大人。
  
  小少女唯唯诺诺的应承,心里却想还有两日便是休沐,我回了家再也不来了!
  
  大概是她心里想的都写在了脸上,第二日国师大人就派人来请她去,一去就劈头盖脸的问:“明日休沐,镇南王府可有人来接你?”
  
  纪小离骄傲矜持的点点头。
  
  国师大人也点了点头,“休沐一日。后日一大早,会有人在十里外驾车接你。”看着她脸色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不以为然,陈遇白嘴角微微扯了扯,“听说你热衷修仙?”
  
  说起这个,小少女眼睛都亮了。
  
  “神仙都会些什么?”
  
  “神仙知天下事!唔,还会飞!能使白骨生肉、起死回生!”纪小离说起这个简直滔滔不绝。
  
  陈遇白按耐着一巴掌把她脑袋拍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冷冷问她:“天下事,你想知道什么?”
  
  纪小离眨巴眨巴眼睛,“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成仙!”
  
  国师大人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换一个。”
  
  “……那……明天会下雨吗?”脸上写着“你根本就算不出来”的人,“温柔体贴”的换了……一个。
  
  陈遇白觉得脑袋很疼,太阳穴那里涨的厉害,闭眼压抑了一息的功夫,大局为重,他睁开眼平静的告诉她:“第一样先搁着。你说神仙会飞是么?”
  
  话音刚落,他人已掠了出去,惊鸿蛟龙一般。黑色冰绸如同夜晚的风,从纪小离眼前拂过。
  
  她连忙追出去,他已如一只黑色鹰隼般掠上了树,绿意盎然之间黑色身影穿梭自如,那树比万千堂的屋顶还高,纪小离看他时不得不仰着脖子。
  
  他绕着万千堂的高屋大树飞了一圈,落地时姿势华丽惬意,那样好看的一个人,身上的黑色冰绸又鼓满了风,令他看上去果真似从云端下来的仙人一般。
  
  “如何?”仙人挑着眉语气淡淡的问她。
  
  纪小离点头不已,“你飞好高!”
  
  仙人哼了一声。
  
  “可这不是神仙的腾云驾雾,这是轻功,我爹爹会、哥哥们也会,纪南飞的比你还高呢!”
  仙人忘了,这位小少女出自大夜国最威武的将军世家,纪家在世的白虎令主就有两位,习武之人纵气借力之法,对她来说就像公主娘娘养的那只小白会汪汪叫一样自然。
  
  庭中原本风和日丽的天阴暗了下来,槐树精瑟瑟发抖,树冠无风自动,小离不确定它是忍着笑还是被吓得。
  她为难的看着面前阴沉着脸的国师大人。
  
  可是陈遇白并没有恼羞成怒,他抿着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了起来。
  
  这冰海雪原上千万树梨花盛开一般的笑容,令小离眼角一跳,想起了什么。可是没等她想完整,陈遇白对她说:“那好,你睁大眼睛看好了。”
  
  他抬手抵在薄唇上,发出了一个漂亮的呼哨。
  
  很快就从万千堂后方的天空掠来一道铁灰色的影,那物飞的极快,几息已到了眼前,稳稳的停在了国师大人手臂上。
  
  国师大人冷着脸将手臂伸到她面前。
  
  纪小离无法置信的睁圆了眼睛!
  是战鸽!
  是被烤的香喷喷的由她亲手埋葬的那只战鸽!
  
  白骨生肉!死而复生!
  
  “师父!”她扑上去抱住那只胳膊,惊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她紧紧抱住那只胳膊,生怕下一刻就化作云烟似地,“师父在上!徒儿……徒儿在下!”从小立志修仙的小少女激动的语无伦次。
  
  陈遇白被她抱住时下意识甩了甩胳膊,一时之间没能甩开,只好由她这么抱着。第一次和活人离的这么近,蠢丫头头发上擦了什么东西?真难闻。
  胳膊上挂着一整只小少女的国师大人,嫌恶的皱着眉。
  
  “……师父……”小少女抱着她家师父,眼含热泪,“明日就行拜师礼好么?拜过天地就收了我好么?”
  
  陈遇白嘴角一抽,直想甩袖把她打飞出去三丈,咬牙忍了下来。
  “明日休沐。”他淡淡提醒。
  
  “不休没关系的!修仙要紧呐!”两眼闪着崇拜光芒的小少女急切的表示。
  
  国师大人嘲讽扯了扯嘴角,“你家人要来接你呢。”
  
  “派个人叫他回去好了!”想了想,这样好像不太好?纪小离为难了半晌,叹了口气,“那我就回去一天好了……后日一大早师傅记得叫人在十里外接我!”
  
  “……好。你松手。”
  
  “师父会不会‘噗’一声化成烟?”
  
  “……不会,你松开。”
  
  “师父会不会‘呼’一声驾云回天上去了?”
  
  “……松、手!”
  
  “师父会不会……哎呀师父为什么打我……师父,你要是打死我了、我会不会直接变成神仙了?师父……师父你干嘛又飞啊?师父师父快下来……师父你回来啊!”
  
  黑衣黑面的国师大人从天而降,吓了圆脸童子一跳,连忙把鸽笼往身后藏。
  
  陈遇白扫了他一眼。
  
  小天不是纪小离,人不傻胆子也不大,当即吓的“噗通”就跪下了。
  
  国师大人面无表情。
  
  涨红了脸的小童子趴在地上磕头认错:“……那日确是送到厨房去了,可那日厨房里备的晚膳本来就有烤乳鸽,我就……大人,小天知道错了!这就……这就把鸽子送到厨房去!今晚就给小离姑娘烤了吃!”
  
  国师大人望了望天,“不用了,喜欢就养着吧。”
  
  “啊?”小天吃惊的连规矩都忘了,抬起头诧异的看着主子。
  
  这天下无双的清俊、这一身冷然的气韵,是国师大人没错啊!
  是被小离姑娘气昏头了吗?
  
  国师大人清咳一声,童子立刻俯下身去,不敢再多问,欢天喜地的谢恩。
  
  这时前院已经传来了欢喜的脚步声与小少女甜甜糯糯的“师父……”,清俊无双的国师大人嫌恶的皱了眉,“去把她拦住,今日之内不许她再靠近我。”
  
  得了战鸽的童子满心感恩,爬起来跑的飞快。
  
  陈遇白望了望地上鸽笼,那只战鸽这几日光吃不练,养的皮光水滑的,大概还记得给他翅膀敷药的人,歪着头对着他“咕咕咕”的直叫唤。
  
  国师大人才不理它,哼了一声甩袖走了。
  
  纪小离休沐那日,纪西与纪北一同来接她。兄弟两个一式的戎装,相似的英俊眉眼,在这大好春光里一路打马而来,沿途不知看得多少女孩儿红了眼睛。
  
  三人一路欢声笑语回到镇南王府。
  纪霆与艳阳公主入宫宴饮不在府中,王妃却特意留了下来,小离跑进南华院,如同乳鸟归巢一般直扑进王妃怀里。
  
  抱着她细细看了半晌,镇南王妃见小姑娘眉目鲜活、神情快活,提着十日不曾放下的心总算松了口气,但却又怜惜不已的问:“怎么好似瘦了?是不是国师府的饭菜不合你胃口?”
  
  纪小离原本盼告状这天很久了,可现在她哪里还有苦要诉?仰着脸开心不已的告诉养母:“国师府很好!很好很好!我师父他是仙人!”
  
  王妃不大好说大夜国尊贵的国师大人是个凡人,况且只要小离喜欢,拜了国师为师,无论学些什么都是受益终身的。
  “那你可要好好听你师父的教导,不能淘气。”她温柔的叮嘱养女。
  
  小离欢天喜地的点头。
  
  母女两正说着话,纪南从军营里回来了,见了面又是一阵热闹,倩姨来请了三回才把人都请了入席。
  
  四个孩子围在身边说说笑笑的,热闹又融洽,王妃开心,不由得多饮了几杯,有些微醺,撤了席后倩姨给她上了盏解酒的汤茶,她坐在花厅里慢慢的喝着。
  
  外头纪西兄弟三个在院中比试着拳脚玩儿,呼喝声与笑闹声不绝于耳,小离在旁跑来跑去的看了一会儿,又跑进来看王妃娘娘。蹲在养母膝边仰着脸看了会儿,忽问:“母亲是不是不高兴?为什么不说话?”
  
  王妃捏捏她红扑扑的脸蛋,柔声说:“没有不高兴。母亲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
  
  外头隐隐传来纪家兄弟的笑闹声,王妃柔美的眼中仿佛蒙了一层烟雾,美的忧伤。她轻声的问养女:“小离,几个哥哥里头你最喜欢哪一个?”
  
  “唔,最喜欢……纪南说话轻轻的,也不像纪北老是打我……纪西哥哥总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大哥力气最大了,一巴掌就把纪北打飞了!”纪小离掰着手指数,兴致勃勃的。
  
  王妃望着她那天真懵懂的样子,心里愈加难过纠结,抬了抬手把她拉起来搂进怀里,轻轻的拍着她。
  
  一旁倩姨这时笑着问小离:“小姐,娘娘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嫁给四少爷、一辈子留在这府里?”
  
  纪小离伏在养母香软的怀里,对倩姨摇头不已:“我是要成仙的,怎么会一辈子留在府里呢?”
  
  “是是是,”倩姨顺着她,“那成仙之前呢?愿意嫁给纪南哥哥、留在王妃娘娘身边吗?”
  
  “愿意啊!”小离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纪南那么好,嫁给他天天和他一起玩儿,和爹爹、母亲、公主娘娘、小白……住在一起,不是和现在一样吗?为什么不愿意?
  
  倩姨松了一大口气,目露喜悦的看向王妃。王妃却仍摇头,搂着小离摇着,轻声说:“她懂什么。还是再等等吧,等过一阵再说。”
  
  “娘娘,不好再等了,”倩姨柔声劝:“四少爷该定亲了,小离小姐这也到年纪了。订了亲……大家都安心了。况且您还要等什么呢?王爷都说小离小姐还是留在府里的好。倘若她嫁到外头去……您可放心的下吗?再说公主那头也等不得了。”
  
  王妃抚着养女柔嫩小脸,低声说:“等过一阵纪东得胜还朝,艳阳心情好些,也许会有转机的……纪西和纪北都是好孩子。”
  
  嫁了纪西和纪北哪个都不会委屈了小离的,又能留在府里。
  如今只盼着纪东能早日归来。
  
  夜里纪小离睡得正迷迷糊糊的,轻罗床帐微微一动,熟悉的香气传来,她立刻醒了。
  
  “秦桑姐姐……”她揉着眼睛爬起来,向床边微笑的美人伸出手。
  
  那美人的发色是罕见的纯紫色,高贵神秘的颜色衬的她容光更盛。她一身紫衣,裙摆与衣袖处都绣着繁复别致的花纹,花儿美的妖异,却不及美人容色十分之一。
  美人握住小离的手摇了摇,笑着说:“国师府好玩么?国师大人对你可好?”
  
  纪小离点点头又摇摇头,告诉她:“国师府有个院子,前一天长草、后一天就长石头了,好奇怪!国师大人也很奇怪,他只有一身衣服,每天都穿着,十天都没换过。”
  
  秦桑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那位永远一脸“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不配得到我一个眼神”的谪仙啊,扬名天下举世无双的阵法啊,每日新裁价值万金的黑色冰绸啊……“国师大人潜心修道,俗世凡物并不在眼中,如今你拜了他为师,要好好孝敬他。”她收了笑在心里,一本正经的对小离说。
  
  纪小离觉得很有道理,心中也有了算计。
  
  秦桑当然看得出来她那点小心思,心里更乐。
  
  姐妹俩说了一会儿话,秦桑从怀里掏出个紫色琉璃小瓶,倒出颗药丸来。
  小离像往常一样乖乖的接过服了。
  
  “好了,你睡吧,我要走了。”秦桑摸摸她的脑袋,柔声说,平日里艳丽逼人的脸庞此时只有温柔如水的神色,“下个月你休沐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小离已习惯每个月的夜里见她一面,服一颗“益气培元”的丹药,她点点头,乖乖的躺回去。
  
  秦桑给她掖了掖被角,葱白似地纤指轻轻抚着女孩温热的脸颊,直到她闭上眼睛呼吸匀长,她才起身离开。
  
  从嫏环轩出去,如洗月色之下,夜风之中紫衣舒展如朗月流云,等在院外的王妃娘娘不得不抬手挥出一片树叶,才阻了她行云流水一般的身影。
  
  秦桑足尖轻点树枝,轻飘飘的落在镇南王妃两尺开外,盈盈的福了福,笑着低声问候:“王妃娘娘安好。”
  
  镇南王妃微微侧了侧身,“千密使安好。小离可睡了?”
  
  秦桑点点头,一笑:“娘娘深夜等在此处,可是有话要对秦桑说?”
  
  “是。”镇南王妃叹了口气,“我算着日子你今夜该来看她,特意等你是为了向你拿个主意:小离已年满十四,该说亲了。我毕竟不是她血缘至亲,她又懵懂,还请千密使为她拿个主意。”
  
  “娘娘可是在纪家四位公子中间犹豫不决?”秦桑笑吟吟的问。
  
  王妃也不瞒她,点了点头说:“以小离的性子,能留在府里当然是最好。纪东已在说亲事了,纪西与纪北倒是都好,对小离也有心,但是艳阳她不喜小离,婆媳之间处不好日子总也是不顺。至于纪南,”王妃抬眼看向秦桑,“你是知道的,无需我多言。”
  
  当年若不是这位身负千密神秘血统的少女,她也无法得偿夙愿、怀上纪南,这么多年来她照顾小离,纵然是养育之情浓厚,但这其中也不乏对秦桑的感激之情。
  所以即便她唯一的骨血纪南多么需要这桩婚事,她依然不愿耽误小离的终身。
  
  秦桑当然知道。
  她的血入了药,王妃才得以治愈顽疾。可千密圣女的血至纯至阴,王妃服了那药,只可能生出女儿来。
  
  镇南王的世子、白虎门令主、新任威武大将军纪南,是个女孩。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 16:26:56
9、第九章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名满京城、端密太后手下第一得力的千密使,那时还只是个七岁的小女孩,在早春料峭的清晨晕倒在山道上,怀里紧紧搂着个襁褓女婴。
  镇南王妃恰巧取道上香,救了她与小女婴,顺路一起带到了山上寺庙。
  
  那时王妃已嫁入镇南王府多年,却因受过重伤而一直无法怀孕,那一日她去庙中烧香就是为了求子。
  
  被救下的七岁小女孩醒来后听到了王妃求子的祈祷,便以此为交换,将襁褓女婴托付给王妃照料。
  
  千密族百年以来第一位现世的圣女,以血入药,治愈了王妃积年旧患,第二个月便如愿有了身孕。
  而那名襁褓女婴则被王妃收为义女,悉心照料成长,便是如今的纪小离。
  
  这些事已经过去了十五年,想起来却好像就在昨天。
  
  襁褓女婴已经长到了适合婚嫁的年龄,当年冻晕路边的小女孩如今是上京城中呼风唤雨的千密使者,王妃还是王妃,她心爱的女儿却因阴差阳错、女扮男装十五年,如今骑虎难下。
  
  王妃惆怅不已,轻微悠长的叹了口气。
  
  秦桑大概也是想起了旧事,清丽的侧脸上神情温柔如旧梦。
  
  “这么多年来娘娘抚育小离,视如己出,慈母之心纯然,秦桑信得过娘娘。”上京城中手段狠辣与倾国之色齐名的千密使微微笑着,情真意切的低声道谢,“小离的婚事就请娘娘做主吧,姻缘自有天定,我信命。”
  
  镇南王妃有些犹豫,片刻才问道:“既是这样,容我问一句:国师府可是与小离的身世有干系?”
  簪发礼那日发生的事,明摆着是有人借皇后娘娘之手将小离送入国师府,可是她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究竟是谁?意欲何为?
  
  “娘娘不必管此事。”秦桑指尖轻拢衣袖,笑容更盛了些,“娘娘只当小离是普通女儿,凭您之力为她筹划便是,其他的就看她的命数了。”
  
  既然她不愿多说,王妃也没有什么再好问的了,点了点头答应。
  
  那抹紫色的身影几息的功夫就已消失月色之中,镇南王妃望着她消失不见,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第二日一早,不用人叫小离自己就起了,到王妃那里用过了丰盛早膳,还是纪西与纪北一道送她去国师府。
  
  出发时纪小离东张西望,恋恋不舍的问:“纪南呢?”
  
  纪西俊目一闪。
  那厢纪北已大咧咧的告诉她:“说是二皇子殿下得了把好剑,一早就派了人来,约了小四试剑去了。”
  
  “哦。”小离也不过随口一问。见他们的马牵出来,她立刻闹着也要骑马。
  
  纪北敲她头:“我们送了你还要回军营呢,你骑马那么磨蹭,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小离被他敲疼了,捂着头和他吵,两人正闹的不可开交,纪西过来将小丫头一提一推,扶上了他的马。
  他自己也翻身上去,然后对底下傻眼了的纪北皱眉道:“还不走?”
  
  纪北望着那两人同乘一匹马、宛如相拥的姿势,跳着脚不肯依:“二哥你带着她骑不快的,更耽误时间!”
  
  纪西把欢腾的小丫头按住,挑了眉对胞弟挑衅道:“那我们比一场试试?”
  
  “试就试!”纪北被激的热血一沸——兄弟二人势均力敌,他才不信自己单枪匹马还会输给他带着个小蠢蛋!
  
  翻身上马,纪三少英姿飒爽、绝尘而去。
  
  前方一人一骑已然远去,纪西却淡定的很,驱着□的千里名驹悠悠踱步向前。
  小离急的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催促:“二哥快啊!纪北要赢了!”
  
  “让他赢吧。”纪西在春日熏人欲醉的暖风里惬意的勾了勾嘴角,“我……志不在此。”
  
  从小一听四个字四个字就头晕的小姑娘呆了呆,疑惑的问:“不在此?那二哥的痣在哪儿?”
  
  纪西笑容更盛,低头看着怀里女孩花朵般的小脸,摇头低笑:“……小笨蛋!”
  “小离,”他忽然语气一转,“今早纪南没来送你,你很失落吗?”
  
  小离正揪马儿的毛玩,闻言重重点头:“恩,失落的!”
  她问过王妃娘娘了,冰绸本是珍稀料子,据说天下的冰蚕捉到一处吐十日的丝才能得一匹冰绸,而黑色冰绸更是罕见难得,民间万金难求,就连贡品里也不多。她翻遍了王府和王妃娘娘的库房,连公主娘娘那里都偷偷去翻了,一尺一寸都没有。纪南答应给她去宫里找一匹来的,可居然又跑去和那个啥二皇子比剑了——剑有什么好比的?什么剑能和她家师父比?
  太失落了!
  
  拥着她的人听了这回答,默了默,再开口时声调都沉了几分:“小离,你喜欢纪南?”
  
  “喜欢啊!”
  
  “……比喜欢我还多?”
  
  小离想了想:“差不多~”
  
  纪西不满意这个答案:“总有一点点不一样的吧?小离最喜欢谁?”
  
  “最喜欢啊……我最喜欢我师父!”
  只有师父能帮她修仙啊!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她家可爱的师父!
  
  纪西叹了口气,这傻丫头,到底不能指望她开窍啊。
  不过纪南毕竟不是男儿,王妃那样疼爱小离,如有更好的选择,必定不会将小离嫁给纪南的。大哥这次凯旋回来也该成亲了,到时趁着父亲、母亲高兴,又有王妃娘娘做主求情,应当是十拿九稳。
  
  至于她那个师父……少年英雄纪二少,不认为一个算命的能有什么战斗力——只会板着一张冷脸吓唬人的国师大人,还不如女扮男装的纪南有威胁呢~
  
  拥着他的小姑娘一路踏春赏景,两人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等他们到国师府外十里时,纪北已经等的怒发冲冠,一见他们就摔了马鞭,指着纪西上蹿下跳的大呼小叫:“你输了!你输了输了!”
  
  纪西和颜悦色、坦然不已:“嗯,我输了。那又如何?”
  
  纪北又傻眼了:对啊,那又如何?
  
  纪西把傻弟弟撇到一边,柔情蜜意的送了欢天喜地的小丫头上国师府的马车,直到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他踌躇满志的翻身上马。
  
  “来,再赛一场!输的洗马!”话音未落,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已飞驰而去。
  
  纪北如梦初醒,慌里慌张的上马追他,在风中泪流满面的惨叫:“你偷跑啊!”
  
  纪小离一回到府里,迫不及待的跑去了观星楼找她家可爱的师父。
  她带来了她所有最喜欢、最稀罕的东西,全部都要献给他!
  
  陈遇白昨晚整夜观星,正在榻上小寐,完全没眼力架的小少女蹬蹬蹬蹬跑进去:“师父!我回来了!”
  
  正优雅浅眠的国师大人被吼的倏然惊醒,不悦的皱起了眉,闭着眼睛,不想看到她。
  
  可纪小离兴冲冲的跑到他跟前,把背上的包袱“咚”一下放在他榻上,人也跳上塌来,兴致勃勃的就开始往外掏东西。
  
  “师父你看这是东麓山的石头——师父知道东麓山吧?是仙界最高的山,师父去过吗?”
  “这是万沪湖的水草哦!万沪湖在仙界哪里啊师父?湖水真的可以使死人复生吗师父?”
  她把多年珍藏都带来了,边说边问边往外掏,琳琅满目的摆满了小半张榻。
  
  陈遇白原本闭着眼睛的意思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奈何他想拒的人压根不明白。
  
  一块石头似地绒毛毯子“嘭”的压上国师大人的腿,轻薄光滑的黑色冰绸惊恐的鼓起又落下,陈遇白终于忍无可忍的睁开眼睛。
  
  面无表情的暗暗用力将腿抽了出来,他冷声命令:“把这些东西收起来,然后退离我十步以外!”
  
  “怎么了?难道师父不喜欢这些?”纪小离惊讶的看着他,忽又恍然大悟:“哦——师父在仙界日日对着这些早烦了是吗?”
  
  陈遇白千头万绪无从说起,闭了闭眼睛,语气极尽压抑的简洁道:“我不喜人近身。”
  所以离我远一点!你和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都离我远一点!
  
  这样说纪小离就明白了啊!
  她一脸“我懂的”,两眼放光的问:“凡人近身会沾染了仙气对吗?!”
  
  陈遇白只求她快点走开,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谁知她立刻就是一个飞扑!
  
  国师大人没有防备啊,离的这样近又是微微后仰的坐姿,被她实打实的扑的“砰”一声倒在榻上,身上压着一个她。
  
  纪小离双手紧紧抱住她家师父的头,贴在他身上一顿狂蹭。
  
  仙气仙气快到我身上来!
  
  陈遇白生平第一次被人扑倒,第一次被人热乎乎的抱着紧贴着,第一次有活人胆敢这样压着他、还敢蹭……他一时周身血液凝固,竟愣在了那里。
  
  小天在门外禀报了两声还得不到回应,正踌躇通报第三次,捧着两匹黑色冰绸的六皇子早已不耐烦,拨开小童子,一脚踢开门走进去。
  一进门恰好看到了榻上那正火辣律动的一幕……大夜最尊贵的六皇子,张大了嘴巴呆在那里。
  
  二皇子跟在他后头进来,见此也是一怔,但随即微微笑了起来。
  
  陈遇白醒过神,怒不可遏的挥袖将身上的人掸下去,纪小离被他这一下抚的整个人飞了出去,二皇子轻轻推了身前的六皇子一把,六皇子殿下被推的往前踉跄一步、险险站稳,人已经飞了过来,他下意识的抛开冰绸接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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