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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成城》(下部)君子以泽/天籁纸鸢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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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11 22:28:09
第二十三座城  亲密
  申雅莉的生日又快到了.
  对女明星而言,年龄简直就是世界上最恼人的事。明明是一件比较敏感的事,可是这
  偏偏是大众最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尤其是过了三十岁以后,如果依然活跃在演艺圈,
  那要承受的舆论压力简直比变老本身还要可怕。申雅莉被说成剩女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
  ,现在更是在生日前几个星期就已经有不少媒体拿这个当话题,借此点评“娱乐圈的‘
  黄金剩斗士’知多少”。不过,她对这个问题一直很坦荡,几个采访过后,关于她的头
  条都变成了“在遇到真爱前,我永远是不婚主义者”。
  她不觉得年纪大了就不该过生日,相反,更该利用这个机会让忙碌的朋友们聚一聚。
  提前两天与影迷们开了影友会,生日前一天晚上她在江边的大酒店里举办了一个Party,
  邀请了所有圈内的好友。从早上十点起,她就开始在家里准备,把提议要上门服务的化
  妆师搁在一边,手机上挂着三个微信群,对着镜子漫不经心地往脸上上底妆。
  “啊,我受不了了,我连续唱了十一首歌,待会儿还有下半场……”微信群里丘婕故
  意用一种类似沙丘怪物的嘶哑声音说道,“这次转型真是太挑战我的嗓门了,重点是晚
  上还要飞回去参加某个死人的ParLy,看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来刺激我,今天真是可怜的
  一天……”
  申雅莉放下粉底液,对着手机说:“喂喂,丘婕,你……”
  “同感同感,我现在正在商场给她买礼物,差点被粉丝围住。”李真说得漫不经心。
  “我谢谢你啊李真,临时抱佛脚。”
  “别人的生日礼物我都是让助理选的,知足吧你。”过了一会儿,李真又发了一条,
  “你们有没有看到丘婕代言那牌子的鸡尾酒系列珠宝?我之前一直以为是修片出来的,
  没想到实物也这么好看。丘婕肯定有吧,我再买两只我和雅莉—人一只?”
  “别啊别啊。”丘婕说得飞快,“他们多送了我几只,到时候带给你们好了。”
  李真发了一张戒指的图,然后说道:“这也是红蓝宝石的一种,是paparuchi对吧。”
  接下来她们对此展开了长篇大论。申雅莉忽然想起了什么,打开抽屉里的盒子,对着
  顾希城送她的项链出神很久。再翻翻手机上和他的对话框,最后一次对话已是四天前。
  这一回他离开的时间比以往要长,而且似乎和她对话的频率也减少了很多。她没有跟他
  提过自己的生日,但如果他还会上国内的娱乐新闻网站,应该也能知道这件事。可是,
  他什么都没有说。
  她心不在焉地化妆、和朋友们聊天,却在某个点看见他上了MSN。她心里一惊,竟
  想都没想就直接点了上线。接下来的两分钟内,她收到了十多条生日祝福,但没有一条
  是来自他的。十多分钟后,他的头像消失在了在线名单中,变成了灰色。这一瞬,她悬
  着心,打开微信,直接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你在么?”
  又过了几分钟他才回了—个“在”。而这几分钟已经足以让她的好心情完全跌落谷底
  。她试着打了七八种回复,但最终回的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没事,你接着忙吧。”
  之后她就再也没收到他的消息。
  微信群里的朋友们早就开始呼唤她了,她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或许是自己
  任性了吧。如果她不说,他没有任何责任和义务去记住她的生日。而且,他应该确实有
  很多事要忙,不记得也是正常的。只是她非常清醒,不会认为他是真的忙到连和自己说
  话的时间都没有。与男人进行身体上的慰藉本来就是杀鸡取卵的行为。即便自己没有类
  似的经验,但从周边人的故事来看,现在他的各种表现就是热情已经开始减退的象征。
  扪心自问,这一次她吃亏了么?好像并没有吧。只要她放得比他快,赢家还是她。因
  为她什么都没做,他却为了她跑东跑西;在床上他也几乎没有享受过,只一味奉献,她
  却获得了不少快乐。
  她笑了笑,直接把他的微信、MSN、手机电话全部删除----滚蛋吧顾希城,你以为
  我还会为了你伤心么,现在的你对我而言什么都不是,有你没你我一样过得很好。
  “李真,我觉得你是对的。”为了寻求认同,她在微信上如此说道。
  “怎么说?”
  “享受人生比什么都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那是小女孩的行为。我都这把年纪还
  满脑子初恋情人,就太幼稚了。”
  丘婕插嘴道:“对,不要当大龄Loli!”
  申雅莉大笑一阵:“李真我知道你优良资源丰富,等你给我介绍好男人啊。”
  说是这么说,她却从来没想过,李真之神速已到了常人只敢仰望而不敢嫉妒的程度。
  当天晚上,李真就挽着一个男人进入了酒宴现场。
  那男人只有二十一岁,至少有一米八五,黑头发蓝眼睛,紧身白T恤包裹着健美的胸肌
  ,黑色工装裤皱褶叠在军式短靴上。这个只会出现在杂志上的Dandy Boy是浮夸、精致又
  时髦的结合体,是那种女人看了会一见倾心,男人看了会嗤之以鼻的典型。
  “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Ken。”李真凑过来在申雅莉耳边小声说道,“这才是我要
  送你真正的生日礼物。好好享用。”
  简短的介绍过后,两人开始了最基本也是最多陷阱的试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申雅
  莉整个晚上都不是很在状态,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而且整个聚会都很无聊。只有在
  和李真她们聊到星座的时候,她一颗神游的心才总算回归了现实。
  “雅莉是狮子座啊,人家都说狮子和水瓶是速配率最高的,所以我俩这么多年来一直
  是好姐妹。”李真揽着她的肩膀跟人如此说道。
  她想起学生时代女同学都很爱讨论星座,曾经有—个天蝎座的女生高调地说自己的星
  座和巨蟹座很般配。另一个女生回答说:“呀。你不知道顾希城就是巨蟹座吗?他是典
  型的巨蟹座呀,温柔得像女孩子一样。”天蝎座女生嫌弃地说:“真的?不要啊,那好讨厌,好倒霉哦。”但脸上已经有了难掩的笑意。她当时还觉得很沮丧,想着好像没她什么事了—一青春期的自己内心是如此胆小、不坚强,会因为这种问题感到绝望。但同—天和他随便聊过几句以后,又好像整个世界都灿烂了起来。
  这样想想,希城真是很像巨蟹座,因为他总喜欢在床头堆放一堆电子产品、冰箱永远塞满食物、床上有一个专门用来赖床的抱枕,而且总是可以一个人静静待着,话特别少。
  其实从小到大她都不是很喜欢太顾家的男生。因为这样感觉会少了一点男子气概,但只
  要想到希城是这样的,她对“顾家”二字竟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依赖感。
  只是再回想他再也没有回过的微信,就会又--次被狠狠地拽入现实—一他是否顾家,
  是否温柔又怎样呢?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年纪真的不小了,要么稳定下来,要么享受人生,再浪费时间的话就是傻子了。想到
  这里,她就和Ken两人对饮了好多杯。十二点一过。吹了蜡烛,切了蛋糕,然后散场的时
  候,Ken在她的手里塞了一张酒店的房卡。
  半个小时后,她在那间豪华江景房里和他会面。
  餐桌、蜡烛、红酒都已准备好,他直接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将她牵到床边坐下。烛光
  中他的跟神比在聚会上更温柔,他确实有一双深情性感的眼睛。而且,不论是从气氛营
  造、调情方式,还是眼神的互动来看,他都确确实实属于情场高手类,这在他这个年纪
  尤为难得。可是,他的嘴唇刚凑过来,她就下意识闪躲了一下,立即破坏了气氛。
  “怎么了,雅莉,不喜欢我这个生日礼物?”
  已如此亲昵地叫她,却令她防备更重。但是,只要一想到希城对自己做的事,想到他
  反反复复伤害自己,她就更加确定不能这样下去。她主动握住Ken的手,试着要重新回到
  刚才的暖昧气氛里去。他也很快进入状态,再次亲了上来。这一下她没再闪躲,可是嘴
  唇才刚一贴上感觉就不对,对方试着深入以后更是如此。。不仅没有一点激情,还觉得
  很不适应。两个人的舌头总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跑,牙齿还轻微碰撞了好几次。好在他很
  会缓解尴尬,撤离了一些,刮了刮她的鼻子:“原来我们申天后真是如传说一样非常洁
  身自好,连接吻都不是很熟练么。”
  不是不熟练,是因为Ken和那个人的接吻方式完全不同。虽然她和希城除了上床几
  乎没做过别的事,可他的吻从来都没有带过一丝情欲,反倒是像是呵护着她一样,总是
  从温柔的舌尖开始,和他一般亲吻不到五分钟,她就会像是被灌了迷药一样晕眩着倒入
  他的怀里。可是Ken……她找不到任何感觉,反而越来越清醒。
  两人试了好几次,她终于受不了了,推开他,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今天好像不
  在状态。”
  Ken很无语,看着她半天才无奈地笑了:“天后啊,你是那种有了男人就玩不了的女
  人吧?”
  “对不起。”她的心情糟糕极了。
  “唉,痴情的女人,我明白了。但你要知道,今天晚上不是我的技术问题,像你这种
  女人,我就算是卡萨诺瓦再世都别想取悦你。”
  她无力地笑出声来:“知道啦,我不会去乱说的。”
  虽然过程不是很理想,但她还是很负责地善终了——她当着Ken的面打了个电话给李真
  ,然后得意洋洋地说:“真是和你说的一样,爽翻了。”
  “喂喂,这才多久就结束了,还爽翻了?”
  察觉穿帮后她干咳两声:“这只是第一轮.第一轮……”
  又过了二十分钟,她自己开车回家,心情却再一次跌入谷底。
  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却是如此矛盾,玩也玩不开,放也放不下。还是被早已变质
  的初恋牵着鼻子走。镜子里的自己妆花了,精心做的头发也凌乱了,生日末端把自己折
  磨成这样,还要一个人大半夜开车回家。随着汽车进入江底隧道,她听见车辆呼啸的噪
  音不断传出回音。然后她离开隧道,重回星夜之下,在寂静无人的凌晨上了高架。像是
  万点灯光都已被抛在身后,前方依然有数不清的蓝色窗扇、高楼黑影、工业吊桥……世
  界就像一个巨大的命运齿轮,眼前的一切都是它的零件。它被强制安上了发条。正在以
  无法控制的机械力量绝望地旋转着。
  当渺小的自己在这样浩大的世界里生存着,她时常不知道哪里才是回家的方向。哪怕
  抬起头眺望摩天高楼,上面很可能就有她放大的海报。她时常想,自己的痛苦与那个人
  并无关系。只是太累了。
  到家后,她筋疲力尽地把车门甩上,走上楼梯。但不经意回头,却看见了院前一辆眼
  熟的车。看了看车牌号,她惊讶得目瞪口呆,然后走到车窗前往里面看。里面没有人。
  正思考是不是他的司机把车开到这里来拿什么东西,就已在黑色的车窗上看见他的倒影
  。她没来得及转身,身体已被人搂住,紧紧地抱了个满怀。
  “生日快乐,莉莉。”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你……怎么回来了?”
  通过车窗,她看见了自己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怎么会这样,她应该很愤怒或者很开
  心。怎么会有一种劫后新生的感动?
  “本来想第一个当面对你说,你没回来,只能发短信了。但估计短信你也没收到。”
  “早上你在机场?”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她掏出手机。果然上面有两条未读短信,一条是十点多发的:
  “我在你家楼下。”一条是十二点整发的:“莉莉,生日快乐。”
  此时此刻,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觉得胸腔和眼眶里都热热的。
  有时候,你会对所有人都特别宽容。但唯独对某个人要求特别高。和他闹脾气以后,
  你会告诉自己“这种人消失在我的生活里也无所谓”,然后真的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
  只是这以后心情总会被一些小小的事情影响,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不开心。直到他再次
  出现哄你开心,才会发现,他才是你快乐的源泉。
  “对了,我有礼物要给你。”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她手心,“不是什么
  值钱的东西,但还是有一点意义。”
  打开包装,空荡荡的盒子里面只装了一块金属材料。她拿起来,不解地观察了半天:
  “这是?”
  “我第一栋建筑作品的第一块材料。优质钢。”他见她不说话,又补充说道,“你别
  瞧不起它。它以后可是会随着我的升值而升值的。”
  她对此没有给出任何评价,只是默默地打开了压在钢材下面的生日贺卡。上面只写了
  简单的几个字:“生日快乐。我爱你。”
  她把他带到了家中,第一件事就是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他有些惊讶,不自
  在地轻轻推她:“我不会动摇的。我说过不碰你了。”
  “你不是说喜欢我么?”
  他愣住,然后微微皱眉:“可是我不想和你婚外恋。”
  “既然喜欢我,不是应该答应我所有的要求吗?”她攥紧他的衣领,抬头仰望着他,
  “那在我寂寞的时候陪着我,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她在想什么,其实他又怎么会不清楚。他不是她认定的人,她却对他有依赖感。她不愿
  付出太多,大概是不想在身体出轨后,心灵上再欺骗丈夫。而事实说明,男人在爱情
  里所谓的定力和尊严都是过眼云烟,尤其是面对自己喜欢女人的诱惑时。当她再次靠近
  ,他只能象征性地反抗一下。
  “那就维持这种关系吧。”他像是自暴自弃—般地说道。
  她非常坚信,这并不是爱。她只是喜欢他的体温,他的气味,他在她耳边低低问着她
  “这样呢”的声音,他拥抱和亲吻自己的方式。每次与他十指相扣,都有一种电流直接
  顺着指尖击入心脏的感觉。每当被他拥抱,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在燃烧。这种感觉跟小时
  候那种小鹿乱撞的初恋是不一样的。这是种源自性本能的激情,成熟又转瞬即逝。这一
  刻,他的一切都太称心如意了,所以离不开他。但这不是爱情。
  两个人一直到天快亮了才筋疲力尽地停下来,相互依偎着躺在床上。他按照惯例起身
  穿衣准备离去,她忽然想起上一回他离去后的空虚,还有那个让她哭泣了很久的空浴室
  ,终于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
  “怎么了?”
  不愿意一个人待到天亮——她说不出口,又怯生生地把手收了回去。
  “我知道了。”他重新回到床上,“今天生日你老公也不回来对吧,我陪你到六点
  好么?”
  “嗯……”
  看他坐在床边重新脱掉衣服,她闭着眼在被子底下激动地握紧双拳,偷偷地笑了起来
  。等他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她像个小动物一样挪过去,钻到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空调开得好低,好冷。”像是故意找拥抱他的借口一股,她如此说道。
  这一回他并没有聪明地提议去关了空调,只是笑着在她额头上吻了—下:“睡吧。”
  当他把她完全圈住的时候,她能听到他清晰的呼吸声。忽然觉得,这种幸福感简直胜
  过了刚才的激情。好想吻他,但心里清楚这样是不对的。她悄悄抬头看了他—眼,没想
  到却正对上了他的视线。她看不透他眼中的情绪,只知道他很少如此认真地看她。
  “莉莉……”毫无意义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他吻住了她的唇。
  这真的只是激情吧。她心跳过快,眼角溢出了一点泪花。被他如此拥抱与亲吻,好像,真的快要烧起来了……
  希城,我发誓再也不会爱你了。
  可是,我想永远都像现在这样,和你在一起。
  其实从这个凌晨起才是她的生日。奇怪的是,六点的时候他没有离开,她的整个生日也没有离开家,除了接了妈妈和亲戚的祝福电话,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跟他耗在了卧室里。
  而且这一天两个人状态都不大对,做什么事都不按常理出牌。先是接吻时间太长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以后,她竟发现他们没有做防护措施。她很焦急,立刻翻下床去穿衣服。他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任何话。这是他们最近的—次接触,让他有一种真正占有了她的错觉。在她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时,他已穿好长裤,赤裸着上身
  从后面抱着她。他的体温如此炽热,让她的指尖都微微抖了一下。他低下头,用侧脸轻
  轻蹭着她的脸颊,温柔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哄孩子的父亲一般:“莉莉,我真的很开心。”
  她望着镜子里两个人的身影,觉得自己的体温也被他带上来了,内心却越来越空虚,如同沐浴着深渊中的冷风。
  她无法敞开心胸和他讨论这件事,只是当天就一个人去和私人医生见了面。
  再次看见他,她平静地把避孕针的说明书往桌子上一扔,轻松自在地笑了:“我打了这个,以后应该会省很多事。就是好像打这个针会长胖。以后不敢多打了。”
  原本他坐在沙发上看书打发时间等她回家,听见她的话,抬头时所有笑容龄凝结在了
  脸上。他站起来,在阳台上点了一支烟,许久许久,才把嘴上的香烟取下来夹在修长的手指间,皱着眉吐了一口烟,根本没看她,只是冷漠地笑了一声:“不错,以后不用买安全套了。”
  没有了最后的阻碍,两人身体上的距离拉得更近了,几乎每日每夜都颈项缠绵。与希城亲密至极的时光,是幸福到连呼吸都会颤抖的。可是,也因为没了这一层阻碍,她觉得对
  他的感觉更加奇怪起来。好像有什么比以前多了一点点,-又有什么比以前少了一点点。
  当天晚上时间还早,她缩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和堂弟发消息聊天——
  君君:“姐,你在做什么呢?”
  她看了一眼厨房里的希城,确定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红酒上,才偷偷摸摸地接着回话:
  “无聊呢,你呢,最近都忙什么?”
  君君:“才和女朋友分手,沉浸在悲伤中。”
  雅莉:“女朋友?就是上次你在学校门口指给我看的那个?”
  君君:“你是说短发的那个?”
  雅莉:“对对,就是那个。”
  君君:“哦,那个不是女友,是炮友。”
  她差一点把才喝的水喷出来,捂着嘴咳了半天:“炮友?你不是喜欢她么,怎么就
  是炮友了?”
  君君:“喜欢也分很多种的好吗,我对她的喜欢,就是炮友的喜欢。才分手的才是我
  的真爱。这二者之间区别很大的,老姐你都那么大人了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她再一次被自己呛住,干咳声总算被希城发现,他端着两杯酒过来,递给她一杯:“
  怎么了?”
  “我堂弟啊,太早熟了,说话真可怕,受不了……”
  “申义君?”
  “对对,就是他!”
  “我印象中他还这么大,”他的手比在沙发靠背的位置,“在读学前班。”
  又看了一次堂弟看上去颇为沧桑的熟男言论,她哭笑不得地说:“不,不是那样了,
  人家现在已经是大男孩了,刚才还在跟我普及炮友和真爱的区别。我记得我们中学的时候
  完全不懂这些,现在的孩子是怎么了?”
  “当时不懂有什么,现在懂不就好了。”他坐下来,若无其事地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
  “什么意思……”她总算把目光从手机上转移到他身上。
  “我们的关系不也分得很清楚么?”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指了指她,又指向自己,
  “炮友。”
  大脑当机了几秒钟,她攥着沙发上的靠垫就扔向他:“瞎说什么,谁跟你是炮友!”
  他从容不迫地接过靠垫,还是朝她淡淡地笑着:“不是炮友么,那你说说,我是你的什么人?”
  她沉默了很久,忽然猛地站起来,气得转身就走:“你真龌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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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11 22:28:28
第二十四座城  逃避
  牛津大学每一年都会选择一个年度词汇。2012年,BBC公布了他们选出的风云词——
  Omnishambles。这个词意味着一开始的错误,造就之后的极度混乱。没有什么词比它更
  加贴切申雅莉的心境了。
  国家调研数据显示,近两年内大城市独居的人口将超过20%,富裕的家庭离婚率会持续
  上升。在这种情况下,她却无法用—个确切的词来定义自己与顾希城的关系。其实工作
  忙碌的人不仅仅是她一人,之后一日早晨,她从顾希城与下属的通话中得知他同时负责
  了多项工程,她生日之前其实都一直在西班牙加班,而且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两边跑
  ,只要留在西班牙就可以了。越是清楚这一点,彼此之间见面频率的增加就越会令她感
  到焦虑。
  而更令人感到害怕的,是那些陆陆续续被打开的回忆。时间过得久了,被遗忘的往事
  就好像是古时欧洲人为节省材料而在羊皮纸上刮掉的字,既神秘,又让人觉得遗憾。直
  到有一天,它们再度被唤醒,才知道原来打开记忆开关的并不一定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或许只是普通的朋友,一张简单的照片,一个超冷的笑话,甚至只是一行由无关人写下
  的字,却会让你想起最重要的人,还有和他们之间发生的事。
  周一的早上,申雅莉在公司听候阿凛的工作安排,看他找到纸和笔,歪着脑袋把手机夹
  在耳朵和肩膀间,用商用签字笔在本子上写下联系人的名字和电话。她发现好像周边
  用钢笔写字的人已经非常稀少。自己则更是连笔都不怎么拿了。
  学生时代在任何方面注重的细节好像都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像是每天上课记笔记不知
  道该把钢笔帽扣在笔上还是放在桌子上;像是坐在老师眼皮底下明明困得不得了但还得
  坚持睁大眼听课;像是穿了一件白色的新衣服,附近坐了喜欢的男生,对方看了自己一
  眼,自己却在摘不摘袖套中挣扎;像是每周一全班都会换座位,总是会期待能靠近那个
  男生和死党的那个星期……
  那时候,好像从一开始她就和班上的许多女生一样,对希城的态度怪怪的,喜欢说他
  的是非,取笑他一些连他哥们儿都不会留意到的特征(例如他刚洗完头一定会毛茸茸的
  发梢),在他面前总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就像有个星期她的座位调到了他右边前排
  的位置,那个星期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_-次,却总是和左后方的女生说话,被同桌问
  过“你这星期为什么老转过头去”以后,她就尴尬地收敛了一些,:但每天心情和以往
  是明显不一样的。
  看见阿凛写字,她想起了当年自己是如此热衷于模仿希城的字。他虽然成绩不好,字
  却是出乎意料地漂亮。他写的字所有短横都微微往右上倾斜,总是纤长秀气,但诸如“
  主”下面的—横、“市”上面一横、“要“中间一横、“左”字靠左边的一瞥、“纸”
  字靠右边的撇钩,等等,都拉得很长,因此看上去又特别又大气飘逸。他还特别喜欢用
  细尖的钢笔写字,这和她恰恰相反。她当时受他的影响,特别去买了细尖钢笔。新的细
  尖钢笔写字都不好看,要写一段时间字才会好看,但写太久字又会变得太粗导致分叉,
  所以她就以此为借口找他借了笔。笔杆上还有他手掌的余温,那一刻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写字时她低着头偷偷地微笑了。
  这点事她一直记在心上。晚上回家后吃完饭,希城刚好也过来了,他洗完澡出来,半
  潮湿的头发被揉得乱七八糟,更衬得他皮肤白净年轻。她打开手机,随便找了—条关于
  工作的长短信,把它和纸笔放在他的面前:“来,你帮我把这个抄一下。”
  “好。”: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讨论过性以外的话题了。他觉得有些意外,但不敢多问,生怕破坏
  了此时的气氛,于是坐在桌旁开始写字。看见他的背影,过去的记忆一幕幕疆涌入脑海
  。
  当她看见熟悉的字迹出现在纸张上,看见那纤细的字体、长长的撇和横,熟悉又陌生
  的痛楚已无声地扩散在胸口。而当他的淋浴露和洗发香波混着的味道飘过来,她看见他
  的渐干的头发一如既往变得毛茸茸,这种痛楚已经上升到了极点。是如此想要从背后紧
  紧抱住他,可是做不到。她只是和十来岁一样,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看来这些年你
  真的没怎么写字,高中时写的字漂亮多了。”
  他的笔尖停留在纸上没有动,留下了一团小小的蓝色墨晕。他轻轻笑了一声:“你居
  然还记得我的字。”
  她后悔到肠子都青了。怎么会提到这种话题,这已经不适合出现在他们之间。这样听
  上去就好像是她很怀念那段回忆一样。她立即狡辩道:“很正常啊,那时我可是班长,
  全班同学的字都记得。”
  他抬头看着她,试探着握住她的手,像是对主人提心吊胆的宠物一样温顺,把她拽到
  沙发上坐下:“我也记得班长的字,那是和班长美丽气质一点也不搭配的圆溜溜字体。
  就像现在电脑上的幼圆体一样。”
  她忽然炸毛了:“什么圆溜溜的,我的字才不圆好不好!”
  “好好好,不圆不圆。那你写来证明给我看看。”
  “写就写!”
  她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发现还是喜欢他的字多过自己的。然而,这好像比两人在
  床上直白的对话还令她感到害怕。因为和他做爱的次数实在太多了,这段时间只要想到
  他,她的脑中就只有他炽热的体温、触摸自己身体的手指。还有一次比一次粗重的低喘
  ,就好像是从喉咙深处直接发出来的一样。他们很少对话,很少拥抱,连接吻都很少。
  她逼迫自己把这个人和初恋情人分离开。可是……
  “莉莉,你的字还是可爱又工整。”他双臂撑在膝盖上,靠过来看她写的字,“不愧
  是我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
  “不准你说后面那句话。”
  “好,不说。”
  看见他这样宠溺自己的样子,她觉得自己的心情更加复杂了。按之前的“行程表”来
  看,他们这时候差不多该进卧房进行惯例活动了,可这一刻她却只想和他再多聊几句,
  有一点点想缠住他的胳膊,靠近他的胸口,咬他一口,或蹭蹭他的脸颊——意识到这一
  点后,她再次打住了自己妄想的念头。
  “对了,好像我回来以后你还没去过我家,要不今晚去我家?”说完以后他像是怕她
  误会一样,又补充了—句,“可能换个地点会比较新鲜。”
  迫切想要了解他的冲动是这样难以控制,她几乎没经过思考就点头答应了。
  可惜这段时间她的状态越来越奇怪,刚到他家也不愿意直接和他进卧房,反而以肚子
  饿为借口打发他去楼下给自己买夜宵。待他穿好鞋,她又以“怕你选高热量的东西”为
  由要跟他一起出去。他当然什么都顺着她,也尽量不在外面碰她。但在电梯狭小的空间
  里,看着她长发盖满背部的背影,他终于忍不住了,轻轻揉了一下她的头发:“莉莉。
  ”
  “嗯?”
  “以后跟我在一起就不用化妆了。”他看着她因素颜显得有些孩子气的脸,“你素颜
  很漂亮。”
  完全没有任何征兆地,她的脸唰地红了,然后匆匆躲开他的视线垂下头去:“真的啊
  ?”其实最开始和他在一起,她任何时候都会带着精致的妆,直到他走了才会去洗手间
  卸妆。这两天她是中了什么邪,居然就这样出门了……
  “嗯,我很喜欢你这个样子。”
  “再,再说吧。”
  她努力掩饰的害羞给了他一点点动力,他微微笑着,牵住她的手。最让人难以琢磨的
  地方就在这里,其实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没有做过呢?可是她却在是否要回握住他的手
  这个问题上纠结起来。经过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做,手敏感而麻木
  地摊开,由他这么牵着。这种可爱的反应令他不由情动,没穿高跟鞋的她在他面前显得
  特别娇小。他捻起她的一缕发丝,手指顺次穿过她的长发,微微弯腰,勾下头想要吻她
  。
  她吓得赶紧拧过头去一低声说:“不不不……不要。”
  等等,这种恋爱模式是怎么回事啊?他们几时开始变得这么亲昵了?明明和他也就比
  陌生人熟悉一点,他明明是自己用来打发时间的道具,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举止表现
  就跟男朋友一样了?
  —一这是不对的。
  这男人是见不得光的,如果他的存在让别人知道了,那她的声誉才算是全毁了。然而
  ,生活就是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才有这样的想法,电梯大门打开时,她就看见门口站
  着一个熟人。
  那是妈妈的朋友霍阿姨。
  她居然和顾希城住在一个小区。
  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她这晚的表现完全可以打负分。看见熟人她的第一反应竟是先甩
  掉他的手,然后去按电梯的关门键。可电梯门被霍阿姨挡住了:“雅莉?”
  “霍阿姨。”她硬着头皮率先走出去。
  “你居然会在这里,太巧合了。”霍阿姨犀利的眼把顾希城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脸上
  绽开了笑,“哦,知道了,男朋友住这里对吧?”
  她赶紧摇手:“不是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
  “这样啊……”
  但这样的答案怎么能满足八卦妇女的欲望,霍阿姨拽着她的手就往旁边拖去,用了
  很大的劲儿朝她伸出个大拇指:“我知道,咱们雅莉是大明星,谈恋爱都低调。但我必
  须得跟你说—句,这男生很好,一表人才,气质又好。我就爱看他,你眼光真好。”
  “哪有,我和他真不是阿姨你想的那样。”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有一点高兴又
  是怎么一回事……
  “他是做什么的?”很显然霍阿姨不爱看电影,也不关心时事新闻。
  “建筑设计。”
  “建筑师?建筑师好!这种男人靠得住,以后结了婚肯定不会花心的,你可要好好和
  他相处啊,老大不小的,该结婚了……”
  “好好,我和他好好相处。但霍阿姨你也知道,我这职业还是比较特殊,这事你可
  一定得替我保密。”
  “没问题,阿姨做人你放心。”
  没过几天,妈妈和亲戚轮番打电话到家里来,追根究底盘问她那个高高帅帅的建筑师
  男友是怎么回事。在这之前,她不知用“工作第一”为由洗脑家人多少年,才把他们逼
  婚的瘾戒掉,结果这一劲爆的消息传出来,简直就像一下给戒毒的人重新服了海洛因,
  完全刹不住车了。她应接不暇地一个个解释,才总算说服了他们,答应他们如果真的发
  展得不错,就把男友带到家里来。
  同一时间,顾希城在办公室里帮两只乌龟换了水。杲杲和笨笨比刚买的时候大了不少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它们还是—个犹如尸体般懒惰,-个却患了多动症。他隔着透
  明的盒子观察了很久,想起他们刚买这两只乌龟的时候,就发现笨笨特别爱钻牛角尖,
  这还真的有点像她。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手机背景上她的照片,想起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从她打针以后,他们每个晚上都在—起。第一个晚上,她没有挽留他,但事情结束
  后她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穿衣服下床给自己倒水,单手叉腰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而是翻
  过身去背对着他。他试着去握她的手,她没有反抗,然后两个人像小学生一样牵着手入
  睡。第二个晚上,事后她保持原来的卧姿,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他伸手去搂她,她竟
  然就乖乖地靠在了他的臂弯里,低声说了一句“我困了”,然后沉沉睡去。尽管每个早
  上他们都会各自沉默地穿衣上班,但之后的每个晚上,他们都会这样相拥入眠。
  直到这个凌晨,她不知怎么着就睡到了床的另一侧。半梦半醒时,她用力推他的胳膊
  :“希城,希城,我做噩梦了……”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再次把她抱入怀中,缓
  慢地抚摸她的头发:“有我呢,不怕不怕。”她像是哭泣一样呜咽了一声,用力抱住他
  。他温和地说:“梦到什么了?”她的身体竟开始微微颤抖,身上也渗出了冷汗:“梦
  到你死了……”一下失去了所有睡意,他在黑夜中闭上眼,紧锁着眉,加重了拥抱她的
  力道:“莉莉,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申雅莉好像真是一个外表强悍实际反应迟钝的人。她当时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
  反而是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直到这个早上,他若无其事地收拾好一切准备去公司,
  她才一路小跑追出来,站在他身后许久不说话。他正在门口整理衬衫领口,像是察觉到
  了她的视线,回头看看她,对她微微一笑;“我下了班就回来。”她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他却从她眼中读出了不舍。
  他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打开软件开始熟练地调整下属发来的剧院建筑构图,动作进
  行到一半却忍不住看了一眼依然亮着的手机屏幕。照片上的她是个多么漂亮的女人。他
  轻轻吐了一口烟,出神地望着她的眼睛。没过多久,手机震了—下,屏幕上出现了一条
  新短信,发信人是“莉”。他被吸进去的烟呛住,咳了几声,打开短信。然而,短信只
  有短短几个字:“今晚我有事,别来了。”
  只是一个晚上不见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他在工作时却不由自主地微微
  皱起了眉——这似乎是他这些年来如此热爱工作的原因。建筑并不是—个容易的行业,
  因此,只有在工作的时候,他才会让自己忘记她的面容。只是,当他完成手里的任务,
  整个人闲下来,又会忍不住打开通讯录快捷名单。他盯着她的名字.几次差点拨通又都
  忍了下来,最终把手机关掉放入皮包里。
  真是越来越无法理解自己了。在他消失的这些年里,其实不是没有这样想要联系她
  的时刻,但都没有现在这样难忍。可是,确实不可以再找她了,不然她大概很快就会觉
  得厌烦的。
  这时,他的助理敲了敲门:“Dante先生,董事长发了邮件给您,让您检查一下。”
  “知道了。”他深深吸了一口烟,打开新来的邮件。
  上面没有称谓,没有署名,只有一句话:“Si no vuelas a ella,te despido.”
  他愣了一下。这一切仿佛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他含着烟轻笑起来,然后
  快速回复了对方,内容也只有一句话:“Como quieras①.”
  晚上十一点,顾希城从公司出来,乘车上了高架。
  ________________
  ①这两句话的意思是(意译):“如果你不回到她身边,你就被解雇了。”“请自便。
  ”
  广播里重播着白天的新闻,他听着广播的内容,机械地记忆着,没过多久就有了睡意
  。广播里说着,一架从巴西飞往美国的飞机因推力反向器失灵失事。造成四百多人死亡
  。
  视野极远处的地方有一些待拆迁的老旧水泥房,在城市黑夜的灯火反射下,就像是
  一片骷髅堆,窗户是它们的眼睛,四散的电缆是它们湿漉渡的头发。从事建筑这一行也
  已经多年,他对设计失败的楼房一直没有太大兴趣。但那些房子存活在城市的狭缝中,
  不被人注意,却在这—刻夺走了他的注意。
  这让他想起伦勃朗曾为《浮士德博士的悲剧》绘过一张画。那是一幅集合了恐怖、
  绝望与炫目的铜版画。画的背景是黑暗的小屋,前方有一张摆满书籍、地球仪与报纸的
  大桌子,浮士德博士站在那张桌子前,被一道从窗口射入的夹杂着恶魔符文的光芒吸引
  ,从而站起来,握紧双拳望着它。窗外有鬼影重重,屋内有死人头骨,只要凝视这幅画
  的人,好像都会自动把自己代入到浮士德博士的身上,被绝望与最后的一线希望笼罩。
  这么多年来,对他面言,申雅莉就是那一线魔鬼射入的光。
  眼中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周遭的一切都让他想起了当年那场飞机事故。那一天,
  他和母亲—起准备飞向威尼斯。在进入候机室等待飞机的那—个小时中,他鬼使神差地
  想起了申雅莉,并一直无法从思念她的幻觉中走出来。他不甘就此放弃,打算留下来重
  新去找她谈话。因此,才侥幸躲过了飞机事故。但背叛上帝出卖灵魂的浮士德博士是需
  要付出代价的,他的代价便是失去了母亲。
  到现在,他也忘不了母亲上飞机前饱含泪水的愤怒双眼。当年,丈夫才过世没多久,
  她唯—的依靠就是儿子,但儿子却鬼迷心窍依然挂念着那个跟有钱男人跑了的女孩。她
  已经快要崩溃了,压低声音颤抖地对他说:“你真要回去找那个势利的姑娘?”
  “妈,你先去西班牙,我明天就飞过来找你,我向你发誓。”
  “没有明天。现在你爸都死了,你是想把我也气死,对吗?最好是我坐这趟飞机也
  遇难死了,你才会看清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看上去很平静,内心却丝毫不冷静,什么话也不说转身就走。他听见后面母亲说“
  你如果真去,就不要认找这个妈”,但也没细想。他知道,母亲对自己的脾气很暴躁,
  但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第二天乖乖地飞过去向她认个错,她就不会往心里去。
  可是,谁知道后面真发生了那样的事,谁又会知道,他们母子之间最后的对话竟然
  是这样。
  飞机事故带给他的震惊,绝不亚于这则新闻带给申雅莉的震惊。但母亲死去的事实
  同时也让他心如死灰,彻底断了对过去生活的任何幻想。他在国内换了个城市居住,,
  等自己死去的消息在以前的朋友圈里传开,而后才独自去了西班牙。她是否会觉得后悔
  ,会怀念他?当时他不是不好奇,但已无力关心。
  尽管如此,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恨过她。-刻电没有。
  他却恨透了自己。
  纵横市中心的高架就像是无数有条理而利落的线条,把零散杂乱的街道连接在了一
  起,构成了一种近似未来主义的形态。轿车在这样庞大的支架中穿梭着,他知道自己的
  家在哪里,也清楚所有地形,却不想回到那个空荡荡的高级住宅中。
  他还是决定要去偷偷看她。于是,当他的车靠近她家附近,他让司机把车停下来,
  然后自己步行过去。
  看见她家楼下多出来的跑车他已察觉情况不对,但真正看见拥抱她的男人时,他还是
  错愕得无法动弹拥抱着她的男人是李展松。
  他一直以为李展松不过是个她赶跑他的幌子。
  “阿松,我没想过你回来才两天就又要走了。”申雅莉应了李展松—个紧紧的回抱,
  “我会想你的。”
  李展松紧闭着眼,抚摸着她乌鸦羽毛一般的黑色大卷发:“雅莉姐,我还是觉得很对不
  起你……”
  听他在一年后说出这句话,她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会这样说,说明他已经想开了。她
  不想再从旁人口中听说这大孩子得了抑郁症的消息。她拍拍他的肩,笑得很豁达:“这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别往心上去。”
  其实,一年前,她真的差点就嫁给了这个年轻男人。
  一直以来姐弟恋在人们心中都是刺激、新鲜又带着些许禁忌的关系。尤其是像她和
  李展松年龄差距这样大的情侣,在老一辈的人眼里是完全行不通的。可是,他感化了她
  。他与Dante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比Dante更像顾希城。那样全心全意毫无心计地付出
  ,在Dante身上已经找不到了。他从来不会掐着时间给她发短信,不会在和她话前三思
  而行,不会和她玩暧昧以欲擒故纵,不会隐瞒与她的关系以留下和其他女生发展的机会
  ,不会在和她吃饭时嘴上赞扬她实际留意的却是她身边的美女朋友……总之,一切“成
  热男人”的缺点,他都没有。他也有很多年轻人的毛病,例如太黏人、太直接、会为一
  点小事和她吵架,等等。只是相较外表波澜不惊实际步步惊心的成熟爱情,她更喜欢这
  样类似于太学校园的恋爱模式。
  而且,他并不像很多小男生那样和姐姐在一起只是为了新鲜。他们刚一起,他就
  向父母坦白了——他们的矛盾也从那以后开始。在他们约会的时候,他的父母会打电话
  过来,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总会说一些刻薄的话,例如“你还和那个年纪挺大
  的女明星在一起么”“她比我小不了经济吧”“你是想要第二个妈对吧”。由于他们几
  乎都是在比较安静的地方约会,手机里的声音往往会一字不漏地传到她耳中。后来,他
  不再当着她的面接母亲的电话了,但每次从他回来后发肯的脸色可以看出,他们母子俩
  又经历了一次大战。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母亲似乎看出了自己儿子对这女演员的感情并
  非玩票性质,于是对他执行了经济封锁。只是没想到,他早已是当红偶像,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挥金如土,但以他的收入还是可以过上相当富裕的生活。他选择了离家出走,
  在她家住了下来。在他暂居的两个月中,他虽然在经济上没有什么问题,精神上的问题却很大。
  在现在这个社会中,似乎一个家庭越富裕,这个家庭的孩子就越敏感、脆弱又爱逞强。他每天都不开心,经常出去酗酒,半夜在睡梦中抱住她流泪。她看出了他的不快乐,也试着想要劝他回家,他却每次都硬邦邦地转移话题。终于有一个晚上,他向她求婚了。原本这件事需要再三考虑,但在他拿戒指回家前的一个小时,她还在翻看Dante的微博
  。顾希城自从回了西班牙微博就更新得更少了,零零散散的几条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讨
  论建筑,不提自己的私生活。可是,看着那些毫无感情的冰冷字眼,她却感觉比任何时
  候都要受伤。所以当男友拿着戒指跪下的时候,她脑中也只闪过一个想法—一她已经太
  累了。
  他们先拍了一组婚纱照,然后准备登记结婚。随着时间推移,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选
  择或许并不是正确的。她—直坚信结婚是两个相爱的人终成正果的神圣仪式,而非不快
  乐之人用以逃离悲伤的道路。如果—个人不开心,那结婚也不会令这个人开心起来。李
  展松是这样,她也是这样。在他们拍照的阶段,除非摄影师要求,他脸上鲜有笑容。这
  样的反应让她想到了那部名为《巴塞罗那的时廊》的电影。这个联想令她感到了恐惧,
  同时陷入了矛盾。因为她不知道,李展松会不会变成第二个佐伯南。
  就在这个时段,李言亲自来找她谈话了。他说:“雅莉,我一直很欣赏你,而且非常
  open-minded,所以即便我太太让我停掉你们俩的所有通告,或是把你冷藏,我都没有答
  应。我也不会为了她放弃我旗下最有价值的女演员。所以我向你保证,我不会用任何手
  段去控制你们的关系。但我也必须告诉你,我的工作性质让阿松从小就缺少父爱,他和
  我的关系表面看上去不错,实际上是很陌生的。他很依赖他的母亲,也很听她的话。她
  就这一个儿子,所以对未来儿媳妇的挑剔程度到了你无法想象的程度。如果你要和阿松
  在一起,他们以后会连母子都做不成。在决定和他结婚之前,你最好想清楚:你是真的
  爱他么?你的爱是否足以补偿他为你所做的一切牺牲?”
  终于她知道了,他们确实都只是在逃避。他用结婚来冲淡和母亲绝交的痛苦,她则是
  用他来逃避顾希城对自己造成的伤窖——这样的婚姻,会幸福么?
  都说恋爱是一种习惯,当一个人失恋以后,总是会凭借本能去寻找另—个人来弥补这
  个空缺。新的激情会让你误以为自己已经走出过去,事实是你只不过是把这个人当成上
  —个人重新爱了一遍。然而,在一起以后,这两个人之间的差异会越来越明显,让你觉
  得越来越不适应。直到这时你才会恍然大悟,自己从来都没有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过
  ——在经历—段漫长而真诚的爱情过后,没有人可以立即抽身而出。只有让自己保持单
  身,一个人承受身边少一个人的寂寞,重新适应了单身的生活,才有资格与另一个人重
  新展开新的故事。
  令她意外的是,李展松比她想的要成熟,抑或说,他的承受能力也到了极限。与他促
  膝长谈一个通宵之后.他抱着她哭了。那之后没多久,他便去了美国。而她也调整了心
  态,打算让自己暂时保持单身,重新坚强起来,重新开始生活,直到Mr. Righr出现。
  然而,她并没有等来Mr.Right,反而在伤未痊愈的情况下等来了那个伤她最深的男人
  。更可怕的是,她重新对他产生了依赖感。
  把李展松送走了以后,她开始不可遏制地想念顾希城。她把自己关在黑暗的小房间里
  ,无数次拿起手机想要发短信给他,但每次看到两人几个小时前的短信记录,她又会莫
  名泄气地把手机扔到房间的角落,然后呆坐在床头浪费时间。不知道这样的状态究竟要
  持续多久。这个晚上她睡得很晚。
  她并不知道他看见了李展松的到来,所以不知道他也曾试图发短信给她。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完全没有出现。她绝不可能主动联系他,但他消失后,她除了心
  烦意乱什么也不能做。他大概是回西班牙忙工作了吧——她如此安慰自己。而她可以撒
  谎,气候却不能。它就好像是会随着她的心情变化而变化一样,连续几日里温度降低了
  近10°C,大雨倾盆下了两天两夜。这样的天气在夏天很少见,乌云凝重而杂乱,如同黑
  色的纱悬在夜空下,乍然望去就像是一张向四面扩散的蜘蛛网,即将在下一刻网住城市
  里的每一栋楼房,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庸庸碌碌的行人。
  这个雨夜,她在片场赶拍新电影,因为大家都疲惫不堪,导演决定让他们休息半个小
  时,吃点夜宵。她拿着盒饭坐在一个平房的台阶上,看着雨水犹如房檐的泪珠般滑落。
  好像有了雨水的衬托,天显得更黑了。他们在郊外几乎完全看不到灯光,呈现在视野中
  的只有远处漆黑的房屋群落,被涟漪闪烁的河水截断,凹凸不平地蔓延到视野之外。除
  了片场微弱的灯光,她好像看不到一点明亮。从这里只能隐约看见极远处的城市灯光,
  隐约勾勒出了黑暗中高大的建筑群轮廓。但是,它们在雨帘中也变得模摸糊糊。潮湿冰
  冷的空气摩擦着皮肤,青草被雨洗出了一丝腥气。在密集而脆弱的雨声中,突然响起的
  手机铃声把她吓了—跳,导致她接电话时也没注意看来电显示的名字。
  “喂。”
  听见这个声音,她几乎要惊呼起来,但还是按捺住情绪只说出了两个字:“希城……
  ”
  “我只问你一句话。”
  尽管下着大雨,他说的每一个字还是如此清晰。彷佛猜到他会说什么,她听见自己的
  心跳声逐渐变快,握着手机的手指也变得愈来愈冰凉。在等待他说下—句话的过程中,
  她坐立了两三次,害怕得几乎要把电话挂断,但到底还是没能躲过去。
  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没有感情—样冷漠地说道:“你还爱我吗?”
  “……你在说些什么啊。”她反应很迅速,像是把答案背出来一样,但从说出这句话
  到之后的很长时间,她都只能听见自己的耳膜在突突地跳着.脑部神经紧张到完全无法思考。
  “回答我。”他命令道。
  “这个问题,我们改天再说……我现在还在片场,没时间……”
  “有时间解释,就没时间回答是或不是么?”
  雨声是沙哑的,和他的声音混在一起,就像上个世纪的电台广播,尽管动听,却总是带着薄薄的、陈旧的忧伤。原本就已经被这个问题弄得坐立难安,他还如此强势,她迫使自己去思考这个自己—直逃避的问题,可脑中出现的全是一段段矛盾的记忆。她终于
  冷静了一些,一字一句道:“你希望我说什么呢?”
  “说实话。”他的语气总算温和了一些。
  “实话就是,我不爱你。”
  她等了很久,耳边只有破裂的雨声,那边没有人说话。她又接着说道:“我觉得你真的很有意思,假死十年,回来又用新的身份欺骗我……哦对了,和Paz Cruz结婚的事,
  你是失忆了还是怎样?经历过这些事,你再如此咄咄逼人,让我重新喜欢你。顾希城,这件事的难度系数会不会太高了?”
  他还是没有说话。
  她又等了一会儿,脸上挂着虚假的微笑:“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
  空气是充满寒意的,好像随时会随着偶然落上肌肤的雨水掺入骨髓。如果不是电话那边传来了汽车鸣笛的声音,她会以为他早已挂断了电话。自己说的话会不会太重了?她开始感到后悔,但这番话是自己早就想告诉他的。在主动挂断电话前,她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问我还爱不爱顾希城,我的答案是肯定的。不过,那是十年前的顾希城。”
  当你决意去伤一个人的时候,自己也注定会受伤。可是,在走向相爱的过程中,还是有那么多人会不惜付出伤害自己的代价,去刺痛那个珍惜自己的人。她的话说得很绝,也料到这番话说出口后很可能就永远失去他了。如此,—边自我安慰长痛不如短痛,—边难过得连呼吸都觉得辛苦。
  凌晨时分,天微微亮,但雨仍然没有停。她疲惫地回到家中,在玻璃上摆动的雨刷后看见了那个人的身影。下车后,她连门都忘记关上,就缓缓走到他的面前。
  虽然站在房檐下,但看得出来他还是淋了不少雨,头发和衣服都是湿的。他看上去不开心但也不忧伤,脸色苍白如同蜡像,像是通过这个颜色都能察觉他的身体已经冰凉。
  看见他这个样子,她莫名其妙地难过得想要大哭一场。然后,他忽然伸手抱住她,紧紧地。
  希城……    ,
  我是不是应该原谅你了?是不是该忘记所有你对我做的狠心事?
  她这样想着,却完全无法回应他。她终于知道,自己并不是不愿意原谅他,而是不敢。如果再次陷进去,她一定撑不过下一次的失去。与其让自己痛苦,不如不要爱。
  可是,当他低下头吻住她的那一刹那,她还是没能准备好内心不去接受。她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一下,同时像是听见了心底某—处碎裂的声音。她抓紧他的衣襟,除了心酸
  ,此刻的她只能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这一天在她的生命中烙下了很深的刻印。后来不论过了多少年,她都不会忘记这一个刹那的感受。她记得他穿过自己长发的冰凉指尖,记得他小心翼翼靠近自己的细微动作,记得他大衣上有潮湿的雨粒——只稍触碰一下,它们就会悄然融入他的呢绒上衣面料中。
  他们还是孩子时,她只知道自己非常非常喜欢他,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却找不到任何依恋的证据。大概当一个人的年纪逐渐变大,就会留意到很多孩子不会留意的细节,
  也会根据这些细节去认定一个人。这一刻变化的、静止的,所有她可以通过眼睛看到的,关于他的一切,都深深地烙印在了心中。甚至只是他的呼吸声,都可以唤醒她浑身上下最敏感的神经。
  可是,李展松的回归令她瞬间清醒了很多。
  她还是推开了他。
  他没有防备,又一夜没睡,硬生生地被推得踉跄一下。
  “莉莉。”他握住她的手。
  “够了。该说的,我都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她长长的卷发盖住了一只眼睛,冷漠地说道,“同样的事实我不想再重复第二次。”
  有很长时间他都没有说话,只是怔忪地看着她。
  我们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重复着会令自己后悔的错误呢?这到底是只考虑自己利益的自私,还是过度怜惜自己的自保?不知道自己的原则究竟在哪里,不知道该怎样走下去。她希望能毫无负担地生活,却害怕他再不像从前那样紧握自己的双手。
  最终,那只手还是松开了。失去了这个人的温度,手掌很快就被冰凉的雨水淋湿。这样的温度好像随着流淌到了心里,让她整颗心也变成一片空落落的苍白世界。
  她看见他对自己轻轻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如同春季融化的冬雪,随着犀利的水声融化在雨雾中。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11 22:28:42
第二十五座城  记忆

希城,你知道吗?当我看着这些过去的记忆,最令我感到难过的,不是我们的合照,或是我拍摄你笑容的某一个瞬间。而是这些你趁我不注意时偷偷拍摄的,我的背影。

    那个雨后的清晨已过,顾希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申雅莉面前。
    不仅如此,连续十天她都没有接到一个他的电话或短信,旁敲侧击打听过他的消息,似乎也都无果而终。这时的申雅莉充分发挥了狮子座的特质——永远过分高估自己,因为她比自己预想的要焦虑得多。她只想过他会难过,却没想过他会就这样消失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愈发感到坐立不安。她从来没有如此频繁地检查自己的短信、微信、邮箱和未接电话,好像每天早上起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打开这些东西。
    直到两周后,她才总算从媒体得知了他的最新动态。当时她正在出席一个商业活动,羊绒的裙装完美无瑕,一脸明艳的妆容光彩照人,周围全是一个广告价值七八位数打扮考究的明星,以及富有睿智气质的导演和社会名流。整个现场都伴随着相机拍摄声、鞋跟碰地声、浓稠的香水味和崭新皮革的气味。作为媒体关注的焦点,她与那些角落中被冷落到只好玩手机打发时间的小明星原本不是一类人,却在路过的时候听见他们低声说的一句话:“看到新闻了吗?Dante居然被炒了。”
    她错愕地回过头,竟不管场合地直接问道:“Dnate被解雇了?被Fascinante?”
    “啊,对,是……你可以上网看看,现在很多新闻头条都是在讲这事。”
    申雅莉根本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也没想过后果,就直接独自一人跑到无人的角落,翻出手机来上网——他们刚才口传的消息竟然不假,Dante真的离开了Fascinante!
    虽然她对西班牙的建筑业了解不深,但是所有人基本上都知道,虽然Dante是Fascinante提拔的,但他对Fascinante的重要性,绝对远远高过申雅莉对皇天的重要性。而他被解雇的理由,竟是因为某种缘由无法和董事长达成一致。这个消息很快也通过电视被播了出来。可是,不管媒体怎么报道、评价,他们对顾希城的行踪都只字未提。她还是找不到他。
    她很想假装不在意,但是,他消失的时间越长,他出现在她脑海中的次数就越多。她是如此无法遏制地想着这个人,却又如此害怕提起他,只能在联想到他的时候,去和朋友讨论着与他息息相关却无人知道的内容。
    “我才看了一本杂志,上面有一个讨论话题是‘对于男女之间的炮友关系,你们的观点是什么’,你们怎么看?”——周一,李真、丘捷、浅辰还有柏川刚迎接来了一个新的早晨,就在微信上被申雅莉拖到了讨论组里,第一眼便看见了这个劲爆的话题。
    李真:“如果全世界的女人都肯建立炮友关系,那男人肯定高兴死啦。”
    浅辰:“这种事……吃亏的总是女生吧。”
    柏川:“我倒公司了,下次再说。”
    丘捷:“只有不负责的渣男才会想要炮友吧,这种男人就该被S攻虐待然后五马分尸丢到河里喂狗!”
    李真:“丘捷你的逻辑混乱了。”
    看他们在群里兴高采烈地讨论着,申雅莉的心情完完全全跌入了谷底——果然,这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会傻到认为自己有个炮友是好事。可是,现在连他人都看不到了,那种无法取代的依赖感让她逐渐忘记了自己对他防备的过去。她甚至想要主动打电话给他,再听一听他的声音。现在她满脑子都是李真那句不怎么优雅的话:“随着年龄的增长,女人就会越来越渴望男人的肉体。”一定是这样,只是自己的身体对这个人有了依恋,她一定要分清这与真正爱情的区别。
    不能让自己长期处于这样混乱的状态,是时候调整一下心情了。她向剧组和公司提交了申请,请假一周想出国散散心。助理在订票的时候,她看着网上五花八门的城市名称,目光停留最长时间的竟仍是巴塞罗那。然后,鬼使神差地,她选了这个自己曾经到过的地方。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飞行,飞机在巴塞罗那的机场降落。
    南欧的气候并不比亚洲凉快到哪里去。申雅莉出了海关,取了小型行李箱,便戴好墨镜与公司安排来接她的人碰了头。经纪公司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炒作的机会,目前记者已经拍下她的照片,准备写一条看上去不怎么刻意的新闻,诸如“申雅莉独自现身巴塞罗那,穿着随性潮人范儿十足”,“申天后重回巴塞罗那,再续与西班牙的不解之缘”,时时刻刻强调她的活跃度。
    和几个到机场的海外影迷合照后,她坐上了车。巴塞罗那不同于纽约、上海、东京,这里没有接踵摩肩的大楼,不是那么嚣张且气势汹汹,也不像南美洲和非洲那样热力四散,好像连空气都是煮沸的。街道上只有一座又一座堪称艺术精品的楼房,以及一张又一张快乐的脸庞。申雅莉舒服地靠在车窗上,闭上眼静静地享受放松的假期。
    可是,休闲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是当地的号码,但她想应该还是公司安排的人,所以接通以后直接用中文说道:“喂。”
    电话那一头安静了小片刻,直到她再度“喂”了一声,一个女子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喂,雅莉。”是外国人七拐八拐的口音,连说“喂”都像“way”一样。而说话人似乎还对自己的中文很自信,之后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申雅莉这才缓缓说道:“Who is that?”
    “Guess.”
    这个沙哑又性感的声音就敲响了申雅莉心里的警钟。可能是印象太深刻了,一个单词就足以令她想起一切不怎么愉快的记忆。她迟疑地说:“Paz?”
    “Smart girl!”Paz Cruz的欢笑声又一次响起,“My brother has told me that you've come to Spain again.How are you?”
    很久没接触英文,申雅莉很尴尬地说出了一句土到掉渣的:“ I'm fine,thank you.And you?”同时,脑中已经在替对方回答了“I'm  fine too,thank you”。
    “Good good,pretty good.Thanks for asking.How many days would you stay?”
    “Around one week.”
    “Brilliant!Would you like to have a drink with me?I wanna talk to you.”Paz顿了顿,“about Dante.”
    申雅莉愣住了。他们不是才离婚么,她想跟自己说什么呢?这时候见面,是否有些尴尬?
    见这边没回答,Paz又补充道:“Well,if you feel like it.It's all up to you.”
    “It's ok.I'm free.Let's meet up.”
    明明是出来散心的,居然又一次被卷入烦心事里去了。见面会不会有什么很劲爆的对话?例如一见面对方就扔出一句“你是来找我丈夫的吗”,或者对方上来就给自己一耳光大骂你这个小三!对了,小三用英文怎么讲?哪怕不是这些事,这样的会面似乎也没有必要。如果对方问起自己和希城现在是什么关系,恐怕更难回答。是不是还是不要见面的好……在格拉西亚大道咖啡厅等待Paz的过程中,申雅莉一直胡思乱想着。
    等待世界末日的感觉并不好受,所以等Paz真的来了,她反倒松了一口气。Paz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身材高挑、黑发绿眼古铜肌肤的南欧美女。
    “This is Angela,my Italian girlfriend.”
    在Paz的介绍下,两个人礼貌地打了招呼。然后Paz坐下来,单手撑着下颚说:“So…are you dating Dante now?”
    “No,I'm not.”一口否定后,申雅莉笑得有些尴尬,“Don't know…No,it certainly doesn't feel like it.I can't really explain…”
    Paz一直听着,直到申雅莉有些结巴,她才更加表示理解地点头:“I know,random sex,isn't it?”
    申雅莉差点把刚喝进去的咖啡喷出来。果然还是无法适应外国人的开门见山。她咳了两声,用力摆摆手:“No no no no no!”

【英文对话翻译如下:
申雅莉:“是谁呀?”
Paz:“猜。”
申雅莉:“Paz?”
Paz:“聪明的女孩!我哥哥说你又来西班牙了。你好吗?”
申雅莉:“我很好,谢谢你。你呢?”
Paz:“好好,很好。感谢询问。你要待多少天?”
申雅莉:“大概一个星期。”
Paz:“太好了!你可以和我喝杯饮料吗?我想和你说说话。”补充:“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这全看你。”
申雅莉:“没问题,我有空。我们见面吧。”
见面后:
Paz:“这是Angela,我的意大利女朋友。”坐下说:“所以,你和Dante现在是在约会吗?”
(在英文中,date某人指代恋爱前的暧昧关系,两人可能有性关系,但依然不是男女朋友)
申雅莉:“不,我没有。不知道。我感觉不像是在约会。解释不出来……”
Paz:“我知道了,即兴性关系,是吗?”
申雅莉:“不不不不!” 】

    Paz和她身边的美女都笑了起来。
    申雅莉不由想起前段时间听希城说,东西方人恋爱方式不同。分手之后,西方人多半放下就是放下了,一般不会再回头;东方人却非常念旧,感情上经常牵肠挂肚拖泥带水拉扯不清。看见Paz发自内心的欢快笑容,她开始觉得西方人这一点真好。这种会面要是放在国内,恐怕早就上演新欢旧爱泼咖啡的大戏了。
    如果真能像平时表现的那么洒脱,那自己也不用一直过得这样辛苦了。
    Paz笑过以后,又继续说道:“Well…just let you know,I've never slept with Dante,even though he is my es-husband.”
    申雅莉惊讶地眨了眨眼:“What?”
    她没听错吧?希城和Paz结婚一年,竟然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前也……?
    “We've never loved each other.And I know he used to love someone very much.”Paz耸耸肩,对天翻了个无奈的白眼,“He had a deal with my father.I don't know what exactly the business was,but I can tell you the reason why my father forced me to marry Dante is…”
    原本旁边的意大利美女一直在看时间,现在终于站起来,对Paz说了一句西班牙语。Paz点点头,捋了捋她的黑色卷发。然后,美女垂下头来,在Paz饱满的红唇上狠狠一吻,用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句仿佛深情又淫荡的话。
    这一刻,申雅莉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Paz却一脸无所谓地转过来,微笑着接下刚才的话:“My sexual orientation.”

【英文对话翻译如下:
Paz:“好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和Dante从来没睡过觉,纵使他是我的前任丈夫。”
申雅莉:“什么?”
Paz:“我们从未爱过彼此。我还知道他曾经非常爱一个人。他和我父亲有一笔交易。我不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父亲强迫我嫁给Dante的愿意……”一吻过后:“就是窝的性取向。”】

    晚上,申雅莉打了一辆出租车,独自来到了城郊的一个小洋房门口。或许是太久没有新客来访,听见她靠近的脚步声,门前的苏格兰牧羊犬立刻蹦了起来,汪汪大叫。
    她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就朝牧羊犬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凑过去轻轻说:“狗狗乖,小声一点,不要吵到邻居哦。”原本在想这狗狗能否听懂中文,它竟很快安静下来,转成了小狗一般的呜呜声。
    刚好这时大门打开,女主人的声音传了过来:“Crisp看到美女,就这么听话?”
    和Paz进行了一个下午的英文对话,再听见母语,看见开门的亚洲老夫妻,她感到了一种如、、突如其来的亲切感。而且,一想到这对夫妻是小时候就和希城共同认识的人,心中就更加觉得温暖了。他们的联系方式是Paz给她的。Paz说,以前希城还在读书的时候,几乎每个月都会回来看他们。所以,他们知道许多关于他的事。
    她向周叔叔和杨阿姨问了好,跟着走进家里,换鞋的时候小声说道:“杨阿姨,Crisp不是薯片吗?这名字真有趣,又很贴切。起得真好。”
    “这名字是希城取的,刚买回来的时候,它只有这么大。”周叔叔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小狗的大小。
    “真是可爱的狗狗。”申雅莉转过头去,又看了一眼门外伸舌头摇尾巴的Crisp,不由自主眉开眼笑,“而且好像脾气也很好,我很喜欢它。”
    “它脾气才不好,现在对你温和是因为认得你啦,平时对陌生人它可是很凶的。”
    “啊,认得我?”申雅莉一头雾水。
    “是呀,希城经常给它看你的照片。”阿姨笑盈盈地看着她,“雅莉啊,你看我们都多少年没见了,我觉得现在看看,你还是跟希城保存的照片里的样子比较像。电视上似乎要成熟一点哦?来,上楼,阿姨带你去看。”
    申雅莉完全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阿姨用这样平淡的语气说出的事实,令她心中闷痛了一下。然后,叔叔去厨房准备食物,她跟着阿姨上了楼。这过程中她反复想着这件事,心中的痛感却更加剧烈了。这样看来,哪怕希城来到了西班牙,也依然会经常想起她。不管她对希城怎么看,被如此想念也应该是值得骄傲的事。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这样难受呢?
    到了二楼,阿姨推开其中一个房门:“这就是希城的房间,他工作后就搬出去了,但还是会经常回来住。你进去看看,东西我都没动过。”
    “好的!”
    故意用比平时欢快的语调应答,但进入房间以后,心情还是没能得到缓解。床罩和枕头是他最喜欢的深蓝色。墙角的插板上插有转换插头,电子产品连接线还没拔出来,就已被遗忘在这里。书桌上摆着几张古典音乐的精装CD,烟灰缸是深灰色创意流线型。书桌上方的墙壁上,贴着两张陈旧却价值连城的图纸草稿,分别是他的处女作法兰克福斯利维亚公园和代表作马德里国际纪念碑。一旁的书柜里装满了专业书籍,柜子上方的筒里装着几个图纸卷。她走到桌子旁翻看了一个CD,果然有巴赫的协奏曲。而烟灰缸里还有支被遗忘的烟头,也是抽到一半就被掐灭,而且烟嘴上有牙痕。
    奇妙的是,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哪怕没人告诉她这是谁的房间,她也知道是顾希城的。
    “你的照片他几乎都带走了。只有箱子里还有几张,他也叫我们一起给他海运回国。”阿姨在她身后轻轻叹了一声,“听说你们和好,我们也很开心,他和Paz确实不配是一回事,关键是这孩子一直很喜欢你。我和老周经常说啊,他对你的喜欢,简直就是一种奇迹。”
    “为什么……”
    其实真正想问“为什么”的对象是自己。
    想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受。
    现在不是挺平静的吗?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你如果喜欢一个人,能忍住几年不去看他,不去找他吗?如果能忍得下来,我觉得一般都是没有感情了。看他不是,每天看着你的照片,这边还是过着自己的生活……”
    很明显,顾希城的记性比自己差。受过他一次伤害,她就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
,再也不肯让他完全走入自己的世界。他却还是这么不长记性,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当初是如何与他提分手的了吗?
    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小小的心,像是已经无法容纳太多的感情。她握紧双拳,微微颤抖地说:“他还是回去了啊,他还是回去报复我了。”
    阿姨怔了一下:“报复?你是说他和Paz结婚吗?Paz没告诉过你么,他们结婚是因为她爸很喜欢希城,所以让他们处处看,结果过了一年时间他们都毫不来电,我估计Cruz先生也快放弃了吧。你要知道,他怎么说也是希城的大恩人,希城再有才华,没有他的平台,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雅莉你也大了,有的事应该体谅他一下……”
    “杨阿姨我懂你的意思,但他做了刻意伤害我的事,都已成事实,是不会再改变了。”
    “刻意伤害……我觉得不可能呀。我们都是看着他过来的,刚开始他很伤心,每天都在外面鬼混,也不好好吃饭,瘦得跟皮包骨似的,但他从来没恨过你,以前提到你,压根不让别人说半句不好,又怎么会去报复你呢?何况,他如果想报复早就报复了,干吗还要忍十年?”
    “那为什么过了十年,他又突然回国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之前他还说永远不回国来着。不知道他有跟你周叔叔说过没。你等等,我去问问……”
    阿姨转身下楼了。
    申雅莉的情绪混乱极了。明明是计划出国来放松的,怎么又一次把自己弄得这么疲惫?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目光停在了墙角的四个大纸箱处。纸箱是运输专用,都没有封起来,里面装满了衣服、鞋子、书,以及倒扣的几张照片。上面写着现在国内的家庭住址和电话号码。
    她把照片翻过了看,发现那竟是大一时的秋天,他们在他奶奶家附近沙滩拍的照片。
    这曾经是她最不喜欢的一组照片。当时她的相机弄丢了,手机也没电,只有用他的相机来拍照。该相机款式虽新,却被她点评为“顾希城没品位的人生中最没品位的东西”,因为拍出来的照片不仅曝光效果不好,还把她拍得皮肤黑、毛孔大。拍成那种模样,她连用电脑修图的欲望都没有了,干脆闭着眼好他瞎拍了一堆人生中最丑的照片。拍完看预览图的时候,她还不忘一边吐槽“你也好难看”,“我们俩抱在一起简直像两个要饭的”,“你的头发被拍得像个鸡窝”。他好脾气地解释说,在相机上看是不好看,但印出来很漂亮。她说他是强词夺理。
    这也是她完全没想到的事。过了十年她才看到这个相机洗出的照片,而且,确实如他所说的一样——照片上的他们是这样的年轻、活泼,还有着这个年纪再难找到的嚣张;他们对着彼此闭上眼作势要接吻的照片里,她一脸俏皮,小嘴撅得高高的,他却像是王子一般优美地侧着头;他把她抱在怀中的照片里,她看着镜头的眼神是自信的、神采飞扬的,他望着她的眼神却像是受了蛊惑一样,只剩下完全沦陷的深情……
    最后几张照片,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上面只有她一个人的背影,而且是走走很远的地方,就像连环画一样地在沙滩上坐着各种各样的小动作。
    这一瞬间,她只觉得筋疲力尽,慢慢坐回了床上。
    希城,你知道吗?
    当我看着这些过去的记忆,最令我感到难过的,不是我们的合照,或是我拍摄你笑容的某一个瞬间。而是这些你趁我不注意时偷偷拍摄的,我的背影。当时我不过是在沙滩上缓缓行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被沙子里的贝壳扎了脚。但看见这些照片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你,回到了多年前,透过你的眼睛,看着你最爱的女孩。
    那应该只有短短几分钟吧。你却拍了那么多无聊的照片:我提着鞋子走在沙滩上、我按住裙子弯腰看沙地、我歪歪扭扭地站着用一只手臭美地把玩发梢、我被海风冷得半蹲下来……最后一张照片之后,偷拍的照片也结束了。因为我终于记起了,看我这么冷,你立刻就飞奔过来抱住了我。
    照片中的我是一个人,漫不经心地把你甩在背后。那时的我是多么不懂得珍惜,不去珍惜和你并肩漫步的机会。
    而你却把这一组毫无意义的照片洗了出来。
    这么多年,你是以怎样的心情在看着它们呢?
    我想象不到。也不敢想。
    十年了。在我们两个人之间,我以为做自己已是很痛苦的事。但这一刻,我却更害怕变成你。
    这一回旅行中,申雅莉并未走远。她独自去大教堂观看了哥特式纪念碑、磅礴的彩绘玻璃,华丽精致的圣器式壁画,去大皇宫参观帝王寝宫和名家画廊,又去塞戈维亚修建于1906年的餐厅里吃了一顿扔盘子的米芝莲烤猪……六天后,她终于赶回国内。但是,依然没有顾希城的消息。
    在西班牙看见照片后,她突然开始怀念起学生时代来。于是,刚回来的第二天,还没拍多久的戏,她就又匆匆地回到了高中母校。
    秋天确实是一个伤感的季节。母校虽然依然是重点高中,却被后来层出不穷的新兴学习抢去了不少风头,不复当年年年出状元的辉煌。重新回到了一条几乎被遗忘的道路上,她抬头看见的是翻修过的高中大门和后方金币般闪烁的黄叶海洋。这是一个无人的周末,落叶覆盖了水泥步道,操场上高一和高二的男生正在进行篮球比赛。学校里是如此安静,除却风声、树声,就只有篮球碰撞和奔跑的脚步声。
    而走入空旷的教学楼,就像走入了时光的隧道。她仿佛能看见多年前自己穿着校服匆忙进出班主任办公室的身影。这一刻,心情莫名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三年十二班的教室,就在前方不远处。
    靠近了几步,一个女学生从里面走出来。申雅莉连忙躲在楼梯口。那个女学生似乎没有发现她,而是对里面的人说道:“那,大哥,麻烦你帮我看好这里,我拿好钥匙马上回来哦。”里面的人应声后,女学生又叮嘱道:“千万不要走开,不然我会被老师杀了的。”
    男人清脆而温和的笑声响了起来:“放心,我不会走的。”
    女学生用力点点头,转身朝着走廊的另一头跑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尽头的白光中,申雅莉才小心底从楼梯口走出来。
    最近是怎么了,听谁的声音都觉得像希城……
    她一边责备自己的恍惚,一边走进十二班的教师。然后,她整个人都呆住了——顾希城就这样坐在教师的窗边。他正用手背撑着太阳穴,转过头看着操场,并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她很想当场就惊呼出声,但眼前太多熟悉的一幕,又迅速阻止了她。
    记忆中渐渐模糊的侧影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窗外的空气是冰冷的,阳光却总是如此明亮温暖。它们从窗口射入,照亮了他对着窗口的脸颊。他高高的鼻子变成了光线的切割线,让他一半的脸被阳光照得干净无暇,一半又湮没在深深的阴影中。被照亮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色泽比平时淡了一些,呈现出透明琥珀一般的浅棕色。另一只沉寂在阴影中的眼眸却意外地透露出忧伤。而现在,这一幕的意义早已远超过了美丽。这是一个用质量再好的单反也拍不出的瞬间。他眼中的水光、他嘴唇轻抿的形状、他内眼角下一颗细小的痣、他皮肤与头发的光泽,他抬头看见她时错愕的眼神……
    “莉莉?”他站起身来。
    她愣了一下,转而怒气冲冲地走过去,质问道:“我可终于找到你了,你居然躲在这里!你最近都去哪里了?”
    “我……”
    他并没能把话说完,只是低头看着站在眼前的她。大概是这个场景太过熟悉,让人的脑子都变成了一团糨糊。想起了那个坐在窗边穿着校服的初恋女友。十多年前,她就曾坐在他旁边,一板一眼地为他解题。当时他根本听不进去一个字,只是撑着下颚百无聊赖地看着她的侧脸。那时他就发觉,她的皮肤比同班的女生白皙,头发乌黑得可以直接打洗发水广告,只是漂亮的脸绷出了极不相符的严肃表情,让他觉得好笑极了——这家伙居然会是班长,真可笑。可是笑着笑着,却开始担心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
    这一刻,她的脸庞成熟了,却更加美丽到令人不敢直视。只是,依然是当时那副认真的样子,一点也没变。
    “顾希城,问你话呢。”连说话的口气都没变,霸道,嚣张,还是那个班长收作业时的调调。
    “我去了一趟欧洲,然后回来了。”他终于缓缓说道。
    “我也去了。”
    “我知道,可惜没遇到你。”他沉默片刻,“我不知道你在找我。以为你不想见我了。”
    她这才回想起上一次他们在家门前的争执,她又说了伤他的话,自己却好像完全记不住了。她低下头去,凉风透过窗扇扬起了两颊的卷发。这一天不知是怎么了,神经突然变得很纤细。他看上去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她却总会想起那些他让阿姨悄悄运送回国的照片。这个人难道没有神经吗?为什么要独自做这种傻事,看上去还是如此如无其事?而她更傻,不过吹了吹风,就有点想哭了。
    像是在刻意拖延自己即将崩溃的时刻,她的手指在陈旧的课桌上敲了敲,却加剧了心中的焦躁不安。
    克制住啊,不要继续傻了。那么多年的折磨,难道还不够么。
    ——在心中如此告诉自己。也确实忍了下来。
    可是,却总是管不住眼睛。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望着自己温柔的眼神,这段时间的思念终于决堤,满溢出来。她最后还是扑过去,用力抱住他。
    他被她撞得微微退了一步,但很快稳固地站住了脚。然后,他张开双臂,把她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中。
    就好像是这十多年来的第一个拥抱。
    她不由自主轻颤了一下,头埋在他的胸前,小声地说道:“希城……”
    然而,再也说不出来了。语言在此刻变成了如此累赘的东西。
    就像人在病到极限的时候,便不会再感到痛苦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拥抱,我也不会知道自己早已病入膏肓。她心想。
    落叶像是千万只燃烧的蝴蝶,在校园中掀起一道道秋色的海浪。金色的阳光与树影把校园涂成了浅金与深灰两种颜色。学生们的疯闹声响彻操场。远处汽车的噪音与鸣笛像是变成了回忆中的东西。
    他如此小心却又紧致地抱着她,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长发。
    “雅莉,今天我坐在这里想了一天,发觉人生好像没有我想的那么长。”
    我们到底需要经过多少年,才能够彻底了解一个人?或许一次彻底现实的分手就可以,或许纠葛一辈子也无法做到。因为不够了解,因为已经那么不小心地让自己受了重伤,所以想要和这个人保持距离。两个人之间的障碍越来越少,自己的防备也越来越少,却还要如此辛苦地提醒自己,不能再跨过去了。不可以离他太近,否则就会再也无法走出来了。
    “怎么说?”她轻松地笑道。
    “不知不觉的,已经浪费了十年的时间。”
    没错,她并不了解他。但他对她而言,比任何人都要熟悉。是如此让人眷恋的熟悉。
    “我可没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她哼了两声,“这十年我做的事可多了。”
    “那当然,我们莉莉最能干了。”
    终于发现,要面对内心的自己,竟是这样困难的事。
    她推开他,抬头严肃地看着他:“有的问题我必须跟你说清楚。我是不可能和你继续当炮友的,但更不会跟你在一起。”
    “那莉莉的意思是?”他无奈地笑了。
    就让我最后再保护自己一次,用可笑的方式,微薄的力量。
    她坏坏地笑了:“我要包养你。”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不起,我不能回报你的爱意。但你一定要留在我的身边。
    “反正你也失业了,现在是穷光蛋。所以我要包养你。”
    大概完全没想到,她居然会在神圣的校园说这种话……顾希城哭笑不得地看了看窗外,最终只能苦笑着点点头:“好。”
    Paz说,顾希城有过一个很爱的人。
    我希望自己永远都是这个人。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11 22:28:56
第二十六座城  借口

不要再给我希望。这样下去,我真的会误会。误会自己可以得到你。

    “你的价格是一个月三千。”
    “莉莉,现在不是九十年代,男人一般地女人贵。一个晚上三千还差不多。”
    “你这被包养的还敢在金主面前耍大男子主义?”
    “不敢。”
    “五千,不能涨了,你又不是十来岁的小男生,老男人就值这个价。”
    “好吧。”
    “从被包养这一刻起,你必须守身如玉,我还是单身,可以随便游戏草丛,懂了?”
    “好。”
    “你只要没工作,就必须在我的房子里独守空闺,知道了吗?”
    “好。”
    “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能离开这里,不能背叛我,懂?”
    “好。”
    “还有什么问题吗?”
    “还是一个月三千吧。你也说了,我是老男人,便宜一点好。”
    “这是你自己说的。”
    “嗯。”
    看看坐在沙发上从容自如的男人,申雅莉完全没有一种成为金主的骄傲感。说出“老男人就值这个价”的时候,她瞅着他漂亮的脸蛋,心还虚了一下。如果让李真来给他估价,她保证能找一堆富婆给他开出天文数字来。好歹也是大名鼎鼎的建筑大师,这样对待他真的好吗?
    不管了,这都是他应得的。
    于是,包养与被包养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他们花了一天时间来整顿家里,让他把自己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全部搬过来。除去卫生部分是佣人打扫的,其他东西都是由他们一起整理完成:衣柜、鞋柜、书柜、他喜欢用的厨具餐具、卫生间的牙刷剃须刀,等等。她的衣柜早满了,于是她像是各自占领地盘的动物一样,和他分出三八线,说书柜你可以多占,但不要想霸占我的衣鞋柜,衣服都装到客房去。嘴上是这么说,她却早已把他的领带全部整理好放在柜子里了。他微微笑了,从背后抱住她:“嗯,都听莉莉的。”
    “不要这样没规矩。”她一本正经地推开他的手,又把抽屉推回去。但关上衣柜的那一刹那,看见那么多属于他的东西,心里却不可自控地泛起了涟漪。
    原来,恋爱和住在一起差别是这样大……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看他正在桌旁翻书,还是和以往一样安静而儒雅,突然有了一种完全拥有了他的感觉。这感觉令她自豪,又有一点不愿被人发现的羞赧。这时他抬起头来,吓得她赶紧别开头去,但很快又想自己在紧张什么,他现在就是你的所有物了,你想对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傲慢地说道:“在看什么?”
    “老照片。”他抽出书里的照片。
    “不准看了。”
    话是这么说,她却接过照片看了很久。那竟是他们大一入学时的合影。照片有些泛黄了,拍的是烈日炎炎的夏天,两个人都被晒得黑不溜秋的,他看上去像是热得不耐烦了,她却不依不饶地挽着他的手,坚持不懈地做了个土土的V字手势。
    “果然是老照片。”她望着它出神,“你的表情好丑啊。”
    “没有我的丑,怎么能衬托莉莉的美呢。”
    她斜眼看着他,顺手把照片没收了。很快,她又想起了自己在西班牙看到的那些照片,发现他好像总是会把他们的照片带在身边。现在是两个人一起看,感觉都有些惆怅。如果是一个人,那又会怎样呢?想着想着,心里酸酸的感觉有一次袭来。她赶紧让自己从这个糟糕的状态中走出来,捏了捏他的脸:“不准多嘴。”
    “嗯。”
    他没多嘴,却捉住她的手,闭眼顺着指尖吻了下来。身体微颤了一下,她抽掉手,踮起脚尖吻了他的唇。他温柔地回应她。白天他的呼吸声不像晚上那样沉重,却异常清晰。然后,他们抱紧了彼此,在书桌旁吻了很久很久……
    可惜,没过多久这个吻就被阿凛的电话打断了。她接听电话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目光也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他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又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去西班牙度假的最惨烈结果就是回来以后工作量增加了很多,阿凛把密密麻麻的行程表在电话里念给她听,讲了十多分钟才挂断。然后,所有通话内容都左耳进右耳出了,她又偷笑着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希城。
    “嗯?”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然后,还没有等她接话,他已转过来捧着她的脸,继续刚才的吻。其实中间间断并不久,这个迅速的动作却让她的心狠狠刺痛了一下,并随着吻的加深而牵动浑身的神经。过了半晌,这种感觉才变得麻痹一些,整个人却又很快被莫名的喜悦感充满。而喜悦持续的时间就更长了,一直到两个人把东西整理完,又一起玩手机游戏、睡觉,都没有停止过。
    为什么会一直这么高兴,她自己也无法理解。
    她想,一定是因为平时忙碌惯了,悠闲的一天才令人感到开心吧。
    不过,从这一天开始,申雅莉就觉得肩上的重任增加了很多。尽管一个月多三千块的开销对她来说不过皮毛,但家里多一张嘴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最明显的改变就是行程安排和吃饭地点有了变化。以前在外工作总是可以连续不停地进行,如果今天早上要拍戏,下午没事,第二天只有一组照片要拍,那她一定会跟阿凛说把明天的工作调整到今天下午,然后一直忙到半夜回家,第二天再倒头大睡一整天。现在她却在尽量把工作都安排在白天,哪怕中午无法回家,下午也一定要回去。
    以前她几乎从来不在家里吃饭。自己做饭很麻烦,专程叫人来做似乎更麻烦。因此,她的用餐地点无处不在:公司、片场、餐厅、父母家、朋友家、经纪人家……现在如果不是有要事,她都会尽量赶在吃饭时间之前回家。这种感觉,似乎只有以前还和父母住在一起时有过。而厨房一旦被利用起来,一个房子也就变得像个家了。
    用厨房的人当然是顾希城,要知道他可是被包养的那一个。而且他在很短的时间内把许多中式家常菜的做法也学会了,还特别美味。为什么他在美食方面会这样有天赋?申雅莉思索了很久找到了完美的答案:巨蟹座。
    她觉得自己真是赚翻了,花三千块就聘了个大厨、司机、园丁、管道家电修理工,还陪吃、陪喝、陪睡、陪聊天、陪看电视、陪打发一切她觉得无聊的时间……每天回家看见他已经乖乖地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她一直以来的大女人愿望就得到了充分的满足。但不管他表现得再好,她也不会多给他一分钱。她要他就这样属于自己,只为她一个人做事,只对她一个人好,只看得见她一个人。以后等她生病了,他还得照顾自己。以后等她有了孩子,他还得负责给她带孩子……等等,孩子,谁的孩子呢?
    当她还陷在自己这些奇怪的妄想中,他已留意到她进来了,回头说道:“莉莉,我要炒菜了,油烟大,你先出去吧。”
    “不去。”
    她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把头埋到他的背心。当自己渐渐被他气息包围时,她觉得所有的疲劳都消失了,大冷天演被河水冲走的戏份还NG无数次的烦躁感也消失了。
    “莉莉,你这样拖着我,我没法动了。”
    “对哦。”
    可是她一点也不想离开他。只能直接把双手贴在他的臀部上。他吓了一跳,差点把平底锅打翻。他回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挂着笑容继续做饭了。然后,不管他走到哪里,她都保持这样诡异的动作跑来跑去……
    饭终于做好了,她勤快地把菜端出去。但是,他刚脱掉围裙坐下来,她就飞奔过去坐坐他的腿上,像树袋熊一样吊着他。她在他身上乱七八糟地蹭了很久,他也只是任她胡闹。看他这样好脾气,她觉得还不够,对桌上的菜扬了扬下巴:“喂我。”
    “好。”
    他真的用筷子夹起才做好的红烧肉,送到她嘴里。她笑着咬了咬下唇,一口咬下了肉。看见她一下下津津有味地咀嚼着,他忍不住笑了。她还没咽下东西不能说话,只是向他投来疑惑的眼神。他揉了揉她的头顶:“莉莉,太可爱了。我挺喜欢喂你吃东西的,就像喂小动物一样。”
    她知道希城喜欢小动物,不然笨笨这段时间也不会比以前还要能蹦哒。可是,他竟然说自己像小动物!他才是被自己包养的人好吗?不许,得让这男人知道他的立场。她清了清喉咙,笑盈盈地说:“对了,你一天在家里不会无聊吗?我去买一条狗狗陪你玩吧。”
    “现在养狗我觉得太早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喂了她炒青菜,“以后等有了孩子再养吧。这样孩子就有小狗陪着一起长大了。”
    孩子……他居然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她若有所思地点头,有蛮横地看着他:“等我有了孩子,你也得照顾他。同时照顾孩子和狗,你能行吗?”
    “当然。如果小孩和宠物我都照顾不好,还怎么照顾你?”
    “怎么说得像是我很难照顾一样?”她不爽地对他做出一个咬人的动作。
    他不再说话,只是用鼻尖亲昵地蹭蹭她的鼻尖,又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那种晕眩的感觉又来了,她倒在他的肩头,浑身上下都麻麻的,像被甜蜜的药剂灌入血液一样。
    “连男朋友都还没有,想孩子的问题太早了吧。”
    自己在说什么愚蠢的话……
    可确实也没有说错啊……
    “这些问题,等我有了男朋友再说……”她轻轻抓住他白色的羊绒毛衣领口,用脸颊轻蹭他脖子上的皮肤。
    “好……我等你。”
    结果,这一顿饭又过了快两个小时才在卧室里吃完。还是重新热过的。
    懒洋洋地和顾希城你一口我一口喂东西吃,申雅莉忽然发现一件可怕的事:她刚才对他说了“连男朋友都还没有”。更可怕的是,他根本没有问起李展松的事。
    他是没有反应过来……吧?
    顾希城搬到家里住以后,工作所能带来的乐趣与成就感似乎就比以前少了。而且,几乎周围所有的人都问过她是不是恋爱了。申雅莉觉得自己就像淫乱宫闱的武则天,每天陶醉在与男宠耳鬓厮磨的乐趣中,实在不该。所以,她决定要认真工作,拍好每一部戏,不再受这祸水的蛊惑。
    一天晚上,她冷冰冰地跟顾希城交代了自己要背台词,让他不要打扰,晚上也不会跟他睡一间房。他好像并没有介意,还是一副很支持她的样子,然后独自去了书房。可是,她在房间里练习了一个多小时,就忍不住放下剧本,偷偷溜到书房门前。
    从门缝里能看见他开着台灯在看图纸,不时还在上面标记、画圈。累的时候他会停下来用双手捏一捏鼻梁,然后喝一口刚泡好的咖啡。她想,他现在心情一定很低落。毕竟一下子从世界顶尖企业的首席建筑师变成失业者,是谁都会受不了。自己却还对他态度很恶劣,实在不应该。
    她悄悄去厨房泡了一壶茶,然后回到书房前敲了敲门,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房间里的顾希城吓了一跳,赶紧把桌上的速写本反过来放好。她留意到了这个细节,但假装无视地走过去,把茶放在图纸旁:“喝茶吧,咖啡对身体不好。”
    他愣了一下,端起茶杯:“谢谢你,莉莉。”
    “跟我就别客气了。”她把头探过去,看着他桌面上的图纸,“这个楼漂亮。”
    然后,她轻轻伏在他的肩上,头靠着他的头:“我真的特别喜欢你的设计风格,每一件都是艺术品。现在工作不顺利没关系,以你的才华,在哪里都能大放光彩。”
    她表现得很自然,他却莫名有些紧张。他其实早该习惯与她独处,可是此时此刻,她在自己耳边响起的声音如此温柔,头发轻擦着他的脸颊,身上有百合花香沐浴露的味道。尽管没有动静,这一刻的书房却像是Richard Curtis电影中音乐响起的美丽场景。他很想停下工作站起来拥抱她,但又怕破坏了这一刻的温馨,于是只能努力集中精力去继续绘图。
    “我会打扰你吗?”她把头侧过来一些,在很近的地方,用水晶般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不会。”他看上去是如此平静,心里却早就乱了。
    她去墙角搬了一把椅子,准备坐在他身边。谁知这个时候,他的肚子却咕咕响了两声。他尴尬地换了个坐姿,却还是不幸被她听见了。
    “肚子饿了?我去厨房给你下碗面条。”尽管笑出了声,但她声音始终是轻轻的,就好像是会吵着熟睡的人一样。
    “等等,不用了。现在很晚了,我自己去做吧。你早点睡觉,明天不是还要拍戏么?”
    “虽然没你做得好吃,但我也会做啊。你是瞧不起我的手艺吗?”
    “不是,当然不是……”
    “那你等我。”她根本不给他回话的机会,就伸手在他额上弹了一下,“不准小瞧我!”
    她直接小跑出去了。
    他怔忪地看着空空的门口,良久,才用手心撑在额心她弹过的地方,然后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感觉真是一种折磨。
    既然你爱的是以前的我,既然你对现在的我已经没有爱情,那就冷漠一点吧。让我一味付出,让我迎合你,直到我坚持不下去的那一天。
    心情烦躁极了,他下意识又点了一支烟。然后,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化作了长条的烟雾。看着它在金色的灯光下散开,就好像是迷幻一般的梦境。看着半支烟一分一秒地烧去,图纸却还是刚才那一张,完全没改变。
    口口声声说不爱我,不愿和我在一起,却又和我做着只有夫妻之间才会做的事。
    雅莉,你到底想要是很么呢?
    “啊,你又抽烟!”
    一声低呼响起,门前的申雅莉已经飞奔过来,拽走他的烟,霸道地掐灭在干净的烟灰缸里。然后,她把烟灰缸搬走,换成了刚煮的面条:“现在每天因为吸烟死亡的人比战争时期死在枪口下的人还多,你知道么?你饿成那样还抽烟,真是可恶。”
    光看看她额头上和脸颊上的黑渍和变乱的头发,就知道她不是经常下厨的人。但小小一碗面,营养却特别丰富,因为里面的肉末、鸡蛋、青菜、香菜几乎都快把面条全部盖住了。闻到浓郁的油香,他的肚子几乎又要叫了。他一语不发地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她在一旁收拾桌子上的东西,眼睛却在偷瞄他吃东西的表情。看见他大口大口地吃,禁不住背着他咬住下唇笑了。过了一会儿,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她迅速把之前他倒扣的速写本反过来:“嗒哒!被我看到了,你的小秘密!”
    “啊……”
    他赶紧站起来想要夺走本子,却已来不及。而她却纳闷了——出现在本子上面的,竟只是一个屋顶的构图。
    “这有什么好藏的……很好看呀。”
    盘绕着屋顶的浮雕,是大片凸出的风信子花卉图纹。她忍不住伸手在空中顺着那些浮雕划过:“我喜欢风信子。”说到这里,她又抬眼看看他,“快吃,不然面都软了。”
    他这才低头又吃了几口,在腾腾热气里点点头:“莉莉,面条很好吃。”
    “少拍马屁,我才不会再给你做呢。”她坐下来,用另外一双筷子夹碎了鸡蛋,又夹起一小块送到他嘴边,“来,你表现好的话倒是可以再考虑一下。”
    灯光下的申雅莉未施粉黛,卷发也全部系到了脑后,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温柔的太太。而几缕碎发垂在耳侧,又让她多了几分妩媚。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一个人工作,一个人熬夜到天亮了。这一刻她在身边,看着自己的眼睛笑得弯弯的,比任何时候都要漂亮。
    不要再给我希望。
    这样下去,我真的会误会。误会自己可以重新得到你。
    “什么?你包养男人?!”
    “包养男人么。”
    丘捷和李真对同一件事的反应总是一致又差别巨大。很显然,后面那一句是李真说的。说完这句话以后,汽车刚好停在红绿灯处,她扬起修长的手,对丘捷勾了勾手指:“把我的小鳄鱼拿来。”
    丘捷把深蓝鳄鱼皮化妆包扔给她,她翘起刚做过指甲行动不便的小指,拉开化妆包,接着说道:“千万不要。告诉你,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他们总是习惯把一切都当成投资。他如果花了一百万在你身上,他会希望你回报一百万的温柔。如果你无法回应,他就会不甘心,从而更加勤奋地追求你——丘捷,你的手拿开,别在我面前晃——但是,如果你花了一百万在他身上,啧啧,他就会整天想着如何负债而逃了。”
    “你妈妈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开车的时候不能化妆么?”丘捷怒火中烧。
    “那你刚才就不该把化妆包给我。”李真轻踩油门在堵塞的马路上缓缓开动汽车,双手却拿着刷子和化妆盒,对着反光镜打腮红,“这也是为什么我跟男人在一起,甚至能忍受他劈腿都不能忍受他用我的钱。他劈腿,那他就可以直接滚蛋了,但他如果用我的钱,那可就是带着我的钱滚蛋。不划算。”
    申雅莉坐在副驾上,看着面前的道路犹如幻灯片一样一格格被车盖住,两旁光秃的树和高大的建筑冷冰冰地覆没了远处所有的视野。车辆如此拥挤,不时还会有一两个司机不惜以违反交通规则为代价发狂按喇叭。大风呼啸而过,拍打着前面跑车的大红敞篷。这样拥堵的高峰真是年关特有的景象。眼见车群总算疏松了一些,申雅莉说:“李真,你要知道,Drop Dead Diva里的那个Dead Diva就是开车化妆出了车祸才Be dead了。”
    这话吓得丘捷抖了一下,脸色发白。李真却无比强大,完全没被吓着,车还是平稳地开着:“这不可能,我驾驶技术好着呢,先告诉我你包养的是个什么货色,我再把当年我在米兰和一个英俊的意大利赛车手飙车的故事娓娓道来……”
    “顾希城。”
    “哦,包养顾希城。什么?包养顾希城?!”
    此时,李真一个急刹车差点挂了前车的车尾。前方司机从倒车镜看见这一幕,转过头来就狠狠瞪了她们一眼。李真终于认真对待驾驶了,赶紧把所有化妆品收了递给丘捷:“你包养顾希城?你懂不懂什么是包养啊,尤其是女的包男的,一般是老女人出钱包养小白脸好吗?顾小受年纪比你大,赚得比你多,你拿什么包养他啊?你是在搞笑吧?”
    “胡说,他现在没工作,而且还住我房子,当然是我包养他。”
    丘捷插嘴说:“顾小受要找事做,那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吗?”
    李真推开她的脸,转过头义正词严地说道:“雅莉,不是我想打击你,你给人买房子,也得先看看人是做什么的。哪怕他现在离开了Fascinante,他设计的好几栋大厦挂的可都是他的名字,你那是房子,人家拥有的是大厦。你拿你那小破房包他?你每个月拿多少钱给他啊?”
    “三千。”
    “……妈呀,我小瞧你了,你也是真舍得!”李真朝她伸了个大拇指。
    “三千很多么?”
    “那还少了么,话说你一个月不能挣这么多钱吧?那可是快十台兰博基尼了啊。”
    “我说的是三千块。”
    李真眨了眨眼,大笑起来:“信不信我现在绕个弯就把你扔出去?免得你长成千年妖精把我们也害残了。太厉害了女人,这种羞辱人的方法都能想出来。他现在肯定羞愤欲死。”
    丘捷疑惑:“羞愤什么?我倒觉得顾小受现在就是在让着雅莉,这叫哪门子的包养。”
    李真放心地挥挥手:“你想多了,雅莉肯定不会和他真做什么的。说包养,其实就是把他关起来虐他。”
    “不,这是真包养。”看着李真慢慢扭过来的阴森的脸,申雅莉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拼命补充附加条件,“我不管他怎么想,反正我是可以在外面玩的,他只能伺候我,也不能干涉我的自由,我随时可以甩掉他,甚至还可以和别人结婚。”
    刚好这时车又被堵住了,李真扭过头来,声音轻飘飘的,活像个女鬼:“那我问你,你在外面玩了么。”
    “这……”
    “你找其他男人了么?”
    “……”
    “你彻夜不归了么?”
    “……”
    “你是每天都准点回家和人黏在一块儿了吧。”
    “……”
    “我再问你,除了那三千块,你们新添的家具、房屋翻修、在外面吃东西、请人打扫卫生、司机工资、家里伙食费、生活费,钱都是谁出的?”
    “……”
    申雅莉好像真的完全没想过这些问题。好像最近的开销是比以前少了很多。申雅莉无比汗颜,自己给顾希城的钱好像是少了点,毕竟那么大一个家,料理起来是很耗钱的。
    “这都能叫包养,去!真包养你又不是没见过。”李真一脸不屑,“你就自欺欺人吧,非要骗自己说在包养他,实际你俩就在在谈恋爱。”
    最后三个字彻彻底底击中了申雅莉的要害。
    这段日子和顾希城相处的无数个瞬间,在脑中走马灯一样闪过:他们互相喂食;她靠在他背上看杂志;看星座运势的时候会把他的也看了;在厨房他炒菜,她切菜,他做到一半她一定会叫他舀汤喂自己喝一点;每次在片场回家晚了她要打电话让他知道;天冷了她爬上床兴奋地钻到他温暖的怀里;一个晚上睡起来发现他在看球赛没在身边,她就闹起床气,他哄了她很长时间;他在商场给她买了项链、手链、耳环和水果系列的宝石;因为大学时期就彼此知道衣服、裤子、鞋子的尺码,所以其实她买了好多衣服给他,回来还一件件对着他比来比去;后来他买了内衣给她,晚上又亲自帮她把内衣脱掉;发生关系后经常进行长达半个小时的亲吻;早上起来很早,本来想要出去晨跑,结果在浴室里……
    浴室事件还是发生在这个早上的。
    随着时间推移,她似乎对他的防备也越来越少了,少到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在包养他。
    包养不是这样的。
    “李真,今天晚上帮我在KTV订包房,带几个帅小伙儿来。”
    晚上,申雅莉心情郁结,喝了很多酒。随着夜幕降临,没有等到她电话的顾希城终于给她打了电话。她坐在包房里左拥右抱,对着麦克风冷笑着回了一句“你没资格管我”,然后就把电话挂断了。她的声音凛冽,阵阵回荡在包房中。看着周围一张张对着自己俯首称臣的脸,她的内心充满了膨胀的自豪感。
    如此草率的决定,导致的结果自然是不堪入目的。
    当半夜顾希城赶到包房门口的时候,迎来的首先是丘捷欲哭无泪的眼睛,她拍拍他的肩,沉重地点点头,似乎示意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然后她打开门,为他展示了里面令人无法接受的场景。
    噪音像是海洋上的浪涛冲入耳膜,用人类难以想象的姿势扭动摇摆,用临近约瑟夫·索沃尔11999度颤音凌虐着包房内的每一个人——只消再提高一度,就会进入无声的至高境界。包房内,李真捂着头倒在沙发上,脸色惨白得像是刚晕船回来;一群俊美的少年七零八碎地倒下,想要扶住噪音制作者寻求一线生机;而噪音制造者——申雅莉,却举着麦克风,搂着两个少年柔弱松垮的肩,用痴汉的表情唱着几乎无法分辨出来源的歌——《葫芦娃》的主题曲。
    如果是在偶像剧中,看见别的男人与她如此亲昵,男主角应该冲过去就给那些男人几拳,冷冷地说出“这是我的女人”这样的帅气台词。然而,此时此刻,每当傅希城靠近一步,他都能看见那些年轻孩子们眼中求救的信号。小小年纪到夜店打工,非但要出卖尊严,还要出卖健康的身体,大半夜的不能睡觉,被麦霸加音痴的天后如此折磨耳朵,他们也真的很不容易。顾希城走到他们面前,叹息着从怀中掏出小费递过去:“你们早点休息吧。”
    少年们像是看见他背上长出了天使的翅膀,捧着钱眼泪汪汪地飞奔出去。他又回头对李真和丘捷说:“你们也早点回家休息吧。我让人送你们。”
    “不,不用了,我们自己有车。顾小受,这女人交给你了……我,我不行了。”丘捷一边摆手,一边提包离开。
    李真则从晕船变成了怀孕呕吐状,捂着嘴直接冲出门去。
    不知不觉包房里只剩下了申雅莉和顾希城两个人。他坐在她旁边,他一身修身的正装与她贴满了闪亮星粉的夜店眼妆形成鲜明对比。然后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要回家了么?”
    “不回!”像是怕被打断,她迅速回答后又继续唱了新点的歌,“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贝塔贝塔贝塔贝塔贝塔贝塔贝塔贝塔……”
    他也没有再试图询问她,只静坐在一旁为她倒茶切水果。她每唱完一首歌,他就会把这些东西塞到她嘴里,让她润润喉。自始至终他都很有风度,只是在一旁照顾她,并没有趁机吃她豆腐。而申雅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醉了——如果说没醉,她觉得世界天旋地转绝不是错觉;如果说醉了,她却能清楚感觉到那个自己不敢接近的旁边人。
    一个晚上过后,他用西装外套罩住她,背着她离开了KTV,走入地下停车场。她伏在他的背上,像是一个被父母抛弃很久的孩子突然得到了安慰的拥抱,不顾一切地抱紧他的肩:“顾希城,我跟你才不是在谈恋爱!”
    他毫不吃惊,淡淡地笑了:“我知道。”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你了。”
    “我知道。”
    “不论你做什么,我也不会把你当男朋友看的。”
    “我知道。”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车门前。他把她放下来,拉开门扶她到副驾座上。她视线模模糊糊,只能透过挡风玻璃看见他的身影绕到了另一边。然后他坐下来,系上安全带。她斜着眼睛看他:“告诉你,你是被我包养的,我是不会爱你的。”
    “我知道。”他好脾气地回答着,开始在她身侧搜寻,“安全带呢?系上。”
    她根本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动也不动地说:“你也不准爱上我。”
    “对不起,原则性的问题,我做不到。”他断然说道,手臂绕过她面前去找安全带。
    他的呼吸如此近,熟悉的古龙水味道也飘了过来。她心里忽然很痛。她开始耍赖:“不准,你就是不准喜欢。”
    “不好意思,我的感情连我自己都管不住,你就更不可能了。”
    “你如果这样,我就和你绝交。”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要绝交也随便你。”他冷漠地说道,随手把安全带插好。
    “那你走,我不要再见到你了。”
    他的侧影在微暗的的光纤中顿滞了一下。随后,他解开安全带,推开门就要下车。她却迅速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希城,我真的不想再喜欢上你了……”
    他沉默地坐回来,发动车子,开了出去。在这个过程中他没有说话,只是把车开得飞快。渐渐地,她感到有些闷了,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当冷风迎面吹来,她忽然觉得清醒了许多,开始懊恼地捶自己的脑袋——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啊?见他一直没有反应,她的心情更乱了。他到底是没有听见,还是不愿意回答?
    当酒精填充着大脑,人的思绪总是会格外凌乱。她想起了,她第一次在希城面前喝醉是高三毕业前。
    那时希城难得没有阻止她喝酒的夜晚。当时她的歌声也是吓坏了同窗了三年的高中同学,而他做的事和这一晚一模一样,把大家都打发走,自己留下来照顾她。那是同学之间告别的日子,每个人的心情都难免有些惆怅,她也不例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回家。他很无奈,只能把她带回自己家。当时他父母一直在忙生意,很少回家。所以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的床也很宽,但把她扶上去以后,他自己却只是搬了椅子坐在旁边守着她。那时候她总算清醒了一些,说希城我今天是不是失态了。他揉乱了她的刘海,说,你最好多让我看看你的真实面目,这样以后等你成了我太太,我才有足够的心理准备面对夫妻生活。她小心地说,你会不会就不想娶我了。他愣了一下,笑出声来。他的回答是什么她已经不清楚。她只记得他眼里清澈的笑意,和自己心里唯一的感觉:太喜欢希城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失去他。
    随着车子停下,好像夜晚的心跳声也清晰可闻。身侧的车门骤然被打开,顾希城解开安全带,就把她横抱起来。接着走到家门前,开门,关门,上楼,她整个人被扔到床上。连两个人的鞋都没来得及脱,暴雨一样的吻就密集地落在她的唇上、耳垂、颈项、锁骨……
    “混账,不要乘人之危!放开!”
   她伸手去推他,手却被他压制住。她气得想直接用脑袋撞他:“停下来,你别忘记自己的身份,我可是……”
    “我爱你。”
    这一句话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完全忘记了反抗。他的吻又顺势而上,在她耳廓停下:“莉莉,我爱你。”
    她绷直了身子,眼眶红了。这样的告白明明不是第一次了,却仍是不明所以地如此沉重。他像是要把她箍坏一样抱紧了她,眼神却是一片漠然:“你说你爱的不是现在的我,我完全能理解,因为我确实和以前不同了。可是,经过那么多事以后,没有哪段感情会完全不改变,也没有哪个男人会永远和十年前一样。你知道这么多年,每一天我都是怎么过的么?”
    手指渐渐松开,紧绷的神经原本像是防御的堡垒,也随着松懈下来。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记得你以为我死去以后,曾经给我写过很多明信片么?”
    她当然不会忘记。
    那种曾经在无数个日夜写下明信片时,脸上滚过泪水的滋味。
    不愿意逼迫自己去发现内心深处的想法,希望变得再迷糊一些。但当他们的身体再度变得亲密无间,那种意识却也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
    他的呼吸沉重,禁锢得她再无法逃脱:“你不爱我,是因为你一直停留在过去,看不见我的改变。可是我却是一直看着你,爱着你的每一次改变,哪怕那些东西只是你呈现给公众的虚假表象。”
    “不是这样的。”她环抱着他的背,摇了摇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发现了这个可悲的事实。
    从你回来以后,从我第一眼看见,从我们第一次对话,我就……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11 22:29:15
第二十七座城 融化
  星辰并不温柔,也不悲伤,而是如同夜幕女神散落在天幕上的首饰碎片,向这座城市洒下了遍地的钢铁与金银。她站在高楼中眺望着比她所在的楼层还要高出几十倍的建筑。寒风穿过他们空荡荡的骨架,迎面冰冷了她与希城的肌肤。他们在黑夜中看上去有些可怕,却又像擎天巨兽的骸骨一般,伟岸而浩大。
  “哈哈,魏妃娘娘!”申雅莉猛地推开房门,像是当上三好学生的小学生一样挥舞着手中的剧本,“希城,我接到了魏妃娘娘!”
  遗憾的是,希城的房间空空如也。很难接到这样好的角色,他竟然不在家。申雅莉有些扫兴的坐在他的床上,翻开手中的剧本看了又看——所谓魏妃娘娘自然不是后宫里的某个贤良淑德的妃子,而是最新好莱坞3D影片《救赎》的头号反派。
  整部影片是随着美国主角克劳德进行的,他和一名中国大学同学一起到欧洲旅行。在罗马用石板拼制发现了藏宝图。一路穿过阿拉伯国家抵达亚洲,进入中国,与一系列敌人进行斗争,最终遇到一位穿着深蓝长袍黑色头发的女boss。再和她进行一番激斗后,才知道她是被心爱皇上误解而自杀的魏妃亡魂。该妃暴躁冷漠,残酷傲娇,心狠手辣,自恋骄纵,一路上派遣无数小太监小侍卫出来干扰主角。哪怕是在阿拉伯也会看到这些中国角色穿越的身影,给观众带来无数悬念。最后她与克劳德对战时,功夫招式和必杀技也是帅到了极致,申雅莉纵横娱乐圈多年,用鼻子嗅嗅就知道这是个非常容易大火的角色,最难得的是,这一回制片方没有进行试镜,就指明要了申雅莉来演魏妃娘娘,并称她是唯一可以驾驭这个角色的演员。
  这对她而言,简直是几年来事业上的最大鼓励,这部电影是中美合作的作品。投资巨大,导游是指导《死徒》的乔治.丹尼,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次绝好的机会,只要下工夫去演,做好宣传,她以后在演绎道路上一定会因此更上一层楼。
  她原本想打电话给顾希城,但又觉得这样做有些太刻意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了告诉他专门提前回来这件事已经很刻意了,犹豫了半天,她决定先收拾收拾房间,顺便等他回来。希城的床还是老样子,除了杂七杂八的书和充电器,其他地方总是特别整齐,就连他工作的书桌都一尘不染,以前见他总喜欢把东西堆在床头,她总以为他是懒人,喜欢赖床,可住在一起后,她发现他比一般人勤快多了,非但不爱赖床,不管是什么时间叫他,他都可以第一时间起床,起来之后也可以在短时间内把自己收拾成最体面的摸样,可是,他对床却有超常的依赖感,哪怕穿的再整齐也要在床上完成很多娱乐活动,曾经问过他理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这一点。他想了很久,最后只是不确定的说了一句:“大概是床的感觉最像家。”
  想到这里又开始有点想他了,而且,环顾这个家,不光是在床旁,还有在厨房里,客厅沙发上,阳台上,书桌旁,楼梯间,书柜旁……任何一个角落,似乎都记载了两个两个人的回忆。
  她晃晃脑袋让自己不要再瞎想了,手肘却碰到柜子上一本厚厚的书,只听见砰的一声,它重重砸在地上,同时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从里面掉了出来,她赶紧蹲下来捡起那个牛皮袋,里面的照片却哗啦啦撒了一地。照片上的她令她呆了一下,她捡起来一张张往下翻,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了——那些照片和他以前给她看的生活照不一样,大多是穿着比较性感的私人照,同以前几个交往过的男人约会的照片。出道早期出席公益活动的走光照,很明显,都是狗仔偷拍来的。
  她看看门外,确定顾希城没有回来,赶紧把照片重新放进文件袋,夹入书中放回书柜。然后她坐在书桌旁,理清自己的思路:毫无疑问,这些照片都是希城买来的。而且最早的时间是在五年前了。他花钱买这些做什么?收集她的照片很可能只是个人爱好,可一想到他这么早就和这些公司打交道了,她就觉得浑身发毛,他们相处的这些时间,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比他强势数倍,但没想到和他比起来,她似乎还是处于很被动的位置,他就像是一头危险的庞大怪兽,温柔的把她捧在手心里,但只要轻动手指,就可以把她捏的粉身碎骨。
  她在冲动之下拨通了柏川的电话,但响了几声又迅速挂断了,不行。不能找柏川,他是皇天集团的股东,在她和皇天的利益之间,他肯定会选择皇天,阿凛也一样,因此,柏川回电话以后,她只是大大咧咧的的说自己本来是想找浅辰的,结果打错了。
  “浅辰和我在一起。”没想到柏川会如此回答,“小辰,雅莉找你。”
  很快,电话那边传来浅辰元气十足的声音“一姐!”
  “啊,小浅,你的新电影弄得怎么样呀?”
  “凑合凑合,你也知道我第一次投资电影,压力还是挺大的。不过柏川明显压力比我还大,所以我只能安慰安慰他了,哈哈哈哈。”
  浅辰爱面子的习惯还是没变,她也没有拆穿他:“这样啊,那你今晚有时间么,请你吃顿饭给你提前庆祝一下。”
  “行啊,你想吃什么?“
  ”日本料理吧!你不是喜欢么?”
  “好!”
  “就我们两个哦。”
  “行!”过了两秒钟,“等等,你不带上你男朋友吗?”
  “我男朋友?”
  “对啊,你不带上Dante吗”
  “我为什么要带上他?”她更凌乱了,“等等,谁说他是我男朋友了……”
  “你们不是同居了吗?而且坊间新闻说你俩简直就是连体婴儿,二十四小时不分开。”
  “哪,哪里来的坊间新闻!”
  “我也不知道……反正最近大家聊到你们俩,都很自然的说是男女朋友。”
  “没那会事,我和他是……”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包养关系”咽回去,申雅莉咳了两声,“我和他只是朋友。”
  看来最近的状态真是该好好调整一下了,每天把例行工作完成后就直接回家,都没有留意到别人在如何讨论自己的感情问题,再这样传下去,大概很快就会出现绯闻了。
  挂了电话后,她顺手打开微博刷着玩,却发现评论数量突然变成了以前的十几倍。她最后一次更新微博的时间是前天,是在片场的一张睡着时被化妆的照片。但这条微博下的评论却变成了了满篇的“在一起”。往下翻看,留言还在马不停蹄的增加中:
  “遇到这种男人就嫁了吧!”
  “雅莉要幸福啊,梨花们会爱你一辈子的!”
  “当初看巴塞罗那的时廊被虐到体无完肤,现在看见他们在一起。觉得太感动了!比自己恋爱还激动!”
  “不知道什么状况的,去看这个链接《Dante离开Fascinante的真正原因是申雅莉?荧幕悲情恋人变成现实幸福情侣?》http//xxxx.……”
  “哇,陈晓和南终于要在一起了,此生无憾[哭泣][哭泣][哭泣]”
  “我们天后又没结过婚,才不能嫁给这种二婚男!”
  “Dante是个好男人,嫁了吧!”
  “我靠,不就是明星谈个恋爱么,你们犯得着像生了儿子一样开心么?”
  “谁能告诉我今天发生了什么?”
  “天后终于要摆脱剩女的称号了……这就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那些嫁了富豪就洋洋得意的女星们真该反思一下了,这才是真正的爱情。”
  申雅莉点开大家都在转发的那条新闻,手指间竟然有些颤抖:
  好莱坞大片《救赎》即将开拍,在敲定申雅莉为女一号期间,她也同时展开了发展恋爱的脚步,在金龙奖最佳电影《巴塞罗那的时廊》中,申雅莉与Dante曾饰演一对以悲剧结尾的荧幕情侣,这对情侣在影迷中一直是一个遗憾,相传十年前当申雅莉刚出道时,Dante就是她的头号影迷。两人在拍摄过程中摩擦出了火花,遗憾的是Fascinante董事长Pable van cruz 执意要让自己的首席建筑师“奉旨成婚”,Dante不得不重返西班牙与paz小姐完婚,两人婚后同床异梦,仅一年就协议离婚。没想到Dante离开Fascinante,竟是为摆脱西班牙建筑集团巨头的控制,正式追求申雅莉做出的决定。
  目前Dante现身皇天集团,在门口遭到大批记者包围,他否认与申雅莉恋爱,并开腔回应追求申雅莉确实属实……
  果然纸是包不住火的。没有等会顾希城,申雅莉直接先去餐厅与浅辰会面了。
  因为爆发出这种新闻,她比平时小心谨慎了很多。看见包得像个粽子一样的一姐,浅辰忍不住笑了出来:“恋爱就是重感冒啊。”
  “居然连我都开始取笑了,你胆子真大。”申雅莉走过去捏住他的脸“呀,你怎么这么瘦,柏川没喂饱你?”
  “喂喂;一姐!”浅辰一脸的嗔怒,但脸净泛起了薄薄的红色
  “来吧,点菜。”
  她在他旁边坐下来,点了三文鱼刺身,寿司,烤牛舌,鳕鱼,蒸鸡蛋等等,以及二十个海胆,等服务员把海胆全部端上来,浅辰的脸都抽了一下:“一姐,你真重口。”
  她丝毫不受影响,正襟危坐:“最近杂七杂八的新闻太多,得用点重口的东西洗洗胃”
  “你是说和Dante的绯闻?”
  她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原来你真的没和他在一起?不过他是真心的。”浅辰帮她夹了几块刺身,又拌好了芥末和酱油,“我只要看见他,他就一定会提到你,他和柏川聊的话题最多的也是你。以前他是你的粉丝没错,但从来没有像最近这么频繁,我觉得他是真的陷进去了。”
  那是因为他被我包了,生活中除了我没其他人了吧。申雅莉这么想着,又饶有兴致的问道:“他都聊我什么了?”
  “聊你的通告。”
  那可真够奇怪的——等等,芥末太多了,好,这样就好了——我只是不明白,既然不喜欢paz,为什么又要和她结婚呢?”
  “好像是为了收买皇天集团内部的资料。”
  这与她在柜子里看到的照片刚好对上号了,她凑近了一些,小声说:“皇天集团内部的资料?是我的照片吗?”
  “不止,上次我听他和柏川聊天,似乎还有其他东西。你等等,我打电话问问柏川。”
  “别,别告诉柏川。”
  “你放心好了,他们不会害你,Dante那么喜欢你,柏川要敢欺负你他铁定跟柏川拼一命”浅辰坚持掏出手机,不等他拒绝。就已打通了柏川的电话,“喂,白菜……”
  他和柏川嘀嘀咕咕了半天,直接把手机开成扬声器状态。然后柏川的声音传了出来:“雅莉,你终于想到要问了。”
  “我只是有点搞不清状态了。”
  “这件事Dante不让我说,你回家以后偷偷去翻一趟HSBC网银交易记录。自然会明白了。”
  浅辰打断他:“等等,这样教坏她不好吧。”
  柏川轻笑两声“那让她学学怎么偷拍?”
  浅辰表情僵住了。
  申雅莉拍拍浅辰以示安慰,又接到:“我不知道他密码怎么办?”
  “你登陆网银的时候点“忘记密码”,里面的问题全是和你有关的。”
  浅辰总算回过神来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没想到柏川竟一本正经的说:“我想偷他的钱给你在南美洲买个岛。”
  “……”
  其实知道这些线索,申雅莉心中已经大概有了一个结论,在回家的路上,她越发矛盾起来。她是如此想要知道真相是否与她猜测的一致,但又害怕得到相反的结果,同时,她也不想再知道更多。希城确实做了伤害她的事。可十年前她在他人生低谷离开他的伤害绝不会少于那一次,她原本想着他们之间就这样扯平了。或许一切可以重新开始,可是,自己却偏偏发现了另一个线索。
  不想知道更多。
  否则,心会永远得不到救赎。
  车库里,希城的车被擦得闪亮,安静的躺在老位置,示意着主人已经到家了。果然推开家门,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带着耳机听音乐、看杂志。看见申雅莉回来。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书和mp3,过来帮她把包和外套放好,并吻了下她额头:”吃过饭了吗?”
  他没有提新闻的事,那她也没有提和浅辰聊天的内容,她只是挽着他的手走到沙发上,依偎在他怀中,片刻小憩过后,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看你房间里的笔筒不够用了,我去网上再买几个。”
  “好。”
  她去房间里把笔记本电脑拿到客厅,然后在他对面坐下来,开始在购物网站上点来点去:“希城,我的网银登不上了,把你的借我用一下可以吗?”
  本来想如果他今天登过一次,待会儿她查询之前记录大概就不会被发现。谁知他直接把银行卡拿出来给她“密码是gxc0429。”
  “……这未免也太好猜了。”
  接过的银行卡不是HSBC的,她试了一会又说:“这个也用不了。”
  “试试这个。密码是sy1520。”
  她呆了一下,接过他递来的HSBC卡。登陆了网银官网后,她发现近期他没有用过这张卡。然后,查询了过往几年的交易记录,她在里面找到了频繁的交易记录,最早一起记录咋U六年前。转账进来的账户大部分是他的另一个账户和国外的大型企业,而他转出去的账户,则全是国内各大娱乐公司的缩写,其中有明星杂志,新闻电台,娱乐网站,演艺圈报刊,等等。其中几次的用户简直令人不敢相信——皇天集团。但与皇天集团的记录在多年前就减少了。不管是出是入,没一次交易额都是天价,最大的一笔输出交易额的时间是在两年前,收账用户名称是Ann Zhang。
  事情和她想的很接近——但交易金额比她想的大得多,最重要的是,这个Ann Zhang让她迷惑了,她退出网银,拿着手机匆匆去了洗手间,拨通了柏川的电话:“我看了他的网银。他花这么多钱是买我的照片对吧?我没弄明白。”
  “不止照片,还有你的花边新闻,包括皇天最初开始准备用来炒作你的一些新闻。”
  “这和你没关系吧?”如果她没记错,交易进行的时期柏川还不是皇天的股东。
  “当然没有,不过我对这些事有了解。那时候赫威集团靠炒新星八卦崛起,李董受到冲击很大,也开始模仿杨英赫的套路,我劝过他,但扭不过他,过了一段时间他自己就懂了,赫威采用的是把艺人当流水线商品推出的战略模式,他们艺人的辉煌期最多五年,过了就完全被榨干然后冷藏。但皇天都是实力派,采用这种宣传只会伤了皇天的的元气,当时被李董错误决定弄垮的艺人有很多,你也差点也中枪了,还好有Dante在,不然影坛要少一名超级天后。”
  申雅莉在小小的洗手间听着电话,不明所以地,忽然就觉得门外的希城离自己很远。柏川停了一会,又继续说道:“其实你被买下的最大丑闻全是捏造的,还都是国外传过来的,知道谁是始作俑者么?”
  “……张安娜?”
  “对,就是一年前皇天集团明星隐私走漏的事件,我找人到欧洲调查,源头是科鲁兹家族,然后去问了Dante,起因就是张安娜一直想报复。以前白凤杰为你甩了她,她又吃过李董的亏,所以她恨你和皇天集团入了骨。刚好他她把Pablo cruze 吃的死死的,让他为自己操纵这一切。Dante说这件事他很早就知道,但因为你还有把柄在张安娜手里。所以没法告诉我们,也控制不了,他只能尽量保住你。”
  “所以他给了张安娜那么多钱?”
  “只有钱没是没用的,这女人现在不差钱,他主要是牺牲了色相才稳住那色老头。”
  “色相?难道他和科鲁兹先生……”
  柏川咳了两声,像是被呛到了:“当然不是,是和Paz cruz 结婚,因为paz的父亲很喜欢他,一直想让他当女婿。结果,他们俩又合伙把她爸骗了——据说paz上演了自杀事件,说坚决要离婚。”
  “……”
  “现在明白了?”
  “可是皇天出事的时候,很多事都不是谣言,张安娜怎么会有那么多秘密?”
  “她不是和白凤杰谈过一段时间恋爱么?”
  “懂了。”白凤杰是个败类。
  “现在想想,时间还过的真快。”柏川笑了一下,“我和Dante刚在国外人士的时候一起喝了几杯,我跟他说国内情势很好,让他回来,他说至亲都过世了,他不会考虑回国,所以后来他突然回来,我还觉得有点奇怪。最近才知道,那就是因为张安娜这件事,他想试图在国内封锁消息。”
  “结果失败了。”
  “嗯。无论在国内怎么折腾,科鲁兹那老色老狼显然都无法过张安娜这一关。最后他还是回去结婚了。”
  他双眼不由自主地眯成一条缝,他想起希城和paz结婚前的情景了。他和她分手那晚说的话,几乎完全没给彼此留后路。
  ——“在你眼中,我是会做这种低级事情的人?”
  ——“Dante,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你还不够了解我。我可是为了进娱乐圈,为了前程,把初恋男友甩掉跟小开跑的女人,那时我还在上大学呢,现在都过了十年,你以为这个圈子里什么脏事我没见过?你以为一张照片我就会害怕么?你闹得越厉害,我的电影票房越高。警告你,别来惹我。否则先死的人肯定是你。”
  ——“我现在是很后悔来惹你了。今天过来主要是想把这些东西还给你,然后跟你说一下,我们分手吧。”
  ——“分就分吧。”
  ——“那我走了。再见。”
  柏川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边的她情绪已经很不稳定了,还在继续说道:“Dante看上去是外籍的建筑师,实际现在在国内人脉很广,都是在跑你的事时收集的资源,所以作为好友给你个忠告,这男人你要把握好,因为他已经……小辰,你在做什么?手拿出去,那种鱼是食肉的!不行了,雅莉,我改天再和你聊。”
  电话被挂断了。
  洗手间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的呼气。
  当时,他们明明已经分手了。她却非要和他纠缠下去不可,把事情弄得更加难堪。满脑子都是他对她的欺骗,她既爱他,又恨他,却没想过当时他也在勉强自己。而且,他结婚的当天,李真他们也说了很多恶毒的话……
  ——“顾希城,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你死的无声无息的,雅莉一直在给你上坟扫墓?我觉得你这种男人还是适合化成灰躺在坟地里。活着只会招人恶心!”
  ——“别说了,走。”
  ——“你看看他!你看看她的样子!她到底是欠你什么了,你要这样对她?这下你满意了是吗?你想把她也逼死是吗?”
  ——“邱婕,什么都别说了,走啊!”
  “莉……”
  ——“不要靠近她!!顾希城,我警告你,不要再靠近她!!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们面前。现在就他妈的滚吧!!”
  他当时穿着新郎白色礼服的时候,原来也是爱着自己的。
  他当时所有的冷漠与疏远,原来都仅仅是想要维护她的信誉与前程。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放不下,强行挽留他过夜。他大概只会像十年前那样,淡淡地从自己生命中消失吧。
  是是多么想要冲出去抱着他大哭一场,向他道歉,保证一辈子都好好对他,但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就和十多年前那个任性撒娇的小姑娘没有什么区别。她不能再这样对他,不能再这样消耗他的温柔。   客厅里的希城很安静,电视机打开以后,她连他的脚步声都听不到。这么多年来,他就是以这样的方式陪伴在她身边。在这个晚上之前,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人。认为是自己坚强的扛过一切重担,不需要任何人也可以高傲的活下去。而事实是,不管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多么遥远,他都一直保护着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哪怕不流泪。只要人在哭泣,头也会感到眩晕。她在马桶上坐下来。任凭滚烫的泪水流满双颊。但她捂着脸没有出声,不能让他听见。
  希城。你不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因为你知道你的付出会让我难过?
  几天后的下午。顾希城在书房里画图时手机响了。他手里要忙的东西很多。于是还没看名字,就直接把手机开了扬声器。谁知电话那一头竟是熟悉的嚣张声音“希城,晚上同学聚会,记得把你老婆带来啊!不带的话我们可不要你!”
  他赶紧去关扬声器,但已经来不及了。这些话全部都传到了申雅莉耳里。她本来是在旁边看剧本。这时也愕然的抬起头来“这是……电池哥?”
  “呀,真是班长,亏你还记得我啊,你不厚道,同学聚会从来不来!要知道邱婕可是每年都来的,对你这种大牌的明星,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你影友会时跟你挂俩横幅。一写“六亲不认”,一写“忘恩负义”,你选个裱家里好了!”
  “你等等。”顾希城按住电话,“莉莉,你别理他,我跟她说好了。”
  “我要去。”    他怔了怔,说:“你确定吗?他们会拿我们开玩笑的。”
  “没关系。”
  最后,她还真的和他一起参加了缺席多年的同学聚会。聚会地点是在学校附近的海鲜餐馆。因为人多,天色暗。大家都穿着休闲装。整个浑水摸鱼状,申雅莉。邱婕,顾希城三个名人竟没有被狗仔发现。而事态果然如之前所猜那样,老同学以“顾希城假死十年”“班长变明星缺席聚会十年”为主题讨论了好一段时间后,炮火就同时集中在了两个人身上。
  “话说回来。你们都结婚多少年了啊,怎么都不告诉我们一声?”
  不等申雅莉回答。顾希城已先说到:“我们还没结婚。”
  “ 难道真像新闻说的那样,是你单恋班长?”
  见他点头,其中一个男同学挽着女同学的肩,对他无奈的摇摇头:“顾希城你动作太慢了,我和我老婆大学才恋爱,现在孩子都会走路了,你俩高中不就恋爱了么?怎么分分合合又打回原形了?”
  邱婕意味深长的摆摆食指:“这过程太曲折,都可以写成一本小说了。回头下来我慢慢和你们八卦.。”
  电池哥像唱戏一样接到:“既然你么还没结婚,那就讲讲孩子的事吧。”
  邱婕一掌打在电池哥胳膊上:“人不都说了还没结婚,哪里来的孩子?”
  “没小孩?难道顾希城你……”电池哥一脸流氓相,目光从顾希城的脸转移到下面,“你难道有问题?”
  大家都被电池哥的样子逗得大笑起来。这俩铁哥们从小就很会互相抬杠,顾希城刚想说两句来堵一堵他,申雅莉却抢先搂着顾希城的胳膊说:“班长说了算。他没问题”
  大家沉默了大约半秒,然后像炸开锅了一样起哄:
  “哇——哇哇,爱的告白!”
  “哟,还会帮老公辩解了!”
  “茜茜公主你老婆好偏袒你啊,大家都是自己人。别装下去了啊。”
  “感觉结婚,赶紧的!”
  ……
  所有同学都乐翻了。一直拿他们开涮。只有顾希城和邱婕两个被她的回答弄懵了。他看着她,想从她哪里得到解释,哪怕是眼神暗示也好。但她自始至终都在和大家说笑。正眼也没看他一下。
  “安静,安静!都听我一句!”电池哥明显喝高了。站起来单脚踩在椅子上,用筷子敲着碗说:“现在我代表全班同学像班长提问:什么时候我才能当叔叔?”
  众人的目光转移到了申雅莉和顾希城身上。
  申雅莉这时就发挥了公众人物高水准的公关能力:“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我们就什么时候让你当叔叔。是吧?大家喝!”
  众人又笑了。电池哥无限委屈:“喂喂,欺负我这种万年光棍,你们害不害臊。”
  一群人又笑笑闹了很久,一个在美企工作独身多年的女同学问道:“不过雅莉,说实在的,你们现在到底有没有重新在一起?跟老同学就不要再卖关子了,我们都很想知道啊。”
  申雅莉看了一眼顾希城,他尽量让自己淡然处之,但却被那闪烁不定的眼神给出卖了。他似乎比其他人都还要迫切的知道答案。
  “我们没有分手过。”她在他眼中看见了错愕。然后她笑了,“这十多年来,我们一直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
  同学们又沉默了。她在桌子底下握住他的手,仿佛是想要得到他的支持:“是不是,希城?”
  他凝望着她出神很久,最后眼眶红红的点了点头。
  看见他的兔子眼,她竟也觉得鼻子有点酸,所幸这时候电池哥感觉拍了下他的肩,然后用力搂住他的脖子:“大男人不会在这时候哭吧,哥们儿金融危机失业的时候没见你哭,老婆一句话你就撑不住了?”
  难得的是,在众人起哄中他竟然有些腼腆起来。就像是多年前收到她的情书时那样,不过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晚上第一个真正掉眼泪的,竟然是那个在美企工作的女同学。她用纸巾擦擦妆容细腻的眼角,声音略带鼻音:“太好啦,我就说嘛,如果你们俩都不能走在一起,我就再也不要相信爱情了。”
  宴会结束后,申雅莉和顾希城在街上悠闲的散步。
  夜空像是尼禄铺开的巨大风帆,以覆盖罗马的姿态拥抱了渐生睡意的城市,星光是雪白的,如同夜空中的流体落到了凡间,凝固了整座城市满满的冰霜,在逐渐变冷的空气中,她挽住了他的手,孩子一般贴近他,贴了一会,她又不放心的抬头看看他,对他展颜一笑,这个刹那,她的演技盛满了星光,全天下最昂贵的宝石都未曾如此美丽。
  他是如此想在这一刻把她拥入怀中,感到自己的心跳变得快了一些,他握住她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在被他触碰的那一瞬间,她却有点忧伤的皱着眉,轻轻的靠着他,似乎只要转过头,就能看见还是学生时他们牵手走在这里。
  “其实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她的声音如此细腻,就像是轻轻吹了一口气,“知道你为我做的一切,还有你现在已经身无分文的事。”不经意听见他和Marco打电话。似乎是他欠了银行的钱,现在已经负债累累了,账户上只有四位数的存款。
  他没有回答。
  “没关系,我还有工作能力。在你找到工作之前,我会垫着的。”
  他的生意略带笑意:“如果我找不到工作怎么办呢?”
  “那我就一直养你。
  “其实,我和Fascinante闹得挺不开心的,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有公司要雇佣我了。”
  “没事,有我在。”
  这句一般是男人说出来的话,由她说出来竟是如此顺口又令人安心。申雅莉觉得自己很帅气。像个大女人,顾希城也丝毫没有感到羞耻,接下来的日子里。竟真的轰轰烈烈的开始吃她的用她的刷她的卡,一点也没给她省钱,甚至拿她的身份证去办理各种业务。
  又一次,李真知道了她在养他,吓得用力摇晃他说:“你一定要醒醒,千万不可以样男人知道吗?以后传出去不光不好听,再找对象也困难了。”
  “谁说我要找其他人,我非希城不嫁。”她依然和帅气的扬了扬精致的眉毛。
  对希城,她永远会给与无条件的信任。
  只是,她的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帅气膨胀感并没有持续多久。
  圣诞节前一周,《救赎》发布开机记者期待会。电影主创亮相美国洛杉矶皇家圣弗兰礼堂,申雅莉身着代言品牌为她特别定制的深蓝斜肩曳地晚礼服,该礼服全球仅此一件,名字就叫“魏妃裙”,长裙剪裁充满简约优雅的气质,腹部镶嵌的手工碎钻与肖邦碎钻耳环相互辉映。这一身“战袍”令她十分抢眼,刚抵达现场就抹杀了不少菲林。
  在场的主创里。除了导演张晖,申雅莉和饰演主角同学的ABC演员,亚洲人屈指可数。这一回为表敬业,申雅莉没有带翻译。只是明明事先已经练习过英文,但即将面对那么多的美国记者,尤其要当着那些ABC的面回答采访。她还是觉得压力很大。
  发布会将在半个小时后进行,在门外等候他们的是《花花公子》、《时尚》、《名利场》等大牌咋着赞助的游艇,香槟,红酒,和烟花。但是,这半个小时都够她紧张的,她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高中被老师提问的阶段。又有点像回到了第一次演戏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她掏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给顾希城:“希城,怎么办,我好紧张。”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顾希城就回消息了:“别怕,我陪着你。”
  突然有点感动,现在国内已经半夜了吧,他居然还没睡觉,应该是在电视机前等着看这场新闻发布会的转播。哎。开始后悔了。之前他说要和自己一起来美国。她无论如何都坚持要孤军奋战。早知道就该带着他一起过来。
  所幸张导比较会照顾人,和几个美国人聊了几句,就过来站在她身边:“雅莉,你果然是我们的骄傲,你看你一进来。立刻就变成场内夺目的女星,那些金发碧眼的白人根本没法比啊。”
  “承蒙导演厚爱和团队包装,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呵呵,还是这么谦虚,以后一定会合作愉快的,我看看……”他低头看看表,“招待会还有二十多分钟才开始,来,我带你到处走走,认识认识人。”
  她点点头。提着裙子和他在厅堂内转了转,认识了一些好莱坞演员,著名导演。大牌编剧,她全程带着招牌式的微笑。哪怕看见自己喜爱的Brand Pitt也保持了优雅的姿态,只是,当张导把她带向某个赞助商的时候,他的嘴角抽了一下。
  “这位是Marco van Cruz ,Fascinante的前副总裁。西班牙科鲁兹家族的继承人之一。他现在刚抛掉自己的股份离开Fascinante,投资了一家新公司。”
  在张导的介绍下Marco朝她举杯微笑。眼睛湛蓝而迷人,迷晕了身边几个好莱坞明星“申小姐,Long time no see。”
  “原来你们认识。”张导指了指他身边刚刚转过头的男人,“那这位你肯定也认识了。Dante,Fascinante前首席建筑师。现在是雅希建设集团的创始人之一。”
  与刻意晒出古铜肌肤的Marco相比,他看上去并没有那么野性,那明亮的肤色反倒让人想起他在台湾迪克来银行斗室中添加的白陶瓷蔷薇,从他的面容上,第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美丽。第二眼能看出他低调的贵气。他穿着双扣绒毛西装和纯棉礼服衬衣。绒制领结一丝不苟的系在领口。镶钻白金袖口与定制商务翘头黑漆皮鞋,整个人都散发着后现代贵族大的魅力。
  很显然张导常年在海外闯荡,没关注国内的八卦。顾希城竟也朝她微微颔首。伸出手来:“申小姐,好久不见。”
  当他靠近,她确定,那股醉人的Neroli PortoFino的古龙水味肯定也是出自他身上的。
  她费了很大的劲去忍耐,才没动手把他的手拍掉。她干笑着和他握手。然后把他拽到一边去:“这是怎么回事”
  “嗯?”他低着头认真的倾听她的话,和她靠的很近。眨了眨眼睛。
  这是水晶灯的金光照亮他的脸颊。就好像是在照亮一幅古老家族年轻绅士的画像,永远保持者毫不疲惫的高贵风度。他最初用Dante的身份回来。她一度认为他非常有距离感。他看上去是那么魅力四射,光彩夺目,好像与她的生活圈里面表面华丽实则苟延残喘的人们完全不同,后来重新认识他,接触他,她才知道原来他不是没有烦恼。,只是已经习惯将它们礼貌的压在了平静的外表下。
  “雅莉,他们是我们的赞助商。”像是生怕她唐突了重要人物。张导赶紧把她拽过来。“《救赎》最大的场地赞助商就是雅希集团,知道了吧?”
  她没理会张导的说教。又一次吧他拽到一边去:“这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去搞了个雅希集团?”
  “不止我一个人,还有Marco,汤世和国内的一些建筑公司老总。他们都是股东。不过集团的名字是我取的。”他朝她微微一笑,“名字喜欢么?”
  “Marco不是跟他爸做么。怎么跑出来了?”
  “他觉得跟我比较有前途,就公私分明的离开了Fascinante。”
  “哦……不对啊,你不是彻底成了穷光蛋了吗?不是欠银行钱吗?怎么转眼就……?”
  “对,现在都还欠着。”
  她恍然大悟——所以,欠钱的实质是贷款,贷款的实质是投资新公司去了。他竟隐瞒自己这么多事,真是恨不得当初就掐断他的脖子,她睥睨着他:“你真是的,这么大个公司取这种名字”“夫妻搭档,干活不累”
  “谁跟你夫妻?谁跟你搭档?”
  “当然和你有关系,你可是法人。”
  ”顾希城!!”她用力掐住他的胳膊,“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老实交代!”
  他痛苦的呻吟着:“有,只有一件了,不过要回国才能告诉你。”
  张导惊慌失措的冲过来要拦住她“雅莉啊,别。别……”
  “让他们去吧,既然要娶母老虎,就要学会承受家暴。”Marco微笑着摸摸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道:“我的中文真是越来月精进了。”
  经济实力决定家庭地位。这说法绝对不假,新闻发布会结束后,申雅莉就随剧组回国,准备开始《救赎》的拍摄工作,而顾希城也总算翻身做主,回自己家住了一个晚上,只是,她绝对不会给他机会逃避现实,直接追杀到他家,问他隐瞒自己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他被她逼到窗口,无路可逃,只能苦笑:“不能过些年再告诉你吗?”
  “你还想再隐瞒很多年?”
  “这件事过些年告诉你,效果会比较好。”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都已经告诉我有这么一个秘密了,还卖关子说要过几年才说,要么不告诉我,要么就别说到一半,混蛋!”他抓着他的胳膊就用力摇晃他。
  “其实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我工作上的一点计划,你不会感兴趣的。”
  “我感兴趣!”
  “你真的要知道?”
  “对!”
  他温文尔雅的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嘴唇:“那就亲我一下。”
  她直接把他推到阳台旁边的墙壁上,捧着他的头就狂吻起来。他吓了一跳。趁她倒头的时刻,讶异的唤着她的名字,但她很快又毫不客气的袭击他,让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常态,迎接她的挑战,坏笑着夺走了她的主动权,把她反压在墙上,吻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呜咽着想法抗,但是双手被他扣住,身体也被压住,只能被迫接受他热情到有些粗鲁的吻。
  这么长时间被她压迫,现在多少要反击一下了吧。终于发现她的四肢越来越疲软,好像就要晕在自己怀里了,他才放过她,弯着腰,顶着她额头亲昵的说:“我老婆可真凶。”
  吃了闷亏不说,还被抱怨凶,她一口咬住他的下嘴唇,咬的他闷哼一声,她没好气的说:“这分量够了吧,快说!”
  “好吧,这次工程很大,肯定也瞒不过你……”他直接拉开窗帘。推开旁边阳台的门,牵着他的手,走到阳台上。
  以前他从来不带她来这里。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家后方的景象。
  早就听说这里又大批楼房拆迁的事,不过没想到在一座高楼密集的城市里,出现大片空旷地盘竟是会是这么个摸样,——确切说,不是空旷的地盘,哪里已经盖好了几栋大厦的钢架,有的用施工布料盖住,有的则赤身裸体没有遮掩。
  星辰并不温柔,也不悲伤,而是如同夜幕女神散落在天幕上的首饰碎片,向这座城市洒下了遍地的钢铁与金银。她站在高楼中眺望着比她所在的楼层还要高出几十倍的建筑。寒风穿过他们空荡荡的骨架,迎面冰冷了她与希城的肌肤。他们在黑夜中看上去有些可怕,却又像擎天巨兽的骸骨一般,伟岸而浩大。
  “这些是……你们新接的工程?”他不是很确定的说道。
  “嗯。”
  “你肯定是设计师吧?”
  “嗯。”
  “你太厉害了。”她转过身去,双手揉揉他的脸颊“希城。你太厉害了!”
  他微微笑着,拨开她被封吹乱的卷发:“你是我所有努力的原动力。以后等我们有了宝宝,我会更加努力的。我一定会给他们最好的未来。”
  “他们?瞎说什么,我,我打的针时间都还没过。”
  “快过了。不是么。”
  “好像是吧……不过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不知怎么回事,看见他这么深情的双眼,自己反而觉得有些害羞了,她涨红了脸。转过身去吹冷风。想要降降温。然而不经意间,她看见那片建筑中一栋半成品上的雕刻花卉,虽然只盖了一半,但花卉往上攀爬的姿态优雅至极,就像是灵巧的船只在湖面上留下的水波——她大概能想象到等它完工的样子。正是因为有了这个雕刻,这栋楼与其他冰冷的玻璃钢铁高楼截然不同,散发着古典的,自然的,充满艺术的美感,这是大建筑师Dante的设计风格,她从许多年前就知道。
  最令她震惊的是——
  那些花卉竟是连成片的风信子。
  原来之前他问她喜欢什么花,她数次逮着他画风信子的速写,并不只是为了好玩,他是在构思如何把它们融入建筑设计中。
  再看看其他楼房的构架,竟都与那栋楼有异曲同工之妙,她观察它们许久,小声说:“难道,其他都都是这样的?”
  如果是这样,等它们全部建好,场面的壮观一定无法想象……
  说完这句话,她出神的回过头去。
  星光像是融化的冰川,涨了整座城市银色的水雾。
  他已半跪在她面前。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11 22:29:28
尾声 希望之城
  他不会表达自己,但你知道她动了真心,所以,十多年来,只有顾希城,只能是这个人。除了他,别人都不可以。
  来年春天。
  城市中高耸入云的大楼把天空截成了多边形。中间透露出来的颜色犹如青宝石般湛蓝,就像是一个漫长春季的预言。交叉路口的广播与报纸上不断重复报道着与房价物价飞涨相关的新闻。水泥大道下方地铁嗡呜,上方汽车堵得水泄不通,乘坐在交通工具上的年轻人玩着智能手机上的新游戏,收集到一定金币后,就可以购买最新的角色皮肤“魏皇后”——身披深蓝长袍的古典美人,消瘦单薄犹如马萨乔画的圣母玛利亚。所有购物中心一层一如既往的徘徊着被化妆品保养品吸引的女性客户,影后申雅莉为一线护肤品代言的海报被处理的毫无瑕疵,肌肤在白色背灯烘托下散发着珍珠般的光芒。年轻女孩挽着男友购物的时候,都指一指上面的眼霜说“老公,我就要这个。”
  全城出租车靠背的显示器上,统一放映着《救赎》的预告片。全球上映时间与手机游戏屏保上宣传的一样:8月5日。
  其实,相比较这部在美国炒的轰轰烈烈的新电影,在国内,影迷们更关心的是主演申雅莉闪婚的劲爆新闻,明星结婚向来是有人祝福有人骂,更不要说是皇天一姐,演艺圈的头号美艳剩女了,不过幸运的是,她与希城因为地位对等,站在一起十分相配,还共同演过一部电影。所以他们的婚姻得到了大部分人的祝福。
  前往夏威夷的航班就要起飞了。
  马上要去度蜜月了。申雅莉的心情很好,她笑眯眯的放下手中的娱乐报纸,扭头对顾希城傻兮兮的笑了:“希城,所有人都觉得我们般配。我也觉得,我们年龄,身高,外形都是天生一对。连养的乌龟都是这么般配、”
  “莉莉,其实乌龟长得都一样。”
  “……”这回答太扫兴了,她不依不饶,“那年龄身高外形呢?”
  “我们是同学,年龄肯定也……好吧,都配,都配。”后面的话是被她吓人的眼神逼回去的。他揉了揉她的脑袋,“但我从来不把目光停留在这些东西上面。”
  她挽着脑袋思考了片刻,忽然又正了回来,捧着他的手自恋的说:“你是不是想说,不论我长成什么样,身材如何,年龄多大,你都不介意?”
  “嗯,我不介意将就着过.。”
  她呆了一下,用力推了推他的胳膊:“哎,你什么意思!”
  像是欺负她得逞,他嘴角微扬,低头看着ipad上的时事新闻,最近希城快要爬到她头上去了,总是说一些话来给她添堵,说什么不介意和自己将就过,等等。这话是社么意思?他的意思是,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他都可以将就着过吗?
  只要是她就好了……对吗?
  绕了半天,自己又被他无心说的一句话感动到不行,没出息。
  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人生中最初的喜欢,是在十六岁的细雨里,与他牵手的刹那,当时她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那种牵手的感觉,从他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过。
  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学生,傻傻的什么都不懂,如果校园是单纯的一种颜色,那社会就是个融入了五颜六色的调色盘——不管是多么美丽的颜色,只要全部混在一起,永远都是那种接近深灰的暗沉色。在这个灰色的世界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如此遥远,如果有一个人对你特别特别好,那往往是要想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就连爱情也往往会沦为交易的道具。
  失去他的那么多年里,她不是没有为别人心动过。随着社会地位的上升,在她身边的男人档次越来越高,有的家财万贯,有的风度翩翩,有的位高权重,有的胸罗锦绣,有的甚至以上的全部条件都有,比那个傻瓜希城优秀的男人太多太多了,而在与他们相识了解的过程中,她无数次认为自己已经重新坠入了爱河,并出于一种女性的占有欲想要去征服对方。只是,这样的瞬间在彼此关系走近后,总是会迅速烟消云散。
  爱不是征服。不是独占,不是冲动。那是一种流淌在血液的中的东西。让你只有听到这个字,就会想起那一个特定的人,少年时的希城爱她爱得笨拙,从来不会说好听话,有时还会幼稚的和她吵架,可那种笨拙的表达方式下,藏着太多她一生都再也无法放开的东西。
  他不会表达自己,但你知道他是动了真心的。
  所以,十多年来,只有顾希城,只能是这个人,除了他,别人都不可以。
  他爱她十年,她用十年来思念他。
  飞机在跑道上滑翔,随着嗡鸣声响起,窗外的景象犹如时光般飞速后移。他们很快随着进入高空,这座城市庞大的,高耸的建筑,都逐渐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密,看着窗外的世界,他想起还是孩子时,他们曾经和所有人一样,一起走过这些街道,他们就像是这些建筑的根,在楼与楼之间交织,给与这座城市血液与生命。
  那片即将盖起的高楼竟也很快进入眼帘,她看着他们,语气胁迫的说道:“希城,如果有一天你再离开我,我的怨恨一定会堆成一栋大楼,把你压得无处可逃。”
  他微微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只是和她一起看向窗外,然后握住她的手。
  现在,他已经比当年那个少年稳重了许多,爱她的方式从霸道的命令转变成了成熟的包容。他依然高大而英俊,只是皮肤已经不再像当年那样紧绷光滑到几乎会发光,如今,他笑的时候,眼角甚至有了浅浅的细纹,她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意识到,他和她一样,都已经是三十来岁的人了,他们都在逐渐改变,总有一天会变成头发花白的老爷爷老奶奶。可是,她却再也不害怕了。
  因为他是顾希城。
  看见他的笑容,他愣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忽然眼眶变得通红,她赶紧靠在座椅靠背上,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可是,即使闭着眼睛,泪水也湿润了眼眶。
  尴尬的事情发生了,空姐看见她睡觉,走过来温言细语的说:“Dante先生,请问您太太需要毛毯吗?”
  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小声说:“过一会再给她拿,她现在刚睡着。”空姐刚离去,她就把头埋在他的肩窝,本来想忍着不流泪,可在被他抱紧的刹那,她惊讶的睁开眼睛,攥紧他的衣角,泪水还是悄无声息的流了下来。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知道她想要什么、
  但是亲爱的,你或许一直不知道,即便我在你这座城市里盖建了那么多的摩天大楼,却也根本不够填补没有你的寂寞。
  因为从十年前我就已经认命的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我生命里的那个人只能是你。除了你,任何人都不可以。
  因为我对你的思念,早已成城。
  The End
  26 March 2013.Shanghai
  I can not protect myself from sadness as long as you are in my menory.However,we have finally ended up being together ,since we noticed that we still love each o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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