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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似我》顾漫 [上册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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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7 19:55:10
  第九节

  时间进入六月,南京蓦的就炎热起来。
  在南京待了近四年,最大的感觉就是南京似乎没有春天和秋天,不是热就是冷,长袖衬衫都很少穿到,可以直接在短袖T恤和毛衣中过渡。
  不过这样炎热的天气,倒是正好符合了眼下焦躁的心情——不是因为我的答辩,而是因为表弟的高考。
  舅舅舅妈自然是如临大敌,我爸都打电话来关心,虽然舅舅不太领情。我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走过表弟房间时脚步会不自觉的放轻,唯恐打扰到他休息。然而在这一片紧张的气氛中,准考生却优哉优哉得欠扁,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七号就要高考了,六号他还在研究游学手册。
  “这个学校看起来满漂亮的。”
  “……你还是先考完再说吧。”
  表弟高考完去欧洲游学是很早就决定的事情,不过我没想到我也会被拉去,本来说是舅妈陪同的。结果现在舅妈临时有事去不了,只好我上阵,一想到要在飞机上坐十几个小时,我就开始发怵。
  “姜锐你要不要看看书啊,明天考试了。”
  “谁在考试前看书啊。”表弟很不屑地说,“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
  谁说没用。我鄙视他,我就是临时抱佛脚考上的。
  当年得知我要考A大,父亲准备了大把关系,谁知道成绩一下来,我居然恰好卡在分数线上。一家人惊喜莫名,差点把我当成平时深藏不露的天才。其实也就是运气好而已。一进A大我又懒惰了下来,现在的成绩不死不活的,我大概就是那种应考类学生吧。
  站起来去厨房端绿豆汤吃,顺便给表弟带了一碗,他哗啦啦地喝完说:“对了,聂曦光,明天你要陪考。”
  “舅妈说明天她送你去啊。”
  表弟撇嘴说:“不行,他们神经兮兮的,会搞得我精神紧张。”
  于是,时隔四年,我又一次来到了高考现场。第二天一早,老张把我们送到考点门口就回去了,下了车,姜锐四处张望。
  “你找什么?”
  “哎,我要进去了,姐,你多注意这些陪考的人啊,说不定有艳遇。”
  他朝我眨眨眼,然后贼笑着进场了。我茫然,按着他的话看了看陪考的人,一群大叔大妈……艳遇……寒了一下。
  趁着姜锐考试,我在附近酒店订了个房间,然后在酒店的中餐厅研究了半天菜单,点了几个菜,嘱咐好上菜时间。弄好了之后再附近逛了逛,看时间差不多了,我便回到校门口等姜锐。
  姜锐出来得极快,神采飞扬的样子不用问就知道考得很好,我迎上去,笑眯眯地说:“恭喜恭喜,终于甩掉了一门了啊。”
  姜锐一甩头发,臭屁无比地说:“姐,你说我考上省状元可怎么办啊?”
  我晕,无语了半天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那也只能节哀顺变了。”
  姜锐切了一声:“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啊。”他一边说一边贼兮兮地左顾右盼:“姐,遇见艳遇了吗?”
  我没好气,“艳遇你个头啊。走啦,去吃饭。”
  “等等等等,”他依旧不死心地张望着,然后一拉我的手,“在那。”
  我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被他拉到一个男生面前,姜锐大大咧咧地拍了一下那个男生的肩膀,叫道:“庄非。”
  然后扭头跟我介绍:“姐,他是庄非。”
  庄非?
  似曾相识的名字,我还没反应过来,姜锐说:“我同学,庄哥的弟弟啊,你忘记了啊?哦,庄非,这是我姐。”
  原来,是他啊。
  我打量了一下那个男生,瘦高俊秀的样子果然有几分神似庄序,我笑了笑说:“呃,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们在一个考场啊?”
  姜锐点点头,问庄非:“你家没人陪你来吗?”
  庄非摇头说:“没有。”然后生怕我们说什么似地,飞快地解释说:“我让他们不要来的,我哥高考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我也可以。”
  姜锐说:“你家那么远,肯定不回去吃饭吧,不如跟我们一起吃?”
  说着看着我,我当然也只好点头:“欢迎欢迎。”
  庄非的个性大概很害羞知趣,怎么也不愿意来,但是我这个表弟很擅长说服人,什么“都是一个学校的啊”,“下午的考试科目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啊”之类的,几句话就把人忽悠得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我在旁边听得黑线无比。
  我们回到酒店的时间比我预料的时间早了一点,菜还没上,就先给他们要了茶水解渴定定神。
  庄非依旧比较沉默,安静地听着姜锐胡说八道,我分神觑了他两眼,发现他的状态似乎不太好,脸色很苍白,眼圈有点浮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想了想,直接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庄非先摇头,停了一下有点小声地说:“我早上起来有一点点发热头晕。”
  高考里任何状况都是大事,我赶紧问:“现在还晕?”
  “现在不晕了。”庄非摇头,“就是有点担心早上没发挥好。”
  姜锐大咧咧地说:“不晕就好了,早上这种程度的题你闭着眼睛都能考好,安心吧。”
  庄非点头说:“题是都做出来了。”
  “那还担心什么,你这不叫状态不好,是兴奋过头,跟我姐似地。”
  我怎么了?我在一旁瞪姜锐。
  姜锐跟个说书人似的,开始抑扬顿挫:“你不知道我姐啊,平时成绩最多中上,就高考前几个月拼了一下,谁知道考试那天还发烧,我们都以为她完了,谁知道最后成绩出来比平时多了好几十分,我们都说她是晕了头才考这么好的。”
  “实力啊实力。”嘿嘿,对哦,怎么忘记这茬了呢,这可是我生平最得意的事情,连忙吹嘘一下。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其实我平时就有实力,因为莫名奇妙的原因发挥不出来,正好那天一发烧,我的小宇宙终于被点燃了……”
  我跟着姜锐一起胡说八道,庄非总算看起来不再那么紧张,有些羞涩地笑起来,轻轻地说了一句:“你和容容姐说得不太一样。”
  话一出口,他好像自知失言,有些紧张得看着我。我心下一愣,看他一副紧张的样子,假装没注意,伸头张望。
  “菜呢菜呢,怎么还不上。”
  姜锐嘻嘻哈哈的和庄非说起别的,庄非跟他说着话,却不时地偷偷看我,脸上是有些担心的表情。
  他真是非常敏感的孩子。后来看我始终神色如常,才彻底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我也为他松的这口气松了一口气。
  很快饭菜准时一起端了上来,姜锐看了一眼菜式,抱怨说:“姐,你也太小气了,怎么没大餐啊,今天我考试好不好?”
  我瞪他一眼:“考试就是要吃平常的。”
  虽然是按着两人的量点的,不过三个人吃也够了。吃完饭赶他们上楼休息,我一个人坐在楼下,无可避免的想起庄非那句话来。容容和庄家是邻居多年,庄非和她熟悉是自然的,我倒没想到她对庄序的弟弟都会提起我。不知道算不算荣幸。
  容容对庄非说什么我不想去想,只是觉得好没意思,甚至有一丝后悔,不该叫庄非和我们一起吃饭的,若这一时好意又被看作别有用心,我情何以堪。
  不过后悔归后悔,下午数学考完的时候,我还是叫庄非和我们一起走,我记得我们应该是顺路。庄非没有拒绝,带着略微羞涩的表情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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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7 19:55:23
  第十节

  第二天我依旧跟着姜锐去考场,下了车,姜锐一张望,立刻兴奋起来。“哇,姐,我没骗你吧,你的艳遇真的来了!”
  他故态复萌地拉我冲到人家面前,很哈皮地跟人打招呼:“庄非,庄哥。”
  于是我看见了庄序。
  一时间耳边好像只剩下姜锐咋咋呼呼的声音,庄非跟他说话,庄序静静站在我身边,人群中独一无二的清俊无匹。我这才明白姜锐说的艳遇是什么意思,霎时对他简直恼恨起来,搞不懂他怎么高考了还有这种恶趣味。
  过了片刻听到庄序说:“你们该进去了。”
  “走了走了。”
  姜锐朝我眨眨眼,和庄非一起走进了校门,我装作目送他们,但是很快他们的身影就看不见了,我装不下去,只好打了个招呼:“真巧。”
  “不算巧。”庄序顿了顿说,“我本来不打算来的。”
  这句话如果换个人说,我大概会衍生出无数个意思,比如本来不想来,知道我来了才来之类的,但是庄序……还是算了。我觉得算打过招呼了,便想撤退。
  然而还未等我开口,就听他问:“昨天,你们在哪里吃的午饭?”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不解他为何问起这个。
  “谢谢你照顾庄非,今天我请你们。”说着,他的目光略略地移开。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庄序是为这个来的。庄序还是这个样子,一毛钱都不愿意“欠”我,我请他弟弟吃了顿饭,于是他就算有事也要赶过来请我们吃一顿。
  我想起那时候借了他钱,后来还钱的时候居然按10%利率还我,搞得我好像在放高利贷似的。
  他跟我,大概一定要两不相欠才安心。
  “聂曦光。”
  听到他叫我,我才发现我已经走神了,我眼睛酸,不想看他,轻声说:“我带你过去。”
  到了昨天那家酒店,我们找了位置坐下,然后一人一本菜单开始点菜,我望着菜单上的图片发呆,感觉庄序似乎看了我一眼,然后也不问我,就把菜点完了。
  那些菜,比我昨天的要丰盛很多很多。
  服务员记录了菜名后走了,他静了一下开口:“你昨天送我弟弟回去……”
  我不待他说完,便打断说:“不用谢了,汽油钱你已经折算在菜钱里面还回来了。”
  话音一落,眼角的余光中,我看见他握着菜单的手一紧,我不由抬起眼神,正好捕捉到他眼里闪过的难堪。
  我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可是刚刚简直是控制不住我自己似地脱口而出。我们都没了声音,我说不出道歉的话,也无法呆下去,起身潦草地说:“我出去逛逛,到时候我会过来。”
  周围其实没什么好逛的,但是我还是在外面逛了一圈又一圈,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买了本书往回走。书是随手买的,书名都没仔细看,不过是为了表明我真的是有目的地在逛街而已。
  转过一个拐角,就能看见酒店了,我在路口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玻璃窗内庄序的身影。
  他一个人坐在那,背影孤傲而挺直,他正望着窗外的路面出神,浑身充满了压抑的气息。
  好像被他感染了似地,我忽然也备感低落起来。
  今天他出现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那么,是我的话刺伤他了吗?
  我的确是失控了。他不喜欢我,又不是他的错,我又何必这样刺人,被他感谢一下又不会死,算得清清楚楚又有什么不好。
  我思绪纷杂,站在那里看着他,一会他忽然若有所觉似地,身影一动,转首向我的方向看过来,准确地捉住了我的视线。
  我们大概互相凝视了一会。
  然后他起身走了出来,到我面前,“他们快考完了。”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跟他一起走去学校接人。
  姜锐依旧状态兴奋,庄非感觉也比昨天好多了,也许哥哥在,他更自在些吧。到酒店坐下,菜一端上来姜锐就大呼小叫:“哇,今天比昨天丰盛多了啊。庄哥点的吧,还是男人了解男人啊。”
  虽然我心里各种的心烦意乱,但是一瞬间还是有揍他的冲动。
  “嘿嘿,还有我心爱的排骨!姐,你喜欢的菠萝古老肉,多吃点。”他挟给了我一筷子,边朝我眨眨眼。
  庄非害羞地笑笑:“昨天哥哥问过我们吃了什么。”
  姜锐挤眉弄眼:“庄哥有心了哈……”
  吃完饭,姜锐和庄非仍然去休息,等他们上去了,我正要再找个什么借口出去磨时间,庄序已经先我一步开口:“我有点事情离开一会。”
  我点点头:“好。”
  “记得……”
  他忽地停住,我疑惑地望着他。
  “没什么。”然后他转身走出了酒店。
  我随手买的那本书居然很不错,只是我始终投入不进去,后来索性不看了,免得糟蹋了作者的心意。
  发了一会呆,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去喊姜锐他们起床。才站起来,手机就响了。
  是庄序的电话。也许是什么要我转达给庄非?我接通了,却是提醒我。“时间差不多了,记得叫他们起床。”
  “嗯,我正要去了。”
  “我差不多要他们考完才会过去。”
  “好的,我会告诉庄非。”
  那边没有声音了,却也没有挂断,也许是礼貌等我先挂?迟疑了一下,手指轻轻地按上了红色的按键。
  送姜锐和庄非进考场后我没有再回酒店,随便在考场外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虽然骄阳似火,但是听听大叔大婶们的聊天,感觉比一个人待着好多了。坐了一会,身边的大婶找我说起话。
  “你是送弟弟妹妹来考试的吧?”
  “嗯,弟弟。”
  “弟弟成绩好不好啊?”
  “蛮好的,上次模拟考试全校第一名……”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两个小时居然快到了,我听见有人叫我,“聂曦光。”
  大婶笑眯眯地说:“哎呀,男朋友来接了啊。”
  他估计也听到了,停在那里没有再过来。我看了他一眼,他的神情似乎格外的静谧,看着我,却没有出声解释,大概是留给我主动说明,免得我尴尬?
  我于是会意地,礼貌地对大婶笑了笑说:“不是,他也是弟弟来考试。”
  我们一起走向校门口。
  “聂曦光,你昨天送我弟弟回去……”
  我苦笑,难道他还非得谢我一声不可吗?虽然刚刚已经想清楚了,可是还是觉得心中微疼。
  “是说明你已经不生我的气了?”
  我怔住,下午的阳光很热烈,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送你弟弟跟你没有关系。”我慢慢地说:“但是我已经不生气了。”
  还有。
  “谢谢你的论文。”
  虽然你是为了容容。
  他顿了顿,偏开目光说:“没关系。”
  姜锐和庄非出来了,两个人都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姜锐又邀请庄非和庄序和我们一起走。
  庄非却摇头:“不了,我们今天去新街口那边,不顺路的。”
  庄序一皱眉:“去那里做什么?”
  庄非奇怪地说:“容容姐没跟你说吗,她说晚上请我们吃饭庆祝我考完的,妈妈也去的。”
  庄序一怔,立刻向我看来。
  我不知道他看我做什么,我点点头说,“那我们先走了。”
  他看起来十分意外的样子,也许容容是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我转身上了车,车子开出去一段路,偶然一回头,庄序的身影仍然在原地。
  在等车吧……这个时候出租并不好打。
  我收回视线,默默地看着车窗外的车流,姜锐忽然叫我,“姐。”
  我转头看他。
  他说:“不顺路就算了。”
  “咱们找个更好的顺路的,凭我姐,哼哼——”
  我忍不住好笑,终于把之前的想法付诸于行动——狠狠地小揍了他两下。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7 19:55:51
  第十一节

  直到答辩那天,我才又碰见到宿舍的人。小凤一见我就扑上来,抓住我的肩膀猛烈摇晃:“西瓜对不起,都是我丢三落四地害你被冤枉,你要原谅我啊!”
  好像要证明她的诚意似的,她抓着我肩膀的手劲堪比大力鹰爪,我感觉我肩膀都要碎了……
  “……你以为把我肩膀废了我就会原谅你吗?”
  “嘿嘿,不好意思,激动了嘛!”她讪笑着收回了爪子,“西瓜你放心吧,这几天我到处在跟人解释这事情啦。”
  “解释什么?”
  “逢人就说我是猪啊,忘记告诉同学面试电话。”
  含冤莫白的滋味不好受,听她这么说,我心里多少有些宽慰。
  老大阿芬也在身边,我朝她们笑了笑。
  之前对她们不是没有怨言,但是仔细想想,我和容容都是她们的舍友,表面上看容容又那么的证据确凿,的确不能要求别人毫不犹豫地信任我,站在我这边。
  放低一些对别人的要求,自己也会高兴些吧。
  我的态度让老大和阿芬她们明显神情松快起来,围上来说起这次答辩。我们宿舍除了思靓容容,都是一个答辩组的,估计下午都能答完。
  我抽到的号比较靠后,轮到我上台答辩的时候,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小凤她们本来要留下来陪我,被我赶走了,有熟人看着说不定反而更紧张。只是站上讲台,正要向老师问好的时候,一抬眼,却看到庄序站在后门口,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我不由一愣。
  在走错教室了吧,容容又不在这里……
  脑子里模糊闪过这个念头后,我不敢再分心,开始专心地论述论文,论述完毕等待老师们提问的空隙,我下意识地往后门看去,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走出教室已经不早,本来想直接回舅舅家,走到岔路口,想起宿舍里的东西还没收拾,就折去了宿舍。
  宿舍里只有思靓在,我不冷不热地打了个招呼,开始收拾一些方便带回去的零零碎碎。
  收拾了一会,发现思靓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站在了我身后。
  “曦光,今天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吧?”
  “不行。”
  “……那么等小凤她们一起?”
  “就我们两个。”
  我以为只是吃个饭,她大概想跟我解释点什么,没想到吃饭的时候她什么都没说,吃完居然拖着我去的小超市买了一袋子罐装啤酒,然后跑到学校小树林喂蚊子。
  果然快毕业的时候,人都开始不正常了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两面三刀,喜欢背后说人是非?”
  “……你想多了。”
  估计是喝多了吧,我数数旁边空着得啤酒罐,三四个了,没一个是我贡献的。接下来思靓的话,更证明了我的判断。
  “你大概不知道自己开始就是话题人物,明明不是本地人,却不住校,班上还有同学在街上看见你从名车上下来,后来大家才从你高中同学那知道,原来你家里那么厉害那么有名。”
  “还有,你那盛气凌人的追求方式。”
  盛气凌人?
  我绝没想到我会被冠上这四个字。
  其实我只是胆怯而已,因为没底气,所以反而要大声说出来,给自己加点信心,大大方方地去追,就算失败了,被拒绝了,也是大大方方的失败吧。
  “后来,庄序的母亲生病,你居然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思靓苦笑了一下说,“曦光你知道吗,当时我都吓坏了,看你随随便便不用问父母就拿出几万的样子,我第一次意识到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还有,我们一起去银行取钱,那天银行的人特别多,叫号机又坏了,窗口排着长队,可是你一进去,大堂经理就迎上来了。好像能看出你天生不同似地。你只要跟大堂经理说一声,就能去旁边的贵宾室取钱,完全不用排队,我从没这么深刻的感受到,原来有钱都不用排队的。”
  我都不太记得这些细节了,依稀是这样吧,我不由解释了一下:“庄序不是等着钱急用吗?大堂经理问客户有什么需求很正常啊,而且那个窗口本来就是vip窗口吧。”
  “是啊,vip窗口,这么理所当然,你看,世界上果然没有平等。”
  我想说,世上总是好人比较多,那天就算我没有vip卡,只要跟排队的人说,医院等着这钱做手术,排队的人也都会让我们先取的。
  为什么你们不去在意结果,反而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我沉默地看着地面,然后突如其来地问:“思靓,你是不是喜欢庄序?”
  我问得突然,但其实我已经怀疑很久,思靓对我和容容庄序之间的事情关注得已经超出了界限,不容我不多想。我以为思靓会避而不答的,她向来有外交官的天赋,然而思靓却出乎意料的坦白。
  “是,我是。庄序那样的男生,英俊又有才气,谁会不喜欢?可是他家里那么穷,母亲病着弟弟还小,我不得不慎重。你以为容容以前为什么一直钓着他,真的是什么狗屁骄傲,等谁先开口吗?哼,如果庄序家里负担不是这么重,你看她会不会扑上去。现在她倒不想钓着了,可是,呵~”
  我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思靓滔滔不绝:“而且就算我不介意他家里,还有容容在我前面挡着,有人抢什么都香了,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他们两个青梅竹马,我就算全力以赴也未必就能得到他。所以后来你来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喜欢庄序,何况你完全不会掩饰,你知道吗?我既希望你赢,又怕你赢。”
  原来思靓喝醉了会这么坦白,我吃惊过头,甚至开始觉得好玩起来。我几乎可以断定,明天思靓酒醒,若是记得这一切,必然会后悔。
  她的情绪已经有点失控,我半安抚半感慨地说:“你比我聪明多啦,是啊,有什么比得过青梅竹马呢?”
  她怔了怔,忽然笑了起来,望着我说:“曦光,你以为他……”
  “嗯?什么?”我漫不经心地。
  她打量着我,然后猛地站起来,一甩背包说:“哼,我不会告诉你的。”
  她居然就这样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呆住。
  思靓无论何时总是一副八面玲珑得体大方的样子,何曾有过这么孩子气的举动,我一怔之下不由苦笑,喃喃地说:“你能告诉我什么呀?”
  隔天思靓打电话给我,劈头就是:“聂曦光,昨天我说了什么我已经全部忘记了。”
  我怔了一下失笑:“哦,我也忘记了。”
  “那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吃火锅,你一定要来。”
  “哦,好啊。”我笑了笑说,“还喝酒吗?”
  思靓“啪”地挂了电话。
  晚上我如约而至,容容庄序皆在座。心里并不是毫无芥蒂的,但是面对离别,我的确也没那么在意了。
  记忆里最后那几天就是吃饭,打牌,一群人到处吃喝唱歌,发毕业证那天,班级最后集体聚会了一次,这是最后的欢聚,大家都知道已经到了曲散人终。
  等不到第二天了,当天晚上宿舍里就有人离开。聚餐结束后,阿芬带着四年来所有的东西,第一个踏上了回乡的归途。
  我开始真的一点一点都不伤心,可是阿芬走的时候,在校门口,看着她要上车,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我完全没有会哭的思想准备,大家似乎也没有,但是最后大家却一起哭起来,完全止不住。后来一冲动,大家都跟着阿芬到了火车站,买了站台票,一直把她送上了月台。
  拥抱又拥抱后,火车终于开走了。
  我站在月台上,看着疾驰而去的火车,感觉好像送走了自己的青春年华。
  那疾驰而去的青涩岁月。
  一去再不会复返。
  大家都没有心情说话,沉默地走出了火车站。
  火车站附近的公交车永远很拥挤,我本来和小凤她们站在一起,站得挺前面的,可是稍微让了一下别人的行李,就被挤了出去。还差点跌倒了,幸好后面有人扶了我一下。
  最后看着那满满当当简直没有立足之地的公交车,我放弃了,看着它开走,打算坐下一班车。谁知道去站牌看的时候,却发现这是末班车了。
  我不相信的看来看去,就听有人在我身侧说。
  “别看了,这是末班车。”
  熟悉的嗓音在我身侧响起,我猛地扭头,看到了庄序俊挺的侧颜。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7 19:56:11
  第十二节

  夜风吹动我的裙摆,过了好一会,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怎么还在?”
  送阿芬的时候,庄序他们宿舍的人也来了,我并没有太关注他的行踪,但是他怎么也没上车?
  他眼眸闪了一下,“我站在你后面,你上不去,我当然也上不去。”
  这话听着像在指责我,我回想了一下我从前面被人挤到后面的悲惨经历,不免有点不好意思,“抱歉。”
  “你应该说谢谢。”
  他的声音有点轻,我却听清楚了,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也没有去多想,我问:“其他人呢?”
  “不知道。”他顿了顿后干净利落地回答,竟然有些生闷气的样子。
  只是害他没赶上公交车,这没多大罪大恶极吧。我正想随便说点什么然后分道扬镳,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上闪耀的字,然后才接起。
  “喂。”
  ……
  “我没能上去。”
  对方大概是在问他在哪里,那么,是容容的电话吗?我正在猜测着,却冷不丁听到他说:“我和聂曦光在一起。”
  我心头一跳。
  他的通话已经接近尾声,说了一声“好”之后,他挂断了电话。
  “舍友的电话?”我猜测,不然他不会这么直接说跟我在一起吧。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容容的。”
  我一时哑口无言,半晌才问:“她说什么?”
  “她们已经上公车了,叫我们打车。”
  “……那就打车吧。”
  他点点头。
  我摸摸口袋,才想起把阿芬送到火车站纯属临时起意,我并没有带钱出来,连搭公交的硬币都是小凤给的,不觉有点尴尬地说:“我没有带钱,你有吗?”
  他看向我,大概是晚上的缘故,他的眼眸显得特别的幽深,他顿了一下,好像在思考自己有没有带钱似地,然后说:“我也没有。”
  “啊?”我不禁傻眼:“那怎么办?”
  他又看了我一眼,率先迈开步子:“走路。”
  我还站在原地,他走了一段,停住了脚步,转身远远地看着我,并不说什么,一径的沉默。我抿了下唇,起步跟了上去。
  我没想到,在那么多事情发生后,我们还能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一起走在这空旷的马路上。
  只是走路,彼此并不交谈,却让我一阵阵的心神不宁,最后不得不开始数自己的步子,免得大脑闲置,胡思乱想。
  第N遍数错,开始重数的时候,忽然听到庄序夜风中有些空旷的声音:“你没有用我的论文。”
  他一开口,我默念的数字就又乱了,顿了一下说:“嗯,那样总归不好。”
  我以为这样说,这个话题便该到此为止了,谁知道他竟然固执地追问:“哪里不好?”
  我张口结舌,难道我要说,因为这篇论文是你为容容道歉所写,我才觉得不好?
  “……毕竟是你写的。”
  “是吗?我写的你就不要?”他有些质疑的语调,“大三的时候,我们才认识不久,你就问我要专业课的论文参考……”
  你那次也没给我啊,我心里有些苦涩地回答,而且那次我其实已经胡乱写好了,只是想找个事由跟你多点交流而已。
  “……你就当我思想进步了吧。”
  我一点都不想想起过去的事,每一个细节想来都那么的傻,令我恨不得毁尸灭迹。幸好,也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知道而已。
  不过,也许容容也会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会不会说起我,把我说过的傻话告诉容容,博得她一嗔一笑。
  这种想法太可怕,简直有走火入魔的趋势,我有点不想和他一起走了,这样安静的夜晚,空旷的马路,一点都不合适我们这样两个人。
  我的脚步慢了下来。
  “你先走吧。”我说,“我走不动了,你不用等我。”
  他站住了,皱眉看着我,“你……到底娇生惯养到什么地步。”
  ……我只是随便找个借口而已……
  他的目光落在我脚上,紧皱的眉头表达出强烈的不认同。“你怎么穿这种鞋子出来,只顾漂亮,一点都不……”
  他大概发现了自己语气不太妥当,猛然住了口。
  我低头看了下我脚上无辜的细跟凉鞋,忍不住为它伸冤:“我没想到今天要走路,而且这就是普通的鞋子,今年流行啊,我们宿舍每个人都有一双差不多的。”
  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容容今天穿的鞋子也是这种细跟吧。果然,看一个人不顺眼,就连她穿什么鞋,都会是错误。
  “是吗?”他顿了顿说,“我没注意。”
  我沉默了一下,问:“庄序,你是不是很看不惯我?”
  “觉得我整天不求上进又懒散……”
  还娇生惯养?
  最后几个字我没说出来,怎么都觉得跟自己很违和。小时候爸爸妈妈忙工作,我也被扔在乡下奶奶家好久的,不是照样过的好好的么,最多现在有点四体不勤而已吧……这样在他看来都算娇生惯养了么。
  “是的。”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我前半截问话。
  ……他还真的是,从来不给我一点面子。
  我忍不住说:“可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每个人都一定要有什么大目标么?自己过的开心,又不妨碍别人就好了啊,为什么要想那么多?”
  他沉默地听着,什么都没有说。他显然不会认同我吧,他就是那种很有目标,又一定要做到的人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也许只是想让他了解,或许我的确散漫了些,可是这就是我的天性啊,我喜欢这样的日子,并没有什么错。
  我想起最近和姜锐做的一个测试,关于先吃大葡萄小葡萄的。“有一个测试,问你如果吃葡萄,是先吃大的还是先吃小的。我应该是那种先吃大葡萄的人吧。如果先把小葡萄吃完,说不定就没胃口吃大葡萄了呢?眼下能先开心的过的话,为什么要想那么远呢。”
  他轻轻地说:“如果从来没有大葡萄呢?”
  “啊……”
  我愣住,想起他的家庭,心底猛的泛起一阵酸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狗屁不通过。
  “不,有过的。”他又突然说,“只是唯一的那颗大葡萄,被我气跑了。”
  被他气跑了……是容容吗?我想起来,最近几次聚餐,他们都不坐在一起,话也不多的样子……
  脑补瘦瘦苗条的容容变成一颗圆滚滚的葡萄的样子,失落中我也忍不住好笑,可是看他那么认真的样子,我也不好意思笑出来,只是说:“她会再跑回来的。”
  “真的吗?”
  庄序居然认真地追问,让我觉得好像我的答案很重要似的。可是,我又不是容容。
  然而他那种急需要得到肯定答案的迫切却让我不由自主的点头,也许他只是需要旁人的一句安慰吧。
  “真的。”我万分认真地说。
  他没再说话,只是展颜一笑,好象突然放心了一样。
  记忆中庄序从未这样笑过,彷佛迷雾散尽,云开月明。我被他笑得有些晃神,回过神来又倍加失落。
  这样的笑容不是为我,将来我也再不会看见。我被这突袭而来的怅然所驱使,忽的就喊了他的名字,“庄序!”
  他眼中还带着未散的笑意。“怎么?”
  一瞬间我想说点什么,算是尽最后的努力,可是猛然又想起,最后的努力,不是早就做过好多回了吗?
  而且,那时候我是不知道他和容容彼此有意,现在知道了,怎么也应该退避三舍才对吧。
  “没什么,随便叫叫。”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好象非要我说出什么来似的。
  “真的是随便叫叫……”
  他眼眸中似乎染上了一些失望,我疑心我看错,又觉得他大概只是觉得我无聊,有点不耐烦。
  静了一下,他移开目光,“再走几步路好像有卖鞋子的地方,你换双鞋子。”
  这么晚还有人摆摊?但是有也没用啊。
  “我没钱啊。”我不得不提醒他,“你不是也没带钱吗?”
  他好像有点噎住了的样子。
  “就这么走吧,不是鞋子的关系。”我说。
  后来我们没有再说什么,一路不快不慢地走着,回到了学校,到了宿舍区的岔路口,我说了一声酝酿已久的“再见”。
  我正要用力地迈开脚步,不料却听见他说:“我送你到楼下。”
  “不……”我想说不用了,可是抬起头,看见他的神色,夜色中竟是那样的柔和缱绻,于是一句话咽在了口中。
  这样的神情,不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刻对着我吧,所以,也许不是为了送我?也许容容在楼下等他?
  那我又何必自作多情的拒绝,于是我没有说什么,沉默地往宿舍走去,快到的时候,我忍不住朝宿舍楼下望去,看是不是如我所料般,容容等在楼下。
  楼底下一片空荡荡的。
  我有点出乎意料,但这并没有多高兴。
  我简直是希望容容等在那里的,那样我就能干净利落地上楼,把他们都抛之脑后,而不是像此刻这样,一味地想着,我们又多了那么几分钟的独处。
  这多么可怜。
  而且,又要说一声“再见”了。
  这次真的要再见了,没有再多出一段路让他再陪我走完。
  我们不约而同的止步在宿舍门前。
  一瞬间我们彼此沉默着,我失去了刚刚说再见的那种干脆。也许那样的力气只够用一次吧。
  我步上了台阶,忍不住又转过身来。
  “庄序。”
  “嗯?”他还没有离开,站在台阶下,闻言抬头望着我。我从来没从这个角度看过他,所以也从来不知道,他微微抬头看人的样子,是这么的好看。
  被莫名地情绪驱使着,我不假思索地说:“你还是头发短点更好看。”
  最好穿白色的衬衫,浅蓝色的牛仔裤……
  就像那天我在舅舅家吃饭,听到门响,跑去开门看到的那个男生一样。
  “你好,请问这里是姜先生家吗,我是庄序。”那个男生彬彬有礼地问。
  然后我楞楞地看着你:“庄序?”
  你很平静从容的回答:“是的。”
  我恍然地怔住,好像那一刻都在眼前。
  “还有呢?”他居然没有不耐烦,耐心无比地问我。
  “没有了。”我低下头。
  两人之间又安静了下来,彻底没有话题可说了吧,我应该上楼了,可是我舍不得,这样的时间以后再不会有。
  如果黑夜永远不散多好。
  如果星辰永远不落多好。
  如果你可以一直陪着我站在这里多好。
  可是没有如果了,没有了,今天就是结局。
  明明是离别的时刻,可是我却满脑子塞满了永远,厚颜地站着不说再见,沉默着,他居然也不说话,沉默地陪我站立。
  但是,能拖延这一刻,又能拖多久呢?我深深吸口气,看向他。
  “我上去了。”
  我跑上楼,从二楼的窗户看他,他已经快走出我的视线。在绿树彻底掩住他的背影前,我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大声喊他。
  “庄序。”
  他站住脚步,回头。
  他已经太远了,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所以,他肯定也看不清楚我的样子吧。
  于是我毫无顾忌地痛快地流泪,用力地向他挥手。
  再见了,庄序!
  我还是喜欢你还是喜欢你,可是却好象忽然安心了一样。
  知道你会一直在某个地方就好了,庄序。
  然后,从此以后,不喜欢你,海阔天空。
  大学篇完
  ——那天晚上我们分手,一个人想着再见,一个人想着未来。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7 19:56:27
  第十三节

  我决定振奋起来。
  但是绝不包括被姜锐拖上飞机的这一刻。
  “姐,你都这么大了,就别跟我耍赖皮了好吗?”
  我被他“耍赖皮”三个字雷得不清,恼怒地说:“我哪有,被你骗了都不能抗议下吗?你明明说七月份才去的,今天才几号啊,到七月还有好几天。”
  姜锐嘿嘿一笑:“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不是怕搭飞机吗?所以我故意说晚几天,你还来不及担心害怕就上飞机了,这对身体多好啊!我英明神武吧!”
  “……”
  英明神武你个头!
  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定,姜锐安慰我:“好了我知道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飞机,马上起飞了就不用怕了。”
  “为什么?”
  “你又不晕机,其实不就是怕死么,起飞了就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你想再多有什么用。”姜锐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我默默地抽了本杂志盖脸,哀叹,“我到底为什么答应舅妈跟你一起出去玩啊。”
  “有得玩还嫌。”他摇头晃脑地说着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句子,“跋山涉水看一处风景,就像千辛万苦追寻一段感情,姐,拿出你的勇气来看风景吧!”
  我对这个以戳伤口为治疗手段的混蛋已经懒得反应更多了,了无生趣地看了他一眼。
  “哦,那你看完风景呢?就走了?”
  姜锐莫名其妙地说:“不然还住风景里啊。”
  我立刻鄙视他:“所以得到感情你也走了吧,你这个花花公子!”
  很好,这次终于轮到他无语了,世界清静了。
  结果安静了没一会,他又悉悉索索地在不知道干什么,不一会拿走我脸上的杂志,明显是兴奋过度地凑过来对我说:“来,姐,我们来拍个合照,出发留念。”
  我立刻推开他,“不要,万一变成遗照。”
  说完就听旁边“咔”的一声,过道那边一位举着手机比着V字自拍的大伯扭头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半晌,姜锐僵硬地打了个哈哈,“姐,你要拍阿‘姨照’片啊。”
  “哈哈……对啊……”
  大伯一声不吭地低下头,好像在……删照片?
  十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伦敦希斯罗机场,下飞机的时候那个大伯终于忍不住对我说:“小姑娘,我被你吓得一路都没敢睡结实啊。”
  我和姜锐连连道歉,看他行李沉问要不要帮忙提,大伯摆摆手,脚步虚浮地走出了飞机。
  我和姜锐对视一眼,哈哈一笑,争相跑了出去。
  我和姜锐这次出门,游学只是名义上的,其实就是到处玩玩,然后逛逛那些著名的大学。行程都是姜锐自己一手制定的,我整个就是个无脑跟随者,姜锐为此挺忧伤地说:“姐,你玩过网游吗?”
  我摇头。
  “玩过你就知道了,你这样的,简直是个跟宠啊!跟随宠物懂吗?”他嘀嘀咕咕地说,“人家跟宠还能帮主人捡个东西啥的。”
  我:“……”
  姜锐把行程表把我手里一拍,“那,你要是喜欢这里呢,我们就在这里多玩两天,不过后面的行程就要变了,你来安排吧。”
  我这个弟弟,外表一向大大咧咧,但其实最细致入微不过,他多半是想给我找点事情做做,让我没有时间去纠结。
  我该怎么告诉他,我已经不用他担心了呢?我向他招招手,喊他和我一起坐在对着整片整片薰衣草的田埂上。
  “姜锐,出来玩真的不错。”
  姜锐长长地“哦”了一声:“不知道一开始是谁不情不愿的。”
  “很开心。”
  “真的?”
  我朝他笑了笑。我们一起并排坐了一会,我从那一望无际的紫色中收回视线,把行程表扔还给姜锐,“听说还有很多很多向日葵啊,怎么都没看见,走吧,下一个目的地,出发!”
  出来玩真的很好,起码会明白,路途的风景再美,也要舍得及时告别。因为它不属于我。
  就这样打打闹闹的,我和姜锐一路游玩过去,八月份我们到了德国,意外地接到了爸爸的电话。
  我的手机不是全球通,他的电话打到了姜锐的手机上,说自己来德国考察项目,叫我和姜锐一起吃顿饭。
  在德国街头的普通小餐厅里,我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爸爸,依旧是那么的意气风发。他一直是个英俊的男人,而妈妈却是长相平平,我记得小时候爸爸老是抱着我跟妈妈打趣,“幸好咱们女儿不像你,不然将来就不好嫁喽。”
  妈妈就佯怒,然而带着我见朋友的时候却爱夸耀:“我们家曦光幸好不像我,像足了她爸爸,他们聂家啊,一家子男男女女都漂亮。”
  语气中总是洋溢着满满的幸福和自豪。
  我的爸爸妈妈,在那个女人出现前,感情都是很好很好的。
  我们点了食物,不咸不淡地边聊边吃,话题就像盘子里的面包那样干巴巴。吃完爸爸夸赞了姜锐几句,又看了看我,姜锐向来十分会察言观色,立刻识趣地站起来说:“外面挺热闹的,姐,我去买点小玩意,你们先吃。”
  剩下我和爸爸单独相对,一时都没说话,半晌爸爸开口问:“你妈妈最近怎么样?”
  “很好啊。”我随意地说,“听干妈说还有追求者追上门的,行情比我都好。爸爸,搞不好妈妈会比你还早再婚呢。”
  “你胡说什么!”爸爸立刻板起了脸,“我说过我不会再婚的。几十年的老朋友身体不好,最多还有几年的活头,我照顾一下难道不应该?我跟别人清清白白的,你妈妈就爱捕风捉影胡思乱想,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
  是啊是啊,不过是老朋友,不过是照顾一下。
  我心里冷笑。爸爸嘴里那个“老朋友”曾经是他的初恋,后来嫌弃聂家穷,又是乡下户口,转身嫁了个当时很令人羡慕的有城市户口的人。结果风水轮流转,二十年后那女人的丈夫失业又意外身亡,人家立刻日子过不下去了,丈夫头七都没过,就拖着娇弱的病躯晕倒在如今飞黄腾达的聂程远先生面前,聂先生自然心头震撼,怜香惜玉了,配了别墅又请名医,连人家的女儿都认了干女儿。
  我老妈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她当年能在全家都反对的情况下毅然下嫁给到城里来打工的穷小子,如今也能毅然离婚。
  我亲爱的爸爸居然还觉得自己委屈。
  真是可笑。
  我懒得再跟他争辩,该说的他们离婚之前早就说过了,再说只有气死自己罢了。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就问这个?没什么事情我就走了,姜锐还在等我。”
  他大概被我的态度气到了,但是还是克制住了脾气,“我这次找你是为了你的工作。上次你说投了盛远的简历,回国后你去上班?
  我摇摇头:“不打算去了。”
  “盛家这两年跟我们合作得不错,我本来还跟盛伯凯开玩笑说要易子而教的。”他表情有些遗憾,停了一下说,“不过你不去也好。曦光,到爸爸这边来上班吧,你也该熟悉一下了,将来我的事业,总是要交给你的。”
  我没想到他跟我谈这个,一时有些惊讶。
  “我知道你妈妈不喜欢你亲近我,哼,你妈妈的脾气……”他看了我一眼,到底没说下去,考虑了一会说,“先跟在我身边看看学学,你本来就不应该从那些琐碎的事情做起,那只会浪费你的时间。”
  我拒绝的话已在口中,却听到爸爸长叹一声说,“曦光,爸爸老了。”
  我想说哪里哪里,你还帅得很,一抬头,却在他鬓边看见了白色的发根。他的神情有些消沉,好像这么一瞬间,刚刚还意气风发的聂程远,就老态毕露了起来。
  他不是五十都不到吗?怎么就有白头发了。
  我心里虽然仍然很气他,却又分外的觉得难受。小时候他对我很好很好的画面一幅幅在脑海里翻滚。很小很小的时候,他背着我走半个城买当时还是比较少的肯德基,后来家里一天天富裕起来,他们也一天比一天更忙碌,可是只要他不出差,我晚自修回家,家门口的灯下,总会有他等待的身影。
  但是也正是如此,他背叛我和妈妈这个小家庭,才更令我痛。我强忍着不要去想那些久远的温情画面,固执地摇了摇头说:“妈妈不想让我去,我就不会去。”
  爸爸的声音有些急怒和伤心:“你还是不相信爸爸?我说过多少遍了,没有你们想的那些事!”
  “那你为什么不让她从我家的房子里搬出去!”
  “……那只是一个我们从没住过的空房子,没有任何意义的。”爸爸有些乏力的样子,“她还有个手术,做完爸爸就不管她了。”
  最后一句话成功地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怒痛交加,可是看他一幅疲惫的样子,刺他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僵着声音说,“那等你不管了,我再去你那。”
  爸爸看了下我,最后没奈何地叹息:“你这个也脾气不知道像谁,外头看起来什么脾气都没有,其实又臭又硬,你……唉。”
  姜锐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爸爸已经走了。姜锐坐下就问:“姐,没事吧?”
  我摇摇头:“爸爸叫我去他那上班,你觉得怎么样?”
  姜锐想了一想问:“姑父怎么说的?”
  我把详细的谈话说了一遍,姜锐考虑了一下说:“姐,去吧。首先姑父的公司里也有姑姑的心血,你去那是天经地义,其次,那对母女死皮赖脸的巴上姑父是为了什么?”
  他露出与年轻的脸庞毫不相称的轻蔑冷笑:“人家越是觊觎的东西,你越要紧紧地全部抓在手里。让她们看得到吃不到,其实也挺有乐趣的嘛。”
  “……”我无语地拍了拍他肩膀,“弟弟啊,我有没有说过你将来肯定很有前途。”
  姜锐点点头说:“姐姐我跟你说,我看不惯我爸很久了,姑姑这么受欺负他居然还这么忍,不就那点破生意往来嘛。但是我是小辈,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将来你要是受气,我一定第一个打上门去。”
  我顿时感动了,扑上去抱住他:“弟弟啊,你太有安全感了。我都舍不得把你嫁出去了……”
  姜锐那一本正经的表情顿时绷不住了,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挣扎:“喂喂喂,你干什么,老子不是你想抱,想抱就能抱……”
  我们在德国待了一段时间,又去了下奥地利,然后就完成了为期两个月的游学,搭飞机回国了。姜锐回了南京,准备赴上海F大念书,我则直接回了无锡。
  一回家就被妈妈责备:“你还晓得回来啊,你说说,出去两个月,打了几次电话回家?”
  我愁眉苦脸地说:“唉,我不敢多打电话。”
  妈妈奇怪:“为什么?”
  “外国的东西太难吃了,我怕你在电话里听出我瘦了,担心我啊。”
  “……”妈妈一下子哭笑不得了。
  在家里大吃了一顿红烧肉后,我又被妈妈拎去见干妈。我的干妈是从小认的,感情还蛮好,不过见的次数其实并不太多,她早就定居京城,每年不过回无锡小住而已。
  到了干妈家,先送上从欧洲带给她的礼物,然后被问了下学业工作什么的,就被老妈赶走了,我怀疑她要谈爸爸的事情,识趣地跑花园里玩小猫们去了。
  回家的路上,妈妈一直若有所思,到了晚上睡觉前,忽然问我:“曦光,你上次说你自己找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我有点心虚:“我明天就去投简历。”
  妈妈忽然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忽然开口说,“你在欧洲的时候,你爸爸找过我了。”
  “啊?”
  妈妈又不说话了,忽而叹气说:“去吧。”
  我有些吃惊:“你让我去爸爸那?爸爸是不是误导你什么啦,我没答应他呀。”
  妈妈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你没答应,不然聂总怎么会怒气冲冲来找我呢。”
  我忽然心里生出点小小希望,非常委婉地打探:“……那你们,好好的谈了一谈?”
  妈妈出了一会神,表情很平静地说:“我们家和盛家前些年合作投资了一家生产性企业,在苏州,你先去那里上班吧,扎扎实实去学点东西。”
  我实在不知道爸爸和妈妈之间达成了什么,但是我忽然觉得,也许爸爸说的是真的?他只是怜悯那个女人,然后现在和妈妈之间有些转机?即使心底仍然为妈妈意难平,可是如果爸爸认错回头,他们能重新在一起,那我还是会万分万分的开心。
  我心中那点希望又放大了点,非常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各种服从他们的安排。
  于是一周后,我就拖着行李箱,抱着父母马上就要合好的美好期盼,高高兴兴地奔赴苏州,开始了我的职场生涯。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7 19:56:37
  第十四节

  我在财务部工作,一方面是因为我以前在会计师事务所实习过,对这块比较熟悉,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妈妈和爸爸创业的时候,她就是从这个职位开始的。她擅长财务和资本运营,爸爸则擅长抓生产和市场营销,昔日双剑合璧,如今却分崩离析了。
  财务部的工作并没有什么好说的,科长安排了一个叫欧琪琪的老员工带我,我目前的工作就是端着椅子看她做账,熟悉各种流程和财务软件,看她们以前做好的报表学习一下等等。
  比较意外的是,公司居然还配有宿舍,两栋挺气派的高楼,大概是当初地买下来的时候便宜吧。当然,住宿费还是要从工资里扣的。当我知道我的工资,以及大部分工厂员工的工资后,我觉得这个扣钱很黑,偶尔听到同事们抱怨起这个的时候,总是莫名有点心虚。
  员工宿舍一楼就是食堂,于是每天的日子就变成了,从宿舍走出去上班——走回来吃饭——走出去上班——走回来睡觉这样。
  殷洁抱怨说:“没想到上了班还不如学校了,以前学校是三点一线,现在居然是两点一线了,唉,以前大学好歹还离市中心不远呢,这里出个门连个小卖部都看不见。”
  殷洁是我的新室友,在公司管理部,还有一个室友万羽华,在市场营销部,都是同期进来的大学生。我们三个人住到一个四人间里,另一个床位空缺。
  殷洁长相甜甜的,是个麻利爽快的山东女孩。万羽华是沉默寡言型的,老家在成都,很神奇的居然不爱吃辣。
  上班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就是食堂的食物实在令人无比痛恨。吃了几天食堂后,我深深地意识到我错了,我冤枉了学校食堂。
  它绝对不是全中国最难吃的食堂。
  最难吃的在这儿等着大家呢……
  于是出去打牙祭就成了我们这群人生活的主题之一。
  我上班了没几天就打电话跟老妈抱怨食堂的东西难吃,要求国庆一定要补回来,做一桌子好吃好喝的等着我。
  谁知道很快我就发现我太天真了,财务真是世界上最悲催的职业之一啊,放大假的时候总是卡在结账那会,其他部门都能闪人,就财务部不能,因为我们结账时在月底和一号二号。
  于是我只能加班到二号才回家。按照国家规定国庆加班是有三倍工资的,不过我毫不犹豫的吧加班费全换成了调休,我很无耻的立刻选择了调休四天,科长皱着眉头批准了,我喜滋滋地奔回老妈的怀抱,重点是老妈做的美食啊,足足待够了九天才回来。结果等我回到公司,发现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什么时候在食堂吃饭的主题已经不是抱怨食堂的菜难吃,而是集体花痴了呢?
  “一手消息哦,听说新来的副总以前是外科医生来着,人帅气质又好,特有风度。”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啊?”
  “哎呀,你不知道我有个同学在上海盛远总部做人事嘛,上个星期打电话过来说,她们林经理要调过来,伤心嫉妒死了哈哈哈。然后我就八卦了一回呗。”
  “咦,他干嘛医生不做来我们这啊?”
  “我怎么知道,反正就说他原来是外科医生,还挺有名的吧,结果不知道怎么不做了,就在盛远总部当部门经理,然后忽然就要调过来负责我们这边了。”
  “哎你们说,从总部调我们这,算升还是降啊。”
  “这还真不好说。”
  “哎呀,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是帅啊!”
  和我们一桌吃饭的女孩子都是刚刚毕业的,还坚强的保留着学生时代的八卦精神,但是到底不比学生时代的八卦起来那么肆无忌惮了,涉及到上司,大家还是比较敏感地保留了自己的想法。不过言外之意,谁都听得出来。
  总部的部门经理变成分公司副总,怎么听着都不像是升职吧。
  我啃着基本没味道的煎鱼排,兴致盎然地竖着耳朵听她们叽叽咕咕,忍不住悄声问殷洁:“你是不是已经去围观过了啊?”
  殷洁得意地说:“林副总是我直系上司好不好,老娘用得着去围观吗,随便看啊!”一番得意完才说:“而且人家还没来呢,围观个头啊。”
  我无语了,搞了半天人还没来啊,这也兴奋得太早了吧,不过话说回来,公司里全部清一色的中年or中老年高层,这次忽然来个年轻高层,据说还那么帅……
  唉……
  我都忍不住有点期待起来。
  虽然万众期待,但是帅哥副总迟迟未至,于是话题流行了一阵后就平静了下来,我们的日常还是上班和食堂。公司的位置在工业园比较偏僻的地方,附近连可以逛一下的地方都没有,员工宿舍里还没网络,下班后干什么就成了一件令人苦恼的事情。
  后来我们吸取了前辈们的经验,趁上班的闲暇下一些正版电视剧小说什么的,带回宿舍看。
  听起来好像有点无聊,但是我发现我还蛮喜欢这样的日子的,感觉特别的清净又单纯。同事关系也不错,也真正在工作中能学到一些东西。
  这天下班后,我蹲在宿舍用手机刷网页,殷洁把我和羽华拉了过去,看她家偶像演的电视剧,我是不怎么看电视剧的,总觉得看得很累,不过这个片子居然很不错,节奏紧凑悬念丛生,我都被吸引住了。
  然而最□的时候……
  没有了……
  殷洁大喊一声:“哎呀,我怎么漏下了一集,我是猪吗?!”
  “……”我和羽华一起配合地点头。
  “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去办公室下。”
  我和羽华都不同意,“你家偶像的电视剧啊,为啥要我们去下。”
  殷洁痛心地看着我们:“你们都白看好几集了,去下一集就哇哇叫,做人不能这样子啊姐妹们!”
  ……好吧,那就石头剪刀布……
  然后我输了……
  我带着硬盘偷偷地溜进了办公室。不是月底,财务部的工作还是比较清闲的,并没有人加班。我也没开灯,轻声地拖开椅子,打开了电脑,连上网络开始下载电视剧。
  按照公司不成文的规定,好的电脑什么的,都是给老员工先用的,我们这批新进员工,用得是不知道多久之前哪个分公司淘汰下来的旧电脑,于是经常出点小故障之类的。
  这不,我下到一半,网络忽然断了,肯定是网线又松了。我不得不钻进办公桌底下,去主机箱后面重新插一下网线。
  就在我钻到桌洞里,手碰到网线的时候,忽然“啪”地一声,灯光大亮起来。
  我被这忽然亮起的灯光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蹲在桌洞里没动弹,接着就听到沉稳从容的脚步声响起,渐走渐进,然后笔挺的西裤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
  我有些做贼心虚的抬头往外看,直直地望进了一双深邃幽沉的眼眸。
  也许是因为我在桌子底下仰头看他的缘故,总觉得他的视线格外具有压迫力。他注视了我一会,始终没有开口。
  我们俩就这样默默地对视着。
  他还要盯着我看多久啊……
  这么一想,我猛然发现我居然还蹲在桌子底下,连忙手忙脚乱地爬出来,咳了一下,心虚地先质问他:“我好像没见过你,你不是我们公司员工吧,怎么会在这里?”
  也许是我的错觉吧,我觉得我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他的表情和眼神竟然瞬间沉了下来。
  “没见过我……”他盯着我,好像一字一字吐出来似地,“你当然没见过我。”
  说完,他收回了视线,毫无预兆地转身就走。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离去的笔直身影,直到电脑“叮”地一声提醒我下载完毕,才回过神来。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7 19:56:51
  第十五节

  回到宿舍我还有点茫然,殷洁夺过我手里的硬盘,迫不及待地插上电脑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抱怨:“你怎么这么慢啊。”
  我语气挺飘忽地回答她:“我刚刚在办公室下载,忽然来了个男人,又莫名其妙地走了。”
  殷洁立马按了暂停,扭头问关键:“艳遇?帅吗?”
  还好羽华的反应比较正常,担心地说:“你被抓包了啊?谁啊,哪个部门的?不会去告诉领导吧?”
  “不认识是谁,应该不是我们公司的吧。”不然这么出色的外表,我不可能没有印象啊。
  “算了算了,看电视吧。”我摇了摇头,决定把这件诡异的事情置之脑后。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收到殷洁的短信,“天哪,曦光,我们副总来了,惊天地泣花痴啊,你快来看。”
  殷洁向来是有一分说十分的,但是我还是被勾起了浓烈的兴趣。作为一个被借贷搞得晕头转向的可怜财务,我觉得我有权利抽出十分钟去围观一下帅哥,于是随手拿了份东西,假装有事要去管理部,跑到了殷洁那。
  先装模作样地在殷洁的格子间旁边站了一会,说了两句话,然后才在殷洁挤眉弄眼地暗示下,向副总的办公室看去……
  然后我就绝望了。
  副总办公室透明的玻璃窗内,那坐着都让人觉得挺拔的身影,赫然就是昨晚我在办公室遇见的那个男人。
  我慢慢地扭回头,沉痛地搭着殷洁的肩膀说:“完蛋了。”
  “怎么了怎么了?”殷洁还沉浸在上司居然帅到惊天动地的喜悦中:“难道你对林副总一见钟情,从此万劫不复彻底完蛋了?”
  我被她雷倒,决定不告诉她林副总就是我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男人,不然依照她的八卦程度,说不定下午我就会听到什么绯闻了。
  唉……
  我摇摇晃晃地走出她的办公室……给上司留下那样的第一印象,我觉得我的职场之路,从此多艰矣。
  不得不说,我的预感令人郁闷的准确。一周后,我就遭遇了第一场职业危机——我签名的一笔应付账款上,把美元当成人民币付出去了。
  虽然我签了名,但是这笔账其实并不是我做的,我刚刚入公司,还处在学习阶段,实务方面仍然由老人动手,新人跟着看看,然后签名盖章就行了。但是这种情况下,我当然不能这么没义气。
  带我的老员工欧琪琪眼睛都急红了,带着我排查原因,很快就发现,原来采购部打过来的单子上就是美元,电脑系统里相应也是美元单位。虽然后面附带的合同复印件写明了是人民币,按照公司规定,我们也应该仔细核对,但是实情是,财务部一天做那么多账,谁有功夫一个个去看附带资料。
  这种事情其实应该发生的概率很小的,因为采购部做单起码要一人经手一人审核,我们财务做账要一人经手一人审核,最后出纳还要看一下……但是,它就是发生了。
  现在的关键是怎么解决这件事情。
  然而,显然大家表现出的关键是——怎么推诿责任。采购部的人直接到了我们部门,本来大家还好好的说话,最后一言不合,就开始大声指责起对方来。
  后来不知怎么的,那个采购部的男员工竟然说:“欧琪琪,这笔帐又不是你做的,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不知道是离间还是推诿,采购部的一个男员工居然把矛头指向了我,点点上面我的签名说:“谁做的谁负责。”
  我虽然着急,其实并没有惊慌,觉得这事我顶下来也没啥,但是他们这样的态度实在令人不愉。正要开口,就听欧琪琪抢在我前面说:“是我做的,小聂只是盖章而已。”
  我不由有些感动。心想那些电视和小说里说的职场勾心斗角也未必真实,毕竟这世上还是普通人多,哪有那么多阴谋诡计尔虞我诈。
  我举手说:“财务部的责任是我的我认,其他人的责任我是不认的。”
  欧琪琪正在升主办会计的关键,闻言颇有些感激的看了我一眼,但是还是维护我说:“她只是新人,不懂这些,我看我们现在也不要先追究谁的责任,关键是钱怎么追回来。我们科长又出差了,明天才回来。”
  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欧琪琪接到了电话,放下电话她白着脸说:“林副总知道了。”
  既然上层知道了,这事估计就不归我们管了。采购部的人也回去了,过了半个小时,欧琪琪又接到了出纳的电话,说了几句她放下了电话告诉我:“出纳说对方答应今天就退款。”
  我松了一口气,欧琪琪也是,但是她脸上却一点喜色都没有,也是,给新副总留下这种印象,以后前途实在堪忧。
  她一直对我很好很耐心,我便主动说:“琪琪,这个事情要是副总会问起,就说我做的吧。”
  欧琪琪抱着侥幸心理说:“也许副总不问了呢,毕竟已经解决了。”
  然而侥幸心理毕竟要不得,下班前,我们三个部门的相关人士,都被叫到了副总办公室。
  进去的时候林副总正在批阅文件,姿态颇为行云流水。让我想起曾经在一份比较重要的应付款上看见过他的签名——林屿森三个字,也是这种行云流水中带点潦草的感觉。
  “请坐。”
  他语气颇为温和。
  我们互看了一眼,没想到犯错来到主管办公室居然还有这么客气的待遇,大家迟疑了一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文件签完了,林副总抬起头来,居然直接就对上了我的视线。那是……跟刚刚那种和煦的语气完全搭不上边的目光。
  我怔住,想再看仔细些,他却已经把目光挪向了别人,语调还是那么的温和从容:“我希望这是仅有的一次。”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平平淡淡的,却让人不敢多言,然后他拿过一旁的账本,目光落在账本上签名的地方。
  “这位聂小姐,我觉得你显然不适合从事财务相关行业。”
  他想干什么,这语气不会是想开除我吧?我吃了一惊,就见他垂下目光,波澜不惊地说:“从即日起,调到管理部。”
  这下不止我吃了一惊,办公室里其他人震惊的目光也一起向我射来。
  调往管理部?
  这……是怎么回事?管理部是直接对副总经理负责的,我调过去不就等于直接变成他的手下了吗?
  这算惩罚?其他人的目光里充满了疑问和揣测。
  我忍不住问:“为什么?”
  “为什么?”他看向我的眼神终于也那么和煦起来,然后说:“聂小姐你还在试用期。”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7 19:57:04
  第十六节

  我晕乎乎地去管理部报道了。
  也就是殷洁所在的部门。
  管理部的主管王齐是一个微胖的中年人,给我的感觉和财务科的主管完全不同,十分的能言善道。介绍了一番管理部的事情后,看见林副总从大门进来,他立刻带着我迎上去。
  “林总,小聂已经正式来报道了,您看小聂的工作怎么安排好?”
  林副总眼都不抬地说:“你安排吧。”
  王齐语气有些试探地问:“那先安排小聂去整理下档案室?”
  林副总随意地点了下头,走进了办公室。
  于是我就去整理档案了。
  去了才知道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份差事,公司的档案不知道多久没好好整理过了,乱七八糟不足以形容,一整天下来,我整个人都灰头土脸了。
  第二天,殷洁和羽华看我实在是焦头烂额,于是下班后主动留下来和我一起弄。
  人的适应能力真的是非常强悍,第一天我还嫌脏,今天我已经对灰尘什么的视若无睹了。殷洁和羽华去小卖部买饮料了,我完全没有形象地坐在地上,一边装订档案一边哼起歌,唔,就是跟姜锐学来的那首神曲……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我停下哼歌,头也不抬地说:“档案封皮又没有了,帮我把门口那叠封皮搬过来。”
  完全没有动静。
  我奇怪地抬起头,才发现,站在门边的竟然是林副总。
  我连忙站起来:“林副总……不好意思,我以为是殷洁她们回来了。”
  他扫了我一眼,伸手在档案架上拿了一份档案,就在我以为他会这样一言不发地走掉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语气沉沉地:“你很开心?”
  之前下载电视剧被他抓到,后来又做错帐要他追回,难得有机会刷好感啊,我立刻态度积极地说:“还好啊,其实也就是累点,找到诀窍整理起来很快的。”
  又是那种仿佛静止的气氛。
  然后我听到“呵”的一声轻笑,他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殷洁和羽华欢快地推门进来了,边走边说:“林副总真的人很好啊,刚刚我们打招呼他是有笑一下吧,哎呀,什么叫如沐春风我总算懂了。”
  羽华说:“我倒觉得他不是很好接近唉,你看你们部门的蒋娅,跟张总都敢嬉皮笑脸的,跟林总完全不敢啊。”
  “哎,这么说是有点,不过人家还是很有风度很温和的啦。”
  我停下手里的活,认真思考了一会——她们讨论的林副总,跟我认识的林副总,是同一个人吗?
  三天后,我得出结论,这哪里是同一个人,简直不是人!
  本来档案室的工作结束了,我以为可以轻松点了,谁知林副总却好像忽然发现了我这个人似的,从前几天多少有些视若无睹,直接跳跃成为“物尽其用”。
  每天加班的是我,跑上跑下到处跑腿的是我,什么如沐春风,温和有礼,当我不懂成语么!
  这不,今天前脚一位女同事才请假,后脚我就被他叫进了办公室。
  “这份报告数据不对,你重新做一份。”
  我接过报告一翻,有些不解,这不是蒋娅做的预算报告么,她做好了这份东西才请假的,交上来才十几分钟吧……
  他这么快就发现有问题?
  “费用部分不对,你重新核对下各部交上来的数据。”
  “副总,这个好像是蒋娅负责的,”我为难地说,“我从没做过这类报告。”
  “是吗?”
  “是的。”我用力点头。
  “那就学习一下,”他无比轻描淡写地说,“我相信你很快会找到诀窍的。”
  吃午饭的时候我特别多打了一份饭。
  羽华震惊地看着我:“曦光你不怕胖啊。”
  “干得多,吃得多,今天我肯定又要加班!先储存下能量!”
  殷洁忽然凑过头来,八卦地说:“曦光,蒋娅中午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唉……不过她自己急着要走,这事副总交给你做也很正常吧。”
  我从饭碗里抬头:“不光是今天吧,我怎么觉得她……”
  “有点针对你是吧?嘿嘿,谁让你是林副总钦点过来的呢,她肯定有想法啦。”
  羽华也附和:“是啊曦光,林副总忽然把你从财务部调到管理部,很多人很有些想法的。”
  “……”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是没感受到公司同事们那些猜测暧昧的目光,不过我一到管理部,先是被关小黑屋里整理档案,然后又日以继夜的加班,这些猜测暧昧的目光,早就变成同情或幸灾乐祸了。
  我无奈地说:“我每天干活跟做牛做马似的,大家不至于现在还这么想吧?”
  “那可不一定,起码蒋娅肯定有想法,谁叫林副总每次都只叫你加班呢,而且他也会在加班哎,这么大办公室,孤男寡女什么的……”
  “……清醒一点,这么大办公室,不止我们一个部门,每天都有人在加班的。”
  然而殷洁显然已经陷入了自我的小世界,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两眼放光地说:“哎呀这么一想,曦光,林副总会不会真的对你有意思?”
  她用发现新世界的眼光上下打量我:“其实曦光你很漂亮啦,就是每天套着工作服太不爱打扮了。”
  我戳了下饭,沉默了一下,说:“假如一个男人问你想吃什么,给你做饭,你会不会觉得这个男的有点喜欢你?”
  殷洁猛烈点头:“做饭什么的最有爱了!”
  是啊,那个暑假,我也是这么想的,觉得他多少是有点喜欢我的吧,后来才明白,那不过是因为他不想和我一起吃酒店的外卖,不想“沾光”而已。
  “所以说,自作多情是病,一定要治的。”
  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股酸意,我夹了块糖醋里脊,狠狠地把那酸涩压了下去。然后放下筷子,严肃地宣布:“我决定了!”
  殷洁和羽华一起看向我。
  “我也要请假!”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7 19:57:23
  第十七节

  当天请假当然是不行的,我加班弄好了预算报告,第二天一早,把打好的请假条和报告书一起放在了林屿森的办公桌上。
  我以为我的请假条也会像别人的那样,默默地被批准,然而我毕竟太天真了……
  林屿森一来,我就被他叫进了办公室。
  “为什么请假?”
  “呃,身体有些不舒服。”
  林屿森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审视般徐徐地从头看到尾:“很遗憾我曾经是个医生,我实在看不出你身上有哪点不舒适。”
  我条件反射地问:“你是中医?”
  不然怎么会望闻问切这一招?
  不料话音才落,他的脸色竟陡然就变了,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忽如寒冰般渗人。我怔住,他别开视线,用一种克制的声音说:“假期我不批准,你可以出去了。”
  我拿着请假条郁闷地走出了他的办公室。殷洁凑上来:“假期批到了?”
  我严肃地看着她问:“你是中医?”
  殷洁茫然地回答:“不是啊,你抽风了啊?”
  “听了这句话你会生气吗?”
  “这有啥好气的,最多觉得你神经病。”
  就是啊,可是我怎么觉得林屿森的反应,简直像被我踩到了雷区似的。我叹气了一声,把请假条撕碎扔进了垃圾桶,决定这几天夹紧尾巴。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接下来的几天反而更热闹了。
  起因是殷洁发现,我们被歧视了。
  “太过分了,她明明才入职,却安排在A楼,就算是那个房间有人离职正好空出来,也应该优先安排我们啊,我们先入职的。还不是仗着有后台,是部长的亲戚,气死我了,后勤部的人太过分了。”
  公司的两栋宿舍A楼和B楼条件是不一样的,A楼每个房间住两个人,有单独的卫生间和洗衣机什么的,条件比较好,B楼是四人间或者八人间,卫生间和浴室都是公用的。我们入职的时候后勤部的人说A楼住满了,就安排在了B楼。谁知道殷洁最近却发现,比我们晚入职的一个人事部的员工却住到A楼去了。
  于是现在就在宿舍呈暴走状。
  “你说我们怎么办?不行,我们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去找后勤部抗议!”
  羽华虽然性格老实,可是也不愿意吃亏,闻言点头说:“对,我们写投诉单。”
  殷洁苦恼地说:“就怕投诉也没用,故意拖我们什么的,到时候人家住久了,难道还硬搬啊。”
  我想了想,“为什么不直接找林副总呢?以前我在财务部,入职的时候科长还特别跟新人说工作生活上有问题都可以跟他说啊。”
  羽华点头:“我们领导也有说过,不过……找副总?”
  “当然!我和殷洁是管理部的,羽华是市场部的,说起来都是他直接领导的部门,不找他找谁。”
  想起他总是云淡风轻地吩咐我做着做那,加班跑腿,我顿时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太天经地义了!
  羽华心思细,想得多:“还是不要吧,那个人是部长亲戚,林副总会不会怨我们给他找事,让他难做啊。”
  也是……万一直属上司觉得自己不懂事,那就完蛋了。
  我的心态和她们不同,才会说得如此轻松,想到这里,我有点羞愧,连忙说:“这样吧,你们去写投诉单,我去找林副总。”
  殷洁立刻反对:“不要啦,要去一起去,要不谁也别去。”
  羽华也点头。
  我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服她们:“不用,就我去,人多副总还以为我们逼他呢。”
  反正债多了不愁,我才不担心林屿森会因此对我产生什么看法。在合理的情况下,我发现我竟然很开心能给他找点小麻烦的。而且,这种小事对他来说,怎么也称不上麻烦吧。
  然而第二天一上午,林屿森却都不在,我等啊等的,直到下午三四点,办公室门口才出现他的身影。我立刻激动地迎了上去。
  “副总,你现在有空吗?”
  他脚步一停,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什么都没说,径直地走向他的办公室。我犹豫了一下,跟了进去。
  进了门,他才开口。
  “把门关上,什么事?”
  我先去关上了门,转身正好看见他脱下西装,随手扔在了一边。
  他今天穿了一身比较正式的西装,格外的气质卓然,刚刚走进大办公室的时候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现在西装扔在了一边,只着笔挺的白衬衫,站在桌边低头斟茶,黑色的袖扣若隐若现,举止间赏心悦目之极。
  我忽然想起大家说他曾经是外科医生,不知道他穿白大褂拿手术刀会是什么样子……
  外面大办公室传来一阵说话声,我猛然发现我竟然走神了,然而我不说话,他竟然也没催促,站在那边一言不发,表情平静地任我打量,我不由有些窘迫,连忙把宿舍的事情说了一下。
  他垂下视线,“你找我,就是这种事?”
  “是……是啊。”
  他静静地了饮一口茶,沉静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心思。然后他回身放下茶杯,拿起了电话。
  没一会后勤部长就来了,我跑出去把殷洁和羽华也叫来。
  后勤部长一见我们就先道歉,说什么都是我们工作上的疏忽啊之类的,殷洁极会做人的,立刻表示理解,说给你们后勤添麻烦了啥的。
  一直不太会交际的羽华都摆出了一个很僵硬的笑脸。
  双方和乐融融。
  然后后勤部长就顺势提出了一个难题——只有一个宿舍,两个床位,你们有三个人,怎么办?
  我们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都愣住。
  但是显然没我们置喙的余地,林屿森一言而决:“殷洁和万羽华搬过去。”
  后勤部长当然没问题:“好的,请两位抽空填下请调单,我们会尽快安排。”
  殷洁和羽华对看了一眼,一起上前一步:“副总,我们……”
  林屿森并没有给她们说完的机会。
  “这件事就这样,聂曦光,你留下。”
  殷洁和羽华担心地看了我一眼,我摇摇头,她们不得不安静地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静了下来,林屿森靠在椅背上:“聂小姐,你对我的处理有没有意见?”
  我一时没在意他对我称呼的变化,摇摇头说:“没有。”
  “我猜也是。”他点点头,望着我的目光渐渐带上了嘲弄,“聂小姐既然有意微服私访,想必也不会介意住得更贴近民情一点。”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7 19:57:38
  第十八节

  “为什么所有男人只要长得帅点就跟我过不去啊!”下班回宿舍的路上,我忍不住对手机那头的姜锐发出了心灵的呐喊。
  姜锐一边打电脑一边敷衍我:“哎呀这还不好吗?要是有美女肯为难我,我乐还来不及呢。”
  “……姜锐!”
  “你没问问他怎么知道的?”
  “当然问了,你以为他会配合地回答我吗?”
  “哦,你也不用这么一惊一乍的,他从盛远总部调过来,知道你在这边没什么奇怪的,不过他这态度……姐,人家一个外科医生,一进盛远就是部门经理,你就没想过其中的问题?”
  “想过啊。”
  我当然想过,但是觉得跟自己关系不大,所以也就是随便想想就放在了一边。
  姜锐继续说:“听说这几年盛远内斗满厉害的,他们老头子要定接班人了嘛,儿子又多。你这个上司不知道是谁的人,但肯定曾经是核心圈的,现在被边缘化了,姑父跟盛远那谁,大儿子那个,关系不错吧,所以我琢磨着,你是遭鱼池之殃了。”
  我皱了皱眉,直觉地否定了:“不是吧,感觉他好像不是那种人啊。”
  林屿森身上很有一种光风霁月般的气质,无端就给人一种人品高洁的感觉,真的很难想象他会因为权力之争而迁怒到我身上。
  “他是那种……”我努力形容给姜锐听,“他以前不是医生嘛,就是那种看上去就不会收红包的医生。”
  姜锐很震惊:“姐,你不是吧,人家都那样对你了,你还觉得人家人品不错?哎呀,这是恋爱的节奏啊。”
  “一码归一码……姜锐,上海和苏州不远的,高铁十几分钟就到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嘿嘿。也是,他们这些人都玩阴的,真要为难你哪里会让你这么轻松。人家智商不会这么低的。”
  “……”我怎么有一种中枪的感觉?
  “那我觉得就是下一种可能了,人家看不惯你。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让人家对你印象不好?”
  我本来想理直气壮地说没有的,但是一想下载被抓包的事……
  第一次见面还是在桌洞里……
  顿时哑口无言了。
  姜锐是最了解我的,立刻在电话那头喷笑起来,追问了经过后狠狠地打趣了我一番不说,末了还感慨,“姐姐啊,你快长大。”
  “……好了,我到宿舍了,888。”
  果断地挂了电话,我左想右想,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说到底林屿森这样对我,就是偏见加第一印象差吧……
  偏见什么的最难改变了,所以就顺其自然吧……
  反正除了让我加加班跑跑腿,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接下来的一周分外的忙碌,因为我们要协同财务部和生产部的员工进行厂部大盘点。盘点是很累人的活,所以一般放在不太忙的时间,每个部门的人也是轮流的。
  我觉得按林副总对我的“厚爱”,这种活我肯定逃不掉,于是索性主动请缨,第一天就去参加盘点。
  在厂部的管理中心,看到财务部配合盘点的员工是欧琪琪,我高兴了一下,跟琪琪聊了一会,生产部今天负责盘点的小苏很抱歉地跟我们说:“琪琪,曦光,不好意思啊,我们早上打印机坏了,刚刚才修好,盘点清单还没打出来,你们先坐着等等好不?”
  “没事啦,你慢慢打。”
  能这样名正言顺的偷懒,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小苏设定好打印资料后也没事了,就倒了两杯水给我们,坐下来跟我们闲扯。不一会儿她的电脑“叽叽”地叫了一声,她扭头一看,立刻兴奋地说:“哇,琪琪,你亏大了,淡淡说今天你们部门来了超级大帅哥。”
  琪琪感兴趣地凑过脑袋:“谁啊谁啊,哪里来的?”
  “在问淡淡呢。”
  淡淡也是财务部的,跟小苏一个宿舍,大家平时都挺熟,所以小苏毫不避讳地当着我们的面用Web版的QQ聊天,噼里啪啦地打了一会字,过了一会说:“淡淡说是A行来的。”
  我握着纸杯的手微微一颤。
  “知道他姓什么吗?”
  琪琪说:“这不会知道吧,淡淡做税务的,外资银行多半是找资金组的人……”
  小苏说:“她知道哎,正在跟我八卦呢,说人家名字都很帅,姓很少见,庄,真的少见哦……咦,曦光,你怎么了?”
  “我……我忽然想起办公室有点事情,回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啊,很着急吗?”小苏喊,“盘点清单快打好了我们马上去盘点了啊……”
  我已经远远地把她的声音甩在了身后。
  我已经好久好久地没有去想那个人,我想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我想……
  时间大概还不够。
  然而当我扶着厂区和办公区之间的大门,大口大口的喘息的时候,我忽然无比感激起这次盘点起来。
  如果不是这次盘点,我刚刚肯定是在办公室,那么短的距离,在我的理智克制冲动之前,我已经跑到财务部了吧。
  我一定已经见到他了……
  也让他见到我,这副收不住的旧情难忘的难看样子……
  不像现在,我还可以回头。回头站在一个只是知道他,却看不到他的位置。
  这算不算一种进步?
  一定是的。
  我已经决定回厂区去盘点,然而看着不远处的办公大楼,财务处的每一扇窗户,却迟迟挪不动脚步。
  直到听到厂区大门打开的声音,一行人边走边说的走进大门。
  然后我感觉到几道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其中最不容忽视的一道……
  我有些乏力地对上他的视线。
  林屿森。
  他站在那儿看着我,手里拿着一顶安全帽,身后跟着几位生产部门的主管。是了,最近厂区有一片在扩建,他在这里也不奇怪。
  几秒钟的沉默后,他开口:“如果我没记错,这个时间你应该在厂区盘点。”
  我有些迟钝地回应:“我马上就回去。”
  林屿森不语,他看着我,又是那种穿透般的目光,然后说:“这一周的盘点都由你负责。”
  “为什么?”我惊讶,不是大家轮流吗?
  “擅离职守。”他冷冷地抛下四个字,带着人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身,“当然,聂小姐要是不愿意,谁都没法勉强。”
  我握紧了手,“我愿意极了。”
  就这样,我在殷洁和羽华同情的目光和办公室里某些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下,开始了为期一周的大盘点。
  盘点比前辈们形容的还要累人。厂区有好几个仓库,每个都又大又高,很多地方都要坐升降机。那种简陋的升降机四周连遮挡都没有,经常停留在近十米的高空,然后我要探出身体,去看材料标签,并清点数量。
  连坐了三天后,跨出升降机的时候我腿都软了,一个不小心,就狠狠地摔了一跤,双手和膝盖跌得血淋淋的。最后一天都快结束的时候,我又被架子上掉下来的一个零件砸到了头。
  我觉得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种苦。
  殷洁曾主动说要代我去两天,被我严词拒绝了,不就是一周么,有什么了不起。
  就这样咬牙捱到了周末,当盘点终于全部结束,我拿着厚厚的盘点清单走出厂区的时候,我深刻地感觉到,我已经青春不在,残花败柳了。
  “妈,这周我不回去了……嗯,跟同事出去玩。”
  周五下了班,我没回自己的宿舍,不成人形地躺在殷洁新宿舍的床上跟老妈打电话。
  等搞定老妈,挂了电话,正在煮粥的殷洁凑过来:“曦光,你明天也跟我们出去玩吧?”
  “不去。”我想都没想地说,明天我要在床上躺一天的,家都没力气回了还出去玩。
  “那你跟你妈妈说跟我们出去。”
  “随便说的啊,不然说我已经被上司折磨到不能动弹了吗?哦,对了,你们明天从市区回来的时候,帮我带点吃的回来当晚饭。”
  “我们明天不去市区啊,之前我们在说话你有没有听啊。”殷洁拍了我一下。
  当然没在听,我累得耳朵都快聋了。
  “那你们去哪里?”
  “上海啊,可能回来很晚,你自己找吃的哈。”
  “上海?”我愣了愣,坐了起来。
  “是啊,你知道我是在北方念书的嘛,既然来南方工作了,又那么近,当然要去上海逛逛,哎呀,我们这儿去上海可方便了,在公司门口拦车就行了……”
  “我也去。”
  “……羽华说要去静安寺烧香,看不出她还是这么虔诚啊,可是肉也没少吃……咦。”殷洁停下滔滔不绝,“曦光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重新躺下来,尽量用很平常的口气说,“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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