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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红尘梦未醒之三生石》有缘人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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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9 15:23:04
  身如巢燕年年客(三)

  却说杜少华精心熬制得香粥,端入房中,却不见了佳人身影。
  他只道她又哪里顽皮去了,暖在一旁,谁知等到日头西斜,夕阳西下,还不见伊人归来。
  莫非?将军府中重重守卫,决不会出了岔子。为何他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直叫自己坐立不宁?
  难道是到君逸那里去了?本来,他也知道应该识趣,但是为何今日,好像非要看到她不可,否则自己无论如何,也安不下心去。
  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上凭风轩探个究竟。
  通传以后,单君逸含笑迎了出来,及见只是他一个人,不觉一怔,道:“少华?”
  他心下彷徨,顾不得瞻前顾后,开口就问:“楚楚不在这边么?”
  单君逸听得一呆,随即反应过来,道:“一早倒是来过的。怎么,找不到她了么?”他暗笑少华到底年幼,携了他进去,一面吩咐手下:“还不快到各个园子找个仔细。”
  两人在房中弈棋作乐,少华满腹心事,哪里下得下去,早被杀了个丢盔卸甲。忽听有人回报道:“两位爷,听说小姐晌午时分一个人出了府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少华自是心神大乱,连单君逸也觉得事有蹊跷:因为楚楚,倒还真不是个喜欢出门的人。他想了想道:“莫不是找长卿去了?”问是这样问,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
  两人到底不放心,单君逸尽遣所辖余部,分头搜索。得到的消息却是:她确实去过太傅府,与杜长卿密谈了顷刻后,独自走出,后去向成谜。
  夜幕渐渐降临,两人纵然望穿秋水,也不见她归来。这时节,是禀报上去,还是继续等?
  杜少华心中五内俱焚,却觉一只颤抖的手握上自己手臂,回头一看,竟是单君逸面色煞白,彷徨地问他:“她真的出走了么?”
  眼前这个,真的是那个狠辣果断,名噪一时的单家执掌么?他明明是来依靠他,想从他那里得到点力量,孰知他竟比他还要承受不住,颤声问他:“我是不是又哪里惹她不高兴了?她是不是又讨厌我了,所以要避开我?”
  灯光下,他浑身颤抖,不能自制地掩面蹲伏下去,口中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句实话,就那么嫌弃我了么?”
  杜少华只能摒弃自己的惶恐,反而用力去拉他起来,沉声对他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先到大哥那里去看看。”
  太傅府内,杜长卿冷面上犹挂一丝微笑,对着如山案牍,奋战不止。
  今日之事,简直如同襄王一梦。他不知自己到底是如何倦极而眠,只知一觉醒来,自己居然中衣完好,在榻上一场酣眠。
  若不是那股熟悉的甜香萦在身边,若不是地上分明散落了半副明月铛,连他都要怀疑自己是否相思成疾,竟连幻像都觉得那么真实?
  就是不知道她怎么就走了?大概总是女儿家脸皮薄。-----不过以她今日的举动,实在颇有其母之风。他半是甜蜜半是苦涩地想,连手中的案卷何时拿倒了,都没有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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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少华和单君逸闯进的时候,正撞见他面上泛红的奇异景象。两人顾不得取笑,劈头盖脸道:“楚楚不见了,可是你跟她说了些什么?”
  杜长卿脑子一时无法转过弯来,失声道:“什么?”
  单君逸闻得房中那股熟悉的甜香,差点垂下泪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喝道:“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害她连家都不敢回?”
  杜长卿见他睚眦欲裂,才醒觉事有蹊跷,连忙伸手去挡,道:“我们真的没起任何争执,只不过后来我睡着了------”方言及此,不由面上一红。
  谁知一旁的杜少华突然出手将他右手擒住举高,露出袖口处的中衣,道:“这是什么?”
  三人皆凝目望去,果见那雪白中衣袖口背后隐隐透出字迹。杜长卿恍然大悟为何她要帮自己穿上中衣,情觉不妙,一把将袖口扯落下来。三人凑近一看,上面龙飞凤舞,正是楚楚擅长的行书,干脆利落地写了两句话:前缘已尽,卿宜另娶。
  杜长卿只觉一阵怒火攻心,差点要将它撕碎在地,心下顿时澄明:怪不得她今日温柔婉约,俯身相就,原来早就打算明白,要以一场云雨,结束他们之间的夫妻缘分。
  但是哪里由得她?就算是将整个皇天后土翻转过来,他也誓要将她揪出来!
  两人只见他面色煞白,目中喷火,心里都咯噔了一下,再仔细一想:前缘已尽,这个意思,莫非是她要-------
  两人对视一眼,已听杜长卿沉声吩咐道:“给我封锁城门,并通告各州县,若有单身可疑女子,速速来报。”
  早有人喏声下去。杜长卿一手抓了一个,冷冷道:“我们且回将军府看个究竟,也通告爹娘一声。”
  话说林小胖费了半天的工夫,也没能叫慕容昼明白什么叫外星人,大觉头痛,这才发现穿越到大唐的坏处,是某些东西,根本无法沟通。
  倘若在二十一世纪,还有谁不懂什么UFO?而如今,纵然她说破嘴皮,也无法让他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结果倒被他抢白道:“我知道楚楚有神仙庇佑,但若要说她是天上星宿转世,也太玄乎了。别说她一点法力都没有,而且也不像个得道的样子------我说你这阵子是不是太闲了?没得尽想这个。”
  她头都痛了,还是不能说服他,只能叫他离开,已在那里苦苦思索了一天如何想番震耳发匮的说辞,却听人通报,紧接着三位佳婿一起走了进来。
  这还是她婚后第一次看到杜长卿。林小胖本来是比较喜欢他的,主要她觉得他堪称国之栋梁,才华出众,虽然少年气盛,但毕竟最终低头了不是?
  当下她笑吟吟道:“今天怎么大伙儿都齐了?”
  谁知三人焦虑地看着她,杜长卿沉声道:“楚楚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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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30 22:37:43
  心羡游僧处处家(一)

  林小胖顿觉眼前一黑,失声道:“什么?”
  好在她来此地多时,所逢惊变多得数不胜数,当下稳过心神,立即吩咐下去寻人。但她熟知楚楚的脾气,若是真的打算要走,以慕容府妙绝天下的易容术,恐怕寻找她还真不是件易事。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莫不是-----
  三人只见她脸色大变,突然抢步往外走,道:“咱们快到她房里瞧瞧去。”方行了几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真是不中用了。如今当然要上漱玉阁去。”
  杜少华但觉两边都有冷飕飕的目光扫射过来,此际他哪里顾得上理会,颓然道:“总是我哪里做得不够----”
  林小胖一把携了他的手,笑道:“这傻孩子。----楚楚自幼执拗,倒亏得你们这么千依百顺的。想是她哪里又别扭了。真正跟她老爹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她此刻心神已大定,想起爱女既然与仙女座脱不了干系,想来自然有他们照应,最多吃点苦头,性命一定无忧。所以倒反而是她最为镇定,看在三人眼里,自是佩服不已。
  几人一番查找,果然不见了一些易容之物、药物、衣物等,果真她是有备而去。几人中数单君逸最为心酸,思及心结方解,她又不知为何夺门而出,一场欢喜转眼成空,真恨不得躲起来大哭一场。
  杜少华呆呆而立,喃喃道:“她身边银钱无多,又武功全失-----”
  正在那里翻察的杜长卿闻言一省,目光锐利,向房中金银器皿检点过去,目之所及-----他突然立定在葡萄明珠面前,揭开翡翠叶片,果见明珠已缺,上还嵌了方白绢。
  这小丫头拿什么不好,竟敢取这明珠------他心中火烧,还知道要展开白绢,触目惊心。林小胖瞧见他面色如纸,忙上前接过,展开一看,寥寥几字,赫然是:天下之大,再无慕容楚楚。养育之恩,来生衔环。
  将军府内人仰马翻,楚楚一人轻骑,收拾简单,易容成一江湖女子,早出得城门去了。
  她满心自怜自伤,不愿呈现人前,也知道自长安城必然撒开弥天大网。爹娘兄弟心痛尚且不论,杜长卿绝没有这么好相与。
  她专拣偏僻小城,将慕容府易容术随意变化,一路南下。旧岁已辞,万物复苏,她宛如候鸟春归,向着阳光充沛之地而去,希望藉这点暖意,可以化解自己心中的冰霜。不知不觉,已来到颖州境内。
  眼见天色渐昏,她趋马向近旁的县里奔去,打量门坊,知道这个小城叫靖安里。
  靖安----倒是个好名字。城中心位置,一客栈占地广阔,斜挑旌旗,上书写“燕来客栈”。
  她出身豪门,自是不知俭省,从来挑最好的旅舍下榻,只为图个清静干爽。她估摸着这燕来客栈当是这里最气派的邸店,当下却鞍下马,早有小二迎上前来,只见一女子身着男装,身材倒很婀娜,面容却平淡无奇,也没有和他多说话,只简单道:“一间上房。将酒菜拣上好的送入房中。”
  时女着男衫相当普遍,小二自不以为意,见她递过来一锭白银,心花怒放,顿觉眼前人面容说不出的可人,笑吟吟一叠声迎上楼去,果然寻了间朝南的通透房间给她。不久便布了一座素净的酒菜上来。
  楚楚随意用了几筷鱼干脍,觉得倒也入味,审视其他几味,分别为葫芦鸡、生羊脍、鲵鱼炙、汤丸、菊香齑、红虬脯。她拣了一二送入口中,竟然说不出的嫩滑可口,心下大喜,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多盘桓几日。
  她心中有事,索性连大门也不出,每日里只守在房中,倒将此地的各色菜肴品了个遍。那日黄昏本来照例沉入梦乡,突听楼下传来争执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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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大觉懊恼,推开窗门,但见堂内站立两人,一人正是迎她进门的小二,另一人一身布衣,已洗得发白,方庭饱满,面容清恬,提了一个破败的竹篮,虽然正被小二向外推搡,却容色不变。那小二尤在那里咕囔道:“方先生呐,本店哪能每次都救济你那些孤儿?你那几个教书铜钱,根本养不起那么多人,你何苦在那里苦苦支撑?没那个能力,就不要揽瓷器活!”
  楚楚闻言,恻隐之心顿起,随手将一锭银抛入他竹篮中。她本无需他致谢,回头就要掩门,谁知那男子似乎司空见惯,头也不抬,将那银锭抛了回来,淡淡道:“方大可只为孩儿们求点饱腹,不取不义之财。”
  四周早响起一片讪笑声。有人笑道:“兀那小娘子,莫不是也瞧上了这穷酸?这方大确是本地出了名的美男子,偏偏极不解风情。想本地里长之女许以重金下聘,他还不从,哪里还会理睬你们这些隔三差五往他这里献殷勤的?”
  楚楚平生倒还首次被当作登徒子,羞愤难止,见那男子默然不语,竟然转头就走,只觉气怒攻心,蹬蹬几步,便冲下楼来,偏将银锭塞回到他手中,见他冷冷看了过来,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你放心,本姑娘见过的美男子,没有千儿也有八百,就算要打你的主意,也无须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
  她不待他开口,又道:“这银两不是给你的,是给那些孩子买吃的用的。本人最大的好处,就是银钱来路正当,绝非坑蒙拐骗所得。”
  那男子抬起眼来看她,那双眼睛清澈如水,仿佛清冷得能映出人心来。饶是楚楚,也觉得他这双眼睛果然堪称寒星,好在她看惯美男,不动声色笑道:“不过,要我是你,什么人给的钱我都会收。只要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能够造福世间,何必穷究来路呢?总比叫他们陪你一起清高饿死的好。”
  她明明在那里嘲笑他,言语中却分明有种看破红尘的悲伤,叫他听了出来。他怔了怔,仔细看面前人,那双眼睛极为深邃,虽然看着他,却仿佛透过他深深看着远方。他看得太出神,竟被她将银锭在手心重重一按,看着她灵巧的身影上得楼去,一把将门掩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30 22:37:52
  心羡游僧处处家(二)

  楚楚每日里都在房中借酒消愁,浑浑噩噩,也不知今宵几何。那晚不断有明灯透窗,楼下喧嚣非常。她心下纳闷,推窗出去,惊见皓月当空,街道上两边挂满了彩灯,高大的灯轮、灯楼和灯树已建立起来,果然是“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街头有人在耍狮子、舞龙灯,游人熙来攘往,原来已到上元佳节。
  元夜本是团圆夜,她却偏偏独在异乡,不知何往。藉着几分酒意,她索性倚坐在窗台上,向路人遥遥举盏。有人见她豪爽,向她大声喝彩。她更添多几分醉意,想起幼时念过的一阕词来,高声吟道:
  “爱元宵三五风光,月色婵娟,灯火辉煌。
  月满冰轮,灯烧陆海,人踏春阳。
  三美事方堪胜赏,四无情可恨难长。
  怕的是灯暗光芒,人静荒凉,角品南楼,月下西厢。”
  楼下喝彩声如潮,她却倍感凄凉,就欲从窗台纵回,感觉一道悲悯的目光清清冷冷透过人群,投射在自己身上。她凝目望去,却见方大可依然是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手里提了盏五色彩灯,静静站在街角。他身畔环绕这十几个童子,倒各穿身簇新的衣衫,正在那里一手忙不迭吃着糖葫芦,一手提了各色小灯指着热闹处手舞足蹈。楚楚看得由衷地笑出来,那笑意映在方大可眼里,也对她略感窘迫地微笑起来。
  这笑容倒宛如这不夜天的一盏明灯,叫她看得心情舒畅很多,终于对他挥了挥手,返回自己的小小天地里去了。半夜起身,发现门边不知何时挂了一盏小小的彩灯,似曾相识,要努力回想,才记起好像是那秀才提的那盏。
  第二日一早起来,只觉头痛欲裂。她以为是宿醉未醒,并不为意,谁知渐渐觉得全身乏力,额头似在灼烧。小二送餐过来,都叫她退了回去。
  她这一病,本由心生,加上她放任自流,医者不自医,更兼身边乏人照料,病势越发沉重起来,渐渐卧床不起。
  那日她正在昏睡,突觉房门被强行打开,她强自从床上支撑起来,见一人身着团花对襟袄,四方脸上堆满一成不变的笑容,闯进房来。那小二缩着头,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她早取了银针在手,按捺住心头的厌恶,冷冷道:“来的是何方神圣?如此失理。”
  那人重重咳了一声,拿那双鼠溜溜的眼睛四处打量。那小二懦懦缩缩道:“是我家掌柜的。”
  楚楚冷笑道:“可是我短了房钱?”
  她瞪着小二,他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低头道:“未曾。”
  楚楚复冷笑道:“那就是我短了饭钱?”
  小二觉得眼前人竟然说不出的凌厉,低声道:“也不是。”
  楚楚冷冷道:“既然如此,甭管是谁,都给我滚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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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那人置若罔闻,大刺刺自寻了张座椅坐定,笑嘻嘻道:“姑娘好像病得不轻。”
  楚楚又觉一阵晕眩袭来,心道不好,愈发怒道:“这又与你何干?”声音却已暗哑,不能成势。
  那人见她虚弱不堪,越发笑得得意,道:“姑娘孤身在外,托身小店,方有财当然要多方照应。不如由在下请此地最好的李大夫来为姑娘瞧瞧如何?”
  楚楚思忖他绝不会如此好心,故意笑道:“那诊金如何呢?”
  方有财笑得眼睛眯起来,道:“对别人来说或许贵一点,对姑娘绝对不成问题。出诊费50两纹银,药费另加。”
  他倒是把自己当羊牯了------楚楚越发笑得甜,道:“方掌柜费心了,我看我这病养几天就可以了。”
  那人面色一顿,道:“若姑娘不肯延医请药,方有财不敢担这样的干系,只有请芳驾移步,另寻住处了。”
  他得意地看向床上人,却见她若无其事地从怀中取了一小段蜡烛,就在床边就着火折子点上了,哑声道:“方有财果然是最懂得生财之道,可惜道行还差了点。”
  他只觉自己的头突然剧烈痛了起来,回头看小二早瘫软在地上,大惊失色,手指着她,道:“妖女------”
  他只觉喉咙突然一阵紧窒,再也吐不出字来,也往地下倒下去,见那女子还要微笑道:“这个称呼对我倒是最合适不过的。”
  楚楚其实已经头晕目眩,全凭用指甲掐了手臂,才没有先伏倒下去,突觉一阵劲风,吹灭了手中白烛,一把熟悉的声音道:“方有财纵然有恶,用七星海棠这样的剧毒,还是过了。”
  她抬眼一看,竟然是方大可站在门口,还尤带责备之色看向她,她笑道:“连这你也认识,可见-------”只觉额头火般灼痛,全身不断有虚汗冒出,还要不忘笑话他:“可惜果然是酸秀才。”
  她渐要昏迷,感觉他坐在床沿,搭上她的脉络,又凝神打量她,叹道:“这风寒再不治,恐怕渗及心肺。”
  原来他还是个大夫。------楚楚本来想说自己是妖孽,哪里那么容易有事,奈何不住迷糊下去。感觉他将自己草草包裹了起来,叹道:“这里如今也住不得了。若不嫌舍下浅鄙,就暂留几日,只恐你锦衣玉食惯了,吃不惯粗茶淡饭,但如今也只能从权了。”
  楚楚想:看你这穷酸拿什么招待我?---------终于抵抗不住那阵倦意,老老实实伏在他胸前睡了过去,还感觉他微微的叹气,但胸口不住传来阵阵暖意,让她嘴角流出一丝微笑,朦胧中想:接下来的日子,倒是不会无聊了---------------------
  接下来她都是昏昏沉沉的,知觉还没有完全丧失,感觉有人轻轻宽去她的衣物,给她用温水擦拭全身,那手好像一直在微微发抖。
  随即自己就被换了干净衣裳,感觉他替自己推天门,揉太汨,推坎官,揉膻中,运八卦。随后有汤药送入她口内,出身慕容府,当然立即就分辨出中有桑叶、连翘、杏仁、薄荷、桔梗、黄芩、牛蒡子、射干、前胡、大青叶------
  好像他的医术也不差么?她倒是放了心,想:医者父母心,男女虽然有别,不妨从权,至少自己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一番折腾下来,感觉自己倒舒适了很多,头疼也轻了不少。听得他不稳的呼吸,想着这番倒把这酸秀才累得不轻。此人倒果真有侠义之心,亦不乘人之危,可惜明明一身精湛医术,何故埋没乡野?抑或另有隐情?-------不过自己既然不愿旁人相问,何必穷究他人?一念及此,豁然开朗,便甜甜睡去。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30 22:37:59
  心羡游僧处处家(三)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似抽丝。待得慕容楚楚真正能勉强在房中行走之际,才发现自己如今的所在,竟赫然是最多远观过的泥墙茅屋。
  但见几间平房,一溜排开在旷野上(不用说,定是这里地价低廉)。居中的大略算客厅兼课堂,摆放着竹几竹椅,文房四宝及各类书籍。左侧是那酸才的房间,如今房中唯一一张勉强称得上宽敞的竹床业已被她占据,但棉被都陈旧不堪,被面洗成近白色。因她连日里病情反复,发烧不止,不能离人,方大可便在房中另一角支了块木板,算是搭了张小床。右侧的房间内整整齐齐搭了十几张小竹床,被褥倒是半新的,都是那些被他收养的孤儿的,楚楚一点,共有七男五女,小的不过五六岁光景,大的也不会超过七八岁。可能因幼遭劫难,都比同龄儿童要成熟,已能料理自己的生活。
  这方大可在房前开了几亩地,植种蔬菜;房后千杆翠竹,看起来倒似桃源生涯,但楚楚思及当时受田的农民,一个丁缴一份租赋,服一份徭役,每丁每年纳粟2石(担),叫做租;纳绢2丈,另外加绵3两或麻3斤,叫做调;每年无偿劳动20天,不需要劳役时,每天收绢3尺,叫做庸------如此种种,就凭他授课的微薄收入,还要供养十几个幼童,确实大成问题,问之,竟曰:“非淡泊无以明志。”她一口水含在嘴里,撑不过喷将出去,将他淋个湿透,叫小儿们乐了半天。
  几日后便下大雨。楚楚内力全失,在房中只觉寒风四面透入,不住听得嘀嗒声,竟是几个屋角不断滴下水来,她正待惊呼,却见众小儿均默不作声,训练有序地捧了盆去接,叫她听了一夜的“大珠小珠落玉盘”。
  她哪里再看得下去,乘那秀才一早出门之际,唤了路人延请来工匠,好好将此地修葺了一番,在屋顶都密密铺上青瓦,并将破旧的墙面也修补过了。待得方大可傍晚回转,只见餐桌上堆满了各色菜肴,碗碟上还印有酒楼表记,那自称湘柯的女子,与众小儿吃得正欢。楚楚正待招呼他,却见他环视四周,俊面渐渐肃沉。她心里凉了半截,那些儿童见方大可面色不善,都怯怯放下碗筷,一个个退到了屋角。楚楚方待说个笑话缓和一下气氛,却听他道:“湘姑娘若嫌舍下粗鄙,尽可自去,何必大费周章?方大可一介穷儒,过不惯这种日子,也不能一再接受别人的施舍。”
  楚楚要楞一楞,才省起湘柯如今正是自己的名字。这么说来,自己的一番好心又被当成了驴肝肺。要依足她平日的脾气,早就揭案而起;但思及他连日来日夜照料,又见孩子们均面色煞白,到底硬生生吞下这口恶气,放柔了声音道:“我不过是过客,自然迟早都是要走的,也没有想过要改变你们的生活。只是这几日麻烦了先生,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更何况这些孩子平素里都饥一顿饱一顿,难得用点正经的,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你纵有多少气,也等他们好好用了这顿再作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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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哪知方大可冲口而出这番话,见得众小儿懦缩不已,又见她面色不变,居然神情自若回了一番话过来,挡在孩子们面前,倒像是护雏的母鸡,神态之温柔,为生平罕见,心中大悔。思及几日来,她对这些孩童疼爱有加,就算时昏时醒,见得他们近身,总努力微笑相对。后来他们主动为她奉药,无论烫冷,她都立即一干而尽。可见她倒是一个难得的良善之人,也从未像此地女子那样纠缠自己,其实根本可以说对自己不屑一顾。听她说到要走,居然心底仿佛被什么重重扯了一下。他心中惭愧,又暗自心惊,更不知如何调转话头,只能微微点了点头。
  众小儿见他面色放缓,欢呼一声,各自抢回了自己的地盘,踞案大嚼,憨态可掬。楚楚本来定会心笑出声来,但此刻心中郁愤更积,虽然面带笑颜,但那笑容维持到童儿们安寝以后,终于完全撤去。
  那晚她再也睡不安稳,听得方大可呼吸平稳,悄悄起身收拾了行装,掩门而出。她就着星辰辨明了方向,举步而行,才行得几步,就觉一阵气血虚浮,险些站立不稳,觑见道旁有青石倒卧,大呼侥幸,连忙就要坐下。突被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拉了起来,方大可熟悉的声音业已响起:“石上夜凉,你身体尚未大好,焉能就坐?”
  楚楚心中气忿,甩落他的手,扭头就走。方大可欲要拉她,又恐她发作,眼见她明明步履不稳,偏偏硬是一步步逞强而行,竟连半点回头的意思也无,心中大急,一个纵身挡在她面前,道:“就算要走,也等病好尽了不晚阿。”
  谁知她哼了一声道:“你不愿受别人的恩惠,未必我就喜欢受你的恩惠。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所谓祸害遗千年,哪有这么容易挂的?”早将他用力拨开了一旁,倒累得自己气喘吁吁。
  楚楚无论往哪个方向,都被方大可挡住,不由大怒,道:“你再要纠缠,莫怪我用毒招呼你!”
  便见他脸色变了一变,楚楚以为他终肯让步,正在窃笑,谁知他出手如电,竟将她穴道制住,将她打横抱起,什么话也不多说,一任她破口大骂,充耳不闻,硬是将她抱回了房。
  楚楚大为懊悔自己没有先出手,见他将自己放在塌上,犹豫了半晌,还是只解了她上身穴道。
  她气得一把将他揪住,他下意识躲了躲,便听哧的一声,他的青衣被她一把撕了下来,露出晶莹的肌肤。
  偏在此时门被砰一声撞开,几个小脑袋钻了进来,又连忙退了出去,重重合上了门。还有个把稚气的声音道:“湘姐姐叫得那么大声,我还以为来了强盗-----”有几个老练点的连忙叫:“噤声!方先生最怕人家笑话他了。”
  楚楚简直是欲哭无泪,看他满面通红,忙不迭去掩衣,突然心生一计,故意邪邪笑道:“你若再留我,就不光是名声了,恐怕我还会强行非礼你,叫你后悔都来不及。”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30 22:38:08
  心羡游僧处处家(四)

  果见他面上红晕更深,楚楚还待得意,突见他面色突然一变,痛苦地呻吟一声弯下腰去,面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目中满是痛色,颤抖着伸出手来,运指如风,解去了她的穴道。
  楚楚发觉全身已能动,见他竟已不由自主地蹲伏下去,脸色蜡黄,不由大急,奔到他身边道:“你怎么了?”伸手一按,他脉象紊乱已极,极其怪异。
  他满面痛苦,左手紧紧抓住自己衣襟,低声道:“快!---柜子右边第三个抽屉----”牙关紧咬,哆嗦起来。
  楚楚急奔到柜子边,果然寻出了一个青花小瓷瓶。她看着他挺秀的面庞业已皱成一团,不敢怠慢,连忙从中倒了一丸给他服下。只觉那药丸色呈通红,有一股异样的香味,那方大可服下后,伏在地上不住喘息。她心中疑惑,又取了一丸在鼻边一闻,又略微舔尝,不由她大惊,分明其中含了相当剂量的麻醉品!
  这个样子-----简直就是服毒!她无法把瘾君子和面前的木讷秀才联系起来,怔怔坐落下来。待得他平复后起身,直视着他,问道:“我们虽然萍水相逢,但我觉得你倒不算是个坏人,又精通医理,为何要服用这等麻醉剂?你肯定清楚,久而久之,将会成瘾,难以戒除。”
  他目中痛色更深,清冷的目光凝视她,良久。楚楚正以为他不肯说,突听他道:“现在已经减量了,这药丸是我自己配制的。我在-----以前,被逼服下一种极乐丸,用以胁迫我替人卖命。每旬不能按时得到解药,全身如被百蚁嘶咬,痛苦难当,不得不违背本心,干了很多伤天害理之事。我后来终于配制出这药,可以抵挡发作时的痛楚,便隐姓埋名来到此地。自觉造孽太多,收养孤儿,不问世事,只希望能洗清我手上血腥。”
  原来湘柯不是湘柯,方大可也不是方大可!
  楚楚心生怜惜,柔声道:“但长此以往,更加伤身,而且恐怕危及性命。”
  但见他目中泛出伤色,却微笑起来,道:“若不能干干净净活着,人生又有何意义?人间岁月,恍如白驹过隙,只求不负我心。人与天地相参也,与日月相应也。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每多一天在阳光下,我就觉得这一日是上天恩赐,完成我今世功德。生即是死,死犹如生!”
  唉!斯是陋室-----只觉得面前人犹如池上白莲,品行高洁;又如雪后青松,铁骨铮铮。钦佩之情油然而生,又大起怜惜,道:“究竟是什么人如此狠心?为何要对你下此毒手?”
  他沉痛之色更甚,缓缓道:“她们自称天绝门,但我并没有见到过她们门主,只知前来送药的来使均是蒙面黑衣女子。不光我了,本门长老皆遭毒手。他们不甘受辱,已自绝在山中秘谷。”
  楚楚只觉一阵寒意,她不喜欢寻根究底,只观方大可之修为,也猜得出其必定出身武学大宗,而且看来身份还不低。细细一想,生生打各个寒噤,道:“看来是有人想控制整个江湖。----天,简直没有一天好日子给人过的。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吗?”
  只见他俊面露出神往之色,道:“也不然。珍珑阁主萧宁远已召令群雄,重建武林。可惜他还需火候。我身有此忌,力不从心,只求保得门下弟子安宁,退隐归林,未尝不是赏心乐事。”
  楚楚见他如此钦佩此人,好奇地问:“珍珑阁主是干什么的?”
  他笑着看了她一眼,道:“珍珑阁是武林传奇,据说无所不知,包罗万象。阁主萧宁远一身所学,匪夷所思。而且年纪不过双十年华,是江湖四公子中第一人。”
  楚楚更加好奇,道:“那江湖四公子又都是什么人呢?”
  却见他俊面又是一红,楚楚心急道:“快说呀!”他嘴巴动了几动,最后无奈道:“反正前两句是:珍珑天地秀,修罗倾世绝。”
  她还待再问,他却道:“很晚了,你身体未痊愈,还是早点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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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楚笑呵呵站在田埂上,将布衣葛裙挽得老高,扛了一把锄头,领着一群儿童,对着旷野高吟: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十三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在田间锄草的方大可闻言抬起头来。他幼习老庄,并不以美丑为意:“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诡谲怪,道通为一。”看她这身打扮,露出白玉般的肌肤,那开怀的笑容,映在阳光下,比春光还要温暖。他明知她十指纤纤,必定出身豪门,竟然也有模有样,学耕弄织,乃至浆洗衣裳,刷洗碗筷,不吝辛劳。原来的金线绣衣,统统不见。布衣荆钗,看在他眼里,何等美丽。可惜-----这一切,并不是为了他。在她眼中,没有那种光芒。
  她五官本稀松平常,连清秀都够不上,唯有那双眼睛,黝黑深邃,比珍珠泉还要难以辨别其上的沉沉霭暮。湘柯应该不是她的名字,但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谈任何关于身世的话题。但她定然出生医学世家,还问他拿了一丸未曾服用的极乐丸解药,说要仔细研究。
  生死他早已看淡。但此际阳光遍洒,春光将回,看着面前人笑靥如花,突让他觉得人生虽然短暂,但亦有甘甜回味,渐渐更添怅然:为何时光不能久久停留?春光何必如此短暂?
  此念一出,猝然一惊。自己竟然从什么时候起,忘记了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难道竟开始想改变自然之美?
  此刻楚楚迎风而立,踌躇满志。她身体日渐好转,这几日上窜下跳,将这酸秀才的草庐用她的话说就是“好好改造了一番”。她首先巡视了四周环境,发现此地虽然偏远,还是有几户农家在附近,他们倒是很尊敬方先生,但据说他从来不过去叙话,真正孤僻。她甜言蜜语,称他们为乡邻,送上蔬菜,他们也赠以瓜果。这样一来二去,混得熟透,她便央求他们帮忙多开垦了几亩荒地,还在他们教导下种上水稻。又不管方大可,拿定他如今拿她没办法,堂而皇之延请工匠,盖了几间朝南的平瓦砖房,买了崭新的被褥,还搭上了明亮的厨房,乃至还建了一个小药馆。她又仔细跟工匠沟通,做出了不逊于将军府的卫生间,连污水管道都定制铺设好了,通往附近河流。看着他们惊讶的神色,她委实得意。
  其实也是天下虽大,她却不知能往何方。此地偏僻,人迹罕至,倒叫她安心不少。方大可自然不会多问,众小儿虽然淘气顽皮,大概因缺少个姐姐,也非常懂得讨好她,每日里团团跟着她,叫她连想心事的空隙都没有。
  唯一可恨的就是银钱花得太快。看方大可一看到孤儿就满脸怜惜,一把抱起;然后她明知不久就会入不敷出,还是默许他带回来。两个人都不可能抛头露面,当然也无从作什么生意。明珠是要最后动用的,现在就开始变卖,也太惊人了一点。而且这也是她从将军府带出来的唯一纪念了。
  最关键的,是她准备配一味解毒丸。那极乐丸的解药,她虽然没有完全研究透,但是记起慕容府有一味药能解百毒,但所需药材,所费甚巨。目前真是坐吃山空,她一想起来就觉得头大。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30 22:38:17
  漏泄春光有柳条(一)

  不过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实在不行,也只得拿去按掉。她深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对目前她这种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表示满意,终于跳下田头,对那书呆子甜甜一笑,道:“进宝今天孵出了七只小鸡。”
  方大可笑起来。这女子委实可爱,养了一只公鸡,一只母鸡,一曰招财,一曰进宝。看这个架势,大有要大批圈养之意。他不忍拂意,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憨憨一笑。她对他没有剧烈赞美大为不满,哼了一声,自到旁边拔草去也。
  照例待到晚霞满天,她跳起来一把拨落方大可手中农具,招呼孩子们:“走喽,回家吃饭!”
  她笑吟吟领头在前面走,却看到被她称为乡邻之一的李老汉,捧了两坛看起来是自家酿的米酒,远远走了过来。
  酒?自此病后,多日不沾。她大喜过望,连忙迎了上去,果然听他道:“老汉酿了些米酒,今日取出,特带给方先生和湘姑娘尝尝。”
  定是她前日治好了李大婶的腰疼之功。楚楚乐颠颠接了过去,笑道:“多谢多谢!”见那酸才红着脸和李老汉答话,觉得大有进步,率先冲进厨房,喝令小儿们:“还不快帮我来做饭?”
  她哪里知道李老汉正在问方大可:“方先生和湘姑娘还不成家?也好早日有个照应。到时我们大家一准来帮忙。”
  方大可俊面飞红,好容易打发了热情过度的乡邻。已见得那女子手脚麻利地将一桌家常菜肴布置完毕。孩子们都找好了自己的座位,碗筷敲击之声此起彼伏。她见他回转,早给他盛出了一大碗米饭,笑道:“酸才!吃饭了。”
  这口气如此熟捻,叫他心花朵朵绽放,愣愣端起碗筷,突发奇想:若当真就是此地一对平凡夫妻,可能也是人间乐事。
  楚楚忙得近乎焦头烂额,总算把这堆吵闹不休的小兔崽子安顿下了,终于取过了酒,美滋滋地自斟自饮起来。那酸才不知哪里去了,不过正好没人在耳边鼓噪当心身体喝酒伤身之类。
  那酒不知加了什么材料,居然呈橘红色,入口竟极其甘甜,有点像果酒的味道。她心中大乐,连饮几杯,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更加觉得不过瘾,索性举了坛子过来,大口而饮。
  其实楚楚不知道此地土制米酒,酒性甚烈,而且往往叫人不知不觉醉倒。她只觉得眼前景物渐渐模糊,叫她全身飘飘欲仙,灵魂似乎超脱了躯体,世间烦恼,统统抛却。
  方大可刚刚整理完药书,不见湘柯房中灯亮,来到客厅一看,见那女子兀自抱了一个酒坛,醉得迷迷瞪瞪,人事不省。
  他又好气又好笑,将她怀中酒坛拔出,她还知道要夺回去,不能如愿,孩子般咕囔了几声。他只得将她抱回房中,还未完全放到床塌上,见那女子手在空中乱抓,突然摸到了他的身体,甜甜一笑,环紧了他,将自己紧紧靠了上来。
  浓浓酒味带着她身上的甜香,混杂成一股奇异的味道,突然叫他多年的吐纳修炼,此刻全然失去了作用,竟情不自禁要向她面上,紧贴上去。
  他大惊失色,狠掐了自己一记,刚刚清醒过来,突觉她竟然摸索着吻上了他,将香舌送到他口中,诱引他与她不住纠缠。
  他完全是凭着直觉生涩地回应她。她吻了半晌,突然停了下来,偎紧他。他一动都不敢动,片刻,突听她嗔道:“少华!你怎么又忘记了?!”
  他脑中轰然便是一响:原来她认错了人------
  但她随即便伸过皓腕来,干干脆脆,来解他的衣裳。她醉中的力气惊人,他一方面怕弄伤她,一方面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形,居然被她拖入被中,头晕目眩之际,觉得她玲珑的身躯环上了他,在他身上点燃了魔法,竟叫他听凭直觉,随她舞动的节奏,落在一个全新的至乐境地中去。虽然,她分明在那里断断续续,低声呼道:“少华,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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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春闺梦,送人返长安。
  那梦如此真切,分明是少华轻怜蜜爱,无限温存,当阳光洒在窗前,将她从甜睡中唤醒时,她还舍不得睁开眼睛。衾中尤温------不对头!怎么分明环抱的是一个温软的身体!
  她蓦地圆睁双目,定睛一看,险些晕过去,不由失声尖叫。
  这个声音将那酸才唤醒了。他揉揉眼睛,醒转过来,见得如此情形,那恬静的俊面上如桃花开遍,偷眼一看,那女子竟然裹了被褥缩到一角去,口中忿忿道:“可恶!---酒果然是穿肠毒药!”
  她突然伸出一指来点向他,气道:“酸才阿酸才,我糊涂,你怎么也跟着糊涂?!你的武功呢?你的点穴功夫呢?”
  他心想:我还想问自己呢。垂下头去,呐呐不言,却听她道:“快告诉我,你不是第一次。”
  这女子-----他又好气又好笑,抬起头来,见她满眼希冀地望向他,不由脱口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却见她苦恼地抱紧了头,恨恨道:“连编个谎都不会------阿,酸才,你快跟我说,我是不用负责的,对不对?”
  原来有一种痛楚,更甚于体内剧毒发作-------他应该安慰她,但要叫他承认昨晚不过是一晌贪欢,更叫他痛苦,他只能涩然道:“如今,我确实没有资格能给任何人将来。湘姑娘,你放心,只要你高兴,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决不会要求你什么。”
  楚楚眼见他披衣而起,那神情叫她不忍再看,但不知道怎么开口,看他就要开门出去,脱口而出:“且住!”
  他木然立定,良久,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用被子将自己团团裹住,露出了小小的脑袋,还要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臂来,宣誓般道:“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心中有股暖流涌上来------他微笑起来,急急道:“快钻进去,小心着凉!”
  掩上了门,长长出了口气,突见众稚子早已起身,各各捧了一本书读着早课,煞有介事地高声朗读:“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看起来很是认真,但那眼角,都从书缝里瞟着他。
  这算不算被逮个正着?!他头一次觉得养这些孩子也是件麻烦的事,面红耳赤,望风而逃。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30 22:38:29
  漏泄春光有柳条(二)

  和方大可这种人相处,其实很像一杯茶。入口也许清淡,回味却有甘甜。
  即使发生这样的尴尬事件,他晓得她难处,果然决不多提,连日相处下来,连神情也未流露一丝暧昧,果真君子坦荡荡,心可昭日月。
  楚楚不晓得多喜欢他这个样子,心下登松,决定把这个田园生涯进行到底。时值阳春三月,万物复苏,她教小儿念:“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日长雄鸟雀,春远独柴荆。”看到屋房新移栽的桃李,枝头春意绽放,心中无限喜悦。
  听说此地有个珍珠泉,就在不远,终年水流不断,四季恒温,她十分艳羡,准备乘着夜色朦胧,人烟稀少,一探胜幽。
  当晚月影横斜,她根据乡邻的指点,果在几里外看到了珍珠泉。青山隐隐,遥相横卧。这泉水呈圆形,色泽清透。串串银色水泡自水底翻涌而上,月光相映,如泻万斛珠玑。泉从沙际出,自底以达于面,四周还建有石栏石凳,想是周围常有人前来沐浴濯洗。
  看着四周无人,她除去鞋袜,试探着走入泉水中,果然水中甚温,方踏进去,已觉浑身舒畅,每一个毛孔都说不出的畅快。她到底还知道谨慎,好在这泉占地不广,就用事先准备好的纱帐团团围了个圈,又布下了五毒迷阵,这才放心地解去衣裳,投入泉水中。
  终于可以除去这假面。她掬起一捧泉水,浇到脸上,将那乌黑的秀发,密密梳洗。看月色盈盈,映得倩影越发妖娆,清清泉水中,自己的面容还是一样的美丽。她好生苦恼:自己究竟哪里不算人?!也没有什么异样啊?
  她在水中自由游弋,就像一条自由的鱼。好,暂且不理会重重乡愁,就要从心底冒出来。暂且不去想点点相思,夫妻结发,相敬如宾恍如就在昨日。就借这珍珠泉水,来洗涤心底的愁闷,游到兴处,曼声歌唱:
  “请允许我尘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过去。
  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
  该隐瞒的事总清晰,千言万语只能无语。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喔原来你也在这里。
  啊那一个人是不是只存在梦境里,
  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
  却换来半生回忆。
  若不是你渴望眼睛,若不是我救赎心情,
  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喔原来你也在这里------”
  这歌她自母亲那里听来,不是当世的曲调,她不大解其意,却极为喜欢。她一连唱了几遍,听山谷传着回声,满怀惆怅,挥之不去,不禁停在水中,轻拂泉水,幽幽叹息。
  突听一个陌生的声音道:“姑娘正值青春年华,绮年玉貌,到底有何心事?为何深夜孤身,独自在此悲歌?”
  她差点魂飞魄散,一个冷子潜入水中,只露出一双美目,看到一个锦衣少年,眉清目秀,腰悬长剑,旁若无人走进泉边。如此狠辣的五毒迷阵,竟对他一点都不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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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见她满面羞愤,更增娇艳,哈哈大笑,激荡起林中山鸟,转过头去道:“是我唐突佳人了。小可是被姑娘动听的歌声吸引而来的,这样美的声音,真是闻所未闻。如此星辰夜,得见如此倾国色,是小可三生有幸。所谓色不迷人人自迷,姑娘莫怪阿!”
  他虽然说得客气,但楚楚思及他在一旁不知窥看了多久,不觉怒从心头起。她这段日子考虑到自身的弱点,与此地工匠琢磨做了一把小小的弩弓,可以随身携带,能发射出银针。当下几把将衣服套在身上,拿起弩弓一按,看满天银针,向那少年笼罩下去,心中暗暗高兴。
  谁知那少年头也不回,宽大的袖袍一挥,早将银针一把挥落。转过身来,笑嘻嘻道:“姑娘生气地样子也极美啊。容小可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出身蜀中唐门,单名一个秀字。不知姑娘有否听说过‘珍珑天地秀,修罗倾世绝。蜀中风流子,武当谪仙人。’在下就是在江湖四公子中排名第三的风流客。”
  楚楚省过神来,见他眼睛还在骨碌碌地不停围着自己打转,不由大怒,啐道:“呸呸呸!什么江湖四公子,我还当是什么样的人物,原来只是会调戏良家女子的轻薄儿。还不快点给我滚!”
  那唐秀楞了一下。他出身名门,少年便名噪一时,自恃年少英俊,风流倜傥,出得江湖,多少女子趋之如鹜,从来不需要用强,都是两厢情愿,还没有被这么抢白过。见那女子在月下美如仙子,都不似人间中人,轻嗔薄怒,何等动人,叫他才泛起的一点羞愤,登时雪消,笑吟吟欲去搀她的手,道:“素女曾柔之后,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美的人物。姑娘可曾定亲?仙居何处?待小可禀明爹娘,上门迎娶如何?”
  他本来以为还需多花点力气,谁知居然真的让他将她的柔夷牵到了手中。触手那种滑腻,仿佛是顶级的丝绸,他全身都已酥软,看着那女子粉面半垂,心花怒放。
  突觉手中陡然一痛。他一惊,见手上果然被扎了个针孔,已觉手掌渐渐发黑麻木,那女子早疾步退了开去,口中低声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如此狠毒!-----他却微笑起来,从身边取了一个药瓶,自取了药丸服下,凝目运气。楚楚只见他头顶冒出缕缕白烟,片刻工夫,竟然手上黑色全部退去。楚楚大惊失色,连连退后,只见那张秀美的脸步步紧逼过来,还要笑道:“姑娘果然有几下子,难怪还能摆出五毒迷阵。但姑娘可知蜀中唐门乃武林中用毒第一家,唐秀也算得其中翘楚。姑娘还是随了我去,共同切磋毒经,岂不快活?”
  他差点就要碰到她了,楚楚几近绝望,抱着侥幸的念头,大呼:“酸才!快来救我!”
  她正在犹豫是否要跳入泉中,突见一条轻烟般的人影,飘旋而至,在月光下看得分明,正是方大可。她大喜过望,却见那唐秀退开身去,咦了一声道:“怎么是你,涵真兄?你放着好好的武当掌门弟子不做,怎么跑来这种穷乡僻壤?还穿得如此寒酸,哪里还像谪仙人的样子?!”
  楚楚只觉脑中轰然响了一下。难怪那书呆开口闭口老庄之道,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居然招惹上了道家门徒,而且还是个掌门人?!只见那方大可面色沉静,向唐秀行了一个稽首礼,瞟过来的神色,悲喜难测,叫她心中忽上忽下,怎么也落不到实处。
  却觉那唐秀在她和那书呆之间来回打量,问道:“这女子又是张兄什么人?难道张兄如今也开始思凡了么?”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30 22:39:17
  漏泄春光有柳条(三)

  且住!先别管做错了什么事,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目前的奇耻大辱,是首先、必须、马上应该还以颜色的。
  楚楚权衡了一下形势,当即回过神来。
  唐秀只见那女子一个转身,扑入张涵真怀中,娇呼一声:“涵真,他欺负我!”在他怀中大哭起来,犹如梨花带雨。
  他只看到那女子娇躯不住颤抖,张涵真的手轻轻拍她后背安抚她。哪知道楚楚正在那人耳边低声道:“他竟敢偷看我,酸才,我勒令你好好给我教训他一顿,叫他知道本姑娘不是好惹的。”
  只听那化名为方大可的书呆子为难道:“我们相交多年-----再说不知者不罪----”
  楚楚气得真要发抖:居然还要跟她讲道理!若不是还要装柔弱,当真一个栗子便赏了下去,定要敲醒这个榆木脑袋,现只能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道:“这人风流成性,竟然调戏良家妇女,作为一派宗师,是否应该替武林清理门户?!”
  却听他道:“没有那么严重吧。----再说他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么?我看就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楚楚怒极,差点将他耳朵一口咬下来,低声道:“他是还没来得及做。----书呆子我告诉你,要是你胆敢不出手,我回头就通告武林,就说你强暴我,管叫你武当派的颜面荡然无存!”
  突听那女子泣道:“妾身清白之躯,今日竟蒙受此辱,无颜再侍奉君子,自当以死明志!”便见她从张涵真怀中挣脱,就要向湖中投去!唐秀眼见得张涵真满面为难之色,只得将她死死抓住。
  只见她仰头怒道:“君子既然不能为妾身伸张正义,何苦作此惺惺之态?!”她轻蔑的目光向唐秀扫了过来,道:“想武当在武林中何等威名,难道还畏惧唐门这等鸡鸣狗盗之辈?”
  只见她手往张涵真腰间一伸,已将他腰上所缠的软剑解落下来,泣道:“如若不然,妾身先饮此剑!”便将粉颈往剑刃上送去!张涵真大骇,急急夺了过去,只得回目唐秀,低声道:“唐兄,看来在下只能得罪了!”
  唐秀又惊又怒,见那女子以袖半掩粉面,用一双慧黠的眼睛,挑衅地看着他。
  他心中酸涩灼痛,难以言表,当下哈哈大笑,反手撤出腰侧长剑,在月光下光华夺目,居然是一把难得的好剑。他左手轻扣剑身,发出龙吟般的声音,口中道:“天下武功出少林,相望唯有武当山。今唐秀就以此流光剑,请教武当绝学!”
  流光剑?!楚楚偷眼看去,果见那剑身长三尺有余,剑身上隐隐显出“流光”小篆书,赫然是吴王孙高在建兴二年所铸的传世名剑!
  她心下登痒,叫道:“且住!”
  唐秀见她喊停,心下一宽,想:到底还是喜欢我翩翩风采。-----正欲往张涵真身后再送秋波,却听她道:“既然是正经的比武,当然要有彩头。”语音一转,道:“我看你手中的流光剑就顶合适。”
  这女子竟将他视若无物!唐秀正要发作,突然一喜,笑道:“若是姑娘肯做张兄的彩头,唐秀当然求之不得。”
  楚楚心想:此人果真无耻到极点。愈加坚定了要好好修理他一顿的想法,笑道:“江湖四公子要是居然用女人来当赌注,只怕被天下人耻笑。可知芳华易老,异宝难求!”
  只见她往怀中取出一物,托在手中,竟是一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缀了根细巧的金线在后面,在月光下,发出幽幽的光芒。
  她笑对唐秀道:“唐公子观此珠如何?可敢与小女子一赌?”
  唐秀怎肯被她看轻,朗声道:“就依姑娘所言。若张兄能胜得小弟,小弟自当将流光剑双手奉上!”偷眼看那女子,果然闻言一笑,在月下犹如百花绽放,心中一甜,心想:大不了我得到此珠,再双手奉送给姑娘就是了。此番定要好好表现,决不能让张涵真抢了风头。
  楚楚紧紧瞪了张涵真一眼,意思是:你一定要给我争口气,不然叫你好看!见他无奈地对她点了点头,大为满意,优哉游哉坐落到一旁的石凳上。
  只见唐秀比过一个起剑式,剑身泼洒开来,光芒四射,果不愧为流光之名。唐门本以暗器见长,但看唐秀手中长剑,挥洒自如,一派名家风范,难怪跻身四公子中,敢情并不是光凭容颜风采,也要靠实力来说话。
  楚楚一阵担心,向那呆子看过去。却见他软剑在手,整个人焕然一新,神韵悠然自得,点、崩、撩、挂、云、抹、扫、穿、拦 、圈、领、劈、带贯穿其中,行剑如龙之行,首尾相应,刚柔相济,毫无滞涩,风采翩然,飘逸出尘。她在一旁,只觉得身与剑合,剑与神合,于无剑处处处皆剑,果然无愧于谪仙之誉,看得她嘴角露出一缕微笑。
  唐秀将剑式千变万化,始终无法突破张涵真的剑网。看起来他的剑法诡谲多变,占尽上风,但他身处其中,暗暗叫苦:武当剑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张涵真被称为武当青年弟子之第一人,行剑来已尽窥剑中之义,若不是武当剑讲求与人无争,张涵真也不欲咄咄逼人,早可以将他几招内制服。
  他心内焦急,忍不住偷眼看向那女子。适才她明明毫无武功,却仿佛早将两人间的局势看个明白,频频向张涵真微笑,看得他不禁心头火起。
  他当然不知道楚楚若不是内力全失,身手未必逊色于他。眼见不能奏效,他长啸一声,突然剑气如虹,刹那间便冲到了张涵真的剑网前。
  张涵真觉得他来势极猛,不欲撄其锋芒,轻轻化解开去。谁料唐秀手中长剑突然在此时化为双股,从两个方向同时向他扑击过去,已将他后路完全切断!
  这正是唐秀赖以成名的剑中剑,不知曾经斩杀过多少英雄豪杰。张涵真及见此招,大吃一惊,想不到他步步退让,对方竟不顾多年交情,已动杀意!
  楚楚见张涵真已将招式用老,大惊失色,几从石凳上立起。却见那呆子突然步态一个踉跄,竟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滑出了双剑合击!
  她忍不住喝彩一声,令唐秀更加面如玄铁,双剑更加紧迫地追杀下去,只觉得剑气铺天盖地,双剑犹如双龙戏珠,她在场外,都觉得透不过气来,不觉感叹自己未多在江湖游历,不知道江山代有新人出,一个弱冠少年,竟有如此成就!看来此人虽然风流好色,倒还是有几分真本事。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30 22:40:30
  漏泄春光有柳条(四)

  她本来胸有成竹,这下倒是忐忑不安起来。她倒不是心痛那珠子,所谓明珠葡萄,她从来认为不过是句戏言,但此番要是真输给了唐秀,算不算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叫她如何能够容忍?!
  莫非自己当真眼光不够?她抛开杂念,再向场中看去,却叫她一阵惊喜。只见那呆子使出了一套神形风韵极为特别的剑法,整个身形仿佛醉酒之人,跌跌撞撞,但身醉步不醉,步醉心不醉,心醉神不醉,刚柔相济,变化多端,远看去犹如单凤戏双龙,游刃有余。她心中欢喜,
  突然想起曾经阅读的武功典籍,自言自语道:“嗯,这莫不是传说中的醉八仙剑?!”
  张涵真闻言一怔,想不到她明明毫无武功,居然有此眼力。唐秀却是面色灰败,才知张涵真已传承得武当衣钵,假以时日,成就还将在武当历代掌门之上。
  但事已至此----他暗暗咬牙,清叱一声。楚楚还未解其意,但听暗器穿空之声,不绝于耳。显然唐秀未能在剑术上占得上风,终于使出了闻名江湖的唐门暗器。
  那呆子原来出身武当,怪不得医学武道,都有所成。如今她倒不担心了,果见那呆子气定神闲,竟在剑法间夹杂指法,那暗器虽然密集,都被他拂落在一丈开外。
  她笑吟吟瞟一眼唐秀,却见他面上露出阴狠之色,她心中一惊,突然明白:这呆子到底顾念兄弟之情,只求略胜一筹。而那唐秀,分明不甘此败,素闻唐门暗器诡绝天下,如若-----
  张涵真又见唐秀发出牛芒小针,无奈地拂袖去挥,正想怎样叫他顺势收手,突听楚楚一声痛呼,手捂肩头,向场中倒了下来!
  眼见唐秀收势不及,漫天针雨就向她头上罩下,叫他五内俱焚,不假思索,十几年清修的内力完全激发出来,武当五阳剑气终于破空而去,将所有来物,绞为灰烬!
  五阳剑气是他最不愿动用的,盖因其霸道刚猛,常非施者能够控制。只听唐秀闷哼一声,而他心心念念,都是那个死死不肯透露姓名来历,又努力要跟他撇清关系的女子,顾不得看唐秀一眼,急急俯身去看她的伤势。
  她伏在地上,右手搭在左肩头上,一身尘埃,他正待伸手去扶,她好像感觉到他的来意,突然抬起头来,对他作了一个鬼脸,随即施施然立起身来,徐徐拍去身上的灰尘。
  他心知中计,还是忍不住上下仔细打量,确实毫发无伤,左肩根本一点血都没有。她笑得极为得意,闲闲问道:“唐公子,武当剑的滋味如何?”
  他心道不好,抬头一看,只见唐秀以剑支地,面色铁青立在那里,胸前锦衣,业已被鲜血渗透,叫他满心歉然,只能呐呐道:“唐兄,你伤得如何?恕小弟鲁莽了。”
  孰料那女子还嫌不够乱,接在他后面就道:“如今胜负已分,唐公子再没有话说了吧?当然了,你要是舍不得你的流光剑,虽然大丈夫讲求一诺千金,但小女子自然不会强人所难。”
  这哪里是不要的意思?!他恨不能堵上她的嘴,急急笑道:“这只是句戏耍罢了。”
  却见唐秀满面阴色,冷冷道:“蜀中唐门虽然不算大家,也懂得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强把手中剑拔起,用力掷于二人面前。
  他自恃身份,哪里肯在二人面前示弱,暗运真气修复内伤,孰料只觉体内空空如也,叫他心头大骇,抬眼一看,那女子似笑非笑,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态道:“唐公子,是不是觉得体内内力全失,一口真气提不上来?”
  这下连张涵真都失声呼道:“怎么可能?!”
  她笑眯眯地道:“你不用看你的涵真兄,他处处给你留有余地,都舍不得伤了你。这种高明手段,自然只有小女子我才能使得出来。”
  月光下她笑容皎洁,还带着丝孩童般的天真,却叫唐秀不寒而栗,听她还在那里细细跟他解说分明:“我刚才碰那呆子的软剑,在其中下了两种药。当然了,我知道唐门本来是用毒的鼻祖,所以不敢班门弄斧,下的是那种普通的断肠草,而且我也很好心,不用你麻烦,立即同时下了它的解药解忧花,只是么,下的那个份量稍稍多了一点点。”
  她还要伸出手比划了几下,道:‘你知道的,断肠草之毒,非解忧花不能除,但是这解忧花一旦用得过量,如果碰到中毒者受了内伤,就会加重伤势,严重的,会几个月内都不能妄动真气。我怕你万一忘记了,所以先帮你加了一点点软筋散。”
  她摊开手笑道:“所以你暂时就成了这个样子。当然了,到底要不要解去软筋散的药力,由你自己考虑。我这么辛辛苦苦,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风流的男人不可取,自命风流的男人,就更讨厌!还有,以后千万不要再随便偷看别的女人,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给登徒子欣赏的。再有下一次,我要的就不只是一柄剑就算了,可能要的会是你一双眼珠子。”
  她笑嘻嘻比了比眼睛的位置,唐秀觉得一阵寒气从底下嗖嗖窜上来,仔细一想,惊呼:“莫非你就是五毒娘子春三娘?你不是一直痴缠着修罗门主楚天行么,怎么如今改投武当掌门了?”
  那女子嗤笑道:“春三娘何许人也?小女子无名无姓,谁也不认识,也没想过要投靠任何人。你看看,并不是只有五毒娘子你才招惹不起吧?”
  楚楚异常得意,笑眯眯将那流光剑捧到手中,看那唐秀面色灰败,突然仰面大笑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由是可,最毒妇人心。张兄,你留这般蛇蝎心肠的女子在身边,恐怕下场不会比兄弟好多少。望多保重,小弟先告辞了!”
  楚楚看他蹒跚而去,倒按下了痛打落水狗的心思,只嘟着嘴道:“技不如人,嘴巴倒还挺厉害!”
  却觉自己的手腕突然被张涵真一把擒住,楚楚一惊,见得他面上冰霜密布,冷冷道:“这下你可满意了?”
  楚楚欲去甩他的手,哪里甩得脱,只听他一字一顿道:“唐秀纵然有错,何必下此重手?且采用这种手段,与邪魔妖道何异?”
  楚楚只觉他的手像铁钳一样紧紧箍住她,痛不可挡,气极,张口便是狠狠咬下,张涵真不防有此,啊了一声,下意识张开了手。
  楚楚仔细一看,雪白的手腕顷刻便留下了深深的红印,触目惊心,想起今日遭受如此屈辱,他还要说她是邪魔妖道,气得流下泪来,怒道:“怎么,他偷看别人就没错,我给他一点教训就不行么?”
  她越想越气,恨道:“我原本也不想高攀什么名门正派-----实话告诉你,我本来就不是人,是什么妖精,我自己也不知道。你索性拿个照妖镜出来,将我收了去得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30 22:40:35
  杏花明月始相知(一)

  她满腹委屈,看那张涵真闻言果然一怔,呆呆地看着她,目中满是讶异之色,心中一酸,想世人真实反应,莫过于此,更觉心灰意冷,连日来郁郁心事,在此刻喷涌而出,泪如雨下,却还要倔强,不肯在人前示弱,扭过头去,就欲重新上路。
  却觉老是有人影挡在面前。她本来泪眼模糊,但不用细看,也知道是张涵真,不觉大怒,举袖抹了把鼻涕眼泪,恨道:“酸秀才,臭道士,你到底要怎么样?要不就给我一剑,要不就让我走了,这般缠着我干什么?!”
  张涵真本来讷于言,见她双眼通红,竟不似伪语,心中震惊,无以复加。但简直就是直觉地去抓她,心底里有个声音,说,万万不能让她走。
  可惜他抓了又抓,这小丫头张牙舞爪,就是不肯让他近身,逼得急了,一剑刺来,纵然毫无内力,招式倒是有模有样,饶是他躲得快,还听得扑哧一声,割下半边衣袖来,在手上划过一道长长的血痕。
  她毫无悔意,拂去面上泪痕,冷冷道:“我早说了,我是妖孽。人妖殊途,你既然是道家门徒,应该再明白也没有。”
  眼见她要夺路而去,他情急无奈,只得冲上去从背后一把将她死死抱住。楚楚大怒,举剑欲砍,想起他病中端茶奉汤,无微不至,到底下不去这个手,只好冷冷道:“莫非武当掌门还想降妖除魔不成?”
  半晌,不见他放手,却也没任何动作,楚楚正要发作,突听他在身后闷闷道:“我在武当山长大,幼习老庄,神怪之说,不为荒诞。至于降妖除魔,倒未曾有成。”
  他停了一下,仿佛在考虑怎么措辞,又道:“但你-----无论是妖,是怪,或者是冤孽,还是涵真命中劫数,涵真都甘之如饴。”
  明明没有雷电,却似霹雳响在耳边,楚楚无言以对,颤声道:“你将来会后悔!”
  只听他道:“后悔?也许。但若此刻放手,我肯定更加后悔。再说所谓人妖殊途,其实只隔一线,若有向善之心,还远胜人多矣。”
  楚楚本来听得心中一软,听他说了句向善之心,却心头火起,道:“但都要依你这种向善的法子,坏人好人,都没有分别。结果是坏人更加长命,好人命运多舛。----算了,你根本就是善恶不分,想是这几年孔孟之道学得太多了。没得说的,大道两旁,各走一边!”用力就去挣脱他。
  张涵真细思量她的话语,虽然不免乖张,倒还真有点道理。百忙中替自己辨别一句:“但毕竟回头是岸,立地成佛-----”瞧见她更加愠怒,叹息道:“好罢,不提这个。反正梁子也结下了,一切终归有涵真替你担承。-----先跟我回去吧,不然你不见了,孩子们肯定要哭鼻子。”
  果见她目光一柔,他放下心来,转为用手去拉她。她哼了一声,才跟他走了一步,又停下来狐疑地道:“我真的不是人,你当真不怕?”
  他笑起来,才审视她的面容,道:“且不论你虽然行事难免偏激一点,内心最是善良不过,涵真就算怕尽天下人也不用怕你啊。-----不过这花容月貌确实不似人间能有,看起来真不太习惯,怪不得你要遮掩,怀璧其罪阿。-----你也别怪阿秀,世间男子,要不爱慕美色,还真的不多。”
  这人到现在还不忘替他兄弟辩护,倒真是块木头。但楚楚见他毫不为意,目中温柔,缓缓牵她回走,一阵阵暖意,从他手中传来,他扭头对她微笑,这笑容让她心中的冰雪,终于渐渐消融,暗想:我是不是对家人太没有信心了?他们未必就不会接纳我。待得此间事了,是否应该回去了?------嗯,要不要把这酸才带回去呢?但是杜长卿那里,如何过关?
  他哪里知道她心中波涛汹涌,在前头拖着她的手,柔声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若是有难言之隐,那我就叫你湘儿,好不好?你如喜欢,就在这里多留些日子,如真要走,涵真也决不留难。总之,只要你觉得高兴就好。”
  楚楚不禁微笑起来:这么可爱的人啊-------月色淡淡洒在乡间小路上,此时此景,叫她觉得无限温馨。她什么都不再想,随他回转,暗暗下定决心:就算将明珠都变卖一空,也要将解毒丸配制出来。
  今日一战,张涵真身份已经全然暴露,相信很快便会有人追踪而至。所以配制解毒丸,便成了迫在眉睫之事。
  既然如此,明珠变卖,宜早不宜晚。
  欲求善价,当寻巨贾。
  楚楚明白这个道理,自然知道小小的靖安里不大会有人出得起又肯出高价,暗地里跟这里的几个珠宝商人交往后,听闻颖州有名富豪,人称梁百万,最喜欢一掷千金,心下登喜,通过一个刘姓商人引荐,与那梁百万,约好了在颖州最大的锦驿酒楼雅座会面。
  相处多日,她也了解张涵真的脾气,只怕宁可毒发身亡,也不肯让她变卖家传之物。所以她死瞒到底,张涵真见她这几日颇有些鬼祟,问之,大为不悦,怕她着恼,就随她折腾。她这日改换了来时男装,在刘百航的陪同下,直下颖州。
  颖州繁花似锦,她却无心欣赏,两人直奔锦驿酒楼而去。一路寻去,竟来到城郊。那酒楼建在山脚,面临淮水,群山相夹,江上舟楫如织,景色如诗如画。酒楼飞檐数层,攒尖楼顶,金色琉璃瓦屋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高古雄浑,极富个性,宾客络绎不绝,看起来皆是此地豪富,叫楚楚放下心来,不免去打量湖光山色,果然好一处所在。
  雅座设在二楼,都是一个个分割开的小间,前垂竹帘,相比楼下人来人往,清静不少。此地主人果然是个能人,必花费了不少心思。楚楚心里想着,在刘百航招呼下落座,早有巧婢将香茗奉送上来,一并呈上各色点心,也精致可喜,色香味俱全。
  楚楚正和刘百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忽听隔壁有人道:“听闻武林大会在珍珑阁主萧宁远力主下于扬州重开,广布英雄帖,遍邀群豪。马兄可否收到了贴子?”
  楚楚正坐在临门的位置,隔帘一看,却是几个服饰华贵的中年汉子围桌团坐,旁边站着几个年轻护卫,皆腰悬长剑,看起来倒是一方豪强。问话的是左边一个蓝衫人,面目阴沉。中间那人一身紫衣,虬髯满面,听得此语,叹道:“我正为此事烦恼。----莫白兄,你是知道的,这萧宁远,从来与天绝门公然作对。如今天绝门权倾武林,少林寺闭门不出,武当派人去山空,我一个小小洪帮,怎敢不知死活,妄图蝼蚁撼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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