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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红尘梦未醒之三生石》有缘人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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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9 14:59:40
  恰似飞鸿踏雪泥(一)

  白幡飘扬,热血男儿,终成一坡黄土。
  堂前默然坐着一白衣男子,紧抿双唇,面容惨淡,手指不住地敲击着手中的茶盏。身边立着一玄衣男子,印堂高耸,显然是内家高手。茶已半凉,他却只把它翻来覆去,再覆去翻来。
  蓦地,一阵熟悉的脚步轻轻传来。他神情一震,手中茶盏几乎脱手而去。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他缓缓转过头去。
  伊人赫然已在眼前。浑身缟素,一方白纱掩面,只露出那双动人的明眸,满盛哀伤,却居然笑了出来,道:“二哥果然重情重义,我还以为大哥身后无人可托了。”
  那男子面色愈显苍白,听得她缓缓走上前来,一面拈香,一面道:“二哥过神机妙算,在雁儿沟伏下奇兵,折损突厥十万铁骑,可谓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小妹闻得刘节度使援军已至,杜将军已与之会合追杀突厥而去,怎么这样的大好时机,二哥反而错过了?”
  男子目中满是痛色,却只是静静不语,垂下首去。
  那女子微笑道:“大哥泉下有知,想必心中大慰。毕竟引他走上不归路的,是他手足兄弟。他生平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苟安于室,倒也算得其所哉。只可惜兄弟一场,毕竟只是结义,同日生不可得,同日死就更笑话了。你说值得不值得?”
  男子身侧人已幡然变色,欲要开口,却被男子冷厉的目光一闪。堂中愈加静默,只听得那女子叹息声:“小妹此番能从雁儿沟生还,得见二哥,大有恍如隔世之感。不过劫后余生,倒叫小妹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人世间的情感,面对利益冲突时,总是最微不足道的,也是最可以被牺牲的。果然天下熹熹,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小妹果然是幼稚了,还要蒙二哥多方教导。不过---”
  只听“嗤”的一声,却是那女子撕下半幅衣袖,抛于那男子面前,她一字一顿道:“今日慕容楚楚与单君逸,割袍断义。从今往后,兄妹之谊,一笔勾销。”
  那男子一言不发,直到那女子轻笑一声,向门外走去,忽道:“楚楚,你如今欲往哪里?”
  楚楚头也不回,道:“天涯海角,尽是归处---这个世间营营役役,叫人厌恶。如今突厥已不成气候,正是我辈功成身退之时。至于那种邀功请赏的活儿,还是留给有心人---”
  她懒得去看那男子的神色,脚步不停,却听有人冷笑了一声,道:“恐怕慕容小姐暂时还走不了。”
  只见堂内已涌入大量兵士,观其容颜,却素昧平生。领头人白面短须,年过中旬,服饰华贵,气度不凡,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人,却是刘福贵,喝道:“还不把女犯慕容楚楚拿下!”楚楚遽然回首,颈上早为兵刃架住。寒光闪闪,她只觉得嘲讽非常。单君逸早已惊起,拱手道:“未知刘大人此乃何意?”
  来人正是河东节度使刘靖远,只听他在堂内坐定,对单君逸微微颔首,却厉声道:“慕容楚楚,你以慕容府奇毒‘离人泪’,毒害杜长卿将军,使他毒发被突厥所擒,雁门关守将死伤无数---你可知罪?”
  楚楚愣了半晌,回目刘福贵,见后者目光闪烁,却反而大笑起来,道:“果然好计,简直天衣无缝。但是请问刘节度使,在下动机何在?”
  刘靖远冷冷道:“你怀恨杜长卿拆散你与他二弟杜少华的姻缘,众所周知。”
  楚楚闻言笑不可抑,道:“原来如此---未知刘节度使可有把握擒拿在下?”
  果见他双目一轩,哈哈大笑道:“慕容府妖女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居然还要拘捕,以为你还在将军府吗?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厉声道:“还不与我拿下!”
  却只见白影一闪,却是单君逸已挡在楚楚面前,淡淡道:“刘大人息怒,此中恐怕有什么误会。”
  刘靖远冷笑道:“证据确凿,单将军不必多言。”对左右喝道:“还不把单将军拉开。”
  早有人一蜂窝上前去扯,哪里挪得动半分。刘靖远冷笑道:“尝闻单将军与此女素有奸情,老夫原还不信,如今果然单将军被迷得神魂颠倒,连孰轻孰重都分不清了。难道单将军竟不怕累及头上乌纱,还要执意违抗大唐律例吗?何况此女适才已与你割袍断义,分明并无半点情分,难道你还要作此不智之举么?”
  却见那女子微微一笑,竟将单君逸推开一边,笑道:“刘节度使这次可说得不错,单将军本来就是聪明人,民女不敢承他的情-----”竟然摊开双手,坦然受缚。刘靖远心里一阵轻松,面上却喝道:“还不与我收押至后监。”觑见单君逸满脸伤痛之色,难以言表,心里暗讥,面上却故意沉重道:“贤侄不必如此。老夫自然按照律法,定有公断。其实此女狐媚非常,贤侄能从此了断,倒是一桩好事---”却见面前男子目光如刀般割过来,纵然他久经沙场,仍然觉得心头一懔,但其人老奸巨滑,早想到一番说辞,反而凑近他低声道:“贤侄久在杜长卿辖下,朝中只知有飞将军,哪里听闻单将军的威名。贤侄难道真甘于人下么?如今杜长卿失陷突厥,而贤侄在雁儿沟立下大功,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竟不自思何枝可栖么?”谁知那男子身侧人突然冷笑了几声,满面嘲讽之色,心下大怒,面上却淡淡道:“看来贤侄还要多约束手下。老夫告辞!”心想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急在一时。众人浩浩荡荡,簇拥而去。
  但得人声去后,单君逸沉声道:“还不与我盯紧了去。要怎么做,不用我再吩咐了吧。”
  刘靖远坐定在大帐内,身下铺着难得的突厥白狐皮,火炉熊熊,他只觉得分外焦躁,简直有如坐针毡之感。
  这一切,都是因为被他囚在禁中的那个女人。
  天知道她居然是一颗蒸不烂,煮不熟,响当当的铜豌豆。
  本来无论男女囚犯,初收入监中,杀威棒自然是少不了的。谁知不知那妖女使了什么手段,凡是近得她身的,全部倒了下去陷入昏迷。她还要将手中绳索捻成粉末,微微笑道:“我劝刘大人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须知我跟你回来,可不是来领教刘大人的律法,而是因为不想呆在那个地方。”
  却见她昂着头,领头走向大牢,嘴里还喃喃道:“有人管吃有人管住,倒也不错。记住,饭菜要栖凤楼的,虽然差了一点,勉强也可以将就。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别怪我不客气。”
  自建军中此狱以来,还没有人这么嚣张过。一起收押的犯人大声鼓掌喝彩,倒把大牢弄得分外热闹。负责看守的军士都呐呐不敢言,刘靖远只气得面色煞白,浑身颤抖。
  刘福贵低声道:“大人,要不要索性---”比了个咔嚓的动作。
  刘靖远摆摆手道:“此刻还不宜。此女留着,对挟制单君逸,大有用处。必须尽快将他收服麾下,才能摆平这个局面。”
  说着,只觉得头又痛起来。刘福贵最擅察言观色,早就一叠声吩咐瓜果茶碟,罗巾香茗。
  不多时,便有一个豆蔻少女,上来奉茶。刘靖远方觉口干舌燥,接了过去,这上下已气晕了头,再顾不得仪容风范,一饮而尽。顿觉馥郁香薰,微微颔首。方把空盏递下去,却觑见那女子伸出手来,莹白如玉,上面难得的不施蔻丹,却晶莹无比。
  这双手,似曾相识---
  那少女见直盯盯地看着她的手,既惊且羞,粉面含春低下头去。刘福贵正要退下去,却听刘靖远诡异地笑了一声,道:“来人,给我把她这双手砍下,呈给单将军。告诉他,如果他一意孤行,他收到的礼物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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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9 14:59:55
  恰似飞鸿踏雪泥(二)

  直到城中大火熊熊,血流成河,刘靖远才知道,自己已犯下平生最大的错误。
  火光中,那清俊男子一步步踏着血迹而来,手中银枪,正有不断的血珠滴落下来。
  四周早已听不见人声,只有那男子和他身后人的脚步声,一步步分外沉重。刘靖远身前只余几个亲兵,第一次发现这个温雅的少年,分明散发着一种噬血而食的气息,他浑身战栗,强作镇定道:“单君逸,难道你竟敢诛杀朝廷命官不成?”
  少年淡淡道:“本来还没打算这么早。不过你自寻死路,倒叫我没有办法了。”
  刘靖远挣扎道:“你待如何跟圣上交待?”
  少年道:“很简单,你勾结突厥,加害杜将军。至于证人证据,如果刘都尉还不想死,肯定知道该怎么做对吧?”
  刘福贵早被按在地上,闻言立刻嚎叫道:“单将军,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杀我呀!”
  刘靖远气得往他心窝踹了一脚,啐道:“你也算是刘家人吗?知不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以为他还会留你性命?”
  刘福贵哪里肯理会,一个劲往单君逸叩头道:“单将军饶命阿,我上有老母,下有稚子,实在不想死。那双手,不是楚楚姑娘的啊!小人无论如何,也不敢动她分毫阿!”
  谁知那男子好整以暇地微微一笑,道:“只恐怕你舍不得新纳的第七房小妾吧。这个我当然知道。”目中却寒光一闪道:“但是既然你们敢起这个心,我也绝留不了你们。”
  刘靖远猛然一醒,手指颤抖地指着他,道:“单君逸,你本来就谋划已久了对不对?”怒瞪刘福贵道:“你以为他是什么人?结义兄长、心爱的女人,都可以毫不留情地拿来做钓饵。你求他有用吗?”
  谁知刘福贵反而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道:“他是这样,我倒放心了。只要我有用,他就肯定不会杀我。”
  那男子温文地一笑,道:“果然刘大人和刘都尉都是明白人。我索性叫刘大人死个明白。范阳节度使原至清,乃是小侄的叔父。朔方节度使单雄,乃是我父的义子。小侄平定此次叛乱后,你说朝廷会不会封我为河东节度使,命我集合兵力,趁此良机,攻打东突厥?如今突厥兵力不足,粮草不济,根本无能一战。待得立下大功后,我单家手握兵权,偏安一隅,谁敢争锋?”
  刘靖远哈哈大笑道:“怪不得你来雁门多年,原来有这般谋划。可惜朝廷派来了杜长卿,打乱了你们的如意算盘。说起来,倒是我帮了你一个大忙。不过万一他侥幸不死,得以逃生返回,试问你还有机会吗?”
  那男子笑容和煦,看在他眼里,却是说不出的狰狞,让他不禁倒退了几步。只听他道:“我当然不会给他这种机会。但是首先,你也没有机会了。”
  刘靖远狂喊道:“老夫却不信,谁敢要老夫的大好头颅?”
  却觉左颈一寒,他的头自身上滚落下来之际,双目圆瞪,看着刘福贵慢慢把满是鲜血的刀抽回去,道:“刘靖远通敌卖国,死有余辜。”
  他听到的最后声音是:“单将军,慕容姑娘不见了。”
  茫茫大雪,飘落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满天风雪中,却有一人一骑,踏碎琼花玉树,自阴山迤逦而下。马上人竟是一个妙龄少女,时值隆冬,她却身着一袭白色纱裙。此人正是从雁门大牢内成功脱逃的慕容楚楚。她一边好奇地望着漫山白雪皑皑,一边催动座下白马,还要对它道:“皎雪骢阿皎雪骢,虽然是我偷你出来,万分对不住你,可是谁叫你主人不是个好人,不如你跟着我好了。”
  原来她在大牢内想得分明,要洗刷罪名,最快的方法就是把杜长卿找回来。她素来想做就做,当下用药迷昏看守,在马厩偷了皎雪骢,携了金银细软,一路追随而去。一路上,只打听到突厥最后与杜长卿一战,虽然擒住了杜长卿,但兵力折损甚大,只能返回鄂尔浑河畔的突厥牙账。
  她独自在那里苦思冥想计策,突听一阵马蹄声,惊天动地,由远而近。
  只见数十匹马成群急奔而至,分明是一群野马。这些马体躯都不大,头很大,没有额毛,耳朵较短。头和背部是焦茶色,身体两侧较淡,腹部变为乳黄色。毛长而粗,色较淡,背部的毛呈波浪形;尾巴很长,毛深褐色,蓬松而稀疏。领头的一匹黑马尤为神骏,浑身乌黑,额头有一白色的月牙斑点,看上去顾盼神飞。楚楚看得眼热,不禁对皎雪骢悄悄道:“你看那匹黑马好不好?我把它留下来给你作个伴如何?”
  那皎雪骢猛地“嘶”了一声,把楚楚逗得大乐,道:“你也说好阿。那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哦。”
  她施展无上轻功,飞落到最后一匹褐色马上,只觉这群马跑得飞快,她紧紧抱住马头,正欲觑个空子跳到头马上去。突见前面的马上,一个少年毛茸茸的头露了出来。那人一身突厥服饰,沾满灰尘,竟是藏身马下,只见他一个蹿起,已落身在那匹黑马上。那马性格暴烈,长嘶一声,扬蹄奋起,立时把他甩落下来。只见他在马群中灵活地地躲开众马践踏,总算又寻到一个机会,跳上一匹马去。
  楚楚看的兴起,笑用突厥语道:“看我的。”足下一点,翩翩然落在黑马之上。那马果然桀骜,那里容她近身,暴跳如雷,狂奔乱叫,誓要将她摆脱。怎知楚楚所学武艺中,倒以轻功最为精湛,她笑嘻嘻攀附在马上,不时用手轻轻抚摸它的头,温柔地道:“你别犟了,我给你找个伴不好么?”
  谁知那马突然加快了脚步,如风驰电掣般飞奔开来。楚楚收身不及,差点从马上翻滚下来。好在她手中银鞭立时缠绕在马上,便见她的身形美妙地一个飞旋,亭亭站立马身上,将银鞭轻轻抽了下去,道:“性子这么烈!”
  那马跑了多时,见始终无法摆脱马上少女,呼呼地喘着气,终于在一片湖边停了下来。它惘然地看着马群疾驰而去,似乎知道自己终究要与这种生活告别了,低低地悲鸣了几声。楚楚将手中苜蓿草递过去,看它慢慢吃了起来,大为欣喜,试着慢慢伸出手,接近马的鼻孔,见它耳朵随意转动、眼神安祥,她顺势将手轻轻接触它的面颊,见它没有不悦的反应,大为欢喜,取下面纱,将脸轻轻贴了上去,道:“你认识我了吗?我叫楚楚。”
  却将刚才那少年迷惘地骑在另一匹马上,正站在她不远处看着她,眼下看得真切,只觉那少年浓眉大眼,浑身肌肉仿佛要鼓胀出来。楚楚大有好感,对他笑道:“你喜欢这匹马吗?我送给你好了。”对他挥挥手,叫他过来,拉起他的手,轻轻往马的身上抚去。那马甚是通灵,低低嘶吼了几声,少年顺势帮它轻轻挠痒。它居然舔了舔他的手。
  楚楚笑起来,敷上面纱,往皎雪骢走去。听到身后少年问她:“你是仙女吗?”
  她银铃般笑起来,道:“我倒希望我是呢。小兄弟,有缘再见啦。”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9 15:00:03
  恰似飞鸿踏雪泥(二)

  直到城中大火熊熊,血流成河,刘靖远才知道,自己已犯下平生最大的错误。
  火光中,那清俊男子一步步踏着血迹而来,手中银枪,正有不断的血珠滴落下来。
  四周早已听不见人声,只有那男子和他身后人的脚步声,一步步分外沉重。刘靖远身前只余几个亲兵,第一次发现这个温雅的少年,分明散发着一种噬血而食的气息,他浑身战栗,强作镇定道:“单君逸,难道你竟敢诛杀朝廷命官不成?”
  少年淡淡道:“本来还没打算这么早。不过你自寻死路,倒叫我没有办法了。”
  刘靖远挣扎道:“你待如何跟圣上交待?”
  少年道:“很简单,你勾结突厥,加害杜将军。至于证人证据,如果刘都尉还不想死,肯定知道该怎么做对吧?”
  刘福贵早被按在地上,闻言立刻嚎叫道:“单将军,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杀我呀!”
  刘靖远气得往他心窝踹了一脚,啐道:“你也算是刘家人吗?知不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以为他还会留你性命?”
  刘福贵哪里肯理会,一个劲往单君逸叩头道:“单将军饶命阿,我上有老母,下有稚子,实在不想死。那双手,不是楚楚姑娘的啊!小人无论如何,也不敢动她分毫阿!”
  谁知那男子好整以暇地微微一笑,道:“只恐怕你舍不得新纳的第七房小妾吧。这个我当然知道。”目中却寒光一闪道:“但是既然你们敢起这个心,我也绝留不了你们。”
  刘靖远猛然一醒,手指颤抖地指着他,道:“单君逸,你本来就谋划已久了对不对?”怒瞪刘福贵道:“你以为他是什么人?结义兄长、心爱的女人,都可以毫不留情地拿来做钓饵。你求他有用吗?”
  谁知刘福贵反而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道:“他是这样,我倒放心了。只要我有用,他就肯定不会杀我。”
  那男子温文地一笑,道:“果然刘大人和刘都尉都是明白人。我索性叫刘大人死个明白。范阳节度使原至清,乃是小侄的叔父。朔方节度使单雄,乃是我父的义子。小侄平定此次叛乱后,你说朝廷会不会封我为河东节度使,命我集合兵力,趁此良机,攻打东突厥?如今突厥兵力不足,粮草不济,根本无能一战。待得立下大功后,我单家手握兵权,偏安一隅,谁敢争锋?”
  刘靖远哈哈大笑道:“怪不得你来雁门多年,原来有这般谋划。可惜朝廷派来了杜长卿,打乱了你们的如意算盘。说起来,倒是我帮了你一个大忙。不过万一他侥幸不死,得以逃生返回,试问你还有机会吗?”
  那男子笑容和煦,看在他眼里,却是说不出的狰狞,让他不禁倒退了几步。只听他道:“我当然不会给他这种机会。但是首先,你也没有机会了。”
  刘靖远狂喊道:“老夫却不信,谁敢要老夫的大好头颅?”
  却觉左颈一寒,他的头自身上滚落下来之际,双目圆瞪,看着刘福贵慢慢把满是鲜血的刀抽回去,道:“刘靖远通敌卖国,死有余辜。”
  他听到的最后声音是:“单将军,慕容姑娘不见了。”
  茫茫大雪,飘落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满天风雪中,却有一人一骑,踏碎琼花玉树,自阴山迤逦而下。马上人竟是一个妙龄少女,时值隆冬,她却身着一袭白色纱裙。此人正是从雁门大牢内成功脱逃的慕容楚楚。她一边好奇地望着漫山白雪皑皑,一边催动座下白马,还要对它道:“皎雪骢阿皎雪骢,虽然是我偷你出来,万分对不住你,可是谁叫你主人不是个好人,不如你跟着我好了。”
  原来她在大牢内想得分明,要洗刷罪名,最快的方法就是把杜长卿找回来。她素来想做就做,当下用药迷昏看守,在马厩偷了皎雪骢,携了金银细软,一路追随而去。一路上,只打听到突厥最后与杜长卿一战,虽然擒住了杜长卿,但兵力折损甚大,只能返回鄂尔浑河畔的突厥牙账。
  她独自在那里苦思冥想计策,突听一阵马蹄声,惊天动地,由远而近。
  只见数十匹马成群急奔而至,分明是一群野马。这些马体躯都不大,头很大,没有额毛,耳朵较短。头和背部是焦茶色,身体两侧较淡,腹部变为乳黄色。毛长而粗,色较淡,背部的毛呈波浪形;尾巴很长,毛深褐色,蓬松而稀疏。领头的一匹黑马尤为神骏,浑身乌黑,额头有一白色的月牙斑点,看上去顾盼神飞。楚楚看得眼热,不禁对皎雪骢悄悄道:“你看那匹黑马好不好?我把它留下来给你作个伴如何?”
  那皎雪骢猛地“嘶”了一声,把楚楚逗得大乐,道:“你也说好阿。那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哦。”
  她施展无上轻功,飞落到最后一匹褐色马上,只觉这群马跑得飞快,她紧紧抱住马头,正欲觑个空子跳到头马上去。突见前面的马上,一个少年毛茸茸的头露了出来。那人一身突厥服饰,沾满灰尘,竟是藏身马下,只见他一个蹿起,已落身在那匹黑马上。那马性格暴烈,长嘶一声,扬蹄奋起,立时把他甩落下来。只见他在马群中灵活地地躲开众马践踏,总算又寻到一个机会,跳上一匹马去。
  楚楚看的兴起,笑用突厥语道:“看我的。”足下一点,翩翩然落在黑马之上。那马果然桀骜,那里容她近身,暴跳如雷,狂奔乱叫,誓要将她摆脱。怎知楚楚所学武艺中,倒以轻功最为精湛,她笑嘻嘻攀附在马上,不时用手轻轻抚摸它的头,温柔地道:“你别犟了,我给你找个伴不好么?”
  谁知那马突然加快了脚步,如风驰电掣般飞奔开来。楚楚收身不及,差点从马上翻滚下来。好在她手中银鞭立时缠绕在马上,便见她的身形美妙地一个飞旋,亭亭站立马身上,将银鞭轻轻抽了下去,道:“性子这么烈!”
  那马跑了多时,见始终无法摆脱马上少女,呼呼地喘着气,终于在一片湖边停了下来。它惘然地看着马群疾驰而去,似乎知道自己终究要与这种生活告别了,低低地悲鸣了几声。楚楚将手中苜蓿草递过去,看它慢慢吃了起来,大为欣喜,试着慢慢伸出手,接近马的鼻孔,见它耳朵随意转动、眼神安祥,她顺势将手轻轻接触它的面颊,见它没有不悦的反应,大为欢喜,取下面纱,将脸轻轻贴了上去,道:“你认识我了吗?我叫楚楚。”
  却将刚才那少年迷惘地骑在另一匹马上,正站在她不远处看着她,眼下看得真切,只觉那少年浓眉大眼,浑身肌肉仿佛要鼓胀出来。楚楚大有好感,对他笑道:“你喜欢这匹马吗?我送给你好了。”对他挥挥手,叫他过来,拉起他的手,轻轻往马的身上抚去。那马甚是通灵,低低嘶吼了几声,少年顺势帮它轻轻挠痒。它居然舔了舔他的手。
  楚楚笑起来,敷上面纱,往皎雪骢走去。听到身后少年问她:“你是仙女吗?”
  她银铃般笑起来,道:“我倒希望我是呢。小兄弟,有缘再见啦。”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9 15:00:09
  恰似飞鸿踏雪泥(三)

  她心急如焚,穿过冰封的草原,途经无数的蒙古包。热情好客的草原人,经常挽留这美貌的少女,使她一路上倒不必风餐露宿,反喝了不少的马奶酒。走到契苾附近时,人们告诫她:“小心马贼。”
  她艺高人胆大,哪里肯听,正穿过一个山头,却听得山下一阵人仰马嘶声,循声而去,只见一群马队,被几百个脸上蒙面,头围包布的白衣人团团围住,马队中带着兵刃的男人,都被砍翻在地。只留下两个女子,一身红妆,抱作一团。一个彪形大汉,哈哈大笑,右手还提着滴血的弯刀,左手就来抓她们。那服饰较为华贵的女子侧身一避,却将身后的女子推了出去。便见那女子像小鸡般被倒提在男子手中,认命般合上了双眼,已有一行珠泪,滚了下来。
  其余男子都围拢来抓那盛装女子,她惊惧地连连后退,口中惊呼:“我是斯结部落头领之女阿伊丽,奉突厥新可汗之命前去选妃,谁敢动我?”
  谁知那领头的男子嘲笑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部落,又没有迎亲的队伍,你以为突厥汗王会把你放在心上?”挥了挥手。身后男人高声唿哨,靠拢过来。那女子甚是凶悍,拔出身侧的宝刀,已向领头那男人砍了过去。那男子大笑一声,一把抓过刚才抓来的女子,迎了过去。谁知那女人眉头也不皱,挥刀就落,饶是他见机得快,已在那女子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不由他大怒,道:“兀那女子,这般毒辣。”弯刀一转,已插进那女人的心窝中去。那侍从打扮的女子惊呼一声,晕了过去。
  楚楚待要出手,早就扑救不及,却被她想出一个极好的主意来。当下施展身形扑落下去,惊虹在手,已向为首那男子劈落下去。乘那男子弯刀来格,银鞭甩出,将他手中女子卷落了过来。那帮马贼一阵惊呼,已见她轻轻松松抱着那女子退出包围圈外。
  她正预备着一场大战,却听领头男子惊呼一声:“神仙姐姐!”已缓缓将面巾取落下来,竟赫然是那驯马的少年。
  楚楚愣得一愣,果见他身下就是那匹黑马,还对她不住地低嘶,想靠过来。
  她最是欢喜这匹神驹,当下先扑过去给了它一个响吻,顺势把那少年拉下马来,笑道:“小兄弟,你好大的胆子,敢在突厥汗王的眼皮底下做马贼。对了,刚才那女子说新可汗,莫不是图利可汗薨了?”她没有留意到那帮马贼都呆若木鸡,看着那少年驯服地靠在她身边。
  那少年微微掠过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道:“嗯,现在继位的是原来的右厢察,现在的都蓝可汗骨咄禄子默矩。”
  楚楚皱了皱眉道:“果然如此。”看着那倒在地下的女子,对少年附耳过去,如此这般把她的打算说了一番。
  却见少年跳了起来,道:“什么?你打算冒充她?”
  他褐色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知怎的,话语中好像带点忧伤,喃喃问道:“难道神仙姐姐,也想嫁给草原之王?”
  楚楚笑道:“胡说什么呢。我有个朋友被他抓走了,需要救他回来。眼下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大好机会。你就听姐姐的话,把那女子和她的侍女送给我。”
  少年点点头道:“既然是这样,我可以把她们的东西都送给你,还可以派人送你过去。但是,”
  他琥珀色的眼珠哀伤地盯着她,道:“都蓝可汗是草原上的雄鹰,姐姐你真的有把握从他手里救出人来?”
  楚楚咬牙道:“不管怎样我都要试一试。”
  少年看着她的神色,道:“这个人对姐姐很重要吗?”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既然是姐姐想要做的事,我一定会帮你。”
  手轻轻回转,将她手里的女子接了过去,已往她伤口拍了下去。
  只听那女子痛得嘶了一声,已幽幽醒转过来。楚楚仔细看她,虽然皮肤黛黑,倒也长得眉目如画,尤其那双大眼睛十分温柔,带着小鹿般的恬静。如今这双大眼睛正怯怯地盯着他们,身子直往后缩去。
  楚楚对她温和地笑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向她看过来,扫见她身后少年那冷厉的眼色,吓得连忙低下头去,咬着嘴唇道:“阿南。”她的声音倒颇为动听,竟与楚楚有几分相似。
  楚楚道:“阿南,如今你的小姐已经死了。你若是就这样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我瞧着你们小姐对你很不好,不如让我来当你的小姐,顶替她嫁过去。我肯定会待你好的,你就跟在我身边,好不好?”
  女子呆呆道:“我本来就是小姐的奴隶,小姐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见那少年秃鹫般的眼神盯过来,忙改口道:“现在你就是我的小姐了。”
  她怀疑地看了楚楚一眼道:“不过我们小姐可是斯结部落最出名的美女,都蓝可汗是草原上最尊贵的王。”
  她的怀疑眼神在那女子微笑着掀开了面纱后转成了不能置信,那少年身后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吸气声。
  楚楚感觉那叫阿南的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低低地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好像神庙里的月之神?”
  有更多的声音附和道:“真的很像阿,怪不得少主叫她神仙姐姐—”
  少年脸色一冷,这些声音登时低了下去。只见那女子俯身在楚楚脚下道:“月之神,我愿意作你的仆人,请你赐给我幸福与光明!”
  楚楚笑了起来,道:“我只听过有人说我是妖孽,还没被当作神仙过呢。”突然想起了什么,越想越妙,笑道:“不过你跟着我,说不定我能让你得到草原上最尊贵的王。事不宜迟,我们早作准备吧。”
  却见那少年已迅速将一个药丸拍入阿南口中,面无表情地对她道:“这是我们的秘药,只要你好好跟着姐姐,我会准时派人给你送来解药。否则,你就会七窍流血,无比痛苦地死去。”
  阿南困难地点点头,大眼睛里满是恐惧之色。楚楚第一次觉得这少年颇为狠辣,难怪他小小年纪,倒能统领一帮马贼。不过他对自己倒是一片拳拳之意,她也很愿意相信他。她看了看地上那女子褐色的眼睛,道:“这也难不住我,看来我要有新衣服穿了。”
  楚楚到达突厥王庭的时候,发现竟是一派崴嵬壮观。在高原上,赫然挺立着一座气象雄伟的宫城。宫城规模宏大,略成长方形,分内外两城,平面均呈不规则的南北长方形,像个巨大的"回"字。内外城均有护城河,城池坚固险要,建有衙署、塔庙、街市。
  内外城均系夯筑,其形制基本一致,即内城墙随着外城墙的曲直而曲直。内外城墙都有敌台、角楼和较密集的马面。外城还有曲折的瓮城,其北又有羊马城,城墙之外均绕以宽阔的护城壕、马面、敌台、角楼和瓮城等都使用了任木的做法。宫城规模之宏大、规划之周祥、防守之严密,都令楚楚大为意外。
  楚楚一行被引入王城时,果如那少年所说,根本没有人在意小小的斯结部落,被拨入一个偏院中。等了几天,才听到有人召唤,说可汗召见所有来朝的部落。
  待楚楚和阿南到达正殿时,已经人声鼎沸。原来突厥所辖部落甚众,独洛河(今蒙古国上拉河)北有仆骨、同罗、韦统(即回纥)、拔也古、覆罗等铁勒的大部落,另外还有蒙陈、吐如纥、斯结、浑、斛薛等铁勒“诸姓”部落。突厥民风豪爽,宫内规矩也不严。只见殿中莺莺燕燕,不一而足。因为都是塞外民族,这些女子大都高挑健美,刚健婀娜,虽着胡服,大都刺绣精美,香氛扑鼻,宝石缨络,美不胜收。比较起来,楚楚觉得自己身上的红衣,实在单薄得可以。好在她也不过要一个留在这里的机会,所以她不慌不忙在角落里坐下,看着堂上争奇斗艳,感叹这骨咄禄子默矩果然艳福不浅。
  谁知众人等了多时,美人的妆都几乎化掉,还没等到骨咄禄子默矩的身形。殿内开始响起低低的叫苦声,很多人都懒懒地倚在座上。直到日上三竿,忽听有人报:“都蓝可汗驾到!”
  便见所有的美人,精神都是一振。来不及摸出梳妆镜的,赶紧把头上发辫理了理。楚楚躲在角落,看到那彪悍的身影已在附离引导下,踱了进来。雕刻般的五官深罩寒霜,那双熟悉的蓝眼睛冷冷的,在每个人面前划过,根本没人敢跟他正视,都缓缓垂下头去。楚楚暗叫可惜,刚才明明有几个服饰最为华贵的女子,虽然嚣张跋扈,倒别有一番热辣风情,被他这么一盯,什么风情都变成了木偶。
  突觉那双蓝眼睛已在眼前停了很久。楚楚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只顾在那里看得不亦乐乎,居然忘了自己也是其中一员,没有及时低下头去。好在她早在眼睛里覆上褐色镜片,再加上脸上的重重红纱,心想无论如何你也认不出我来。却见他冷面上浮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道:“这是哪里的美人,还敢这么盯着本汗?”
  旁边早有人道:“这是斯结部落头领之女阿伊丽。”
  骨咄禄子默矩笑道:“据说也是个难得的美人----你们都可以把面纱取下来了。”
  楚楚心想要是红娘在这里就好了。殿内顿时艳光四射,简直要叫人看花了眼。她们大都正值妙龄,皮肤都呈蜜色,五官深刻,眼睛尤为深邃。突然那双蓝眼睛又来到自己眼前,带着点诧异道:“你为什么不解?”
  楚楚心里打鼓,心想万一要是有人认识那个阿伊丽,可是大大不妙。她主要对阿伊丽的容颜不大放心,觉得实在不够迷惑的本钱,所以没有易容成她的模样。百忙之中,倒叫她生出一点急智来,笑道:“斯结部落的女子,她的美丽只能给她的男人欣赏,大汗不知道吗?”
  骨咄禄子默矩闻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居然是个勇敢的女子。”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这么勇敢的女子,我以前也只看到过一次----”
  楚楚惊得心差点跳了出来,却见他怅惘地笑了一下,道:“当然你不是她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
  他叹了口气,忽然展颜笑道:“阿伊丽是吗?我很喜欢。你可以留下了。”
  楚楚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了第一个难关,心里不免把这笔帐重重记在杜长卿的名下。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9 15:00:25
  恰似飞鸿踏雪泥(四)

  她随即被引入一个较为宽敞的别殿安顿下来,还为她配备了十个侍卫和四个宫女。换了别人可能很高兴,楚楚却觉苦不堪言,那意味着一下子多了十几双眼睛盯着自己,她以后要出去打探消息,也更为不易。
  不过较为幸运的是骨咄禄子默矩没再来找她。她不敢轻举妄动,开始几天便整日呆在房中和阿南说话。原来突厥部落,至今仍有眷养奴隶的陋习,而且奴隶相当于货物,完全没有地位,甚至还可以被买卖,阿南便是给阿伊丽陪嫁的女奴。楚楚本来还在奇怪为何她只有一个女奴,却原来那阿伊丽生性擅妒,生怕美丽的女奴会被可汗看中,特意只挑了面容黛黑的阿南。在楚楚看来,主要还是因为阿南单纯,从来不多话,性格温驯可爱,连她也渐渐喜欢上她。既然在房中,她终于可以不必梳起突厥繁杂的发辫,也不用蒙着面纱,结果成天被阿南呆呆地盯着,她要是回看她一眼,就对她一个傻笑。幸好突厥宫中呈上的衣物,除了皮裘外,居然还有丝绸。一问随伺的宫女,才知道骨咄禄子默矩非常推崇汉学,连宫中殿宇,也是用汉文来命名。此际她居住的院落,便叫木兰轩。她每日里强自按捺住焦灼的心情,慢慢打听出王宫内建筑的大致方位,捱到第三天晚上,趁着月黑风高,身着特意挑选的深色胡服,束紧了头发,避开侍卫和宫女,小心地行走到宫中。
  王宫内守卫森严,楚楚在黑暗中,发现他们每隔三个时辰换一次岗。她借着夜色的掩护,把握时机,掠过了一座座妃嫔的院落,摸向天牢的方位。谁知探身下去,居然是一个诺大的花园。树木高耸,怪石嶙峋,根本摸不清方位,最后连方向都迷失了。楚楚只好跟着一条宫中河流走,突然前面传来女子的声音。
  她连忙藏身暗处,向前一看,居然是熟人。分明是那美艳的忽兰公主,穿着她一贯标志性的红装,面上却掩不住淡淡的忧伤。时值深夜,不知她为何踯躅在这条小径上,还轻轻地叹着气。身后跟着一个侍女,也是上次见过的,提了一盏灯笼,柔声对她说:“王妃,我看大汗最近果然是太忙了,这么晚还在处理国事。这条是他回养心殿的必经之路,他分明确实还没回来安寝,不是歇息在哪个侧妃宫内。”
  那忽兰却叹了一口气,道:“就算他没有宠幸哪个嫔妃,也未必见得他就把谁放在心上。前可汗去后,我本来暗暗高兴,终于能和他在一起了。谁知他虽然封了我为大妃,却从来匆匆来匆匆去,如今更是踪影难寻。想来他原本也只是为了报答我以前多次维护他。这叫我如何能开心得起来?”
  那侍女柔声劝解道:“大家都说都蓝可汗是草原上的雄鹰,志向高远,当然不会拘泥儿女之情。王妃这样待他,他心里也是有数的,天长日久,总有明白的时候。宫中眼下虽然封了多位侧妃,除了木兰轩的那位,都是大部落头领的女儿,也是个笼络的意思。而且从来也不见他对谁特别上心。奴婢听说有几个侧妃使了无数解数来求见大汗,结果他每日里就忙于国事,根本懒得看她们一眼,倒是可惜了她们那些金银珠宝。”
  忽兰王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每次就你最会哄我开心。”
  突然一阵脚步声渐渐传来。她面上便一阵惊喜,果然见得骨咄禄子默矩满脸倦容,在几位附离簇拥下沿路而来。见得忽兰在路中,怔了一怔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那侍女早已俯身下去。
  忽兰只顾瞧着他的面容,柔声道:“我想你。”声音百转千回,连楚楚也不由听得一阵酥软。
  谁知那骨咄禄子默矩淡淡笑了一下,道:“王妃有心了。”连连打了几个哈欠,无比困顿地道:“可惜这阵子太忙了,你也知道,大军折损不少,本王要处理很多事务,确实疏忽你了。”
  忽兰听得这一句,愁容顿消,甜甜一笑,想了想才道:“都怨那个杜长卿,大汗为什么还不把他赐死?”
  楚楚在暗处只听得心头一跳,耳朵几乎竖起来。一不留神,脚下一滑。幸亏她及时醒悟,只发出轻轻一声。好在路上的人情绪非常投入,没有人发现什么异样。
  骨咄禄子默矩笑道:“他虽然害我大军无功而返,毕竟双方立场不同,情有可原。而且他确实是一代将才,如今中了奇毒,武功全失,不足为患。我实在爱惜他的才华,想让他为我所用,可惜他居然软硬不吃,至今不为所动。”言毕,更深深叹了口气。
  忽兰瞧着他的倦容,大为心痛,道:“大汗不必烦恼。以大汗天纵英才,必能叫这南蛮心服口服。”又偷偷看了看他困顿的神色,施礼道:“大汗累了,早些休息吧。忽兰先回去了。”
  楚楚见他们主仆离开,正在那里暗暗高兴杜长卿尚且安好,却听骨咄禄子默矩声音突然一凛道:“什么人在那里?可以出来了。”
  楚楚叫苦不迭,想不到他耳力如此敏锐,只能怏怏从暗处站起,向他行了一个练过多时的宫礼。
  骨咄禄子默矩没想到竟是个宫装女子,皱了皱眉头,端详了她半天,道:“这是---”
  他身后一个年轻的亲卫哼了一声道:“就是那个斯结部落的阿伊丽,每日里神秘兮兮蒙着个面纱的那个。”
  那亲卫想来极受宠爱,竟然嘲讽她道:“阿伊丽小姐除了欲擒故纵外,原来还会守株待兔。如今这王宫里可是太热闹了。”
  骨咄禄子默矩笑着喝道:“黎阿木不要胡说。”他身后几个亲卫,都齐齐笑出了声。
  楚楚又羞又恼,只觉一股热血上涌,恨意难销,把什么顾忌都抛到九霄云外,怒道:“有什么好笑的?宫里女人太多了,都只为了一个男人,就算使什么手段,也是天经地义。比如你们男人,为了博得提拔赏识,照样出尽八宝,不是同样的道理吗?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想了想又道:“横竖想看我这张脸罢了。既然大汗不介意,我也是无所谓的。”已伸手将面纱嗤地扯了下来,撕成碎片,转身离去。
  却听他们齐齐低抽了一口气。随即自己便被一个有力的手腕拉回去,只听骨咄禄子默矩沉声对那叫黎阿木的少年道:“将灯笼举高些。我今晚到底看到了什么?”
  楚楚这时才突然清醒过来,后悔莫及,但下巴已被他一把托起,只能任由他们把灯笼举近。只觉他们的目光灼灼盯在她的脸上,有人叹道:“原来真是有月之女神的。”
  楚楚乘他发愣的当儿,一把打开他的手,还记得不能施展轻功,一溜烟往路上跑去。谁知紧接着就是个四叉路口,她一阵发愁,脚下不禁缓了一缓。
  便听得骨咄禄子默矩在身后笑道:“什么月之女神,分明是只慌里慌张的小兔子,好像还迷了路。黎阿木,你负责送她回去吧。”
  顿了一会儿又道:“更深夜凉,把这件披风赐给她吧。”
  楚楚猜想这可能是难得的殊荣,但是她正在那里屈辱得咬牙切齿,索性昂着头随便选了一条路,拔腿就走。走了半晌,终于承认自己毕竟是迷路了。正在那里发呆,却听到身后有人笑出了声。回头一看,竟是那叫黎阿木的少年一直跟在她后面,见她回头,对她露齿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道:“夫人的气可消了?”
  楚楚心里恼他,高傲地抬起头欲走,谁知那少年居然向她行了一个礼,道:“夫人说的确实不错,大汗以下,男人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请恕黎阿木刚才冒犯了。”
  楚楚心想,要是再拿乔,可是太小家子气了,当下愤愤地道:“只要你送我回木兰轩,我就当没这回事。”见他欲将一件皮裘递过来,厌恶地避开,道:“不要不要,我最烦这个。”
  黎阿木闷笑了一声,便举步在前领路。两人一路无语,忽听他在前头说:“其实大汗对夫人还是另眼相看的,我还没看到大汗关心过哪个后妃的寒暖的。”
  楚楚哼了一声道:“我倒情愿没有。”见那少年诧异的目光投来,才发现自己居然把真话说出来了,连忙掩饰道:“我是说,大汗的心里从来只有天下的。”
  黎阿木道:“以前是,但如果夫人肯用心,可能将来还会有别的。”
  他居然开始游说她,可惜弄错了对象。楚楚打心眼里撇了撇嘴,道:“我从来不希罕求来的东西。”
  黎阿木笑道:“夫人真是与众不同。”对她行了个礼道:“木兰轩已经到了。在下告辞了。”
  顺手将那件披风递给向他行礼不迭的宫女,对她道:“大汗的赏赐,夫人是不能推辞的。黎阿木先告退了。”
  楚楚瞧着宫女们十分恭谨地送他出去,十分纳闷,等她们回转以后问道:“这个人很厉害吗?”
  宫女的态度更加恭敬,道:“黎阿木是与大汗从小一起长大的金刀护卫。恭喜夫人,奴婢还没有看到他送过什么妃嫔回来。”
  楚楚冷笑了一声道:“怪不得这么无礼。”
  谁知宫女异口同声道:“黎阿木护卫对夫人的尊敬是奴婢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楚楚更加觉得没有话说,索性直直走向床榻道:“今晚我真是惊吓过度,阿南,快服侍我睡下吧。”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9 15:00:39
  恰似飞鸿踏雪泥(五)

  既然知道了杜长卿还活着,她放下大半的心,觉得自己沉冤得雪有望,第二日便向侍卫宫女转弯抹角地打听。他们的态度虽然极好,但只知道大汗抓住了一个大唐将军,根本无从打听关押在何处。楚楚心里叹气,想着肯定在天牢的某处,可惜摸不到。谁知有一日阿南居然捧来了一个卷轴,展开一看,竟然是一幅突厥王宫的详图。
  楚楚惊喜地道:“这是谁给的?”
  阿南迷惘地道:“小姐不知道吗?这是大汗说小姐想要的。”
  楚楚习惯性地撇了撇嘴,道:“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这个总是我有用的。”
  她将地图反复观看,直到烂熟于心,待到晚上,总算在上次的花园深处,寻得了天牢的确切位置。她在门口点燃了一支慕容府特产的迷香,待到守卫都昏睡过去,便循着地道走了进去。天牢内机关重重,破起来也颇费力气,进得几重,没有找到杜长卿。眼看迷香药效将过,她只能无功而返。
  那日她正在房中愁肠百结,阿南蹑手蹑脚走进来,道:“阿烈少主让我送给小姐一样东西。”
  阿烈正是那做马贼头子的少年。楚楚接过来打开重重包扎,却是一方锦帕。楚楚仔细一看,心下大喜,上面竟是天牢的机关详图。“
  她喜不自胜,当晚便循旧路而去,这次果然顺利进到天牢深处,但是可惜居然没有发现杜长卿的身影。她无比沮丧地退出门外,谁知竟听到了黎阿木的声音,吓得她赶紧散了解药进去。当下无可奈何,只能在另一方发出了声响,果然听得黎阿木厉声喝道:“什么人?”已一个飞身落在她面前,武功竟是不弱。见得是她,讶异道:“原来是夫人,你怎么---”眼珠转了几转。
  却见一行人匆匆而来,楚楚一看便瞧见了骨咄禄子默矩的蓝眼睛,心里暗暗叫苦,只能垂下头去。却听他笑道:“这次不用摘面纱,我也知道就是那只小兔子。你怎么又恰巧在本王要去地方的路上?”
  几个亲卫努力止住笑声。楚楚心里暗骂:明明是你每次都在我的路上。但是这话怎么能说出口,她只能悻悻然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那骨咄禄子默矩笑对四周道:“你们先退下去。”
  楚楚心里大跳,心惊胆战地看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杵在那里。却见他微笑对自己道:“这几日国事缠身,没空来找小兔子,你可是想我了?”
  楚楚心想:这个人当真自恋得可以。谁知他居然执起她的手,用另一只手轻轻撩起她的面纱,看着她止不住苍白的面容,竟凑过来嬉笑道:“小兔子不是很胆大吗?怎么这会儿倒怕起我来了?”
  便见他深刻的面容赫然印了下来。楚楚吓得几乎是本能地一转,那个吻便印在了她的面颊上。
  夜色中只听他笑道:“原来小兔子这么害羞,简直不像突厥人了。”
  楚楚吓得几乎魂魄出窍,他却已将高大的身躯俯过来,贴住她的身躯,笑道:“好香啊。这种香味我怎么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楚楚突然醒起娘娘曾说自己身上有股淡淡的体香,这可是突厥女子不常见的,这下差点肝胆俱裂,危急中突然想起红娘的爱情宝鉴,虽然不知此时是否管用,但不得不尝试一下,鼓起勇气瞪了他一样,眉毛一弯,嘴角嗔道:“大汗见过的女人多了,自然总是会觉得似曾相识。”
  却见那双蓝眼睛凝视着她,微微含笑,宝光熠熠,低声在她耳边道:“小兔子吃醋了么?连吃醋的样子,也那么美呢。”
  他看了看天色,叹气道:“可惜太晚了。小兔子,还是叫黎阿木先送你回去。过几日我一定去找你。”
  挥手招来了黎阿木。楚楚如蒙大赦,连忙向他行了个礼告退,觉得冷汗业已将罗衣浸透。两人又是一路无语走到木兰轩,她正要进去,却听他在身后道:“夫人在宫中,纵得大汗宠爱,举止也须谨慎。”
  楚楚暗想又被当作送上门去了,她心中气苦,不由脱口而出:“不是你想的那样。”便举步向内走去。
  谁知黎阿木说得果然没错,第二天一早,麻烦就找上门了。楚楚方才起身,正在房中由阿南伺候着用餐,忽听侍卫传唤:“大妃驾到!”
  楚楚瞧着自己披头散发,只着了件单衣,正犹豫着是否该整理一下仪容,却听那侍女熟悉的声音喝道:“这些奴才,不知道保护好夫人,都给我拖下去重重地打!”
  便听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这几日相处下来,俱已生出感情,急得她靴子也来不及踏上,便光着脚冲出门去。阿南急急赶在后面跟了出来。
  见得院中端端正正坐着忽兰王妃,身侧站的也是熟人,正是那个伶牙俐齿的侍女,她院中的侍卫和宫女都被押下,几个大汉围着他们执行棍杖。宫女虽是草原女子,但久养在宫中,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已被打得皮开肉绽,呻吟不迭。见她衣衫不整出现,忽兰王妃往她面上一瞄,目中冷厉之色大甚。
  楚楚看得大怒,冲到一个宫女面前护住,道:“且慢,这是为什么?”
  忽兰王妃对侍女微笑道:“含珠,你去把宫中的礼仪对夫人说说。”
  那侍女应了一声,对楚楚道:“王宫中所有妃嫔,均不得随意出入后宫。夫人前次擅往养心殿,这次又出现在濯政园附近,都是身边人教导无方之故。大妃掌管后宫,不得不给他们一点教训,夫人还是让开的好。”
  楚楚见那宫女目中含泪,衣上血迹斑斑,大为怜惜,昂首道:“是我自己乱闯的,放了他们,要怪就怪我好了。”
  只听忽兰王妃哧地笑了一声道:“斯结部落的女子,除了不懂规矩,原来还这么能逞强的。好,既然是你说的,却也简单,念你是大汗的女人,就挨十下鞭刑好了。”
  楚楚往旁边一看,见站了个面目狰狞的铁塔大汗,手中皮鞭,油光发亮,粗可及腕,若是寻常女子,别说十鞭,就是一鞭,恐怕也抵受不住,连那唤含珠的女子,面色也白了一白。
  见她犹豫,忽兰王妃微微笑道:“如今知道怕了么?”冷冷道:“给我继续。”
  就听惨呼之声连连,将军府中,从未发生这种事情,楚楚眼看几个宫女已是晕了过去,再也看不下去,道:“都给我住手!有什么,都冲着我来好了。”
  众人眼见她身形孱弱,面色苍白,却偏偏别有一番威仪,皆不禁束手而立,那大汉满面犹疑之色。
  忽兰王妃怒道:“你们没听见吗?还不给我好好教训一番!”
  那大汉咬了咬牙,鞭子业已出手。楚楚只觉身上一激,痛彻心肺,自她出道以来,从来只有她打别人,几曾受过这种屈辱,但是此刻竟是不能不忍。她咬紧牙关,就是不出声。
  她正在那里数鞭数,却被一个人紧紧抱住,鞭子便落在了她身上,痛得她惨呼一声。楚楚一看,竟是阿南,急得用手去推她,道:“你来干什么,还不快走?”
  谁知她任由皮鞭落在身上,只是紧紧抱住她,她毫无功夫,哪里挨得住,几下便昏厥过去,楚楚不料她竟如此忠心,一把将她压在身下。但觉身上是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只听忽兰王妃在那里哈哈大笑道:“她莫非是疯了?你们见过有人为了个奴隶成这个样子吗?”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9 15:00:51
  恰似飞鸿踏雪泥(六)

  忽听那大汉闷哼一声,被一支金箭射中心口,一头栽了出去,皮鞭断为两截。楚楚向上一看,竟是黎阿木手执铁弓,飞奔而至。看到这熟悉的金色箭羽,楚楚心里叹道:原来是他。那一霎那,杜少华浴血的身影浮现在面前,她跌坐在地上,茫然地把阿南抱在怀里。
  忽兰王妃粉面一沉,道:“黎阿木,大汗虽然宠幸你,恕了你见礼之仪,却也容不得你这么放肆。来人,给我拿下!”吩咐左右道:“把这不要脸的斯结贱婢给我往死里打!”
  只听一个威仪的声音道:“我倒想看看谁敢动手?”已是骨咄禄子默矩与众亲卫匆匆赶到,瞧见楚楚长发零乱披在身上,单衣上道道血痕,触目惊心,雪白的纤足踏在冰天雪地上,面上不禁浮过一阵痛色,道:“忽兰,何必这样狠心?你这样还配做一宫之主吗?”
  忽兰颤声道:“大汗,我为你出生入死多年,今日就为了一个狐媚的斯结贱婢,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损害我大妃的颜面?是她自己情愿替他们来挨鞭子的,怪得谁来?难道宫中从此就可以没有规矩了么?”
  骨咄禄子默矩冷冷叫左右呈上一物,却是一块金腰牌,递到楚楚手中,道:“大汗赐阿伊丽夫人御赐金牌,从此可以在宫中随意行走。”
  楚楚紧紧握住了这块梦寐以求的令牌,看着他满面关切之色望来。
  若是一般的女子应该如何,感激涕零吗?
  忽兰大笑道:“好!好!多年恩情,竟然比不上几面之缘么?”突然夺过旁边侍卫手中的弯刀,就往心口扎去!幸而含珠死命拖住。骨咄禄子默矩一把夺下来,叹道:“你又何苦?”
  他回头看了看楚楚,忍住怜惜,淡淡道:“阿伊丽,你又何苦为了几个奴婢,把大妃气成这样?”
  楚楚哪里知道他的帝王之道,自有为难之处,她只觉龌龊难挡,在地上勉力支撑起来,抱起阿南就往屋里走,边走边道:“你们当奴婢不是人,我却把他们都当作亲人。你的人我管不了,我的人,只要我不死,就由不得你们糟踏。”
  骨咄禄子默矩自登汗位,从未在人前受过这种抢白,俊面已是一怒,却见雪地上点点血迹,触目惊心,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分外疲倦,道:“忽兰,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以后,不要再到这里来了。”忽兰正欲争辩,被他冷冷的目光一闪,觉得一阵寒意,再也不敢多言。
  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把这几个侍卫宫女扶到医馆里去。”
  看了看紧闭的大门,竟只能长叹一声,道:“黎阿木,如今也只有你能近得了她,选最好的药材给她送去吧。她这个性子-----”
  楚楚站立铜镜前,望着自己身上的累累伤痕,痛得低嘶出声,喃喃道:“冲动是魔鬼---”
  那个叫黎阿木的少年,被她一气之下轰了出去。
  骨咄禄子默矩送过来的东西,她看也不看就丢出门外。
  可如今,阿南虽然服下灵药,仍然昏迷不醒,她纵然有疗伤圣手,怎么对自己上下其手?
  她想了想,只好慢慢打开门,侧耳听门外的动静。更深露重,木兰轩中一片寂静,看来那些骨咄禄子默矩后来派来的侍卫宫女,确实都被她轰走了---
  哎,他们怎么这么听话呢?楚楚正在懊恼,突然就看到月光下,那叫黎阿木的少年默默立在院中,与她双目对视,给了她一个微微的笑容。
  突厥的冬夜,还真不是普通的寒冷----他想必在那里站了很久,高挺的鼻子和清秀的脸,都冻成通红之色,手里还牢牢端着一个药箱。
  这一刻,所有的国愁家恨,仿佛都变得离楚楚很远。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直直地向那少年走去,他的年纪,恐怕比少华还要小—
  见她走下来,他立即身形一动,半拉半拖将她小心翼翼扶回房内,然后默默准备向外走去。突然一只白玉般的小手,已将他衣袖拉住。
  他有点不敢去看那张美绝人寰的脸,突然她三下两下,便把自己衣裳解开。
  那简直用最美的白玉雕成的身体,只裹了件极薄的红色内衣。明明是寒冷的冬夜,少年只觉得一阵火从心头窜起。他用残存的理智哑声道:“夫人----”
  谁知她瞪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愿意?还不是伤在背上没办法上药,阿南又没醒---你少愣着了,还不赶快,我都快痛死了。”
  想了想又道:“小心点,可别留下疤痕。”
  便见她一头栽在床上,毫无瑕疵的美背,就这么露在他面前。
  要是别人,他说不定早就拂袖而去,或者嘲笑一通。突厥王宫内,谁不知道黎阿木护卫的嘴,是最犀利的?但是换成是她-----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他却很确定的知道,她其实最单纯,根本不知道这还有另外一层暧昧。他的额角已渐渐渗出汗来。
  见他不动,她恼怒地侧过头来,美丽的褐色眼睛闪阿闪,就快要骂出声来了。
  她不知道她有多美吗?简直可以让人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
  他早已身不由己地走过去,坐在床榻上,正要去开药箱,她递给他一个小瓶道:“用这个。”
  他默默地将瓶中的膏药涂上比羊脂白玉还要细腻的肌肤,一阵淡淡的香味萦绕鼻边,不知是她的香味,还是膏药的香味。
  这时候,从小修习的内功心法终于发挥作用,他虽然热汗溢湿内衫,手却依然沉稳。
  她舒服地嘤咛了一声,头渐渐垂下,慢慢地沉入梦乡。
  不知要用多大的定力,才能克制住一亲芳泽的冲动?少年觉得他已经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来拉过床上的锦被,盖住面前的天姿国色。
  简直有点羡慕这床被子---
  少年微微笑起来,头脑却已清醒,站起来向外走,心里想着:可不能再让她授人把柄了。
  门外----他遽然停步,却见月色笼罩下,骨咄禄子默矩独自负手站在院中。
  他的肩头,分明是浅浅的一层雪。
  曾几何时,一贯冷血无情的右厢察,现在的都蓝可汗,会这样等在一个女人的院中,连门也不敢进去?
  他现在一点也不觉得诧异,突然对他最尊敬的大汗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大汗此时才发现他出门来,连问:“她敷药了么?”
  他点了点头,他才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见少年注视他,连忙掩饰道:“我真怕后宫里出什么乱子。---我们走吧。”
  少年如往常一样,静静跟在他的身后。两人都不说话,心里却明白,有什么,已经变了。
  等到阿南能够起身的时候,楚楚的伤已经痊愈了。她仅着内衣,扭来扭去想在铜镜中看清楚自己,可惜总是不能够,急得连连问坐在一旁的阿南和黎阿木:“怎么样?真的没有疤痕?”
  久以习惯楚楚的惊世骇俗的阿南,见怪不怪地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年。他倒是一贯的沉静,据说,他从小修习雪山老人的寒冰功,是不会动儿女之情的,难怪大汗放心把他留在这里,他每天都呆在这里,简直成了木兰轩的总管。确实,修为还是挺不错的。
  你看他微微笑,稳如磐石,道:“夫人的灵药,确是突厥王宫内无可比肩的。”
  楚楚本待得意地一笑,突然发现,自己的爱美之心,只恐漏了个很大的破绽,连忙掩饰道:“这是一个高人所赠,他说过不能泄露出去的,否则会有无妄之灾,你们都要给我保密阿。”
  两人的性子,她如今也摸透了几分,最是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果然两人都对她郑重地点点头。
  她笑嘻嘻地由阿南帮她套上一件红色胡服,梳起发辫,将龙眼大的珍珠系在辩尾。也不知道骨咄禄子默矩是怎么想的,后来送来的衣物,都是极其鲜艳的红色,刺绣繁复,缀着精致的珠花晶片。据说红色是忽兰大妃最喜爱的颜色,宫中皆都避讳不着,那他是什么意思?打算把她放在火中烤吗?
  若是一个寻常的妃嫔,肯定知道韬光养晦,但若是慕容楚楚,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不能穿?哼,我偏要气死你。反正我也不打算在这里呆一辈子。
  还别说,一样的红装,套在自己身上就是艳光夺目,美不胜收。
  她在镜前自鸣得意毕,笑着对两人眨了眨眼道:“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为什么不到处走走?”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9 15:01:23
  恰似飞鸿踏雪泥(七)

  于是木兰轩浩浩荡荡地涌出了一众人。自从此事发生过,骨咄禄子默矩遣来的侍卫和宫女,数量是王宫中一等一的。
  头一个,就要从忽兰王妃的中宫走过。据说骨咄禄子默矩免了她的见礼之仪。她望着身侧的黎阿木,据说他也是不需要向大汗以外的任何人行礼的,那他对自己为什么礼数这么周全?多日朝夕相处下来,她差点忘记他是她的杀夫仇人。
  不过以九爹爹的回春手,加上碧玉丹,应该不成问题吧。
  这两个少年,年纪都比她还小,性格却都是一样的沉稳。黎阿木在她身边的时候,经常让她想起杜少华。
  就冲着他,也该救出杜长卿不是?
  唉,好怀念他的粥。楚楚思及此不由得大为郁闷。也不知,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中宫中居然静悄悄的,门口的侍卫,调教得真不错,简直可算得上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不过她相信,肯定会有消息马上传到忽兰王妃的耳朵里。
  想起她气得煞白的脸,她立即乐得飞飞的。眼前已来到宫墙边,远望去,雪峰巍峨,天地间皆是白茫茫一片----
  她心驰神往,拔腿就跨过宫门。门口宫卫急急拦住,道:“夫人,你不可以出宫的。”
  她哪里肯听,推了身旁的黎阿木一把。果然少年面无表情对宫卫道:“且随夫人高兴,有什么事,自由我担承。”
  于是一行人兴冲冲一拥而出。这些内廷宫女,不知有多久没跨出这道大门了。
  以大阿尔泰山和哈密以东的山脉为标志,东突厥与西突厥唇齿相依,遥遥相对。东突厥王宫建在鄂尔浑河上游、哈拉和林附近,在宫城深处。楚楚一行,来到宫城的最高处,在那里,可以看到阿尔泰山高高耸立入云端,顶上云烟缭绕,常年白雪皑皑,圣洁无比。天寒地冻,到处覆盖着茫茫白雪,一派雄伟风光。楚楚忽然想起娘娘曾经吟过的一阕词来,就笑着用突厥语译出来: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
  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黎阿木听得入神,认真问她:“唐宗,很明白,宋祖,是什么?一代天骄是谁?”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我也想明白。这首词大气磅礴,闻所未闻,难道竟是你自己的手笔?”
  楚楚一抬眼就看到骨咄禄子默矩的蓝眼睛,差点要无语问苍天,急忙道:“不是,我只是随意听来的。”
  果听他道:“原来小兔子还精通汉学。这倒真正是难得了。”那双蓝眼睛折射着无限光芒,楚楚哪里敢正视,干笑了一声道:“听闻大汗推崇汉学,所以我特地学了一些。浅陋之处,大汗多多包涵。”
  “原来是这样,”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这如果还是浅陋,本王就只能说惭愧了。”
  楚楚心头大跳,干巴巴地道:“难得大汗喜欢。”
  他总算微笑起来,道:“嗯,这样的阿伊丽,我很喜欢。”
  周围的人怎么一下子都不见了?好像都练了无影步。楚楚无可奈何,目瞪他一手箍牢自己的纤腰,一手托起她的下巴,那双蓝眼睛越来越近,终于嘴唇贴住了自己,蛮横地撬开她的芳香,避无可避。
  待到一个深深的呼吸后,他将下巴靠在她头上,略带磁性的声音传来:“阿伊丽,这次总算吻到你了,我已经想了好久。”
  她困难地想挪开:“大汗,光天化日---”
  他在她耳边悄声说:“他们看不到的。”
  楚楚无奈地道:“天神会看到的。”
  他笑道:“看到了更好---不过小兔子,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楚楚被他拖着,跟着他的脚步,沿着护城河而下,在南北大道主轴线的北端,赫然出现了一座庞大的佛寺,建筑异常宏伟,佛塔高高挺立。一座高大的佛塔位于中心,四周各有25个方形小佛塔环卫着大佛塔,排列严谨,阵势威重。殿中高僧云集,香火燎绕,法轮常转,一派佛国景象。 他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循正殿而上。寺中早有喇嘛迎上前来,唱了个喏。见到她的面容,都微微一惊。他笑着向他们点点头,两人跟着喇嘛,来到一面墙前。楚楚仔细一看,不由瞪圆了眼睛。
  墙上是一幅巨大的壁画。画中人站在月中,身着一件极短的白裙,头上戴着五色花环,画像历年已久,有些地方已经斑驳,但那女子的容颜依然清晰,辨得出颜如舜华。整个画像栩栩如生,画中人仿佛呼之欲出。问题是,看着她,就好像是楚楚揽镜自照。楚楚简直快要趴到画上去,还是不得不承认,太像了,画上人那双黑色的眼睛,流光溢彩,静静地俯视世间,仿佛看尽了人间的冷暖。楚楚听到自己的声音梦游般问:“她是谁?”
  僧侣恭敬地说:“月之女神。”
  楚楚还没从惊呆中反应过来,已被他一把拉着同跪在壁画前的跪塌上。只见他双手合十,虔诚祷告道:“月之女神,骨咄禄子默矩与阿伊丽愿蒙受您的恩宠,结为百年之好,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眼看僧侣们微笑着就要过来,楚楚醒过神来,立刻站起来,掸了掸膝盖部。
  骨咄禄子默矩看着她,目中渐渐升起一股怒火。
  这个女人居然还要笑道:“正如忽兰王妃所说,几面之缘,是不可能生出深厚的感情的,更不要说情爱。既然没有这样的感情,怎么能随便订下白首之盟?大汗难道往常都是这样哄骗后宫的女人吗?”
  原来她是不信,也难怪。骨咄禄子默矩觉得纵然告诉她:这种事他也是第一次想做,就做了,恐怕她只会嗤笑一声。不要说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当然这到底算不算深厚的感情,他自己也不知道,因为身为王者,并不熟悉情爱。也许,只是因为很想拥有。难道真的非得想得那么清楚?
  自己是不是应该教训她一下,既然已经来到宫中,就不要想与众不同?
  但是自己,好像还并不愿她失去自己锋利的爪子,虽然经常被抓得有点生疼,比如现在,心里涩涩的算怎么回事?
  但是他毕竟在王宫里长大,面上没有一点表情。
  楚楚凭一时冲动说完这番话,看到他刀锋般的目光,以及僧侣们变色的脸,这才想起他的传说。
  天,她居然对一个嗜杀的王者说情爱?当时明明应该配合他作欢喜万状,这种演技她并不是没有。如今----她在他注视下害怕地退了一步,心想:不会吧,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不能就这么死了。
  不过自己这次好像洪福齐天,他居然站了起来,也不说话,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一干人等在殿门外,见大汗面无表情,心里都格登了一下。
  楚楚只觉自己是被他拽回木兰轩的。她这次学乖了,一声不吭。
  他面无表情地让阿南下去以后,她才觉得危险的降临。
  难道-----那双蓝眼睛,分明闪起再也熟悉不过的情欲之光。
  她这才忽然省起了自己这次冒认的身份,还有这层麻烦。
  怎么办?她心中百念交杂,眼看他就来解她的衣裳,急道:“等一下!”
  他理也不理,一把将她外衣撕落!口中冷笑道:“情爱,与欲望从来分不开。不过是因果的问题,今天别管有因才有果,我看还是让由果而生因。”
  他还会讲佛学!
  楚楚在最紧急的关头,突然想起还有一招可用。
  就在他准备再动手之际,她突然伸出手,将她身上的红衣,先行扯落!
  他明显愣了一下,见她娇娆的身躯,只贴了紧身衣物,呈现眼前。
  他还没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她已逼近过来,冷笑道:“来啊,男人不都是这个德行,大汗如何,也是一样的货色。”
  她瞄了他一眼,乘他还没反应过来,道:“男人不过是要女人的身体,何必假情爱做由头?可惜女人的身体容易得到,女人的心却难以降服。我告诉你,女人的心,是天下最珍贵的宝藏,只要她爱你,无论你怎样卑贱,你在她眼里就是整个世界,即使世事变幻,天崩地裂,此心不变。但是,如果她不爱你,无论你是九五之尊,还是富绝天下,你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她冷笑再向他俯身过去,道:“行啊,浅陋的男人,来把这个拿去,既然对你们来说这个才重要,那么你们只配得到这个。来,快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9 15:01:39
  恰似飞鸿踏雪泥(八)

  她觉得冷汗涔涔从内衣透出来,但是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这个草原上的王者踉跄地退后一步,面色冷厉得无法形容,拂袖而去。
  她简直是虚脱般靠在地上,想:真是一场豪赌。
  忽兰王妃是夜在中宫中等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男人。但这草原上的雄鹰,一番云雨后,待她软倒在他怀里,突然问了她一句:“你爱我吗?”
  他什么时候终于关心这个了?
  忽兰王妃简直是狂喜般抬起头来,凝视她心目中的英雄,道:“忽兰的一颗心,早就交给了大汗。”
  谁知他居然问:“为什么?”
  忽兰实在奇怪得说不出话来,但不能不回答他:“您是最尊贵的草原之王,天下的女人,有谁能不倾慕你?”
  他自语般道:“原来只是因为我是王者。”
  忽兰迷惑地问他:“你不是一直就只想做一个王者吗?”
  他叹了口气,忽然道:“原来她也没有错。”
  她?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站起身来,沉声吩咐道:“更衣!”
  他就这么走了,留下满室寥落。从来,他都不会解释,也不会在乎别人。
  但是----难道今后,将有所不同了吗?
  楚楚本来以为麻烦已经过去,结果发现,更大的麻烦来了。
  他不是国事繁忙吗?怎么现在每日都会过来,虽然不过坐上几个时辰,已经叫她院中的侍卫宫女,走起路来特别趾高气扬。
  他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是与她谈些奇闻轶事,交流汉学,偶然也畅谈国事。
  其实作为草原之主,他可称得上胸襟广阔。他对大唐的风土人情,居然非常熟悉;大唐的诗词歌赋,也都有所涉猎。
  她虽然大都只提供自己的一双耳朵,但在万里之外,骤闻故乡事,觉得分外亲切,渐渐不知不觉被深深吸引,后来他若是迟来,她都觉得终归有个地方不是滋味。
  他也偶然会讲起他的童年,他的母亲是个胡人,因为太美,不知被掳掠了多少次,后来终于被突厥可汗夺取。生下他后,就被善妒的大妃寻了个机会赐死。
  一个没有母亲保护的孩子,又得不到父亲的关爱,必然是相当悲惨的过往吧。
  楚楚同情地注视他,他却笑道:“我还好,叔叔很喜欢我,让他的部落归顺我,就是处密部落,忽兰是族中的公主。但是咄悉匐一直很针对我,便杀了叔叔。忽兰为了保护我,在父汗死后,嫁给了我的长兄,就是图利可汗。”
  他凝视远方,道:“我一直想成为最强者,站到最高处,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仰仗任何人的力量。我想征服整个草原,所以一直东征西讨,终于叫这片土地臣服于我。”
  阳光洒在他彪悍的身形上,散发着逼人的原野之气,游牧民族的王者,确实是草原上最强大的主宰。
  他看了她一眼笑道:“当然武力也有得不到的东西,比如阿伊丽的心。但是我有信心。”
  但是我没时间陪你耗阿。楚楚心里叹了口气,连忙道:“汉人说,君王之爱最是无情,有诗为证: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从来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忽兰王妃真是对你有情有意,大汗不要辜负了。”
  他微笑道:“她确实为我付除了太多,所以她再过份,我也不得不留点余地。好在小兔子果然有容人之量。汉人说娥皇女英,果然是诚不欺我。”
  居然还想齐人之美----楚楚苦笑想,究竟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别盯着自己。
  那日两个大部落为了牛羊水草争执不休,等到骨咄禄子默矩调停完毕,已是夜深。
  想必她已睡熟了吧。他心里那么想,脚却不由自主,往木兰轩的方向踱过去。
  嗯,就看一眼。
  长夜正深,木兰轩中灯火已灭,宁静似水,恰是好梦正酣么?
  他嘴角已漾起一个笑容,心也仿佛安定下来,正准备走人。
  等等----她赫然立于月下。乌黑的长发披散肩头,只披了一件白色的单衣,双足裸露,俏生生踏在玉阶之上,柔美的身躯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边,神情一片迷惘。那容颜与月之女神如出一辙,只是更多几分稚嫩和娇嗔。这一刻,她仿佛是堕落红尘的女神,美丽的眼睛盈盈望过来,对他微微一笑,如百花绽放。
  她在等他么?
  他满心欢喜,更带点不可思议,举步来到阶下,她竟向他招招手,示意他上去。
  他在那一刻忘记了自己是王,循着她的指示走近。她居然拉起他的手,问他:“我们来做个游戏,好不好?”
  她像魔术般变出一个精致的红色荷包,递到他手中,道:“你说过,情和欲是分不开的。且让我来赌一赌君王之爱。”
  见他疑惑地看她,她脸微微一红,继续说道:“如果你想要我,就把这个差人送过来。我如果同意,就把它系在园中的木兰树上。但是你要在这样的深夜,一个人过来。我不会点灯,你也不能点------你可明白?”
  他简直要目瞪口呆,想了半晌,突然展颜一笑,道:“这样你会觉得高兴么?”
  楚楚大力地点点头。
  他哈哈大笑道:“原来小兔子这么害羞----但是你如果能打开心结,我又有什么不可呢?”
  楚楚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满意,由衷地欢呼一声抱住他。
  他突然在耳边说:“那么今晚,可以把它系到玉兰树上去吗?”
  今晚?楚楚连连摇头,果断地说:“明晚。”
  他微微一笑,美丽的蓝眼睛中一片温柔,道:“好,就是明晚。”
  长夜未央,春意正浓。
  木兰轩中一干侍卫宫女,全撤得一干二净。只有可汗最亲近的少年,独立在木兰树下,伸手摩挲系往梢头的荷包。上边绣了一只翩翩欲飞的彩蝶,丝线在朦胧的月光下折射出各种光芒,极其炫目。
  房门紧闭。但以他幼习玄功的惊人内力,自然辨得出房内男人沉重的喘息声,女人低低的娇吟声,交织成疯狂的乐章,该是怎样的旖旎风光?
  这个夜晚,本来和以前的多个夜晚,没有什么不同。自幼随侍,深知向骨咄禄子默矩投怀送抱的女人,可谓不计其数。草原上的女人崇拜英雄,更何况他堪称年少英俊?
  为何偏在此夜,满心涩然?觉得琼楼玉宇,高不可及,天上人间,分明咫尺天涯。
  突然房内白影一闪。他顿时一警,内力贯注全身,一个轻巧的翻身,已闪进门去。一张决无可能在此刻看到的脸,满含惊惧,突然呈现面前。
  他不由就欲一声惊呼!她已醒过神来,情急之下,竟用自己的樱唇,堵住了他的嘴。
  听得内室中呻吟不断-----少年只觉她口中的芳香,隐隐传来。感觉她的香舌,在他口中一转,他完全是不由自主,笨拙地跟着把自己的舌头伸了过去,学着她卷了一卷。
  房内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中人欲醉。他好像是在梦里,迷迷瞪瞪地将她白衣的胸襟拉开,抚摸住了一团奇异的酥软。滑腻入骨,引得他不由来回揉捏。听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无限懊恼地道:“可恶!这曼陀香---”
  这香味果然有古怪。他试着想运起寒冰诀,身子却不由自主贴上去,探索每一处温柔。楚楚只得往角落里靠,急切之中,哪里摸索得到解药。感觉那少年稚嫩的亲吻,点点印在肌肤上。下腹赫然抵上一抹坚硬,少年的身体,都在轻轻颤抖。
  她咬牙暗想:罢了!
  伸出手摸索过去,果然他下摆前襟已濡湿。她下定决心,一把扯开他的下裳,准确无误地,将他的坚挺一把抓住!少年人身体猛然一惊,觉得她的手,攥着他上下抚动,另一只手捂在他嘴上,在他耳边悄声道:“别怕!一会儿就好。”
  他由着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在不断浮沉,咬牙抑住就要脱口而出的呻吟。-----终于,一阵战栗的快感后,一股热流,从他前端泄了出去。她明显呆了一呆,慌忙用衣襟擦拭。他的脸肯定已红得不能再红,急急整了整衣衫,低声道:“跟我来。”
  原来突厥王宫中,藏有秘道。
  两人此刻都换过了服饰,在密室中面面相觑。楚楚现在一门心思在想,这王宫中的某处,肯定囚禁着杜少卿,可惜没有地图。
  黎阿木站在不远处,垂首而立。她瞧见他不稳的神色,心里一软,柔声道:“没关系,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只要你也帮我保守秘密就行了。”
  少年问:“里面那个女人-------”
  楚楚道:“是阿南。”
  少年没有看她,又问:“那股香味----”
  楚楚干笑了一声道:“是曼陀香。你知道,你们大汗十分警觉,它有迷幻和催情作用-----”突然发现少年的耳朵都几乎红透,连忙道:“所以你不用难过,倒是我对不住你了,那个本来有解药的,只是我一时没找到,时间长了对你不好,所以------”
  少年没有看她,却问道:“你不是阿伊丽,对吗?”
  楚楚叹口气道:“对,我是汉人。”
  望着他稚嫩的脸,道:“我来这里,是来找人的。所以不能和你们的大汗------找到了他,我就会离开。我跟你发誓,只要能让我带走他,我决不会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
  他抬眼把她看了又看,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使银鞭的女人,原来你是这个样子的。”神色迷惘,道:“不用问了,你来,就是为了那个大唐将军。”
  楚楚心跳了又跳,只能再赌上一赌,恳求他道:“黎阿木,求求你。杜将军是好人,他的弟弟是我的夫郎,在军前被你射中----你还记得吗?”
  少年怔了又怔,定定地看着她,道:“啊,那个少年-----”
  楚楚看他神情松动,立即用最软的口气道:“他们也是父母所生,居人篱下,远离故土,多么痛苦。在这里我没有什么朋友,没有人能够依靠,我都快疯了。你就帮帮我,好不好?”
  少年被她扯住衣袖,叹了口气,道:“好吧。”楚楚大为欢喜,却听他低低道:“其实我为了你,能做的,都愿意做的。”
  嗯?这句话-----楚楚来不及细想,迫切地道:“你肯定知道他在哪里,能不能带我去?”
  少年道:“没有大汗的手谕,我不能就这么带你去看他。但是你放心,你不久就可以看到他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9 15:01:52
  恰似飞鸿踏雪泥(九)

  不久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楚咬牙坐在木兰轩中,百无聊赖,简直要望天长叹。原来情爱宝鉴不是万灵的,上面明明说道:男人一旦得到了女人,就不会珍惜。她原以为,那晚以后,将不会有人再关注她。
  结果,首先,天知道,明明突厥民风豪放,偏偏阿南竟然是处子,让骨咄禄子默矩喜不自胜;然后,他来得更勤了,除了固定的几天,那荷包天天挂在木兰树上,曼陀香不知能否撑到她救出杜长卿那天?
  除了宫中人人皆知木兰轩中的兰妃阿伊丽是都蓝可汗最宠爱的妃子,无人敢撄其锋外,她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至于黎阿木,虽然经常见面,他大都不说话,她也不好意思催问,倒生生把自己煎熬得难以安枕,不用照镜子,也知玉容憔悴。
  君王的心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何只是一堆堆的补品送进来,笑容越来越缠绵?她每次看到那双蓝眼睛光芒四射,都觉得如鲠在喉,食难下咽。
  今天他总算没有来。她正在那里浮想联翩,忽听有人传报:“大汗请兰妃去正殿赴宴!”
  突厥的酒宴,原本和大唐殊不相同。
  楚楚由阿南搀扶,来到正殿中。殿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竟是突厥的王亲贵胄,齐集在殿上。殿内镶嵌着各种奇珍异宝,装饰着金色的花朵,光芒灼目。骨咄禄子默矩身着绿色的绸缎外袍,头发蓬松,额上束着一条一丈长的丝带,直垂到背后。群臣端坐在席子上,穿着刺绣的丝绸,排成长长的两列;他背后则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他左侧坐着忽兰王妃,精美的红衣上光芒闪烁,垂着金色面纱,缨络满头,笑语晏晏。可惜楚楚实在提不起精神。她今日随便着了件鹅黄色的绸衣,觉得人倒犹胜衣黄。 见她进来,骨咄禄子默矩冷峻的面上便呈现一个极暖的笑容,举手示意她在他右侧落座。殿上的大臣面上都是一副了然的神色。待她坐定,他侧身过来,对她笑道:“来,我为你引见西突厥的贵客,叶护达头之子贺鲁将军。”
  楚楚抬眼望去,便见殿内左尊位上,坐着一位年轻人,内着精美的丝绸,身披华丽的羊皮大衣,乌黑的头发编成辫子披散在脑后,眉宇间透出英武气概,见她行礼,向她弯腰回礼。楚楚想起脑中的资料:鄂尔浑为东突厥,伊塞克湖、怛逻斯为西突厥。这两个突厥帝国统治着从中国东北部到呼罗珊的半个大陆。东突厥帝国,从中国东北部边境到长城和到哈密绿洲;西突厥帝国、从哈密一直延伸到威海和波斯。阿姆河南岸以及阿姆河与莫夫河之间的边境地区把西突厥与波斯分开。东突厥东至辽海以西,南至沙漠,北至北海五千里。突厥的另一支部族西突厥也在不到50年的时间里壮大起来,作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帝国之一,它控制了从波斯到唐朝之间的广阔领土,在开辟疆域的同时,也攫取到了另一个更宝贵的财富——丝绸之路。
  在这个时候到来,意味着什么呢?楚楚想起杜长卿曾经说过,东突厥若与西突厥达到统一,简直是不可战胜的。看今日的情形,宾主两欢,如果真的缔结盟约,那一众大唐将士所做的努力,都将付诸流水。
  不远处,八尺高的铜炉支起六格大鼎,火正旺,水已沸。
  几个宫卫牵进几只肥硕山羊。便上来一个彪形大汉,向座上众人礼毕,一把将羊摁倒,一手抓住两只前蹄,一手将羊胸口处毛拔掉方寸至露出肉皮,用刀切开2寸小口,抠破胸隔肌肉,钩断大动脉,羊死而滴血不见。早有侍从等在一旁,将羊拖到一旁。
  片刻后,宴席开始了。鱼贯进入一队宫女,呈上烤得流油的牛羊肉与各种面食,及葡萄汁、米糕、奶、糖、蜜和葡萄干。
  骨咄禄子默矩已含笑向贺鲁举起盛满匐你(马奶酒)的似角而粗短的大罗便(酒器)。两人互呼姓名,衔杯共饮,其乐陶陶。唯有楚楚心下暗恨,将杯中物一口饮尽,心里想这句诗倒是符合此时此景:圣贤举觞陶然醉,偏我饮酒恨悠悠。
  忽听贺鲁道:“闻说大汗擒获大唐飞将军杜长卿,何以殿上不见踪影?”
  楚楚觉得一颗心陡然提得老高,耳朵简直要竖起来。听得骨咄禄子默矩笑道:“早料将军定有此问,已着人去请。”
  一朝心愿得偿,是什么滋味?
  楚楚眼睁睁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在几个兵士包围下,慢慢镀进殿来。他身形业已消瘦,清秀的脸上憔悴不堪,但一双俊目,依然炯炯有神。他缓缓而来,身姿挺拔,气度雍容,仿佛不是阶下之囚,困顿难飞;而是身处关城,巡视他所辖军队。那一瞬间,楚楚觉得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几个月来的彷徨痛苦,在心中一一翻滚,却只能在胸中重重累积,压抑得近乎窒息。
  殿内中人,不少人轻蔑地嗤了一声。贺鲁哈哈笑道:“杜将军果然不愧飞将军之名,来到我朝,尚能维持如此风范,佩服之至!”
  已有人跟着嘲笑起来,杜长卿面无表情,只把目光往他身上一略。贺鲁只觉他目光如电,锋如利刃,他口中淡淡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所谓世事无常。贺鲁将军今后若来大唐做客,长卿一定倒履相迎。”
  贺鲁闻言一怔,哈哈大笑,道:“原来杜将军还有好利的一张嘴。以都蓝可汗之威名,还没有叫你折服吗?”
  杜长卿一字一顿道:“岂不闻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却听得骨咄禄子默矩一阵爽朗的大笑,道:“本汗却最是佩服杜将军这种气节。”竟向他含笑举杯,对众人道:“世有伯乐爱千里马,明主焉能不惜良将?”
  贺鲁笑道:“都蓝可汗胸襟广阔,世所难及。”突然对他眨了眨眼,道:“贺鲁此次东来,除了为大汗带来各色礼物外,还准备了一物,特来献给大汗。”重重抚掌三记。
  大殿之中,突然响起了袅袅的波斯音乐。
  便见两个波斯舞娘,踏着鼓点,婀娜多姿地舞动进来。她们头戴金片垂荡的帽子,金色的头发波浪般披在身后,雪白的手臂上带着密密的金钏,凹凸有型的身体上裹着鲜艳的舞衣,露出丰满圆润的蛮腰,年轻貌美,风情万种。随着鼓声一转,两人旋转开来,鲜艳的裙摆飞扬起来,上面的铃铛丁丁作响。楚楚的性子,最信奉车到山前必有路,早抛却满腹心事,看得目不暇接,还要拉起阿南的手,招呼她去看,手正好搭上她的脉搏,心中猛然一惊,一探再探,好在披风遮挡,旁人难以窥见。却听骨咄禄子默矩笑望着她出神的样子,吟道:
  “胡旋女, 胡旋女,
  心应弦, 手应鼓。
  弦鼓一声双袖举,
  回雪飘摇转蓬舞。
  左旋右转不知疲,
  千匝万周无已时。
  人间物类无可比,
  奔车轮缓旋风迟。
  曲终再拜谢天子,
  天子为之微启齿。”
  贺鲁哈哈笑道:“曾闻都蓝可汗精通汉学,果然名不虚传。看来大汗是不会推辞了。”两个舞娘踏完最后一个节拍,微微喘息,玲珑的身段犹在颤抖,向大汗拜服下去,撩人至极。殿中多人目中放出虎狼之光,只碍着大汗的威仪,不敢有所举动。
  骨咄禄子默矩却笑道:“贺鲁将军的厚礼,本不该辞,但是宫中妃嫔已甚众,虽说在我国,没人觉得妻妾多是累赘,但徒然浪费她们的青春年华,却又何必?”
  贺鲁闻言一怔,突听忽兰王妃笑对骨咄禄子默矩道:“大汗何不将这两个波斯女子赠送给杜将军。他远离故土,身边无人陪伴,若能在此安家立业,倒是美事。”
  骨咄禄子默矩闻得此言,暗暗称是,贺鲁早就笑道:“早听闻忽兰王妃温柔贤德,善解人意,今日一见,果不愧为大汗的贤内助。”笑谓二姝曰:“你们还不上去向杜将军献舞?”
  妖娆的音乐再度流淌,两个舞娘一左一右,风姿万千地旋转过去,眉目传情,眼波生媚,在一阵激越的音乐中,其中一人已将柔软的身躯贴将过去,居然递上鲜艳的红唇,就欲吻将过去。众人哈哈大笑,贺鲁啐道:“这两个小妮子见到个英俊男人,就春心动矣!”
  楚楚见得杜长卿面色越来越冷,不由暗呼要糟,果然他长身而起,已一把将两人推开。虽然他内力全失,毕竟多年军旅生涯,力道也是惊人,两个波斯女子不防有此,被他推倒在地,鲜艳的帽子脱落下来,尴尬至极。
  贺鲁已是大怒,喝道:“好个给脸不要脸的南蛮子!看来东突厥对你太客气了,请大汗允我带回西突厥,定驯得他服服帖帖。”
  骨咄禄子默矩面色一冷,忽兰王妃已怒道:“还不把这无礼的汉人拖出去砍了!”身边早有军士应得一声,冲上前来。杜长卿冷笑一声,竟然闭上双眼任由困缚,面上一派坦然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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