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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楼皇妃/妾本良人》田小璃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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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6-7 18:09:07
☆、第一百二十五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五)

    他看她的脸,目中泛红,又倾身吻了上去。

    这次是温柔的,吻住她的唇瓣,轻轻舔舐。然后缠住丁香小舌,吮.吸吞咽。

    慢条斯理,却恨不得把她整个吃下去。

    天知道他有多想念这种味道!

    人说食髓知味,他初时不明白,直到遇见她。

    她是浅淡的,茉莉花一样洁白馥郁。她又是明媚的,琉璃一样的光芒,即便放在灰暗的地方,也绽放出诱人的光芒。

    她像空气一样,无孔不入地侵占他的大脑。她又像小猫儿一样,总是挥舞着爪子,在他想要离她更近一步的时候,决绝地将他赶离。

    她问他他们是不是见过。

    是。

    他们见过。

    七年前他到宸州,三月三,听过她抚琴,见过她起舞。

    他那时抱得美人满怀,替她解了围。

    他后来想起,悔得差点……

    若是早知道有一日会以那样的方式遇见她,若是早一日知道有一日会这样魂牵梦萦……

    他当时一定毫不犹豫地带她走!

    心口一痛,只能借由她的甜美来缓解。他扣住她,深深地吻着,呼吸交缠在一起,低低地,在这方寸之地流转。

    她低低呜咽,眼眶潮热,死死抱着他的腰。

    她已乱了,仰着脸,承受他的温暖。

    耳边纷杂脚步也被自动忽视,直到一声惊叫响在身侧。

    阿祉反应极快,松开她的唇,手一压,把她的脸遮在自己心口,完完全全护着她,这才不悦地挑起眉,怒视闯入的人。

    “对……对不起……”是个书生,急急忙忙捂着眼睛,脚下不稳地退了出去。

    “扑哧……”她心里不好受,可那人的动作好笑,她实在忍不住。

    阿祉也因着这声笑,表情好看许多。

    他抚着她的发,指间柔软。

    “云儿……”粗噶低哑,唤着她的名。

    小楼一愣,咳了咳,撑着他胸膛直起身子,粉嫩的唇微微肿起来,泛着水润的光泽。

    他看得心头一紧,等意识到,自己已经俯下头。

    小楼别开脸,他的唇落在她脸颊上。

    “你带我到这儿做什么?”她笑了笑,故意转移。

    他倒也不恼,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才道:“我带你去。”言罢拉着她的手绕过月老泥塑,在正前停住。连犹豫都没有,撩起下摆跪下。

    她一愣,手上一紧,被他强拉着跪在他身边。

    他拜了三拜,起身,拿过香案上放的竹筒递给她。

    “啊?”

    “求签呀。”他笑,凤目流转。

    她怔怔接过,拜了拜,这才开始摇晃竹筒,一根竹签掉了出来。

    阿祉捡起来,又牵住她的手,往外面走。

    出了正殿,前方就有解签的摊子。他在摊子前站定,将竹签递过去。

    老先生接过,看了看,念出上面的字:“五十八签。”接着放下竹签,笑道:“恭喜姑娘,这是上上签,”说着取出签文,仔细读出上面写的东西:“乘时如利,勿辜倍酬。雨过平堤,帆满挂舟,利在攸往。”

    “先生可能说仔细些?”小楼问。

    老先生抚着长胡须,笑笑:“此上上签,乃久旱逢雨之象。雨后沟河水满,便于舟船出行;风吹帆满,风至之象;挂舟,船行。天时地利,都占全了。”

    “真的?”阿祉扯出一个大大的笑,与她道:“今夜总算没白出来,你看,求了这么个好签。”

    老先生又道:“签虽好签,但卦里还有话提醒姑娘。”

    “是什么?”阿祉问。

    老先生笑道:“乘时如利,便是要把握好时机,如此才能得到最好的结果。勿辜倍酬,意在提醒姑娘,莫要辜负,莫要错过。”

    眼角瞟过阿祉,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若真是如此,倒要谢谢先生了。”小楼笑道。

    阿祉拿出银子放在桌上,又牵住小楼。

    “困不困?”

    她摇摇头。

    他笑:“那好,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出了月老庙,骑马沿着护城河走。

    天下护城河,以宸州最宽。河中栽种莲藕,供官家食用。每年六七月间,莲藕可摘,也是宸州一道风景。

    她适应了一会儿,已不那么惧怕与马儿亲近。只是幼年的恐惧一直藏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

    他察觉她的窘迫,走了一会儿,便道:“咱们下去走走。”

    “好。”

    她如获救赎。

    七月七,河面上漂着许多花灯。荷花儿的、蜻蜓的、桃子……各式各样的造型,燃着微光,从城内一直流出来,铺了满河。有的被花叶绊住,滞留不前,有的顺着水一直向前,转眼消失不见。

    她走到河边,坐在一块石头上,伸手将花叶拨开,那花灯得了空,立刻打着旋儿漂走。

    小楼偏头一笑。

    他不自觉放软了眼神,柔得如那烛光。

    “真漂亮。”她赞叹,“我在宸州这么些年,倒没心思注意过这些,只觉每天都是一样的。”

    她说得平淡,他却是心中一痛。撒开马缰,也不管那马儿到处走。

    “云儿,从今往后,我带你去看更好的风景,好不好?”

    她一愣,转过脸,微紫的眸子含着疑惑。

    对上一双黑沉凤目,认真得叫人心颤。

    她微不可见地一抖,别开眼去。

    手上一热,已是被他握住。

    他凑过来,手脚有些僵硬,深吸一口气,大胆地从侧面抱住她。

    小楼一震,没有推开。

    他得了鼓励,越发放开手脚。双手从她右侧环过,手掌一上一下,贴着她腰间的肌肤。柔柔地触着,并不乱动。

    下颌支在她肩膀上,鼻尖碰到她的耳垂,莹白如玉的肌肤染上些微粉色。

    他一呼气,她一阵瑟缩,反应可爱得不得了。

    “好不好?”他被这气氛感染,双目微沉,语气不自觉带着氤氲的暧昧。可这重复的问,认真得很。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低低地回答。

    他蹙眉,片刻又按捺下去。

    放轻了声音,庄重回答:“云儿,我不是宸州人,如今在这待了太久,我必须离开了。”

    “你跟我走,好不好?”

    她双手环在胸前,搓了搓手臂,忽然道:“好冷,我们回去吧。”

    他一愣,不想逼得太紧,只好点点头,“好。”

    回去的时候,没有骑马。

    他一手扯着缰绳,一手牵着她。

    她有些不自在,轻轻挣了挣,没有挣脱。

    他仿佛一无所觉的样子,只管牵着她往前走。

    到了街上,人多起来,摩肩接踵的。他怕冲散,攥得越发紧了。

    路过一处小摊子,摆着许多小物什,皆是成双成对。做工算不得出彩,材质亦是一般,要是往常,他连一眼都懒得看。

    可此刻忽然就拔不开眼了。

    “你喜欢哪个?”他回头问小楼。

    小楼以为是他让着帮忙选,所以凑过去瞧了瞧,指着其中一对鸳鸯佩道:“这个好,雕刻虽粗略,但胜在形态天然,倒也俏皮可爱。”

    他点点头,拿了她说的那对,付了钱,仔细揣在怀里,这才继续往前。

    等回到醉笙阁,索渊还在屋外等着,那一树柳条几乎被他折了个精光。书墨抱着满怀,身上落了许多叶子,偏生满面笑意,笑眯眯地望着索渊。

    他送她进了屋,连水都没喝一口,便道:“那我回去了。”

    她低着头,低低“嗯”了一声。

    “快看!”他忽然指着窗外大叫一声。

    小楼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转过头,但觉颊边一热,待回过神,他已跑出了屋子,笑声远远传来。

    书墨在屋外喊:“明天还来不来?”

    对象是索渊,却没有人回答。

    她有些沮丧,但还是宝贝地把满怀柳枝小心放到一处,拍了拍衣裳。

    进了门,看见小楼立在那儿,面上现出浅浅梨涡。

    “姑娘今儿玩得可是开心?怎地人都走了,还在笑着。”她故意打趣。

    却见小楼一愣,转瞬敛了笑,脚下一动,想到桌边坐下。

    书墨眼尖瞧见,又道:“咦,这是什么?”走上前,伸手挑起小楼腰间佩戴的东西,“真可爱。”



☆、第一百二十六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六)

    小楼低下头,看见方才帮着阿祉挑的鸳鸯配,一只戴在自己身上,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系上去的。

    垂手摸了摸,指尖冰凉。

    书墨转瞬忘了玉佩的事,又移到索渊身上,笑道:“姑娘不晓得,原来索渊与阿祉少爷是从小一处长大的……”

    她絮絮叨叨说着,小楼好似都没听进去。

    好不容易等她讲累了,打发她去休息,自己才偷得清闲。

    挑起珠帘一进里间,耳边一声清淡嗓音,含着轻笑:“怎么不答应?”

    小楼一怔,脚往回缩。

    “你不知道你到底错过了什么。”那人笑道,甚至仿佛为她有几分惋惜。

    小楼迈出的脚收了回来,手放下,珠帘哗啦啦一声,左右摇晃,互相撞击,发出细碎声响。

    终于还是把人隔绝在两边。

    她微微福身,“世子。”

    他淡淡“嗯”了一声,忽然道:“你不想从良?”

    “不是。”

    他笑:“那为何不选阿祉,他是绝佳的人选。”

    她低着头,像是有些厌烦与他说话,眉头一直没松开,“我在等人。”

    “等谁?”他问。

    她不说话。

    于是他也没再问。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响起她的声音:“天色已晚,世子如何还不回府?奴家身上乏了,想要歇息。”

    “你倒是直接,”他嗤笑,片刻后问她:“我若让你随阿祉同去,你要什么条件?”

    顿了顿,道:“只要你说得出,我必定办到。”

    她笑起来:“世子费心,云儿不知自己竟如此重要。”眼里忽然涌上一股泪意,她顿了顿,调试一番才道:“天下美人如云,随意一个皆可,云儿并不算如何出色,阿祉即便一时喜欢,也必定难以长久,世子何不重新寻找一个绝世佳人?”

    她胸口堵得厉害,只管捏着腰间的佩玉,冷声道:“南宫小姐若是知晓世子苦心,必定感动至极,一生相许。”

    “哗啦”一声,一道人影闪了出来。

    “谁告诉你的?!”他质问。

    他并不是这样鲁莽的人,她随口一说,他便这样,也相当是默认了。

    他在她心里,是聪明的,冷静的……唯独遇上南宫琉璃,什么潇洒恣意,什么运筹帷幄,他全数忘了。

    她眨眼,将氤氲的泪意逼了回去,笑道:“世子表现得这样明显,还想着让人瞧不出来么?云儿风月之中长大,本就比常人跟熟稔男女情事,世子给我的金叶子还收在柜子里呢,那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的眉眼一如以往。

    她初见他时,在雪地打滚,一抬眼,见他容颜明媚鲜妍。

    此刻拢了寒霜,黑眸凝在她脸上,带着杀意。

    她假意疑惑,“哦,原来世子喜欢南宫小姐,是不许人知道么?”

    他心中一时间已是千回百转,最后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微微一顿,随即笑开。

    “好,很好。”拍了拍手,笑道:“我并没有不能让人知道的事,你既看了出来,倒也该赞你一声聪慧。云儿姑娘,我可以告诉你,阿祉身份尊贵,不亚于我,将来翻手云覆手雨亦是轻易之事,你错过他,他日必定悔断肝肠。”

    “富贵于我如浮云,过好日子便是。”她滴水不漏。

    “不论身份,他少年英俊,文武双全,未尝不是好人选。”

    她一笑,“皮相不过虚华,终有一日会老。”

    他正了脸色,像认真与她辩驳一般:“他对你有情,正所谓千金易得,真心难求。”

    “人心易变,与其相信这个,不如信自己一生爱护自己。”

    他挑眉一笑:“但也许错过了他,你再也遇不着这样一个人。”

    她眉眼低垂:“我说了,我在等人。”

    “你等得那个人,不会比阿祉还要好。”

    她笑笑,沉默以对。

    司马昱有些恼怒,“那如果我说,你不跟着他,我便杀了你呢?”

    杀她?

    他已经杀过她一次了。

    愿意浪费那么多时间与她说这些,是因为真的太想留住南宫琉璃了么?

    她忽地问他:“是不是我答应你,你什么都肯许给我?”

    他眯眼,徽墨一般的眼睛,“你说。”

    小楼一笑:“世子既如此诚心,云儿愿给世子一个机会。花魁大赛之后,请世子再来。”

    ……

    其实她实在不应再见他。

    每次见过,总是睡得很差。辗转反侧了半夜,天色将明,才浅浅睡过去。

    一觉睡到午时,她脸上痒痒的,忍不住伸手抓了抓,却被什么温热的物什握住。她一向梦浅,当即一个激灵,睁开眼,对上阿祉荡着笑意的眼睛。

    “醒啦?”

    天已大亮,门窗关着,可光还是朦朦胧胧射进来。

    有些热。

    她立刻捂住眼睛,“你怎么来了?”她才醒,脸上肯定难看极了,说不准眼睛浮肿,平白让人倒胃口。“这么早。”

    听她抱怨,他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都什么时辰了,只有你还在睡着,书墨连午饭都用过了。”顿了顿,带着些试探:“是不是……昨天睡得不好?”是因为他的话么?

    小楼察觉出他的情绪,当即揉了揉眼睛,拿开手,“嗯,昨天回来又用了夜宵,撑得半夜睡不着。”

    阿祉舒了一口气,拉她起床,“我今天让索渊准备了钓竿,咱们钓鱼去。”

    “为什么?”她皱眉。

    他笑笑,手下不停。

    她连忙摆手:“我自己来。”

    “好。”他应了,坐回小凳子上。

    小楼坐起来,想掀开被子,又觉得不妥。

    瞪了他几眼,偏生他仿佛一无所觉。

    想想反正他都看过了,特意避嫌反倒显得做作,也就不再扭捏。

    找了件方便走动的衣裳,将头发用簪子簪好,外间书墨按照阿祉的吩咐打来水,伺候她洗漱。

    弄好之后,四个人一起出门。

    阿祉选的地方是宸州城外的一条小溪,从碧野中流经,安静静谧,是个极好的去处。

    四人一人一根钓竿,阿祉和小楼在一边,索渊和书墨在另一边,说是比赛,看看谁钓得更多。

    等索渊拿出一个装着蚯蚓的小竹篓子,阿祉才想起来没有准备鱼饵。他虽是主子,但与索渊之间倒是亲厚,从来没有什么做派。所以索渊说不给,两人没有办法,只得灰溜溜去抓泥鳅。

    找了块土地松软的地方,阿祉动手,她只管拿着小娄子等着。他抓到一条,故意拿着贴近她脸,吓得小楼大叫,他才哈哈大笑着将泥鳅丢进娄子里。

    一边挖一边闹,等抓得差不多时,索渊已经钓上了三四条小鱼了。

    “输了的人要罚做晚饭!”索渊得意地仰着下巴。

    小楼早饭、午饭都没吃,刚才忙着还不觉得,现在在一个位置坐定,又听索渊说起晚饭的事,肚子里咕噜噜一声响。

    幸好只有阿祉听见。

    “饿了?”他边问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是布巾包着什么东西,递给她。

    小楼接过,仔细打开了,才发现是几块点心。但看着怎么那么眼熟……

    “刚才出来时顺手从醉笙阁拿的。”他不以为意,眯着眼笑。

    她顿悟,难怪看着那么眼熟。

    也不客气,三两下吃光。手里一动,她“啊”地叫了一声。

    “上钩了?!”阿祉大喜,忙放下自己的钓竿过来帮她。

    小楼一慌,也使不上力气,只觉那水流太过湍急,拉都拉不上来。阿祉一急,从身后抱住她,握着她的手,一使劲,鱼儿破水而出,按照惯力直直朝她飞过来。

    她素来最恶心活鱼的那股子粘腻和腥气,当下一急,扔了钓竿反身就扑在他怀里。

    阿祉平白得了鱼儿,又有美人投怀送抱,高兴大笑。

    对面索渊不屑地瞪了他一眼。

    书墨羡慕地眨了眨眼,又用眼角余光扫一眼索渊,屏气等着,动都不敢动。

    那厢阿祉抓到鱼,扯下来丢进竹篓里,也不通知小楼一声,就这么继续享受着。

    这边书墨手中一紧,也是有鱼上钩,她当即有样学样,“啊”了一声。

    谁知索渊看了她一眼,语气不悦:“乱叫什么?!一惊一乍的,鱼都被你吓跑了。”

    书墨心里一急,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八)

    脑子一闪,故作焦急:“你帮帮我,我拉不动!”

    索渊皱了皱眉,似乎说一句“麻烦”,但还是放下钓竿过来帮她。

    书墨笑起来,特意憋了气,将肚子压到最平,这样抱起来应该不会太扫兴吧。

    谁料索渊手一伸,直接握在钓竿与鱼线相接的地方,轻轻一用力,就将鱼提了出来。不过半指大的一条,他当即黑了脸:“拉不动?!”

    书墨又窘又气。

    索渊白了她一眼。

    到了将近日暮,总结战果,索渊本就擅长钓鱼,他与书墨自然略胜一筹。

    阿祉无法,拉着小楼准备晚饭。

    他杀鱼,小楼负责清洗。

    拿到河边,借着河水,仔细将内脏清理干净。

    “云姑娘。”索渊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

    小楼手下不停,笑道:“饿了?我不大懂这些,只怕还要好久才能弄好。”

    “不急,”索渊悠然道,在她身边蹲下,忽然道:“云姑娘芳龄几何?”

    她不知他为何问这些,但还是回答:“再过几日便是十七了。”

    他点点头,感叹一般:“年纪与主子极是相配,姑娘样貌好,性情佳,若是出身再高贵一些,就再好不过了。”

    小楼手一顿,默默听着。

    “主子受父母之命到宸州办事,如今事情早已解决,家中派人催了几次,他仍不肯回去,不知姑娘可有法子?”

    哗啦啦的流水从她指缝见溜走,一个晃神,那半只手掌大的小鱼就被冲走了。

    她垂着脸,“脚长在他身上,你直接说明便是,如何来问我。”

    索渊眉头一蹙,顿了顿,才忍下去。

    “在说什么?”阿祉寻了树枝,将洗干净的鱼串上去,面有警惕:“云儿,他跟你说什么?”

    索渊无奈叹了口气,乖乖避嫌,去帮书墨生火。

    “没有,”她笑笑,轻巧地移开:“可带了盐、胡椒?我怕不够味道。”

    他连连点头,献宝一般:“带了。”

    她抿唇一笑。

    这顿饭吃得很饱。

    鱼肉鲜嫩,他细细拨了刺,将完好的肉块送到她唇边。

    小楼觉得别扭,微微别开脸,阿祉却坚持着。她眼角扫视一圈,见另外两个各自吃着自己的,并没注意,这才快速咬了一口。不小心碰到他指尖,温温软软,阿祉面上一红,又不亦乐乎地继续剔刺。

    书墨偷瞧着,满眼艳羡,一不小心,卡到一根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出来,由此引得索渊嘲笑。

    等吃好东西,天已经黑了一半了。月亮浅浅一个轮廓,浮在天边。

    有点冷。

    小楼环了环手臂。

    阿祉眼尖瞧见,问她:“冷了?”才想起来忘了嘱咐书墨带衣裳。

    她点点头。

    他有些沮丧,但转瞬又恢复精神:“你等等,我和索渊去多找些柴火来。”

    小楼忙拉住他:“不要去了,”指指天空,“这么晚了,不是要回去了么,不用再去找了。”

    他却不管,拍拍她的手,还是去了。

    剩下小楼和书墨两个人坐在方才烤鱼的火堆边,两个人背靠背取暖。这片地方,附近并无人烟,一时没有人说话,就安静得出奇。

    火星噼啪炸开,惊了书墨。

    小楼笑道:“害怕?”

    书墨低低“嗯”了一声,小声说:“他们怎么还不回来?这里静悄悄的,只有咱们两个人,怪慎人的。”

    “不想就不怕了。”她安抚地笑笑,忽地闷哼一声。

    书墨吓得跳起,一转头,见她面无血色,手抚着心口,微微颤抖。

    “不舒服?”她急忙扶着小楼,将她半边身子都放进自己怀里。

    小楼咬着唇,明明刚才还冷得很,可转眼就出了一头的汗。

    书墨这时倒不似先前懦懦的样子,以手捏袖,擦拭她额上的汗,安慰道:“姑娘,你坚持一下,等索渊他们回来,我们马上回去找木姐拿药。”

    小楼喘了几口气,终于有了一点力气。

    “我歇歇就好了,不、不用催着他们回去。”

    书墨不解,但素来知道她的性子,也没有多问。

    小楼心口疼了一会儿,慢慢缓解了些。她揉揉脸,让书墨帮着整整衣襟,将整理妥当,阿祉便回来了。

    他与索渊两人抱着好大一捧柴。

    书墨惊讶:“这么多?”

    阿祉得意一笑:“咱们今夜在这里过夜,自然要多备些。”

    “过夜?!”书墨声音扬高,下意识地朝小楼看过去。

    她抿了抿唇,微微摇头。

    于是书墨又将接下来的话压了下去。

    “怎么了?”阿祉问,看书墨不答话,又笑道:“你放心,出来前我打过招呼了,没事的。”

    “嗯。”书墨闷闷道。

    添了柴,果然暖和不少。

    书墨时刻注意着小楼,不知是不是火光的原因,她脸色似乎红了一些。

    “你总看着云姑娘做什么?”索渊朝火堆丢进一颗小石子。

    书墨憋着,想说又不能说,想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姑娘好看呀。”

    索渊“扑哧”笑出来,“我主子说是看不够,你天天看,难道也不够么?”

    “索渊!”阿祉面色涨红,狠狠瞪了他一眼。

    书墨干笑两声。

    阿祉眼睛闪烁,转头去看小楼,见她神色怔忡,一顿,手伸过去,“在想什么……”手上一凉,眉头蹙得死紧:“手怎么这么冰?”

    索渊又添了些柴,阿祉握着小楼的手,轻轻搓着。

    她感激一笑,有些勉强。

    阿祉眉间纠结更甚,“是不是不习惯?那我们还是走吧。”

    小楼摇摇头,微微垂着头,有些没力气的样子:“没事,”声音亦是低低的,像在强忍着什么,“我……我只是困了,想睡觉。”

    阿祉放下心,用布铺在地上。小楼也不扭捏,侧躺着睡了。

    她手交覆在胸前,紧握成拳,才能勉强止住颤抖。

    阿祉以为她是冷,冲索渊使了个眼色。

    索渊翻翻白眼,还是听话地倒头睡了。

    书墨咬咬唇,也和衣在一边躺下。

    天色全黑,泼墨一般。

    他躺在她身边,一样侧着身,一只手从上面伸过去,一只手从她腰间环过去,将她归纳在自己羽翼之下。

    察觉她的颤抖,他以为是她害羞,便低低道:“你别怕,我只抱抱你,什么也不做。”夜里脸红着,但她也看不见,他便不再扭捏,“你好好睡,我……我护着你。”

    “嗯。”她连应答都颤抖着。

    心口有如蚁噬,痒麻痛苦,千百种滋味都尝了出来。

    偏偏又不想让他发现。

    他……快走了吧。

    那么,就算作愧疚的礼物。

    “还冷么?”

    他身子好似暖炉,她勉强挤出一抹笑,“不、不冷。”

    只是疼。

    夜空洒了几颗零落的星子,一眨一眨,像是情人的眼睛,温柔深情,深邃隽永。

    他抱着她,看着那些星,心里满满涨涨,有一种莫名的暖意充斥着。

    背上燥热,一低头,嘴唇贴上她的耳朵,忍不住含住。

    那些满胀的情感需要一个出口。

    他的眸子不自觉变得温柔。

    仿佛永远都看不够她,永远都觉得,要是一回头,她就能在身边,那就太好了。

    “阿祉……”她脸都僵了,“有人……”

    他低低笑起来。

    “睡吧。”亲了亲她的耳垂,他说道。

    但是她哪里睡得着。

    身后是他,她动也不敢动,就怕叫他发觉自己的不妥。

    右手死死抓着胸口的衣料,晶亮的眼睛蒙了一层水汽。

    忽地觉得腰后一暖,他的手掌柔柔贴合她的肌肤,气流缓缓传了过来。

    她的疼痛渐渐被那股暖意缓解,僵硬的身体也渐渐软了下来。

    “这下暖和了吧。”他笑道。

    她光是想象,都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他此刻的样子。

    上扬的唇角,眼睛里亮晶晶一片,孩子一般自得骄傲。

    他实在是她生命力的光亮。

    她遇到的,第一个,这样纯粹的人。

    今天事情太多,就一更了,欠的明天补,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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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6-7 18:09:25
☆、第一百二十九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八)

    她身上暖意融融,渐渐有了睡意。

    枕在他怀里。

    他怕她不舒服,将一只手从她颈下伸过,给她当做枕头。

    她心里感激,嘴上却不知该说什么。干脆闭着眼,装作睡去。

    后来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次相拥而眠,他规规矩矩,她一如初时,内心安定。

    “云儿……”

    耳边轻呼,她强睁开眼。

    唇上一热,是阿祉捂住她的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她坐起来。

    索渊和书墨还在睡着,她有些困惑,眨眨眼睛。

    阿祉一笑,拉着她轻手轻脚地朝山上走。走出了好一截,才兴致勃勃道:“带你去看好风景。”

    这时天还黑着,哪里有什么可看。

    她强忍着满腹疑惑,心口酸麻,不太舒服。

    于是他问:“还想睡么?”

    她点点头。

    他一顿,笑容变得更大:“反正还要一段路,我背你,你先睡一会儿。”

    “不要!”她立刻拒绝,面有郝色,“我又不轻,何况是上山……呀!放我下来!”

    他根本不理会她的自言自语,不由分说地将她拦腰抱起,笑声爽朗,“要么抱着,要么背着,你选。”声音在路边林子里回荡,灌进风声里,从她耳边吹过,仿若情话。

    她在风月场中长大,少时亦有爱慕的少年,却从没和人这样亲近过。即便哥哥,也是带着兄妹友爱的心思,亲虽亲,总归于男女有别。

    可阿祉不同。

    他心里,认定了她是他的所有。

    她归他,毋庸置疑。

    所以拥抱、亲吻、情话,他做得理所当然,说得理直气壮。

    她皮肤上好似爬上了蚂蚁,酥酥麻麻,一层层荡漾开来,却并不厌恶。

    忽然很想使性子。

    手一环,挂在他脖子上。

    迎着风声,她大声道:“好,那你就抱着,要是摔了我,我才不饶你!”

    阿祉大笑,抱得紧紧的,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胸膛震动,她耳侧贴着他胸口,听见心跳清晰有力。

    “砰砰砰……”

    “噗……”

    “笑什么?”他鼻尖出了薄汗,听见怀里人儿笑出声,也弯了唇角。

    小楼右手食指轻点他胸口,笑道:“已经大喘气了,要是抱不动,最好早点求饶。”

    “你冤枉我!”他瞪大眼。

    她一笑,看在他眼里娇嗔无比。

    “不信你自个儿听听。”

    他傻傻低下头,但人哪里能以这种方式听见自己的心跳。

    小楼笑他发傻,没注意到他眼里一抹光。

    正笑着,嘴上一暖,他已贴了上来。

    浅浅淡淡含着她的唇瓣,辗转舔舐。

    缠绵半晌,才喘着气停下。

    他平息了好一会儿,轻笑道:“云儿,你好重。”

    “你!”她越发媚眼如丝,嘴唇粉嫩,仿佛含着水。

    他不自觉吞了口唾沫,急忙移开目光。

    笑声沉沉。

    小楼也弯起了笑。

    最后上了山顶,天还黑着。

    他们依偎着坐在地上,他环着她的肩。刚才上山,全程抱着她,时不时偷香窃玉,他身上热得不得了。

    她觉得舒服,又靠近几分。

    “再睡睡,待会儿才有精神。”

    她“嗯”,然后靠在他身上,慢慢眯了眼。

    等眼睛捕获到光亮而醒过来,已不知过了多久。

    她眨眨眼,逐渐适应那点红光。

    既温暖,又带着清晨的寒凉。

    他的外裳披在她身上,只露出巴掌大的脸。额头抵着脸颊边沿,左手垂在腿上,右手与他交握。

    “呃……”

    “醒了?”

    她一动,头顶就传来他的声音,没有汹涌澎湃,却叫人温馨:“我正准备叫你呢。”

    小楼揉了揉眼睛。

    太阳露出半张脸,泛着红,俏皮地登在远山顶上。

    那红光仿佛离他们很近,近到触手可及。

    她不自觉伸出手,描摹着形状。

    从没特意看过日出。

    原来这样美丽。

    他下颌摩挲着她的发顶,笑声低沉,“我寻了好久,才找到这个地方,人家说,这里看日出最漂亮。”

    “云儿,长安有一座山,唤作碧霞,那儿的日出,竟是碧色,你若喜欢,我带你去,好不好?”

    “长安城满街都是桃花、梨花,水边还有垂柳,花开时节最是好看。在街上随意走着,都能接了一身的落花,香气盈人。”

    “城外也有一条河,比宸州的要大许多,索渊最爱去那儿垂钓,不过常常一天都钓不上来半条鱼。有时还被渔人家的孩童戏弄,将他推进河里,你不知道,那场景有多好笑……”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最后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低低道:”云儿,你同我一起笑他,好不好?”

    “你做这些,就是想把我骗去长安?”她笑问。

    他点点头,“嗯,骗你跟我走。”

    她问得直接,他回答得更加直白。

    他静静等着她的回答,那太阳挣脱了云彩,红霞万丈。

    从离她那么近,到离她那么远,其实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后天花魁大赛,结束后,我告诉你答案。”她道。

    他心头一喜,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应了声“好”。

    小楼眼角一闪,不动声色地看过去。

    索渊悄无声息地立在那儿。

    ……

    两日转眼过去。

    花魁大赛当日,整座宸州城都沸腾了。

    醉笙阁从前一日晚上就忙乱着,今日一大早,小楼被书墨强行拖起来,换了衣裳,乖乖坐在妆台前,由醉笙阁中梳发手艺最好的老人给她梳发。直到正午,才一切妥当。

    藕荷色抹胸,外罩白底点梅短衣。下身朱色长裙直至脚踝,腰间三色丝绸系带,垂在身侧,风一吹,飘然恣意。

    上绾惊鸿髻,眉心点朱。

    眸中一点微紫,绽着琉璃微光。

    “姑娘定是百花丛中最美一朵……”梳妆的老妈子不由赞叹。

    小楼笑了笑,没有说话。

    书墨赶忙掏出银子,将人谢了送走。

    屋外人来人往,沸腾的开水一般。

    小楼心生厌倦,杵着下颌,百无聊赖:“都怪你,这么早就弄好了,要怎么熬到晚上。”

    书墨干笑两声,辩解道:“姑娘冤枉我,我是怕待会儿梳妆的人多了,抽不出人手……要不姑娘看看书,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小楼点点头,“去拿来。”

    书墨忙小跑着去藏书的小柜子里随意抽出一本,屁颠颠地拿给小楼。

    她接了,随意翻两页。

    是《三生记》。

    前朝的本子,讲的是官家小姐与落魄书生,看了两眼便没有了兴致,随手丢在一边。

    书墨观她脸色,小心翼翼道:“要不……要不我去把琴抱来,姑娘抚抚琴,聊作消遣?”

    她一想,更觉心烦。

    “我出去走走。”言毕拂袖,几步出了门。

    在花园里走了走,不慎瞧见钰萍脚步匆匆。

    “唉!”她喊了一声。

    钰萍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眶红肿,怯怯地请安:“云姑娘。”

    “怎么哭了?”小楼问。

    她抽抽鼻子,哽咽道:“我家姑娘病了几日了,现下已是花魁大赛,强撑着要去,我担心……”

    小楼大致明白为何,想了想,道:“我记着张妈妈那里有一味药,吃了几个时辰间精神会好许多,只是隔日越发疲惫些罢了。你去问问你家姑娘,若是愿意,便去向张妈妈讨一颗来吃,若是不愿,也让她保重些自己。”

    钰萍如获至宝,当下谢过她便去了。

    “你不是一向与她不对头,如何今日反倒帮起她来了?”

    小楼低头拂一拂裙摆,淡然道:“一家子姐妹,哪里有什么对不对头。”

    回过身,君娆一身的素色打扮,倒有几分小楼往日的样子。

    君娆一顿,笑道:“云儿怎地穿起了这些个颜色,我记着你的舞一向清丽悠然,这副打扮,岂不是古怪。”

    小楼一笑:“有劳你费心了。”

    ~~

    呜呜呜,璃本来早就发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传上,刚才才发现……



☆、第一百三十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九)

    话音方落,书墨一路小跑过来,喘气道:”姑娘,轿子准备好了。”

    小楼应一声,越过君娆走向书墨。

    因小楼早早打扮好,又不耐烦等其他人,木姐便许她先行。

    比赛场地设在碧湖边,高高的舞台临水而立,周边众多花船。

    客人可以用银子购买一朵红花,若是喜欢哪位姑娘,便在她表演的时候将花儿扔在台上,结束自有人收拾,到时凭着花数来定胜负。

    “姑娘,咱们要先上阁里的花船么?”书墨探了帘子问她。

    小楼略一踌躇,点头道:“也好。”

    风大,书墨怕她着凉,取了披风系着,让她搭着手下轿。

    落地的第一瞬,环顾一周。

    宸州的花魁大赛十分闻名,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各地才子、游人,所以碧湖显得有些拥挤不堪。

    书墨撑起纸伞:“咱们走吧。”

    她一路走得极慢,眼角扫着四周,却没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心底说不清为何有些空落。

    时间过得极快,仿若一眨眼,天就黑下来。

    她坐在船头,整个宸州热闹至极。

    河边花船数不胜数,各种颜色的花灯亮着,在夜里随风而荡。因为人多,连冷也不觉得了。

    紫艳来的时候,面色果然是好的。看也不看她,径自越过,在她身前坐下。

    木姐坐在最前。

    “姑娘……”小楼手边一股力,她低头,书墨凑上来,小声道:“外面一个小孩子,说是有事告诉姑娘。”

    小孩子?

    她疑惑,但还是起身。

    木姐注意到动静,有些不悦。

    小楼也不顾,扭头便走了。

    留下书墨尴尬地立在那儿,憋了好半天,才干笑道:“我家姑娘不大舒服,去解手。”

    木姐这才好一些。

    小楼走到船边,岸上站着一个小男孩。

    她问:“你找我?”

    小孩子点点头,回答:“有个姓楚的哥哥让我来找你,说他在北城门那儿等你。”

    姓楚?!

    小楼脑中一道亮光划过,顿时浑身僵硬。

    小男孩也不等她反应,继续道:”他说只等你三刻钟,你若不去,他便走了。”言罢甩手跑开。

    “哎!”小楼想叫住他,但脚下一动,绊到船沿,整个身子立时朝前扑去。

    幸好斜里伸出一只手,牢牢扶住她。

    她连谢谢都来不及说,提着裙摆,朝小孩说的地方而去。

    碧湖在城南,要去北城门,若是跑着,也需两刻钟。可他却只等她一会儿……

    是把哥哥带来了么?

    她不敢想。

    越走越快,渐渐小跑起来。

    来到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她穿得美艳,自然少不了看她的人,甚至有几个男子借着人潮拥到她身边。

    小楼不管不顾,硬着头皮往前冲。

    “驾!”

    远远一声大喝,行人惊愣,下一瞬,快速地让出一条道。

    驾马之人来势汹汹,挥鞭狠戾,马儿嘶鸣,光影一般穿越过来。招惹来一片咒骂声。

    小楼被人带着往路边偏去,她急得眼睛一热,口中连连说着:“借过……借过……”

    乞求被淹没,落在人群中,渣滓都不见。

    忽地腰间一紧。

    “啊!”身体凌空而起,她吓得尖叫,可转眼落在马上,被人紧紧箍着纤腰。身后温暖,她眨眼,终于将焦点聚在那人身上:“你……阿祉?”她鼻子囔囔的,话音有些粗。

    他没有低头,墨黑的眸子紧盯前方,手中挥鞭不停。

    “阿祉!你做什么?!”她越过他肩膀,瞧见后方索渊亦是骑着一匹黑马,紧紧跟着。“放我下去!”

    他好似没听见,眉眼间一股煞气。握缰的手蜷曲着,青筋毕露。

    她心里焦急,“你有没有听见,我让你放我下去?!”

    她从不会这样对他大嚷大叫,此刻真是急疯了。

    哥哥在城北,她离他越来越远……这说不定是唯一一次相见的机会……

    她呜咽一声,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揪着他的襟口,哀求:“阿祉,我求求你了,你先放我下去好不好?我有很重要的事……”

    马儿转眼出了南城门,越走越远。

    小楼脚一动,想跳马,却被他发觉。

    “别动……”他声音沙哑,含着点哽咽。“云儿,跟我去长安……”

    “我不是说今晚给你答案么?!先放一放,你让我回去……”

    “等不了了……”他低低道,小楼脖间一热,脑子懵住,呆呆抬眼,才见他眸子里一片水雾,“云儿,我家里出事了,你……”

    她第一次看他这样痛苦。

    眼里反射着月亮的微光,饱含着一切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后悔和迷茫。

    她打断:“关我什么事?!”

    阿祉一愣。

    她说这话时眉眼冷极,而眼中簇簇火焰燃着,吐着火舌,烧焦他每一寸肌肤。

    手一僵,马儿越跑越慢。

    “你……”

    她冷声道:“你是恩客,我是chang妓,你以为我们之间当真有什么真情?”

    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可是……”

    “放我下去!”

    他僵住,马儿扬蹄,停了下来。

    小楼仿佛忘了自己害怕这件事,手撑着马背,以极其狼狈的姿势跌下地。她站起来,连拍拍灰尘都没有,快速转身往回走。

    远处索渊似乎知道有什么不对劲,勒住马儿,停驻不前。

    他愣愣看她背影,忽地一个激灵,翻身下马,跨步上前拉住她的手。

    “云儿!”

    “放开!”她嗓子都叫得疼了。“我不会跟你走!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跟你走!”

    他眼中像有一层东西荡开,泛着细碎的痛,却还是忍住,“对不起,我刚才太着急了,才会不顾你,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她被他拖着无法迈步,只好转过头,仰着脸,“你不要再装了,难道不累么?!”

    他呼吸一窒。

    她眼中涌上泪,别开脸,没有让他察觉。

    “你不要告诉我你是认真的……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我不知道你的家世,你有未婚妻,我们前夜在月老庙,你因为她突然出现,捂了我的嘴……”

    “我不是……”

    “让我跟你走,但跟你去哪里?去了长安,就会比妓院好么?!”

    “你会娶我么?”

    她终于问了出来。

    肩膀一颤,几乎不能抑制。

    “我……”他嘴唇翕动。

    小楼睁着眼,等他回答。

    可是半晌,还是悄无声息。

    她点点头,“你自己也明白,所以还不能放开么?”

    他连嘴唇都失了颜色。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云层后面,没有半点光亮。

    “云儿……”他倏地弯了弯唇角,有些没力气,“你还记不记得月老庙老先生说的,不要错过……”

    “当然记得,”她冷笑,“第五十八签,招小人,哪里是什么上上签,你与他合起来诓我罢了。”

    她咄咄逼人,简直像极了戏文里薄情的青楼女子。

    哦,不是像,而是就是。

    她瞪大了眼,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任他拼了命地想从中找寻出一点欺骗的痕迹。

    可是那张充满了希望和温暖的脸慢慢暗淡下来。

    最后,凝成一片冰冷。

    “你以为我骗你?”他问。

    “难道不是?!”她嗤笑,眉角上扬。

    他忽地一眨眼,转过身,再没有看她一眼。

    走到马边,翻身上马,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毫不迟疑。

    随后高高扬起鞭子。

    马儿扬蹄,溅起一地灰尘。

    她呛得涕泪满面。

    那头索渊见状,挥鞭跟上。连用眼角瞥她一眼都懒得。

    不过一眨眼,他们就走出老远。

    小楼抽抽鼻子,往宸州城跑。

    月亮隐没,漆黑一片。

    后来天边一道闪电,片刻后,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她跑得几乎脱气,也才走了一半的路。

    雨由小变大,落在她身上,竟如冰雹一样砸得人生疼。

    “唔……”

    她忽地捂住胸口,脚一软,直直跪在地上。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6-7 18:09:37
☆、第一百三十一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十)

    耳边尽是哗哗雨声,她一点力气也没有。

    胸口好似被人用铁锤子重重砸了几下,疼得人直哆嗦,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时间早就过去了,他应该走了吧……

    她一想,差点喘不上气。

    “姐姐……”怯怯的呼声由远及近。

    她抬眼,模糊瞧见一个小人儿跑着过来,几次不慎,跌倒在地,但下一刻又自己站了起来。

    “姐姐!”

    到了近前,小人儿一身灰衣,稚嫩的脸上充满了担忧。

    满头满脸的雨水,身上也湿透了,着急地拉住她的手。

    有些眼熟……

    她想了想,花费好多功夫才记起曾在街上见过他。

    是那个小乞儿。

    “你……”她嘴一张,雨水落进去,顿时呛咳起来。

    “咳……咳……”

    小乞儿一手绕到她背后轻拍着,“我刚才在街上看见姐姐被人掳走,一路跟来……”他说的小心翼翼,不时偷觑她的神色,见没有什么厌恶,这才稍稍放下心。

    她越咳越离开,简直连心肺都快咳出来。

    身上无力,小乞儿用瘦弱的肩膀撑着她:“姐姐你别怕,我们回去,给你找大夫。”

    说着想扶她起来,可他不过孩童,哪里有那个力气。

    她心口疼得腰都直不起来,身子蜷缩成虾米。

    小乞儿年纪虽小,却有些大人模样,当即安慰她道:“姐姐你等等,我刚才来时看见有晚归的猎人在路边躲雨,我去求他们来帮忙。”说完松开手,一路跑着去了。

    小楼伏在地上,衣裳染了泥。

    头发松散开来,零落地披在肩头。几缕落在地上,沾了水,纠结缠绕,地贴着脸颊。

    她双臂撑着地,用力想站起,可身子起到一半,手一软,又重重倒下去。

    试了数次。

    最后一次撞得惨了,侧脸搓到地面,一股火辣辣的麻痛。

    喉间嘤咛,夹杂在风声雨中中,几不可闻。

    侧脸贴着地,雨水溅落到眼睛里,再流出来时,变得温热。

    她实在没有力气了。

    眼睛睁着,时间仿佛忽然慢下来。

    雨水从天空落到地面,溅在地上,晕开一些尘土。热气升起来,附在人身上,躁动着,又奇异的安静。

    风声细微,可还是被捕捉到。

    她忽然很想睡觉。

    衣裳浸透,慢慢有一点冷。

    缩了缩肩膀,耳边轻响。

    是那个孩子回来了么?

    她不过见他可怜,几分似幼年的自己,所以给了些银子,说了些话。

    没想到他还记得她。

    “你真有本事,竟把自己弄到如此境地。”嗤笑声响在头顶,饱含着奚落和嘲讽,是男子独有的低沉悦耳。

    她闭上眼。

    “死了?”他笑,俯下身,捏着她的下颌将脸板正,看她睫毛翕动,明白是清醒着。

    于是松了手,“本想着来听一听你的条件,现在却是不用了。”顿了顿,轻笑:“你将他气走,连我都佩服。”说着拍了拍手,施施然转身欲往回走。

    一柄六十四骨节纸伞,遮着一方天地,随着他起身,伞面上的雨珠砸下来,落进她耳朵里,激起一阵轰隆巨响。

    她皱着眉,咬牙忍下那种世界倒塌的声音,脑子里好似真的灌了水,眉心顺着鼻梁一阵寒意。

    她觉得自己像一尾鱼,鼓着腮帮子在岸上求救,可宽阔天地,一片干涸。

    她好像快死了。

    “司马昱……”

    叫声出来,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粗噶得难听,一点都不像女子该有的声音。胸中仿佛吐了一口郁气,轻松不少。

    他顿住,侧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身污泥的她。

    小楼眨眨眼,“如果……”

    他眉头微蹙,下意识凑近了些。

    “没有……”

    剩下几个字她恍惚嚼在了嘴里,他竖直了耳朵,也听不清半个字。

    “你说什么?”

    手一伸,揪住她后颈的衣料,轻轻一提。

    她好瘦,全身加上珠宝配饰怕都没有几两重。他只微微用力,她就整个人倒向他。

    他一时忘记她满身脏泥,又不愿丢了伞淋雨,思虑之间,她已经落进他怀里。头砸在他下颌上,仿佛听见骨头脆响。

    “嗯……”他闷哼,身上凉意袭来。

    一低头,才发现衣襟都被她染湿了。

    “你刚才说什么?”他忍着痛,又问了一遍。

    她微微仰着头,嘴唇一开一合,偶尔擦过他的肌肤,温软和冰冷的混合。

    “放开!”斜里突然冒出一个尖利的嗓音,是小孩子独有的稚气和愤怒。司马昱一回头,便见一道矮小的黑影风一样朝他冲过来。

    皱眉,揽着小楼清闲转身错开,小乞儿扑了个空,吃了一嘴的泥。

    “坏蛋!”小乞儿挣扎着爬起来,冲他瞪圆了眼睛,“不要伤害姐姐!”他刚才顺着原路回去找,谁知走了一截还是没见之前的猎人,想来是冒着雨进城了,于是赶忙赶回来,谁料竟有一个登徒子想冒犯她!

    司马昱闻言勾唇一笑,不屑的神情刺激了小乞儿。

    “你……”

    “不想她死你就闭嘴。”轻飘飘一句话,顿时将他满腹的脏话堵在喉咙里。

    司马昱看他一脸吃瘪的样子,心中好笑。

    又低头看小楼。

    她好像昏睡过去了,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挣也挣不开。

    算了,就算是日行一善。

    而且……黑眸一闪。

    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用处呢。

    背着她走了一路,等回到城里,他身上也湿透了。

    入了夜,街上行人极少。她这个模样送回醉笙阁只怕不妥,既然决意做次好事,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你要带姐姐去哪里?!”小乞儿寸步不离,一双黑亮的眼睛防贼似的盯着他。

    司马昱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想了想,随意找个最近的客栈住进去。掏银子让小二请大夫出诊,然后自己丢下两人,飘飘然走了。

    小乞儿守在窗边,端盆打水,给小楼洗干净面上的脏污,连连换了几盆水,大夫才到。

    把脉、开药,小二跟着去抓回药,直接丢在桌子上,打着哈欠走了。

    小乞儿气鼓鼓地将东西抱在怀里,给小楼掖合被角,这才乖乖去煎药。

    等熬了半天,小心翼翼端着碗回来的时候,才见司马昱也回来了。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干干净净、玉树临风地立在窗前,颇有几分我欲乘风去的感觉。

    乞儿不想理他,端着药到床边,晾凉了然后个小楼喂下去。

    一个不慎,药汁呛到气管,她大声咳起来。

    “你想扰民么?!”司马昱不悦,瞪了他一眼。

    走到他身边,夺过勺子,自己喂起来。

    他果然要细心许多,小楼慢慢咽下去,没有再出事。

    乞儿眼巴巴看着一碗药见了底,心里颇为不甘。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起来,也学着司马昱一样站在窗前。

    他个字不够高,干脆搬了小圆凳来踩着。

    却见一辆马车停在城门口,想要出城。

    这个时辰,城门已经关了,但那马车或许大有来头,不过片刻,就有管爷毕恭毕敬地来开门。

    “好威风呀。”他不由赞叹了句,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这样就好了。再不用受人白眼,想什么时候出城都可以,威风凛凛的。

    司马昱嗤笑一声。

    乞儿正欲骂人,忽见那马车侧边的帘子里伸出一只手,纤纤玉嫩,然后探出一张脸,正眉目含愁地往后看。

    那姑娘好漂亮,眼睛大又圆,虽然比起姐姐还差上好多,可也不错了。

    正想着,面前忽然“砰”地一下,窗子被司马昱大力关上,他虽反应快,但还是被砸到了鼻子。

    哀叫一声跳下凳子,捂着脸,满眼怨恨地瞪着他。

    司马昱虽然刚才也是对他和姐姐爱理不理,可也比不过现在。

    人模狗样的脸上凝了一层寒霜,眼睛里像在过冬天,大雪飘得人直打颤。

    他年纪小,但不代表不识人脸色。

    当下噤声,默默缩到床边守着小楼。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6-7 18:09:57
☆、第一百三十二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十一)

    她喝了药,眉间的纠结渐渐平淡下来。

    裹着被子,额上薄汗,卷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烛火微晃,那影子也跟有了生命似地,微微地动。

    小乞儿也是累了,照顾好她,自己都懒得顾,一身半干的衣裳,便这么蜷在床边趴下。

    司马昱立在窗边许久,明明是一扇雕花木窗,偏生他眉眼不动,仿佛能透过这片阻隔,看透过去。透到更长更远的地方,随着那马车轱辘声,渐行渐远。

    “嗯……”

    身后一声轻响,他敛了心神,侧身看去。

    她微微动了动,耳边碎发落下去,铺在瓷白枕上。唇上苍白,不知怎地,有点刺眼。

    勾了勾唇角,转身出了门。

    等到翌日醒来,亦过了午时。

    阳光正盛,透过窗棂照进来,撒了一般床铺。她眼睛不适,睫毛轻颤,过了许久,慢慢睁开眼。

    耳边是“呼哧、呼哧”喝东西的声音,她侧脸,就看到小小的人儿踩着圆凳,抱着瓷碗吃得正香。

    听见声响,偷空转过头,对上床上的人儿,立时精神一震。

    “姐姐,你醒啦。”搁下手里的东西,跳下凳子,几步扑到床边,满眼开心。

    小楼浑身虚软得很,模模糊糊忆起昨夜的事,面色苍白,轻轻“嗯”了声。

    小乞儿手忙脚乱地扶她起来,“那个冷面神虽然人看起来坏,但心肠还可以。早上让人给咱们送了吃的来,姐姐,便宜不占白不占,你等等,我抬给你。”

    “不、不用了,”她抬手,按揉额角,“我该走了。”

    花魁大赛中途弃场,又是一夜未归,此番回去,不知有多少磨难等着她。

    小乞儿眨巴眼,也不多言,仔细给她提了绣花鞋穿上,扶着人儿一步步走出去。

    出了客栈,踌躇片刻,终究是不死心,先去了北城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没有她要找的人。

    “姐姐……你还好吗?”小乞儿费力地托着她的手,努力仰起脸,看她面容。

    小楼垂下头,额边碎发晃动,朱唇开阖,声音低柔:“没事。”

    他莫名觉得舒服得紧,“没事那我们就走吧。”

    回到醉笙阁,因时辰还早,门合着,安安静静的样子。

    小楼在门前顿了顿,侧身轻声道:“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儿咧出一口牙:“我叫孟青,”顿了顿,声音有些低,“‘青山独归远’的青。”

    小楼一愣,抬起手揉揉他的发,轻笑道:“好,我记住了。”她没有多问,没有多说,反而让他更委屈了几分。

    乖乖松开手,眼瞧着小楼进了醉笙阁的门,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厅堂里静得很,一点都不像平日里跑了姑娘该有的做派。

    她一步步走得很慢,脑子仍是晕着。

    对了,木姐怕什么呢。她的毒一日未除,走得再远,始终都会回来的。

    走到后院,月洞门前守着的人恍若未见,侧开身,让她进去了。

    太阳烈得很,晒得人头晕脑胀。

    脚下碎石小道硌人,她强撑着。走过九曲小桥,一抬眼,忽见不远处石道上跪着个人儿,拉耸着脑袋,已是体力不支。

    那模样再熟悉不过,她心里一颤,连疼痛都去了大半。

    “书墨!”

    书墨身子一软,迷糊中抬起眼,看到模糊的影子朝自己飞奔而来。心中一松,终于合上眼,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小楼心都跳到嗓子眼,费力拉起她,半抱在怀里,颤巍巍地伸出手探在鼻下,直到感受到气息流动,方才松了口气。

    眼里发酸,身后一声冷笑:“怎地回来了?趁势远走高飞不是更好?”

    小楼没回头,将书墨仔细抱在怀里。

    身后的人待要继续嘲讽,忽地一顿,低声请安:“木姐、张妈妈。”

    小楼顿了顿,将怀里的人小心放下去,跪着转过身:“木姐、张妈妈。”

    眼角是紫艳得意的脸,君娆面上一副担忧之色,可眼里亮光,是掩饰不住的笑。

    她头低着,几乎快埋进地里。

    耳边一声浅淡的,是木姐的声音:“舍得回来了?”

    她头又低了几分:“昨夜是云儿不懂事,擅自离开,请木姐饶恕。”

    木姐笑道:“我哪里敢,云姑娘多大的面子呀,我哪里有这个本事饶了你。”

    小楼越发恭敬了:“云儿犯了错,木姐要骂要罚,绝无怨言。只是书墨丫头本不知情,还请木姐网开一面。”

    张妈妈叹了口气:“你这丫头……自己尚且顾不过来,还瞎操什么心。”

    木姐勾起一抹笑:“云姑娘善良无邪,给下人求情,有什么好奇怪的。”顿了顿,笑道:“既然你愿意,我便成人之美,来人,把书墨丫头送回去。”

    目光落在小楼头顶,越发渗人:“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我便管不住了。既然你不愿出席花魁大赛,在达官贵人面前露一露脸,我也不强求。如今驻守宸州的将士在周山剿匪大胜,罗将军命各家拨几个能歌善舞的女子去助兴,你便收拾收拾,明儿个去了吧。”言罢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张妈妈嘴唇翕动,半晌,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转身跟上了。

    紫艳面有诧异,但一闪即逝,笑了几声,也走了。

    小楼跪着,膝盖已然麻了。

    转瞬间院子里的人走得一个都不剩,她慢慢撑着地站起来,揉揉腿,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看来木姐这次是真的气得狠了。

    所谓的助兴,十有八.九,不过是为那些常年离家操练的士兵开荤罢了。

    跳得好,被将军看上,自然陪上一夜,好好回来。

    若是平平不入人眼,手下的兵将谁瞧上了,扯着云雨一番,不知要遭几次罪。

    木姐……已当她为弃子么?

    回到屋子,书墨乖乖躺在榻上,面容惨白。她跪坐在榻前,看着书墨的脸,不自觉出了神。

    手指纤长,拂过书墨的鬓角、鼻子、嘴唇……这是陪伴她那么多年的人,为了书墨牺牲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

    况且……是她太粗心大意了。一听见楚公子,便想着哥哥。一想到哥哥,就那么不能控制。

    却从没想过,会不会是别人设的局,引她来入。

    木姐对她的器重,整个醉笙阁都心知肚明。那日她因为玉佩失态,缠着楚画,也是众人所见。其中若有有心人,借机设了圈套,也并非不可能。

    她眼皮发重,慢慢俯在书墨边上。

    傅南楼,你早就不该再期望的。

    那么多年了,他要回来,早就回来了。

    况且……就算他真的回来了,你还有脸面见他吗?

    尊贵的御使千金,俏皮可人的傅南楼,早就死了。

    如今活在这世上的,是醉笙阁尚未挂牌的姑娘云儿,她身子不干净,连心……也不干净了。

    休息一夜,第二日,书墨已能勉强下地。只是走得颤颤巍巍,看得人心惊肉跳。

    她从别人口中知晓了木姐的决定,一直不停地掉眼泪,那眼泪落进给小楼熬的药里,苦涩难耐。

    小楼仿若失去味觉一般,一饮而尽。

    末了将碗递还给她,低低说:“谢谢。”

    书墨眼睛又红了。

    扑在脚踏上,啜泣道:“姑娘,我们去求求张妈妈吧,她一向疼你,一定会帮着劝木姐回心转意的。”

    小楼一笑,将脚套进绣花鞋里。轻轻巧巧地起身,在妆台前落座,笑道:“你瞎想什么呢,木姐这是给我机会,让我能去见见那些手握兵权的贵人,这样的好事,别的姑娘求都求不来,你哭做什么?”

    她说的轻巧,书墨心中酸涩,哭得越发厉害。

    颤着手给小楼梳妆,几次扯痛头皮,小楼叹了口气,将她打发去休息。自己执着梳子,绾了个简单的发髻,翻出舞衣换上,静静坐在屋前等。

    将近日暮,方有婢女来唤。

    从后门出去,一辆四角马车停在那儿。撩开帘子上了车,里头都是几个醉笙阁早已挂牌的姑娘。并无什么名气,姿容平平。

    乍然瞧见进来这么一个可人儿,那些人皆是一怔,互相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小楼寻个角落坐下,低头不言。

    瞧着人到齐了,车夫挥鞭,马车骨碌碌地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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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对不起各位亲,璃终于回来了!

    实体稿已交,接下来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修稿,所以网络更新不会太多,但璃保证,每天都更~!

    爱你们,么么哒~!PS:正文字数是够的,再么么一下~



☆、第一百三十三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十二)

    到的时候,天色已近黑了。

    远远一线光,微弱得好似将要燃尽的蜡烛,透着凉意。

    她们下了车,规规矩矩站成一排。全都垂首,两手在身前交叠。不一会儿,各家送的姑娘都陆陆续续来了,粗略一数,竟有将近三十人。

    站成几排,香风阵阵,熏得人头晕。看着多,可僧多粥少,这些,怕是远远不够。

    从营里走出个四五十岁的婆子,粗布衣裳,头发利索地用木簪簪着。

    “跟我来。”冷声吩咐,竟是看都不愿正眼瞧她们一眼。

    姑娘们应了声“是”,排成两排跟在婆子身后。

    来往巡逻的兵士一板一眼,可眼角止不住偷瞄她们。

    小楼手脚发凉,用力掐着虎口,才有了些力气。

    进了顶帐篷,婆子淡声吩咐让她们候着,转身自个儿出去。

    布帘子落下,彻底昏黑一片。不大的帐篷满满当当挤了那么多人,连根蜡烛都不点,黑暗中只听得到周围细微的呼吸,偶有女子动手拉扯裙摆,窸窣作响。

    大家都沉默着,仿佛等待接受什么。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有人来看她们。

    还是方才那个婆子,提着灯,与几人簇拥着另一个衣着好些的妇人。

    姑娘们尽数站起来,垂手而立。

    妇人声音沙哑:“都抬起头来。”

    随即扶着掌灯婆子的手,一个个仔细看清了容貌。间或点出几个姑娘,站到妇人身后。待瞧到小楼,面容一怔,倒是有些不可置信。仔细又瞧了几遍,颔首道:“这个不错,模样倒是几年里最好的一个。”顿了顿,声音略微缓和些:“哪个地方的?都会些什么?”

    小楼福了福身,“醉笙阁的,歌舞都略懂一些。”

    正说着,忽有人进了帐子对那妇人耳语几句。

    妇人面上一惊:“怎地来了?”想了想,对传话人道:“你回罗将军,我晓得了,正好有一个容貌好的,请将军不必担心。”

    言毕将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自有人领着小楼站到另一边去。妇人将三十个姑娘看了一遍,吩咐手下的人几句,然后带着挑选出来的几个出了帐篷。

    “你们几个的容貌我瞧着也算是里面拔尖儿的了,稍后庆功宴开始,顺着两排坐席依次上去,陪着官爷们说说话、吃吃酒,可明白了?”

    “明白了。”众人齐声回答。

    妇人满意地“嗯”了一声,“既然明白了,便跟着去吧。”言罢转向小楼,“你跟我来。”

    小楼颔首跟上,走出一截,妇人回首,言语低沉,带了几分警告:“有位身份尊贵的主子来了,因我见你可人儿,心中怜惜,特意将机会留给了你。待会儿去了,必要尽心侍候。若是得力,往后荣华富贵,富不可言。”稍一停止,眼睛微眯,“若是稍有不当……你可明白?”

    主子?

    小楼脑中一转,已下意识地应下。

    如此瞧来,木姐倒也不算如何薄待。会被送来此处的,大都是青楼妓院里已年老色衰、风头不再的女子,她这一来,倒算是一枝独秀,陪侍主位,亦是情理之中。

    唇角不由浮起一丝冷笑,眸中冷凝。

    拒绝阿祉,不知是对还是错。

    他对自己,没有半点错处。但她心中茫茫,放着个哥哥,放着一段前尘旧事,却不知,还能不能放下他。与其随他潜力未卜,不如不要再做纠缠。

    木姐迟迟不肯给解药,她究竟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脱离?

    “姑娘?”

    “嗯。”回过神,妇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面前站着的瘦弱男子,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紧紧攥着长枪,面上红晕,像是不好意思。“请随我来。”

    转过身,先前被选出的女子在几个兵将带领下,往前去了。

    所谓的庆功宴,不过是摆了粗劣的酒菜,兵士们围着,甩开膀子吃喝一番。将官们相对而坐,中间空地上,已有女子起舞。舞姿不过一般,助兴而已。

    一曲方歇,便有将官大笑将人唤上前,那女子盈盈行礼,顺从地走到男人身边,柔顺地倚着。

    “姑娘,”领路的士兵停下,揉揉后脑,指了指主位,低声道:“就是这儿了,姑姑吩咐你上前伺候。”

    她颔首,转头望去。

    灯火重重,一时竟看不清。

    遮了遮眼睛,等适应这样的光之后,慢慢从将官席位的后方上前。众人皆在欣赏歌舞,一时倒没人注意她。

    顺顺利利走到主位边,低着头,福身:“奴家前来伺候。”眼角只瞧得到玄色一抹,金丝勾边,富贵俊逸之气不掩。

    那人清清淡淡“嗯”了一声,他身边站着的下人却是先开了口:“下去吧,我家主子不用你们伺候。”言语间的鄙弃不屑不言而喻。

    她应着:“是。”

    那人却忽然抬手:“等等。”顿了顿,“谁让你多嘴的。”

    “主子……”

    主位上的男子挥挥手,将仆人打发了,目光闲闲落在她身上。

    一身碧色罗衣,轻软贴身。腰间扎着白带,系出盈盈一握楚宫腰。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偶尔虽夜风一动,竟是说不出的清丽无双。

    唯有那双眼睛,没了平日的光,盯着自己的鞋尖,一点都没看他。

    隔了一日,好似恢复了些精气神。只是没想到,来的竟会是她。

    勾了勾唇,吩咐:“你过来。”

    “是。”小楼应了,缓缓直起身。

    那张脸在视线里逐渐清晰,凤目薄唇,篝火的光影好似落在他脸上,重重叠叠。那眸子里的东西仿佛被淹没了,深深沉沉,一点都看不清楚。

    小楼心中一跳,下意识想往外走。

    可一阵风过,又将脑子吹醒了。

    她笑了笑,肌肉有些僵硬:“世子。”

    司马昱含笑“嗯”,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笑容浅淡:“云姑娘。”

    底下的人时刻注意着,他一说话,便自发停了杯中之物。

    司马昱笑道:“各位将军不必理会我。”言毕拍拍身边的垫子,挑眉而笑:“姑娘为何不上前?”

    小楼低着头,轻轻落座,与他之间隔了将近一臂的距离。

    他笑笑,倒是不恼,执壶为她斟了一杯酒。

    “若你同阿祉走了,哪会有今日的局面。”

    小楼淡声:“多谢世子操心,各人自有命数,不必为云儿担忧。”

    他嗤笑:“云姑娘好生嘴硬。”饮尽杯中酒。

    坐在下首的罗将军举杯笑道:“小王爷认识这位姑娘?”

    “有过一面之缘罢了,”司马昱仿似毫不在意,目光从起舞之人身上扫过,撇了撇嘴角。

    罗将军不自觉敛了神色:“是卑职的错,因时间仓促,只找来这些……”

    “不碍事,”司马昱抬手,忽地转向小楼:“有了一个人间绝色,再有其他,岂不是累赘。”

    罗将军闻言,看向小楼,但见芙蓉面,春意盈盈,心中一动,避嫌般地转过脸,“小王爷说的是。”

    司马昱这一番,倒是成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了。

    连世子爷都称赞的人间绝色……

    都是练武之人,习惯了没上没下,也不似罗将军知些礼节,全都大咧咧地盯着小楼。

    那目光好似火苗,一簇簇落在她身上,灼烫得很。

    坐在最末的一个大胡子将军忽然推开怀中美人儿,怔怔抚着桌沿站起。那双眼睛竟似发痴了一半,傻傻定在小楼脸上。

    其他几个纵是有些失态,好歹忍住。

    罗将军看他这般,不禁皱眉:“陆校尉。”

    陆校尉喃喃应了一声,半点没从小楼身上回神。

    伺候的女子也觉察到气氛不妥,当即盈盈一笑,“大人”,娇唤一声,拉住陆校尉的手,慢慢将他拉坐下来。

    司马昱勾唇一笑:“罗克川,何必这样拘谨,都是一家兄弟,不过看个女人罢了。”

    小楼面色一僵。

    罗将军干笑:“是、是,是属下莽撞了。”

    司马昱眼角扫过小楼,看她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说不出为何竟有些恼怒。瞧着台下女子舞毕,挑了挑眉角,笑道:“云姑娘,我瞧着这些庸脂俗粉连你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你不如下去舞上一曲,好叫她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舞。”

    方才打量她的那些男人们闻言个个眼睛放光,见司马昱似是真的不在意,便都大声叫好起来。

    小楼推不过,起身行礼:“是。”



☆、第一百三十四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十三)

    她应了是,面上反倒淡然下来。

    就是这样,一直这样就行了。

    不要阴阳怪气,不要神色莫名。只消用他最惯常的冷漠无谓,将她推到任何地方,她都会安之若素。

    像从前任何时候,不将她放在眼里,轻易发号施令,置之生死。

    她不会比这个更感激了。

    恭敬地低着头一直退下来,营中乐师都是将士充当的,所会曲子不过那么两三首。反正大家图的是高兴,也没有太多在意弹的是什么,跳的是什么。

    她随意指定一首,施施然在空地站定,摆了个起势。

    那厢乐声一起,双手在身前交叠,随着颤音猛地向左右挥展,袖中蹿出的水袖仿佛有了生命,鸟儿一般凌空。

    屈膝、下腰,每一个动作都清丽自如。她面上并无太多神态,偏生那一双眼睛好似在舞蹈中立时活了过来,将火光、星光、月光尽数吸到里面。

    既清丽,又透着难言的妩媚。

    兵将不由看呆了,只觉那一点朦胧中的微紫,好似无限放大。

    身姿柔软,小巧精致的可人儿……挥袖间又仿佛有千钧的力道。

    司马昱眸色深沉,唇边一丝笑若隐若现。

    忽地一阵风过,吹得衣袂翻飞,恍然间她大有几要乘风而去的样子。

    陆校尉心中一震,已然站了起来伸出手。

    正巧她展袖,那长长水袖瞬间到了面前,陆校尉还来不及反应,已是下意识地抓住。

    小楼抽手间察觉阻力,不动声色地看过来,就见大汉痴痴瞧着手中袖角,眸中迷离。

    她微一皱眉,用了巧劲往回一扯,凭空一声“嘶”,水袖已然断成两截。

    众人皆被这番变故下了一跳,乐师怔怔停下。吃酒的将士们也安静下来,偌大的空地一时安静得出去。

    陆校尉面上发红,酒意上涌,倏然推开椅子,踉跄着向小楼走来。

    他身边的美人想要拉,却又不敢,踌躇地在原地跺脚。

    小楼眉头微蹙,拂袖往主位上走,却不及他的速度。不过才走了两三步,腕间一紧,被陆校尉紧紧握住。

    她眉间纠结更甚,回首间低低道:“请大人自重。”

    陆校尉恍若未闻,罗克川站了起来,似乎要上前解围。陆校尉抬手大笑,忽地道:“世子爷,我陆云重是个大老粗,也不会拐弯子说话。今日这个姑娘实在美,您又是个不近女色的,不如便宜了俺老陆,如何?”

    他说话直来直往,言语间竟是一点都没把司马昱放在眼里的意思。

    小楼心头一跳,转头去望司马昱,他正在斟酒,闻言只是略微勾了勾唇。

    倒是罗克川耐不住,冷声道:“陆校尉!”

    为了个女人闹得不快,实在不成体统!

    陆校尉一笑,满是酒意:“罗将军,世子爷都没发话,你又多说什么?!”

    罗克川面上一僵。

    司马昱抬抬手,笑道:“不过是个青楼女子,罗将军不必大动肝火,既然陆校尉想要,给了便是了。”

    陆校尉闻言面上得色更甚,手臂一扯,直直将小楼揽进怀里。粗壮的手臂紧紧扣住她的腰,疼得人眼泪都快出来了。

    已成定局,她的身份,是没有权利说什么的。

    小楼低着头,忍着腰间的疼痛和周身围上来的浓重酒意,没说话。

    可那陆校尉不知是色欲熏心实在耐不住,还是要当着众人打司马昱的脸面,大庭广众之下,那手大咧咧从腰间往上,几乎要揉到她胸前。

    小楼浑身发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已是低声请求:“大人,可否容奴家舞完一曲?”

    陆校尉一愣,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大笑道:“好!美人儿舞姿这样美,给这些大老粗看看,馋得他们晚上睡不着!”

    觉察气氛不对的几个将军闻言都带头大笑起来,算是解围。其他士兵亦都拊掌称好。

    小楼谢了一声,等陆校尉回到坐上坐定,方回头对着乐师轻轻颔首。

    乐师会意,当下接着之前的断处弹奏起来。

    她是真的美,莫说军营,便是放眼整个宸州、昊泽,也找不出多少旗鼓相当的美人儿。

    容颜绝世,更难得是舞姿倾城,身子柔弱无骨,想来房事一事,必定十分尽兴。

    最难得是这样的美人儿,居然是青楼女子。今儿个又来了此处,错过今日,再没有这样一尝芳泽的好机会。偏生他们之前畏惧司马昱与罗克川,倒叫陆云重那个大老粗捡了个好机会。

    此时再看美人起舞,莫不带着懊恼。

    小楼自然不会一无所觉,身子僵硬,几处都跳错了步子,幸好他们瞧不出来。

    只是主位上的司马昱若有所觉,幸灾乐祸的笑容更甚。

    他在看自己笑话。

    她心中一冷。

    那笑含着无尽的讽刺和嘲弄,是在笑她放弃了大好机会,活该落得今日的局面么?

    小楼冷笑,敛了之前的情绪,尽力舞好。

    乐音将歇,她大力旋转,裙摆鼓起,黑发舞动。

    离主位越来越近,只要到了主位前停下行礼,这一场,就是终结了。

    正想着,耳后忽有风声呼呼,小楼一怔,一道影子从头顶越过,直直朝主位上的司马昱而去!

    “有刺客!”

    不知是谁大叫,小楼膝上一痛,淬不及防间跌倒在地。

    回过神,庆功宴已是乱成一团。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十数个黑衣男子,个个下手凌厉。

    士兵们饮了酒,早是没多大的力气。这下一乱,更是乱成一团。几个将军倒还好些,勉强撑着应付,可他们显然不是黑衣人的对手。

    司马昱被三四个黑衣人围攻,仍是一副不咸不淡地神情。罗克川急着想过去保护,无奈被黑衣人缠住,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楼攀着案台想站起来,可膝盖发痛,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打到,试了几次都没法站起来。

    人群慌乱,青楼女子们尖叫着四处逃窜,没一个人注意她。

    咬牙,将身子往角落缩了缩,希望别让人看到。

    面前地上忽然覆上一道阴影,猛地抬起头,黑衣人手持利剑朝她刺来。小楼猛地闭上眼,却闻刀剑铿锵声。一睁眼,是另一个黑衣人替她挡住,低语说了什么。

    想要杀她的黑衣人颔首,转身而去。

    救她的那人扯住她的胳膊,拉了一把:“姑娘快走吧。”

    他的手又宽又热,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夜下流光四溢。

    小楼怔怔,一时之间竟忘了动弹,“你……”

    那人没再多言,将她往前推出一截,反身冲司马昱而去。

    他的武功显然比其他人高出许多,司马昱原本的轻松神色,在他加入之后渐渐变得凝重,这才开始认真起来。

    小楼在腰间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总算有了力气,转头想朝外跑,可到处都是人,乱糟糟一片,根本不知该从哪里出去!

    她四处一扫,也唯有司马昱那一圈有些空。

    咬咬牙,狠下心往他那儿走,眼看着就要越过那一群打斗的人,可不知是哪个黑衣人眼尖瞧见,记起她之前陪在司马昱身边,大喝一声,抽身而出,跃过来扯住小楼衣襟朝司马昱一丢。

    混乱中耳内洪轰鸣,她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腰上一紧,却是司马昱揽住她,一个旋身,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累赘!”他眉眼沉着,满是鄙弃。

    小楼气结,想推开他自己走。司马昱冷笑,顺势松开手,她失去支撑往后倒,情急之下抓住他的襟口,稳住自己。眼角一闪,他身后黑衣人举剑而来,脑子一懵,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便贴上前。

    司马昱厌恶地皱眉,想使力将她扔出去,可她忽然力气巨大,将自己往旁边一推,耳边“噗嗤……”一声,刀剑入骨。

    他一震,偏过脸。

    她靠在他肩上,脸色白得渗人。

    额头细碎薄汗,睫毛又卷又长。细弱的闷哼声清晰入耳,这一瞬,他几乎以为是梦中。

    她……救了他?

    怎么会?!

    罗克川一剑刺中刺客,方才混乱的士兵终于清醒过来,开始恢复秩序。

    黑衣人寡不敌众,渐渐处于下风。

    眼见着无法完成任务,为首的黑衣人也不恋战,低低一声“撤”,转眼消失在人群中。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6-7 18:10:12
☆、第一百三十五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十四)

    她伤得很重。

    那一剑几乎刺穿肩胛,血肉翻出,衣裳浸染。

    军医皱眉察看了一会儿,回身朝他请示:“需得缝合伤口,否则流血过多,性命难保。”

    司马昱点头,挥退了帐内的人,只留下军医和一个帮忙的婆子。

    隔着一面屏障,他只瞧得见里头人影,偶尔听见几声闷哼,心头仿佛浮着一层乌云,看不明透。

    烦躁地扯了扯襟口,忽地起身,大步绕过去。

    军医正在用羊肠线打结。

    她趴在床上,衣裳褪了一半,露出圆润精巧的肩头。侧着脸,面色白得和身下垫着的白绒毯子差不多。唇上干燥得起了些皮,微微抿着,像在忍住什么。

    军医用剪子剪断线头,额上大汗淋漓。

    婆子递过帕子给军医擦拭,然后小心翼翼地替小楼将衣裳拉好。动作间不慎擦到她的伤口,那人儿也仅是皱眉细细嘤咛了一声。

    军医从榻边退下来,低声道:“伤口已经缝合,奴才下去熬药,稍后命人送来让姑娘服下。”

    他挥挥手,军医方领命去了。

    “世子。”婆子请安。

    司马昱颔首,看小楼一身衣裳凌乱,皱眉道:“去找件衣裳来给她换上。”

    婆子应下,弓腰退出营帐。

    人都走了,只剩他们两个,帐篷里一时安静得厉害。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是趴着不舒服,难耐地想要翻身。

    他心中一动,等反应过来,已经走到近前。用巧劲压制住她的手,不许随意乱动。

    小楼哼哼几声,倒也安静下来。

    她手脚冰冷,手背上青筋都看得见了。脸色倒是比之前好了很多,粉红粉红的,好像桃花……不对!

    他皱眉探出手,在她额头覆下,果然灼烫得很。

    眉心蹙得厉害,随手扯下一块袖子,拿茶水浇湿了,敷在她额头上。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为了救他才会受伤,若是就这么死了,他没法子对外人交代。

    交代……他要向谁交代?

    心头烦躁,又将那块布扯了丢在地上。

    茶水濡湿她额前碎发,恹恹贴着肌肤,又多了几分可怜。

    “世子,药熬好了。”

    他敛了心神,吩咐下人喂她吃药,自己出了帐篷,去寻罗克川。

    小楼迷蒙中只觉口中苦涩,却还是顺从地吞咽进去。那苦涩的东西入了胃,身上的燥热好了许多,她舒服不少,渐渐睡得更加深沉。

    等醒过来,不知过了多久。

    半边脸贴着垫子,有些发麻。身上软软的,提不起一点力气。

    微微一动,右肩撕扯般疼痛。她皱了皱眉,竟有些迷茫。好一会儿才想起昨儿个发生了什么事。

    不远处人声低语,她挣扎着动了动脑袋,总算看到前方一顶白布屏障,映着几个人影。围在桌前,似在商讨什么。

    其中一道人声,是司马昱。

    她默默又趴回原来的姿势,感受着肩上火辣的疼痛,全身一点点恢复知觉。

    过了许久,那些人总算散了。

    脚步声靠近,她抬眼,清亮水眸正正对上狭长凤目。

    一时有些恍惚。

    他和阿祉,实在是有些像。

    尤其那双眼睛,形似八.九分,总让她觉得错位,分不清身前的人是谁。

    “醒了。”他嗓音淡然,“既然醒了,就快起来回去吧。”

    她面色一滞,低低“嗯”了一声,挣扎着坐起来。

    即便努力放慢动作,肩上伤口还是裂开。不过眨眼,干净的衣裳又红了一片。

    她咬咬牙,忍住晕眩,一步一步往外走。

    她是为了救他才会伤成这个样子,可是哪有怎么样?他没有要求,是她自愿的。她不会为着这样的原因开口责骂。

    就当……就当还了当年他的救命之恩。

    他眸中闪过一抹深思,站在那里岿然不动。

    小楼手已经开始发颤,声音颤抖:“请、请世子让让。”

    他还没说话,身前人儿一个趔趄,直直往地上栽去。他蹙眉,伸手一捞,总算即使将她捞进怀里。

    眼前白茫茫一片,胸口一阵恶心。

    她怕吐在他身上,他肯定会发火,朦胧中还知道偏过头。

    他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唤人叫来军医。

    她背上的伤口出血严重,军医板着脸处理,全程竟没有搭理他一下。

    司马昱立在榻边看着,暗暗觉得可笑。

    如今整个宸州守备都晓得了,他堂堂宸王世子,被一个青楼女子救了性命。他实在该忍住自己的情绪,让她养好伤,送金银将人送走,否则她要是在这里出了事,他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

    “姑娘高烧方退,身子虚弱,需要好好静养,否则容易落下病根,还请世子体谅些。”军医处理好伤口,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恭敬退下了。

    司马昱扯了扯嘴角。

    这一番,她醒来,已是到了晚上。

    婆子端着粥水灌进她嘴里,猛然瞧见眼睛睁开,吓了一跳。

    “姑娘……”

    小楼缓过神,吃了东西,又被强逼着躺下去。

    这地方没有一个熟人,总归不安定。睁着眼睛半天都睡不着,手动了动,慢慢移到心口,往上摸去,想要攥住那个可以让自己安心的东西。

    可手指都摸到脖子根了,还是空空荡荡。

    她吓了一跳,猛地坐起来,也不顾疼得龇牙咧嘴。扯开襟口低头往下看,忽地慌里慌张下榻,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外面的人听见动静,隔着帘子问:“姑娘?”

    她张了张嘴,喉咙又干又涩,发不出一点声音。

    外间守卫以为自己听错,便不再言语。

    “嗯……唔……”她使劲发声,可出来的只是一点零碎的音。喉咙好像塞进一把火,灼痛难耐。榻边的小桌案上放着茶壶,她挣扎着拿过来倒进嘴里。一阵清凉滑过,熨帖许多。

    可再开口,还是没法子说话。

    “姑娘?!”来送药的婆子吓了一跳,连忙冲过去,将药碗搁在地上,双手从小楼臂下穿过,一把提起安置好。

    小楼“唔唔”几声,婆子满脸疑惑:“姑娘,你在说什么?”

    见她激动地手脚并用,嘴巴里半天吐不出一个字,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忙慌里慌张地去找军医。

    检查半天,军医一头雾水,只能猜测:“估摸是烧坏了嗓子,或许歇息两天便好了。”

    小楼已经平静了些,听大夫说并无大碍,松了一口气。

    转头扯着婆子,另一只手指着自己脖颈。

    婆子反应半天,仍是不得其所。

    小楼急得满面通红,军医递过纸笔,她忙接过,仔仔细细写了“玉坠”两个字。

    婆子拍大腿道:“姑娘说那个啊!疗伤的时候我见着了,沾了血,便解下来拿去洗了洗,后来被世子看到,要了去。”瞧了瞧时辰,道:“世子今日回了王府,大约明儿个会来,姑娘等到明儿个找他问吧。”

    小楼无法,纠结半天,军医和婆子都走了。

    她一个人趴了半天,心里记挂着,许久都睡不着。

    帐外渐渐人声悄悄,睁眼到天明。

    幸好他来得早,换了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的样子。大步进了帐篷,她侧着身子想问,他忽地将什么东西抛过来,落在垫子上,发出微响。

    小楼宝贝儿似地攥在手里,贴着脸好半天,才重新戴上。

    他嗤笑:“不过一个破东西,你也值得整晚不睡?真想着我会贪了?”

    小楼抿了抿唇。

    他挑眉:“真说不了话了?”

    她别过脸。

    他忽地一笑:“你放心,既是帮了我,我总归会照看到你好了。”

    小楼一点反应都懒得给他。

    他也不恼,站了会儿,又出去忙正事。

    这一番,直到日暮才来。

    命人准备了车架,送她回醉笙阁。

    她一直睡睡醒醒、醒醒睡睡,等到了地方,强撑着要下车。那副辛苦的模样,实在是我见犹怜。

    他眉头一皱,直接抱着人下了车。

    天快黑了,醉笙阁人也多起来。

    许多姑娘在门前揽客,忽见富贵马车到了面前,从上头走下个潇洒俊逸的公子,心中一喜。可再一看,那公子怀中另有美人儿。



☆、第一百三十六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十五)

    眼尖的瞧清是小楼,捂嘴咽下惊呼,转身进去唤人。

    司马昱面不改色,稳稳当当往里走。

    他要帮她,却根本不懂照顾人,胳膊从后背环过去,正正抵着她伤口。

    小楼疼得一头细汗,察觉到许多别有深意的目光,咬牙将脸转向他胸口。

    刚进大堂,远远一行人迎过来。为首的妇人妆容整齐,面上神色担忧,一走进便道:“云儿你这是……”

    司马昱往后退了退,没让她靠近。

    木姐面色一僵,随即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福身道:“云儿身子不好,劳烦世子爷照顾,奴家在此谢过。”她在宸州多少年,对宸州城大大小小的富贵人家几乎是了若指掌,当下一见,即刻认出他的身份。

    周围一阵低呼,司马昱面无波澜:“云姑娘救了我一命,我照顾她也是应当的。”顿了顿,问道:“不知云姑娘香闺在何处?她身子弱,应当休息。”

    木姐恍然大悟样,连忙引着去了。

    一番忙乱,等到能够完全休息,天都黑全了。

    书墨打了水,仔仔细细用湿巾为她擦面。司马昱坐在窗边,闲闲吃着木姐命人特意送来的糕点,不时指点书墨两句,如何能让小楼舒服些。

    小楼不自在,指了指书桌,示意书墨取来纸笔,写下几个字:“世子爷,天色已晚。”

    他搁下手里的东西,起身一笑:“这可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来姑娘房里,自然要好好参观一番,若就此走了,岂不可惜。”

    书墨不解他话中意思,小楼却是明白。

    抿了抿唇,没再说话,任由他里里外外地走了好几遍,看得她眼睛都花了。

    书墨下去换水,小楼终于忍不住,再次下了逐客令:“世子都已看过了,不知可否离开?云儿又乏又累,想歇息了。”

    他“啧、啧”两声,负手道:“你可真不客气,我好歹是宸州世子,就不能婉转些么?”说完拍拍手,笑道:“既然不欢迎,我也不多留。姑娘好生保重。”言毕施施然出了门。

    书墨抬水进来,“世子慢走。”

    他点点头,顺手带上门。

    “姑娘,世子爷长得真好看。”书墨笑了笑,没有外人,才敢替小楼脱了衣裳,擦洗身上。

    小楼淡淡“嗯”了声。

    她又道:“我刚才出去换水,一路上好些人拉着我问呢,说什么‘听说世子爷来了?’‘长得好不好看?’‘有没有打算给你家姑娘赎身?’”她模仿着丫头婆子们的样子,倒有几分好笑。

    “姑娘不晓得,她们好烦啊,都快把我袖子扯烂了。”末了还嘟嘟嘴抱怨。

    小楼不置可否。

    书墨又自顾笑起来,眼睛都弯成一道月牙:“虽然姑娘受了伤,可整个醉笙阁都晓得了,云姑娘英勇无畏,救世子与难前,实乃巾帼不让须眉,令人敬佩……”低下头,看着小楼的脸,目光温暖:“姑娘,这样一来,哪怕碍着世子的面子,再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小楼弯了弯唇,费力抬起手,摸摸她的脸,轻轻“嗯”。

    书墨眼角泪光一闪,急忙低下头,继续为她擦拭。

    巾帼不让须眉……

    若不是司马昱亲自送她回来,谁会在乎这个巾帼之举?

    她救他……

    当时脑子一懵,等反应过来,剑已经刺进身体里。她事后想了也觉后怕,若再深一些,只怕就此香消玉殒。可若时光倒流,事件重来,她也不知自己是否还会做出同样的举动。

    书墨清理干净,帮她换上衣裳,仔细拉上锦被。

    她欲言又止,踌躇好久,才低低问:“姑娘,你没跟我说,但我心里有底……我只想知道,阿祉少爷和……和索渊,他们是不是再不来了?”

    小楼默然,须臾执笔。

    书墨笑了一声,抬袖拭去眼角的泪花,摆手道:“我又不识多少字,姑娘别写了,等你好了,再告诉我吧。”言罢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小楼愣愣半晌,叹了口气。

    隔日大早,她尚在梦中便被唧唧咋咋的声音吵醒。皱了皱眉,揉揉眼睛。

    书墨不在屋里,门关着,可外头女子嬉笑声还是毫无阻隔地传过来。

    她这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闹了?

    正想着,“吱呀”一声,书墨手里端着铜盆进来。注意着脚下,直到将盆放到架子上才注意到她:“姑娘醒啦?”

    手脚伶俐地扶她起来,换了药,再伺候着洗漱。

    书墨仔细替她绾发,小楼扯住她的手,指了指窗外。

    书墨“哦”了一声,笑道:“是世子爷呢,一大早就来了。”

    “嗯?”小楼皱起眉头。

    本以为即便他顾忌人言,可昨日送她在别人眼里已算是天大的恩德了,现在又来做什么?

    书墨笑而不言,扶起她,慢慢往外走。一开门,便见湖边垂柳下立着个美人儿,含羞带怯,凝望着对面的男子。不远处站着几个醉笙阁的姐妹,个个攥着帕子,面若桃花。

    他一身青袍玉冠,难得的温柔无害。站在桌案前,手执青玉羊毫,垂首认真细致地落笔。

    身姿俊逸,配着满目垂柳,大有仙人之姿。

    小楼心思一动,下了石阶。

    他听见动静,停笔侧身,看她半边身子倚着书墨,走得艰难,眉头一蹙,大步走过来。

    她尚反应不过来,身子一空,已被他拦腰抱起。

    仔细放置在石凳上,他眉间才松了松:“你别乱动,小心伤口又不好了。”

    入画的女子不悦,娇嗔着唤:“世子爷,这画还没画完呢!”

    他一笑,竟是说不出的潇洒俊俏:“云儿既醒了,便撤了,明儿个再继续吧。”

    那些个姐妹虽然不满,可也不敢置喙,当即福身,乖巧退了下去。

    小楼抿着唇,水眸清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疑问。

    书墨看出她有话,颠颠地跑去取纸笔,司马昱已是明了,笑道:“云姑娘伤一日为好,我便一日不能放心。”

    看她撇了撇嘴,一副不信的模样,他笑道:“满宸州的人都晓得了姑娘对我的救命之恩,我若是置之不理,岂非太过无情?”顿了顿,狭长凤目黑沉,“即便我心中不愿,也总当敷衍敷衍,免得军中有人多言,毁坏我的名声。”

    小楼眸中一黯,勾了勾唇,别过脸。

    “喏,姑娘。”书墨地上纸笔,她接过搁在石桌上,招了招手。

    书墨会意,搀着她回屋。

    司马昱忽地伸手拦住,笑道:“既然一切都是妥当的,不如借这个机会,我为姑娘作一幅画,既消遣时日,将来也算一桩美谈。”

    小楼不理,他便不放。

    僵持半晌,她终是板着脸坐了回去。

    司马昱笑了笑,折身回到桌前。

    这一画,足足画了一个时辰。

    画好之后也不给她看,自己卷了藏在袖里,飘然而去。

    之后每日他都会来。

    他长得俊俏,身份又尊贵,醉笙阁里多少存了心思的姑娘往小楼住处也跑得勤。

    因她性子冷,素来与这些人没有什么交集。可仿佛一下子,每个人都与她变成了好姐妹。

    司马昱来者不拒,个个哄得她们喜笑颜开。

    她不明白,他的性子,应当是瞧不上她们这些人的,现下却能如此温润如玉,耐心周.旋,难道真的只是怕落人口舌?

    这一疑惑,直到伤好了七八分,她也没想明白。

    而嗓子,军医本说几日便会好,可都过了半月有余,她依然发不出声音。

    司马昱另找了宸州有名望的大夫替她看病,却说是当时伤重之下惊焦过度,一时伤了喉咙,本无大碍,可不知为什么好不了。只得慢慢调养。

    她担忧的却是如此一来,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将他赶出去了。

    转眼入了秋,司马昱渐渐忙起来,即便来寻她,待不过半刻便走。

    木姐对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不需要再教习才艺,不需要陪酒待客,每日里好吃好喝地供着。

    她自然知道是谁的功劳,却不敢贪着。

    阁里姐妹与她温言好语,可一个个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这样长此以往,他一旦彻底抽身,她不知会摔得多重多惨。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6-7 18:10:32
☆、第一百三十七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十六)

    但强撑着接客陪酒,因说不了话,身子也未完全好利索,至多只能抚琴助兴。

    好在来的客人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并未如何唐突。加上听闻她英勇一事,都是抱了些仰慕的心思,客气有礼,日日不歇,倒有些赶超漪染的意思。

    阁里众人对她的态度大不同于前,便连紫艳,不知是否得了张妈妈的告诫,见着她都绕着些路,很少正面相撞。本来花魁大赛上君娆凭着舞画双绝夺了魁,可风头还没享上两天,便都被小楼夺了去。

    但见了面,君娆仍是一副相亲相爱一家姐妹的样子。大家都夸她大度,小楼听了,也只是莞尔一笑。

    这日华灯初上,小楼坐于素纱帐后抚琴,隔着不远,几个公子饮酒对谈,不时隔着帘子瞧一瞧她,可面容并不清晰,反倒多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门上轻叩,“进来。”

    吱呀一声,冒出一个模样伶俐的小丫鬟,抿唇一笑:“各位公子,后院出了些事,妈妈请云姑娘去一趟。”侧过身,另进来几个漂亮的姑娘,对着他们请安:“见过各位公子。”

    几人面面相觑,不想失了风度,只好点头。

    小丫头一笑,蹿进纱帐后将人扶着走出来。

    她今日一身紫色纱裙,衬得面容如莲,皎洁如雪。一双微紫的眸子更是流光溢彩,转动间仿若生辉。

    一时叫各位公子哥们看呆了眼,倒有些后悔放她走了。

    小楼面容无波,向他们行了礼,往门外走去。

    眼见着要走到门槛了,忽地一顿,转过头来。

    书墨不解,在耳边低低问:“姑娘?”

    小楼不言,目光落在窗边褐衣男子身上,微微敛了眸,似在思考什么。

    书墨循着望过去,见那是一个很俊俏的公子,方才他坐在暗处不动声色,是以让人没有注意。现下看到,只觉一把惊艳,也难怪姑娘看呆了眼。

    龙章凤姿,得天独厚。

    他察觉到目光,唇边含着笑,静静回视小楼。

    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灯下好似一汪水,层层叠叠荡着细纹,可仔细一看,又是平静无波。

    他举起酒杯对小楼一笑,小楼弯唇,转身出了屋子。

    “那公子好俊俏啊,”书墨唧唧咋咋地说着,“我今儿回去一定要跟小蕙她们说,她们肯定不信……”

    小楼失笑,停下步子,扳过她的脸对着自己。

    书墨吐了吐舌头,这才绕回正事上。

    “世子爷命人来接你,说是今儿个十五,想邀你一起去看花灯。”

    十五?

    小楼皱眉,书墨拖着她的手晃了晃,“我知道姑娘不愿,可是木姐和张妈妈都已经答应了,马车就等在门口,要是不去,肯定会挨罚的。”

    不知为什么,姑娘对世子爷总是不大亲近,仿佛隔着一重山,看着他的眼神都经常是飘飘渺渺、琢磨不定,就像不愿落在他身上一般。

    可明明世子是那样好的人,模样不输阿祉少爷,身家亦是富贵。虽然她心里是偏重阿祉少爷,希望有朝一日他和索渊能回来的,可凭良心说,世子爷确实是很好的人。

    对姑娘,对她们,都很好。

    小楼默然半晌,点点头,扶着她往大厅去。

    出了门,四角马车停在街口,车夫守在阶下等她,态度恭敬:“云姑娘,世子爷先行一步,奴才奉命接您前往。”

    书墨帮着答了谢,两人上了马车,悠悠往朱雀街去。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马车到了街口就进不去了,只能下来步行。

    街边花灯璀璨,看得人花了眼。他们一路走过去,许多人围着摊子在猜灯谜,热热闹闹。

    她许久没这样处在闹市过了,不由弯了唇。

    书墨晓得她高兴,自己也开心起来。不时指着样式精巧的花灯说话,或看见哪家漂亮姑娘、哪家俊俏儿郎,也与她说一番。

    走了半刻,才行至朱雀街中央。那里花灯和人都更加多,有杂耍班子在空地上表演,片刻退下,一位中年男子走到空地中间,朝大家鞠了个躬,笑道:“一炷香时辰已过,不知可有哪位猜出方才的灯谜?”

    他说着话,身后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走上前,展开手中红纸,赫然是谜语。

    另一婢女端着托盘,上头红绸垫底,一支碧玉簪通体通透,在光下莹润生辉。

    书墨看呆了眼,扯着小楼道:“姑娘,那簪子好漂亮啊。”

    小楼停步去看,确实好看。转头瞧那谜语——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层浪,入竹万竿斜。

    这谜不难,她眉间一展,伸出手。

    书墨会意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精巧的笔和纸,小楼写下谜底递给她。

    她立时欢天喜地地拿着跑向中年男子。

  眼前着就快到了,忽然凭空冒出答案,男子嗓音淡然含笑。

  书墨一愣,随即垮下脸,憋着嘴看着小楼。

    小楼抿唇一笑,示意她不要在意。一转头,瞧见答出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中年男子大笑,说了几句话,让婢女将托盘呈上去。

    男子将碧玉簪子拿在手里,道了谢,转过身朝着她们的方向。

    他银衣翩然,墨黑的发束在脑后,轮廓分明,说不出的少年得意。

    周围女子阵阵惊呼,目光紧盯着他。

    他迈步,朝她们走过来。

    小楼皱了皱眉,书墨蹦蹦跳跳地跑回来,面上欢喜:“姑娘,是世子爷!”顿了顿,笑道:“他肯定是要送给咱们的。”

    车夫恭敬地往后退一步,守在她们身后。

    司马昱脚下不停,转眼走到面前。

    “云儿,”早不知什么时候换了称呼,他将手负在身后,并没有如书墨所言将那簪子拿出来。

    书墨脸上是掩不住的失望。

    小楼倒松了口气,微微福身。

    他作势一扶,她便站起来。

    身上不知盯了多少目光,看得人不自在。

    他一目了然,笑道:“我在酒楼订了位子,咱们快去吧。”

    说完一行人进了街边的龙凤楼,二楼靠窗的位子,看着长街繁华,实在是好景色。

    小楼在纸上写下话:“中秋佳节,世子如何不如家人同过?”

    司马昱为她斟茶,笑道:“今儿个太守大人宴客,父亲母亲都去了。我不喜欢那样的场合,怪不自在,倒不如与你临街喝一盏茶。”

    她不能说话,他们相处的时候都是极其安静的。偶尔她写字,笔尖在纸上摩挲发出细响,他淡然回复一声。

    这样的日子容易让人恍惚。

    她不多言,将点心分给书墨,自己抿着清茶。

    司马昱兴致极好,指着街下几个样式奇怪的花灯说了典故,又将中秋节各地不同的庆祝方式,最后绕到她身上。

    “云儿是哪里人?”

    她略一恍惚,执笔写下:“夏州。”

    “夏州?”他挑眉而笑,“那倒是个好地方,水土丰润,地杰人灵。”

    她笑一笑。

    他道:“我听闻夏州工匠极擅制琴,宫中妃嫔所用古琴,皆为夏州进贡。因而夏州人也极擅抚琴,十多年前曾出过一个琴技名动天下的女子,引得天下名士争相前往,一窥琴声。只可惜后来嫁入官家,再没了消息。”

    小楼脸色有些发白,细长的手指攥着茶杯,想汲取些温暖。

    他偏头一笑:“既然是夏州人,那云儿一定弹得一手好琴。”

    书墨扬起下颌,得意一笑:“我家姑娘琴艺无双,整个醉笙阁无人能出其右。”

    小楼抿着唇,眸色莫名。

    司马昱“哦”了一声,看着小楼:“你怎么了?脸色不大好,不舒服吗?”

    小楼摇摇头,呷了一口茶。

    他平日里态度很好,书墨倒不怕,嘟嘴道:“好不容易中秋出来,街上这么热闹,咱们却只能在这儿干看着,岂非无趣?世子爷,不如我们去街上走走吧。”

    他看向小楼,小楼还没说话,忽闻楼下一阵吵闹。

    从窗户往下看,几个小二在门前拦着一个人,嘴里不停解释着。那女子咄咄逼人,手中拿着长鞭,势要往里闯。

    察觉到头顶目光,女子仰起脸,容颜明媚鲜妍,好似灯下明珠。

    她瞧见司马昱,眉眼一弯,大叫:“大哥!”



☆、第一百三十八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十七)

    过了不久,龙凤楼侧有歌舞表演,管弦之音切切。

    而二楼临窗的位子,却有几分窒息。

    司马昱淡然瞧着小楼,泰然自若地模样让人咬牙。

    碧溪明艳似火,一双眸子看着司马昱,不时转头瞧一眼小楼,明明唇线抿得快要着火了,偏生发作不得。

    小楼坐立难安,又不知该怎么离开。书墨觉察她的情绪,站得近了一些,几乎是贴着她的后背。

    楼外人声鼎沸,楼内几人相对无言,唯有灯火明灭,竟有几分冷了。

    小楼实在受不住,正想起身告辞,却见碧溪忽地一笑,容颜熠熠,执起小二方才送来的酒壶,满满斟了三杯酒,朝小楼举起,“云姑娘,以往是我不好,言语间多有唐突,还请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

    小楼轻轻摇了摇头。

    她又笑:“姑娘救了大哥,就是我们宸王府的恩人,如今碧溪敬你一杯,聊表谢意,还望姑娘海涵。”说完一饮而尽,直直看着小楼。

    书墨皱眉,拉了拉小楼的衣裳。

    司马昱不赞同:“她伤还没好,你莫要胡闹。”

    “大哥!”碧溪不满地嘟嘴,小女儿家模样展现得淋漓尽致。“人家还不是替你感谢云姑娘,哪里胡闹了?!”

    她对着司马昱,从来是这样娇蛮可人的女儿样子。司马昱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事已至此,小楼只好端起酒杯,一口喝完。那酒火辣辣地在口腔里烧灼,顺着食道滑下去,却又奇异地生出一股桂花香,又甜又辣,全身倒舒坦起来。

    碧溪展颜一笑,又给她斟满。

    “龙凤楼的桂花酒是出了名的好,今日若不是大哥的面子,只怕我们也喝不到,来,我陪云姑娘多喝几杯。”

    小楼觉得舒服,便没有再推拒,接连饮了三四杯。

    司马昱拦住碧溪斟酒的手,黑眸沉沉:“够了。”

    碧溪脸一僵,默默收回手去。转头看着小楼,她已有些微醺,不自觉地将半边身子都靠在书墨身上,书墨也坐了下来,揽着、护着她。

    于是一笑,“好,都听大哥的。”

    话音刚落,楼梯口那又转上来一个人,笑声戏谑:“我还说碧溪妹妹怎么连宴会都没结束便走了,原来是躲到这儿来喝桂花酿,实在是小气。”

    碧溪闻声识人,回头笑道:“我哪里小气了?”

    来人慢慢走近,“这样的好东西藏着掖着,哪里不是小气?”行至烛火下,一双湛湛桃花目,风流恣意。薄唇轻扯,一身华贵衣裳都仿佛流着光。

    他勾唇一笑,俊俏是俊俏,可仿佛有几分邪气。朝司马昱拱手:“世子爷。”

    司马昱淡笑颔首:“江公子。”

    碧溪站起来,对小楼笑道:“云姑娘,这位就是太守大人的公子。”转向江公子,“子启哥哥,这便是如今名动宸州的醉笙阁云姑娘。”她说着特意往后退了退,让江子启目光直直看过去。

    小楼强打着精神,扶着书墨起来,微微福身行礼。紫纱裙上落了光,莹莹流转。乌发垂肩,衬着巴掌大的小脸。那肌肤在光下恍若玉石剔透,吹弹可破。低眉顺目,可睫毛上好似停了蝴蝶,让人怎地都移不开眼。

    江子启怔怔往前迈出一步,忽见碧溪朝自己微微扬了扬下颌,当即清醒过来。清了清嗓子,笑道:“云姑娘。”

    各自入座,三人尽兴畅谈,小楼默然聆听,酒意上涌,不过片刻便乏了。

    司马昱看她上下眼皮直打架,不由好笑,又说了几句,将碧溪托付给江子启,自己送小楼回去。

    碧溪虽不高兴,但也没有反驳。

    他们出了龙凤楼,街上人散了许多。车夫将马车驾到面前,上了车,一路无言。

    待回到醉笙阁,他嘱咐书墨几句,目送着她们进了门。

    小楼眯着眼让书墨擦了脸,爬到床上躺好。睡意深沉。

    迷迷糊糊间有人在床边动作,将她衣裳褪去,想是书墨。她哼了哼,顺从地抬手,方便书墨动作。

    外裳除尽,她哼唧两声,拥着锦被往里缩了缩。

    可蓦地腰间一热,那手又放了上来。

    手心炙热,她不舒服地动了动。忽闻书墨呼声加重,又粗又沉,渐渐快起来。

    手掌先时稳稳放在腰间,稍缓片刻,开始细细摩挲。

    小楼伸手去扯,谁料另一只手覆过来,轻轻巧巧将她的手压在脑边。

    小楼一惊,猛地睁开眼,床边黑影赫然入目。

    嘴巴一动,一道温热覆上来,她使劲张大嘴,踢腾着腿,落在床垫上,只能发出细微的声音。

    那人偏头一笑:“我忘了,你说不了话。”说着松开手,仿佛极其欣赏她惊恐的神情,点头道:“我纵横宸州十数年,倒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可人儿,虽说不了话,但更让人心中生怜。”

    邪肆一笑:“你放心,我会好好疼你。”

    云层缓慢移开,月光从窗棂透进来,模糊的眉目渐渐清晰。桃花眼,薄情唇,不是江子启是谁。

    小楼目光瞬时冷下来。

    难怪今日约她出去共度中秋,难怪在龙凤楼饮酒待客,他竟存的这种心思。

    江子启见她不再反抗,得意一笑,松开钳制住她的手,落在脸边,将细碎的黑发归置耳后。轻笑:“你放心,我若成了你的入幕之宾,自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从此往后,宸州还有谁敢不把你放在眼里,云儿姑娘你应高兴才是。”

    缓缓凑上来,伸出舌头在她唇边舔了舔。

    粘腻的触感恶心得人反胃,小楼别过脸。

    江子启得色更甚,被中的手从腰间往上,触到肚兜底边,轻轻一笑,并没有唐突地侵入。微微俯身,揽着她的腰背将人扶起来半抱在怀里。衣内的手绕到她背后,摩挲着细滑的肌肤,口中津液分泌,不由吞了口唾沫。

    小楼垂着眼,浑身轻颤。

    他贴着她耳垂,轻声哄着:“乖,别怕。”嘴一张,终于将那心中想了半日的莹润耳垂含进口中。舔舐轻咬,怀中人儿微微颤栗,说不出的让人心怜。

    右手滑到她脖颈,一拉,再滑至腰间。

    他动作慢得不得了,仿佛在品尝一道美味佳肴,一丝一毫的味道都不忍放过。

    那嘴从耳后滑下来,一点点含在嘴里,最后来到她的唇边。

    小楼一动,将头扭向另一边。

    江子启知她心中不快,于是也不勉强。轻笑一声,便继续向下滑落。

    莫不说他太守之子的身份,便是但凭样貌才情,这宸州城上下多少女儿便倾心于他。万花丛中过,却从未遇过今日这样可怜可爱的人儿。她不见一点媚态,他便如服了鹿血,浑身血脉愤张。既恨不得一口将她吞入腹中,又舍不得,非得一点点平常才觉甘心。

    真该多谢碧溪那个丫头,她先前的话,他还不信。不过一个青楼女子,再貌美也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哪里会值得惊为天人。可连世子都落了进去……这样的女子,又岂会是凡物。

    幸好还是去了龙凤楼,否则错过,自己不定要恼成什么样。

    他想着,心中膨胀,越发仔细亲她吻她,不忍错过一丝一毫。

    小楼睫毛颤着,那双紫眸在月下蕴着微光,流转如宝石,美妙如笙歌。一垂眼,他微微偏着头,正咬着她锁骨上细嫩的肌肤。

    眸子微眯,忽地狠狠朝他耳朵俯下身去。

    “啊!”

    暗夜里一声凄厉叫喊,黑影从床榻上滚到底下,身子蜷缩成一团,不住地打着滚。

    小楼擦了擦嘴,面色凛然。利落地下了床,几步走到外间。

    这么大的声响,书墨还在睡着。眉间一片皱褶,像是梦靥了,额上大汗,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

    小楼推了她几下,她还是不醒。隐约明白因由,小楼折身从桌上取了茶壶,朝书墨脸上倒去。

    书墨一个激灵,慢悠悠地张开眼,脑袋昏沉、重似千斤。

    “姑娘……”她尚不知发生何事,眼神迷茫。

    屋外火光渐渐近了,脚步声、说话声清晰入耳。小楼扯了披风系在身上,又丢了件衣裳盖住书墨。

    将门打开,护院将将走到门前,几人还在系着衣裳,都是梦中惊醒的样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十八)

    “云姑娘,刚才……”为首的护院还没问完,她已经侧开身子。

    几人神色一凛,快步进屋,直冲里间,男子嚎叫不绝于耳。

    有一个护卫将灯笼探近了看,吓得“啊”大叫一声,其他几人连忙凑过来,好不容易才望清底下的人,互相对看一眼,连忙吩咐去请主子。

    书墨裹紧了身上的衣裳,隐隐约约猜出是什么事。下了床挨着小楼站着,像是相互取暖。

    不过片刻,木姐与张妈妈匆匆而来,满面不善。

    木姐进门便冷笑:“好个偷香窃玉的花间浪子,竟摸到我醉笙阁来了!你们把他给我带出来!”言罢对张妈妈使了个眼色,张妈妈忙上前安抚小楼。

    小楼摇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里间护卫一人驾着一边胳膊,将人拖出来丢在地上。

    那人死死捂着左耳,满脸满手都是血污。木姐身子往后靠了靠,虚掩口鼻,蹙眉:“怎么成这幅样子了?”

    护卫仍是有些心惊:“我们来时,便是如此了。”

    木姐睨了小楼一眼,了然地颔首,嘱咐:“让我瞧瞧他的脸。”

    护卫应下,强行扯开他的手,露出裂开的左耳,血痕斑驳,竟险些被小楼生生咬下来!

    使劲捏着他的下巴抬起脸来,灯光不亮,木姐眯眼瞧了瞧,忽地一怔,双眼瞪大如铜铃。

    张妈妈不解:“这……”

    她一挥手,凑上去将江子启脸上黏着的发丝拨开,又仔细看了看,忽地“啊”,往后跌坐在地:“江公子?!”

    之后一阵忙乱,倒有几分像在演戏。

    等书墨回过神来,已经从醉笙阁里移到了太守府的私牢。

    牢里黑得很,只有转角燃着煤油灯,昏昏暗暗,微微闪烁。月光从高高的木栅里照进来,扑在地上的黄稻草上,冷得慎人。

    小楼立在那木栅底下,头发上落了一层星光。

    书墨不知她在想什么,可那样子孤寂冷清得很,让她莫名不敢打扰。双手环着手臂搓了搓,坐到地上。那稻草扎人,刺着皮肤又痒又痛,她咬着唇,默默受了。

    脑子里的晕眩仍在,没多久便靠着墙壁昏睡过去。

    等醒过来,天已然亮了。

    小楼仍在那木栅下,不知是刚起来,还是一夜没睡。

    书墨揉了揉脑袋,扶着墙壁爬起来,嗫喏道:“姑娘……”

    小楼微微一动,回过头,眸中寂寂一片。

    书墨眼一热:“姑娘……那登徒子不怀好意,半夜偷闯,莫说姑娘咬了他耳朵,便是杀了他也是应当的。”脚还发软,站不大稳,也不晓得江子启究竟给自己下了多少药。

    “只是他是太守大人的公子,咱们身后又没有什么可以依仗的人,怕是……”忽地一顿,双眼一亮,几步扑过去攥住小楼的手:“世子!姑娘,咱们可以找世子爷帮忙!姑娘救过他,他对咱们又那么好,一定会答应的……”

    书墨顾自说得开心,半晌才发现小楼面上淡然,她一怔,噤声。

    “姑娘……”

    小楼淡淡勾了勾唇,外间忽然传来响动。

    须臾几个官差走了进来,掏出钥匙将锁打开,对着她们道:“姑娘请。”

    书墨揪着小楼的袖子,面上警惕。

    小楼对她安抚一笑,拉着她,一前一后出了牢门。

    从大门走出去,阳光有些刺眼。

    小楼禁不住用手挡了挡,从指缝间透出个人影,落拓清俊,负手而立。闻见声响,一侧身,露出的半张脸俊朗,公子无双。

    他那双墨黑的眼睛仿佛一汪寒潭,静静照过来。

    官差上前,恭敬道:“世子爷,人已经带出来了。太守大人说了,他日必让少爷上门赔罪,还请世子爷海涵。”转过身朝着小楼,“请云姑娘包涵。”

    司马昱颔首,淡然道:“下去吧。”

    官差领命,躬身退下去。

    小楼默默放下手,任由那些光毫无阻挡地射进眼里。

    她淡漠地睨了他一眼,脚下一偏,从他身旁走过。

    书墨一步不离地跟着她,司马昱在身后,站了一会儿,也慢慢跟上来。

    她们走得很慢,小楼一夜未眠,脸色有些苍白。

    书墨担忧地搀着她,慢慢走回了醉笙阁。

    守门的人吓了一跳,许是没料到她竟能回来。忙派人进去禀了木姐,这厢书墨和小楼已经进了门,回到住处。

    书墨打水来,两人都清洗后,抬着水盆出门。

    司马昱立在屋前柳树下,背着光,看不清神情。

    书墨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

    她捉摸不透主子的心思,还是不要擅自做主的好。

    那个江子启毕竟是世子爷的妹妹带来的,谁知道他们之间是否……这些不是她一个下人该管的。

    匆匆将盆抬下去,屋前又只剩了他一个人。

    小楼静静坐在床沿,手指攥着床柱。

    门扉轻响,不过一会儿,一道人影来到面前。

    她垂着眉眼。

    他在她面前站定,低着头,目光落在她金扇子般的睫毛上,心里有几分说不出的触动。

    扯了扯唇瓣,开口:“不是我。”他嗓子沙哑,有几分细细的委屈。

    小楼漠然坐着,并不回应。

    他忽地有几分恼怒,“我说不是我。”

    话音未落,她突地抬起头。

    那双紫眸浅淡一片,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淡漠到让人心惊。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凉。

    他仿佛瞬间失去了意识,只能这么呆呆地与她相看。

    她突地偏头一笑,笑容嘲弄而又冰冷。

    他一怔,敛了神色。

    “世子爷,我家姑娘累了,您先让她休息吧。”

    身后传来书墨的声音,他眉眼不动,仍是看着小楼。

    小楼扯了扯嘴角,并不在意他。扯下床帐,整个人缩进那重重叠叠的帷幔后。

    躺下去,抱着锦被。

    “世子……”

    “你出去。”他声音冰冷。

    书墨缩了缩肩膀,看了一眼落下的帷帐,想了想,只得退了出去。

    等到门阖上,他又看了那帘子后的身影一阵,忽地上前,将床帐扯开。

    她合眼而眠,雪白的亵衣衬得那张脸越发苍白如纸。唯有眉是黑,唇略粉,才有了点生气。

    那卷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昭示着主人并未入眠。

    他俯下身,身上味道干净冷冽,一股脑灌进她鼻子里。

    下颌一紧,是被人捏住。

    他强迫着她将脸仰起来,凑上去,鼻尖几乎相触。

    “不是我。”落落沉沉,他只说这么一句。

    她呼吸一紧,慢慢睁开眼。

    那目光柔软,水光潋滟,好像荷上雨露,盈盈欲落。

    他一怔,只觉触着她肌肤的那只手着了火,顺着经脉一直烧过来。偏生甩不开手。

    她唇张了张,发不出声音。

    他不晓得说的是什么,于是又凑近了几分。

    “不是我。”

    她眼一眨,目中的泪光凝聚成一颗珍珠泪,立时滚落下来。

    他好像着了魔,自己也不知怎地,怔怔凑上去,吻在她脸上。

    泪水咸涩,被他含在嘴里,瞬间蔓延一片。

    她怔住,水眸圆睁。

    他看她的样子觉得有几分好笑,眼角一闪,瞧见她细嫩的脖颈肌肤上红痕赫然,一瞬,眼中黑沉下来。

    指下的人儿浑身冰凉,他将那泪珠吞咽进去,松开手。

    小楼一动,手指攥着襟口,往后缩去。背部已经抵到墙壁,实在退无可退。

    他静静看着她,忽地笑了笑。

    “你别怕,我会给你个交代。”

    说完起身。

    床帐子来回晃荡,光影斑驳。

    她怔怔听着开门声、关门声,不过转瞬,那人便走远了。

    脸颊上被他吮过的地方发烫,她愣愣抬手摸了摸,那一块好像着了火。

    他说……不是他?

    她应该相信么?

    他为什么会突然……突然这样对她?

    满脑子塞满了疑问,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尖锐又胀痛。

    她实在忍不住,抱着头蜷缩身子,用被子将整个人包裹起来。

    疼得一身冷汗,后来迷迷糊糊,不知何时睡去。

    待醒过来,天色已暗。

    她不过一动,帐外立刻传来声响。

    “醒了?”

    男子嗓音沉稳。

    是司马昱。

    她尚且反应不过来,床帐挂起,烛光照过来。

    他朝她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五指修长。

    她怔忡,他叹了口气,探过身将她拦腰抱起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6-7 18:10:50
☆、第一百四十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十九)4000+

    小楼往后缩了缩,防备姿态十足。

    他皱了皱眉,强硬地将她箍在自己怀里,抱到桌边放下,将桌上放的碗推过去:“喝了它。”

    小楼抿抿唇,没动作。

    屋里燃着蜡烛,一灯如灯,照得人影狭长。

    司马昱眉眼一沉,“喝了它。”

    她睫毛微颤,还是慢慢地,将那药碗抬起来,凑在唇边一口口咽了下去。

    药汁乌黑苦涩,充满了口腔的每一个地方。

    她眉头皱起来,眼角一闪,他的手凑到面前,掌心朝上,赫然躺着一颗蜜枣。

    “吃了去去苦味。”府里的妹妹们生了病,都是这般照顾的。先喝药,然后把蜜糖含在嘴里,立时便将那些苦涩化解,留下满满的甜。

    小楼愣愣看着他掌心的东西,忽地别过脸。

    他挑眉,将那蜜枣丢到盘子里。

    灯影落拓,药汁灌进肚子里,暖暖的,背上出了些微薄汗,她舒服了些。

    鬓边碎发轻轻摆动,眸子粲然似星。

    他将那药碗捏在手里,指尖摩挲着碗沿,心头有些跳动。唇上干涩,不由抿了抿。半晌才道:“太守大人的公子伤势颇重,一只耳朵几乎保不住。”

    她神情一滞,默默转过脸,看着他。

    “听说西州有名医,已经送过去了。”

    她微微仰起脸,那眼睛里亮闪闪的东西,好似水光。她并不焦急,并不害怕,只是静静等着他的责骂或是惩处。掉了耳朵又如何?她即便当时杀了江子启,落得个丢命的下场,也不悔。

    他眸光流转,语气淡然:“若要他给你赔罪,只怕得等他治好回宸州了。”

    小楼一怔。

    他唇角微弯,露出几许春意:“对不住,是我妹妹不懂事,才会造成如今的境况。你放心……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他没明说,只挑出碧溪。

    小楼看着他的脸,平静淡然,没有丝毫虚假。

    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或许是真的?

    碧溪那么喜欢他,为了他,做出些伤害自己的事,也并非不可能。

    他又一笑:“你至今口不能言,我听说常州有个擅医口耳的大夫,说不准他有法子。你好好休息,我已命人准备好,我们明日便出发。”

    他是说自己的决定,并不是问她的意见。

    小楼低下头,看着自己鞋尖。

    他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

    等到脚步声已听不见了,她才慢悠悠站起来,往里走。

    坐到床沿,躺下去的手手下一硌,探手拉出来,是鸳鸯佩。

    鸳鸯配……

    阿祉……他还好么?

    现在应当已经回到家乡了吧。

    应当,已经忘记她了。

    或许她的决定是对的,放阿祉走,总比拖着他来得好。

    司马昱的接近……她好像走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深渊前,脚下沙石流动,只要一不小心,便会跌落下去。

    她一个人死,总比拉着阿祉一起死要好得多。

    ……

    这夜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等到天明,书墨来伺候她梳洗。

    穿戴妥当,宸王府的马车已经到了。

    书墨收拾了些日常要用的东西,扶着她一起出了门。

    精巧的四角马车,几匹高大骏马,马上男子面容肃整,都是深藏不露的练家子。

    小楼垂首,踩着脚踏上了车,司马昱便坐在里头。

    这马车大得很,木板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皮毛,又软又暖。

    还有一个丫头跪坐在桌边沏茶。

    香炉燃着,白烟袅袅,安息香的味道叫人心定。

    司马昱正低头看着一本书,听到声音抬头冲她一笑,春光霁月。

    小楼默默福身还礼,挨着角落坐下。

    他眉头微微皱了皱,似乎不满意她刻意拉开的距离。转向丫鬟微微抬了下颌,那丫鬟领会,即刻转身,冲书墨笑道:“这位姐姐,马上要出发了,你与我一起到后头的马车吧。”

    “这……”书墨为难地看了看小楼,那丫鬟又笑道:“主子是主子,自然不可与下人共乘一车,姐姐还是与我来吧。”

    说完拉住书墨,半拖半拉地将人弄了出去。

    宸王府一向规矩多,司马昱又是个矫情的,小楼倒是不疑有他。瞧见车里摆着几本书,捡起来翻了翻,是前朝的话本子,便兴致盎然地看起来。

    司马昱一笑,复又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兵书。

    马车一动,木轮从青石地板上碾过,发出细碎声响。

    没有一人说话,安静得好像时间都停下来。

    小楼渐渐看得入迷,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全身心都沉到里面。

    等到眼前一黑,才恍然发觉有人凑了过来。

    “歇一歇,否则伤了眼睛。”

    他凑得极近,呼吸喷洒在她脸颊,温热麻痒。

    小楼浑身僵硬,感觉到他的手覆在自己眼睛上,遮住所有光亮。可那手掌炙热,又好像太阳。

    不自在地扭了扭,伸出手抓住他的手。

    司马昱倒不强硬,任由她将自己的手扯了下来。

    那张精致的小脸微微皱着,像是极不赞同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亲近。

    他不在意,看着她将话本子阖上放在身侧,才抽身重新坐回了桌后。

    小楼斜他一眼,闭上眼,靠着墙壁休憩。

    没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过去。

    待到外间传来声响,她才有了些意识。

    本来坐着的,此刻不知为何,已然是躺着。身下的东西又软又暖,耳边似乎还听得到心脏跳动的轻微声响。

    她浑身一僵,还没反应,便听头顶有淡然男声,刻意压低了音量:“别吵。”

    外间的人即刻噤声,没再言语。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透过车帘,漆黑一片。

    应该是到了投宿的地方吧。

    她想着,却没有动。

    抱着她的人也没想过怀中人儿或许醒来,只是小心翼翼地拢着她,尽管双腿麻木,仍是没有动弹分毫。

    她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是梦中还是现实。

    这样渴慕多年的温暖,来得实在是太晚。

    如果一切还在七年前,他肯对她笑一笑,她便如同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如今转眼七年,他将她抱在怀里,不知是为了歉疚还是感恩,没有将她叫醒,她有片刻动容,可心中好像开了一个口子,生疼生疼。

    故意动了动,装作才醒来的样子。

    那人一愣,低下头,笑了笑:“醒了?”

    她急忙坐起来,埋怨地推开他,这才点了点头。

    然后两人下了马车,进了客栈。

    第二日一早继续赶路,终于在将近正午时分来到常州。

    找了家客栈住下,她洗漱后下楼到大堂吃饭,才知道司马昱出去了。

    书墨看她有些落落寡欢,特意捡着一路上好玩的事儿说了几件。

    客栈临街,外头热闹得很。小楼隔着门瞅了瞅,书墨即刻转头问店小二:“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这样热闹?”

    店小二边端菜边答:“今儿东街王大员外家的千金抛绣球招亲,都是去凑热闹的呢。”

    书墨双眼一亮,朝着小楼道:“我还从没见过抛绣球招亲呢!姑娘……”

    “咳……”站在小楼身后伺候的丫鬟当即清了清嗓子。

    她是司马昱带来陪伴照顾小楼的,自进了这客栈之后,几乎与小楼寸步不离。

    书墨吐了吐舌头,默默转回脸去。

    突然手上一热,顺着看过去,才见是小楼拉住了自己的手。

    “姑娘?”

    小楼笑了笑,指着门外点点头。

    书墨一愣,随即欢呼。

    那丫鬟十分不赞同:“云姑娘……”

    小楼摇摇头,并不想理会她。

    等吃完了东西,拉着书墨便出了门。

    街上人流熙熙攘攘,小丫鬟和三四个侍卫护着她们,一路向前。

    到了王员外给自家姑娘搭建的绣楼,那儿人更是多了三四倍。

    她们被夹在人群中,书墨使劲踮着脚往外头看,不时回头朝小楼赞叹几句绣楼如何漂亮,那王小姐如何美貌。

    小楼笑着听她说,没过多久,王员外站出来说了一番话,随后王小姐将绣球从木盘里取出来,在护栏前站定。

    下头人海阵阵欢呼,王小姐一笑,将绣球抛了出去。

    小楼还在听书墨转述,忽然身边爆发一阵呼喊,人群瞬时变成了海浪,拼命地朝着一个方向扑过去,片刻又朝另一个方向卷过来。

    她们在其中好像小虾小鱼,根本没法子站稳。

    侍卫脸色都涨红了,拼了命想把她们从人海中拉出去,可自己也被挤得没法子呼吸,哪里还有办法抽身。

    绣球抛来抛去,人群动来动去,待小楼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挤出人群。

    书墨几个全然不见踪影。

    不过须臾,不知被谁抢到了绣球,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她站了会儿,心口突地一痛,忍不住捂着胸口蹲下身子。

    那疼痛越来越清晰,扯着五脏六腑,耳内轰鸣。

    是她太大意,竟忘了这几日便是发作的日子,此刻身在常州,如何能有解药?

    她浑身汗湿衣裳,牙齿陷进唇瓣里,冒出腥甜的血珠,转瞬咽进口中。

    人群渐渐散开,她眼前迷蒙,看见几个人朝自己跑过来,神经一松,立时昏厥过去。

    ……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这一次,却是王府花园。

    她心惊胆战、满揣希望地从醉笙阁逃回来,在花草丛中,看见自己喜欢的少年,从那土中挖出他们一起买下的酒坛,转交给另一个明媚如花的少女。

    他语声温存,问她,你欢不欢喜。

    她痛苦得仿佛下一瞬便将死去,那少年却忽地回过身来,冲她一笑。

    小楼,你快过来。

    她愣愣呆住,耳内的轰鸣,身上的痛苦,都在瞬间消失。

    呆呆从草丛中站起来,一步一步,缓慢地朝他走过去。

    那名唤琉璃的少女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只有他一人,落拓立于风中,美好如初见。

    小楼……

    明明是温柔的呼唤,她却浑身冰冷,好像即将走向什么深渊。

    ……

    “云儿……”

    耳边嗓音沙哑,热气暖着她,有几分不可察觉的颤抖。

    那个梦好像没有那么可怕了。

    她动了动,慢慢睁开眼。

    双手被人拢着,轻轻摩挲。

    心口还有轻微的疼痛,但比起之前,已是好了很多。

    屋子里漆黑一片,没有烛光,没有月光。

    她适应了一会儿,总算能看得清楚。

    颈边一颗脑袋,离她近得几乎不能再近。

    她嘴唇动了动,喊的是“司马昱”三个字。

    可是没有声音。

    但他不知为何,仿佛是听到了。

    抬起头,那张英俊的脸,有些苍白。

    看着她的容颜,心头轻微颤栗。

    小楼一动,想要推开他。

    他却死死拉着她的手,忽地用力,将她整个人扯进了怀里。

    鼻子撞到他胸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却闻头顶男音沙哑。

    “云儿……我好像喜欢你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二十)

    我好像……喜欢你了。

    夜很静,那声音低哑,不算如何清晰。

    可落进她耳里,竟轰隆如雷鸣。

    他的手扣着她的后脑,将她完全藏纳于自己心口。那股熟悉的味道,铺天盖地将她包围。

    是……梦中还未醒么?

    手指揪住腿上一块,大力一扭——疼痛尖锐。

    不是梦。

    可她宁愿是梦。

    撑着他胸口动了动,司马昱扶住她的肩膀,将人拉离。

    一双黑眸定定凝在她脸上,无声之间又仿佛有千言万语。窗棂微微发亮,是月亮从云层后跑了出来,渐渐洒进光辉。

    落在她睫毛上,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他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揉捏著,搓圆捏扁,欲罢不能。

    门上轻响,他一愣,别过脸,低声道:“进来。”

    小楼往里移了移,离开他一些距离。

    他眉头一蹙,转过头来,眼中有几分不解。

    小楼低下头。

    那厢门推开,小丫鬟端着熬好的药进来,恭敬地递给司马昱,随后又退了出去。

    他已经平复了些,吹了吹药,转过来,“喝药。”

    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

    小楼抿着唇。

    他忽地有些恼怒。

    方才说了那样的话,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可她眉眼平淡,甚至离他更远了一些——这是什么意思?

    拒绝么?

    此番喂药,她又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是他一开始相识时的厌恶太过明显,所以她到现在还认为他满怀恶意么?

    想发火,可是一想到今日回来,瞧见她被侍卫抱在臂弯里那副苍白的样子,心就一阵颤动。哪怕滔天的火气,看着她,也都化成了云烟。

    “云儿,张口。”他顿了顿,放缓了声音。

    她头垂得更低,竟像一眼都不想再看他。

    他眉眼一沉,抬手将那碗药汁含进口中大半,随手将瓷碗搁在床沿,倾身过去拉住她的胳膊,整个人带进怀里。

    小楼一惊,还没来得及动作,下颌一紧,已是被他捏住,狠狠用力让她仰起脸。

    唇上一热,那张俊颜在面前无限放大。

    她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双手死死撑在他胸口,拼了命地将人往外推。

    可他好像重似千斤,任凭她如何用力,都不能撼动分毫。

    强硬地撬开她的唇,将药水渡进去。

    苦涩的药汁扑进来,她苦得眼睛鼻子皱成一团,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得人又可怜又好笑。

    他心里莫名一软,放轻了力道。

    闭上眼,深深含住她的唇。

    舌头蹿进去,扯着她的丁香小舌大力吸吮,几乎连舌根都扯痛了。

    那药水被她咽下去,他舔舐着她口中残留的苦涩,不过转瞬,甘甜一片。

    他简直怀疑她吃了蜜,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甜。越吻越深,越吻越深,忍不住将她拉得更近。

    小楼浑身酥软,抵抗他的手伸在那儿,已然没有了力气。

    他的气息干净霸道,满满落在她脸上。

    她心口的地方又酸又涩,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个梦。

    他容颜清俊,眼里满是笑意。

    你欢不欢喜?

    欢不欢喜?

    问的不是她。

    “唔……”

    唇上一痛,他迫不得已放开她,伸手一摸,指尖血迹赫然。她强硬地仰着脸,眸子瞪得很大,紫色的琉璃光莹然流动。苍白的脸经过这一番已经染上粉红,唇瓣上有几缕鲜红,是他的血。

    他眉眼一沉,忽地冷哼一身,拂袖而去。

    小楼看着他出了门,那门大力阖上,发出声响。

    心头的重石好像也跟着他一起离开,重重喘了口气,瘫软在锦被上。

    门上一响,她吓了一跳,坐起来见是书墨才松了口气。

    “姑娘……”书墨端着些吃食,“世子爷让我来陪你。”

    将托盘放在桌上,“你好些了么?”

    小楼疲累地点点头,搭着书墨的手下床吃了些东西。

    书墨是知道她这个毛病的,是以今日倒没有多少惊慌。陪着她吃了东西,又打水伺候洗漱,最后陪在床边看着小楼睡了。

    一日一大早,才去了名医处。

    那大夫年岁不大,不过一副老成模样。

    给小楼把脉,半晌将人都送出去,与司马昱在内堂单独说话。

    书墨瞧大夫的样子不太乐观,自己也惴惴不安起来。

    等了好半晌,司马昱从内堂出来,她急忙迎上去:“世子爷,我家姑娘……”

    司马昱抬抬手,止住了她的话,转头看向小楼。

    她坐在椅子上,并没太大反应,仿佛好不好得了都与自己没多大关系。

    他无端便有些恼怒。

    “没什么大碍,调养一阵便是了。”

    书墨“哦”了一声,觉得这话与之前的大夫说的并没什么不同,有些不满。可当着司马昱的面又不好发作。

    当下提了些大夫开的药,扶着小楼上了马车,就这么打道回府。

    依旧与来时一样,小楼与司马昱共乘一车,书墨与那个王府的小丫鬟乘一车。

    司马昱坐在桌后,在纸上写写画画,一眼都没看小楼,像是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

    小楼眼观鼻鼻观心,连话本子也不看了,就这么干坐着,脑中混乱,干脆什么都不要再想。

    走了不过一两个时辰,司马昱便说累了,让车夫停下休息。

    他顾自下车,小楼抿抿唇。

    书墨跳下车,连忙上前来扶小楼。

    此处是条小道,四周风景倒是极好。花开繁茂,绿树成荫。

    书墨扶着她到树下站着歇息,司马昱在四周转了一阵,忽然带着两个侍卫往树林深处去了。

    书墨擦擦额上的汗,道:“都这个月份了,怎地还这样热。”语气抱怨十足。

    小楼安抚地笑了笑。

    她又道:“姑娘,我瞧着世子爷今儿个好像不大对劲,板着脸,话都不说一句。你说,是不是也是天太热,所以心情不好?”

    小楼神色一滞,垂首敛眸。

    书墨没有注意,正待要继续说,忽见树林中一阵慌乱,方才与司马昱同去的一个侍卫急匆匆跑过来,一见着她们即刻大喊:“不好了!世子爷掉进湖里了!”

    小楼呼吸一滞,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冲了出去。

    书墨吓了一跳,连忙大喊着“姑娘”,跟了上去。

    她没头没脑地往里跑,耳边风声呼呼,脚下绊了几次都不敢稍有停滞。

    穿过树丛,瞧见眼前豁然开阔,一片湖泊水波碧蓝,此刻另一个侍卫正费劲地拽着什么东西往岸上拖。

    她心跳都快停了,一刻不停地跑上去,踩进水里,帮着那侍卫把人拖了上来。

    真的是司马昱。

    他浑身湿透,面色惨白。

    小楼脑中轰然,仿佛有什么东西爆炸了,满满的都是浆糊。

    眼睛一热,手足无措地跪坐在他身边。

    侍卫伸手在司马昱鼻下一探,吓得瘫坐在地:“没……没气了……”

    小楼胸口扑通跳动剧烈,连忙俯下身压住他胸口。

    “司马昱……司马昱……”声音无措至极,“你不要吓我……”

    她没有想过……她从来没有想过……

    她是恨他,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他死……

    “司马昱……”

    眼眶温热,泪珠子珍珠似的一颗颗掉下来。

    砸在他胸膛上,瞬间与衣裳上的水渍融为一体,转瞬消失不见。

    那瘫坐在地上的侍卫敛了面上惊慌,抬首与另一个侍卫相视一笑。默默起身退到后面。

    书墨愣愣看着面前的场景,听着小楼的声音——她从没见过姑娘有这样的时刻……

    还在想着,手上被人扯动,回过头,是其中一个侍卫。

    张了张口,用口型告诉她“走”。

    她愣了愣,还是被他们扯走了。

    小楼泪珠子不停地掉,模糊得眼睛都看不清了。

    她只顾着一下下按压他胸膛,喘息粗重。

    忽地手上一暖,她怔怔呆住。

    眨了眨眼,将那些迷蒙的泪意挤散,才看清身下的人。

    黑沉如水的眸子,清俊面容,淡淡瞧着她。

    嘴角微微弯着,似乎带着一丝得意的笑,不知在笑什么。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6-7 18:11:07
☆、第一百四十二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二十一)

    她浑身僵硬,脑子里空白一片。

    他勾着唇角,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云儿……”他笑一笑,“你终于能说话了。”

    她眉头一蹙,猛地甩开手起身往回走。

    手上一重,一股大力袭来,她被扯得朝后跌去,直直撞进他怀里。

    她不管不顾,挣扎着要离开。

    他死死箍着她,任凭她如何咬牙切齿都不肯松开。

    小楼闹腾半天,终是没了力气。一低头,张口狠狠咬在他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上。用尽了全力,牙齿深深陷进去,自己都能尝到血液腥甜的味道。

    他像是一点都不觉得痛,头偏过来,抵着她耳后。

    他身上湿凉,呼吸却是灼热。

    “大夫说,你身子并无大碍,之所以说不出话,许是心结所致。只需用计叫你心惊上一回,自然便能发声了。”

    他语声低低,不知是否她错觉,竟觉那其中还带了说不出的浅浅笑意。

    牙齿发酸,她张嘴放了他的手。

    他将她搂得越发紧。

    忽地抬头,灼热的唇吻在她颈上,颤栗一片。

    “人生苦短……云儿,你明明也喜欢我,为什么要骗自己呢。”

    为什么?

    她怎么说。

    因为我年少时曾被你救下,暗慕于你,可是在某一日,你将我伤得体无完肤,卖入青楼。

    这些话,我要怎么说。

    她连反抗都没有了,沉默地被他圈在怀里,垂着眉眼,看不清神情。

    他含着她颈侧的肌肤,细细研磨,最终感觉到她的无动于衷,松开了半寸。

    她肤色如雪,两颊微微嫣红。衣裙都已被湖水弄湿了,贴在身上,将玲珑轮廓勾勒出来。

    可唇角平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或是难过。

    他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凸起。半晌,扯了扯唇瓣,“回车上换衣裳吧,别着凉了。”

    伸手将她拦腰抱起,径直出了树林。

    书墨伺候着小楼换了衣裳,之后一路无言。

    傍晚到了投宿的客栈,吃过东西,便到屋里休息。

    书墨沉默得很,不知在想什么。

    小楼有些神思恍惚,也没有过问。

    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到窗边。那窗户正对着客栈的后院,院中一株榕树,枝叶繁茂。

    走廊尽头忽地出现一抹黑影,她睫毛微颤,不懂声色地往侧边走了半步,将自己隐在墙后。

    是司马昱。

    他一身黑衣落拓,眉眼沉着,不大高兴的样子。

    小楼心中剧烈跳动,眼中发热,连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快速地将窗户阖上。

    书墨吓了一跳,“姑娘?”

    她摇摇头,走到床边坐下,垂首不语。

    书墨不明所以,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便被小楼赶回了自己的房间。

    天色渐渐黑下来,有些凉。乌云遮蔽,渐次飘起细雨。

    后来雨水渐渐大了,落在屋檐上,叮叮作响。

    她心里像是被开了一个口子,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实在躺不下去了,爬起来,穿了鞋子,又来到窗边。

    推开窗户,雨丝随着风飘进来,落在脸上,冰凉一片。

    她觉得舒服了许多,忍不住往前站了站。

    忽地一滞,几乎不能呼吸。

    后院之中,黑衣男子眉目模糊于雨中,微微仰着脸,看着她。

    他静静站在那儿,不知站了多久,不知还要站多久。

    她心口钝钝地痛着,静静与他对望。

    那双眸子多么黑,黑得好像夜空,在她生命中曾浩瀚如海。

    天色阴沉,廊下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得晃动。光亮在他脸上跳跃,忽明忽暗。

    她有些不敢相信,只觉这是从前都不敢有的梦。

    可他容颜熠熠,又分明清晰刻画在眼前。

    司马昱……你究竟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

    她眼前迷蒙,可仿佛穿透一切迷雾,看到他如刀剑刻画般的眉,黑沉晶亮的眼。挺括的鼻梁,微抿的薄唇。

    潮水般的情绪铺天盖地,几乎将她淹没。

    司马昱眨了眨眼,将落进眼中的雨水挤出。头上“吱呀”一声,窗户已被阖上。

    他一愣,低下头。

    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即便如此,她依旧不心软?

    莫非是他错觉,她根本不喜欢自己?

    那……放弃么?

    正想着,身后忽有轻微声响,他一愣,身后一热。

    一双手从身后环了过来。

    那手指纤白细长,抱住他的腰,在身前交叠。

    她身子软得好像一滩水,贴着他的肌肤,呼吸细弱急促,还有几声呜咽。

    他忽然失去了力气,就这么呆呆站着,任由她抱住自己。

    小楼咬着唇,额头抵着他的背,任由雨水将自己全身淋湿。

    她居然真的这么做了……

    说不出是后悔还是释然,只是抱着他的手越发紧,像是像把自己融入他的身体。

    “司马昱……”她开口,含着糯糯哭音,扫在他心上,忍不住颤栗。

    他拉开她的手,回过身。

    她鬓发贴在脸上,仰着脸,眼中有些红丝凌乱。胸口起起伏伏,双手揪着他手臂,泣不成声。

    他心中莫名一动,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她身量娇小,乖得好似小猫儿,一动不动地伏在他怀里。

    只是眼泪不断地涌出来,将他心口弄得一阵温热。

    他抿着唇,抚着她的后脑,黑眸看向远方。

    她喉间溢出哽咽,“司马昱……司马昱……”

    一声一声,好像要证明什么。

    他的体温熨帖,渐渐驱散她四周的寒冷。

    可她胸口又酸又涨,始终忍不住。

    她不知道究竟是对是错,但是这是她从年少时就渴慕的梦,如今唾手可得,她想走想逃,只觉这是一个无妄的深渊,只要朝他走近一步,自己就会跌进万劫不复的谷底。

    可他看起来那么温暖,仿佛只要她一靠近,就会得到心中所有的念想。

    他是她在这世上难得的执著,她怕再次受伤,怕再有失望……但她还是逃不开。

    “司马昱……”

    他终于低首,吻在她发顶:“我在。”嗓音沙哑粗噶,温暖她的冰冷。

    他不懂她为何哭成这个样子,不懂她这样仿佛赴死的神情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心口好像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原先空空落落的地方突然有些圆满。

    他圈着她,任由她哭成个泪人儿。

    雨越下越大,他却感觉不到,只是她在身前颤抖,心中怜惜愈甚。

    等她哭累了,将她抱回屋子。

    她已经是迷迷糊糊,眼睛肿起,揪着他襟口,无论如何不肯松开。

    书墨听见声响,从屋里出来,瞧见时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要替她换下衣裳。

    但小楼不肯放开司马昱,他只得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小楼才迷迷糊糊地松开手。

    书墨给她弄妥当,将湿衣裳抱出去的时候,司马昱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等在门口。

    看她出来,眉眼不动,跨步踏进去,随手将门阖上。

    他走到床边,她睁着眼睛,等着他。

    他一笑,在床沿俯下:“我来了。”

    她细弱地“嗯”了一声,鼻尖发红,模样乖巧柔顺。他看得心中一动,凑过去在她唇边亲了一下。

    小楼不躲不闪,脸颊泛红,目中水光粼粼。

    她这样乖,他哪怕是前一刻连想都不敢想。

    往前凑了凑,她身子温软馨香,与他的怀抱契合地浑然天成。

    “睡吧。”低声哄了几句,她将他的手抱在怀里,闭眼睡去。

    等到醒来,天色已经发白。

    她一侧脸,身边躺着个人儿。容貌俊俏,卷长的睫毛好似蝶翼。

    她心里满胀,有什么东西多得仿佛要溢出来。

    感觉到她的目光,他睫毛微微颤了颤,睁开眼,露出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

    “你醒了?”他问,嗓子发哑。

    小楼偏头“嗯”了一声,忽然道:“司马昱,你真的要跟我在一起?”

    他一愣,神色随即清明。

    偏过头,看着她的脸。半晌勾唇一笑,“嗯。”



☆、第一百四十三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二十二)4000+

    小楼仿佛变了个人。

    书墨怔怔,瞧着走在前头相依相偎的两个人,几乎以为是梦。

    身边的宸王府小丫鬟双手交握,满脸梦幻地看着那对璧人。偶尔偏头对书墨一笑,道:“你看,男才女貌……好多路人在看他们哦。”

    书墨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本来是要赶回宸州的,可司马昱忽然下令,在桐城多留几日。

    每日就是带着小楼出门踏青,逛遍了桐城的大街小巷。

    小楼与他五指交握,时不时停下看一看摊子上的东西,或是偶尔对视一笑。

    其间蜜意流转,看得书墨几乎呆滞。

    即便是阿祉少爷在时,也从未见过姑娘这么开心的模样。

    莫说阿祉……便是她在小楼身边的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

    “喜欢这个?”司马昱笑问,俊朗面容引得路人驻足。

    小楼手中拿着香包,看了看,又放回去。

    “绣工粗糙,不如我绣得好。”她眯眼笑,抬眼对他道:“等回了宸州,我亲手给你绣一个。”

    司马昱笑着颔首,拉着她又往前去。

    走得累了,在路边摊子坐下,叫几碗茶。

    小楼捧着碗含了一口,那茶水有糯米的香气,可细细品,又有几分苦涩。

    他看她小脸皱成一团,抬起自己的喝了一口,并不觉得如何苦涩。于是等她将碗放下来时伸手将那碗接过来,对着她喝的地方贴上去,将一大碗茶全数灌进口中。

    小楼等他喝完,笑眯眯地问:“怎么样?”

    他挑眉:“不苦啊。”

    她抿着嘴笑,也不说话。

    是啊,不算多苦。

    只是她现在好像掉进了蜜罐子里,连一点点的苦涩都矫情得受不了。坐了一会儿,又起身继续走下去。

    日暮时回到客栈,在大堂里用膳。他将整间客栈都包了下来,只有他们一行人。

    两个挑着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人远远打发在一边。

    小楼吃到好吃的东西,就往他碗里夹。

    司马昱笑着受了,同样给她夹菜。

    不过一会儿,两人碗中皆是堆了高高的菜肴,这才相视一笑。

    吃过东西,又顺着青石小道散步消食。

    她至今仍有些恍惚,可是手心里的温度清晰明了,又不容置疑。

    当天晚上从宸州来了人,翌日便整装出发。

    司马昱为了陪她到常州,落下了许多事,这一回去,忙得脚不沾地,连着三四日都没有功夫来看她。只是每日派人报一声平安,送来一些在路上见到的小玩意儿。有时是一个精巧的面具,有时是一把干花,有时是木雕的玩偶……

    这些东西并不值多少钱,但别有情致。她都当宝贝儿一样放起来。

    裁了绸缎,架起绷子,绣一个鸳鸯戏水的荷包。那些干花她仔细将花瓣摘下来,填进荷包里,凑到鼻尖请嗅,香味淡雅。

    醉笙阁中众人都晓得,云姑娘靠上了宸王府的靠山,即便咬伤了太守大人的公子,仍被毫发无伤地放了回来。是以一时之间又敬又怕,不敢轻易招惹。

    小楼一出门,便见她们低头绕道走开,自己也觉厌烦,干脆便门都不出了。

    闲得无聊,绣好荷包之后,又想给他做四季的衣裳。

    从白天到黑夜,就呆在窗边刺绣。

    书墨一开始不能理解,但经过这么一段日子,也习惯了。只想着人各有命,情事天定,姑娘对世子,说不准就是天定的姻缘。

    至于阿祉……反正人已走了,现下也好。

    于是点着灯在一旁陪着小楼。

    怕她看不见,将灯台凑近过去。

    没一会儿,门上传来轻响,书墨转手将烛台搁在桌上,信步出去。

    片刻回转,面上笑道:“姑娘,世子爷派人送了东西来,让你出去拿。”

    小楼一顿,停下手里的东西,疑惑道:“东西?”往常都是直接送进屋子里来,不曾让她出去拿过。

    “嗯,”书墨笑道,“就在后院,快去吧。”

    小楼将针别进布里,站起来往外走。

    书墨也不跟,只顾留在屋子里。

    天幕好似一个巨大的舞台,明月璀璨,星光耀眼,照亮她脚下的路。

    前院的笙歌不断,飘散进来,还有胭脂香粉的味道。往常觉得腻歪,此刻却不那么在意了。

    绕过假山,身后忽然一热,一双手伸过来捂住她的眼睛。

    小楼吓了一跳,转瞬闻见那人身上的气味,心中一安。

    “是谁?!”她故意怒眉训斥。

    那人笑声低沉,胸膛震动,凑近了她耳边,邪肆道:“小美人儿,我是采花大盗,听闻你貌美如花,特意来采,你愿是不愿?”

    小楼咬唇,一副纠结:“奴家心中有人,如何能随了你。”

    “哦?”他挑高尾音,“小美人儿你告诉我,你心上那个人是谁,我看比不比得过我?”

    她“嗯”了半晌,怯怯道:“他名唤李二狗,是后院看门的……啊!”

    耳上一痛,她顾不得再装,急急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你放了我吧。”

    他松开手,转而抱住她的腰,将人提起来旋转。

    小楼失重,抱着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又笑又叫,求饶半晌,他看她额头都冒汗了,才放下来。

    “谁是李二狗?”

    小楼笑着喘气,转身伏在他心口,断断续续道:“是……是司马昱,你听错了。”

    “真的?”他挑眉。

    她连连点头:“千真万确。”

    他一笑:“这还差不多。”

    小楼笑得累了,抱着他的腰,仰起脸,睫毛扫在他下颌。

    “不是说让我出来拿东西,原来拿的是世子爷?”

    他抿唇一笑,牵住她的手,拉着往前走。

    小楼笑着跟上他的脚步,走了没几步,便到了后门。

    守门的男子连忙将门打开,丝毫不敢阻拦。

    司马昱眉眼不动,却在走到门槛时忽地顿住。

    那守门人吓了一跳,喏喏低着头。

    “你叫李二狗?”司马昱沉声问,颇有来者不善的架势。

    小楼“扑哧”一声笑出来,揉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回头瞪了她一眼。

    守门人唯唯诺诺:“是、是。”

    小楼嘴角都笑得发酸,闻言一怔,又是“扑哧”一声。

    她本是随口胡诌的,没想到后院守门的真叫李二狗。

    司马昱面色沉了几分,大力得几乎在她手腕处捏出一圈青紫。将人拉出了门,伸手一推,将她抵在墙上。

    “我不是……”她开口道歉,阴影覆上来,唇上温热,将她的话全数堵在了喉咙口。

    小楼也不恼,眼睛里亮闪闪的,更加璀璨。

    他带了几分凶狠的怒气,大力吮.吸她的甜美,一手覆在她腰间,不轻不重地揉着。牵着她的手松开,往上探去。

    小楼得了自由,却不是推开他,而是抬手环住他的脖颈。

    两人相拥的姿势,在墙壁阴影中伴随着吞咽的声音。

    一墙之隔,守门人嘀嘀咕咕的声音不断传来,刺激得人血脉愤张。

    小楼不过转眼便脸色涨红,快要不能呼吸。

    哀哀地哼了两声,他总算松开了。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额头抵着他心口,头一低,才发现那只放在自己胸前的手。

    ……

    她脸都快僵了,他偏生仿似一无所觉。

    “那个……”她开口,嗓音透着不自知的慵懒。

    他头皮一紧,深吸几口气,忽地重重在她的柔软上捏了一下。

    “嗯唔……”小楼急忙掩住自己的唇,羞恼地打了一下他的手。

    司马昱哼哼:“你说,你和这个李二狗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说过几次话?见过几次面?……”

    她心中涨得满满的,胸口的酸痛瞬间消失不见。仰起脸,眯着眼笑得得意。

    他这才察觉自己说了什么,有几分懊恼的样子。哼了一声,拉着她出了小巷子。

    街上人来人往,小楼忙理匀了呼吸,寸步不离地挨着他。

    “我们去哪里?”

    他一回头,瞧见她面若桃花,眼似秋波的模样眉头一皱,将人往自己身后带了带,遮住来往的目光。

    “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也就不再发问,看着他的背,觉得自己笑得嘴都要裂了。

    没多久,他忽地停下步子。小楼一个不备,人撞上去,鼻子发疼。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替她揉了揉鼻子,抬手指向某一个地方:“我们上去。”

    小楼抬头,才发现走到了城门。

    她不知他为何带自己来这儿,却还是信任地点头:“好。”

    他牵着她的手,一步步上了城楼。

    守着的几个士兵好像根本没看见他们一样,不问不动。

    小楼有几分羞窘,埋着脸,像个小媳妇一样跟在他身后。

    转瞬到了城楼之上吗,夜风呼呼,吹得旗面鼓胀。小楼的裙子也猎猎作响,她甚至以为自己要被吹走了。

    司马昱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微微用力,将人扯进怀里,半抱着带她往前走。

    城楼上点着火把,火焰好似舌头,舔舐着黑暗。

    走到一半站定,头顶传来他含笑的声音:“你看。”

    小楼从他怀中抬起脸,远空“咻”地一声,一星火苗窜上天空,忽地“砰”

    光芒四绽,明亮好似光雨,花瓣一样展开,勾勒出美好的姿态。

    不过一瞬,“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千万朵烟花升上天空,猝然爆裂,洒下光斑点点。

    她一时看得呆了,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扶着城墙的砖块,粉嫩的唇瓣微张。

    那些光绚烂,映照着她的脸,眸子亮得出奇。

    鬓边碎发随风摆动,睫毛轻颤,恍若下一瞬便将化作蝶翼,随风而去。

    他心中一动,等反应过来,已经将她拥进怀里。

    “喜欢吗?”他贴着她的发,声音温存。

    她愣愣回过脸:“这……”

    他含笑:“今儿个是奶奶的生日,准备了许多烟花给奶奶祝寿。”

    他仔细看着她的脸,并没有见到失望的神情。于是低低一笑:“我想着这样漂亮的场景,定是要和你一处看的。”

    她抿唇一笑,眼中泛上泪光,即刻转过脸又朝向那烟花,不肯叫他看见。

    顿了顿,柔柔笑道:“我很喜欢。”

    那声音化作春风,一点点拂在他心上。

    他突地有些恍惚,竟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到这儿来是为的什么。

    “云儿……”

    她“嗯”了一声,回过头,目中柔软。

    他开口,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仿佛了然于心,笑了笑,伸手扳住他的脸,忽地踮起脚,吻了上来。

    柔软的唇,带着天然的体香,在他鼻尖打转,被他吸进肺腑。

    她并不动,只是这么贴着他的唇。温热的呼吸倾吐出来,与他的融为一体。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6-7 18:11:22
☆、第一百四十四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二十三)

    时间仿佛突然停滞下来,烟花爆裂的声响隐于夜空,璀璨流火化为幕帐。耳边风吹,旗帜作响,都遥远得好似天边。

    馨香的味道就在他面前,比安息香更能叫人安定心魂。

    她的眼眸璀璨如星,含着满满的温存笑意。

    仿佛有一只小手在他心上轻轻揉捏,唇上的触感柔软甜蜜。他呆呆看着她闭上眼,那卷长的睫毛好像小扇子一样,一下一下,都扫在他心上。

    她……

    他胸中堵了千言万语,可口中干涩,一时之间,竟觉她容颜比身后烟火还要灿烂。

    闭上眼,揽住她的腰。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松开,伏在他心口微微喘息。

    她抬眸一笑,笑容温软:“我很喜欢。”

    不是为她有这千万烟火,不是为她有这粲然繁华……可他愿意与她一处看,她便欢喜得好像得到了全世界。

    他笑了笑,揽住她的肩,两人默然驻立,任由火光照亮容颜。

    直到夜空恢复寂然,他才牵着她的手,下了城楼。

    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他容颜在月光下清俊绝尘,看得她眸中动容。

    真想……一辈子都这样走下去。

    到了醉笙阁后巷,距后门不远处站定,他忽地神秘一笑:“你闭上眼。”

    她疑惑地挑眉,“为什么?”

    他微扬下颌:“听话。”

    她抿唇一笑,听话地闭上眼睛。

    须臾唇上温热,脸颊微微发热,正想发难,唇瓣被他舌尖撬开,一颗什么东西被推了进来。

    她诧异,不过转瞬,他将那颗东西抵进了她口中。

    捏住她的下颌,唇上发力,让她将东西吞咽进去。又缠着她闹了一会儿,方才松开。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她喘着气。

    他一笑:“是解药。”

    ……

    他仿若未觉,捏捏她的脸:“以后发生什么事,就告诉我。哪怕你没法子解决,我也会倾尽全力,不叫你受半点困扰。”顿了顿,笑道:“这解药是我花银子向木姐买来的,你并不欠她什么,日后也无须对她心存感激。”

    她眼波流转,几乎不能自持。

    他笑笑,摸着她的发,淡然道:“时辰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她“嗯”了一声,声音暖暖糯糯。

    他点头,“那我走了。”

    转身不过一步,手上一紧。他转回头,挑眉看着她。

    小楼隐在廊下阴影中,面容看不分明,神情亦不清晰。

    唯有那双眼睛明亮璀璨,盈盈绕绕将他望着。

    “阿……阿昱……”她像是不大好意思这样亲密地唤他,有几分局促。

    他愣了愣,一笑,“嗯。”

    她抿抿唇,全身都快着火了似地。

    不大自在地低下头,双手攥着他的手,低低道:“别走了。”

    ……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往前凑得近些,挑眉:“你说什么?”

    她攥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脸快埋进胸口。

    “我……我……”

    “再说一遍?”他眸子晶亮得出奇,弯腰凑到她脸边,“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她忽地抬起脸,有几分羞恼,“我什么都没说,你快回去吧。”

    腰间一紧,被他箍在怀里。胸膛震动,笑声低沉。

    她哼哼两声,却是丝毫挣扎都没有。

    他弯腰,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往门里进去。

    守门的李二狗见状看得呆了,司马昱睨了他一眼,他忙不迭地别过脸去。

    他步子又快又稳,小楼贴着他,有几分不安又有几分期待。

    全身上下滚烫如火,过了石桥,到了门口,屋内燃着拉住,映出剪影。

    他脚下不顿,伸脚一踢,将门踢开。

    书墨吓了一跳,险些打翻手中的茶盏。一抬脸,瞧见玉树临风的世子爷怀中抱着一个人儿,瞧衣裳身段似是自家姑娘。脸上“腾”地一下红了一片,慌慌张张地搁下手中茶杯,低头快速从门缝中窜出去。

    小楼脸埋在他胸口,等听见书墨带上门的声响后,才不轻不重地吐了口气。埋怨地在他胸前揪了一下,不轻不重,他眸中一黑。

    快速往里屋走,到了床边将人轻轻一丢,小楼落在垫子上翻了个滚儿,眉间一蹙,还没说得出话,一道黑影覆上来,像一座山一样压得她动弹不得。

    唇上炙热,他大力吮.吸,扯得她舌根发疼。喉间发出细弱嘤咛,听得他目中更黑,大手覆盖在她胸口,握住丰盈,不轻不重地揉捏。

    她疼得皱眉,鼻尖口腔都是他的味道,几乎将自己给溺进去。他的手仿佛带了火,摸到哪一处,哪一处便烫得渗人。

    “嗯……唔……”

    她难耐地挣了挣,他松开她的唇,往下滑去。

    落在她颈边,轻轻啄了几下,对着一处青筋含下去。唇间轻咬,又痛又痒。小楼忍不住揪紧他的衣裳,身体绷直往上,将自己往他手里送了几分。

    他低笑,嘶哑的声音含着无限的情欲。

    她听得面红耳赤,干脆扯过一旁的锦被盖在自己脸上。

    看不见,触觉反倒更加敏感。

    他的唇从她脖间滑下去,腰间一紧一松,腰带已被他扯开远远丢去。衣裳从中分开,露出碧蓝木兰的肚兜,越发衬得肌肤如玉,细腻如脂。

    他的手从肚兜边缘伸进去,触着她的白皙丰软,慢慢握在手中。

    唇盖在她锁骨上,轻轻啃咬。

    手掌有些粗糙,摩擦过细嫩的肌肤,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反应可爱得很,他低低笑了几声,手慢慢伸到她颈后。

    小楼下意识地将身子往上抬了抬,方便他的手伸过来。

    耳垂一热,被他含在嘴里,笑声低哑:“这么迫不及待?”

    她头脑发胀,手一伸,想把他推下床去。可才伸到一半,双手便被他轻轻松松钳制住,压到她头顶上。另一只手绕过去,轻轻一拉,将她的肚兜解开,一点一点,慢悠悠地拉着系带,让绣着木兰花开的布料离开她的身体。

    小楼面上一轻,是他将锦被扯开。

    她紧紧闭着眼,羞窘地哼着。

    他一笑,倾身上来,缓缓舔着她的唇瓣。

    “云儿……”嘶哑,“张开眼。”

    她不肯,他低笑,“你张开……”用尽了柔情无数,是在哄她。

    她心里的几分害怕被他的温暖驱散,咬了咬唇瓣,怯怯地睁开眼睛。

    那副如水的模样看得他头皮发麻,却还是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等她睁着宝石般的眼睛瞧着自己时,才勾唇一笑:“看着我。”

    小楼不明所以,却见他笑容魅惑。忽地低下头,下一瞬,胸前一热,她蓦地瞪大了眼。

    他柔柔含住她的丰软,舌尖在那红梅上扫过,像品尝着什么稀世佳肴,不肯错过一丝一毫的美味。

    他身上都是汗,有几滴落在她身上。他埋首在她胸前,吞咂有声,那情景竟比春宫还要香艳几分。

    她鼻尖上是细密的汗珠,难耐地想要蜷缩身子,双腿却被他压住,不能移动。

    “阿昱……阿昱……”她细细叫出声,像是有些受不住了。

    他听得血脉愤张,越发粗鲁了些。手指一动,从她腰侧曲线滑落下去。

    小楼尚在发怔,只觉亵裤被人拉开,炙热的手掌触摸着小腹,便要往最柔嫩的地方而去。

    她咬着唇,几乎尝到几丝血腥味,闭上眼准备承受,门上忽然传来轻响。

    “姑娘,宸王府来了人,说是找世子爷。”

    她一愣,身上的人也是一顿。

    书墨显然明白屋里的人此刻在做什么,而自己,又是打断了什么。

    她也很不好意思,声音低低的:“来的人很急,似乎是发生了大事,让我一定要请世子爷出去。”

    小楼屏着呼吸,静静看着身前的人。

    他从温香软玉中抬起脸,眸色漆黑。

    书墨在门外等着,像是过了许久,才听到低低一声:“你告诉他,我即刻便来。”

    她松了口气,逃也似的去传话。

    小楼抿着唇,闭上眼。

    感觉身上一轻,须臾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她拉过锦被覆在身上,偏过脸,张开眼。

    他在月光中穿衣,落拓身形,一袭黑袍,真是好看。

    她心头有些发软。



☆、第一百四十五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二十四)

    他穿好,回过头,便见她目光温软。

    几步走过去附在床沿:“对不起。”他的声音里还有浓郁的情欲,眼中几许红丝凌乱,看着她的模样像是恨不能把她拆骨入腹。

    小楼摇了摇头:“你快回去吧,看看到底出什么事了。”她嗓子亦是沙哑,听得他身下发紧。

    想了想,凑过去在她唇角亲了亲,“我明天来看你。”

    说完转身离开。

    小楼静静躺在黑暗中,瞧着他越走越远。那门阖上,便再也看不见分毫了。

    他大步往外走,迎面凉风一吹,心头的焦躁舒缓了几分。

    手指擦过腰间,忽地一顿,低下头。

    白底素净,针脚细密。

    鸳鸯戏水,羡煞天人。

    这是……什么时候系上来的?

    他有些怔忡,手指攥着那个荷包,仿佛能闻见花瓣的香气。

    愣了愣,大步朝前迈去。

    出了门,自家奴才守在那儿,恭恭敬敬地弓着腰。

    他眉眼不动,平直走过去。那奴才即刻腰又弯了几分:“世子爷,苏公公已在王府等了两个时辰,王爷命您快些回去。”

    他淡然颔首,“辛苦你了。”

    奴才谄媚地笑了笑:“世子爷折煞奴才。”说着将手中握着的缰绳递过去。

    司马昱接过,走到白马身边,笑着拍了拍它身上,翻身上马,转瞬消失于寂夜。

    司马昱说明日要瞧她,可第二日,她等到了日暮也不见他来。

    心头有几分焦躁,只想着是不是宸王府出了大事,要不然他无论如何也不当失信的。

    想了想,派书墨去探查消息,这一回转,几乎是天全黑了书墨才回来。

    “宸王府一片忙乱,只说是昨儿个从长安来了圣旨,叶州有人作乱,命世子爷先到长安,随太子一同出兵讨伐。”

    她愣了愣,默默在桌边坐下,手里微有汗湿。

    怎地这么突然?

    叶州有人作乱?

    太子……

    书墨瞧她魂不守舍的摸样,自己也有几分心疼,劝道:“听说是太后亲自向皇上讨的旨,让世子爷随太子一同去历练一番。”顿了顿,道:“这也是好事,他日若能立得功劳,得皇上看重,世子爷年少有为,是最好不过的了。”

    小楼挥挥手,止住了她的话。

    天气已经渐渐冷了,她端在屋子里坐着都不舒服。

    又等了等,快到子夜,他方来了。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听见一点微响便抱着锦被做了起来。

    片刻人影行至窗边,撩起帐子,正正对上她一双琉璃眸子,于是勾唇一笑:“等我?”

    她默默点点头,往里挪了挪。

    他即刻会意,脱了外裳缩进被子里,手一伸,将她揽在怀里。

    她眼睛睁得大,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的脸。

    他先是还能承受,不过须臾便有些受不住了。叹了声气,捏捏她的脸颊,道:“我要去叶州。”

    小楼面色焦急:“会不会有危险?”

    他摇头笑道:“你当穆子袭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前朝叛臣,小打小闹罢了。这一次,全是皇上为了给太子树立君威,一行人必定保我们无半点损伤。”顿了顿,放缓了声音,“你放心。”

    他说得轻柔,在月色里朦胧得好像一个梦。

    她“嗯”了声,可还是不放心。

    “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

    小楼揪着被角,低低道:“什么时候走?”

    “明天。”他捏捏额角,有几分疲惫。

    “明天?!”她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幸好被他及时按下去。

    “怎么这么急?”

    司马昱手中握着她一缕黑发,细细把玩,眉眼平稳:“你放心,很快便回来了。”

    小楼咬住下唇,想了好半天,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他感觉到她的沉默,手臂用力,将她压在自己心口。

    小楼柔顺地靠着,耳边听他沉稳心跳,终于有了几许安心。

    他只呆到半夜便走了。

    小楼送他到门口,扶着门柱,瞧着他渐行渐远。

    他行至小桥上,忽地顿住步子,回过头。

    她端端立在那儿,白色的里衣,墨色长发从肩头滑落,一张美人面在月中透着说不出的静好。

    好像是等待的姿势。

    他忽然有些恍惚,不知她是以这个姿势一直等他到现在,还是从此刻开始,她将以这个姿势等下去。

    心头莫名生出几分不舍,想了想未来的红尘万丈,终是抿住唇角,转身离去。

    小楼一夜没睡,天还不亮便自个儿打水洗漱穿衣。她坐在妆台前,特意将发都挽起,仔细上了胭脂,戴了簪子耳坠。

    书墨进来的时候愣了愣,话还没说,便见小楼站起来,对她道:“我出去一趟。”

    书墨自然是不放心的,颠颠地跟着去了。

    城门已经开了,她们出了城,在路边站着,静静等着。

    天边才微微发亮,他们便出来了。

    司马昱当头,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银灰衣袍,俊帅无双。

    书墨这才明白过来,抿着唇偷笑,扫了小楼几眼,发下她面上微红。

    于是推了推:“姑娘,快去呀。”

    小楼瞪了她一眼,但其中毫无责怪。咽了口唾沫,迈出一只脚,忽闻一声“大哥”。

    娇媚凌厉,转瞬从城门内追出一匹红鬃马儿,马上女子眉眼烈艳,挥鞭行至司马昱身边。

    小楼脚下一顿,默了默,还是收了回来。

    书墨不解:“姑娘?”

    小楼摇摇头,拉着她往旁边躲了躲,将自己藏匿在黑暗里,看着他们。

    碧溪笑着与司马昱说了什么,他不赞同地皱了眉,训斥几句。碧溪委屈地瘪嘴,还了几句。

    他面色不松,转头吩咐身边的下人。即刻有一人出列,牵住碧溪的马儿。

    碧溪瞪大眼,那下人牵着她的马缰,硬是将人往城门里拉。

    小楼忍不住笑了笑。

    书墨估摸着方才小楼的举动是怕与这位娇蛮的王府三小姐对上,但此刻人已被带走了,便推了推小楼。

    “姑娘,快去吧。”

    小楼反手握住她的手,回过头,轻轻摇了摇。

    再转回去,看着他。

    那样的眉毛眼睛,都是要刻画在心里的。

    不用当面道别了,免得他觉得自己小家子气。

    反正来日方长,等他回来,一切总归都会好的。

    小楼弯着唇,瞧着他意气风发地下令,一行人朝远处疾驰而去。

    直到一丁点儿影子都瞧不见了,才恋恋不舍地带着书墨回去。

    她一夜没睡,有些发困,一进屋子便在美人榻上躺下了。书墨不敢扰,拿被子给她盖了,带上门出去。

    等被敲门声叫醒,睁眼一瞧,才发现已到日暮了。

    睡眼惺忪地去开门,认出是前院伺候的小丫鬟。

    “云姑娘,”小丫鬟福了福身,“前院来了几位客人,点名让姑娘前去伺候。”

    小楼一怔,问她:“是张妈妈的意思?”

    自从她与司马昱走到一处之后,是再不用陪客的。这下司马昱一走,人便来了,也实在是……

    小丫鬟颔首:“已问过木姐和张妈妈了,都是同意的。”

    想来她们是觉着司马昱走得这么突然,又不曾有半句交代,怕是不要她了。

    小楼想了想,道:“我晓得了,你先去回话,我片刻便到。”

    说完将门阖上,换了件衣裳,叫上书墨便一处去了前院。

    点她的客人在春阁二楼,先让小丫鬟去说了一声,她才带着书墨进去。

    谁知打头第一眼,她便愣住了。

    那个坐在一堆男人当中,红裙艳丽的女子,不是碧溪又是谁。

    小楼脚下一顿,下意识想退出去。

    可碧溪已然站了起来,拍掌笑道:“云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小楼只得硬着头皮请安:“三小姐。”

    有位穿秋香色衣裳的公子哥儿摇着扇子起身笑道:“三小姐,这便是救了你大哥的那位巾帼英雄?可当真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啊。”

    碧溪不屑地撇了撇嘴,眼中似有深意:“谁说不是呢。”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6-7 18:11:36
☆、第一百四十六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二十五)

    小楼勉力笑道:“公子谬赞了。”顿了顿,道:“既已上了好酒,不若云儿弹奏一曲,为各位助助酒兴。”

    “别,”碧溪忽地一笑,拉住她的手,“我们都是专程来瞧你的,又不是为了听曲儿。”拉着她到桌边坐下,“我想着哥哥走了,姑娘你定然无聊,所以来找些人儿一处来陪陪你。”

    “三小姐有心了。”她笑得脸都快僵了。

    那些公子一个劲儿地起哄,逼得她喝了四五杯。她本就不胜酒力,转眼已是两颊娇红,浑身发软,于是摆手,不愿再喝。

    碧溪倒是没再勉强,这次顺了小楼的意,让她抚琴弹了几曲。

    小楼头晕脑胀,末了借口如厕,出了门。

    才刚踏出去,便听身后碧溪笑道:“如何?”

    随即几句不堪入耳的词便说了出来。

    小楼苦笑,扶着书墨下了楼。

    没走多远,忽闻身后一声“云姑娘”。

    停下步子,回头看。

    朦朦胧胧瞧不清,直到人到了眼前,才认出是先前那位穿秋香色衣裳的公子。

    小楼笑笑:“公子这是……”

    那人一笑,面容倒有几分俊朗:“我方才见云姑娘不胜酒力,所以想给你送些解酒的东西。”

    “公子客气了。”她笑得疏离。

    那人也不恼,笑了笑,忽地道:“我见姑娘性情柔和,容貌美丽,想做姑娘裙下之臣,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他语出突然,莫说书墨,便是小楼也吓了一跳。

    “公子你……”

    他笑笑:“我晓得江公子前些日子的孟浪之举,也知道云姑娘必定不是随意之人,因此真心实意来求,还请姑娘不要拒绝。”

    他这般有礼,小楼倒是不知该怎么说了。

    书墨脸色涨红,觑着小楼的神色,不敢轻易开口。

    沉默片刻,那公子笑道:“云姑娘可想好了?我李家在宸州虽不算什么大户,但也是颇有头脸的人家。姑娘若是愿意,我可为姑娘赎身,迎进家中。”

    小楼这下连沉默都不能了。

    敛衽一礼,淡声道:“多谢公子美意,可惜云儿福薄,无福消受,还望公子另寻佳人。”言罢拉着书墨,往另一头去了。

    他们不过初见,这李公子便说出这样的话来,甚至连父母都不曾请示过,便扬言要将她迎回家中……这样一来,倒像是谁故意唆使的了。

    脑中浮现碧溪那张明艳的面容,唇角浮起几丝冷笑。

    莫非是江子启强来不成,碧溪便找了这么几个公子哥绕着弯儿来逗弄她么?

    “姑娘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李公子不死心地追了上来,朝她胳膊伸出手,“我不过是……啊!”凭空一声叫。

    小楼回头一瞧,李公子的手被人捏住,那五指看着极其轻巧,他面上却疼得惨白。

    顺着那只不知从何处伸出的手看去,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月色下透亮无比。

    她一怔,随即敛了神情。

    出手替她解围的公子一笑,收回自己的手。

    那李公子目中愤恨,面上倒是什么都没有。勾唇僵硬地笑了笑,转身往春阁走了。

    “多谢这位公子。”小楼笑了笑。

    那人眉一扬,声音醇厚:“在下姓宋名补之。”

    小楼怔怔,不由自主地仔细看他的脸。

    棱角分明,眉眼却是温和。容貌俊美,周身气度不似凡品。

    这公子,她曾在陪客时见过一次。因他气度不同,是以方才一见便认了出来。

    只当他是醉笙阁的常客,不过自己不常到前院,没见过几次罢了。

    补之……哥哥的小字便是补之。

    想来是她多想了,这世上唤这个名儿的人不多,可也不少。他既姓宋,又如何会与哥哥有什么干系。

    于是笑一笑:“宋公子。”

    宋补之颔首,转而便道:“姑娘既已无事,宋某便先走了。”说完也不等小楼回话,径直留下一个背影。

    小楼勾了勾唇,先让书墨陪着去寻个屋子坐了会儿,喝了几杯茶解解酒,方回了客房。

    几个公子哥儿早已等不及了,叫了几个姑娘陪酒划拳,热闹得不行。

    碧溪靠在窗沿,一边嗑瓜子一边与李公子说话。瞧见小楼进来,不动声色地斜了李公子一眼,迎上前来。

    “怎地去了这么久?不行,一定要罚。”碧溪发了话,其他几个忙不迭地跟着起哄。

    小楼无法,被劝着又喝了将近半壶酒,实在是晕乎得不行,碧溪眉眼发笑,对身边的男人道:“我看云姑娘是醉了,你送她回去休息吧。”

    李公子点头。

    小楼忙摆了摆手,却拗不过碧溪,只得让李公子跟着出了门。

    一路她们沉默,那李公子却似个没事人儿一般自说自话。

    眼瞧着到了月洞门,小楼停下步子,与他寒暄几句。

    李公子笑道:“你醉成这个样子我不放心,还是送进去吧。”

    书墨瞧出小楼不喜欢他,便也没留什么面子:“后院是不许男客进的,还请公子自重。”

    姓李的脸色不大好看,“嗯”了两声,没有再勉强。

    书墨扶着小楼过了月洞门,一路往里。小楼半边身子靠在她身上,走得有些费力。

    虽然小楼轻得很,可书墨也是个没什么肉的主,没多久便有些受不住了。小楼见状笑了两声,让她在花坛边坐下休息一会儿。

    风一吹,身子发冷,小楼禁不住缩了缩身子。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哭闹,女声尖利,夜里听来渗人得很。

    小楼皱了皱眉,不想招惹麻烦,唤过书墨便走。

    隔日才晓得是紫艳。

    不晓得收了什么刺激,喝醉了,连客人都不顾,大哭大闹一场。

    小楼彼时正在用早膳,听书墨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自个儿没什么动静,书墨便有些挫败地停了。

    刚吃好东西,张妈妈派人来传话:“李公子邀云姑娘游湖,还请姑娘置办妥当,尽快去赴。”言辞之间,没给她一丁点儿的余地。

    小楼有些不耐,干脆装病不出。

    司马昱一时大意,也忘了给她留好后路,以至于现下还在醉笙阁中烦忧。

    不过……小楼眉头一挑,倒想起阿祉成给过自己一笔银子。只是现下没有信任的人,不知可以找谁来给自己赎身。

    不过月余,从长安传来消息,叶州大捷。

    太子与陈王世子凯旋荣归长安,今上大喜,特意封了个丰裕将军的头衔。

    王侯子弟多数纨绔不堪,靠自己的能力挣得封赏,倒是难得。

    小楼心里高兴,想的只是他快回来了。

    这一月中,李公子几乎日日都来找她。知道小楼不愿与他出去,也不勉强,只是来醉笙阁中坐一坐,唤她作陪。喝酒时并不孟浪,规规矩矩地与她说几句诗词,谈一些琴曲。这人望着有些风流,造诣却不算太俗。

    小楼与他倒也能说一些话,只是她照例爱理不理的,那姓李的不免有些挫败。

    这日正听她抚着琴,门上一响,那唤作书墨的丫头探进半截身子,面有大喜:“姑娘,世子爷回来了!”

    “铮……”断弦之音一响。

    转瞬她已起身,提着裙摆朝门口奔去。

    李公子不免难堪,起身冷冷唤了一句:“云姑娘。”

    小楼一怔,脚步停下来。

    她回过头,瞧着李公子。

    面上有几分请求,他倒是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眸若秋水,潋滟盈盈。那张白皙精致的小脸,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

    他忽然觉得答应三小姐,似乎不是个好主意。

    都一个月了,他们日日相见,这云姑娘对他仍是没有一分好脸色。

    直到听见司马昱回来,即刻转变。

    他有些不甘,不信自己莫非真的连那个纨绔世子爷半点都比不上。

    “我尚未说话,你要去哪里?”他冷声问。

    小楼抿了抿唇,还没想好说辞,忽闻门外一声轻笑。

    “李公子倒是好兴致,我听说令尊为着家业危难已是忙得脚不沾地,你竟有闲情逸致日日到青楼狎妓,令尊真是教得好。”

    小楼面上狂喜,回过头,便见从门外转过来一个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若待得君来向此(二十六)

    黑衣落拓,眉目分明。

    她心中悸动,连矜持都顾不上,唤了一声“阿昱”便扑了上去。

    他眉眼不动,张开手将她稳稳迎进怀里,略微勾了勾唇,朝姓李的勾出一个深意莫名的笑。

    李公子面色一变,干笑两声,找了托词便先走了。

    小楼在司马昱怀里蹭了好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些。

    “你回来啦?”她像是还不敢相信,捧着他的脸仔细看了三四回,才轻轻松了口气。“真的回来了。”

    他黑了些,瘦了些,但精神越发好了。

    黑眸晶亮,轻轻一笑,几乎将她魂魄都勾走。

    “有没有受伤?”小楼拉着他一路回了后院,守门的人瞧清是世子,也都放行。进了门,直接将他推在墙边,一双纤纤玉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地察看。

    司马昱哭笑不得,好不容易将她的手抓住了,笑道:“我好得很。”顿了顿,面上有几分柔软:“倒是你,你怎么样?这一个月,过得好不好?”

    小楼并不觉得如何,就是莫名有些委屈。

    想了想,委屈道:“我很好,就是想了你。”

    想你了。

    这三个字又软又暖。

    他眸色沉了几分。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他一直在她屋里呆到晚上,才不得不回了宸王府。

    瞧着小楼那副恋恋不舍的样子,书墨叹了口气。

    翌日一早,书墨尚未睡醒,张妈妈便带着人来敲门。

    喜滋滋地敲得震天响。

    她去开了门,将人迎进来坐下,转而进了里间,服侍小楼穿好衣裳,方慢慢出来。

    张妈妈迫不及待地抓住小楼的手,大笑道:“好云儿,你可快醒醒,有人来给你赎身了!”

    小楼一个激灵,脸上腾地浮出两朵红云。

    书墨大叫:“真的?!”

    张妈妈笑道:“自然是真的,”转向小楼,拍着她的手:“你真是好福气,这样快便遇到良人,我与木姐都为你高兴。”

    书墨亦是开心:“没想到世子爷动作这样快,昨日才回来,今儿个便来为姑娘赎身了。”

    小楼面上的红又晕染了几分,却见张妈妈一顿,像是有些为难。

    小楼隐约琢磨出什么不对劲,抿了抿唇角,小声问道:“张妈妈……”

    张妈妈瞪了书墨一眼,对小楼温和地笑了笑:“世子爷虽好,但他那样的人家,你若是去了,只怕不会好过。今儿来为你赎身的这位公子可是说了,一旦轿子将人迎出去,便拜天地,纳了你当小星,岂不是更好?”

    书墨僵住脸。

    小楼面色转瞬白个通透,声音也冷下来:“是李公子?”

    张妈妈连连点头,笑得眼睛都快眯了:“是他,这李公子家世好,人也长得俊俏。这么些日子……我们都看出来他对你的心思,更何况是你自个儿。俗话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与世子爷都这么些日子了,他若是有心思,早给你赎了身,带你出去,但至今都无动静……”张妈妈叹了口气,“不是妈妈存心与你过不去,只是不想你空欢喜一场。与其寄希望与空虚之物,不如牢牢抓紧眼前的东西,那才实在。”

    小楼听得她的话,脸色又白了几分。默了默,忽地拂袖往里:“我不愿。”

    张妈妈僵在当场,脸上肌肉有些抽搐。

    屋子里那么些人,这丫头存心让她下不来台!

    冷笑:“你莫不是睡昏了脑子,现在不清醒吧。”

    小楼挑开珠帘进去,身后一阵珠子碰撞声。她闻言眉眼不动,低低道:“云儿清醒得很,李公子固然好,但云儿蒲柳之姿,不堪公子怜爱,还请妈妈代为回绝……也不枉咱们母女一场。”

    她话说到这样的地步,张妈妈愣了愣,怒气倒是瞬间没了。

    这个丫头到醉笙阁这么些年,什么样的性子她又怎会不知道。前些日子来了个公子,为云儿开了苞,又对她那样好。张妈妈原本想着这丫头总算是苦尽甘来了,谁知突然有一日,那公子突然就这么消失了。

    后来又来了个世子爷,也是难得的人中龙凤。可时日已久,迟迟不为云儿赎身,张妈妈久居风月,不免有所猜想。宸王府乃皇亲国戚,哪怕是纳个妾,也决不能要青楼女子。云儿这一次,只怕亦是所托非人。

    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连着书墨,一屋子的人瞬间走了个干净。

    张妈妈撩起帘子跟上去,瞧见小楼立在窗边,风一吹,鬓发飞舞,倒有种将要随风而去的样子。她心头不免生出几许惶恐,连忙走上前攥住小楼的手,问她:“你是铁了心要跟随世子爷?”

    小楼低下头,抿了抿唇,忽地回头冲她一笑:“嗯。”那笑容光风霁月,说不出的明媚淡然。

    张妈妈本想循序诱导,但她一出口便将话说得这样死,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又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

    拍了拍小楼的手,转身出了屋子。

    先去向木姐回禀,自然挨了好大一通骂。随后亲自带人出去回绝李公子,那来接人的管家面色不善,冷冷哼了声,唤轿夫抬轿往回走。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司马昱便到了。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两个侍从,模样好看得不得了。

    即便张妈妈风月场中见过多少俊俏公子,仍是不免微微出神。

    到那人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将马缰随手丢给身后的侍从。

    她眸中一转,上前笑道:“世子爷。”

    司马昱淡淡“嗯”了一声,并不热络,抬脚便往里走。

    张妈妈即刻笑道:“世子爷是来看云儿的?”

    他眉间闪过一抹不悦,连半句话都不想与她多说,脚下愈发快起来。

    张妈妈笑道:“方才李公子家来了人,给云儿赎身。”

    他步子一顿,回过头,目中黑沉。

    张妈妈抬手指了指,笑道:“那轿子才刚走呢。”

    他有些不相信,微微沉了眉,随即冷哼一声,又快步出了门,骑马与侍从追上去。

    张妈妈瞧得好笑,拍了拍手,转身回了后院。先去瞧了瞧小楼,一脸笑容盯得小楼浑身发毛,坐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站起来笑了笑。

    “咱们母女一场,妈妈只能尽力帮你,剩下的,端看你的造化了。”

    一番话让小楼摸不着头脑,只晓得不用随李公子走,便对张妈妈笑了笑,亲自送她出门。

    刚转身往屋里走,身后忽然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她还没回过神,腰间一紧,已经被人紧紧抱住。

    微微侧过脸,瞧见他分明的侧脸,笑了笑:“怎么了?赶着来很累?”

    他面色不善,抿着唇摇了摇头。

    小楼不明所以,只觉得他像是个暖炉,烘得自己都快冒汗了,于是挣了挣,“进来喝杯水。”

    他手越发紧了,不让她松开分毫。

    小楼瞧出些不对劲,便不再挣扎。静静等了一会儿,才听他开口:“李家人来给你赎身?”

    小楼一愣,不知他是如何晓得,却也如实回答:“嗯。”

    他口中有些苦涩:“你为什么不跟他走?”

    为什么?

    这样的时候他还问这种话,她不由有些恼怒。莫非真如张妈妈所说,他并无真心?

    半晌不见她说话,他心里有几分忐忑起来。舔了舔唇瓣,干涩道:“对不起……我只是……只是……”

    小楼摇了摇头,低低道:“我明白的,你自有你的考量,我也有我的心意要遵从,我不问你,你亦无需问我。”

    他怔了怔,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怀中她的身子柔弱无骨,馨香一阵阵传来。他有些贪恋,不由自主地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想了想,终是低声道:“云儿,随我一同去长安吧。”

    十月是太后寿辰,昊泽上下皇亲皆赴长安庆贺。宸王府与太后关系密切,更是得了懿旨,进宫陪侍。

    他说出这番话,自然明白自己是在承诺什么。

    感觉到身前人儿微有僵硬。

    片刻之后,她回转过身,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心口。

    听着那砰砰心跳,她嘴角止不住上扬。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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