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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相:陆贞传奇(出书版)》张巍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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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23 20:58:35
    第34章:司衣
    第二日,孝昭帝就宣召了陆贞。陆贞被宫女们一路扶进了昭阳殿,正准备行礼,元寿拦住了她,“陆大人,皇上心疼你脚上有伤,特命你免礼。”
    一语未落,就响起孝昭帝爽朗的笑声,“胡说,哪是朕心疼,明明是别人心疼!”陆贞朝着说话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高湛略显尴尬地站在了孝昭帝的身后,满脸通红。
    她又连忙行礼道:“皇上万岁,太子千岁。”
    孝昭帝挥着手说:“好了好了,都是熟人,还用得着拘礼?元寿,快搬椅子过来!”待元寿搬来了椅子,陆贞局促地坐定,然后说:“谢皇上。”
    高湛看她坐入椅中十分困难,上前一步想去帮她,却怕落在了别人的眼中出什么差错,只能又不动声色地将刚迈出去的那只脚又缩了回去。这一幕却逃不过孝昭帝的眼睛,他吩咐宫女们道:“你们下去吧。”
    孝昭帝看人都下去了,这才对陆贞说:“朕宣你来,是想听听你的意思。沈司珍预谋在先,嫁祸在后,这次又让你受了这么大的罪,你说说,朕要怎么处理才好呢?”他一早就得了司正女官的禀报,宫外已经查证清楚了,沈司珍的乳娘有位刚刚死去的女儿,叫做小绢。小绢长得花容月貌,本已许配京城一户人家,有一次出门上香,不小心碰到了娄小侯。后来,那小绢就上吊死了。过了不久,她的夫婿也死了。沈司珍和这位小绢一起长大,说是情同姐妹也并不为过……这娄晓侯,却是娄尚侍唯一的亲弟弟。
    陆贞之前也从司正女官那得了消息,想了想,说:“皇上,沈大人并没有嫁祸于我,陆贞受刑,也确实是因为私藏乌头,罪有应得。”
    孝昭帝一愣,“啊,你怎么为她说话?她若有心,早些出来承认那琴上涂的是水母汁,你的脚也不用……”
    陆贞缓缓地说:“皇上,人都有私心。您为了帮我,可以把乌头的事揽在自己身上;沈大人想替姐妹出气,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其中阴差阳错,出了许多麻烦事,不过我想,这也不是沈大人的初衷。”
    孝昭帝有点犹豫,“你的意思是要朕放过沈司珍?可那样的话,吴将军那边就不好交代了。”
    陆贞这才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为什么要交代?沈国公和吴将军都是国之重臣,要是让他们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会有不少隔阂吧。”
    她一言提醒了孝昭帝,他眼前一亮,立时说道:“你倒想得长远,只是吴小姐之病,已经世人皆知。”
    陆贞不动声色地说:“恕微臣多嘴,此事毕竟是后宫之事,皇上只需请贵妃娘娘出面就好。毕竟,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贵人们不慎伤风,也是常有的事。”
    孝昭帝听她字字在理,又为自己解了危机,不禁大乐,“好好好,朕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女中诸葛。这样好了,我索性大大地给吴将军长个脸面,替吴小姐赐门好婚事,也省得观音老是吃干醋!”
    他心情大好,一番话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陆贞和高湛都面有尴尬地站在原地不说话。
    陆贞咳了咳,说:“皇上帮了陆贞,陆贞自然也要帮皇上。”
    孝昭帝笑着说:“好!你这个朋友,朕交得值!嗯,朕,还有国事要处理,阿湛,你是朕的好弟弟,那就顺手帮朕把陆贞送回去吧。”
    一架软轿从昭阳殿抬出,轿子外站着太子殿下高湛,一路送着新出狱的陆大人往青镜殿走去,所经之处,人人侧目。轿子抬到了青镜殿外才停住了,陆贞听到高湛在一旁吩咐道:“你们把轿子放在这儿,先回去吧。”
    陆贞还没明白过来,整个人早已经被高湛横腰从轿子里抱了出来,一路就这么进了青镜殿,陆贞看身边的宫女们都惊讶地看向自己这边,羞得一张脸滚烫,想用力去推高湛,又怕把他弄疼了,口里责怪道:“你放开我,你放我下来!这成什么样子啊?”
    高湛看她并不反抗,心知她一定是原谅了自己,免不了大喜,哈哈一笑,说:“你怕人笑话?放心,他们不敢。”
    就在这时,丹娘也迎面走过来,瞠目结舌地说:“殿下,姐姐……”高湛对她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径直往陆贞房间走去,跟在他身后的元禄连连对丹娘打着手势,丹娘心领神会地往旁边一站,看着两个人走远,耳边还停留着元禄呵斥宫女们的声音,“走走,别在那儿发呆,你们什么也没看到,知道吗?”
    身后逐渐没有了人,高湛一脚踢开了陆贞房间的门,将她轻轻放在了软榻上,这才笑着说:“上次在修文殿我也抱过你一回,没想到这次隔了这么久。”
    陆贞看他又出言调戏自己,又羞又气,叫出声来,“高湛。”
    高湛柔柔看了她一眼,“看来你终于记得我的名字了。”陆贞被他这么一说,低下了头不答话,高湛又说:“我不是张狂,我只是看不得你那样受苦的样子。”这次声音低了许久,就好像有人用花蕊在轻轻扫着自己的耳根一般,羞得她一张脸立时通红。
    陆贞低声说:“那你也不应该那样,你叫我以后怎么……”一边想一边说,最后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高湛扬了扬眉,“不应该?有什么不应该的?你是我的女人,你受了伤,我为什么不能抱着你?”
    陆贞这下急了,“谁是你的女……你又在胡说八道了!”
    高湛却一脸的死皮赖脸,“是不是以前我在你的面前都特别孬种,不是受伤,就是任你喝来骂去的,所以你一直都觉得我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陆贞,我告诉你,腰带是你送的,我收了,你就不能赖帐。再说,咱们俩也有过肌肤之亲了,你难道想对我始乱终弃?”
    这话说得陆贞心跳顿时加快,大羞道:“你……谁跟你有过肌肤之亲了?”
    高湛立刻就卷起了袖子,不客气地给她看上面的伤痕,“这里难道不是?”他一脸义正辞严,陆贞看他旧事又提,气得不去理他。高湛趁热打铁,“之前你求我放了你,那会儿我放了,可是现在我后悔了。陆贞,满院子的人都看到了,你是我高湛的女人,以后,你想赖都赖不掉!”
    陆贞瞪着眼睛看着他没脸没皮地一直在那得意,抓起手边一个枕头就冲他砸了过去,高湛身手矫捷地一把躲过,上前就抓住了陆贞的手,笑道:“哟,恼羞成怒了,想要谋杀亲夫啊?”顺势就把陆贞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一下猝不及防,待到陆贞发觉,自己整个人已经被他紧紧抱住,鼻子里都是他身上熟悉的香味,大羞之下,陆贞拼命在他怀里挣扎着。
    高湛怎么也不放手,柔声说道:“好了,阿贞,别闹了。”这句话说出后,他就感到怀里那个身体渐渐软了下去。
    高湛看着她的眼,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去说服皇兄不要处罚嘉敏的。你不想我为了这件事为难,对不对?”
    陆贞红着脸,闪烁其辞,“谁是为了你?我只是想到,沈大人是长公主带进宫的,要是她有了什么不是,岂不是伤了长公主的面子?”
    高湛看她说得冠冕堂皇,似笑非笑地一直看着她,陆贞被他看不过,啐了一口,酸溜溜地说:“嘉敏嘉敏的,你叫得可真亲热!”
    高湛挑了挑眉,“吃醋了?我和她哥哥跟兄弟似的,嘉敏自然也是我的妹妹。”陆贞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高湛看她和以前大不同,捏了捏她的手臂问道:“打从在昭阳殿那会儿起,我就发现你不生我的气了。告诉我,为什么?”
    陆贞看他终于问起了这个,淡淡地说:“不为什么,只是想通了而已。牢里有个朋友跟我说,两个人能在一起,就是前世注定的。之前我离开你,除了恨你骗我,也被你身世吓到了,原来一直要杀你的继母竟然就是太后,你受了那么多罪……”她说到最后,心里难免着实后悔,脸上流露出悔恨交加的神情,声音也不由得沙哑了。那时候自己只想着他骗自己,现在想想,他要吃多少苦头,才能活到现在!
    高湛看她这副情态,自己先就心痛了,“对不起,我也不想让你知道这些。”
    陆贞温柔地看向了他,“所以你就继续骗我?唉,算了,我也想过了,要是你我换个位置,我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好。再说,你的事再吓人,能有水牢里的毒蛇可怕吗?”
    高湛听她说起牢里的苦,一阵自责,情不自禁地搂紧了她,吻着她的额头,说道:“阿贞,我发誓,以后我绝不会让你再受苦了。你知道吗?这些天,我根本睡不着觉,一想到你受了重刑,又被关在暗牢里,我就难过得要命。可偏偏我还不能去救你!刚才在轿子边,我一看你痛得连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时忍不住,就……”
    陆贞本来还在自怨自艾,听到他提起刚刚,怒到了极点,从他怀里弹了出来,指着他的鼻子说:“所以你就那样……就那样把我弄进来了?高湛,我还是个女官!你要我以后怎么在宫里做人?是不是人人都说我是你的新宠,你才心满意足!”
    高湛看着她怒发冲冠的样子,笑着说:“嗯,这些日子,看你一直对我毕恭毕敬的,还真有些不习惯。果然你变成母老虎,我才觉得舒服。”
    陆贞被他说得语塞了,半天才说了一个“你”字。
    高湛上前又搂住了她,柔情蜜意地说:“好了,这些事你都别担心,我保证,青镜殿和修文殿的人都会守口如瓶的。我知道你不想靠我,你想靠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升上六品,替你爹报仇。没关系,我会一直等你,等你把事情都办完了再回到我身边,到时候,我们不用瞒着任何人。”这下陆贞再也不挣开了,乖乖地任他搂着,心里觉得一阵温暖,眼睛里都水汪汪的。
    两人重修旧好,一时之间,真是有说不完的话,高湛直待到日暮西下,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经此一事,陆贞伤了元气,幸好孝昭帝发下旨意让她在青镜殿好生休养着,她怕自己闲着闲着手就生了,一大早搬了藤椅去庭院里,拿着刀先练着雕花,练了一轮,耳边听到轰的一声响,沈嘉敏怒气冲冲走了进来,大着嗓门说:“陆贞,你给我滚出来!”
    陆贞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嘉敏却已经看到了她,一径朝着她冲过来,陆贞坐在藤椅上给她施礼道:“下官恭迎沈大人!”
    嘉敏看她这么淡薄,又想到早上听说那吴小姐没死,让阿碧去司正司买通了宫女才知道是这陆贞诈了自己,真是满腔的怒火,恨不得把她撕碎,现在她又这么懒洋洋的。嘉敏两道眉毛倒竖,怒道:“你好大架子,见了我居然连个礼都不行!这可是犯了宫规的大错!”
    丹娘本来看她无礼地闯进来,心里就不大高兴,又看她咄咄逼人,出言不逊,想置人于死地,立刻就拦住话头说:“大人有所不知,我们陆大人有伤在身,皇上面前都特令勿需行礼,莫非大人您比皇上还……”
    嘉敏被她的话一呛,转头看着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你!”
    陆贞这时才缓缓说道:“大人,您不要激动,不知您大驾光临青镜殿,到底有何贵干?”
    嘉敏看她开口了,直直说道:“我来找你算账!你说,你为什么要装鬼吓我?”
    陆贞却一脸的无辜,“装鬼,我没有装过啊。”
    嘉敏看她死不承认,口不择言道:“你撒谎,那晚明明就是你骗我,我才不小心……”
    她说到这里才意识到不妥,先收了声,陆贞冷静地说:“不小心什么?大人,古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大人如果真见了鬼,是不是也请想想,自己到底有没有做过亏心事!”
    这夹枪带棒的话让嘉敏气闷不过,呵斥道:“你……你血口喷人,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你一顿!”她抡起巴掌就往陆贞脸上招呼去。亏得丹娘眼明手快,一直在看着她,现在看她果然动起手了,连忙拦着她,“你要干什么!”
    嘉敏用力推开了丹娘,又扬起了手,“我打死你这个没上没下的贱人!”她看准了陆贞此时行动不便无法闪躲,不打她,如何出自己心中这口恶气?没料到手挥到一半就被一只白晳的手抓住了,悬在了半空中,那人冷冷地说:“打死她?沈大人的火气,怎么突然这么大了啊?”
    嘉敏猝不及防被人抓住了自己的手,甩了几下,那人却抓得更紧,她大怒之下回头去看是谁这么拦着自己,脸颊抽了几抽,那人竟然是娄尚侍!
    娄尚侍抓着她的手,似笑非笑地一直盯着她看,嘉敏自己做贼心虚,只能放下手施礼道:“下官参见娄大人。”
    娄尚侍不冷不热地说:“沈司珍,陆贞现在在这里奉旨养病,你们司宝司就剩下你一个女官了,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去主持公事比较好。”
    嘉敏事败后本就怕见到娄尚侍,现在看了看陆贞,又看着娄尚侍,说了一句,“那我就先过去了。大人再见。”便匆匆走远了。
    娄尚侍不解地看着嘉敏快步跑远的背影,好奇地说:“这沈司珍是怎么回事,和她平常的样子,可大不一样啊。”她回转头笑着问陆贞:“陆贞,你的脚好些了吗?”
    陆贞看着她春风化雪般的笑容,脑海里却想起了昨天高湛对自己说的话,“那位绢姑娘的家人虽然也递了状子,但娄家的人一封信写给京兆尹,那帮人又怎么敢得罪娄尚侍的亲弟弟?阿贞,我知道娄尚侍对你不错,但是,你最好离她越远越好。”陆贞想丰这番话,不禁失神了,也没有回答娄尚侍的问话,直到娄尚侍喊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
    陆贞一清醒就恭敬地说:“大人恕罪,陆贞服了药,一时有些恍惚,没听清大人在说什么。”
    娄尚侍也没在意,同情地看着她,“唉,可怜的孩子,最近怎么老受罪?好在皇上对你关怀有加,让你休息,还赐了那么多的好药给你治伤。”司正司的手段她又岂会不知?这次陆贞虽然虎口逃生,但不死也脱了层皮了。
    陆贞不解她话里的意思,小心地打着太极,“能为皇上做事,就算受点罪又有什么?”
    娄尚侍盯着她,突然脸色一沉,目光灼灼地问向了她,“陆贞,最近本座一直有点奇怪,这次毒琴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才不信那些乌头真是皇上要你收着的。”
    陆贞料想她一定有疑心,只得做出满脸的佩服样子,说道:“大人真是高瞻远瞩!那乌头的确不关皇上的事。”她又装作为难的神情,咬了咬牙,放低了声音,“要是别人问起,我肯定打死都不会回答,可这件事毕竟和大人你有切身联系,陆贞就算拼着被皇上责骂也要告诉大人您实情,要不然又怎么对得起你的知遇之恩?”
    她这般做作,娄尚侍果然说:“算了算了,皇上要是特意吩咐你别提此事,你不说也没什么关系。”
    没料想陆贞说道:“不,我要说!其实那琴弦上的麻药,真的是冲着你来的,下手的人就是王尚仪!她想让你在迎春宴上出丑,这样,宴会就办不下去了!”
    她此话一出,娄尚侍立时勃然大怒,怒道:“果然是她!”
    陆贞看她信了自己,又说:“那个乌头也是她们栽赃的,我也是看到包着乌头的纸是贵妃娘娘专用的花签,这才出头认了下来。唉,也是含光殿的人不聪明,要是被司正大人查出来,说堂堂贵妃竟要对我一个八品女官连番陷害,皇上的脸面,可不是被她们丢干净了吗?”
    她这话没有任何的疑点,娄尚侍恍然大悟,“啊,难怪皇上最后要那么说,原来,他又在帮萧贵妃遮掩!”
    陆贞看她是全信了,又用袖子掩面小声啜泣道:“只可惜我忠心为主,却屡屡被贵妃娘娘误解,我……我实在……”
    娄尚侍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贵妃那边,从来就没有好人。陆贞,这次又苦了你了!”
    入夜后,娄尚侍回了仁寿殿,将白天的事详细和娄太后叙述了一遍,娄太后点着头说:“你觉得这个陆贞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娄尚侍信心满满地说:“我看她没有骗我。这个陆贞,一向非常忠心,皇上对她有知遇之恩,她为了顾全皇上体面,投桃报李也是理所应当。”
    娄太后听她说得在理,又点了点头,“演儿果然对她不一般。”
    娄尚侍看着她的脸色,“所以我才又给了一个人情,把她调去司衣司,让她离沈司珍远点。”
    娄太后边想边说:“也好,司衣司管的东西,毕竟大多都是女人用的。让她去司衣司,平时有事没事送件龙袍什么的,还能让演儿多见见她。我思量着,要不要找个机会让演儿索性把她……”
    没想到娄尚侍急急地说:“不可!”
    这下娄太后不解了,“为什么?”
    娄尚侍解释道:“姑妈,这件事,我早就说过,咱们一定不能操之过急。皇上对陆贞有好感,咱们远远看着,顺水推舟就好了。要是逼急了,再出两档子迎春宴的事……”
    这话提醒了娄太后,她眼神一凛,“都是那萧观音那贱人!我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着了她的道。还好老天有眼,没叫你受什么伤害。”
    娄尚侍感激地说:“还是姑妈你心疼我。”
    娄太后疲劳地挥了挥手,“唉,就算贵为太后,也一样逃不掉儿女债!算了算了,就依你吧,以后你也可以多栽培一下那个陆贞,毕竟她也是为咱们出过力的人。”
    娄尚侍看她倦了,也就没多说,带着腊梅先自退了,出了仁寿殿的门,腊梅才不解地问娄尚侍道:“大人,你为什么拦着太后?要是陆贞受了宠,皇上肯定会更重视您啊。”
    娄尚侍站直了身子,得意洋洋地说:“你这就不懂了,陆贞入狱这件事,看起来太子从头到尾都没管过,可昭阳殿里的人却告诉我,前几天,是皇上亲自要太子送陆贞回青镜殿的。”她始终还记得当年陆贞对她说的,是皇上让她接近太子的,这次不是又印证了!
    腊梅揣摩着她的意思,“啊,难道皇上还想再用陆贞……”
    娄尚侍满意地点着头,“不错。在我还没有明白皇上的意图之前,任何打搅他计划的行为都是不聪明的。反正陆贞已经向我摆明了她的身份,我这边大力配合,皇上也肯定能知道。”脸上不禁浮出了笑容,“腊梅,多跟着我学点。在这个宫里,只有哪边都不得罪,才能一直走得稳,爬得高!”
    她恐怕是怎么都想不到,陆贞会胆大包天地骗自己。
    而这时,内宫阖闾门外的一棵大树下,有一个黑色的人影。司正司的一个宫女带着一个头戴兜帽的人朝这人走了过来,小声说:“陆大人,暗牢那边里报的是重病身亡,其他事情都处理好了。”
    这黑色人影正是陆贞,她对那宫女说:“替我再多谢一次你们齐司正。”
    那宫女知道她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也不托大,嘴里只是说着,“不敢当,大人说了,陆大人这次帮我们查清真相,这个人,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她指了指那个带着兜帽的人,施了一个礼后,自己先走了,留了那两人在原地。
    等她走远了,那个人才将自己的兜帽解了下来,一把拉住陆贞的手激动地说:“陆贞,我就知道你一定够朋友!”原来这人正是都美儿,之前陆贞说要将她从牢里救出来,现在她脱了这场大难,就去求了司正女官,那女官看她求的人无关紧要,又盼着陆贞帮自己在皇上面前说好话,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陆贞四下看了看,才出言道:“嘘,小声一点,别忘了,你现在是个死人。”都美儿逃出了暗牢,只顾看着陆贞嘿嘿傻笑,陆贞又塞了一个袋子到她怀里,“你现在赶快出宫去吧,回龟兹找你阿爹,别再到处跳舞啦。这个你先拿着用。”
    都美儿打开看了看,里面满满的都是黄金,又是意外又是惊喜,感动地说:“这么多!陆贞,你真够朋友!”
    陆贞微笑着说:“客气什么,要是没有你的雪莲花,我的脚也不能好得那么快呀。”
    两人说话之际,在远处和侍卫们打交道的丹娘走过来说:“姐姐,差不多了。”
    她是催促都美儿赶紧走,免得事情有什么变化。都美儿用力抱了一下陆贞,说:“好,我走啦。以后我一定会再来看你的,你小心一点,千万别变成死人!”
    陆贞也笑着说:“好呀,我等着你,小石榴花。”她看着丹娘带着都美儿走出了宫门,侍卫们象征性地检查了一番就放了两人,陆贞这才放下心来。
    待到休养得差不多后,陆贞就到了司衣司报道。司衣司现在是陈典侍掌管着,和她还有过几面之缘,她一进司衣司的门,就给陈典侍施礼道:“下官陆贞,见过陈大人。”
    陈典侍连忙扶起她,满脸堆着笑容,“不用那么客气,说起来你我还真是有缘,那会儿可是我亲自把你的名字写在了宫女名册上,没想到现在你居然成了我的下属,呵呵,真是后生可畏呀。”她心想:这陆贞果然是神通广大,表面上看起来她是我的手下,回头这司衣司我还是要交到她的手上才好。
    刚好陆贞在问她:“我也正奇怪,大人您不是管着礼乐处的吗,怎么又调到司衣司来了呢?”
    陈典侍笑着答道:“哦,去年先皇驾崩,皇上登基,正好司衣司没人管,娄大人就叫我兼管一下这边的事。现在你来了,我可就可以当甩手掌柜好好忙忙我那边的正事了。”
    她带着陆贞走到大堂里,一个一个地给她介绍着,“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这的几位大宫女,平时我不在的时候小事都是她们处理的。这是阿江,针线上的事都是她管;这是阿雪,库房大总管;这是管总务的阿碧,新近才提拔上来的……”
    陆贞看到了她,愣了一愣,说道:“我认识她。”
    阿碧却恭敬地上前给陆贞施礼道:“奴婢阿碧,给陆大人请安。”
    陆贞见阿碧一反常态,一时之间十分不适应,局促良久,才出声询问道:“大人,不知道我应该在哪里办公?”
    陈典侍带她走到办公处,陆贞坐下来,开始了在司衣司的第一天工作。
    这天她回了青镜殿,发现高湛在等着自己。两人去庭院的凉亭里下着棋,陆贞犹豫了下,还是告诉他:“玲珑跟我说,我走了,她在司宝司也有点儿待不下去,所以想求我把她也调过来。”
    高湛下了一子,说:“你答应了?”
    陆贞酸酸地说:“还没有,我担心你的沈妹妹又会不高兴,所以告诉她,让我考虑一下再说。”
    高湛听她话里泛酸,笑着说:“醋味可真大。你考虑得很周道,但是,这个玲珑,你应该要。”
    陆贞不解道:“为什么?”
    高湛沉思道:“总得有几个心腹嘛。你想早日当上六品女官,靠着单打独斗肯定是不够的。这里你已经有了一个丹娘,六司里面,你也应当有个信得过的。这个玲珑既然在你入狱时也忠心耿耿,那把她收在身边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看他这样子,陆贞不禁笑了,“太子殿下果然谋略过人。”
    高湛也贫嘴道:“哪比得上陆大人是人心所向,走到哪儿有都有人前来投奔。”两人互相对看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
    陆贞想了想,“有她在身边也好,否则我在司衣司初来乍到,没个人帮手,还真不方便。”
    这话提醒了高湛,他好奇地问道:“你不是有个姐妹,叫什么阿碧的,也在司衣司里面吗?”
    陆贞愣了,“阿碧?她怎么会是我的姐妹?上次官籍的事情,就是她告发的。”
    高湛奇道:“那就奇怪了,这次你落难,她很关心你的,又是四处打听消息,又是帮着跑东跑西,忠叔还亲眼看到她拿黄金收买看牢的宫女,让她们对你好一点呢。”
    陆贞不相信地说:“真的?”
    高湛点了点头,“嗯,阿贞,我看她也不像是个奸滑之辈,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陆贞半信半疑,“她怎么会突然对我这么好?”
    高湛却没在意,一把拉过陆贞的手,打趣道:“你之前还不是恨我入骨,后来一想通了,不也就突然对我好了吗?”被陆贞啐了一口,将手抽了回去。陆贞心里却下了决心,今晚就将玲珑要到自己身边来。
    第二日陆贞带着玲珑一起去了司衣司,回了自己主位,展开文书细细察看,却见到满是小字,不禁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多啊?”
    玲珑看她烦恼,在一旁解说道:“宫里服饰的仪制就是复杂,虽说司宝司和司衣司都是平级的,可司衣司管的东西比哪儿都多。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太后穿什么,皇上穿什么,贵妃穿什么,还有其他各宫主子、女官、宫女,全都是这儿的事。”
    陆贞叹了口气,用一根手指敲着桌子道:“唉,也只能多花点工夫好好看了。你虽说在司宝司是大宫女,可在这儿,你还得跟我一起好好学学,别到时候又整出什么玉镯金镯的事,受罪不说,心里还委屈。”
    玲珑点着头说:“是,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陆贞又说:“我想过了,这儿的大宫女们各自都管着一摊事务,要是硬把它们抢来分给你,别人肯定会不高兴。昨儿陈典侍跟我说,女官身边都是可以有个总管宫女的,比如尚侍大人身边的腊梅,要不,你也就先试试看吧。”
    这等于提高了玲珑的级别,玲珑大喜道:“谢谢大人恩典,我一定……”
    她话还没说完,阿碧突然走了进来,施礼道:“大人,阿碧有事禀报。”
    陆贞不知她又要打什么主意,问道:“有什么事,说吧。”
    阿碧却恭恭敬敬得很,“听说大人在看本司的衣饰仪制,奴婢担心那上面的东西写得太过枯燥,就从库里找了几本以前的画册出来。那是以前郁皇后在的时候让女官们描的,宫里各色人等的衣饰都画得清清楚楚,比起光看书来,要方便很多。”她递给了玲珑几本画册,“只是因为宫女的部分还没有画完,所以这些册子,也就一直堆在那没人看过。不过能给大人做个参考,也是好的。”
    陆贞不明白她为何要对自己示好,神情极是复杂,挥了挥手,“你用心了。”
    阿碧又道:“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大人,要是没有其他事的话,请容阿碧告退。”陆贞看她走远了的背影,自言自语,“咦,她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回过头来再看那画册,极为详细,又图文并茂,显得生动了许多,还是捧着书看了进去,这一看直到回到青镜殿也没停手。
    夜深了后,丹娘推门而入,“姐姐,该吃药了。”
    她看陆贞拿过药一饮而尽,又回头去看书了,不禁好奇看了几眼,惊奇道:“这是什么画儿啊,画得这么好看。”
    陆贞看她问了自己,说道:“这是前朝一位女官画的衣饰仪制图,画得真是传神细致。”她又指着画的角落对丹娘说:“你看,每一页的角落里都有一个‘桑’字。我想,这位才女的名字里,一定也有这个‘桑’字。”
    丹娘被她一提醒,细细去看图画上那女官的装扮,旁边还有批注——七品女官夏着,蓝湖绉麒麟官服,飞鱼钗……不禁出声又道:“哎,姐姐,这个女官的字,跟你还挺像的呢。”
    陆贞一愣,“是吗?”自己端详了会儿,又说:“嗯,她也是簪花小楷,但笔力要弱一些。”
    丹娘撇着嘴说:“姐姐你天天拿着那铅石笔写字,谁敢跟你比啊。”
    陆贞顿时笑了,“倒也是,师傅说,再这么练几天,我就可以正式开始在瓷瓶泥坯上雕花了。哎,我要是能像这位女官一样就好了,又会画,又会写。”
    丹娘翻看了几页,啧啧称奇,“她这样写得倒真是挺好的,就算像我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一看也都能明白七八分。”
    陆贞沉吟道:“这本书是阿碧给我的。”
    她一说,丹娘就将书丢回了桌上,“她?她怎么会这么好心?”
    陆贞一只手托着腮,说道:“我也奇怪啊,不过,自从我进了司衣司,她倒是一直对我挺不错的,过去的事情,她好像全都忘了似的。”
    丹娘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她该不是故意在你面前装的吧,你现在是她的顶头上司,她当然不敢得罪了。”
    陆贞想了想说:“不是,阿湛跟我说,我还关在暗牢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想办法救我,还曾经拿钱让守牢的宫女给我送东西呢。”
    这下丹娘也疑惑了,“是吗?难道真的老天有眼,恶人也能变好人?”
    陆贞又说:“我也想不通。”
    丹娘想了一会儿,“不过我倒是听说,她前段时间在司衣司当三等宫女,倒是很受了一点苦……”
陆贞听了她的话,叹了口气,犹豫地说:“也有可能,也许她是真的改了。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对她总是有些不放心。 ”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阿碧的心狠手辣也是她亲眼所见,她总还是有点难以释怀。

    第35章:委蛇
    进司衣司的这些日子来,陆贞忙个不停,待到向陈典侍汇报完之前做的工作,她已经感到头痛得不行,“春分节令要换的春衣都已安排得差不多了。只是先皇驾崩还不到一年,宫里这些人的衣服上可不可以有红色,我还有些拿不准。”
    陈典侍安慰她说:“应该没什么问题。虽说国丧期是一年,但我北齐按的是鲜卑旧例,皇上驾崩后一月,皇后驾崩后十五日,后宫即可按常例行事。”
    陆贞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刚进宫那会儿知道有新美人进宫还有些奇怪呢。现在终于明白了,看来鲜卑和汉人的规矩还真是不同。”
    陈典侍说:“可不是吗?我们汉人就算是家里父母去世,也得守三年的孝,不嫁不娶,更别说是国丧了。”她没注意到陆贞神色一黯,想了想,又说:“不过,你这么谨慎,我很放心。从明日起,这里的事情就全交给你了。我每十天来一次就行了。”
    陆贞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对自己放手了,有点迟疑地说:“这怎么行,下官才疏学浅……”
    陈典侍却说:“好了,你不用自谦,那么大一个司宝司,你还不是管得头头是道的。”她冲陆贞神秘地一笑,低声道:“再说,尚侍大人把你放在我这儿,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好好干,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陆贞只能顺着她也笑起来,陈典侍又说:“不过,如果真有什么事,你还是可以随时打发人去礼乐处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贞果然问她了,“对了,大人,我一直都想问您,阿碧那个人,到底怎么样?”她一直对阿碧都不怎么放心,想着陈典侍和她相处的日子久,也不会骗自己。
    陈典侍明白她怎么会这么问,说:“她?挺不错的啊。以前当二等宫女的时候就很能干,不愧是大家闺秀,跟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宫女就是不一样。后来她被罚下去了,我还很是惋惜了一阵子。本想着找个机会把她提回来,可人家自己有门路,很快又升回了一等宫女。我让她管总务,她也管得有条有理的,是个可造之材。”
    陆贞仍是有所迟疑,“那大人觉得她本性如何?”
    陈典侍不以为意,看着陆贞说:“陆贞,后宫里面,不会有完人。这个阿碧很能干,对我来说就已经够了。当然,她之前是有些骄横,但只要改好了,我可以忘掉。毕竟她只是一个宫女,只要用得好,她还能翻了天?”
    这番话让陆贞有所悟,喃喃道:“大人真是一语喝醒梦中人。”
    陈典侍看她很快就懂了自己的意思,笑着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方说:“我平常也不说这些,只是看你确实是个聪明人,才跟你多聊两句。”
    眼见着手头的工作都交代完毕,陆贞这才信步走到司衣司后院,只见宫女们正忙着将新染好的布一匹匹地晾晒出来,她饶有兴趣地站在一旁看着,没料到一旁染缸里的气味冲到鼻尖,一阵难受,不禁咳嗽了出来。
    身后传来一个关切的声音,“大人,这染料味道很大,大人你重伤初愈,还是站远一点吧。”陆贞回头看阿碧正在用关心的眼神看着自己,想起陈典侍说的话,她的脸色也柔和了许多,对阿碧说了声“谢谢”,之后回到司正司正殿,召来玲珑询问最近工作进展的情况。
    陆贞问道:“各个宫室的春衣,都送过去了没有?”
    玲珑忙答道:“才送了一多半,皇上、太后和贵妃服侍的人最多,分发起来也麻烦,我怕出错,准备明儿让几个稳妥点的大宫女来办这事情。”
    陆贞想了想,吩咐道:“你帮我把阿碧叫进来。”玲珑不解,但也照着吩咐叫来了阿碧,阿碧一进殿门,就恭敬地施礼道:“大人宣召阿碧,不知有何吩咐。”
    陆贞笑着看着她,“明天给昭阳殿送春衣,我想让你带着去办,不知道你接不接得下来?”
    阿碧果然先是流露出吃惊的表情,继而感动地说:“谢谢大人!阿碧一定办好!”
    陆贞嗯了一声,“那你下去准备吧,一定要好好核查几次,千万别出漏子。”眼看阿碧走出了殿门,突然又转身跑进来,重重跪倒在地给她磕了几个头,哽咽地说:“大人,谢谢你不计前嫌,阿碧……阿碧一定不辜负你的厚望!”
    陆贞看她这般,心想自己之前的确是太多疑了,反而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你就别想这些了,先好好做事吧。”她看着阿碧含泪走了出去,却没看到含泪走到庭院里的阿碧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讽。
    陆贞看她走远了,又对玲珑说:“明天你找两个信得过的宫女,跟她一起去。”
    玲珑体会她的用意,“怎么,你是怕阿碧……”
    陆贞说:“只要盯着她就好了,要是她敢做什么手脚,马上把她拦住。”这样便能试出这阿碧的真假了。
    但第二天阿碧很快就发现了有人在监视自己,她故作不知,反而对昭阳殿的宫女热情地说:“我们那儿的陆大人特别吩咐过,要给昭阳殿的各位姑姑姐姐们用上好的天青纱做内里,毕竟你们都在皇上身边,自然什么都要最好的。”她说完了这番惺惺作态的话后从昭阳殿出来,发现监视自己的宫女果然走了,不禁面露嘲讽,心想,陆贞啊陆贞,你果然一直都是那么好骗。
    但这神情只是稍纵即逝,很快她一脸的惊喜,看到高湛不知什么时候在走廊边缓缓走着。她兴奋地跑到他面前,施礼道:“奴婢阿碧,参见太子殿下。”
    高湛一抬头看到她满脸通红,以为她是跑的,微微一笑说:“原来是你啊。怎么样,陆贞在司衣司还好吗?”
    阿碧看他果然记得自己,心里一阵欢喜,大着胆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陆妹妹,不,陆大人,我还是不习惯那么叫她。反正,她非常重用我,今天还特意让我来昭阳殿送春衣呢。”
    高湛也没怎么听进去,淡淡说了句,“那就好。”
    阿碧看他的意思是想走,连忙又说:“其实,上次我对殿下隐瞒了一些事。”
    高湛果然住了脚步,说道:“哦?是什么?说来听听。”
    阿碧故意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和陆大人之间,原来有些误会,我之前还去司正司告发过她。可是后来我爹重重地骂了我一次,我才知道,好多事情都是我想岔了。”她心想自己和陆贞的过节,陆贞出了牢一定会和高湛提起的,自己一时谎言还能糊弄过去,万一时日久了,太子对自己有所怀疑反而不好,还不如自己现在做得真诚一点。
    高湛果然没有疑惑,只是问:“令尊是……”阿碧心道,自己幸好走了这步棋,看高湛这么问自己,虽然不解,还是答道:“家父沈悟觉,现任刑部五品郎中。”
    高湛却说:“啊,原来是沈大人。如此说来,我倒要恭喜你了,沈大人前些日子身先士卒,破了一出贪弊大案,皇上昨日才升他为四品刑部主事。”
    这消息阿碧并不知道,乍闻之下,不禁惊喜道:“真的?”
    高湛也不意外,说道:“你在内宫,消息自然没有那么灵通。”
    阿碧对他福了一福,“谢谢太子殿下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我以后一定好好帮着陆大人,把司衣司大小事务都处理得头头是道!”
    高湛笑了笑,“不错,我等着听你们的好消息。”他正准备走,却又被阿碧拦了下来,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只见阿碧蹲下身子,掏出了一块手绢,仔仔细细地将他靴子上的一块泥污擦得干干净净。高湛不禁有些尴尬,阿碧却若无其事又退到了一旁,“恭送太子殿下。”她看着高湛渐渐走远,心里的火却越燃越烈,下意识地将那块手绢捏紧在了手心里。
    此时,那个跟踪阿碧的宫女已经返回和玲珑交代了一番,玲珑便去正殿找陆贞,对她摇了摇头,陆贞正色看着她问道:“她真的什么事都没做?”
    玲珑点着头说:“嗯。盯着她的人还说,那个阿碧手腕挺灵活的,还在昭阳殿的掌事宫女面前帮大人你说好话呢。那青丝其实也就是普通的绸子,几个宫里的宫衣都在用,偏偏被她那么一说,显得大人您对昭阳殿的人特别好,那个掌事宫女听得脸笑得跟朵花似的呢。”
    陆贞听她说的没有差错,也释然了,“她这么聪明,是应该好好重用。你以后再多让她做些大事吧。”玲珑嗯了一声,看她没有别的交代,先出去了,陆贞自己想了一会儿,又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着自言自语道:“想那么多干吗?人家知错能改还不是好事儿?”
    自此她便渐渐开始用阿碧做一些重要的事了,阿碧心思灵活,又勤快,而且也十分尽心。
    不一日,三个人巡查司衣司的库房时,阿碧向陆贞禀报道:“大人,前些天你让我清查衣库,结果我发现有好多陈年的缎子,都已经发霉了。我把它们清了出来,都报了损耗。”
    陆贞皱着眉头自然地说道:“发霉了的丝绸也是能用的啊,这样不是浪费了吗?”
    阿碧说:“是,我也知道,所以我已经让人把能用的部分都挑出来,给针线上那边的人送过去了,这样她们做鞋子袜子那些小物件的时候就不用再领布匹,也能省些开支。”
    陆贞没想到她这么细心,倒有点意外,“你做得很好。”
    阿碧看着她笑着说:“不当家不知油盐贵,以前奴婢也不懂这些,后来吃了一点苦,也就慢慢明白很多道理了。”这话算是说到了陆贞的心里,她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岂料就在此时,三人头顶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裂开声,三人一起抬头,发现头顶上的一处货架不知为何裂开了,那上面可是成捆的布匹,一旦砸下可大可小。一时之间,三人都吓在了当场。
    眼见布匹顷刻间就全部摔落,阿碧用力地推了陆贞一把,“大人小心!”陆贞大病初愈,脚还并不利索,又被眼前一幕吓住,待到被阿碧推到了旁边。那些布匹已经轰隆隆一下全部掉了下来,不偏不倚砸到了阿碧的身上,她扑倒在地,额头上冒出了红红的血。
    陆贞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一场意外,她扑到阿碧身边拍着她的脸,口里急道:“阿碧,阿碧!”这时一旁的玲珑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同喊道:“阿碧,你醒醒啊!”但阿碧趴在地上,紧紧闭着眼睛,已是昏死了过去。
    陆贞急得赶紧跑了出去,“快来人啊,有人受伤了!”玲珑紧跟着她也出去叫人来,没有人会看到,伏在地上的阿碧的嘴角又露出了那抹嘲讽的笑容。
    这一番变化让司衣司上下都忙个不停,抬人的抬人,叫太医的叫太医,又有人还要检查库房怎么会突然发生了坍塌,陆贞一直守在阿碧的房外,待到太医出来说了没大事才放下心来,快步走进阿碧的房间。
    眼神早已落在了阿碧的头上,包扎着的白布上还有星星血迹,显是伤得不轻。阿碧靠在榻上,看到陆贞进来了,用虚弱的声音道:“大人,我没事。”
    陆贞拉着她的手,坐到她的身边,说:“阿碧,你都是为了我才受伤的……”
    阿碧也不居功,只是说:“大人,你不必放在心上,阿碧想过了,这恐怕也是罪有应得。以前阿碧不懂事,害过你,现在,老天已经在惩罚我了。”眼神里似有丝丝悔意。
    这一刻陆贞完全相信了她的诚意,赶紧阻止她自责,“不不不,你别这么说。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阿碧的眼中隐隐泛着泪光,“本来,我区区一个宫女,是劳烦不了太医的。大人对我的关怀,奴婢感激在心……”
    陆贞关切地看着她苍白的脸,“你是我的姐妹,我当然想尽各种办法都要救你!”此话一出,阿碧激动地坐直了身,哆嗦着声音,“你……你真的还把我当姐妹?”
    陆贞点了点头,“嗯!我们不是一起进宫的吗?”
    阿碧眼中的惊喜渐渐褪去,很快摇了摇头,“奴婢不配,奴婢只是一个宫女……”
    陆贞看她这么患得患失,心中自责,安慰着她,“宫女又怎么样了?我也当过宫女啊!阿碧,我不该怀疑你,让我们把以前的事都忘了,以后重新再做姐妹吧!”
    阿碧在她的帮助下渐渐躺回,一把伸出手抓住了陆贞的手臂,大眼睛里滚落出一颗颗的泪珠,颤抖着声音说:“我好高兴,我好高兴,我没想到,陆姐姐你真的会原谅我。”
    陆贞把她扶起来,“别哭了,病人是不能哭的。你比我大,还是叫我阿贞吧。”她隐隐为阿碧心疼,又伸手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好声好气地说:“你先好好休息,等你病好了,我还有好多事都需要你帮忙呢。”她帮阿碧盖好了被子,又小声嘱咐了小宫女几声后,这才出了房间。
    自此陆贞便和阿碧形影不离,一时一起巡查,一时一起看小宫女们绣花,反而将玲珑冷落了似的。就连丹娘也看不下去了,说了陆贞几句,陆贞果然又帮阿碧说起了好话。丹娘心下无奈,她虽然单纯,但总觉得那个阿碧不是什么好人,可是陆贞偏认定了她,自己怎么说也没用,只能顺其自然。
    一来二去,陆贞来司衣司已有月余,此时正值春日,万物欣欣向荣,天气渐渐变暖,早已有不少花朵已经争先恐后地开着,生怕自己落后了满园的春色。
    青镜殿虽地处偏僻,但陆贞住进以后,处处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夜深人静时,反而会觉得是这后宫里最安逸的地方。
    高湛站在凉亭里,看陆贞安逸地站在花丛前伸了个懒腰,“这春天的味道可真好闻啊。”她睁开了眼睛,里面都是笑意。
    高湛取笑她,“花苞还没开呢,你就能闻到香味?看来最近我们陆大人的心情很不错嘛。”
    陆贞走到他身边轻轻捶了他一下,说:“那当然,有阿碧帮忙,司衣司事情越做越顺手,陈典侍现在根本就用不过来,什么事都叫我自己处理。”
    高湛一愣,“哦,你现在放心阿碧了?”
    陆贞坐到他旁边的凳子上,点着头说:“嗯,她其实还是个好姑娘。有她在那儿,我可省了不少工夫呢。估计再过一阵,我要能立个什么大功,升职就有希望了。”
    高湛看她这么在意升职,就说:“噢,你就那么想升官?”
    陆贞托着腮看着月光,“那可不,先是七品,然后是六品,到那时候,我就可以请大理寺重审我爹的案子了。”她越想越远,恨不得第二天就能帮父亲报仇。
    高湛故意说道:“六品就够了?我看你这个官迷,只怕还想坐得更高吧。”
    果然陆贞急着和他开始分辩了,“谁说我是官迷了?我才不喜欢什么荣华富贵呢。”他就喜欢看她着急的模样,故意又说:“有人说不喜欢,唉,莫非以后,我要娶个只穿粗布衣裳的夫人?”
    陆贞被他这么一说,羞得整个人从凳子上跳起来就准备往外跑,又被高湛一把拦住。她顿着脚说:“谁管你以后娶什么样的夫人!”
    高湛得意地拦着她,粗声粗气地说:“你当真不管?那我就娶别人了哦!”
    陆贞看他说得认真,一时停住了声,许久才扭扭捏捏地说:“其实也不是啦。只是我爹去世还没满一年,按规矩,我是要守孝的……”
    高湛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这件事,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倒是忘了这件大事。”他皱了皱眉,看向了陆贞,“民间父丧三年禁婚嫁,难道我还要再等两年?”陆贞果然点了点头,高湛长叹了一口气,用力地将陆贞搂进了怀里,“唉,我等吧。反正,好事总是多磨。”
    陆贞心里不忍,伸出手来帮他理了理被夜风吹散的头发,轻轻地说:“对不起。”
    高湛柔声说:“傻姑娘,这又不是你的错。”两人本来一片大好的心情因为偶尔提起的这件事而蒙上了一层阴霾,高湛故作振奋地岔开话题,“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一年一度的端午节了,到时候不仅宫里会赛龙舟、舞龙,连民间的姑娘们,都要挖空心思准备礼物送情郎。你还不赶紧想想,到底要送什么东西,才配得上我这个文武双全的太子?”果然陆贞被他逗笑了,两人叽叽咕咕说个不停,也不提那个让人伤感的话题。
    第二天循例是陆贞带着阿碧去内侍局向娄尚侍请安,两人一进娄尚侍的房间,立刻行礼道:“给尚侍大人请安。”
    娄尚侍先笑眯眯地说:“快进来,我可等了你好长一段时间了。”转眼看到跟在陆贞身后的阿碧,疑惑道:“哟,这不是阿碧吗?”
    阿碧看她竟然认得自己,连忙上前,“奴婢正是沈碧。”
    陆贞也奇道:“尚侍大人记得阿碧?”
    娄尚侍微笑着说:“原来你们不是一起在用勤院待过吗?阿碧,帮我向你父亲沈大人问好。”她转头对陆贞说:“我找你过来,本来是想商量端午的安排呢,到时候赛龙舟的、舞龙的,都少不了你们司衣司。对了,后宫各位主子应节的五色彩衣也要安排。”
    陆贞递过一个香囊给她,答道:“前面几项都已经安排好了,今儿个我们过来,顺手也把给您准备的避邪香囊给带来了。可关于应节衣裳,我正想请教大人,各宫主子在这上面,可有什么不同的忌讳喜好?”
    娄尚侍将香囊在手里把玩了几道,啧啧称奇,“这小玩意还真漂亮。嗯,端午节嘛,太后娘娘一直不喜欢太过花哨的五色彩衣,皇上是一国之君,龙袍自然不能有别的颜色,戴个五色荷包也就完了。至于其他主子,倒没听说有什么忌讳。”
    阿碧在这时插了一句话,“恕奴婢多嘴,崔德妃娘娘的生辰,好像就在端午正日。”
    娄尚侍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提醒我了,对,德妃娘娘的生辰还真就是在那天。嗯,她的彩衣一定得隆重点,毕竟是四妃之一,千万不能太素净。”
    陆贞在一旁点头道:“好的,我都记下了。”
    娄尚侍又说:“你这个丫头,记性还真不错。”陆贞笑着道:“下官就是担心事多,才特意把她一起带过来。最近我都有些离不开她了。”
    娄尚侍满意地点着头说:“你是个肯提拔人的上司,阿碧跟着你,肯定有好日子过。”
    她二人见过了娄尚侍后,这才往司衣司走去。陆贞一路走一路对阿碧说:“这次带你见过尚侍大人,就算正式明过路了,今年的女官考试我打算推荐你,你那么聪明,肯定也成功的。”
    阿碧没想到陆贞这么大方,故作惊喜地对她说:“真的吗,姐姐,我真是开心死了。”
    陆贞笑着推她,“姐妹之间,那么客气干吗?”她两人说话之间,一顶小轿不知不觉间靠近了两人,内侍的声音也响在了宫道上,“闲人回避,太子殿下车驾在此。”两人这才惊醒,连忙让到了路边。
    轿子晃晃悠悠在两人面前停住了,阿碧顿时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抬头热烈地看向了轿子那方。只见高湛一挑轿帘,一本正经地看向了站在路边的陆贞,“陆大人,真巧。”
    陆贞也是一本正经地答道:“下官给太子殿下请安。”
    高湛又认真地问道:“端午近在眼前,不知我们修文殿的避邪香囊,几时可以送到?”
    这话里的意思只有陆贞才明白,她一阵害羞,方稳稳地说:“请殿下放心,按例都是在明日午时阳气最盛之时才会送到,如此避邪之效才会最佳。”
    高湛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如此甚好,我还等戴着那香囊出席端午节会呢,明日午时,我会在修文殿等着,请陆大人一定准时。”
    阿碧听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高湛从头到尾都没看自己,不免十分失望,仰着头一直眼巴巴地看着他。高湛和陆贞说完话,低头看到她还跪在地上,微微一笑,“阿碧姑娘,又见面了。”还没等她说话,就放下了帘子,早有人喊了一声“起轿”,一行人等从两人身边慢慢走过,阿碧的一张脸烧得通红,他对自己笑得那般温柔,自己为他死都值得了。陆贞却完全没有发现阿碧的异样,心里暖洋洋地只顾着回忆刚才和高湛说的话,
    日子一日过一日,距离端午也越加近了。这天,陆贞和阿碧匆匆告别后就先去了用勤院,杨姑姑看到她进了门,早就笑着迎了上去,“哟,今天怎么有空来用勤院了。”
    陆贞也笑着放下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这不是给您来送端午节的避邪香囊吗,待会儿我还要跑静心院呢。”
    杨姑姑好奇地看那只香囊道:“今年这么早就轮到我这儿了?”
    陆贞贫嘴笑道:“那可不,连王尚仪和其他五司,我都是打发别人去了。不过您这儿的,我肯定得亲自跑一趟,唉,谁叫您有个在司衣司当官的侄女儿呢。”
    杨姑姑一下乐了,点着她的额头说道:“看看你这个轻狂样子,又是贫嘴,又是脸泛桃花的。最近你那个如意郎君对你不错?”陆贞看她一下就提自己那件事,不由得脸都红了,点了点头。杨姑姑看她心情大好,就趁机问她:“那你们以后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说过要娶你吗?”
    陆贞扭扭捏捏地说:“还没有正式说过,但是他跟我说过,等我把父亲的事情办妥了,就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
    杨姑姑以为她是没开窍,提醒着她,“这种事情,不说明白肯定会有问题。毕竟他的身份那么高,而你只是……”她顿了顿又加重了语气,“别怪姑姑说得太直白,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是娶你当正妃?还是把你收在太子府里就算了?是堂堂正正地让你出来见人,还是一直把你藏起来当个红颜知己?阿贞,这些事,你必须都先得打算好,毕竟女孩子的好年华就那么两年……”
    陆贞没有底气地说:“姑姑,你别说了。我不是不愿去想,我是根本不敢去想!以后的事会变成怎么样,我心里完全没数。毕竟,我和他之间差距太大了。姑姑,你骂我笨也好,说我懒也好,反正,我现在真的是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安安静静和他在一起,下下棋,赏赏瓷,能快乐一天,就是一天……”说着说着,声音都几不可闻。
    杨姑姑看她本来心情不错,现在又一副灰心的样子,赶紧岔开了话题,“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司里的事,现在做得还顺手吗?”
    陆贞也顺势调整了一番情绪,顺口答道:“还行,偶尔也会出点小问题,不过多亏有阿碧帮忙,都对付过去了。”
    杨姑姑脸色一沉,“听说你最近和她关系挺好?”
    陆贞嗯了一声,“刚才我还带她去见了娄尚侍,准备秋天就推荐她参加女官考试。”
    杨姑姑还是说了自己的担心,“她那个人,我总是有点担心。上次官籍那件事,我就觉得她心机深沉。再说她又是靠着沈嘉敏升的一等宫女。阿贞,我劝你还是防着点她。”
    陆贞却笑着说:“放心吧,姑姑,阿碧真的改好了。沈司珍提拔她,是因为她们两人也算是远房堂亲,再说我也不是傻子,她要真是装的,这两个月下来,还能不露出点破绽?”
    杨姑姑看她这么自信,怕她以后会摔跟头,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后宫的女人,向来都是双面高手。”她四下观察了番,眼见无人,这才拉过陆贞到身边低声说:“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郁皇后是死在太后娘娘手上,那她们情同姐妹那十多年,太后得藏得多深才行啊。”
    陆贞闻得此言,果然心中一凛,但很快安慰自己,“不会的,连阿湛都说阿碧是个不错的人,他的判断,总不会有错吧。”
    与此同时,阿碧也去了司宝司,找来了琳琅,“我特地给你们这儿找了八十个香囊,多的那些你们可以带回家去,也算让家里人沾沾皇家的福气。”
    琳琅看她这么细心,十分感动,“还是姐姐你想得周到,唉,我要是能跟你们一起待在司衣司就好了。”
    阿碧看她说得可怜,悄悄说:“怎么?沈司珍又出什么新花样了?”
    琳琅也不隐瞒,凑到她身边小声说:“还不就是那样吗?那件事情,也不过就让她安生了半个月,后来就又来了,天天不懂装懂,什么都要听她的,要不是那个月华脑子还算清楚,我们这儿,成天都得鸡飞狗跳。”
    阿碧正同情地看着琳琅,没料到后院沈嘉敏的房门刚好在这时打开了。嘉敏抬头看到了阿碧,脸色一变,厉声说道:“沈碧,你给我过来!”阿碧跟着嘉敏进了她的房间,嘉敏重重地关上了门,只留下琳琅在门外揣测着:嘉敏为何发这么大的火?莫非是阿碧要倒霉了?
    阿碧镇定地看着嘉敏变幻莫测的脸,施礼道:“阿碧给司珍大人请安。”
    嘉敏看她不慌不忙的,更加有气,怒气冲冲地说:“原来你还记得我啊?我以为你攀上高枝就忘了我这个过墙梯了!”
    阿碧立刻小心翼翼地说:“奴婢哪儿敢啊,要不是您把我提拔成一等宫女,我现在还可怜巴巴地受苦受累呢。”
    嘉敏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呵,我看不是吧,你现在天天跟在陆贞后面,就跟一只狗似的。这都几个月了,你来过我这儿一次吗?我看你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没想到阿碧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大人你这话就是冤枉我了,阿碧和陆贞仇深似海,要不好好在司衣司敷衍她,奴婢只怕连骨头都不剩了。前些日子,陆贞还特意派了人监视我,幸亏我装得好。这几天才放松了点儿,要不然,我也找不到机会来司宝司看大人您了。”
    嘉敏听她说得在理,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缓缓问道:“是吗?那这些天你在司衣司又干了什么好事儿?”
    阿碧肯定地说:“陆贞现在已经很相信我了,大人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新计策?阿碧一定全力配合。”
    嘉敏却无言以对,喃喃地说:“我还没想到什么新主意呢。月华叫我最近低调点,别再老是针对陆贞了。”
    阿碧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那沈大人,不知奴婢还有什么能帮你效劳的呢?”笑里有着讽刺,但沈嘉敏此时正抱着头苦思着,“你消息灵通,帮我打听一下太子表哥最近在做什么吧,现在他都不太理我,我又不是那么方便去修文殿。”
    这话提醒了阿碧,她便对嘉敏说道:“奴婢倒是有一个好消息,今年宫中的端午节会,太子殿下肯定会出席!”
    嘉敏果然惊喜地站起了身,“是吗?”她心潮澎湃,连阿碧什么时候告辞的都不记得了,一径拉着月华商量着应该送什么给高湛做端午节礼物能明白地表示出自己的心意,却哪里知道阿碧做的提议都是在为她自己打算。
    陆贞并不知看似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阿碧实际上两面三刀,待到第二日她兴奋地准备去修文殿和高湛相会前,一道旨意送进了司衣司的正殿里。
    来人是许久不见的阮娘,奉贵妃娘娘懿旨,令司衣司将各宫贵人之避邪香囊上缴,由内侍局安排专人送至各宫,以免有误吉时。陆贞面有失色,也只能吩咐玲珑将所有的香囊都收回送去了内侍局。
    另一边高湛正在苦苦等待着和陆贞约好的约会,他兴奋地走出殿门外,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背对着自己,激动之下从身后抱住了她,柔声道:“阿贞……”
    那女子冷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来,“阿贞阿贞的,你叫得还真是亲热。”这人的声音太过熟悉,高湛脸色顿变,不知为什么萧观音会出现在这里。
    萧观音看他不说话,以为他是理亏,又说:“怎么?没想到是我?”
    高湛苦涩地问她:“你怎么来了?”
    萧观音话里带话地说:“这些天,我听说太子殿下春风得意,桃花满天,也想过来看一看。”一脸哀怨地看向了他。
    高湛却有点不耐烦,“观音!这不是闹着玩的时候,大白天的,你跑到我的修文殿来,还嫌谣言不多吗?”他担心一会儿陆贞来了见到这一幕,自己怕是有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了。
    萧观音冷笑着说:“怕什么?各宫的主子们现在都乖乖在房间里等着拿避邪香囊,哪儿都不会去。至于你这里……”她顿了顿,嘲讽地看着他,“你不是把全殿的人都清空了吗?”
    高湛不知她为何又要施展这些把戏,愣在原地没有说话,萧观音幽怨地说:“阿湛,你骗得我好惨——你说陆贞并不喜欢你,要我别再对她出手,可是,我的人却告诉我,你最近经常去青镜殿;你说除了我,她是你喜欢的最后一个人,可我却听到消息,说沈国公的千金进宫来就是为了嫁给你……阿湛,你说了这么多的谎话,到底累不累啊?”
    高湛听她说了半天,才缓缓说道:“观音,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我之间,早已成为往事,无论以后我和别人怎么样,都已经不关你事了。”
    萧观音却不相信他的话,“阿湛,你的心可真狠!你就不怕我伤心?”
    高湛心里隐隐有着担心,立刻说:“观音,请你记住,我的话依然有效,你若是执迷不悟,还要加害陆贞,别怪我翻脸无情。”
    萧观音看他一心一意只维护陆贞那个人,恨恨地说:“你以为我还会那么笨吗?阿湛,你是无情,可我偏偏就忘不了你。今天我听到消息,说陆贞要亲自过来给你送香囊,所以我就把这个机会抢了来。阿湛,你看,我可没有为难她对不对?但是,现在你能见到的,只能是我,而不是她!”
    高湛着实无奈,“你到底想要怎样?”
    萧观音阴阴一笑,“我只是过来告诉你,从今天起,我会用我的方式,把你一点点抢回来!放心,我不会动手去害你的陆贞,只是,你肯定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这话令高湛很是反感,不免动怒道:“我不是什么东西,可以任由你掌握!”
    萧观音看他动怒,自己却哈哈大笑起来,“是吗?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她握紧了拳头,转过身慢慢走了——这次若不是那个阿碧给自己通风报信,自己怎么能忍得了这口气,让他们二人光明正大相会!这也算是稍稍出了内心的这口恶气!她相信阿湛只是被那个贱人迷惑,她与他这么多年的情分,阿湛不会不顾自己。
总有一天,他会回到自己身边,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再也不用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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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23 20:58:48
   第36章:受罚
    看着阮娘的背影渐渐走远,陆贞仍是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期待了这么久和高湛的相会,就因为一道旨意什么都没有了,怎么会这么巧?她心里喃喃地念着,但脑海里一片混乱,眼前的事物都变得模糊了。
    玲珑见陆贞两眼无神地不知看向了哪里,深知她心里不痛快,又不能说出口,想出言安慰她,又不知道自己从何说起才好。就在这时,一个小宫女走过大殿,又准备往外溜,刚好打翻了东西。殿内一片安静,这一声响显得格外大声。玲珑看陆贞一惊,不由得没好脸色地看向了那罪魁祸首,怒斥道:“笨手笨脚的,出去,给我在后院里跪两个时辰!”
    陆贞早已回过神,看那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挥了挥手笑着说:“这是干什么,她又没什么大错。”她低头看着那一脸苍白的小宫女,“把东西收拾好了就下去吧。”
    那小宫女忙着收拾去了,陆贞也不管她,又看向玲珑说道:“好了,反正现在我也不用出门了,要不你干脆把以前的图册都拿出来,咱们好好研究一下太后今年的彩衣要怎么做。”
    玲珑看她一直强颜欢笑着,有点担心,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大人,你……真的已经没事了吗?要是你不开心,千万别憋在心里。要不奴婢去拿几匹布来,你撕一下,也能高兴一点。”
    陆贞看她说得有趣,这次是真的被逗笑了,“那是戏本子里奸妃才能做的事,我可还够不上那个资格。快快快,咱们做正事要紧。”
    这下玲珑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大人,我现在才发现,你的气度,一般人还真是比不了。”
    陆贞无奈地笑了笑,“哪儿啊。只是我这个人天生就挺乐观的,遇到自己无能为力的事,老是先笑,然后再想办法忘掉,最后赶紧做点其他的事。做着做着,你就会觉得,这样其实也挺好的,天那么蓝,水那么绿, 再不开心的事,只要你肯放下,就什么也不是了。”
    说到工作,她才打起了精神,很快又召来了阿碧,对着一桌子的布料看了良久,陆贞还是忍不住发愁,“玲珑、阿碧,你说什么样的五色彩衣才会既新奇又不花哨?”
    玲珑说:“大人是在想太后娘娘的端午节彩衣吗?”
    陆贞点了点头,“嗯,我看了看以往的彩衣,都是五彩斑斓的,难怪太后娘娘她不喜欢。”
    玲珑一时之间也觉得自己没了主意,“这可难办了,既然是彩衣,哪有不色彩缤纷的?”
    受罚陆贞也犯起愁,“是啊,我想了半天,也没什么主意。”
    倒是阿碧有了主意,“我倒是觉得,太后之所以不爱穿彩衣,是因为她毕竟年纪大了,宫里的妃子们都很年轻,穿起彩衣来自然有如花中蝴蝶,可太后娘娘讲究的是庄重,是尊贵。要不我们想想办法,找找什么样的衣料既能稍带点彩色,可又不是那么打眼的?反正端午节的彩衣也就是个说法,只要有五种颜色应景也就可以了。”
    这番话提醒了陆贞,她眼睛一亮,立刻就有了主意,“有了,你们快跟我去库房!”话音刚落,她便抢先往库房跑去,蹭蹭几下翻出自己想要的几匹布料出来,兴致勃勃地说:“你看,这匹,那匹,还有那一匹!这些颜色都是比较淡雅的,我在想,索性给太后娘娘做几件单衣,每一件都是素色,一层层搭配起来,既大方典雅,又不会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阿碧微笑着说:“大人是看汉朝的画像才想到的吧?那时候的衣服,确实有那样的穿法。”
    陆贞看她果然心思灵巧,“对对对,阿碧你也想到了。”
    阿碧顿了顿,转了转眼珠说:“那样穿倒是不错,可是,五层衣服毕竟是太厚了,要不然我们索性换成这种软烟罗,就算十层八层的,也不会让人觉得累赘。”
    此言一出,三个人的眼睛都亮了,也不耽误时间,立刻就吩咐了宫女下去画样子裁剪。
    待到几日后,一切完毕,这才由陆贞一径送入了仁寿殿里。娄太后左看右看,都觉得陆贞甚是让自己满意,等到听说端午新衣已经裁好了,便心情大好地让宫女们送上前来,岂料打开上面盖着的布后,她脸色却一变,问陆贞:“这什么料子?”
    陆贞恭敬对答:“回太后,是软烟罗。”
    娄太后勃然大怒,“荒唐!如此又薄又透的东西,竟敢呈给哀家?陆贞,你好大的胆子!”这个陆贞真是胆大包天,枉自己还一直觉得她聪明伶俐。
    陆贞像是早料到娄太后会有此情绪,镇定地看着她说:“太后娘娘请息怒,这件彩衣虽然又轻又薄,但却另有奥妙。微臣敢以性命保证,它绝不会有损您的威仪。”
    娄太后看她一点都不慌张,反而不卑不亢,回想陆贞一直以来办事都极为稳妥,语气也就缓和了不少,“哦?哀家倒要听听,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稀奇?”
    陆贞又将衣服拿在了自己的手上演示给娄太后看,“太后请看,这彩衣并非只有一件,而是五色为一套。每件衣服单看起来的确有些透明,但若是叠穿起来,却一点也看不见肌肤。”
    娄太后顺着她的说法仔细查看了一番,脸色稍缓,“这样看来,还有点意思。”
    陆贞顺势就说:“这衣料用的是最好的软烟罗,被日光一照还会流光溢彩,异常奇妙。微臣斗胆请太后娘娘现在就试穿一下,到时您若是不满意,再惩罚微臣也不迟。”
    娄太后对她深深看了一眼,“好,那哀家就给你这个机会!”
    一年一度的端午盛节热热闹闹来临了,御花园被早前忙碌的宫女们装饰得焕然一新。太液池中漂着龙舟,小太监们都争先恐后地在表演着舞龙,吸引各宫妃嫔、六司女官以及有资格的大宫女围在花园一角目不转睛地看过去,人群里还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叫好之声。
    孝昭帝微笑着看身边的萧贵妃,她着一身彩衣,日光下光彩耀人,看得他都快入迷了。此时他温和地说:“贵妃,南郡刚刚送来几筐荔枝,我已经叫人送到含光殿去了,晚上朕也去你那里尝尝鲜吧。”
    萧贵妃难得好心情,也柔柔地回答:“陛下驾临,臣妾自然不胜荣幸。”身边的其他妃子都艳羡她,却又哪里羡慕得来?
    但好心情很快就伴随着一声太后娘娘驾到而烟消云散,只见娄太后身上的彩衣在日光下流转出五色光芒,不同角度看去情致又是不同,众人的目光顿时完全被她所吸引。
    孝昭帝惊叹道:“母后,您今天这身彩衣可真是非同凡响啊!”
    娄尚侍也跟着说讨好的话,“皇上说得太对了,太后娘娘您这么一穿,满园子的绝代佳人都被您比了下去。难怪您今天不要我去仁寿殿接您,原来您早就打算好了,要让我们所有人都大大地惭愧一番!”
    这话极为讨娄太后欢心,她一脸的笑容,却故意骂着旁边的娄尚侍,“住嘴,皇上面前,也能胡说?”
    孝昭帝却很是高兴,“无妨无妨,今天难得过节嘛,大家随便说笑一下也无伤大雅。”
    陈典侍也在一边附和,“是呀,娄大人可是说得一点没错,微臣今日见了太后娘娘的风姿,才明白什么叫做国母风范,什么叫做绝代风华。”
    娄太后心细,注意到萧贵妃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故意说:“一国之母只能是皇后,哀家还等着皇上赶快娶皇后进宫,为皇家开枝散叶呢。”
    这话让一旁的孝昭帝大感尴尬,“母后……”
    娄尚侍看萧贵妃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拖着陈典侍说:“哎呀,陈典侍,我怎么越听你的话就越觉得不对劲呢?表面上你好像是在夸太后,可我仔细想想,你这明明是给自己邀功嘛。”
    她转头看着娄太后,拉着自己的袖子,颇为委屈地说:“娘娘,您还是快赏她点什么东西吧,要不然下次端午节,她又该拿我们穿的这种花布衣服糊弄您了。”这话说得俏皮,周围人都笑了,气氛也一下松了下来。
    陈典侍也笑着说:“微臣倒是想讨赏,不过俗话说得好,无功不受禄。太后娘娘的彩衣虽然是出自司衣司,可都是陆掌饰一手操办的,微臣只是挂个名罢了。”
    这话奇了,孝昭帝也疑惑着说:“噢,这件衣服是陆贞的主意?果然新奇别致。”目光落向了人群里的陆贞。
    陆贞看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出来答谢道:“谢陛下夸奖。”
    娄太后又出手招呼她,“好孩子,过来。”陆贞只能走到她身边,娄太后对她说:“你把那天跟我讲过的话,再给皇上讲一次。”
    陆贞答了一声“是”,转头看着孝昭帝说:“那一天太后娘娘问微臣,为什么要别出心裁做这种五层彩衣。微臣回答,因为每年端午节,宫里人人都需要穿新彩衣过节,可是彩衣过于色彩斑斓,平时大家都没法穿戴,如此一来,几千件做下来却只能穿一次,未免太过浪费。而今皇上在前朝提倡节俭,我们后宫自然也应当效仿。所以,此次微臣特意向太后娘娘献上这种全新的五层彩衣,每件衣服都是单色,这样就算端午节过后,平日也可穿着。”
    孝昭帝不禁大喜,“说得好!你如此为国家朝廷着想,真是难能可贵!”
    娄太后看他心情大好,顺势说:“皇上,后宫有这样的女官,是我北齐之幸。哀家很想替她向你讨个赏赐。”
    孝昭帝怎不解她的意思,何况又顺自己的意,立刻说:“母后之令,不敢不从。嗯,元寿,颁朕的旨意,从明年端午开始,宫中彩衣应全改为五层单色,不再另制彩衣。司衣司掌饰陆贞,敬忠职守,德行出众,特晋为七品典饰。”
    这旨意来得太突然,陆贞都没反应过来,还是一旁的娄尚侍捅了捅她,含笑低声说:“陆典饰,还不谢恩?”
    陆贞赶紧跪倒在地,“陆贞拜谢皇上,拜谢太后!皇上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千岁!”
    娄尚侍也就说道:“既然陆贞升了官,以后陈典侍就不用再兼管着司衣司了。陆贞,以后司衣司那边的事情就全交给你了。”
    就在这喜气洋洋的时间里,高湛从太液池的一角也逐渐走近了,先是施礼道:“皇兄,太后,端午节安好。”顿了顿,才平静地说:“皇嫂,端午节安好。”目光并没落在萧贵妃的身上。
    萧贵妃却突然说:“太子殿下,以后请别叫我皇嫂了。”众人都没想到萧贵妃这么说,都愣了一愣。
    萧贵妃微笑着又道:“只有未来皇后娘娘才配得上这个称呼,臣妾只是区区一个妃子,哪里够得上这个格呢。”孝昭帝怕她不高兴,轻声在她耳边说:“刚才母后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岂料萧贵妃却大声说:“皇上您想多了,只是今天的太阳有些大,臣妾想先到那边树荫下歇一歇。”
    孝昭帝赶紧说:“朕送你过去。”
    萧贵妃冷冷地说:“不用了,您还是陪着太后吧。”目光跟着高湛,看他果然和陆贞使着眼色,用小指指了指假山一角,陆贞面红地点了点头,一副要见情郎的样子,不禁心里冷笑,大庭广众的,他们胆子也真是够大!
    耳边高湛已经在说:“听说那边的龙舟赛不错,臣弟想过去看一看,太后,皇上,请恕臣先走一步。”
    萧贵妃不想再看了,被王尚仪扶向了远处的树荫。孝昭帝忙着照顾她,哪里管高湛说什么,连声答应,“好,你快去吧。”
    待到将萧贵妃送到树荫下坐住了,孝昭帝这才回到席位上。王尚仪小声问萧贵妃:“公主,您还好吧?”
    萧贵妃用一把扇子遮住自己的脸,扇子背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又回到了高湛的身上,“放心吧,娄尚侍那点道行还气不倒我。不过,只要站得远一点,你就能看到更多有趣的事。”
    果然,高湛匆匆离开以后,陆贞跟身边的一个宫女交代了几句后也走了,她吃惊的是,那宫女在陆贞走后,看向她的背影的目光中充满了嫉恨之色。
    这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萧贵妃问王尚仪道:“阿璇,那个宫女是谁?”
    王尚仪不明其意,答道:“她叫阿碧,司衣司的一等宫女,现在是陆贞的亲信,以前是陆贞的仇人。”
    萧贵妃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微笑着说:“是吗?那倒挺有趣的。”
    另一边,高湛满怀甜蜜地走到假山的后面,吩咐元禄道:“你去盯着外边,没事别过来。”
    元禄笑嘻嘻地说:“放心吧殿下,我肯定眼观八路耳听四方,绝对不放人过来打扰您跟陆大人的甜蜜时光……”被高湛一脚踢到屁股上,立刻就往假山外跑去。
    高湛手里紧紧握着那只白虎出神,岂料假山外传来元禄大着嗓门说话的声音,“哎哟,沈司珍,您怎么在这儿啊?”
    嘉敏的声音也传来了,“让开,我明明看到太子表哥在那边的。”
    紧跟着是元禄的声音,“不成不成,您不能过去。太子殿下他在……”
    嘉敏却没好气,“在什么?快让开,我真的有事要找太子殿下!”
    元禄也急了,“沈大人,您真的不能过去,太子殿下他在……他正在方便!这您也想看吗?”
    这番对话让高湛听得目瞪口呆,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最后还是咳嗽了一声,走了出去。
    嘉敏本来涨红了一张脸,看高湛出来了,上前要拉他的手,委屈地说:“太子表哥,元禄他欺侮我!”
    高湛装作发怒,对元禄说道:“还不快滚!到那边去告诉他们,本太子待会儿想换个地方看龙舟!”
    元禄看他一直对自己使着眼色,明白过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叽叽咕咕地说:“遵命!沈大人,我真的没有骗你,太子殿下确实是在……”高湛很快将一块石头丢到他身边,元禄一会儿就没影了。
    高湛这才看向嘉敏说:“嘉敏,你别和他一般见识。说吧,有什么话想告诉我?”
    嘉敏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捂住了鼻子,另一只手又去拉他,“咱们别在这儿说好吗?去那边吧,这里太臭了!”她一径将高湛拉到远处的玉兰花树下,正准备说话,抬头却看到高湛正在挥手拂去掉落在肩上的花瓣,姿势潇洒,映着他英气的脸,不由得看呆了。
    高湛没看出嘉敏在想什么,出言问道:“这里总可以说了吧?”他想早点说完,和陆贞去相会。
    嘉敏被他一提醒,以为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低着头扭捏了半天,才说:“太子表哥,我做了一件东西,想送给你。”她拿出一只精致的锦袋,从中拿出了一条绣好的腰带,递给了高湛。
    高湛愣住了,很快就明白了嘉敏的用意,尴尬地说:“对不起,嘉敏,这个礼物我不能收。”
    这句话在嘉敏听来简直如同五雷轰顶,猛地一抬头看向了高湛,“为什么?”
    高湛苦笑着说:“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这根腰带,你还是送给别人吧。”
    害羞、不安、害怕、失望等等情绪在嘉敏心头一晃而过,最后她着急地说:“我不信,如果你不是喜欢我,干吗要我把带到宫里来?公主表姐都跟我说过了,我以后是要和你……要和你……”她拼命去摇高湛,像是为了肯定自己说的话似的。
    高湛打断了她的话,“嘉敏,你现在已经是朝廷命官,不能再像国公府里那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他的语气立时变得严厉,“徐驸马才是你的表哥,你我非亲非故,以后叫我殿下即可,嘉敏,不,沈大人,告辞了。”
    他毫不留恋,转身就走。看着高湛的身影越来越远,嘉敏的眼眶不自觉地红起来了,她发起狠来,一力地去踩着地上的玉兰花,口里不服气地说:“他凭什么不理我?凭什么?”
    远处的月华已经走近了,悄声对嘉敏说:“小姐,你消消气,被别人看到了可不好。”
    嘉敏一抬头,“哪会有别人看到,我……”目光落在了月华身后的阮娘身上,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
    阮娘平静地说:“沈司珍吗?我们贵妃娘娘说她新近发现了一处地方,风景不错,想请沈大人过去观赏一下。”
    嘉敏迟疑了,“贵妃娘娘?可是……我和她不熟啊。”幸好月华很是机灵,从背后推了推她,堆着笑容答道:“贵妃娘娘如此盛情,沈大人自当遵从,还请姐姐在前面带路。”
    阮娘笑着在前面引路,“沈大人请。”几个人一路走上了一座假山上的凉亭,阮娘这才停住了脚步,说:“到了。”
    嘉敏一路上走得气喘吁吁,她环视这凉亭,空无一人,不知为何让自己来这里,不禁大怒,“你不是说贵妃娘娘会在这儿吗?怎么什么人都没有?”
    阮娘却不冷不热地说:“此处风景大好,请沈司珍慢慢观赏。”她施礼后转身就往山下走去。嘉敏气愤道:“你竟敢耍我!”她准备去拦阮娘,却被月华一把拉住了手臂,凑在她的耳边小声说:“小姐你看。”
    嘉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假山下陆贞和高湛正亲密地靠在一起。陆贞正帮高湛戴上了一只护腕,高湛伸手去拉她,却被她推了一推。这一幕看在嘉敏眼里,恰如在她心里烧起了熊熊大火,她勃然大怒,“这个淫妇!我要杀了她!”
    月华怕她冲动,赶紧去拦她,“不行,小姐,你要冷静!”
    嘉敏怒火中烧,“别拦着我!难怪他不收我的腰带,原来……原来他被陆贞这个狐狸精给迷住了!”
    月华只能劝着她,“小姐!小不忍则乱大谋。陆贞刚刚才升了七品,而且太子现在明显被她迷住了,你现在冲出去只会自己倒霉啊!”
    嘉敏一愣,虽说她所说有理,但她更觉心凉,整个人坐倒在地,再也撑不住了,放声大哭,“不干,我不干!我哪儿比不上她?”
    这边,嘉福殿里鸡飞狗跳,自从嘉敏端午那日见到高湛和陆贞相会后,回到殿里成日地哭泣着,直到长公主上门好生劝说了一番,也不知说了什么,才又好了起来,只是长公主去找了高湛,却一直见不到他人。
    另一边,司衣司却是另一番景象了。
    陆贞接了孝昭帝的赏赐后,宣旨的人走了,阿碧和玲珑立刻笑嘻嘻地上前施礼道:“恭贺大人再上层楼、步步高升。”
    陆贞微笑着看着她们,“好啦,这儿就只有咱们三个人,还讲究那么多干吗?快过来,看看这些东西,你们喜欢哪样?”她指着桌子上满满的金银锦缎,看两个人都不动手,自己就帮她们挑起来,先是拿起了一匹缎子,“这匹缎子用来做衣裳最好,又素淡,又大方,玲珑,你把它收着吧。”递给了玲珑,又挑了起来,“这只金镯子是上好的赤金打的,上面镶的宝石也很珍贵,阿碧,我看它最配你了。还有这个水晶镜,这个珠宝盒……”
    阿碧连忙推辞道:“大人,这是太后和皇上赐给您的宝物,您怎么都给我们了啊?”
    陆贞却塞回给她,“哪儿的话啊,要不是你把软烟罗找了出来,太后的那件彩衣也不会有那么好的效果。这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阿碧笑吟吟地抱着陆贞给的东西一路回了房间,关上门后,脸色顿时沉了下去,随手把那堆东西都扔到了桌上,“金镯子?水晶镜?陆贞,你以为这些破烂就能收买我了吗?”
    坐回椅子上,她越想越恨,“明明是我的主意,到头来却全成了你的功劳!凭什么你就能轻轻松松再升一级当了七品,我却还是个宫女的命?”
    就在这时,屋外却传来了烦人的敲门声。阿碧以为是小宫女有什么事要问自己,没好气地问:“谁啊?”
    门外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含光殿的阮娘。”
    阿碧一惊,连忙把她迎进了门,四下看看并没有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
    没几天,司衣司上下乱成了一片。陆贞看着宫女们拿着衣服跑来跑去,连忙叫着玲珑,“快快快,玲珑,你赶快去太医院,找那边要最好的白蚁药来!”
    玲珑看陆贞急得一脸的汗,赶紧答道:“白蚁药只有内府局有,我已经派人去了,大人你别着急呀!”这也难怪大人会急,好好的库房,天知道怎么会有了白蚁,一旦蛀起来,这些衣服布料什么的都没法放了,不知道损失会有多少!
    陆贞仍是着急地说:“我能不着急吗?前些日子才烧过一次白蚁,怎么这次又闹大了?”
    偏偏阿碧在这时雪上加霜地来汇报,“大人,我已经让她们把没染上白蚁的衣料都放到院子里曝晒了,只是被咬坏的衣服实在太多,我估计有好几百件!”
    闻得此言,陆贞更觉头痛,“那就把坏得不多的衣服挑出来,看看能不能织补,其他坏得不成样子的,马上烧了!”阿碧和玲珑都应声下去了,陆贞颓然坐到椅子上,撑着头想,哎,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但司衣司这次损失重大,陆贞只能往内侍局上报。王尚仪一边翻看着册子一边说:“损坏衣物共计四百八十件,合黄金三百两!陆贞,你到底是怎么搞的?”
    陆贞低头说:“司衣司之前就闹过白蚁,前些日子我还特意整治过一次,没想到居然还有漏网之鱼,大人,我其实……”
    王尚仪打断她的话,“够了!我叫你来,是问你没做什么,不是问你做了什么!”
    陆贞只能说:“是,的确是下官疏忽了。”
    王尚仪又说:“这件事情,你责无旁贷,限你们司衣司在十天之内将所有衣物补齐!至于重做衣物的费用嘛,陆典饰,反正你刚刚升官,俸银不少,就全数由你补齐好了!”
    她这次竟然没有为难陆贞,只是让她补足了漏子,陆贞虽然意外,可是整个人已经疲倦得不行,也不去想这些,只想怎么尽量去弥补。待到她从内侍局出来,丹娘不放心她,早就等在外面,连忙迎上去问,“姐姐,怎么样了?”
    陆贞看到她,眼里才有了点活力,苦笑着说:“罚了我三百两黄金。”
    这数目让丹娘睁大了眼睛,“三百两黄金!够我买下全京城的一口酥了!可是姐姐,你有那么多钱吗?”
    陆贞点点头说:“差不多吧。我入宫的时候虽然身无分文,但是这段时间我还是攒了不少俸银的,加上这段时间皇上和太后赏的,零零碎碎凑起来,估计也就三百两左右。”
    丹娘啧啧称奇,“那个王尚仪怎么算得那么准,居然一下子把你的家底全都清光啦,她简直太狠毒了嘛!”
    两人走在宫道上,陆贞看了一下周围,这才给丹娘使了眼色,“别胡说,她根本就没为难我,毕竟这次全都是我的错,罚钱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你快把我梳洗的东西都搬到司衣司去,这些天我恐怕得天天住在那边赶工了。”
    她匆匆交代完了,自己就先往司衣司走去,只剩下丹娘在原地发呆——王尚仪变好了?太不可思议了!
    陆贞满心都放在赶制那四百八十件衣服上。司衣司上下灯火通明,忙了十天,终于补完了所有被毁的衣服。阿碧将衣服交到了陆贞手上,陆贞带着玲珑匆匆赶去内侍局给王尚仪交差。
    但王尚仪这次却是彻底大怒,拍着桌子骂陆贞,“荒唐!陆贞,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我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了,怎么你补做出来的衣服还有那么多的问题!你看看,这件宫女夏衣,明明该绣兰花草的地方怎么绣上了桃花!那么厚一本宫衣仪制你是白看的吗?”
    陆贞被她骂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低头说:“是下官疏忽大意了。下官马上去改!”
    王尚仪却闷哼了一声,“一改二改三改,你把宫规当成什么了,想犯就犯!”
    刚好娄尚侍在这时走进门,听到王尚仪的话有点不乐,“王姐姐,这你就说得不对了,陆贞只是绣错了花,关宫规什么事?”
    王尚仪冷冷看着陆贞,“可她是一犯再犯!若不严加惩罚,以后怎么能够服众?陆贞,所有绣错了花的衣服,我罚你自己必须亲手全部改好!嗯,这期间你暂时停职,司衣司内所有事务,让玲珑和阿碧代管!陆贞,你可有不服?”
    陆贞咬牙说:“下官领罚!”
    大步往内侍局外走去,娄尚侍连忙追了出去,“那个王璇又在找你碴了,你别理她,随便叫青镜殿里的人帮你把衣服改改也就完了。”
    陆贞红着眼,却倔犟地说:“不,这确实是我的错,我一定会亲手把它们都改好的!”
    娄尚侍打量着她,“你呀,干吗这么倔,她明明就是故意迁怒嘛。哎呀,你看看,眼睛怎么都红了?别委屈了,这里人这么多,别丢了你女官的体面。”
    陆贞吐起了苦水,“尚侍大人,我只是想不通,最近我怎么就突然变笨了呢?要是把补做的衣服在交上来前仔细查看一下,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娄尚侍安慰她,“傻孩子,就算是神仙也有犯错的时候啊!我刚当女官的时候,也是天天被太后娘娘骂得狗血喷头的。听我的话,别想那么多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儿再开始干活,千万别委屈自己!”
    陆贞被她安慰了,才稍稍好受了一些,带着玲珑回司衣司交代,“尚仪大人既然这么吩咐了,我就得开始做。错了的衣服一共有二十件,以我的本事一天最多能改两件,所以这十天之内,司衣司的工作就得拜托两位了。玲珑,你负责针线、账目和库房。阿碧,其他的事,特别是和别的司打交道,就得麻烦你了。”
    阿碧在旁边泫然泪下,“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要是那天我再检查得仔细一点,就不会把绣错了的衣服送上去了。”
    陆贞却不怪她,“你都累成那个样子了,哪儿能全怪你呢?都怪我最近太疏忽了。唉,你们下去吧,我得开始干活了。”她一直认为是自己的问题,交代了接下来的工作后,愁眉不展地拿起衣服开始改起来。
    本以为改衣服这几天虽然累,好歹能安生一点。但没过了几天,玲珑跑到青镜殿来找陆贞,说:“我一个不小心,把送给司宝司做十珍帐的料子送成了景华缎,结果沈司珍捏住了错处,不仅把缎子打了回来,还闹到了内侍局那边。”
    陆贞发愁地看着她,“唉,萧贵妃以前是南梁公主,她最恨那个让她亡了国的大将军侯景,宫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她的忌讳?你还偏偏选了景华缎给她做十珍帐,真是不要命了!”
    玲珑想了想又说:“是奴婢太笨了,好在上面也没怎么处罚我,只是把我管的差事都卸了,全交给阿碧兼着。”
    陆贞却没听出她话外的意思,“算了,这事本来就是惩罚,让你代做,岂不是更给别人留把柄。再说,我也只有四五件没改完了。唉,这两天就为这个,折腾得头昏眼花,天天都睡不好。”
    玲珑张了张嘴,准备说些什么,就在此时,丹娘急急忙忙跑进来,“姐姐,快去内侍局,王尚仪那边说有急事找你!”
陆贞心里一沉,整个人站起了身,不知道这王尚仪这次又要玩什么把戏。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23 20:59:02
    第37章:两难
    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但又不知道王尚仪会找自己什么漏子,陆贞只能拼命往内侍局赶去。她满头大汗地推开了内侍局的门,却见满屋子都站着女官,大家都静悄悄的,环顾四周,王尚仪却还没有来。
    不知道有什么事,陆贞看到陈典侍也在人群中,走到她旁边小声问道:“大人,这么大阵势,到底有什么事啊?”
    陈典侍悄悄对她说:“不用担心,王尚仪向来喜欢抽查我们,估计今天又要来一回了呗!”
    陆贞只觉得头皮发麻,好奇地问她:“怎么抽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内侍悠扬的声音,“尚仪大人到!”满屋子的人都看向了门外。王尚仪带着阮娘一行人走了进来,环顾四周,道:“各位都是内侍局的女官,也应身为六司的表率,宫女的榜样。今天我召集大家前来,就是要抽查一下大家是否对宫规倒背如流,又是否对自己的职责如数家珍。阮娘,请各位大人坐下,这儿有一份试卷,请大家立刻作答!”屋里的桌子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显然是早有准备。
    看到人人都坐到了桌前,阮娘又给每个人分发了试卷,王尚仪道:“这些题目都是最简单的,我只给各位三炷香的时间,请!”
    宫女们点上了第一炷香,陆贞深吸了一口气,俯身去看自己的第一张卷子,考的是宫规,她稍微放下了一点心,赶紧写起来,刚写完,那第一炷香已经燃烧完毕,宫女们很快又换上了新香。陆贞又抽出了自己的第二张试卷,但一眼看去,不禁手都哆嗦了,迟迟不敢下笔。
    王尚仪要看的就是这一幕,待第二炷香烧完后,陆贞一咬牙,只能去答试卷,但哪里来得及,偏在这时,耳边传来阮娘的声音,“时间到,请各位大人收笔。”
    王尚仪嘴角隐隐浮出一抹笑意,看着陆贞无可奈何地将试卷交上前,这才说道:“请诸位不用离开,本座现场判卷。”她装模作样地翻看着试卷,没几张就看到陆贞的卷子,一拍桌子怒道:“陆贞,你给我上来!”
    陆贞只能上前,王尚仪轻蔑地看着她道:“司衣司的七律八规,你只写对了三条,司衣司的中元仪式,你一字都没写?陆贞,你身为司衣司掌饰,竟然对自己司内的规定一窍不通,简直丢光了我们女官的脸!”
    陆贞努力辩解着,“大人,我刚从司宝司调过来没多久,之前女官升级考试的时候,我考的是司宝司的内容,这些天又一直太忙,所以司衣司的规定,我还没来得及细看……”
    王尚仪哪里容得她多说,冷笑一声道:“我问你,你现在到底是司宝司的女官,还是司衣司的?”
    陆贞心一惊,知道自己已被王尚仪吃死,只能说:“下官是司衣司的。”
    王尚仪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你不是号称有过目不忘之才吗?如果不是故意玩忽职守,怎么会连最基本的规则都记不得?陆贞,本座要罚你,你可有不服?”
    陆贞低头答道:“下官不敢不服!”
    王尚仪立时说道:“那好!本座就罚你——”她顿了顿,像是故意要让所有的人听到,露出一抹讥笑,“本座就把你罚回八品,并且要跪在司衣司,把司里所有的规则都背熟了才能起身!”
    陆贞只觉眼前一黑,心想,难怪她之前那么好说话,原来是为了今日这般对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倒是陈典侍看她可怜,上前求情,“大人不可,司衣司工作繁重,要是将陆贞降回八品,我怕司里会乱。”
    王尚仪一口回绝,“她之前也是八品,不一样做得好好的吗?哦,不对,这些天,她一直不断出错,还没有那个叫沈碧的宫女能干呢!”她料到陈典侍会这么说,立刻又道:“不过,陈典侍你说得也对,司衣司工作繁重,陆贞一人不能胜任,那本座就破例将沈碧也升为八品掌裳,和陆贞共掌司衣司!”
    她不待迟疑,就招手让阮娘去将阿碧叫来。没多久,娄尚侍听闻消息急急赶来,阿碧随后也进了内侍局大殿。看到王尚仪和娄尚侍的脸色都不大好,阿碧跪了下来,“奴婢阿碧,参见尚仪大人。”
    王尚仪得意地说:“不用再自称奴婢了,从今天起,你也是女官了。”
    她转头故意看向娄尚侍说:“整件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你对我的处理可有不满?”
    娄尚侍缓缓地说:“陆贞的分辩也在情理之中。王尚仪,你的处罚也实在太重了一些。”
    没想到王尚仪话头一转,倒像是卖了娄尚侍一个人情似的,“那好,既然有娄尚侍为你说情,陆贞,你就不用在司衣司罚跪了,等你记住了,在我面前背一次就好了。娄尚侍,这样你可满意?”
    如此一来,娄尚侍张口结舌半天,只能说道:“我也没什么异议了。”
    王尚仪满意地宣布,“那本座就此宣布,沈碧自即日起升为司衣司掌裳,官居八品!”
    阿碧自是喜不自胜,“下官拜谢皇上,拜谢尚仪大人、尚侍大人!”
    王尚仪看着陆贞,拖长了声音道:“陆贞,起来吧,以后你和沈碧同司为官,一定要互相协助,齐心同德!”
    她看着陆贞和阿碧面对面施礼完,这才大声斥道:“这就是内侍局的规定,有赏必赏,应罚必罚!诸位,本座郑重警告你们,切不可因为身居高位就疏忽大意,否则,陆贞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陆贞失神地从内侍局里拖着脚步走出来,屋外的阳光极为刺眼,她下意识地伸手到面前挡一挡,目光落在前方阿碧身上,只见她身边早已围上了一圈宫女,面带谄媚之意,显然是来给阿碧道喜的。她抬脚想走几步,一个踉跄,幸好扶住了身旁的宫墙才没有摔倒。
    娄尚侍走在她身后,看她失魂落魄的,关切地上前问:“不高兴了?”
    陆贞见她顺着自己的眼神看向了阿碧,连忙说:“没有,阿碧是我的好姐妹,她能鲤鱼跃龙门是天大的好事,我哪里会不高兴呢?只是今天,我也太丢脸了……”
    娄尚侍安慰着她,“这也不算什么大事,王璇八成是看到太后娘娘升了你的官,心里不高兴,找机会报复你呢。放心,赶明儿跟我去看看太后,跟她诉两句苦,你的官位很快能回来了。”
    陆贞摇着头,“谢谢尚侍大人,可这次不怨王尚仪,全是我自己没用……”
    娄尚侍心有不忍,“好啦,别哭丧着脸,她不是故意针对你才怪呢,趁你忙得昏天黑地的工夫,故意搞什么抽查,我刚看了那卷子,以往就从没那么难过!”看陆贞眼圈都红了,赶紧又给她递上手绢。她两人正在说话,没注意身边走过的王尚仪看向她们的眼神里流露出不出所料的意思。
    娄尚侍看陆贞不说话,以为她还在在意,又说:“别着急,回去我就下道命令,让阿碧管着针线上、库房这块不容易讨好的活,其他的地方你好好干,千万别再出岔子了。”
    陆贞施礼道:“是,尚侍大人,真是谢谢您了。”她心里有着疑惑,又觉得阿碧是自己的姐妹,自己居然怀疑她,是不是太不好了。
    胡思乱想间,娄尚侍已经说道:“你脸色这么差,还是快点回去休息吧,咦,那不是你们青镜殿的小丫头吗?”
    陆贞赶紧回头,看到丹娘在宫墙一角,正探头探脑地往自己这边看过来,眼里满是担心,心中为之一暖。
    这才看回娄尚侍说:“大人的吩咐,陆贞都记在心里。以后我一定好好努力,一定不会辜负大人的指点。”
    娄尚侍点点头,“你走吧。有什么想不通的,尽管来找我。”陆贞立刻转身朝丹娘的方向赶去,丹娘也迎上前来,看陆贞红着眼圈,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陆贞道:“你知道了?”
    丹娘安慰她道:“我刚听别人说起,立马就跑来了!姐姐你不用怕,这当官就和踢毽子似的,你踢得越高,掉得也就越快,有时候踢得轻一点,反而没那么容易掉……”她看陆贞精神不大好,也不怎么说话了,扶着她就往青镜殿走,绕过阿碧身边,阿碧竟然是一眼都没有看她。陆贞和丹娘越走越远,听得身后一阵又一阵的笑声,只觉得心里一片凄凉。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内侍的声音,“皇上御驾,闲人回避!”
    陆贞和丹娘连忙跪倒在路边,身后的宫女们都一起跪下了,明黄色的轿子从她们身边经过,陆贞正准备站起身,却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地上。
    丹娘着急地抱着她喊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她推着陆贞,陆贞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宫女们都围上前来看陆贞的笑话。丹娘试了试陆贞只有微弱的呼吸了,再抬头看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不由得咬牙切齿道:“让开,让开,让姐姐呼吸点新鲜空气!”
    她去推那些宫女,这些人平日里最会见风使舵的,极为势利,见她来了,闪到一边,之后继续围上前,和丹娘纠缠着,急得丹娘眼泪直往下掉。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肃静!”
    丹娘听出这是元福的声音,赶紧高声叫道:“元福公公,陆大人她晕倒了!”自己身边这些小人没一个能指望上的,元福既然来了,陆姐姐就有救了。
    这时,孝昭帝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落轿!”紧跟着,他一掀轿帘,往陆贞的方向走来,人群自动地给他让开道来,孝昭帝一径走到陆贞的身边,低下身子摸了摸她的额头,皱眉道:“怎么这么烫?”
    他着急地对站在自己身后的元寿喝道:“还不快传太医去!”
    元寿被问得傻眼了,“可是太医传来了怎么办?难道就在这儿治?”
    这话提醒了孝昭帝,他想了想,毫不犹豫地说:“当然不行,事情紧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快,把朕的御轿抬过来,用它送陆贞回青镜殿!”他边说边挥着手,“青镜殿在那边,你们快去吧。朕自己走着回昭阳殿。”
    这一幕让丹娘才回过神,感激地磕了一个头,“皇上万岁!皇上您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看着内监将陆贞抬上了轿子,一阵小跑地追了过去。孝昭帝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待看到一行人抬着陆贞往青镜殿走去,他这才放心地带着一众人回了昭阳殿,只剩下一地的宫女们,震惊之余,免不了各种议论。
    玲珑走到内侍局附近,就看到不少宫女正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什么,司正司那宫女看到她来了,上前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问道:“哎呀,总算找到一个知道内情的人!”其他宫女果然都围了上来。司正司宫女问:“玲珑,快说说,皇上和陆大人是怎么回事?”
    玲珑也疑惑地说:“我也不清楚啊,宫里现在到处都在传这事儿,我都听糊涂了!”
    大家听到她这回话,免不了十分失望。司正司宫女又说:“我的一个小姐妹当时正好在那儿,她说皇上亲自伸手去碰陆贞的额头,而且那个时候,他的声音都发抖了!”
    一旁跟在玲珑身边的琳琅也说:“坐皇上的御轿回宫,那可是贵妃娘娘都没享受过的待遇!陆大人这是修了几世的福气啊?”
    司正司宫女故作神秘地说:“听说这次陆大人被贬官,也是王尚仪一人决定的……”众人顿时觉得她说得有理,原来这事中间还有这么多的弯弯道道,难怪陆贞会这么被王尚仪挤对,再联想之前,种种都符合,一时间口沫横飞……
    昭阳殿上,正在议事的孝昭帝被元福急急叫了出去,附在耳边说了几句后,孝昭帝的脸色不好看了,匆匆地打发走了前来议事的大臣们,叹了一口气,往自己寝宫赶去。
    推开门,萧贵妃冷若冰霜的脸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孝昭帝赔着笑说:“观音,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看朕了?”
    萧贵妃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他,许久才忽地一笑,“恭喜皇上新得佳人,臣妾看来又要多一个姐妹了。”
    孝昭帝只觉得自己冷汗都出来了,不知萧贵妃说这话是什么用意,急得上前扶着她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
    萧贵妃一把推开他,“满宫里谁不知道陛下皇恩浩荡,特地用御轿送一个女官回宫。臣妾倒想知道,皇上是准备封她当贵人还是妃子?难怪你早早地就把青镜殿赐给她了,原来早有准备啊!”
    孝昭帝自是知道有人到萧贵妃那里去说了什么,苦笑着说:“观音,你明明知道,她是阿湛的……”说到这里,他看到萧贵妃的脸色已经变了。
    他继续说:“上次阿湛在含光殿闹了一场,我知道你转头就去找了他。”
    萧贵妃愣住了,站起身来,面色不停变换着,倒退了几步,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以为孝昭帝要向自己兴师问罪,岂料他又诚恳地说:“观音,你是怎么想的,我心里都明白。我知道我欠你太多,你心里也根本忘不了阿湛,但是……阿湛毕竟已经喜欢上别人了!看到陆贞,我的心里总有一点私心,希望她能赶快和阿湛在一起,这样,你就能早忘记阿湛一些,不,即便忘不了他,多看我一眼也是好的……”
    过了半天,萧贵妃才问道:“那……你真的对那个陆贞,没什么别的想法?”
    听到她这么问,孝昭帝才觉得自己稍微松了口气,“观音,这些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难道还不知道吗?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救陆贞?因为我看到她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样子,一下子就想起了你。想起那天晚上,你听到你父皇驾崩的消息,也就是那么一下子突然倒在了我的面前,那么无助,那么让人心痛。”他上前紧紧搂住了她,“如果我确实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好感的话,也只是因为她长得太像你了!”这次,萧贵妃没有像以前一样拒绝,两个人说着话,最终她留在了昭阳殿里。
    也不知道红烛烧掉了几支,孝昭帝侧着身子,吻了一下床上的萧贵妃,温柔地说:“观音,今天你能留在这儿,我真的很高兴。”
    萧贵妃的眼睛还是闭着的,一会儿才说:“皇上,这儿不是含光殿,臣妾想梳洗一下,请您暂时回避好吗?”
    孝昭帝笑着说:“都是老夫老妻了,还这么怕羞?”但见萧贵妃一直都没说话,只好起身披了外袍,“好好好,我把这儿让给你,自己去前殿看奏折,行不行?”
    萧贵妃红着脸说:“快去吧。”
    孝昭帝看她这般情态实在动人,忍不住又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大着胆子说:“今晚就歇在昭阳殿,好不好?”他看着萧贵妃点了点头,这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等到他走出了门,萧贵妃才有意识地坐起了身,用手掌捂住自己还在发烫的脸,有点失神,“我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糊里糊涂地就……”想到这里,又拼命地摇着头,自言自语,“对,他说得对,阿湛只是因为她长得像我才喜欢上她的……”
    没多久,阮娘拿着她平日里喝的药走进了门,她拿着药一饮而尽。放下了药碗,才看到孝昭帝不知什么时候又走进门来,眼神黯淡地看向自己。许久,他才哀求着说:“观音,今晚,你就留在昭阳殿吧。”
    她看着他,觉得他好像伤心极了,但他只是看着自己,什么都不说。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迟疑地说了一个好字。
    孝昭帝上前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力气大得惊人,像是怕她走了似的。萧贵妃伸手去推他,“皇上,你弄痛我了。”
    但孝昭帝却没有顺着她的意思,只是哑声道:“别动,让我再抱一会儿。观音,咱们俩要是能永远像今晚这样,你说,有多好……”
    司衣司一角,阿碧和嘉敏正在窃窃私语着,忽听到殿外传来宫女向陆贞问好的声音,阿碧连忙跑开。嘉敏面带一丝微笑,走到了正殿,和陆贞面对面。她挑了挑眉,道:“哟,这不是我们的八品掌饰陆大人吗?”
    她故意在最后几个字上加重了声音,看着陆贞脸色雪白,顿觉好生痛快。陆贞仍施礼道:“下官参见沈大人,不知沈大人来我们司衣司,有何贵干?”
    嘉敏趾高气扬地说:“贵干自然是有的,只是我要找的不是你,而是沈碧沈大人。”
    陆贞沉着地说:“那大人请自便。”她不欲和嘉敏多说,转身要走,却被嘉敏一把拦住了,“等等,让我好好看看你的官服,嗯,还是八品适合你啊!我听别人说,你之所以能升官,全是因为抢了沈碧的功劳,那件献给太后的彩衣,全都是她的主意!”
    陆贞听她含血喷人,怒道:“你胡说!那明明是我和阿碧一起想出来的!”
    嘉敏讥讽地说:“你那么着急做什么啊?莫非是心虚了?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尚仪大人为什么会马上把你贬官?噢,我还忘了一件事,陆大人,你的那些宫规都背熟了没有啊?”
    正在她奚落陆贞之时,阿碧刚好出现了,惊讶地说:“沈大人,你怎么来了?那些东西不是说好了我派人去取就行了吗?”又不好意思地看着陆贞说:“姐姐你终于来啦?别担心,我来应付她!”
    玲珑看她脸上没有半分歉意,走到沈嘉敏旁边和她说起话来,哼了一声说:“就她会做好人。”
    陆贞摇了摇手,“算了,我们进去吧。”岂料走进正殿前才发现自己习惯用的书案不知为何被搬到了角落里,一张全新的书案取代了自己的。
    玲珑气坏了,拉着一旁的一个小宫女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大人的东西呢?”
    那小宫女推得一干二净,“我也不知道啊,这书案是王尚仪大人赐给沈掌裳的,陆大人最近都没来,可能是收拾的宫女觉得不方便……”
    陆贞无奈地说:“玲珑,算了。”
    玲珑愤愤道:“怪不得人家都说虎落平阳遭犬欺,大人你这还没有落难呢,她们居然能做得出这种事!大人,你得找阿碧好好谈一谈!”
    陆贞又说:“别叫她阿碧了,再说,这事也不关她的事。”
    玲珑不以为然,“她天天都在这儿办公,还能不关她的事?唉,要不是这几天我都在房里思过,我……我早就骂死这些人了!”
    陆贞淡淡地说:“别说那么多了,把两张书案并排放吧,我和阿碧本来就是姐妹,一起办公也没什么。”她好不容易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看着玲珑去安排了,这才对那小宫女说:“你去把我上回还没批完的公文拿过来。”
    那小宫女却不动,口里说话不饶人,“陆大人你要批公文?可是尚仪大人派人过来传过话,说你改的衣服要全部等沈掌裳验收完了才允许你正式办公!对了,尚仪大人还说,背规则那事你也不用去她那儿了,直接在沈掌裳面前跪着背完就行!”
    陆贞看她说完这番话后十分得意地走了,气得浑身发抖,等到玲珑来了,才说:“玲珑,今天我不想在司里待着了,我要去内侍局看看尚侍大人。”
    娄尚侍听完陆贞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这才说:“可怜的孩子,还没怎么见过后宫的凄风冷雨吧?人家只是来落井下石一下,你就受不住了?”
    陆贞仍是觉得委屈,“尚侍大人……”
    娄尚侍对她说:“王尚仪和萧贵妃摆明了是借着阿碧来压制你呀!她看着皇上护着你,明面上不敢对你下手,暗地里就用这种法子光明正大地把你往水里拉!”
    陆贞呆在原地,觉得娄尚侍说的在理,半晌才说:“那……那我要怎么才能打赢她们?尚侍大人,我不想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降回八品,我不想对她们屈服。”
    娄尚侍眼里闪着精光,“那你去求皇上啊,要不,求求太子也行!”
    陆贞没注意她话里的意思,只是说:“不行,我跟阿……不,我跟皇上有约定,我们说好了,我要凭自己的本事,当上六品女官!”
    娄尚侍精明地说:“想和沈嘉敏平起平坐?不错,是个有骨气的姑娘。可是,现在王尚仪那边占足了理,就算我想帮你出头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啊。”她看陆贞果然又垂头丧气,这才话头一转,“不过,有一个人,肯定能帮你指点迷津。”
    陆贞果然疑惑地抬头看着她。
    娄尚侍微笑着说:“太后娘娘啊!她听说你晕倒的事,很是关心,一直催我带你去给她请安呢!”
    陆贞没想到这么一出,想起太后和高湛的恩怨,又有些犹豫,“这……我现在是待罪之身,恐怕不合适吧。”
    娄尚侍唉声叹气,“唉,你怎么这么糊涂,这满宫里能帮你防住萧贵妃的,就只有太后娘娘一个人了!”
    这句话说到了陆贞的心里去了,她坚定地说:“那就麻烦尚侍大人陪我走一次了。”
    她在仁寿殿里待了良久才回了青镜殿,疲惫地推开自己的房门,却不想高湛站在自己的房间里。
    陆贞一阵惊喜,“阿湛,你怎么来了?”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委屈,不禁投进他的怀里哭道:“阿湛,我好想你,这两天,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委屈……”
    高湛一眼看到她胳膊上的玉镯,身子震了一震,娄太后的东西,怎么会在阿贞的手里?
    他急急地拿着陆贞的手镯问:“这是哪儿来的?”
    陆贞想起刚才是娄太后把这只镯子给自己戴上的,照实和高湛说了,他一定生气,只能顺口说:“是陈典侍给的……”
    高湛一把推开了她,怒道:“陈典侍给的?你也太小看我的记忆力了,这只镯子在哪个女人手上一直戴着,难道我会不记得吗?”
    陆贞一时无话可说,想了想说:“啊……对不起阿湛,我是……”
    高湛却打断了她的话,“刚才我在这里等你,听到娄青蔷送你回来。”
    陆贞说:“娄尚侍只是顺道……”
    但高湛的眼中分明写着不相信,他淡淡地说:“我不想听你解释。阿贞,我很失望,我曾经告诉过你很多次,尽量离娄氏和娄青蔷远点,这些话你都忘记了吗?”
    陆贞抱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可是今天是特殊情况……”
    高湛又打断了她的话,“我不管你有什么特殊情况,阿贞,娄家人和我有杀母之仇,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忘记。”
    陆贞看他一直不让自己说下去,黯然道:“我没有忘记,可是今天是她主动要传我去仁寿殿的。宫里面斗这么厉害,萧贵妃现在已经彻底地恨上了我,我要再和娄尚侍那边冷着脸,就别想在宫里待下去了。”
    高湛恼怒地说:“我说了,一切有我!王璇那边,我只要打一个招呼,你的官位立刻就能恢复。”
    这下陆贞急了,“我不要你帮忙!”
    高湛声音也不自觉大了起来,“不要我帮忙?那你去找娄氏做什么?她难道没有许诺你要帮你官复原职?陆贞,你好好动脑子想一想,她那么阴毒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好心地帮你?”
    陆贞看他一直在说自己不是,咬着嘴唇说:“阿湛,那和你说帮忙是不同的,她是说过要升我的官,但是不是走后门,而是要我凭自己本事在年考中取得优等,才帮我恢复官位。”
    高湛冷笑一声,“她的话你也相信?你有没有想过,她这样做是何居心?”
    陆贞口气也变得硬了,“我不管她有何居心,但是这件事我做得堂堂正正。我没有向太后说过你的任何事,她也没有花钱收买过我。”
    高湛却越说越有气,“你适可而止好不好?上次你讨好她,给她做彩衣,她转眼就升了你当七品,这些事我看在眼里,可什么都没说。但这次你过分了,你居然跑到仁寿殿去巴结她,求她给你升官,你……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陆贞看他话里都是误解自己,不免也动怒了,“高湛,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怪我升职后你一直不太高兴,原来你根本瞧不起我!我告诉你,我当上七品,不是因为拍了太后的马屁,而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
    高湛却冷冷地看着她,“那我怎么听说,那五层彩衣是阿碧给你出的主意?”
    此言一出,陆贞惊呆了,半天才哆嗦着嘴唇说:“连你……连你也觉得,我是抢了别人的功劳,才爬上去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不欲和高湛多说,夺门而出。
    高湛一路追了出去,拉着她不放,“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贞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心灰意冷,“你走,你走!你这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根本瞧不起我这个卑微女官,你根本不理解我为了区区一级官位是怎么呕心沥血、费尽心神!在你心中,这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只消动动手指,传个话,别人就立刻能从泥地里升到天上去……”
    高湛说:“陆贞,你不能不讲道理,你的官位是小事,可娄氏……娄氏和我有血海深仇!”
    陆贞浑身一颤抖,看向了高湛,“你的事就是大事,我的事就全是小事?高湛,我今天才算真正认识你了。”她渐渐收起了自己的情绪,推着高湛,“太子殿下,请你离开,我青镜殿小门小户,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高湛一时气极,口不择言道:“你口口声声不想靠别人,可你不想一想,如果不是我和皇兄,你怎么能一个人住在这青镜殿里?”
    这话让陆贞愣了,她深吸了口气,缓缓说:“是,你说得对,我的确没有资格,你不走,我走。”她一径往外走,高湛这才回过神,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又追上去拦住陆贞道:“你别走,是我说错话了。”
    陆贞挣开他,“你放开,你放开我!”她一矮身,从高湛身下钻了出去,不回头地往外走。高湛不由得怒火中烧,随手抓起身边一个火盆砸到了陆贞的脚边,“好了,你适可而止吧!”
    伴随着这一声巨响,他看到陆贞缓缓定在了原地,这才走到陆贞身边,柔声道:“阿贞,今天是我火气太大,你不要见怪……”
    陆贞却没有理她,只是蹲下身来,在花盆的碎片里找着什么。高湛不解问道:“你在做什么?”陆贞的手已经被碎瓷片割得鲜血直流,她的手里还捏着一块白色的碎瓷片。
    高湛脑子一轰,赶紧去摸自己袖子里的那只白虎,哪里还在?
    陆贞这时在地上默默地将找出来的白色瓷片小心翼翼地拼起来,一只破碎的白虎出现在了地上,她的眼泪也掉在了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掌里,看得高湛极是心痛,“我不是故意的,阿贞,你别伤心了。”
    陆贞甩开了他的手,站起了身,两眼无神地看向了高湛的身后,轻声说:“太子殿下,求你给我个痛快吧,到底是你走,还是我走?”
    高湛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默默地走了,出了青镜殿的门,一阵后悔,对着一棵大树拳打脚踢着。一旁的元禄见情势不妙,嗫嚅道:“殿下,没事儿,我在外面一直守着,这边没人,不管你们吵多大声音,别人都听不见。”
    高湛正气不打一处来,回头怒视他道:“谁说我们吵架来着!”元禄从未见过高湛这般生气,吓得赶紧不说话了。高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叹道:“我今天是怎么回事,这么控制不住自己?”他想了想,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元禄,“不对,今天是谁告诉你阿贞去仁寿殿的事?”
    元禄不解地说:“阮娘啊,今天我来找陆大人,结果丹娘说她去了司衣司,我又去司衣司,果然玲珑说她去了内侍局;我又去了内侍局,结果就碰到了阮娘,阮娘问我你不会是在找陆大人吧,我说是啊……”
    听到这里,高湛什么都明白了,像是牙疼一般地倒吸了口气,“你怎么这么笨?被她利用了还不知道!”
    元禄挠了挠头,说:“啊,我怎么又笨了?”
    高湛解释给他听,“她是故意要我知道陆贞去了仁寿殿的。”
    结果元禄却说:“殿下,我听不明白,哪个她啊?”
    高湛哭笑不得,“你比丹娘还笨,听得明白才怪了!你不用跟着我了,回青镜殿去,悄悄地把地上摔碎的白虎都捡起来,白虎你知道吗?就是我常拿着的那个。”
    这次元禄声音大得吓人,“啊,殿下,你把那个白虎给摔碎了?”他看高湛一脸的晦气,点头肯定了,同情地看向了他,“殿下,我看您才比丹娘还笨呢。那玩意儿可是陆大人亲手给您做的,全天下头一件!”
高湛自嘲地说:“谢谢元禄大人夸奖。你被人耍了,你主子我也被人耍了,现在,你满意了吗?”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23 20:59:17
    第38章:皇嗣
    渐入深夜,温度也逐渐下降,平地里起了冷风,吹在身上更加让人难以忍受,这种时候,除了巡夜的侍卫外,一般的宫女内监都早进入了睡眠。天空中只一轮明亮的月,朝着地面上挥洒着清冷的光,照出正在行走的几个人影,显得格外的孤单。
    来人是娄尚侍和腊梅,身后几个宫女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腊梅打了个呵欠,忍不住向娄尚侍抱怨,“大人,您小心点。唉,这太后娘娘也真是的,大晚上非要叫您巡查宫禁。”
    娄尚侍裹紧了外面罩着的披风,“人一老,事就多。这两天她睡不好,就老觉得宫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听到这话,腊梅不免有点害怕,四处看了看,除了她们这一行人手里提着的灯笼还有微弱的光,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安静的细微之声在她听来都格外大声和诡异。她哆嗦着嘴唇问道:“这地方这么僻静,还真像有东西的样子。大人,您不怕吗?”
    娄尚侍叹了一口气,“我怎么不怕?可是还得继续巡!唉,腊梅,你跟着我也快十年了,难道不知道我这个娄家旁支的女儿,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可要不是处处讨好着这位太后姑妈,就根本活不下去?”
    腊梅不禁有点伤感地看着她,“大人,您……”
    岂料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娄尚侍就做了一个收声的手势,小声地说:“什么声音?大晚上的,谁在那边说话?”腊梅心领神会,给身后的宫女们使了几个手势,几个宫女熄掉灯笼,很快就走远了。娄尚侍走近了几步,只觉得里面说话的声音更加清晰起来。
    她沉着脸带着腊梅放轻脚步走进那殿门,腊梅有点害怕地对她说:“这是先前郁皇后住的私院……”
    娄尚侍却看了她一眼,让她不要说话。两个人蹑手蹑脚的,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那发出声音的地方正是走廊尽头的一处房间。腊梅心里一惊,已经听出说话的人是萧贵妃和太子,这么晚了,他们躲在这里说话,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她的腿都不禁开始软了。
    房间里传来萧贵妃的声音,“你想得没错,高演的那些妃子,没有一个能怀上他的孩子,因为她们不是难产,是通通喝了我赐下的药汤!”窗外的两个人都震惊地互相看了看。
    高湛的声音也传出来,“皇兄之前所说的都是真的?你怎么能这么做?这……这毕竟事关皇嗣大事,你为了争宠,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萧贵妃发出一声冷笑,“他知道?对,他也不是傻子,怎么会猜不出来?不过,你想错了一点,我这么做根本不是为了争宠!”
    紧跟着高湛追问:“你什么意思?”
    萧贵妃的语气透着阴森,“阿湛,我知道你还喜欢我,要不然,不会把那么多的观音像放在屋子里,不会到现在还随身带着金纸鹤。可是,我毕竟是高演的妃子,他要宠幸我,我没办法拒绝。所以,我就只有一个法子,就是让他断子绝孙!”
    腊梅差点就要晕倒在地了,幸好娄尚侍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又狠狠瞪了她一眼。
    两个人又继续听下去,高湛正在说:“你……你到底做了什么?”这也是两人心里的疑问,幸好萧贵妃不知道有旁人,丝毫不顾忌就说了,“你放心,我没有伤害过你的好大哥一丝一毫,我只是自己也喝了那些药,这样子,这个后宫里头,就绝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生下高演的孩子。”
    高湛惊道:“萧观音,你简直是疯了!”
    萧贵妃却发出了惨笑声,“是,我是疯了!我怎么能够不疯?娄氏和我爹密谋,用西郡五城把我卖了!我国破家亡,不得不嫁给高演,可是到现在连个皇后都当不上!他们对我那么坏,为什么我还要帮高演生孩子?”她顿了顿,语气不自觉地变快了,“阿湛,你心里明明知道,即使我什么也不做,高演他也根本活不到三十岁!我知道你尊敬他,可是,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待在皇位上!好,就算你不喜欢我的主意,愿意等到他死后再继承皇位,那你也可以根据鲜卑‘叔娶寡嫂’的老规矩,在他死后,再娶我当皇后!”
    腊梅倒吸了一口气,看娄尚侍的脸色一片苍白,就听到屋里传来响亮的耳光声,高湛愤怒地说:“你清醒一点,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
    萧贵妃的声音里透着坚决,“我没有发疯,这些事我谋划了好多年,我心中一直有数!阿湛,不生孩子,也是为了他好。没有孩子,你就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娄氏就算机关算尽,也抢不走你的皇位!”
    没想到高湛听到她这番话,竟然怒道:“萧观音,你听清楚了,自从你嫁给皇兄的那一刻开始,你和我之间就已经是桥归桥,路归路!我现在根本就不想当什么皇帝,更无法忍受你竟然这么对待皇兄!如果说以前我还对你有那么一点余情未了的话,现在,你的所作所为只能让我觉得恶心!”
    两人又争吵了几句,娄尚侍听到高湛的脚步声拉近,赶紧拉着腊梅躲在了庭院的阴暗处。面前几株植物大概是长久没有人打理的缘故,长得格外茂密,正好将两人挡得严严实实的。待到高湛的脚步声远了,又传来萧贵妃低低的哭声,她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还在撕着什么,随手一扔,一片纸屑刚好飞到了腊梅的鼻子里。
    腊梅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眼看就要打喷嚏了,娄尚侍赶紧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确定萧贵妃走远了,她才敢放松了手。
    腊梅一边打喷嚏一边害怕地对娄尚侍说:“大人,他们居然敢……”这宫里的秘闻,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自己无意识听到,以后不知道是否会死无葬身之地。
    娄尚侍做了一个住嘴的手势,腊梅又不敢说话了,眼巴巴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娄尚侍将自己的计划想了一圈,自觉缜密了,这才起身道:“走,我们马上走。”
    腊梅小心地问她:“大人,你想去报告皇上?”
    娄尚侍嗤笑一声,“你吃错药了?这种大事,第一个应当知道的,当然只能是太后娘娘!”当下刻不容缓,两人迅速往仁寿殿方向赶去。
    伴着一连串清脆的响声,无数的金银摆设都被娄太后扔到了地上,她一张脸气得微微抖动着,“贱人,贱人!她竟敢如此狠毒!”
    娄尚侍走到她身后,摸着她的后背,说:“姑妈,您心里有火,还是发出来的好,省得气存在心里,伤了身子,反而更不值当了。”
    娄太后听到这番话,身子抖得更厉害了,终于疲惫不堪地跌倒在地,面露老态,“演儿,他怎么能那么傻?那萧观音根本就是一条毒蛇,可不管哀家怎么苦口婆心,他还是要把她养在身边……”
    娄尚侍煽风点火,“皇上他是天生痴情,要怪的话,只能怪萧贵妃和太子太无耻了!”
    果然,娄太后愤愤道:“他配称什么太子?如果不是他,我的演儿根本就不会受这样的侮辱!堂堂北齐之帝,竟会被自己的亲弟弟戴了绿帽子!”声音哽咽地闭上了双眼,两行眼泪缓缓流在了面颊上,“我一定要杀了这对奸夫淫妇!”
    娄尚侍想了想又说:“可是,我听他们的话,好像皇上也知道贵妃做了些什么。要是贵妃出了事,皇上一下子想不开,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太子?”
    娄太后一下就张开了眼睛,“你说得对,不能便宜了高湛!”脑海里转过万千个念头,她阴阴笑着,“那我们就索性先让萧观音再得意一阵子。这段日子,哀家也真是太信守承诺了,居然让高湛那么恣意妄为!”
    娄尚侍极是了解她,看着她说:“姑妈,您难道想要釜底抽薪?”
    娄太后点了点头,“只要高湛死了,萧观音就算再怎么机关算尽,最后也只是一场烟花泡影!”说到这里,握紧了自己衣襟下的拳头——这天下是我娄家打下的,任何人,都不能从我的手里抢走!
    阿碧刚一踏进司衣司的大殿,就见到陆贞坐在那两张并排放着的书案前正在看着什么,眼底划过一丝不满,但转瞬即逝。她亲亲热热地迎上前,看着陆贞红肿的双眼,问:“阿贞,你今天来这么早?”
    不想陆贞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刻站起身指着自己身边放好的一堆衣服,面无表情地说:“沈掌裳,这是我奉命修改的所有衣服,奉王尚仪之令,请你查收。本司的规则我已经背熟了,请问你是想现在听,还是改个时间?”
    陆贞这一出阿碧完全没有料到,免不了有些手足无措。她稳定了一下情绪,才堆着笑说:“啊,衣服……衣服就放在那儿吧。那个规则你自己记得就好,不用背了。”
    但陆贞还是一脸平静地坚持道:“王尚仪吩咐过,只有在你面前背完所有的规则我才可以恢复办公。那你现在有时间吗?”
    阿碧掩饰地点着头,“那好,你背吧。”就见陆贞跪了下来,一字一句背道:“司衣之责,在于明德,冠服齐备,可正人心……至冬日,则以梅花为纹,不得用深朱、明黄等七种禁色。”阿碧表情复杂地看着陆贞一气背完,陆贞这才又说:“就是这些,我全部背完了。”
    阿碧连忙去扶她,小心地说:“好了好了,背完就快起来吧。阿贞,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干吗这样跟我见外?是不是我现在跟你平起平坐了,你心里不舒服?”
    她心里虚,想试试陆贞的口风,没想到陆贞仍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摇了摇头说:“没有,你和我怎么说都是姐妹,哪会为这些小事生气呢?再说,前些日子我不是还说要推荐你参加秋天的女官晋级考试吗?现在你能提前升上来,我只会开心,哪会不高兴?”
    阿碧不放心地问:“那你干吗要跪着……”
    陆贞继续说:“我现在这样做,只是想提醒自己别再犯以往的错误,我要堂堂正正地坐回这个女官之位,再不想叫人轻视了。”阿碧怎么也想不通陆贞怎么会这么镇定,心想奇怪了,芳华明明说青镜殿昨晚一直都吵得挺厉害的,可今天她怎么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了呢?好半天才艰难地说:“好,你想通了就行。”
    陆贞轻轻一笑,“尚侍大人把我俩分管的内容都告诉你了吧?那我想去玲珑那边看一看,你先忙吧。”扔下阿碧一人在原地,自己先离开了。阿碧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实在不放心,等陆贞一走远,立刻就出去找了阮娘。
    陆贞就这么一直忙碌了一天,夜深了才回到青镜殿。一进门就看到杨姑姑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用又担心又责备的眼神看着她。
    杨姑姑看陆贞一直不说话,叹了一口气先开口,“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全听丹娘说了。你们俩也真是的,这种小事也吵得起来?不就是一只白虎吗?再烧一个不就完了?”
    陆贞到这时才流露出了一抹自己的真实情绪,黯然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那只白虎是全天下第一件白瓷,是我送给他的定情信物,结果他一点也不珍惜,就那么简简单单地往地上砸坏了!”
    杨姑姑又说:“可他也不是故意的啊,后来他不赔礼道歉了吗?你也不想想,是东西重要还是人重要?”
    陆贞这才把自己的心结说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昨晚我才知道,原来在他心里一直觉得我是靠着讨好别人才做到现在的位置的。他根本不了解我为了报仇,吃过多少的苦,受过多少的累……”
    杨姑姑看她一个劲地说,等她说完了,才淡淡说道:“你就算在我面前把他骂得像团狗屎也掩盖不了一个事实——跟他在一起,是你自己选的!”陆贞果然一下就哑口无言了。杨姑姑苦口婆心地说:“小两口过日子,怎么可能不吵架?他知道你和仁寿殿走得那么近,心里不高兴,说了几句过火的话又怎么的?阿贞,你毕竟是个女人,那就得有个女人的样子才行,你得温柔,你得学会理解人……”
    陆贞一下又敏感了,“我爹从小就认为女子不如男子,姑姑,难道您也是这么想的吗?”
    杨姑姑无奈地看着她,“我看你是钻了牛角尖了!你觉得女人应当和男人一样有出息,这一点我也同意。可是这不并意味着你就应该像个男人那样,什么事动不动都就硬碰硬……阿贞,阿碧曾经把你害得那样惨,可你现在都还当她是姐妹,你为什么偏偏要对太子殿下那么苛刻呢?难道在这件事里,你就真的一点过错都没有吗?”
    这最后几句话一直在陆贞心里徘徊着,她脸色也慢慢松下来,但始终不好意思先松口,“好吧,我不生气了。可是……毕竟是他先冲过来跟我发的火,除非他跟我主动道歉,否则我还是不想理他!”
    就这么过了几天,这一日陆贞刚走到司衣司后院,迎面就碰上阿碧。前几天的事还历历在目,两人正面相遇,都有点尴尬。陆贞先带着歉意说道:“阿碧,那些天我心情有点儿不好,跟你说话也是凶巴巴的,要是有得罪你的地方,我先给赔个礼。”
    阿碧亲热地拉起她的手,“没有的事,你我是姐妹啊!有什么火,你不冲我发,难道还冲外人发?”
    陆贞看她这般,更加不好意思,笑了笑说:“阿碧,还是你会心疼人。不过再过大半个月我们女官年考就要举行了,这几天趁着司里不忙,我都尽量抽空看看书,你也记着点,千万别像我一次那样,丢尽了司衣司的脸。”
    阿碧故作惊讶地说:“啊,是吗?我都不知道呢。哎呀,姐姐,你一定得多指点指点我。我可不想像你那样,刚升上去就被刷下来……”这话正说中了陆贞的痛处,她不禁脸色一变。阿碧心里十分开心,面上却说:“哎呀,你看我这人,怎么就又说错话了……”
    陆贞也不忍责怪她,忙说:“没事没事,我刚让她们在后院给我找了个安静的房间看书,喏,就在那儿。你要有空,就过去找我……”她说着话就回了房间,剩下阿碧一脸讥诮地看着她的背影。
    阿碧自言自语着,“我也就是随便搭句话,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缓缓走出司衣司的大门,眼前突然一亮,高湛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她连忙迎上前,“阿碧参见太子殿下。”
    高湛被她一挡,脚步停了下来,吃惊道:“哦,是阿碧啊。不,现在应当称为沈大人了。恭喜你高升。”
    这话听在阿碧耳里,十分的美,她喜滋滋地说:“太子殿下别那么说,请您还是像原来那样叫我阿碧吧,也免得和沈司珍的名字混在一起……毕竟,我和她又不是一路人。”
    高湛笑着说:“好,阿碧就阿碧。”他说话的时间里,眼神却不时地往司衣司里打量着,像是在找谁的身影似的。这一幕落在阿碧眼中,不禁是嫉妒万分,却又要强自忍住,一脸媚笑道:“太子殿下来我们司衣司,有何贵干?是不是……想来看贞妹妹?”高湛被她说中,下意识地咳嗽了一声。
    阿碧又说:“太子殿下,容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您现在还是别进去的好。贞妹妹刚才还哭了一场,说什么男人就是冷酷无情……”
    高湛本想找陆贞和好的勇气一下就没了,失望道:“看来她还没气够,那算了。”他留恋地看了一眼司衣司,这才看向了阿碧,“阿碧,陆贞她一直当你是好姐妹,这段日子我不在宫中,还要麻烦你帮我好好照顾她。”
    他一脸无奈地带着元禄先走了,只剩下阿碧愣在原地,太子真的要出宫了?之前的传闻,竟然是真的!万一……万一他有了危险的话,自己怎么办?
    想到这一点,再去捕捉高湛的身影,他已经走远,阿碧赶紧抬脚去追他,“太子殿下,请您等一等!”
    高湛看阿碧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以为是陆贞回心转意了,欣喜地迎上前。没想阿碧一把重重抓住他的手,着急地说:“殿下,你这次出去,是不是因为黄河的水患去赈灾?”
    高湛满怀期待的心一下就沉了,不动声色地推开阿碧的手,才说:“是又如何?”
    阿碧也不管了,大声说道:“殿下,我刚听到这个消息,就急着想要来提醒您。到了那边您一定要小心那些流民!小的时候,我也碰到过黄河发大水,那会儿我爹在那边当知府,我亲眼看到了那些流民是多么的可怕!殿下,您一定要小心!那些流民为了一口吃的会杀人放火,您一定要离他们远点!”
    看她真情流露,高湛有点感动,语气也缓和了许多,“谢谢你特意跑过来告诉我这些,我会小心的。”
    阿碧一脸渴盼地看着他,“只要殿下能够平平安安回来,阿碧就算跑到断气,也觉得值!”
    看她对自己这么关心,再想到阿贞对自己一直不管不顾,高湛失望地说:“连你都知道我要去哪儿,陆贞她就一点也不关心吗?”
    阿碧故意装作想了想,才勉为其难地说:“贞妹妹这几天一心在准备年考,恐怕没精神想别的事,刚才我还跟她提了提你,结果她立刻就把耳朵捂上了……”
    高湛果然相信了她,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了,谢谢你,阿碧。”
    待他人影消失不见了,阿碧脸上的那抹甜蜜笑容才渐渐消失,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匆匆就往司衣司赶去,找到那之前为难陆贞的小宫女,低头吩咐了起来,然后又塞了一颗金豆子给她。那小宫女高兴地连连点头,走开了。
    玲珑过了一会儿来问她:“沈大人,你找我有什么事?”
    阿碧装模作样地说:“尚仪大人刚才派人来吩咐,要你现在把今年的宫衣损耗情况都统计出来,她等着要看。你把手头所有的事都停下来,赶快去库房再查验一遍吧。”玲珑果然不疑有诈,答了声是,这就走了。
    玲珑被她前面支开,后面丹娘就被那小宫女拦在了司衣司的门口,那小宫女厉声道:“站住,你是哪儿来的?怎么不经通报就想乱跑?”
    丹娘没好气地说:“我是青镜殿的丹娘啊,我过来找陆大人有急事。”眼见高湛就要走了,这姐姐怎么就这么狠心呢?她真的是不知道吗?
    那小宫女拖长了声音说:“你是奉了皇上的圣旨呢,还是太后的圣旨呢?”
    丹娘果然愣住了。
    那小宫女傲慢地说:“要是都没有,你就滚吧。尚侍大人正和陆大人在里面商量要事呢。尚侍大人吩咐过,除非是皇上和太后,否则谁都不许进去!你有几条命,敢得罪她老人家?去去去,快回去,别在这儿挡道!”
    丹娘看着司衣司的门,跺了跺脚,还是转身走了,反正,陆贞总是要回来的,晚上自己再和她说也不算晚。
    另一边,阿碧推开了陆贞的房门,要向她请教考试的事情,陆贞果然热情地为她讲解起来,这一解说就是一夜。直到深夜,陆贞指着书上一处说:“宫衣仪制方面我也说得差不多了,总之,照着这我划了红线的地方来复习,估计就差不多了。”
    阿碧装作不好意思地说:“哎呀,都子时了,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一直拉着你,也不用耽搁那么晚!”
    陆贞却说:“客气什么啊。”阿碧看她很是疲惫,忽然提议,“姐姐,都这么晚了,不如你就索性别回青镜殿,就歇在这儿吧,反正这儿什么都有。”
    陆贞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也好。”
    阿碧这才放心地说:“好了,姐姐,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她看着陆贞和衣睡在了床上,这才走出了房门,露出一抹嘲笑,“陆贞,好好睡吧。等你明天睡醒了,太子殿下也早就离宫了……别怨我,谁叫你那么用功、那么好心呢?”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陆贞醒来后,只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伸了一个懒腰,推开了房门,又见庭院里一处草丛里一朵小黄花开得极是好看,心里一酸,想起了高湛,自己已经原谅他了,为何他一直不来找自己呢?她慢慢走了过去,将那朵小黄花掐下,戴在了发间。
    玲珑这时路过庭院,看到陆贞,一脸的吃惊,“大人,你怎么还在这里?”
    陆贞疑惑地看着她,“嗯?有什么事吗?”
    玲珑迟疑地说:“你怎么没去送太子殿下?”
    陆贞一愣,“送他?他要去哪里?”
    玲珑本以为是陆贞还没和太子和好,因此赌气着,现在看来,她完全不知道,大惊道:“太子殿下要去黄河赈灾,你难道都不知道吗?”
    这下陆贞也惊呆了,“什么?他要去赈灾?怎么没有告诉我?”
    玲珑同情地看着她,提醒道:“别说那么多了,你快去阖闾门吧,皇上也在那边……”她一句话还没说完,陆贞已经跑得没影了。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过,陆贞好不容易赶到阖闾门,却看到太子殿的一行人等已经往她的方向走来,里面有之前服侍过她的那个宫女。她一把抓住那人的手,急急问道:“玉明,太子殿下他……他在哪里?”
    玉明不解地看着她,“陆大人来晚了,太子殿下的车驾刚才已经出了宫。”
    陆贞一下就觉得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再也站不住,扶着身边的一棵花树,眼泪忍耐许久,终于还是流了出来。之后,她拼命地爬上城墙,这才看到杏黄色的太子车驾,以及随行人员扬起的一片烟尘……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的手绢,擦了擦眼泪,又忍不住朝着远处扬起自己的手绢,像是在和高湛告别。
    孝昭帝恋恋不舍地送完高湛,回了昭阳殿,就看到娄太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拿着一卷卷筒翻看着,他顺手解下自己的斗篷,问道:“母后,您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让人告诉朕一声。”
    娄太后冷眼看着他,“你去送太子,哀家闲来无事,就想到你这儿来看看。演儿,你坐下,母后有话对你说。”
    孝昭帝坐了过去,开口道:“母后有什么事?朕洗耳恭听。”
    娄太后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扔,淡淡地说:“母后刚才调了你的起居注来读,发现这三个月内你去了含光殿十次,萧贵妃来了昭阳殿一次,而其他嫔妃,你根本就没有临幸过。”
    孝昭帝没想到自己母后一上来就和自己谈这些,脸顿时憋得通红,半天才说:“母后,您怎么能看这些东西……”
    娄太后把脸一沉,“传宗接代是朝廷要事,母后怎能不看?演儿,你宠爱萧贵妃,哀家无话可说,毕竟这门亲事也是哀家帮你求来的。但是,她到现在还生不出孩子,你难道就忍心看母后一直都抱不了孙子吗?”
    孝昭帝不耐烦地说:“母后,朕说过,朕只喜欢观音一人,就算其他的妃子长得倾国倾城,朕都没有任何心情!”
    娄太后立时怒道:“你还要我说多少次?喜欢谁和生孩子根本是两码事!演儿,你不要逼母后,你知道,我们娄家在朝中总还是有些力量的。要是你再不宠幸其他的妃子,我就会让他们全部上书,求你废掉萧氏的贵妃之位。”
    孝昭帝惊得站起身来,“母后,您不能这么做,观音她是无辜的!”他知道这事自己母后绝对做得出来,不禁十分担心。
    娄太后看他还一直帮萧观音打掩护,气不打一处来,缓缓道:“是吗?演儿,你我心知肚明,她真的是无辜的吗?你犯傻,可是哀家这个当娘的,是绝不会跟着你一起犯傻!”
    孝昭帝果然脸色一变,说不出话来。
    娄太后叹了一口气,这才说:“以前都是我逼你,所以无论是什么样的美人才女你都不喜欢,可这次,我要换个法子。演儿,你记住,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我们北齐必须有一名新皇子。”
    她字字落地有声,也不待孝昭帝多说,先自离开。这次她早有准备,借口黄河水灾将高湛调出了京城巡查灾情,待到高湛一解决掉,只要后宫里多了新皇子,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萧观音这个贱人!哪怕演儿再怎么维护,自己也不担心江山后继无人!
    一纸旨意将萧贵妃传来了太庙,娄尚侍看着她头顶着祖训跪在地上,皮笑肉不笑地说:“娘娘,您虽然身子娇贵,但是头上的祖训还是得顶稳了。请恕微臣无礼,今日要您在这听训的可不是微臣,而是太后娘娘。”
    娄尚侍看她恨恨看着自己,仍不答话,得意地展开手中的圣旨,“贵妃萧氏,忝居后宫首位,本应贤良不妒,然天性能容人,至皇上登基以来,皇嗣凄凉。哀家痛之,伤之……从今往后,汝应痛改前非,否则,哀家必将严惩不贷!贵妃萧氏,你可记住了?”
    萧贵妃不理会旁边围了一圈的妃子和宫女们,勉强撑着自己暴晒在太阳下的身体,咬牙道:“臣妾谨记!”
    娄尚侍满意地上前去扶她,假惺惺地说:“贵妃娘娘,您受苦了,现在训诫已毕,您可以起身了。”
    萧贵妃一把就打开了她的手,看阮娘正往自己身边跑来,拉住阮娘的手站起来,放缓了脚步,每一步都坚决地踩在了地上——她知道娄氏是为了羞辱她,越是这样,她越要让这些人看看,自己没那么容易认输!
    入夜后,孝昭帝改完了奏章,疲倦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白天里元福就来找过他,让他去救救贵妃,他出门后还是回来了,观音的性子那么烈,一定不想让自己看到她受苦的模样。想到这里,他又想,明天带什么好玩的东西去观音那里哄哄她呢?
    他一边想着这事,一边踏进自己的房间,却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后殿里的灯笼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熄了,窗外的月光照射进来,只能看见窗台前三点红红的小光,不知是谁点燃的香,透着一股甜腻的香味。
    孝昭帝出声喊道:“元福,元福,今儿这后殿里,怎么搞成这样了?”他一句话说完,却没有人应自己,心里有点奇怪,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忽然感到一阵燥热,下意识地扯开自己的领子,自言自语道:“奇怪,今晚怎么这么热?”但好像一点用都没有,没多久他就感到脸上一片滚烫,他深吸了一口气,“朕这是怎么了?”
    先一开始,孝昭帝只当自己是感染了风寒,因此他也就不准备再看书了,一径往床铺走去。没想到掀开自己床上的被子,却看到一个女子,赤裸着全身,不知何时就已经在自己被子里躺下了。那女子看孝昭帝目瞪口呆对自己看来,柔媚一笑,道:“皇上,你总算来了,臣妾等得好苦……”
    孝昭帝迷迷糊糊中看她自称臣妾,面容又和萧观音有些相似,也不起疑,搂着她说:“观音,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笑了一声,也不说话,扶着孝昭帝就和他开始缠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孝昭帝清醒了一点,看清了那在自己怀里的女子的脸,吓出一身冷汗,猛然推开她,“不对,你不是观音!”
    他一跤跌下床,怒道:“你是何人,竟敢做下这种淫秽行径!”
    那女子吓得花容失色,哆哆嗦嗦跪在床上,道:“皇上饶命啊,是贵妃娘娘要我来服侍皇上的!”
    屋里的香气越来越浓,孝昭帝不敢相信她说的话,用尽力气一把拉开自己的房门,“你给我滚!朕不想再看到你!”这一瞬间,他愣住了,只见萧贵妃冷冷地站在自己的门口,旁边的人正是愁眉苦脸的元福。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她,萧贵妃这才开口道:“请问陛下对我推荐的这位美人可还感到满意?”
    孝昭帝立刻就明白了,难怪这后殿的灯火全都熄了,难怪自己闻到这满屋子的香气后整个人都昏昏沉沉,难怪自己怎么找都找不到元福,原来她是要把自己往别的女人身上推去!她心里,可有自己?
    他愤愤地冲出房门,指着萧贵妃道:“这……真是你做的好事?”
    他本来还在心里小小地指望着,只要萧贵妃不承认,他就相信她。可是萧贵妃面无表情地说:“是又如何?太后不是责怪臣妾不应当独占帝宠吗?臣妾回宫之后就马不停蹄,立刻安排……”她用手一指屋里的那女子,嘲笑般地说:“要找到和臣妾长得像的女人,还真不那么容易呢。”
    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整个扔进了冰水里,那一点点的热度,就这么迅速地被冰彻入骨。他陌生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心痛,失望,绝望,还总是期待着有一天她会明白自己爱她的这颗心。他哆嗦着自己的手指,听到自己一字一句说话的声音,“你……你太过分了!朕是为了你,才从来不把别的女人放在眼里,可是你,竟然把朕当成一件物品,想让给谁就让给谁!”
紧跟着,一口鲜血喷出,再也承受不了这种心痛,就在别人的惊讶中,孝昭帝软软地晕倒在了元福抢上前扶他的手臂里。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23 20:59:29
   第39章:情信
    皇上病倒可是非同小可,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被召集来了昭阳殿,娄太后听闻消息,也着急地从仁寿殿赶来。满屋子的灯笼让昭阳殿如同白昼,太医们始终不发一言,娄太后着急地在一旁徘徊着,看到跪在榻前的萧贵妃,更加生气,呵斥道:“荒唐!荒唐!萧观音,你简直是大逆不道,皇上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一定要把你千刀万剐!”来的路上,早有人偷偷告诉她皇上是为什么才发的病。
    娄尚侍连忙过来扶着她,劝道:“太后先别着急,听听太医怎么说。”
    太医这时终于放下了一直把着的孝昭帝的手腕,娄太后赶紧问道:“皇上他什么时候能醒?他病得重不重?”
    太医施礼道:“禀太后,皇上他一时太过生气,血不归经,这才突然昏迷,虽然看起来颇为触目惊心,但病况不算严重,只要微臣扎上几针就可醒来。”
    娄太后一连声地说:“那还愣着干吗?快扎啊!”
    太医不敢怠慢,连忙给孝昭帝施针,果然,几针下去以后,孝昭帝逐渐睁开了眼睛。看到他醒了,娄太后扑到床上,“演儿,演儿,你怎么样了?”
    孝昭帝虚弱地看着她,“母后……”
    这一声让娄太后想到他小时候,那时候他身子不好,总是这么叫着自己。她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哽咽着说:“母后在这里,母后在这里,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太医看娄太后有些失控,连忙小声提醒道:“皇上此后几天,必须要静卧床上休养。”娄太后先是一愣,“那是自然。”她继而擦干泪水,对孝昭帝柔声说:“演儿,你好好休息,朝廷那边,自有母后帮你看着!”
    孝昭帝眼睫毛抖了几抖,哀求地看向她,问道:“贵妃呢?”
    萧贵妃听到孝昭帝问到自己,身体一颤,道:“臣妾在。”
    娄太后怒道:“演儿,她闯出如此祸事,定不能轻饶!今天能气得你吐血,明天岂不是会让你……来啊,传哀家的旨意,贵妃萧氏素行不端,愧为后宫表率,即日起,废掉妃位,贬为庶人!”
    萧贵妃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静静地听着,孝昭帝却出言道:“等等!”他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急急道:“母后,今日朕不慎吐血,只是旧病复发,与萧贵妃并无关系!”
    娄太后气愤地说:“演儿,到现在了你居然还要护着她!不行,哀家绝不允许!”
    孝昭帝再也撑不住了,又躺了下去,喘了几口气,面色很是平静,“母后,你要做什么就尽管做去好了,只是,她要有个什么万一,朕也不想活了。”娄太后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儿子刚刚和自己说了什么,她哆嗦着手指指着孝昭帝说:“好,好,好!这就是哀家养的好儿子!”气得夺门而出,只剩下刚刚回过神的娄尚侍带着一众宫女赶紧追了出去。
    一行人渐渐走远,屋内才安静下来,只有萧贵妃的声音带着歉意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
    她话还没说完,孝昭帝挥了挥手,疲倦地说:“你走吧,朕最近不想见到你。”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萧贵妃一眼。萧贵妃没想到孝昭帝会赶自己走,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愣在原地良久。孝昭帝一直背对着她,她静静地看着他瘦削的后背,默默走出了房间。
    阮娘怕她出事,连忙紧跟在她身边,两人出了门,萧贵妃厉声对她说道:“别那么哭丧着脸,凤印还在本宫的手里!”
    阮娘低低答了一声“是”,萧贵妃又说:“你吩咐司膳司,往后多做些补血的东西送去昭阳殿。还有,让太医院把陛下的脉案每天都交一份给我。”
    这天一大清早,玲珑刚刚从司衣司大门走出来,就看到丹娘站在一角,鬼鬼祟祟地朝司衣司大门看来看去,又不走近。她走到丹娘身边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呀?”
    丹娘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玲珑站在自己的身后,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说:“吓死我了,干吗跟只耗子似的,老躲人后面啊?”
    玲珑指着她的脑门说:“你才像耗子!不好好待在青镜殿,跑到司衣司来做什么?”
    丹娘伤心地说:“我……我也关心姐姐嘛!自从太……自从那个谁走了后,她先是跟丢了魂儿似的,后来就开始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背书、绣花,晚上又回去得很晚,连话都不跟我说,我担心她是不是伤心得都魔怔了……”小脸上写满了担心。
    玲珑啐了她一口,“还轮得着你操心?大人她应该没什么事,毕竟这几天在司里说话都挺正常的,女官的年考马上就要举行了,她哪儿有空每天哭哭啼啼的啊。”
    丹娘半信半疑地说:“真的没事?我是怕那个谁走了之后,王尚仪又过来欺侮她。”
    玲珑肯定地对她说:“现在不会了,萧贵妃自从被太后骂了,缩在宫里不出来,王尚仪天天泡在含光殿,哪儿有空来找我们岔子?”她幸灾乐祸地小声对丹娘说:“你知道吗?皇上已经快十天没有和贵妃娘娘说话了。”
    丹娘睁大了眼睛,“老天,这太阳又打西边出来了!”
    玲珑正欲再说,身后已经有宫女在叫她,“玲珑,陆大人叫你!”玲珑连声应着来了来了,丹娘说:“姐姐你快进去吧,大人没事就好,我自己回青镜殿去了!”
    正在此时,陆贞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发着呆,喃喃自语,“阿湛,不知道你现在走到哪儿了?”
    玲珑这时走到她旁边问道:“大人,你找我?”说完这句,她看陆贞还没什么反应,又提高了嗓门,叫了一声,“大人。”
    陆贞这才意识到玲珑来了,连忙拿起手边的一些衣服问道:“啊,玲珑,你来了啊。你看看这些衣服,红色的怎么能和绿色的撞在一起?颜色太杂,也太刺眼了些。”
    玲珑看了看,说:“这是沈大人配的色。”
    陆贞一愣,啊了一声,刚好眼角余光看到阿碧朝这边急急走来,像是要赶着出门似的,拦住她问:“阿碧,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阿碧果然说:“能待会儿不?我现在有点事得马上出去。”
    陆贞转身拿起衣服走到她附近,“耽误不了多久,就一会儿!”又指着衣服说:“阿碧,这色是你配的吗?你看,这颜色太杂了,古话说得好,以红杂绿,是为大忌,我看……”
    阿碧越来越不耐烦,“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这又不是多大的事儿!”
    陆贞却没有看出来,还一直说着,“那你觉得配什么颜色好?依我说,把这红色改成杏黄……”
    阿碧丢下一句,“你决定吧。好了,我得走了。”甩手就要走,陆贞又将她拦了下来,帮她整理着头上歪掉的假发髻,“你看你,也不小心点,这要让别人看到了,肯定会说你举止不端……”
    阿碧没好气地推开她,“陆贞!我也是个女官了,用不着什么事都要你管!”说完扬长而去,心里兀自恼火着。她约好了小内监打听高湛的消息,偏急着赶出去时,这陆贞一直拦着自己。当下急着出了门,一路小跑到一处宫墙下,果然那人已经等在了那里,阿碧走近道:“公公,我在这儿。”
    那人满脸堆笑,凑到她身边说:“沈大人,你想知道的事奴才已经打听清楚了。太子殿下已经到了随州,现在水患已经控制住了。”阿碧这才松了一口气,高湛没事那就好,爽快地从怀里掏出黄金给他,说道:“谢谢你了,以后在朝上听到了什么事情,一定要马上来告诉我。”
    那小内监收起了黄金,讨好地说:“沈大人你放心,我保准这后宫里面,你肯定是头一个知道太子殿下消息的人。不过,你这么关心太子殿下,是不是……”他笑得一脸暧昧,阿碧嘴硬道:“胡说,我是因为,因为有一个表哥跟着太子殿下一起前去,才这么担心的。”
    那小内监也不怎么相信,说:“哦,原来如此。那大人不妨去修文殿那边也打听打听。今儿早上太子殿下派来给皇上回报的内监刚下朝,没准这会儿已经回了修文殿了。”他满意地收了黄金,这才走了。小内监刚刚说的话提醒了阿碧,阿碧转过身,往修文殿方向走去。
    修文殿里一个人都没有,阿碧悄悄走了进去,玉明的声音突然在廊下响起,“人都死到哪儿去了?太子殿下一走,你们就……”她一进屋,没想到和阿碧撞了个正着,看了看她的女官打扮,狐疑地说:“这位大人,请问您是?”
    阿碧没想到自己被抓了个巧,一时想不出别的谎话,脱口而出,“我是司衣司的沈掌裳。”
    玉明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陆大人派你过来的吧?正好,我刚把太子殿下的信拆出来。你等等啊!”她说完话就进了里屋,剩下阿碧在外面疑惑地站在原地。玉明没多久就出来了,递了一封信给她,“给!快些交给陆大人吧。”
    阿碧迅速扫了一眼封皮上陆贞亲启四个字,心里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她点了点头,“放心吧,我这就回去交给陆大人!”接过那封信,一路往自己的房间跑去,只觉得心跳得不行,烧得自己满脸通红。
    她好不容易回了房间,锁好了门,小心翼翼地将那封信拿出来,哆嗦着手将那封信拆开,里面果然是高湛的字迹:
    “阿贞,一转眼,我已告别京城数日,分离的日子里,我对你念念不能忘怀。上次青镜殿之事,是我火气过大,未能考虑到你的心情,请你原谅我的一时失言。阿贞,你我定情已久,共历生死……”
    阿碧看完了全信,心中又酸又嫉妒,“他怎么能一个字都没有提到我?”她正欲将这封讨人厌的信撕碎,转念一想,拿起信学着高湛的笔迹又重写了一封,小心地封好以后,露出一抹笑容,“萧贵妃,反正你那么恨陆贞,这一次,就劳烦你来做这个恶人了。”
    女官年度考试在娄尚侍的主持下拉开了帷幕。王尚仪在一旁看着陆贞下笔如飞,很快地说:“司衣司女官,需加试绣艺!”她知道陆贞不善绣艺,故意为难她。此时她看着阿碧和陆贞,说:“你二人,可曾准备妥当?”
    两人点了点头,拿起准备好的东西开始绣起来。阿碧偷偷看了一眼陆贞,心中奇道:奇怪,前阵子看她还满手都是针洞,怎么这会儿倒如此熟练了?
    不久,王尚仪宣布时间到,小宫女便将两人绣好的物品送交上去,王尚仪露出一抹笑意,“本座不懂这些。陈典侍,你是司衣司的前任首领,还是你来品评吧。”
    陈典侍先看了看阿碧的绣品,说:“沈掌裳这一件,针法秀丽,配色得宜,可谓上品。”阿碧很是得意,嘴角浮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承蒙大人夸奖。”
    没想到陈典侍顿了顿又说:“可陆掌饰这一件,深浅配合完美,图案栩栩如生,属下认为,更胜一筹。”这番话大出王尚仪的意料,顿时连阿碧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陈典侍惊异地看着陆贞,“陆贞,我记得你刚来司衣司的时候绣工还不怎么样,怎么最近一段时间不见,水平竟如此突飞猛进?这种凤尾绣,每个部分都要用不同的力道,普通绣娘要是没几年的工夫都不可能练得出来。”
    陆贞恭敬道:“属下之前绣艺的确不精,但上回谨遵尚仪大人之令,回去绣了好几十套衣服,自然也是熟能生巧。至于凤尾绣,那是因为属下闲来无事,自己经常用雕刀练习刻花,天长日久,手上就有了那么一点力道。”
    王尚仪生怕又有什么节外生枝的变故发生,打断了陈典侍想继续说的话,“好了,既然结果已出,陆贞、沈碧,你们俩都合格了,可以出去了。”
    两人施礼完毕,一前一后出了内侍局的门。阿碧心里有气,一不小心就扭了一下脚,陆贞连忙去扶她,阿碧没好气地问:“你走开,我不用你管!”
    陆贞疑惑地说:“阿碧,你怎么了?”
    阿碧冷笑了一声,“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你练过什么凤尾绣,你是不是故意挑了今天这个机会,要在大人面前压我一头?”
    一番话说得陆贞失笑道:“你想哪里去了?这凤尾绣,我也是无意间跟着绣娘们学的,这年考虽有名次之分,可你的绣品也很不错啊。再说,你要想学的话,我教你就好了。”
    阿碧强自说:“我才不……”她话还没说下去,远处的女官们都开始喧哗起来,“发榜了,发榜了。”顿时,众人挤做了一团。
    两人也心急自己的成绩,都跟着挤进人群,陆贞看着“年试第一名陆贞”的字样,高兴得双手合十,一旁的阿碧却发现自己的名字在二十三名,不禁脸色又是一黑。
    她们刚从人群里挤出,陈典侍就冲陆贞迎面走来,“陆贞,不错啊,笔试和绣试都是第一,这一次,你可是名副其实的榜首。”陆贞心情大好地笑了笑,司正女官也走到她旁边说:“好好努力,这次你的成绩那么好,下一次再想法子立功,就能升回七品了。”
    话音刚落,娄尚侍的声音就传来,“太后有旨!”
    一行人等都连忙跪倒在地,娄尚侍懿旨宣读道:“太后娘娘懿旨,司衣司掌饰陆贞,前因考核成绩不佳,降为八品。今能发奋图强,于年试中勇夺榜首之名。为彰其勤奋,特复其官位,令其重为七品典饰。钦此!”她收了懿旨,看着谢恩的陆贞说:“陆贞,太后娘娘可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份懿旨,要本座一看你的成绩就马上宣读,你果然不负她老人家厚望!”
    一时间,女官们都炸开了锅,陈典侍笑嘻嘻地对陆贞说:“陆贞,你这份恩宠,真是无人能及啊。”司正女官也讨好地说:“自皇建元年以来,所有的新女官里,就数你最争气了。”三个人说得兴高采烈,一旁的阿碧却是气得一张脸都绿了。
    陆贞也没顾上和阿碧说话,一心只想把这个好消息和杨姑姑分享。和女官们寒暄完,她抬脚便往用勤院跑去,岂料经过太液池附近和一个内监撞了个满怀。陆贞定了定睛,出口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元寿,怎么是你!”
    元寿也看清楚了这说话的人是陆贞,带着笑说:“陆大人,是你啊。您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
    陆贞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去用勤院找个熟人,走这边路能近一点。咦,你怎么不跟着皇上,自己一个跑过来了?”
    元寿往远处的凉亭指了指,只见孝昭帝坐在亭里,目光往远处看去,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元寿小声地说:“皇上这几天都不开心,今儿好不容易出了昭阳殿,想到这里来坐一坐,散散闷。”
    陆贞也放低了声音,“那你先忙,我悄悄地绕过去。”
    两人说话间,孝昭帝已经看见了她,喊着陆贞,“是陆贞?过来陪朕坐一坐吧。”
    陆贞只能扬声道:“遵旨。”之前孝昭帝和萧贵妃的事,她也隐约听了一些,这时赔着小心走进凉亭。孝昭帝的脸色却很正常,指着桌上的瓜果对陆贞说:“好久没见你了,快来尝一尝,这可是西域的葡萄,金贵着呢。”
    陆贞只拿起了一颗放进嘴里,然后说:“真甜。”
    孝昭帝看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失笑道:“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这几天,朕和观音吵架,心中很是烦闷,就想找个朋友说会儿心里话。”
    陆贞有点尴尬地笑着,“皇上,有什么气,确实不能闷在心里。阿……太子也跟我说过,您跟贵妃娘娘都已经认识那么久了,有什么架,吵过也就算了。”
    孝昭帝敏感地听出她话里不太对劲,问道:“你叫阿湛太子?那天阿湛出宫,你也没有去送他,怎么,你们吵架了?”
    陆贞点了点头,坐到他身边,“有些事,不小心说僵了,就吵了起来。”
    孝昭帝又问,“那你现在,想他吗?”陆贞犹豫了一下,又点了点头。孝昭帝伤感地说:“我知道,他肯定也念着你。你们俩再怎么吵,心总是一起的。可观音不一样,她的心,从来就不在我的身上。”
    陆贞听出他话里的神伤,想了想安慰他道:“皇上,有的时候,人在身边也是一种福气。能吵吵架,总是好的,哪像我,现在想跟他吵架都吵不上。”孝昭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陆贞鼓起勇气问他:“皇上,我想问一声,阿湛他什么时候才能回京,他现在到了哪里了?”
    孝昭帝不解地说:“治水之事,非同小可,他这一去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怎么,你不知道他的消息?他难道没有写信给你?朕和皇姐可是昨天就收到他的信了。”
    陆贞脸色顿时就变了,只觉得两眼发胀,眼泪顿时充满了整个眼眶,淡淡地说:“没有,可能……他是忘了吧。”说到这里,忍不住的心痛,眼泪夺眶而出。孝昭帝看她难受,伸出衣袖帮她擦着泪水,“别哭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唉,阿贞,你和我都是可怜人啊。”两个人本是互相安慰,却不想这一幕落在了远处的一个有心人的眼里。
    这天入夜陆贞才回到青镜殿,一进门就看到桌上高湛字迹的信,欣喜地喊道:“丹娘,这封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顿时觉得自己释然了许多,原来阿湛一直都没有忘记自己,自己白天的眼泪可都白流了。
    丹娘走过来说:“昨天大晚上,那会儿你为了准备今天的考试,已经睡了……对了,姐姐,你考得怎么样啊?”
    陆贞打趣她,“现在才想起来问?告诉你,我又升回七品了!”
    丹娘喜出望外,“真的?那姐姐你得请我吃好东西!我的一口酥全送给元禄了,一点存货都不剩了。”
    陆贞把她往外推,“好了好了,你就知道吃!你快出去吧,明天我再打发人出宫给你买去!”
    丹娘哼哼着,“可我还想和你说会话啊,干吗那么着急赶我走……啊,我知道了,这封信是太子殿下写给你的吧?”
    陆贞脸一红,“快出去!”
    丹娘笑嘻嘻地吐着舌头跑出了门,陆贞这才激动着打开了那封信,岂料越看越是心凉,腿一软,整个人跌倒在地,顺手将桌上的茶杯带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声音惊动了丹娘,她担心地又跑进来,“出什么事了?”结果看到陆贞一脸伤心地坐在地上,附近还散落着几张信纸,小心翼翼问道:“姐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哎,你说话啊,你说话啊,是不是太子殿下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陆贞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眼泪滚滚而落,“他竟然说,我爱慕虚荣,心胸狭窄,从今天往后,他跟我……就只是素不相识的陌路人……”
    丹娘吓了一跳,“不可能吧?太子殿下他真是这么写的?”看着陆贞无力地点头,不怎么相信地拿起地上的信纸看了起来,半天说道:“不对,这信肯定不是太子殿下写的。好吧,就算是他写的,那他肯定也是在撒谎!”
    陆贞满心都是疑问,听到丹娘这么说,心里好受了不少,问她:“你怎么知道?”
    丹娘肯定地说:“一想就明白啦!太子殿下这么喜欢你,怎么可能写这种信?别的我不说,元禄临走那天晚上来瞧我,还跟我说太子殿下喝了一晚的闷酒,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后来还要元禄跟我说,要我好好地照顾你……唉,说起来也是不凑巧,要是那天你没去和尚侍大人商量事情就能见着太子殿下了,人家可是专门去司衣司给你道别的啊!”
    这下陆贞奇道:“我和娄尚侍商量事情?除了今天早上她过来颁旨,最近我就根本没见过她啊。”她本来还以为是阿湛不想见自己,没想到还有这些事!
    丹娘赶紧说:“那就怪了!那天我去找你,想跟你说太子殿下要走的事,结果有个小宫女在门口拦着我,硬说你和娄尚侍在忙,不许我进去……”
    陆贞回想着说:“不对,那天我一直和阿碧在温书,从头到尾就没有见过外人。”想起那日的情景,恍然大悟道:“那天阿碧留我睡在司里,难道……”
    丹娘听着听着,张大了嘴巴,坚定着陆贞的想法,“啊,我知道了,肯定是有人把太子要走的消息给堵死了,故意不让你知道!”
    陆贞怎么也想不到这些事都是因为阿碧喜欢高湛,她想了一回,喃喃道:“谁会这么做?啊,我知道了,一定又是王尚仪她们……可为什么阿碧又会帮着她们?难道她们是一伙的?嗯,难怪阿碧最近对我有些不冷不热的……丹娘,你去司衣司找我的事,为什么不早些跟我说?”想起阿碧靠着王尚仪才做了女官,越想越有这个可能。
    陆贞不说还好,一说丹娘也委屈了,“人家哪敢啊,自打殿下走的那天开始,你一回来就把自己锁在房里谁都不理,人人都怕你好不好?连我都不敢跟你说话,生怕打扰了你温书,你现在还怪我!”
    陆贞满是歉意,“是我不对,我以后给你买好多好吃的行不行?”
    她又仔细看了看那几张信纸,“你说得对,阿湛那么谨慎的人,就算是要跟我分手,也不会简简单单地写一封信来就了事。而且,他更不会随便地叫一个不认识的宫女送信过来,这根本不是他的风格。所以,这封信一定是假的!王尚仪,这次,是你们失策了。”想起自己之前还一直误会他、责备他,她更是羞愧,一阵的后悔,将那封信撕得粉碎扔出了窗外,对丹娘说:“丹娘,我现在发现,我真的有好多地方还不如你呢。连你都那么相信阿湛,可我居然会为了一封假信怀疑他、记恨他……”
    丹娘看陆贞后悔之情溢于言表,不禁笑了,“这算什么呀,你不是老跟我说当局者迷嘛。嘿嘿,不过从今往后,你可别再说我是个糨糊脑子啦,关键的时候,我肯定比谁都聪明……姐姐,你说要给我买好多好吃的,那什么时候能买回来啊?”
    两人兴高采烈地说着话,一扫之前的坏情绪,偏偏就在这时,太后召陆贞前去问话。
    陆贞和太后说了好半天话,才从仁寿殿里出来,就看到娄尚侍着急地来问她:“见过太后娘娘了?她老人家宣你过来,是有什么大事?”
    陆贞也有点疑惑太后今天召她竟然没什么大事,实话实说道:“没什么大事,太后娘娘就是吩咐我带人过去,给皇上做几件新龙袍。”
    娄尚侍别有用意地强调道:“皇上近来茶饭不思,消瘦了很多,你那些龙袍可要做得贴心点啊。”陆贞看她笑得诡异,胡乱应了一声,娄尚侍果然悄悄又说:“你这次升回来,行动做事是要比以前更沉稳了。什么时候过来再帮我看看采买单子?”
    陆贞只觉得眼皮一跳,想起高湛的话,婉拒道:“陆贞本应全力效劳,但是司衣司最近公务繁忙,要不,下官帮您另找几位司计司的熟手宫女去帮忙?”
    娄尚侍脸一沉,心想这会儿仗着皇上宠你,太后用你,翅膀就开始硬了?但很快没事般地笑着说:“咳,这是多大一点事啊,你先忙你的吧。等有你空了,再来帮我也不迟。”
    陆贞松了口气,也没想她怎么会这么快就放过自己,告了一声罪,就先行走了。娄尚侍看她走远了,才不掩饰一脸的愤愤,偏腊梅又在一旁说:“我听说,前阵子她把太后娘娘赏下来的东西都分给司衣司的宫女们了,还说什么天恩均沾。”
    娄尚侍冷笑道:“呵,这有点像是在划清界限嘛。有意思,这内宫里的女官和宫女,不是跟我,就得跟王璇,难道她想自成一派?哦,我倒忘了,她可一直是皇上的人呢。”她转身进了仁寿殿,远远就看见娄太后在檐边逗弄着一只鸟儿,心情似是大好,凑上前说:“都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姑妈,您今天这么精神,怕又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吧?”
    娄太后看是她来了,也不隐瞒,“也不算什么好消息,你叔父那边捎了话来,说高湛那边刚决了一次堤,灾民又多了好几万,他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就对高湛下手了。”
    娄尚侍微笑着说:“这都是安排好的事,不算什么喜事吧!姑妈还打算瞒着我?昭阳殿那边的人听说,亲眼看到皇上当着好几个人的面给陆贞擦眼泪?”
    她本来就是来试探娄太后的意思,果然娄太后心情大悦,“可不是嘛,老天可怜,演儿他终于不再一根筋地向着萧观音那个贱人了。”
    娄尚侍不动声色地挑拨离间,“姑妈派她过去给皇上裁龙袍,怕也是再想在烈火上加把干柴吧?只是,您就不怕她得宠了以后骄傲自大,变成第二个萧贵妃?”
    娄太后立马横了她一眼,“你今天是吃什么东西了,嘴里那么酸?陆贞她再怎么样,也不过就是一个七品女官,哀家难道还怕她翻过天去?”
    看这情形不妙,娄尚侍堆着笑容撒娇道:“哎哟,人家也就是开句玩笑嘛。”耳边娄太后说的话却正是她最不想听的,“不过……她只要能给演儿生下皇子,再多的恩宠,哀家也愿意给!”
    娄尚侍面上笑容不变,心中暗想,这陆贞靠着我贴上了太后,原来这是要过河拆桥了!
    就在这时,陆贞领着一干宫女到昭阳殿来给孝昭帝量衣,孝昭帝看着陆贞,笑着说:“连做件衣裳母后都要特意打发你过来,其实真的用不着。”
    陆贞心里牵挂着高湛,给他使了个眼色,“我其实也有事想见见皇上。”孝昭帝哪里不知,连忙对几个宫女说:“你们都下去吧。”
    顿时满屋子的人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两个人,陆贞这才害羞地说:“陛下,您派人跟阿湛联络的时候,能不能帮我捎件东西给他?”
    孝昭帝微笑着答道:“是信吗?没问题,朕正好要派信使去随州。”
    陆贞却说:“不是信,是这个东西。”她满脸通红地从身上拿出一只锦囊,里面是一只小小的白虎。孝昭帝忍不住好奇去看,发现这白虎之前被摔碎过,后来又被仔细粘合住了,不禁问道:“这是什么?怎么摔碎了?”
    陆贞看了看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孝昭帝这时明白过来,哈哈大笑,“噢,白虎,白虎儿,阿湛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呵呵,就只捎这件东西,不用附个纸条什么的?”
    陆贞被他一笑,更加不好意思了,“他看到这个东西就懂了。”
    孝昭帝看她头又低下去了,故意大着嗓门哦了两声,陆贞这才抬头怒视着他,“皇上!”
    孝昭帝不由得乐了,“害羞了?那你知不知道,朕的小名儿叫做朱雀!”两人说到最后几句话时,声音大了一些,一个宫女在屋外听到以后,愣了一愣,连忙往仁寿殿的方向赶去。
    再等到陆贞和孝昭帝说完话回到青镜殿时,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青镜殿上下处处都是工匠,不远处还站着她的师傅朱少监在指挥着,陆贞不解地走到他身边,“师傅,你怎么也来了?”
    朱少监看她来了,便说:“太后下令要把几座冷宫都翻修一新,这是内府局的差事,我就顺便来看看你。”
    陆贞心中很是疑惑,“可是,上回火灾过后不是才刚修过吗?”
    朱少监也说:“我也是这么说,可是架不住太后的懿旨啊。”他看陆贞一脸的不知情,小声问她:“太后娘娘还特别吩咐,要按四妃的级别修缮青镜殿。阿贞,听说你最近风头强劲,你该不会是和皇上有了什么……”
    陆贞大吃一惊,“哪有的事!皇上,皇上是经常宣我去昭阳殿说话没错,可我们只是聊一些瓷器方面的事……”
    朱少监这才放下心来,不免又为她担心,“我也相信你不是个攀龙附凤的人,可是阿贞,身在后宫,你必须要明白什么叫做瓜田李下,只怕你做的无心,人家想的有意啊。像太后娘娘那种人,就算肯给什么恩宠,也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话提醒了陆贞,心中一凛,说:“我知道了,这些天是我疏忽了。”
    朱少监叹了一口气,“阿贞,后宫里女人的内斗比起前朝官员的党争,其实一点也不逊色。今天师傅过来,也是想要最后提醒你一次,以后你的官位升得越高,就得越小心。”
    陆贞听他这番话说得不太对劲,着急地问:“师傅,最后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
    朱少监说:“我已经到了花甲之年,皇上已经恩准我退休出宫。”
    陆贞心里舍不得他,“怎么之前你从来没跟我提过?不行,师傅你不能走,我的雕花瓷还没完全学会呢。”
    朱少监很是坚决,“我所知道的都已经教给你了,刚才我去看了你房里的泥,你的手很稳,花样也很漂亮——阿贞,你可以出师了。”
    他看陆贞又在想理由准备挽留自己,又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师傅教给了你制瓷手艺,却教不了你为官之道。阿贞,你以后的路还长,一定要走稳了。”
    陆贞哇的一声就哭了,“师傅,我还是舍不得你……”
    看她真情流露,朱少监心里也不好过,只能过去拍着她的肩膀低声劝着她。这皇宫,他一日都不想留了,只希望陆贞在以后的日子里能聪明一点,学会自保。
如此,漫漫时光,才不那么难以度过。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23 20:59:44
    第40章:涅槃
    第二日陆贞送走了朱少监。被他提醒了一番,她思虑良多,带着玲珑一路回了司衣司,却发现宫女们个个都对她十分恭敬,和之前大有不同。陆贞心里已经明白原因所在,苦笑着问身边的玲珑,“玲珑,是不是连你都以为我和皇上有什么瓜葛?”
    玲珑一板一眼地说:“玲珑不敢胡乱议论。”
    陆贞像以前一样瞪了她一眼,“好了,说实话!”
    玲珑果然立刻就说了,“这些天,后宫里是传得风言风语的。”
    陆贞想了想,温和地对她说:“别的人,我也不想分辩。可是玲珑,你是知情人,我必须得告诉你,我的心里从来就只有一个人。”
    玲珑知道她说的那个人是谁,又看她对自己推心置腹着,着实心下感动,“原来是误会啊,可是这两天,大家都当真了,连沈大人话里也老是酸酸的。”
    这话提醒了陆贞之前想问的事了,“玲珑,他们说太子殿下临走的那一天曾经来司衣司找过我,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玲珑仔细回想,说:“不知道啊!那天沈大人说尚仪大人要看今年的宫衣损耗,叫我一直留在库房里查点。”
    陆贞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了——阿碧拦住丹娘,又调走玲珑,又亲自拖住了我,这阿碧心思甚是缜密,自己小看她了。回想前尘往事,想起玲珑似乎隐隐提醒过自己几次要提防阿碧,这才恍然说道:“原来如此。那你还记不记得,尚仪大人第一次叫我们修改宫衣的时候,为什么送出去的宫衣竟然没有检查过?”
    玲珑心想,连大人这好性子终于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她叹了一口气,放下了心防,“大人你终于也想到了,其实,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就问过,针线上的宫女说沈大人给她们的图样就是桃花。”
    一切一切都是那么清楚无误,陆贞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发现,有的时候我还真是傻了一点。”
    两个人一路从后院走到前殿。陆贞看阿碧也进了门,叫住了她,“阿碧,你过来。”
    阿碧不情愿地上前施礼道:“下官参见陆大人。”
    陆贞微笑着说:“不是说好了的,还是叫我阿贞吗?”
    阿碧酸溜溜地说:“陆大人位高人尊,下官不敢冒犯。”
    陆贞依然还是那个表情,“阿碧,我曾经,是真心拿你当姐妹的。”她看阿碧果然是故作茫然地看着自己,眼神里满是受伤,心里想,原来我是这么好骗。嘴角勾出一个弧度,她不动声色地说:“阿碧,我早就知道你的字写得很好,没想到,你模仿起别人的笔迹来也是一绝。”
    阿碧立刻脸色苍白,“大人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陆贞看她果然心虚,进一步试探性地说:“玉明已经告诉我了,那天她是把太子殿下的信交给了你,呵,原来我还以为那件事是萧贵妃做的……阿碧,库里的衣料遭了白蚁,宫女衣服被绣了桃花——这些事情,都是你干的吧?难怪王尚仪要给你升官!阿碧,她们许了你什么好处?”
    阿碧装着糊涂,“陆大人,你的话,我真的都听不懂。”
    陆贞却肯定了自己的判断,看着她说:“你不说实话的话也可以,但是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手下的人。”
    阿碧脸色铁青,一瞬间脑海里变幻着万千念头,终于想到了好的说法,一咬牙道:“那封信是我撕的,那又怎么样?我喜欢太子殿下,难道不可以?我对他那么好,结果他只记得你一个人,我……我气不过!凭什么你处处都强过我?好了,你现在知道了,那你满意了?”
    陆贞果然完全没想到,震惊地说:“你……你也喜欢阿湛?”
    阿碧看这样果然有效,哭着说:“你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可是我告诉你,什么白蚁,什么桃花,我通通不知道!你自己没本事犯了错,别怪在我身上!陆贞,我现在真后悔那会儿救了你……好吧,你想干什么都可以,反正我的官没你大,也没你漂亮,也不如你那么会讨皇上和太后的欢心!你随便怎么罚我都可以!”
    阿碧掩着面就往外跑,出了殿门,放下了挡住脸的手,脸上早已没有泪水。她着急地想着,好险,依她的个性,现在怕是已经相信了吧?一边往外走一边却担心着自己,不成,她现在跟皇上关系那么好,要是随便在皇上那儿说些什么,我岂不是死到临头了?怎么办?怎么办?萧贵妃那边现在势力那么弱,她是肯定不会护着我的,那还有谁能帮我?
    她想了一圈,眼前突然一亮,对了,不是还有沈嘉敏这个草包嘛。
    陆贞忙到深夜这才匆匆返回青镜殿,不料在回去的路上,一队人也悄悄潜伏了起来。她一个人走到一处庭院边,往角落走去,身后一个宫女悄悄跟上了她,挥棒朝她脑后用力打去,不想陆贞刚好是被墙角边的一朵花吸引住了,一棒挥下之际,陆贞刚好低头,那宫女突然挥空,把持不住自己的身体,摔进了旁边的水渠里,发出一声惨叫。
    陆贞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一群蒙面人包围住了,看体型都是宫人无疑,她惊慌问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那些人并不答话,只是围着她越来越近,陆贞眼看自己再不逃脱一定跑不了了,于是一矮身撞到一个人的身上,那人猝不及防被她撞倒在地。包围圈里空出一个漏子,陆贞抬脚就跑,那些人却不放过她,一直跟在她身后。
    她气喘吁吁地跑着,心想这么跑下去,自己绝对难以逃脱。刚好看到前方有一处破旧的庭院,显然是荒废许久。陆贞连忙伸手去推那门,这门竟然从里面反锁住了,她急中生智,拔下头上的头钗挑开了门,又重新从里面关上,就这么缓了一缓,那帮人已经追了上来。
    那帮人觉得陆贞不可能跑进一个从里面锁住的院子里,在外面停留着说了一些话后,又走远了。听着她们的脚步越来越远,直至不见,陆贞才稍微松了口气,这时却听到院子里的房间里传来一个女人惊慌的声音,“有人来了!”
    陆贞正在疑惑这里怎么会有人,一个男子的声音却响起了,“不怕,估计就是过路的宫女,阿璇,你别那么紧张。”
    陆贞大吃一惊,很快听到那女子说:“不成,那么多人,肯定不是路过的。你在这儿待着,我要出去看看!”她赶紧躲到阴暗的墙角边,幸好旁边有大树。那女子走了出来,陆贞更是意外——这女子还裸露着肩膀,显然是和男子在这里私会,这人竟然是王尚仪!
    王尚仪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陆贞,这才放心地回了屋里,很快又传来那男子的嘻笑声,“我就说你疑神疑鬼吧,这儿常年都在闹鬼,怎么可能有人来?”
    王尚仪娇嗔道:“什么闹鬼,还不都是你闹的!”
    那男子笑着说:“要不是我到处找人传这个流言,我们俩得多久才能见上一回啊。来,阿璇,再给我亲一口!”
    这里不适合久留,若是让王尚仪发现了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果子吃。陆贞羞红着脸,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去拉那根门闩,不料就在这时,耳边传来王尚仪充满激情的啊的一声,陆贞心一惊,手一哆嗦,那门闩发出清脆的响声。
    寂静的夜里,这声响显得格外大声,屋内的王尚仪吓了一跳,连忙追出门外。陆贞看情形不妙,手忙脚乱地去拉门闩要往外跑,被门闩挂住了自己的衣角。就这么缓了一缓,王尚仪已经看到了陆贞,大惊失色,失声道:“陆贞!”
    陆贞慌张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我什么也没看到!”一把撕开自己的裙角,就往青镜殿跑去。
    她不管不顾地跑进自己的房间,顾不上后面跟着问自己怎么了的丹娘,砰的一声重重关好自己的门,这才稍微感到安全一点。回想刚刚一幕,脸上泛起了红晕,着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居然是王尚仪!”平日里最为严肃的王尚仪,竟然会在那里私会男子!
    她躺回自己的床上,“天啊,我都遇到了些什么事啊!”又回想自己遇袭一事,“既然王尚仪在干那种事,偷袭我的人肯定不是萧贵妃那边派来的。那会是谁?阿碧?不,她没有那个本事,那……莫非是沈嘉敏?”
    想到这里,她也不顾夜深,往静心堂赶去——这时,只有杜司仪才能帮自己分清眼下这么多乱子里隐藏的玄机。
    杜司仪听她说完,微笑着点点头,“不错,肯定就是沈嘉敏。”她背着手侃侃而谈,“和她联手的,肯定就是那个你觉得有问题的阿碧。这女子心狠手辣,发现在你面前露了馅,自己没本事下手,就找了沈嘉敏来对付你。”这后宫里的阴谋手段,她是最为通透,偏这个陆贞还相信有好人,“之前你还为了那个阿碧顶撞我,现在好了,吃亏了吧?”
    陆贞看她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又说:“那王尚仪怎么会和男人那个……那个呀?”
    杜司仪白了她一眼,“王璇也就比你大了十岁,你都能跟皇上缠绵悱恻,还不许人家情丝暗种?”
    陆贞急急辩解,“我跟皇上只是朋友!”
    杜司仪不以为然地说:“王璇是五姓大家王家的嫡女,要不然也不会被选为南梁公主的贴身女官。听说以前在南梁她也是订过亲的,只是后来南梁国灭,她就做了望门寡。你说的那个男子,八成是当年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侍卫……”
    陆贞有点同情,低呼道:“啊,她那么可怜……”
    杜司仪看她老毛病又犯了,“这后宫里面,谁不是可怜人?”
    陆贞忍不住犯愁,“那她昨天已经看到我了,我该怎么办?”
    杜司仪没奈何地说:“死不认账!这种事,装不知道最好,悄悄地捏住她的一个把柄,她也能少整你一些。”
    陆贞这才想到这一层,恍然大悟,“呵,还是大人您想得长远!”
    杜司仪不禁讥讽她,“哦,现在又开始佩服我了?你不是要讲真心吗?”
    陆贞回想之前自己为了阿碧顶撞杜司仪,她批评自己赏罚不明自己还听不进去。回想这段时间的事,她羞愧道:“大人,之前是我不对,那时候我太幼稚,又太自负,您跟我说的道理,我全都没有听进去。可我现在知道错了,原来阿碧当真是对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原来我真的不懂管教下属,到现在,司衣司里除了一个玲珑,还没什么贴心人。反倒是阿碧,不动声色之间就已经聚了许多人,为她鞍前马后地效力……”
    杜司仪看她认错,自己也不气了,“什么时候悔过都不算晚,就怕只肯悔不肯改。再说,你比得上人家阿碧吗?那姑娘心又狠,手又辣,又在司衣司待了那么久,你玩得过她才怪。”
    陆贞拉着她的手,“大人,我知道错了,求您教教我可好?我不想再被人骗,我也不想被娄尚侍她们利用,我更不想连害我的人是谁都查不到,每天在一团雾里往前走……”
    杜司仪又说:“那你还跟我讲什么真心?先说好了,我可不耐烦玩什么阳春白雪,我会的,都是阴谋诡计。”
    陆贞坚定地说:“阴谋诡计只要用在正道上,也是良药。大人,我始终不信您是自己说的那种恶人,就像当初您肯救我,也绝不是只看在我会写字抄书的分上。我的父亲是一位商人,他从小教我,做生意虽然要讲究门道手腕,但是只有心正了,才能成为皇商。现在我想跟您学的的确是门道手腕,但我仍然相信,以后您肯定还会教我治国御人的大道的!”
    杜司仪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自己从未说过,这女弟子竟然能猜中自己的心思!
    陆贞诚恳地说:“大人,您别忘了,我抄过您的整卷的《汉书注》与《史记注》!您怀着什么样的理想,我全都明白。”
    杜司仪看着她良久,方幽幽地说:“原来,我还是小看你了……”
    陆贞跪倒在地,“我的一位师傅说,他能教给我烧瓷的本事,却教不了我为官之道。大人,陆贞不才,愿拜您为师,将您书中所写全部变为现实!”
    杜司仪突然一笑,“那你准备好黄金了吗?”
    陆贞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自己,杜司仪看她愣住了,冷冷道:“莫非你一个铜板的拜师银都付不起?”
    陆贞赶紧在身上四下翻找起来,越找越慌,越慌越什么都找不出来,急得一头汗。杜司仪嗤笑一声,拿起她的手,从地上抓起一捧土放在自己的手中,正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土地者,天下重宝也。陆贞,这就是我教你的第一课。”
    这是陆贞人生极大的转折点,从这一天开始,陆贞从一个单纯的少女,逐渐走向了足智多谋的女官之路。
    六月,陆贞对她的司衣司进行了一次改革。司中所有的宫女都领到了一份职务说明书,详细列举了她应该负责的范围,以及年中、年末的考核方式。与此同时,严格的奖惩制度也建立起来,凡二等以上宫女,每旬都必须书写工作日志一份,上交陆贞。
    在后世的史书《册府元龟》中,它被简略地记为“述录行止,以利勘察”,而这句话,却是有史以来女官管理后宫的方略中最早被记录的一笔。
    在召集完司衣司上下人等宣布了新的管理方法后,陆贞直直看向了阿碧,“沈掌裳,你也必须定期上交日志,不得有误。”
    阿碧只能答道:“是。”
    陆贞这才环视众人,语气里带着威严,“各位对我的话是否还有疑问?”
    一行宫女齐声道:“谨遵大人吩咐。”
    陆贞满意地说:“好,那就散了吧。”众人尽皆散去,陆贞叫住了那个跟阿碧的小宫女,“还有,这张书案,也帮我收了吧。”她指着那张阿碧用过的书案,话里的意思清楚无误。那小宫女不敢动手,偷偷向阿碧看去,阿碧咬了咬牙,面无表情地说:“还愣着做什么?快搬!”
    陆贞收回落在两人身上的眼神,就看到玲珑匆匆走了进来,“大人,尚仪大人在外面找你。”
    陆贞愣了愣,“那,还不快点请进来。”
    玲珑又说:“尚仪大人不愿进来,要你去外面跟她说话。”
    陆贞忐忑不安地走出门,只见王尚仪焦急地等在那里,想起杜司仪的叮嘱,她恭敬上前施礼道:“下官参见司仪大人。”
    王尚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昨夜自己竟然丢失了重要的腰牌,这是琅琊王家嫡子嫡女才有的玉牌,背后还刻着自己的名字,平时都是贴身收藏,没想到竟然会掉了。今天回院子里再怎么找都没有,肯定是被陆贞捡去了,也顾不上丢脸,“明人不说暗话,陆贞,快把你捡到的东西还我。只要你肯拿出来,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陆贞一愣,“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自己什么时候捡过她的东西了?
    王尚仪一咬牙,“别装傻了,那天晚上,我明明就看见你了!”
    陆贞忙道:“大人不会是看错了吧?陆贞这几天天一黑就回了青镜殿,哪儿都没去过。”
    王尚仪只能低声下气,“陆贞,算本座求你了!”
    陆贞却说:“尚仪大人,你在说什么?我真的不懂。”
    事到如今,王尚仪认准了陆贞是想用那腰牌威胁自己,眼中精光一闪,恨恨道:“好,我算认识你了!陆贞,你若无情,也别怪我无义!”
    就在这时,一个偷偷跟在王尚仪身后的宫女,悄无声息地往娄尚侍的房间走去。
    娄尚侍这夜直接找到了陆贞的青镜殿,陆贞奇道:“大人,您也知道了?”
    娄尚侍火上浇油地说:“咳,我跟她是多久的老对手了,她那点破事,我能心里没数?阿贞,那块玉牌现在在我的手里。你只要拿着它跟皇上告上那么一状,你以前受的气就全能报了。”她只盼着陆贞去找皇上告状,之前她派去跟踪王尚仪的宫女在那所院落里找到了王尚仪的玉牌,又找到男子存在过的痕迹,直到发现王尚仪去找了陆贞,她才坚定了陆贞一定知道些什么。无论是宫女还是女官,只要坐实了私通的罪名,就是死罪。只要陆贞敢作证,再加上这个玉牌,正是扳倒王尚仪的绝好机会!
    陆贞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一层?皱着眉头不再说话。娄尚侍生怕她犹豫,为了加深她的恨意,添油加醋地说:“你前些天被人追杀的事我也听说了。那是王璇指使沈嘉敏和阿碧干的,还好你足够机灵,没遭她们的毒手,否则,要是毁了容伤了手,那有人还不心痛死了?”
    陆贞注意到她前面说的话,问道:“那您是怎么知道的?”
    娄尚侍以为有戏,细细解释道:“沈嘉敏派了她手下的亲信把那个被你看到脸的宫女打晕后抛在水沟里,想不到她命大,被我手下的人发现了,自然什么都招了。”
    陆贞有点伤感,“真的是阿碧做的,她就那么恨我?”
    娄尚侍连忙说:“听我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女官与人私通,那可是死罪。只要你肯向皇上告发,不仅是王璇,连跟着她的沈嘉敏、阿碧,甚至还有她的主子萧贵妃,通通都会倒大霉。到时候,你有什么怨气都可以使劲往她们身上招呼。”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贞,心想扳倒王璇就在眼前,再想到自己以后可以任意欺辱她,不禁得意万分。不料陆贞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说:“不行,尚侍大人,我不能答应您。”
    娄尚侍急了,“为什么?你怕别人报复?别担心,一切有我呢,就算连我都护不住你,还有皇上,还有太子……”
    陆贞看娄尚侍果然如高湛所说的那样,现在对自己说这么多只是想借自己的手除掉政敌,咬牙道:“尚侍大人,这不关皇上和太子什么事。我是绝不会去告发王尚仪的。您和她的争斗,我不想掺和!更何况,那天晚上,我根本没有见过王尚仪,也不知道什么玉牌,什么追杀……”
    娄尚侍怒道:“如果是我命令你必须这样做呢?”
    陆贞立刻跪下,“恕下官不能从命!”
    娄尚侍精心策划了半天,却没想成为泡影,看着陆贞冷笑了半天,恨道:“好,好,好一个硬骨头!陆贞,枉我前些日子那么护着你,枉我在太后面前天天为你说好话!我费心费力养大的一条狗,结果却变成了一只不听话的狼!”
    陆贞盯着她,一字一句说道:“大人,下官不是狼,也不是狗,只是一个有良心的人。”
    娄尚侍闷哼一声,“好,那本座就等着瞧,你的那颗良心到底还能让你活多久!”
    她愤愤地甩袖而去。
    第二日,陆贞一早醒来,去司衣司巡查了一圈,刚踏入殿门,就发现孝昭帝坐在庭院的凉亭里正笑着看着她。她不解地走过去问,“皇上,您怎么来这儿了。”
    孝昭帝哼了一声,连声音都是笑意,“谁叫朕几次宣召你都借故回避?山不来就我,我就只有来就山。”
    陆贞被他说得不太好意思,“那还不是因为……”想起那些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流言,实在难以说出口。
    孝昭帝看穿她的心思,“好了,我知道那些流言。不过,朕觉得你真的不用在意那些。我早就跟观音说过,你是朕的朋友,仅此而已。”
    陆贞解释道:“我其实根本不在意,只是别人说得太难听了。”
    孝昭帝看她还是难以释怀,淡淡说道:“前朝晋代的阮籍还曾跑到知交女子的榻边裸睡呢,朕当然不至于如此放肆。但是阿贞,我记得你以前跟朕说过,你最佩服的,就是晋人的衣冠风流。”
    陆贞一怔,顿时觉得是自己太当它一回事了,心结一解,整个人顿觉神清气爽,哈哈大笑道:“您说得对,是我太狷介了,清者自清,我的确不该这么瞻前顾后的。”
    这次孝昭帝愣了,语气里有着感动,“在这宫里,就连阿湛也只会叫朕一声皇兄。就只有你,才会对朕直称你我。”
    陆贞笑道:“皇上该不会怪我失言之罪吧。”
    孝昭帝连忙阻止她,“当然不会,以后,我也不在你面前称朕了。”他边打量自己周围边说:“还真别说,这儿虽然是冷宫,但阴凉清爽,淡雅中见富贵,还真是一个避暑的好地方。”
    陆贞促狭地笑着说:“您尽管来好了,反正太后娘娘也花了大笔银子整修这个地方。”
    孝昭帝看她笑得诡异,摇着头说:“你啊你……这种玩笑都敢和我开!不过,你别怪我母后,她只是太希望我能喜欢上观音以外的女人了。”
    陆贞提醒他,“要是您还放不开,为什么不主动去找贵妃娘娘?”
    孝昭帝的脸上划过一丝阴霾,“这几年来每一次都是我主动去找她,可这次,我真的不想主动了。”两人陷入了沉默,陆贞看他心情不好,换了个话题,“好了,皇上您还没有告诉过我到底来这有何贵干呢。”
    孝昭帝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阿湛已经收到你的白虎了,但是,他没有写回信给你。”陆贞一阵失望,孝昭帝补充道:“不过,他托朕给你带了一句话。”他看着陆贞,一字一句重复道,“这句话,只有六个字——定不负,相思意。”
    陆贞愣住了,只是喃喃地念道:“定不负,相思意。”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
    孝昭帝赶紧递了一块手绢给她,“看到他的这六个字,我倒真是羡慕……好啦,别哭了,要是手绢不够用,我又得用龙袍给你擦眼泪了!莫非,你还嫌咱们俩的传闻不够火爆啊?”
    陆贞被他一贫,顿时就笑了,孝昭帝这才指着一旁的白土对她说:“快尽尽你的地主之谊,带朕参观一下你的青镜殿吧,这是什么东西?”
    陆贞看了一眼,“那是瓷土,和了水后,就是瓷泥了。”
    不料孝昭帝大感兴趣,“噢,这么简单?”
    陆贞笑着说:“哪儿简单呀,这瓷泥还得拼命摔打,才能和匀有劲,外面的窑工们都是要用脚踩上三天三夜才算大功告成的。”
    这引起了孝昭帝的兴趣,他站起了身,“如此有趣?那我可要试试!”
    这之后,孝昭帝总是和陆贞泡在一起玩瓷泥,本来娄太后听到消息大为反对,但太医却说皇上自从多运动后,身体大为好转,太后也就不管了。陆贞也就手把手教孝昭帝如何摔泥,又带着他烧瓷,一时间其乐融融,也不管外面怎么说。
    如此过了几日,一天阮娘领旨来了司衣司,将南郡上供之白绢十匹交于司衣司,令司衣司于五日之内,将其制为乞巧裙,供七月初七各宫贵人使用。
    陆贞领了布绢,却不像以前一样懵懵懂懂的,王尚仪哪里会这么放过自己,但她和玲珑检查白绢,又查不出什么问题。
    陆贞很快就想出了主意,将后院里的宫女召集起来,给大家一天时间,查查如果用这白绢做乞巧裙会出什么样的问题,若有查出者,赏十两黄金。但如果让沈掌裳知道了这件事,所有奖励就此作废,泄密者还要罚一两黄金。
    重赏之下,别说勇夫,勇妇们也是个个争先恐后。没多久,一个老宫女就发现了问题,这白绢本身没有问题,可涂上宫中用来染红的染剂之后却会变得斑驳不均。
    陆贞冷笑了一声,这王尚仪栽赃自己,手段都不能新鲜一点。但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理这白绢的问题,十两黄灿灿的黄金当着宫女们面赏下,人人都不敢怠慢工作,恨不得下一个有功的人就是自己。一行人关在后院里,唯独将阿碧拒之门外。
    五日之后,王尚仪端坐堂前,信心满满地质问着陆贞,“陆典饰,五日之期已到,你的乞巧裙什么时候可以上交?”
    陆贞先是迟疑了一下,“尚仪大人,属下虽已加紧赶制,可无奈收到的那批白绢一进染缸就会褪色,所以……”
    王尚仪面上划过一线喜色,“又在推诿!陆贞,犯错就是犯错,没有任何理由!你屡教不改,本座这次要加重罚你……”连坐在一旁的娄尚侍也是微笑着,并不为她说话。
    陆贞看她们二人果然以为这次自己非死不可,心中冷笑,话音一转,“尚仪大人请不要着急,下官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她施礼道,“那批白绢的确一进染缸就褪色,所以,属下竭尽全力,终于赶在期限之前,用全新的方法制成了这一批乞巧裙。玲珑,拿上来吧。”
    玲珑适时地将准备好的盘子端上前来,陆贞信心百倍地掀开上面的盖子,王尚仪身旁的陈典侍已经发出了一声惊叹,“这颜色可真漂亮,陆贞,你是怎么做到的?”
    只见日光下,那批新衣泛着柔和的绯色,由浅至深,自然之至,真是前所未见,就连娄尚侍都忍不住拿在手里反复看着,“这种颜色,连本座都没有见过。”
    陆贞挑战地看了一眼王尚仪,口中温和地说:“这种颜色是司衣司今年新创的,因为是乞巧所用,所以属下暂且叫它女儿红。”
    陈典侍击掌赞道:“女儿红?好,大俗大雅,果然是好名字。”
    陆贞微笑着说:“大人们要是喜欢,正好尚仪大人赐下来的那批白绢还有剩余,所以我自主作张,也给大人们裁了几件新衣,还请大人们不要嫌弃。”她虽然口气很是恭敬,看向王尚仪的眼睛却一直是似笑非笑。
    王尚仪怎么也想不明白布绢怎么会变成这样,气闷在胸,冷冷地说:“呵,你倒大方,拿宫中的布料当人情?”
    陆贞话里带话地回答道:“尚仪大人此言差矣,皇上看了这女儿红的新衣,也是非常喜欢。他亲口对我说,除了各宫贵人们用的料子之外,剩下的可以归我自由处置。莫非,尚仪大人对此还有异议?”
    话说到这份上,王尚仪只能咬着牙说:“微臣不敢!”
    陆贞看着她笑了,“大人,你的那一件,下官都已经备好了,待会儿就让人送到你的房间来。”她和王尚仪交战了这么多次,这次终于靠自己赢了!
    自此,后宫里女儿红裙一下就流行起来,嫔妃们恨不得人手一件,只因为皇上都说了喜欢。待到孝昭帝知道事情始末后,只能失笑地对陆贞说:“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扯着我的名号做大旗?”
    陆贞理直气壮地说:“那又怎么了,我不能白交你这个朋友啊。”
    孝昭帝自然不会责怪她,“你啊,就是喜欢跟王璇斗气。不过,你怎么想出女儿红这个名字的?”
    陆贞脸上一红,声音也低了,“这种颜色,是一个宫女往染料里加了酒才染出来的。有一次阿湛跟我说过,南梁有种风俗,女孩子出嫁的时候,娘家会陪送一种特别好喝的酒,叫做女儿红。所以我一时兴起,就用了这个名字……”
    这话引起了孝昭帝的回忆,“呵,对的,是有这种说法。”过了一会儿,又伤感地说,“可惜到这么久了,我还没喝过观音的女儿红。”
    陆贞不禁好奇道:“为什么?”
    孝昭帝摇了摇头,“这个故事很长,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陆贞一时不知自己说什么才好,幸好孝昭帝意识到了,很快找了别的话题,“明儿就是七月初七,不知阿湛有没有派人回来给你带封情书什么的?”
    陆贞害起羞来,白了他一眼,“他有没有派人回京,难道你不知道?”
    孝昭帝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乐了,“我还真的不知道……”
    两人说得其乐融融之时,元福跌跌撞撞跑了过来,一脸的灰败,“陛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孝昭帝微感不妙,猛然站起身,“镇定点,什么事,慢慢说!”
    元福勉强站住了脚,吸了一口气,这才说道:“黄河灾区发生流民兵变,太子殿下……他失踪了!”说着话,递上了一份奏折。
    孝昭帝惊魂不定地看着奏折,大怒道:“这帮没用的东西!”
    陆贞放心不下,在一旁急急问道:“皇上,阿湛他到底怎么了?”她还心存着希望。孝昭帝看了看她,迟疑着还是说了,“随州疫症横行,又连着下了好几天大雨,灾民们就闹了起来。当地知府无能,一看出了事,只知道一味镇压。阿湛去那儿督办救灾事宜,没想到正好赶上灾民抢了刀枪攻入府衙。等到安西道那边的救兵赶到,阿湛他们已经失踪了……”
    陆贞听在耳里,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就软了,差点摔倒在地,幸好元福在一旁小心着,赶紧扶住了她。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一定是娄太后干的!阿湛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里,脸立刻就白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23 21:00:00
   第41章:誓言
    孝昭帝看陆贞这般形态,只能拣好听的说,也当是自我安慰,“你别着急,阿湛身边有那么多护卫,不会出什么大事的。我这就给兵部下旨,叫沈嘉彦调集所有羽林军,马上赶去随州。”
    元寿惊道:“皇上……羽林军可是您的近卫呀……”
    孝昭帝怒道:“都这时候了,还管得了那么多?”
    陆贞冷静了下来,干涩地说:“皇上,不成。就算这样做,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她看孝昭帝不解地看着自己,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随州离京城路途遥远,信使快马加鞭,也花了三天时间才赶到京城。皇上的羽林军虽然得力,但从拔营到赶到随州,至少也得五天。乱民虽多,但毕竟都是乌合之众……”
    孝昭帝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下令道:“对,你比朕想得更周到。元寿,你立刻飞鸽传书给德州的节度使季周,叫他们全力寻找太子!德州离随州只有百余里,肯定比从京城派人快多了!”
    元寿马上就跑了出去。看到元寿走远了,陆贞腿一软,跌坐在一旁的石凳上。
    孝昭帝关切地问她:“阿贞,你没事吧?”
    陆贞勉强撑着,“没事,我没事,我只是有点渴……”她为了掩饰自己,下意识地去拿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茶,但手一直哆嗦不停,茶水倒得一身都是。孝昭帝实在看不下去了,劈手从她手里把茶壶抢了下来。
    陆贞吓了一跳,连忙询问道:“皇上您烫着没有?我……我怎么这么笨?”伸手掏出自己的锦帕慌慌张张给他擦起了身上的大片水渍。
    孝昭帝镇定地说:“我没事,阿贞,你镇定些。”但陆贞完全没听到他的话,只是低着头给他擦着衣服。孝昭帝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拉住了她,“阿贞!你冷静点!听我说,阿湛他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陆贞勉强笑了笑,“是,皇上您说得对,阿湛他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她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越流越多,却始终保持着笑容。孝昭帝看在眼里,十分不忍,轻轻地说:“想哭就哭出来吧,别笑了,你不用在我面前强撑。”
    陆贞笑着摇头,“不行,我得笑。我娘说过,笑得越欢,就痛得越轻,不信,皇上您也笑笑试试?”
    孝昭帝按住了她的肩膀,“阿贞,你别这样!阿湛他肯定会平安回来的!”陆贞再也控制不住,扑在他怀里放声痛哭。这样忍着真的好辛苦,自己很努力地往好的方向去想,可是却什么用都没有……
    当天,孝昭帝在偏殿召见了沈嘉彦,一个身着武将服饰的男子大踏步走进了昭阳殿,一张满是英气的脸上,表情看起来很是平静。
    孝昭帝见他来了,迎过去说:“嘉彦,朕着急宣你过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营救阿湛的事。你说说,这件事要如何做才万无一失?”
    沈嘉彦先出言问道:“皇上不是已经下旨让德州节度使季大人发兵营救太子殿下了吗?”
    孝昭帝不掩脸上的急色,“这样还不够。朕虽然已经发了明旨,但还想让你派出羽林军的暗卫,不惜一切代价,全力营救太子。”
    沈嘉彦这才放心——原来这次事件和皇上无关。沈家和长公主一直交好,他和高湛也是感情极深,妹妹嘉敏对高湛又是情有独钟,这次事件这般蹊跷,背后一定有人指使。眼见皇上不知情,他答道:“遵旨!只是如能侥幸救回太子,那些凶手是立即处死,还是押回京城?”
    孝昭帝随口答道:“自然是押回京城,好好审理……”他突然醒悟过来,“嘉彦,你是想暗示什么?”
    沈嘉彦平静地说:“末将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跟随太子殿下出京的羽林郎都是我亲自训练的精英,怎么可能敌不过随州府里那些饿了好几天的乱民?”
    孝昭帝霍然一惊,“你的意思是……”
    沈嘉彦认真地说:“那二十名羽林郎是我最得力的部下,有的在明处保护殿下,有的微服扮成普通的师爷和书童。但末将听到消息,却是那帮流民刚一动手就直接冲着他们而去,这恐怕不是普通的流民能做到的。”话里的意思清楚无疑。
    孝昭帝彻底明白了,无力地扶额道:“这事,八成又和朕的好舅舅脱不了干系。”
    沈嘉彦该说的话已经说到了,现在他只说:“皇上圣心独断,末将不敢多言。”
    孝昭帝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你从前在宫里做侍读的时候就谨慎聪明,这是好事,可有的时候,过分藏拙也不是件好事。此事既然和娄家扯上了干系,我也不敢相信其他人。嘉彦,太子和你不仅是君臣,也是好友,他的性命,我就拜托你了。无论朝中有谁阻拦,你都要想方设法救出太子。至于凶手……要是抓到了,就秘密给朕送过来,不要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沈嘉彦脸色不变地说:“末将自当全力寻找太子殿下。只是皇上,臣妹在宫中做女官已经颇长时间,从未回过京城沈府,末将想接她回府归宁几日,尚请皇上恩准。”
    孝昭帝没有想到他会提这件事,说:“这没问题,过两天,朕命人送她出宫好了。”
    沈嘉彦却直直地看着他说:“末将想今晚就接她出宫。”
    孝昭帝悟道:“你是担心她……对,朕命你父亲搜寻太子,你妹妹又在宫中,要是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做个什么手脚……”他欣赏地看着沈嘉彦,“嘉彦,你想得如此周到,真不愧小张良之名。”
    沈嘉彦淡淡地说:“末将只是思念妹妹。”
    话已至此,孝昭帝叹了口气,吩咐元福道:“元福,你进来,找个人带沈嘉彦去嘉福殿,就说是朕的意思,许他今晚就接沈司珍出宫归宁。”
    沈嘉彦跟在一个内监身后,两人看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时,那内监才恭敬地说:“沈将军,那边就是嘉福殿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钟声,那内监面露难色,沈嘉彦不禁问道:“怎么了?”
    那内监不好意思地说:“不瞒沈将军,今天是宫里太监宫女发月例的日子,我要去得晚了,俸银是不会少,可好衣服就抢不到了。您看,嘉福殿离这儿也不远,要不然……”
    宫里的内监对钱财之物都有着极大的热爱,沈嘉彦也不在意,就说:“哦,那你快去吧,我自己走过去就好。”
    那内监面露感激之色,打了个揖,“外头都说沈大人您面冷心热,今儿个见了,果然名不虚传!那奴才就先去了。您照直了走,到前面拐个弯就看见嘉福殿的宫墙了,只是正门还有点远,你打那座黄颜色的小门进去就成。”一溜烟跑走了。
    沈嘉彦顺着他指的方向走了进去,却不想面前出现了三道岔路,他皱了皱眉,选了一条看起来最近的路,却没想越走越远,紧跟着他就发现自己迷路了。就在这时,远处拂来了一阵风,还带着点点花香,他叹道:“深宫里面,怎么也有这么香的栀子花?”
    他顺着花香来源走去,不料却看到了一位少女,黑发间插着一朵白花,正愣愣地站在栀子花前,眼含泪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他不禁看呆了,从小到大,他见过的女人也不少,却从未见过这么让人感到内心安宁的。
    这少女正是陆贞,因为担心高湛,也没有戴女官的发髻,穿着便衣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想起两人的往事,潸然泪下,也没发现有人正在看着自己。刚好这时一只小鸟飞过,陆贞回过神,回过头却发现自己身后站了一个男子,看起来并不像是宫中人,大吃一惊,“你不是内监,也不是侍卫,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沈嘉彦看了看自己的武官服饰,抱歉地说:“在下是羽林将军沈嘉彦,奉皇上旨意前去嘉福殿,不料无意中迷了路,惊吓了姑娘,还请见谅。”
    陆贞一愣,“嘉福殿?可这是御花园,跟嘉福殿完全是两个方向啊。”
    沈嘉彦有点意外,指着远处那座宫院说:“那不是嘉福殿吗?”
    陆贞不解地看着他,“那是徐芳仪住的恒珍殿。”她看到沈嘉彦脸色大变,恍然大悟,“你是外臣,皇上不会让你独自进内宫,只怕是有人故意给你带错了路吧。”
    沈嘉彦看着她没说话,陆贞叹了口气,“那你跟着我走吧,这内宫里,路又多,人又杂,要是不小心误入了哪位娘娘的宫室,你一个外臣,只怕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她转身走在了前面,沈嘉彦略一思考,跟在了陆贞的身后。两人走了一段路,始终都没有说话,沈嘉彦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怎么这么放心就带我去嘉福殿?不怕我是什么坏人?”
    陆贞微微一笑,“羽林将军官居二品,你穿的正好是二品武官的服饰,再说平常的坏人,只怕不会用那么名贵的天丝锦做鞋面。”
    沈嘉彦有点吃惊,“你是司衣司的宫女?”他看陆贞点头承认,又问:“可就凭这个,也不能证明我不是坏人啊?”
    陆贞笑着说破,“你怎么就那么想当坏人?对不起,我正好认识沈司珍,天下长得那么像她成天挂在嘴边的那位大哥的,只怕还没几个。”她又反将了一军,“再说,刚才你不也是什么都没问,就跟着我来了吗?你就不担心我也会故意给你带错了路吗?”
    沈嘉彦本来有点讪讪,听到陆贞这么说,猛然抬头认真地说:“你不会的,我相信你,你的眼睛是干净的。”
    这话以前高湛也说过,一语勾起了陆贞的伤心事,她半天才平复好情绪,淡淡地说:“是吗?以前有人也这么说。”
    紧接着,指了指前方的大殿,“我们到了,你看,院门上写着‘嘉福殿’三个字,我没有骗你吧?”
    沈嘉彦没想到这么快就走到了,心中有着小小的失落,施礼道:“今天多谢姑娘了,改日我托人到司衣司致谢。”
    陆贞回了个礼,“举手之劳,不用客气。”转身就走。看着她的背影,沈嘉彦脱口而出,“等等!”
    陆贞疑惑地回头看他,他语气缓缓地问道:“还没请教姑娘姓名。”
    陆贞想了想,“我叫玲珑。”她欠了欠身,这才走了。
    入夜以后。
    阿碧和一个小宫女正走在宫道上,看到突然从面前经过,里面隐隐约约有着男人的身影,不由得疑惑,“这么晚了,内宫里面怎么还会有男人?”
    那小宫女很快就跑去打听了一番,一会儿回来禀报,“大人,这车驾是沈司珍的,皇上特许她哥哥沈将军接她出宫归宁。”
    阿碧一时不解,“用得着这么着急吗?明天早上走也来得及啊。”她走了几步,突然醒悟,“不对!太子殿下刚一失踪沈司珍就急着出宫,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她心里担忧高湛的安危,也顾不了那么多,高声道:“我现在就回去,你去找内监要一份宫门抄来!”
    回司衣司后,她抚摸那份写着“令沈国公沈天雄调集属军,全力营救太子”的宫门抄良久,内心焦急如火——事情如此紧急,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她想了片刻,对身边那小宫女说:“你不是认识仁寿殿的元喜吗?帮我带个信给他,就说我这有太后的一件凤衣,还想请他指点一下到底该绣什么花纹。”镇定地从台上摸出一块黄金,递给了她。
    太监们最爱的就是黄白二物,元喜很快就来见了阿碧。阿碧不慌不忙地拿起一只盒子放在他的面前,里面的宝石闪闪动人,看得元喜目光都挪不开了。阿碧这才道:“公公,事情紧急,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这块宝石价值一千两黄金,阿碧只想用它来买一个消息。太子殿下现在哪里?”
    元喜果然脸色一变,将盒子推回阿碧面前,“沈大人,奴才可不敢随便收你的重礼。”这番举动更坚定了阿碧的判断,她连忙说:“公公不必推辞,我知道您担心什么。阿碧官职卑微,上面发生的事我全都不懂,也不敢懂,只是……”她说到这里,脸红了一红,一副小儿女的模样,焦急地说:“我的未婚夫婿是位羽林郎,他这次运气不好,被挑去跟着太子殿下出了京。现在他生死未卜,我要是成了望门寡,那……那可怎么办啊?”说完呜呜哭了起来。
    元喜同情地看着她,“原来如此。”
    阿碧看他口气有所松动,更加哭得厉害,“元喜公公,阿碧不求其他,只想知道他是生是死,要是死了,我也就跟了他去了,要是还有半条命在……公公,求你给条生路,让我爹派个人去寻寻他,哪怕是瘸了残了,我也要照顾他一辈子!”
    元喜下意识地问,“令尊是……”
    阿碧顿了顿,说:“家父是刑部四品主事,我那未婚夫姓郑,是威烈将军的亲侄子。”
    元喜有点踌躇,“不是我不帮忙,只是我也没听太后提过太子殿下到底在哪儿。”
    阿碧哪里能等他犹豫,趁热打铁地说:“公公现在想不起来也不要紧,只要留心帮阿碧打听就是,要是我那苦命的夫婿能逃出生天,我们全家一定把您当再生父母给供起来。别的不说,等您出宫的时候,一定给您安排一间大宅子,再挑几个聪明的孩子给您养老送终……”她又将那只盒子不动声色地塞进元喜的怀里。
    这番话说到了元喜的心坎里,他下定了决心,“沈大人,以后那些事咱们先别提,倒是娄尚侍今早来陪太后娘娘说话时,提到了八风渡、吴江镇两个地名。你留心让人查一查,说不定还能找到些线索。 ”
    第二日,陆贞正在处理司衣司的事务,只见阿碧一径走了进来,面色不佳地呵斥一旁的宫女,“你们退下。”
    等到屋里只剩两个人,陆贞一挑眉,就见阿碧直截了当对她说道:“我知道这些天你都在防着我,可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救太子殿下?”
    陆贞满心的疑惑,但还是担心高湛,出声问道:“怎么救?”
    阿碧咬着自己的嘴唇,“我这边有消息,殿下他八成是被困在吴江镇了,围着他的人攻得很猛,好在他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她送走元喜后,又连夜打探了其他的消息,确定无误后,一大清早就来找陆贞——只有陆贞才能请得动皇上,才能救得了高湛。
    陆贞心里一阵欢喜,但有点不太相信阿碧,狐疑地问:“这么机密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碧也不隐瞒,“我收买了仁寿殿的内监,是他们告诉我的。”
    陆贞迟疑着,“我凭什么相信你?”
    阿碧冷笑了一声,“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只想救太子殿下!你以为我是来求你?要不是我惹不起太后那边,我早自己动手了。可现在就算我有心想救殿下也没那个本事。只有你陆大人和皇上交好,才能请他调动兵马尽快搭救太子殿下!”陆贞再无怀疑,立时站起身,“好,我信你,你现在跟我一起去昭阳殿!”
    两人急匆匆赶去昭阳殿,等了良久,才见元福面带异样地走出来,看着陆贞说:“皇上正和太后娘娘说话呢。两位大人前来参见,不知是否有什么急事?”
    阿碧着急地说:“我是为了……”
    陆贞却看出元寿有点不太对劲,拉了拉阿碧的衣袖,打断她的话,看着元寿说:“没什么大事,我们就是想问问公公,用随州云锦新改的龙袍,皇上穿得满意吗?”
    她在“随州”二字上加重了声音,元福也聪明地回道:“皇上本来觉得还不错,可后来太后娘娘看了后,觉得那云锦也很一般,刚才还发了不小的脾气,让人收回来重做呢。依我看,你们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陆贞不禁心中一凛,“多谢公公提醒,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阿碧也听出两人话里含着玄机,跟着陆贞出了昭阳殿,才问她:“刚才你们打什么哑谜?是不是……”
    陆贞面色平常,口中却是小声说:“别说话。”给阿碧使了个眼色,阿碧心领神会,目光往后略一打量,就看到离自己不远的角落里露出一抹宫女的服饰,显然是在监视着她们。
    阿碧立刻故意放声说:“大人,咱们还是快回司衣司重新找料子吧,要不然太后娘娘怪罪下来……”
    陆贞也顺势说:“闭嘴!本座自有主张,要不是你……”
    两人一路说着话一路往外走,那小宫女一直跟在她们身后。陆贞突然扭住了脚,哎哟叫了一声,阿碧上前去扶她,“大人您的脚怎么了?快靠着这边歇歇!”她装作查看陆贞的脚的情况,低着头对陆贞说:“那是不是太后娘娘派来的?”
    陆贞小声地对她说:“不错,你既然能去收买仁寿殿的内监,多半也猜到了这件事和太后那边脱不了干系。我推断,元寿刚才是想告诉咱们,皇上虽然派了人去救太子殿下,但却被太后那边拦住了。”
    阿碧急了,“那怎么办?要是皇上都救不了殿下,谁还能有办法?”
    陆贞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了长公主的身影,“还有一个,一定会帮咱们。”她是阿湛的亲姐姐,一定不会看着阿湛死却不救的!只要自己能出了宫,阿湛就有活命的机会!
    另一边,陆贞焦急地在一个偏僻宫室里等待阿碧安排。良久,阿碧悄悄地推门进来,“阖闾门那边的侍卫都认得我们,所以只能从前宫的端门走。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换上这套衣服,装成跟我爹上朝的亲随,趁待会儿入值的官员出宫时,跟他一起混出去。”
    陆贞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说:“刚才元寿也派人给我传了消息来,皇上果然已经被太后软禁了,她还派人拦截了皇上的圣旨,不让朝廷派援军去救殿下。”
    阿碧着急地上前给陆贞穿好衣服,“那你马上就去!”
    陆贞点了点头,“我要是被发现了,你就想法送信出去,虽然有些不够妥当,但要是万不得已,还是用得上的。”阿碧一径把陆贞推出了门,“我爹留着长须,脸上这个地方有一颗大痣,腰里总是佩着一条红色的玉带,你认清楚了。”
    内宫门外,大臣们刚刚下朝,陆贞捧着一叠文书,小心地打量着附近的官员,接近了一个走得很慢的中年男人身边,“沈大人。”
    那男人果然一脸不满地说:“你刚才跑哪儿去了?来得这么慢?”
    陆贞也说着先前准备好的话,“大人,小的刚才一时腹痛……”
    没想到沈悟觉见到了她的脸,心里吃了一惊,“怎么是你?阿碧她……”
    陆贞看他认出了自己,连忙说:“事情紧急,沈大人,我们耽搁不起。”
    沈悟觉脸色不快,甩了甩衣袖说:“跟我走吧。”
    两人走到端门前,侍卫们正在检查大臣和他们亲随的腰牌,人群已经排成了长队,沈悟觉站到了末尾,却突然恍然大悟道:“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连手本也忘拿了。”
    他带着陆贞走远了,这才厉声道:“陆贞,我不知道你怎么能说动阿碧,逼她让我带你出宫。可我既然认出了你,就不敢担这个风险。你自己好自为之。”说完就扬长而去。
    陆贞愣在了原地,但很快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目光落在了广场一旁放着的几顶轿子上。她趁四下无人,溜进了一座轿子里。果然没多久,轿子就被抬起往外走,陆贞这才松了一口气,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被人一把抓住了脖子从轿箱下提出来摔在了一旁,“你是何人,竟敢混到这里来?”
    她心里一慌,自己被人发现了!却感到那人用在自己脖子上的力气消失了,他愣愣看着她,“怎么是你?”
    陆贞这才看清面前这人竟然是沈嘉彦,她咳嗽着说:“我忘了你也是二品。”
    沈嘉彦正准备说话,轿夫已经问道:“大人,您还好吧?”
    沈嘉彦连忙回答:“没事,不小心撞着了头。你们继续走吧。”
    他看陆贞平复了气息,这才低声问她:“你想藏在轿子里混出宫去?”目光变得凌厉。
    陆贞艰难地说:“我不是坏人。”刚才那一撞,她整个人差点就昏死过去,沈嘉彦本就是武将,又以为自己是刺客,下手哪里会轻?
    沈嘉彦还没说话,又有侍卫在外面说话了,“沈将军,打扰了。”原来是快要出皇宫了,正要做检查,来不及多想,他就把陆贞塞回了轿箱里,自己又坐了上去,用官衣挡得严严实实的。侍卫已经掀开了轿帘,凑趣说:“倒是很少看到沈将军坐轿出宫。”
    沈嘉彦一脸平静,“昨儿出宫打猎,伤了腿。”
    轿子顺利被放行出去,沈嘉彦这才扶出了陆贞,问她:“你要去哪里?”
    陆贞肯定地问:“北城,朱雀街。”
    沈嘉彦立刻大声吩咐,“阿七,去朱雀街!”
    两人挤在轿子里,陆贞尴尬地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沈嘉彦仍是淡淡的,“我相信你!”
    他心里虽然激动,却没有表现出来,将陆贞送到了长公主门外,看她拿出一块玉佩后,果然进了长公主府,这才若有所失地走了。
    陆贞却是十分焦急,虽然进了府,却听说长公主去了城外,只能在府里等她回来。这一等就等到日暮西山,才听到屋外有轿子进门的声音。
    陆贞顾不了许多,奔出门来,果然见一顶轿子停在了门里,来不及多想,就跪倒在地,“奴婢有要事求见公主殿下!”
    那轿子里的人掀开了门帘,两人面面相觑,都吃了一惊——那人,竟然是嘉敏!
    嘉敏不悦地说:“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陆贞收声不语,管家从一旁走过来,对嘉敏说:“表小姐,这位姑娘是来见公主殿下的。”他转头对陆贞说:“公主殿下她刚传信过来,说今晚要在双福寺留宿,怕是回不来了。”
    陆贞急了,“那你能马上安排人送我去吗?”
    管家有点迟疑,“能是能,可是双福寺在西山那边,离这儿可有三十里啊。”
    嘉敏看两人神神秘秘的,在旁边哼道:“你神神秘秘的,到底在搞什么鬼?”
    陆贞却想到了她一直喜欢高湛,心念一动, “沈大人,我有件要紧的事,你想不想知道?”
    嘉敏不屑地说:“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哎,你离我这么近干吗?”
    陆贞这时已经凑到了她耳边,“你想不想救太子殿下?”
    两人回了房间,细细说了一遍,嘉敏果然心急,“那我马上送你去双福寺!”
    陆贞却想到另外一个办法,“来不及了,多耽搁半天,太子殿下就多半天的危险!沈大人,我知道沈国公长年镇守平州,那儿离随州也不过三百多里。您是沈国公的掌上明珠,自然有办法马上通知您父亲。只要他悄悄派人到吴江镇把殿下救出,就算是立了大功了!”
    嘉敏心中大喜,“那容易,我家养的有飞鸽,马上就能传信到平州!”
    陆贞这才觉得自己稍微松了口气,“陆贞替太子殿下谢谢大人了!”
    嘉敏听到她这句话,自己先上了心,“要是今天我没来这看公主表姐,或是表姐不在京城,你准备怎么办?”她心中暗想,你陆贞是什么人,凭什么替高湛来谢谢我?再想到两个人的恩怨,更加觉得气不打一处出。
    陆贞呆住了,“那我会自己想法去平州。无论如何,我也要设法见到殿下!”
    嘉敏更是生气,坐回了椅子上,怒道:“好个多情的陆大人!可是现在,我偏偏不想给我爹写信了。”
    陆贞大惊,“沈大人,人命关天,这时候你还开什么玩笑?”
    嘉敏无所谓地说:“我不是开玩笑,就算救了殿下回来,我又有什么好处?得罪了太后不说,恐怕还会连累我爹。凭什么到时候你们俩双宿双飞,我却在一边受气?”
    陆贞知道她的心结在自己这里,一咬牙,“沈大人,你误会了,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太子殿下。”
    嘉敏却不相信她,“你骗谁啊?你要不喜欢他,能跑到这儿来吗?”
    陆贞只能继续编织谎言,“我没有骗你。太子殿下虽然喜欢我,可我还没入宫的时候就早订过亲了。我今天做这些事,只是想报他的救命之恩……沈大人,你要是能救殿下回朝,就是立下了大功,皇上他肯定会下旨,成全你们这一对璧人的。”
    嘉敏果然有所心动,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贞,陆贞又道:“只要殿下能够平安回宫,陆贞情愿终老宫中,绝不和他再有任何瓜葛!”
    嘉敏却慢悠悠地说:“我还是不信。”
    陆贞举起手,“苍天在上,我陆贞此后与太子殿下再无任何男女之情,若违此誓,天打雷劈!沈大人,你现在可以写信了吧?”
    嘉敏转了转眼珠,“不行,你不喜欢他,可他硬要找你怎么办?”
    陆贞一呆,“最多他平安回朝之后,我出家为尼就是。”
    嘉敏阴阴地笑着,“出家也不保险啊,俏尼姑会公子的事情戏文上多着呢。除非……”她笑着拿起了一旁香炉上的三支香,“除非你愿意把尼姑的戒疤烧在脸上。”
    陆贞果然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她。嘉敏一步一步逼近,“表哥看上你,只不过是因为你这脸,只要你毁了容,他就算回了京,也不会喜欢你的。”
    陆贞闭上了眼,“你敢对天发誓,我按你说的做了之后,就马上写信给沈国公?”
    嘉敏眼看自己心愿即将达成,笑道:“那是自然,到时候,殿下就是我的未来夫君,我怎么会不全心全意地救他?”
    陆贞叹了口气,“好!你烙吧。”
    嘉敏却停住了,“我可不想让表哥他恨我,记住,这戒疤,是你自己愿意烙的!”话里的意思清楚无误。
    陆贞抢过她手里的香,狠狠心,想往脸上按去,却迟疑了。嘉敏着急地说:“烙啊,烙啊!怎么,你下不了手了?”陆贞只能咬牙把香往脸上按去。就在这时,一样东西飞了过来,刚好打在了陆贞的手上,她一哆嗦,香掉在了地上。
    这个变故让两人一起回头,只见沈嘉彦站在门口,眼里都是不可置信,“你们在干什么?”
    嘉敏惊道:“哥哥!”
    沈嘉彦快步抢进屋里,对嘉敏怒目而视,“逼人毁容!嘉敏,你倒是越来越出息了!”
    嘉敏吓坏了,“我,我什么都没干,陆贞,你快跟我哥哥说啊,不是我逼你的,是你自愿的。”
    陆贞犹豫了一下,方道:“沈将军,你误会了。沈大人她并没有逼我毁容,她只是以为我是太后那边的奸细,想要审问我罢了。”
    陆贞又说:“我偷偷出宫,就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求见长公主殿下。沈将军既然是沈大人的哥哥,想必一定也会对我的建议感兴趣!”
    没几日,宫中上下就传出太子已死的消息,孝昭帝怒极攻心,顿时就晕了过去。
    娄太后无可奈何,宣召了陆贞前去陪伴孝昭帝,陆贞这时已经得了消息,欢欣地走去看孝昭帝,低声对他说:“皇上,您别大声,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阿湛他平安无事,很快就要进京了。”
    两人从昭阳殿走出来,一路看似亲密地绕着太液池散步。陆贞低声将经过向孝昭帝说完,孝昭帝愁云稍缓,笑着说:“真没想到,你们居然能想出这种法子。”
    陆贞冷静地说:“全靠沈将军他智勇双全,才能平安把阿湛救回来。”
    孝昭帝又想起另一件事,“等阿湛回来,你们俩的误会也该澄清了,到时候,朕来做主,一定要风风光光地把你……”
    陆贞想起之前和嘉敏约好的事,心底划过一丝阴霾,对孝昭帝说:“皇上,这些话以后再说。现在阿湛还没有进京,您还得再装一装,才能瞒过太后娘娘。”
    孝昭帝脸色也黯淡下来,“对,我光顾着欢喜了。”
    他苦笑着,“我千算万算,没想到这次想害阿湛的人居然是母后。呵,这些年,我虽然知道娄家的人一直和阿湛作对,但没想到母后她竟然……”
    陆贞不知道自己怎么劝慰才好,只能说:“皇上,子不言母之过。”
    孝昭帝点了点头,又忍不住说:“我现在才明白观音为什么那么恨她。”
    陆贞叹了口气,“皇上,我虽然不知道以前你和贵妃娘娘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可我还是得提醒您,您都快两个月没有见过她了。”
    说到这里,孝昭帝语气里都是满满的苦涩,“开始是我不想见她,后来,是母后把她软禁在含光殿里。我其实早就不生她的气了,可是,那次的事明明是她有错在先,只要她肯来昭阳殿主动找我一次,我早就……”
    陆贞劝着他,“皇上,骄傲的人,往往是最爱犯错的人。这些天,我老是问自己,要是上次阿湛走之前我能放下面子主动去跟他和好,那么这些天,我说不定也能少受一些罪。”想起两人以后再也不能和好了,心中满是伤感。
    孝昭帝这才看出她一直强颜欢笑,不解地问:“阿贞,你不说我都没注意,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憔悴了?”
    陆贞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我没事,只是皇上,你要真当我是朋友的话,就请听我一句劝——两个人,只要还在相爱,就别去计较谁先说对不起。”
    一番话,说得孝昭帝如遭雷击,后悔莫及。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23 21:00:14
    第42章:观音
    一大早,娄太后的心情就不大好。
    先是听说了孝昭帝昨夜去含光殿留宿了,让她气不打一处来——演儿怎么就被萧观音那个狐狸精给迷得死死的呢,真是不争气!岂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腊梅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说太子高湛从随州回来了,正在太极殿和孝昭帝议事呢!
    他不是应该死了吗?
    娄太后着急地往太极殿赶去,走近就已经听到高湛的声音,“臣弟幸不辱命,已经完成所有赈灾事务,随平二州流民之乱也已平定。后续事务,已交与沈国公及德州节度使处置。”
    娄太后差点就要背过气,隔着珠帘,耳边听到孝昭帝在说:“很好,很好!没想到你回来得这么快。朕还以为,你至少三天过后才能到呢。你这次立下了大功,封赏之事,以后再说。朕看你脸色不好,还是快回宫休养去吧。”
    偏偏张相还附和着说:“太子殿下此次历险归来,当真是惊险至极!臣等听闻殿下失陷于随州,都是昼夜难安。不知殿下是如何脱险的?那些乱民敢犯上作乱,真是可恶至极,前些日子居然还有人言之凿凿地说殿下您已经……唉,真不知是何居心!”
    高湛微笑着说:“我的确是差点死在随州,只不过,想杀我的人并不是乱民。”目光移向了珠帘一方,仿佛看进了娄太后的心里,她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孝昭帝咳嗽了一声,“张相,太子此次脱险,全赖沈国公救援有功,至于个中详情,还是以后再说吧。太子,你还是先回修文殿休养,待会儿会有人来探望你的。”他在“有人”上强调了一下,高湛心领神会,拜别了孝昭帝,先行回殿。
    他回了修文殿,这才卸下防备,看着自己一身的伤——若是沈嘉彦来晚一点,自己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他打发走了太医,这才叫来元禄和玉明给他敷药,没一会儿,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元禄心疼主子,连声说:“哎哟,玉明姐姐,您就不能轻着点?”
    玉明立刻不敢动手了,“殿下,奴婢手笨,还是让太医们来吧。”
    元禄皱着一张脸,“那可不成,殿下他好不容易才打发走那些太医,哼,现在这宫里,谁都不能信!”
    高湛出声道:“你放下药,我自己来就行。”
    玉明迟疑着说:“那哪儿成?”
    高湛又接着说:“放下吧!”
    元禄顿时醒悟了,拉着玉明就往外走,“姐姐,我们走吧,殿下他自己能行!咱们殿下,文武双全,英明神武,除了生孩子什么不会?换个药又算啥啊!走走走,咱们去把殿下卧房收拾干净了,他这回又打过仗见过血,床前得放个火盆,去去晦气……”
    高湛没好气地看着元禄冲着自己挤眉弄眼地走了,这才把药粉拿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往伤口上倒去,伤口一阵剧痛,让他差点晕了过去,眼前也是一片漆黑。就在这时,有个女子焦急的声音传来,“阿湛,你怎么啦?”
    模模糊糊的,高湛看那人身影和阿贞无二,激动地上前一把搂住,“阿贞,你终于来了!”
    高湛忘我地搂住心中的阿贞,怀里的女人的身体却渐渐僵硬,那人尖利地说:“高湛,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高湛心里一惊,连忙放手,却见面前那个带着嗔怒看着自己的女子,不是萧贵妃还能是谁?他大失所望,一把推开她,“你来这干什么?”
    萧贵妃顿时面如寒霜,“你……你居然会把我当成她!高湛,你看清楚点,我是堂堂的南梁永世公主,不是陆贞那个水性杨花的贱婢!”她一听说高湛活着回来了就急忙赶回来探望他,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对自己的!
    高湛冷冷地说:“住口!你嘴里放干净些!”
    萧贵妃气愤不过,冷笑道:“呵,你那个陆贞倒是个干净人,可就是一知道你死了,立刻就和别人出双入对。这些天,高演天天宣她去昭阳殿伴驾,全后宫的人都看着他俩手拉手地在太液池边亲热……呵呵,高湛,你的阿贞,可还真是个贞洁烈女啊!”
    高湛乍听此言,震惊不止,很快又愤怒道:“你用不着在这挑拨离间,阿贞是什么人,我最清楚,她绝对不会对不起我!萧观音,我走之前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你我之间,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我和你早就是陌路人了!”
    萧贵妃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说着薄情话的人,是和自己曾经山盟海誓的那个男人,她愤愤地指着满墙的观音像,“不,你根本不可能忘了我!你骗不了我,你如果不是心里还念着我,怎么会一直收集这些观音像?这个,那个,哪一个不是照着我的样子做出来的?阿湛,从我十四岁起,你每一次出宫,都会带一尊观音像回来,这些年,这些观音像一个都没少,反而越来越多,你怎么解释?”她怎么都不会相信这么一个深爱自己的人会爱上了别人,他怎么可能不爱自己呢?他喜欢的女人,只不过长着和自己相似的模样而已。
    高湛无力地说:“那只是一个习惯,它并不代表……”
    萧贵妃却会不听进去,她扑进了高湛的怀里,哽咽着说:“我不管!即便你喜欢上别人,可你心里头,一定还有一个地方,是专门留给我的!阿湛,我知道陆贞只是我的替身,你那么喜欢她,只不过是因为她长得像我而已!”
    高湛推开了她,“别再胡说了!”
    没想到萧贵妃一个站立不稳,不偏不倚撞在架子上,架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观音像纷纷跌落。高湛在情急之下,一手扶住萧贵妃,一手飞身去接那些观音像,却不想忙乱之中,萧贵妃身上那件朱雀杨柳绯衣被带落在了地上。
    萧贵妃伏在他的怀中甜蜜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也一样,高演就算把天上的星都摘给我,我也是不屑一顾……”她这句话还没说完,眼神却僵住了,愣愣地看向窗外。顺着她的目光,高湛看到孝昭帝和陆贞两人并排站在窗外,此时正朝着赤裸着上半身的自己和只穿着一件内衫的萧贵妃看过来。
    一片沉默。
    孝昭帝痛苦的声音最先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高湛急着解释,“皇兄,你千万别误会……”
    萧贵妃听出孝昭帝质疑自己的意思,一抬头,“你以为我们在做什么?偷情吗?”
    孝昭帝气得哆嗦着手指着昨夜还和自己甜甜蜜蜜的萧贵妃,“你!”
    高湛看这样下去误会只能越来越深,怒视着萧贵妃,“你给我闭嘴!”
    萧贵妃却满不在乎,“他要误会,就让他误会好了!高演,你不是在神佛面前发过誓,就算我想和阿湛在一起,你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吗?”
    孝昭帝浑身一震,眼中尽是伤痛,半天才挥拳朝着柱子狠狠打了一拳,手上顿时鲜红一片。他呆呆地看着萧贵妃说:“很好,很好!朕到今天才知道,朕的一片真心,在你眼中,竟然毫无价值。”心痛万分,说话的时候,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声音有多大。枉费自己还苦心去讨好她,还送她那件衣裳,还期盼着能和她白头到老。
    高湛急急道:“皇兄,你听我解释,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孝昭帝侧过头不看他,“朕什么都不想听,你的解释还是留给阿贞吧。”他一转身,让出自己身后一脸震惊的陆贞,陆贞咬着嘴唇,一跺脚就往外跑,高湛连忙追了出去,“阿贞,你听我说……”
    屋子里,只剩下孝昭帝和萧观音两个人。
    孝昭帝直直地看着她,眼神落在了地上那件被踩得不成样的绯衣上,萧观音看他半天不说话,直着脖子说:“你要觉得我犯了失贞之罪,下旨处死我就是,我绝无怨言!”
    孝昭帝怒到极点,一把把她推到了墙边,一只手掐在了她的脖子上,萧贵妃闭上了眼睛,“你动手啊!”
    孝昭帝没有继续下去,只是恨恨道:“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认错的意思?”
    萧贵妃睁开了眼睛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他,冷冷道:“我要是有什么错,还不都是你害的?”
    孝昭帝加重了手里的力气,萧贵妃却半分讨饶的意思都没有,他终于放下了手,“你不过就是仗着朕喜欢你。”
    只觉得心灰意冷,再也不想看她一眼,带着元福就往外走去。几道闪电先后亮过天际,紧跟着是轰隆隆的一声雷响,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高湛追上了踉踉跄跄走在前面的陆贞,“阿贞,你听我解释……”
    陆贞甩开他的手,冷冷地说:“你放手。”
    高湛一愣,抓住她的手不禁就松开了,陆贞看也不看他一眼,冒着大雨直直地往前走,高湛再也忍不住了,拉着她就往树下走,“阿贞,你要生气可以,但别拿自己身体出气!”
    陆贞不理他,又走回了雨中。高湛追到她身边,举起自己随手拿起的外套帮她挡在了头上。陆贞转过头看他,只见雨水混着他的血水流遍了全身,心有不忍,开口问他:“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当初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萧贵妃?”
    高湛喜出望外,“你误会了,我根本就不是……”
    陆贞大声地说:“你只需要用一个字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高湛始终没有说话,就在这时,萧贵妃被王尚仪扶着走了过来,冷冷地在一旁说:“你一个身份不明的孤女,有什么资格质问当朝太子?”
    高湛怒视回她,“你闭嘴!阿贞……”
    陆贞却再也受不了刺激,大喊了一声,“够了!”她没有表情地看着高湛说:“太子殿下,陆贞虽然身份低微,但也不屑做别人的替身。看来,以前是我太自作多情了!”
    高湛看她就要走,连忙去拦她,“阿贞,我之前虽然是有些那种想法,可是后来,我喜欢的始终是你!”
    陆贞却记得那满眼的观音像,指着修文殿的方向,“那你为什么还要留着那些观音像?还和她那个样子……”
    高湛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那些都是误会。你听我说……”
    陆贞一把推开他,“够了,我不想听!”天正黑得厉害,她刚好按在了高湛的伤口上,高湛不禁闷哼了几声。陆贞正准备去检查他伤得怎么样了,萧贵妃却插了进来,推着她说:“滚开,阿湛,你怎么样了?”又扑到地上扶起高湛。陆贞再也看不下去了,哭着就往外跑。高湛看她跑远了,连忙起身要去追她,萧贵妃从他身后拉住了他的衣袖,“阿湛,你别管她,你的伤势要紧!”
    他心急如焚,眼看陆贞就要消失不见,伸手从自己腰间抽出宝剑,用力割断自己被萧贵妃拉住的衣袖,举起那另一半衣袖,一字一句地说:“萧观音,你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我一直对你敬而远之吗?因为你越来越自私,眼里只看到自己,却看不到别人对你的真情。这一次,你做得更绝,你成功地伤害了皇兄,伤害了阿贞,伤害了我。从今往后,我们割袍断义!我不认识你,也希望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他追了几步,却再也找不到陆贞的身影,元禄赶紧跟了上去,只见他身体摇摇晃晃着,几乎要晕倒在地。元禄伸手去扶他,却发现他浑身滚烫,不由得大叫:“太医呢?叫太医!”
    另一边,在大雨中摔倒的陆贞被孝昭帝带回了昭阳殿,孝昭帝和她说出了三个人以前的恩怨,陆贞突然想起自己刚开始认识高湛时,两人曾进了一家古董店,他拿起观音像目不转睛地看着,不由得心痛如割,“难怪他以前神志不清的时候老是拉着我的手叫观音,可怜我还以为他是在求菩萨保佑……难怪娄尚侍一看到我就想把我送进宫来,还老是要拉着我去拜见太后。呵,原来,你们通通都把我当成萧贵妃的影子!”
    孝昭帝看她一脸黯淡,解释道:“不是这样的,阿贞,至少我现在绝没有把你当成别人。”
    陆贞苦笑道:“我不是说你……只是,这场梦做得太久了,现在,到了我该醒的时候了。”她又笑了笑,缓缓地说:“很多次,他虽然看着我,但眼光却总像是在透过我看着别的东西,以前我想不明白,现在我总算知道是为什么了。皇上,你和我都是可怜人。”
    孝昭帝听出她话里满是悲凉,只能想着法儿安慰她,“但是,阿湛现在肯定也是喜欢你的。”
    陆贞摇了摇头,看着他说:“那又如何?皇上,求你答应我一件事。这些天,我不想再见到他。”
    孝昭帝顿了顿,“你真的想清楚了?我都说了……”
    陆贞坚定地点了点头,“他就算再喜欢我,我也不愿意当别人的替身,更何况……”她想起自己和沈嘉敏的约定,凄凉地笑着道,“前些天,为了救他,我曾经向沈嘉敏发过一个毒誓,如果他能平安归来,我今生今世都不能再和他有任何情感瓜葛。观音菩萨还是很灵验的,现在他都已经回来了,我也到了应该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自己和他,大概就是有缘无分了。
    高湛这一病,将养了一日,待到稍微好了一些,他就追去了青镜殿,丹娘却怎么也不让他进门,“对不起殿下,我不能放你进去。姐姐说,她这几天什么人都不想见。”
    高湛去推她,“不行,我一定得进去,我不能让她再误会了。”
    丹娘看他就要闯进去了,硬着头皮将陆贞教她的话说了出来,“姐姐特地要我告诉你,你和什么永世公主的事情她都知道了。如果你现在硬要闯进去,她会永远在你面前消失!”
    高湛果然不动了,“什么……她怎么知道的?难道……皇兄!”他愣愣地转身走了,丹娘这才舒了一口气,走进陆贞的房间,“姐姐,殿下他已经走了。”
    陆贞正在绣一件龙袍,听到这话,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
    丹娘小心翼翼地说:“可是,你真的以后都不想见他了?刚才,他别提有多难过了。”
    陆贞有点失神,最后肯定地说:“快刀斩乱麻,以后才省得麻烦,或许再过两天,沈司珍就会被册封为太子妃了。”
    丹娘惊了,“什么?”
    陆贞的手一哆嗦,针刺破了手指,血流了出来,将衣料染红了一片。丹娘赶紧上前看她情况,她叹了口气,“我没事,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料子。”
    她拿起那件龙袍,“昨儿我把皇上的龙袍给弄坏了,本想着这两天重新做一件赔给他,没想到十多天不拿针线,手都生成这样了。”
    丹娘担心她气郁在心,连忙说:“我这就去司衣司再给你拿几块料子来。”
    陆贞叫住了她,“不用了,反正这上面也有红色的地方,我用别的线盖住就是。对了,这几天皇上准了我的假,你待会儿帮我给玲珑传个信,司里的事,就让她帮我先管着。”
    丹娘哦了一声,担心地看了看,还是从她房间里走了出去。陆贞看她走了,眼圈立刻就红了,抱着那件龙袍,低低哭了起来。
    高湛走进昭阳殿,只见到处是杯盘狼藉,孝昭帝一边喝着酒一边舞剑,他皱了皱眉,看向跟在自己身后阻止自己进去的元福,“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让皇兄喝酒?”
    元福没拦住他,正愁眉苦脸着,“皇上一定要喝,这两天,他都是这个样子……”
    孝昭帝看到高湛进来了,却没有搭理他,高湛沉默着看他舞剑,终于开口道:“皇兄,你为什么要告诉阿贞我们过去的事?”
    孝昭帝停住了手,大声地说:“你还想瞒她多久?她有权利知道真相!”
    高湛顿了顿,说:“可你这样做,不是把事情越变越复杂吗?昨天的事根本是一个误会。皇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和观音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当时我正在裹伤,她就那么冲了进来,我没来得及避开……”
    孝昭帝一剑劈向了桌角,“够了!朕不想听!”
    高湛从未见过他这般生气,赶紧说:“可皇兄你一定得知道,我早就不喜欢观音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孝昭帝怒道:“观音观音观音,你要是不喜欢她,为什么还口口声声叫着她的闺名?!”
    高湛哑住了,环视满屋里扔得乱七八糟的酒瓶酒壶,缓缓地说:“皇兄,你喝多了!”
    孝昭帝踉踉跄跄地走着,言语中满是失落,“朕没醉!朕心里清醒得很!你来这儿,不就是想看朕的笑话吗?你早就不喜欢观音了,可无论朕怎么对她好,她还是忘不了你!现在她连凤印都不想要了,只想着出宫,还要修什么佛,巴不得离朕越远越好! ”
    高湛听他话里意思不太对劲,连忙说:“皇兄,你误会我了!”
    孝昭帝却继续舞着剑,“朕知道,朕一向比不过你,就算被逼当了皇帝,也是什么事都对你言听计从。可这么多年了,你有把我当大哥吗?你干吗不把你的修文殿看好一点,别让她进去?”他没留神,踩在了一块碎瓷片上,脚下一滑,眼见就要摔倒。
    高湛上前急道:“小心!”孝昭帝又一挥手道:“滚开,我不要你假惺惺的!”他没想过自己手上还有一把剑,这一挥手,剑立刻在高湛手臂上拉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
    孝昭帝顿时清醒了,吓得一身冷汗,抱住高湛说:“阿湛,你怎么样了?”
    高湛咬着牙跪在了地上,手臂上滴滴答答往下滴着血。孝昭帝懊悔不已,手忙脚乱地帮他止血,道:“我真是疯了,这种事怎么也能做得出来!元福,快传太医来!”
    元福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正准备出去,高湛叫住了他,“等等,别去!”
    孝昭帝不解,“你还在较什么劲?这么重的伤,得马上治才行!”
    高湛说了自己的顾虑,“大哥,不可以,这件事要让外臣知道了,肯定会有不少风言风语!”
    孝昭帝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羞愧地说:“我还是没你想得周全。”他拿起宝剑,割下一张床幔,“我先来帮你裹伤,元寿,你去找些金创药过来。”他帮高湛细细裹好了伤口,后悔不已地说:“我真该死,居然出手伤了你,还说了那么多胡话!”
    高湛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大哥,你能对我说出真心话,我其实心里很高兴。”
    孝昭帝一阵羞惭,“我实在是被观音气晕了头……”
    高湛诚恳地看着他,“大哥,我们是亲兄弟,有些话,不用解释。”
    孝昭帝更加觉得羞愧,“我明明知道你这次在随州蒙难就是被母后害的,我还……我实在是对不起你!”
    高湛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只要你相信我真的跟贵妃娘娘没什么就好!”
    孝昭帝赶紧点头,“我当然相信!”
    高湛慢慢地说:“大哥,我的心里真的只有阿贞一个女子,就跟你的心里一直只有贵妃娘娘一样。而且,我从来没觉得你比不上我,在我心里,你一直是那个宽厚大度、温文尔雅的好大哥。这两年,你无论是治国还是练军,一点也不比父皇差。当初我没能继位,心里是有些不快活,可现在,我是心甘情愿地追随你、辅佐你,愿意帮你成为我们北齐的中兴之主。”
    孝昭帝顿时感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高湛又说:“可是大哥,我也需要你的帮忙。阿贞误会了我,可你是她的好朋友,你能不能帮我跟她说清楚?如果说一开始,我是因为她长得像贵妃娘娘而对她有了好印象,可后来我却从来没有把她当成过别人的影子……是的,我也有错,我不应当因为留恋过去的回忆还保留着那些观音像,可是,那并不意味着我还爱着别人。在随州,我几次面临生死关头,每次我的眼前浮现的都是她的影子……大哥,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虽然没有为阿贞做过一尊雕像,但她就在我的心里,和我一起跳动,和我一起悲伤,和我一起快活……”
    孝昭帝微微点头,“我知道。其实,我之所以告诉阿贞那些往事,也是想让她清楚地知道,那些发生在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往事,实在是造化弄人。可是她说她需要时间多想一想。而且,她之所以不想见你,好像还有一个原因。”
    高湛疑惑地看向他。孝昭帝把陆贞对他说的话说出来,“为了能让沈国公救你回来,她好像跟沈嘉敏达成了一个协议,只要你能平安脱险,她就立刻和你分手。”
    高湛震惊了,“什么?”
    孝昭帝烦心地说:“而且昨天晚上,我还收到皇姐寄来的一封密信,说是这次你能平安脱险,沈国公一家功不可没,沈嘉敏冒雨接你进京,更是生了重病。所以,皇姐也觉得,现在应该是你回报沈家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元福走进门,“皇上,殿下,长公主殿下进宫来了。”两人相视苦笑,知道长公主这次进宫,十有八九就和沈嘉敏有关。
    从皇宫里出来,沈嘉敏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一直痛哭,沈嘉彦走进门,就看到满地都被扔得乱糟糟的,不悦地说:“光哭有什么用?”
    嘉敏抬起头来,扑进他的怀里,“哥哥,殿下他欺负我,他被陆贞那个狐狸精给迷住了,他不想娶我……”她兴致勃勃进宫,却听到高湛拒绝了长公主提起的两人的婚事。
    沈嘉彦拍着她的背,不动声色地说:“月华把事情都告诉我了,放心,他不敢不娶你。”
    嘉敏知道自己这个大哥最有本事,听他话里的意思自己有戏,哭声也就顿住了,挂着泪珠看着他。沈嘉彦淡淡地说:“这次我们沈家为了救他,已经在太后那里挂上了号。父亲为他还受了重伤,他就算再不情愿,也得有个表示。”
    他哼了一声,“这个太子之位,不是那么好坐的。太后的反扑很快就要来了,他是个聪明人,这个时候和沈家交恶,一点也不划算。”他不满地又对嘉敏说,“长公主接你来养病,你就得有个养病的样子,否则就辜负了我特意安排你淋的那场雨了。”
    他将嘉敏扶到榻上,嘱咐道:“好好歇着,太子殿下来看你的时候,别跟他闹,要虚弱些、可怜些,让他心里歉疚,这样才会舍不得,放不下。”
    嘉敏感动地说:“哥哥,你对我真好。”
    沈嘉彦无奈地看着她,“我其实并不支持你做什么太子妃。但无论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妹妹,你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帮你去拿到。但是嘉敏,你要有心理准备,就算你有朝一日夙愿达成,也还是有可能永远也得不到他的心。”
    嘉敏咬着牙,“我不怕,只要成了亲,我天天对他好,肯定能感动他的。他现在想不通,只是因为那个陆贞,我……我真的想找人把她给……”
    沈嘉彦皱着眉,“沈嘉敏,你是沈国公府的小姐,就得记着自己的身份!我们想要什么东西,只能正大光明地逼着别人接受我们的建议,但是害人的阴谋诡计,绝对不能去沾!”
    嘉敏立刻被吓住,“我就是说说而已……”
    沈嘉彦想了想,说:“你要那么恨她,我找个机会跟她好好谈一谈就是。我相信,她能从宫女做到女官,也一定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这话提醒了嘉敏,她想起那天哥哥为了维护陆贞,那么迫切。
    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战,哥哥对她是不是有点意思?万一他们见了,自己可就没把握了,连忙堆起了笑容,“不用了,陆贞可是司衣司的人,平常都在内宫待着,哥哥你是个大男人,总不能老往内宫里跑吧。”
    沈嘉彦盯着放在桌上的栀子花,若有所思,“哦?她也是司衣司的吗?”
    阿碧在宫里和沈嘉敏告别以后,就匆匆回了司衣司,眼见着高湛为了陆贞拒绝了沈嘉敏的婚事,两人都是各怀心事,正好那个一直跟阿碧的小宫女回来给她禀报新的消息,“奴婢花了好大价钱才打听到,那天下大雨的时候……后来,皇上就发了好大的脾气,在昭阳殿好几天不出门。青镜殿那边,也一直没让太子殿下进门。”
    阿碧大感兴趣,“是吗?”她挥挥手,“你下去吧。”
    自己在屋里想了又想,“难怪那天王尚仪一提起陆贞就恨得咬牙切齿……”
    就在这时,她看到玲珑捧着什么匆匆从后院走了出去。
    阿碧连忙叫住了她,“站住。”
    玲珑施礼道:“沈大人。”
    阿碧随口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玲珑回道:“这是陆大人亲手做的龙袍,吩咐我们把扣子钉好后再给皇上送过去。”
    阿碧心念一动,“噢,这是陆大人亲手做的。”
    玲珑有些紧张,“是的。”不知道这阿碧是什么意思,没想到阿碧只是翻看了一下就放过了她。
    等玲珑走远后,阿碧若有所思,半晌之后,她笑了,“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她收拾了自己的行头,信心百倍地往娄尚侍的房间走去——这次,可是逼死陆贞的天大机会了。
    另一边,杜司仪正在静心院给陆贞上着课,“是故张皇后有言,身为女官,治宫之道,在于平,而不在于……陆贞,陆贞!”
    她看到陆贞正在走神,一把抢过她的窗课,怒道:“陆贞,你不想听课就给我出去,别在这儿给我走神!”
    陆贞醒转过来,连忙道歉,“对不起,师傅,这些天我实在是有些……”
    杜司仪十分不满,“你跟皇上的事,这几天宫里传得到处都是,陆贞,你要是想当妃子皇后,尽管去昭阳殿献你的媚去,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陆贞慌忙解释,“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有点走神而已。”
    杜司仪拆穿了她,“呵,前些天你来上课,眉梢眼角都是一股子桃花气,想骗我?没那么容易!”
    陆贞愁眉苦脸地说:“你误会了,我不是和皇上……”
    杜司仪脸色大变,“你不会是看上了哪个内监,或者是和什么侍卫外官私通吧?你快给我交代清楚,我收你当徒弟,可不是想陪你玩什么红叶传诗的风流韵事!”
    陆贞咬了咬牙,最终把自己和高湛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说了,说完了,自己也觉得轻松不少,拿着眼看正在吹着气喝茶的杜司仪怎么说法。
    杜司仪哼哼道:“原来如此,我也不知道是该夸你好呢,还是该骂你好。小小一个七品女官就敢游走在皇帝和太子之间,你也真是好本事。”
    陆贞羞愧地低下了头,杜司仪说出了关键,“可这就能害得你心神不宁的?太子殿下刚回宫,身上还有伤,难道真能和萧贵妃有什么不清不楚?”
    陆贞苦笑着又说:“其实那天听了皇上的解释,我也慢慢想开了。他们几个过去的事,毕竟是太复杂了……我心里虽然很不快活,可也不是不能理解。”
    杜司仪就不明白了,“那你还在那儿长吁短叹做什么?快点去跟你的太子殿下和好吧,别白白便宜了沈家丫头。”
    陆贞这才说了原因,“可是,我毕竟跟沈司珍发过毒誓,如果再和殿下在一起就会被天打雷劈……所以我才觉得,那天撞到他和萧贵妃衣衫不整,实在也是天意。”
    杜司仪哈哈大笑起来,“胡说八道!你居然在意那些破玩意!老天在上,我杜衡今晚要吃不了五碗肉,立马就天打雷劈!元寿要是不喝三斤酒,马上就死无葬身之地!好了,誓发完了,我今晚是肯定不会吃肉的,你记得明天过来给我收尸啊。”
    陆贞顿时啼笑皆非,“师傅!”
    杜司仪一根手指戳到了陆贞的额头上,恨铁不成钢地说:“亏我教了你那么多治国治世的大道理,你居然还在这些小情小爱上纠缠不清!你回去给我好好想一想,到底是想跟别人争风吃醋抢太子呢,还是跟着我好好用功,早日升上你魂牵梦萦的六品!”
    昭阳殿一角,高湛疲惫不堪地走了进去,孝昭帝急急迎上前问他:“怎么样了?”
    高湛喘了口气,“我好不容易才说通了皇姐,让她多给我些时间处理这事。沈国公府的恩我会慢慢报,但这门亲事我一定不会结。这件事,还请皇兄帮我周全。”
    孝昭帝点头道:“皇姐那边能说通就好,毕竟你是君,沈家是臣,哪有臣子立了功就逼着你娶亲的道理?对了,你的伤好些了吧?”
    高湛淡淡地说:“没事,不过是皮肉伤而已。”
    孝昭帝越加羞愧,“你在随州受伤就是母后害的,我今天又……唉,刚才我审问了从随州押来的犯人,才知道母后她……不过你放心,就算这些天她一直称病在仁寿殿休养,这件事也不会这么算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他咬了咬牙,“出了这种事,我这个皇帝也没脸再当了。我看找个机会,就把皇位还给你吧。”
    高湛连忙拒绝,“皇兄,太后是太后,你是你。她犯下的罪过,用不着你为她承担。早上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今后,我只愿意当个贤王,一心一意地辅佐你做个明君。至于皇位,我真的没有兴趣。”
    孝昭帝迟疑地看着他,“可是……”
    高湛坚定地说:“皇兄,我可以对着父皇的灵位发誓,这些话绝对不是违心之言。”
    孝昭帝犹豫地说:“可是……阿湛,你能不能饶过我的母后?她毕竟是我的亲娘……”
    高湛满是无奈,“皇兄,只怕一直不肯放过我的,是她。”
    孝昭帝一下跪倒在地,“阿湛,算我求你了!”
    高湛一下子惊呆了,连忙去扶孝昭帝,将他扶回了榻上。看他一直求饶地看着自己,高湛不忍心,才说:“太后的事……只要她以后不再针对于我,就听凭大哥你安排吧。”
    孝昭帝喜道:“阿湛,谢谢!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他想坐起身来,身体却一直在发抖。
    高湛赶紧扶他躺下,“大哥,你别着急。”
    孝昭帝雄心万丈,“只是娄家在朝中势力很深,你要多给我一些时间。”
    高湛点着头,“我相信你。大哥,你身子不好,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喝酒了。”他想了想,不忍地说,“大哥,恕我说句不应该的话,你和贵妃之间的事,这些年我也都看在眼里。她一直都是心比天高。前些天突然和我那个样子,其实多半也是因为我一时不察,把她当成了阿贞。她向来骄傲,又被我说了几句,就……其实,在我看来,她的心里,未必就一点也没有你,之所以把凤印交回,不过也是想让你担心罢了。”
    孝昭帝一震,“是吗?”眼里燃起了希望,拉住高湛的手,说:“我也想劝你一句,我今晚去不了青镜殿,你最好也别着急去找阿贞。她是个倔犟的姑娘,什么事都有自己的判断,你越解释,她就越不愿意听,还不如让她自己先冷静几天,我再找个机会劝劝她,没准她就能想通了。”
两个人说着体己话,心中都更觉清明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23 21:00:28
    第43章:龙袍
    含光殿,灯火通明。
    萧贵妃正在听王尚仪汇报,有点担心地问:“什么?皇上他喝醉酒了?”
    王尚仪低头道:“是。阮娘自作主张,像上次那样把凤印又交了回去,还添油加醋地说想要出宫修道。皇上听到了,当晚就喝得大醉,刚才太子殿下去劝他,还被皇上砍伤了。”
    萧贵妃顿时站了起来,“阿湛他伤得怎么样?”
    王尚仪看着她,“并无大碍,而且他和皇上也和好了。”她看萧贵妃又慢慢坐回身,小心问道:“要不要派人去修文殿探望?”
    萧贵妃绝望地摇了摇头,“都割袍断义了,我还理他干吗?没死就不是什么大事。”
    王尚仪试探性地说:“倒是皇上,身子本来就不好,前些天淋了雨,又喝了那么多的酒,难怪又叫了太医去昭阳殿。”萧贵妃心神不定地弹了几下琴,又愣愣地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往昭阳殿走去。
    守在殿外的元福看到了她,连忙迎上。萧贵妃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出声,悄悄走进孝昭帝的房间,看着他熟睡的模样,又掏出自己的手绢,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定了定神,这才准备出去,转过头,却看见一幅揉皱了的观音画像挂在墙上,不禁眼眶湿润了。
    走出房门,萧贵妃这才问元寿道:“喝了醒酒汤吗?太医说什么?”
    元福恭敬答道:“喝了,太医说没什么大碍,休养几天就好,可是皇上喝了药,还觉得头痛。”
    萧贵妃默然良久,从袖里摸出一包花草,“明早把这个东西泡给他喝,能解宿醉头痛。”
    元福正要接过,虚掩的房门内突然传出一声梦呓,“观音,你别走……”
    萧贵妃的手顿了一下,很快她还是淡淡地说:“别告诉其他人我来过。”
    孝昭帝这一觉睡到天大亮,元福看他醒了,过来服侍道:“皇上,不如进点早膳吧?”
    孝昭帝揉着额头,“朕没胃口。”
    元福端过一杯茶递上,“要不喝喝这个,听说能解头痛。”
    孝昭帝不以为然地喝了一口,脸色却变了,“这个味道,朕怎么这么熟……”眼前顿时一亮,“这茶,是从哪儿来的?”
    元福不自然地掩饰着,“太医院送来的啊。”
    孝昭帝说:“胡说,这茶我以前喝过。当年郁皇后头痛的时候就老喝这种银丹草茶,说是南梁的秘方……等等,这茶以前就是观音送给她的,难道……”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元福,“这茶是观音送来的?”
    元福迟疑着,“这……”
    孝昭帝没好气,“说实话!”
    元福这才说:“其实昨晚贵妃娘娘偷偷来看过您,这茶也是她留下的,只是,她再三警告奴才,不许奴才跟您说她来过……”
    孝昭帝奇道:“为什么?”
    元福委屈地说:“奴才哪里知道?”
    孝昭帝凝眉想着,突然想起昨夜高湛和他说过的话,“贵妃性子好强,不是不喜欢你。”想到这种种都符合,不由得笑了,“元福,摆早膳,朕突然有些饿了。”
    昭阳殿外,捧着龙袍正准备献上的玲珑被一个面生的小内监拦住了,“你是哪个宫的?怎么都不看路,就在昭阳殿里横冲直撞的?”
    玲珑施礼道:“奴婢是司衣司的玲珑,奉了陆典饰的令,给皇上送龙袍过来。”
    那小内监装模作样地说:“哦,我知道这事,元福公公吩咐过,交给我就成了。”
    玲珑也不疑心,将龙袍交给了他,没多久那龙袍就到了娄尚侍手里,她转交给了阿碧,“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你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做一套一模一样的出来?”想起阿碧所说,陆贞这贱人竟然一直在欺骗自己,她本来就是和太子一伙的,却一直拿皇上压自己,不禁恨得牙痒痒。
    阿碧胸有成竹,“我早就准备好了,四个人一起开工,一晚上就行!”
    第二日清早,元福气急败坏地跑出来,“人都死到哪儿去了,皇上马上就要上朝了,怎么还没把龙袍送过来?”
    之前那小内监抱着龙袍走过来,“来了来了,昨儿潮气大,事先准备好的那件龙袍吸了水,小的怕皇上穿着不舒服,就赶紧去换了件新的……”
    元福也没细看,就赶紧给孝昭帝换上了。
    这天早朝上,张相正在给孝昭帝汇报和南陈的合作事项,走近了孝昭帝,却大吃一惊,“陛下,您……您龙袍上的飞龙怎么只有四只爪?”
    朝中顿时一片哗然。
    孝昭帝先是一愣,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镇定地说:“哦,朕昨夜和太子同榻而眠,今早不小心穿错了他的衣服,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何需如此议论?”
    朝堂乱成一片,后宫里早就得了风声,王尚仪震怒地追到了司衣司,拍着桌子道:“陆贞在哪儿?沈碧在哪儿?大白天的,怎么都不在司衣司里?”
    司衣司的人已经跪了一地,玲珑回禀道:“陆大人去了青镜殿,沈大人去了内侍局,奴婢已经让人去叫了。”
    王尚仪气极,“闯出这么大的祸事,她居然还这么大的架子!”
    阿碧刚从娄尚侍那里回来,此时匆匆进门,“大人息怒,下官一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给您一个交代。”
    王尚仪将那件龙袍一丢,“还用查?这件龙袍是谁做的?”
    阿碧故意啊了一声,却不说话,那个一直跟阿碧的小宫女绘声绘色地说:“尚仪大人,其实全司衣司的人都知道,皇上这件龙袍,是陆大人她自己亲手做的!”
    她一语既出,陆贞一脸苍白,站在司衣司的门口。
    王尚仪眯着眼睛看着她,“你还知道回来?”
    陆贞没有回答她,拣起龙袍细细看了看,镇定地说:“大人,这件龙袍不是我做的。”
    王尚仪笑了,“哦?那是谁做的?”
    陆贞仍是不急不躁,“大人,我并没有狡辩,这件龙袍的确不是我做的。我那件龙袍在这个地方被我不小心染了一小块血。可我当时不想浪费那么好的料子,就用红色的丝线又在上面绣了一层,把血迹盖住了。”
    她取出针线,将那地方的线挑开,果然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可是大人请看,这件龙袍上干干净净,根本就没有血迹。所以这件事情明显是有人在故意陷害我。”
    王尚仪哼了一声,“你倒会推卸责任。”
    阿碧脸色顿变,偏王尚仪在这时问她:“阿碧,这些天司衣司都是你在负责,那天龙袍也是从司衣司里送出去的。你来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阿碧连忙说:“大人,这件龙袍确实没别人动过,陆大人亲手绣好后,就交给她的贴身宫女玲珑拿去缀扣子了,司里别的人都没经过手。”
    玲珑当即跪下,“尚仪大人,可我记得,原来的龙袍上的确是五爪金龙!”
    王尚仪皱眉不看她,“你是陆贞心腹,你的话,根本不算数。”
    阿碧心中一喜,添油加醋道:“对啊,而且这龙袍上的凤尾绣针法,明明是陆大人的独门绝技。”
    陆贞深深看了她一眼,知道这事和她脱不了关系,冷静地说:“尚仪大人,这凤尾绣针法我教过司里很多宫女,不少人都会。我的女红一向不算很好,这凤尾绣针法本来也是我入宫以后学会的,可谈不上什么独门。”
    王尚仪只冷冷地说:“本座只看证据,陆贞,如果没有别人可以证明这件龙袍不是出自你的手,本座就必须秉公处理。”
    陆贞看她不分青红皂白,“这件龙袍要真是我绣的,当时交去昭阳殿的时候,那儿的内监肯定就能看出问题。大人何不找来当时的内监查问,还下官一个清白!”
    王尚仪很不耐烦,“内监的事我可管不着,我只知道现在人人都指认,说这件龙袍是你绣的!”这女人朝三暮四,前面勾搭了太子,后面又给皇上献殷勤,害得贵妃那么伤心,现在活该她倒霉。
    陆贞极是气愤,“大人,您不能只凭一面之词就定了我的罪!”
    王尚仪冷笑着说:“只要别人能证明你的无辜,本座自会还你清白!”
    局面僵持在那里,没想到,这时沈嘉敏的声音响起,“我可以作证!”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人人都知道,沈大人和陆大人那可是死对头,今儿风从哪里吹了,沈大人竟然会来帮陆贞作证!
    王尚仪莫名其妙,“沈司珍,你又来蹚什么浑水?”
    沈嘉敏叹了口气,“我也不想管啊,可是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身为六品司珍,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假话啊。”她走近几步,拿起那件龙袍看了看,“果然是这样。”
    她又笑着对王尚仪说:“我们那儿的琳琅刚才刚好往昭阳殿送东西,正好就瞧见了皇上穿的那件龙袍。她当时还奇怪呢,说上面镶的珍珠怎么不对,现在我一看,果然如此。大人你看,这龙眼上的珍珠,全是普通的白色,可是,换龙袍的人可能不知道,这次我们司宝司送给陆大人做材料的却是新近才献上来的淡金色珍珠。我想,肯定是有人调了包,故意陷害陆典饰。”
    陆贞睁大了眼睛,完全想不通沈嘉敏为什么会帮自己,倒是玲珑见事快,立刻就说:“尚仪大人,沈司珍向来和我们陆大人井水不犯河水,您总不会还以为她是在故意帮陆大人说话吧。”
    王尚仪瞪着沈嘉敏,好半天才缓过劲,恨恨道:“好,陆贞,既然有人帮你作证,那我姑且相信这件龙袍是被别人调了包。”
    她话音一转,“不过,你是司衣司的最高女官,出了这种大错,失察之责在所难免,更何况,你还亲口承认竟把用血污过的龙袍送给皇上穿!”顿了顿,重重地说,“我知道你上头有人,削了你官,只怕马上就又能起复,不过,作为内侍局的首领,我却可以停你的职。陆贞,从今天起,你就不用来司衣司工作了,这儿的事全部交给沈碧管理,你就好好回去慢慢反省吧。”
    人群渐渐散了,陆贞留恋地看着自己的书案,把自己的笔一支一支插好,玲珑在她身后说道:“大人,这件事八成又是沈掌裳的手笔。”
    陆贞心里通透,“除了她还有谁?当初她和我联手救太子,不过是暂时联合,都怪我一时松懈,忘了她还是一条会咬人的毒蛇。”
    玲珑提议说:“要不,我们告诉太子殿下去?”
    陆贞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也没什么证据,反正她也没有真正害到我,就当是报了她之前的恩情吧。”
    玲珑又说:“我不会留在司衣司服侍她的,大人,我跟你一起走。”
    陆贞劝她道:“你又没被停职,何必呢?”
    玲珑坚定地说:“连尚仪大人都说我是你的心腹了,你不在,我留在司里又有什么意思?”
    陆贞笑了,“你当真想好了?我这一停职可能是半年一年,跟着我或许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玲珑看着她,“大人,我已经是一等宫女了,还能升到哪儿去?再说,自从我来到司衣司那天开始,我就已经下定决心,除非大人你赶我走,我就永远不会离开。”
    陆贞心里一阵感动,收拾好了东西放回青镜殿,这才去昭阳殿见皇上,郑重地施了一个礼,方道:“多谢皇上相信微臣。”
    孝昭帝看她穿得一身素,说:“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再说,就算那件龙袍是你做的,那又如何?要不要朕给内侍局下旨,让你官复原职? ”
    陆贞笑着说:“可别了,停职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还可以好好歇歇。过两天一忙起来,尚仪大人就又会想起我了。再说,皇上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你这会儿复我的职,不是伤了王尚仪和贵妃娘娘的面子吗?”
    孝昭帝知道她说得在理,有点尴尬,“对了,那天的事情真的是一个误会,你能不能别放在心上,再给阿湛一个解释的机会?”
    陆贞点着头,“好呀,我本来今天就想去修文殿找他的。”
    孝昭帝没想到陆贞想通了,很是高兴,“是吗?你不生他气了?”
    陆贞缓缓地说:“说实话,还有点,不过不管怎么生气,总得给别人一个解释的机会,要不然我不就成了王尚仪那样的人了?替身也好,真身也好,我只想听他亲口告诉我真相。”
    孝昭帝赶紧说:“我跟你保证,阿湛绝没有把你当成别人,只是有些事,他不知道怎么向你解释……”
    陆贞看他这么为高湛担心,不禁笑了,“皇上,我瞧着那天您还挺生他气的,怎么今天又一门心思帮他说话了?”
    孝昭帝嘴角浮出一丝微笑,“都是至亲至爱的人,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再说,我也是今天才明白一个道理——”他看着桌上那杯银丹草茶,“有些人,虽然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可未必就真的想伤害你。她只是自己也没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只要你愿意包容她,多给她一些时间和机会,就总会有守得云开见月圆的那一天。”
    说完,他端起茶畅饮了一口,“清甘绵长,真是好茶。”
    陆贞离开昭阳殿后,带着丹娘向修文殿走去,到修文殿门口却开始犹豫了,丹娘看陆贞站在门口不动了,说道:“姐姐,要不然我先帮你去找元禄?”
    陆贞还没答话,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一个宫女探头探脑看过来,正是芳华。芳华看了陆贞一眼,“哟,这不是陆大人吗?”
    陆贞正在疑惑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耳边已经听到嘉敏的笑声,“太子表哥,你看我这双靴子漂亮吗?”高湛的声音也传了出来,“不错,你的眼光很好。”
    陆贞只觉心中一阵苦涩,芳华笑着说:“大人是来找太子殿下的?只怕现在是有点不巧了,殿下正准备带着我们小姐出宫去长公主府上呢,奴婢就是去安排车驾的。噢,要是有要事的话,我帮您通传一声?”
    陆贞勉强说道:“不用了,我只是路过而已。”带着丹娘先回了青镜殿。
    一进庭院里,丹娘气愤地嚷嚷着,“我这就去找元禄问个明白!什么嘛,一会儿又过来赔礼道歉,一会儿又和沈嘉敏在那儿卿卿我我……”
    陆贞喝止她,“别去。”
    丹娘不服气地说:“难道姐姐你就真的不管他们?”
    陆贞尽量平静地说:“他能回宫,沈嘉敏帮了大忙,说不定,他们只是……”她说着说着,自己先说不下去了。丹娘心疼地说:“姐姐,你看看你自己,眼圈都红了!”
    陆贞强撑着,“谁说的,只不过风有些大而已。你别告诉元禄我们去过修文殿。他要是真心想和我和好,总会主动来找我的。”
    丹娘还是不甘心,“可是……”
    陆贞挥了挥手,“好了,他们出宫,我也出宫去。皇上知道我被停了职,特地给我安排了一个差事。他想让我去考察一下,看看有没有可能由朝廷出面建一座官窑,以后宫里的瓷器就不用全从南陈买了。这件事要是成了,我的复职就有了着落……对了,你想吃什么,我给带回来。”丹娘看她一心一意转移着话题,也配合着说:“我也要去!”
    陆贞顿了顿,“这次可不成,你还得看着家呢,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万一……”
    丹娘心领神会,“放心吧姐姐,要是殿下来了,我肯定马上帮你留住他!”
    陆贞带着玲珑出了宫门,先是去了李守备家门外站了一会儿,看到陆珠形容消瘦地被丫鬟扶进了门,不由得心跳了几跳,想上前一步,还是止住了,头也不回地和玲珑去了附近的一家馄饨摊前坐下。
    老板娘热情地上前招呼两个人,陆贞忍不住问道:“大婶,我以前来的时候,这府上不还挂着守备府的灯笼吗?怎么现在只剩李府两个字了?”
    老板娘不屑地说:“嗨,还不是李家二少奶奶娘家阴德不好,拖累婆家也丢了官嘛。”
    陆贞做出一副有兴趣的样子,“这是怎么说的?”
    那老板娘立刻神神秘秘地说:“姑娘有所不知,这李家二公子原本要娶的夫人,是现在这位二少奶奶的亲姐姐,可这二少奶奶的亲娘赵夫人,不知想了什么法子,倒把妹妹嫁了过来。只是这二少奶奶命不好,刚一嫁过来,公爹和夫君就都被贬了官,进门快一年了,肚子里连个音信也没有,李二公子又另纳了两房小妾,她整天像熬油灯一样熬着,没多久就瘦得不成样子了。”
    陆贞心里不平,“这么不像话,我记得这二少奶奶的娘家也是家大业大,怎么就没人来管管?”
    那老板娘哼了一声,“怎么管?赵夫人现在也是乱得火烧眉毛呢。姑娘您不知道,当年那位被退婚的陆家大小姐,原来不是赵夫人亲生的……”
    玲珑乍闻陆家二字,诧异地看了陆贞一眼。那老板娘依然绘声绘色地说:“你说那七十岁的老头子怎么能嫁?那姑娘是个烈性子,出嫁那天逃了婚不说,后来又不知道怎么一言不合就砍了人。哎哟,你不知道,那会儿海捕文书贴得满城都是,陆家的人天天都是低着头走路!偏偏有个多嘴的人看到了文书,就跑去告诉了苦主。结果那人是个流氓,直接打上门去,要死要活的,不知讹了赵夫人多少钱财,到现在还没个头呢。”
    玲珑看陆贞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于是知情识趣地摸出半吊钱递给老板娘,说:“老板娘,你的故事讲得挺有趣的,这是赏钱。”
    又讲了八卦,还有钱拿,老板娘十分高兴,一屁股坐了下来,“嗨,这都是街坊邻居的闲话,小姐你们想听,我就再多讲点!”她坐在陆贞的旁边,有鼻子有眼的,“那李家同意娶二少奶奶,还不是因为陆家有钱?可自从陆老爷一死,那赵夫人是个糊涂的,天天只叫自己兄弟管事,生意做不好,又被敲诈了那么多钱,那家底没多久就被啃得差不多了。李家一看这亲家败落了,自然不会对二少奶奶有什么好脸色。我听说,最近他们家夫人正借口二少奶奶生不出孩子,思量着想休妻呢。”
    陆贞脸色不大好看,“那陆大小姐的事呢,最后怎么了结的?”
    老板娘不在乎地说:“那苦主扒了那么多钱走还嫌不够,听说最后是由官府出面,和陆府签了切结书,才把这事给了了。唉,听说那位大小姐也是个能干人,可怜的,才十七八岁,这么久没回来,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呢……”
    听完了闲话,陆贞带着玲珑先去商铺买东西,“这件,这件,这件,还有这件,全都给我包起来,再拿一副全套的赤金首饰头面来。还有,你这有红珊瑚的珠链吗?”
    那伙计打量着面前两人,衣着华贵,这可是大客人来了,兴奋地冲进内堂,“掌柜的,咱们这儿来贵客了!”
    四下无人,陆贞看着面无表情的玲珑说:“那个逃了婚的陆家大小姐,就是我。”
    玲珑恭谨地说:“那大人,您是不是想让我把这份重礼直接送到李府上去?”陆贞看着她笑了,“你果然聪明。”
    她看着玲珑拿着宫里的腰牌,被管家小心翼翼地迎进门,这才放下心来,有那串红珊瑚手链和自己教玲珑说的话,陆珠一定会知道来人是谁,有宫里人做靠山,谅小小的李家再也不敢欺负自己的妹妹。
    她愣愣地想着心事,随意走在街上,又看到当初自己和高湛一起买过东西的瓷器店,不禁站住了,连身后的马蹄声都没听到。眼见那马就要撞到她,骑马的人却反应得快,一把拉住了马缰跳下马来,扶起差点吓得摔倒在地的陆贞,愣住了,“怎么是你?”
    这人正是沈嘉彦!陆贞先是吃惊,很快又平静下来,“沈将军,又见面了。”
    这时有别的马车也经过街上,沈嘉彦拉着陆贞站到了旁边,看陆贞不在意地拍着自己身上的灰尘,他一阵内疚,“玲珑,你没事吧?”不知怎的,再看到她,他心里觉得特别欢喜。
    陆贞摇摇头,“放心吧,比这惊险多的场面我也碰到过。”
    沈嘉彦有点疑惑,但巧妙地换了个话题,“你这次又是藏在谁的轿子里出的宫?”
    陆贞一下就笑了,“什么呀,这次我可是拿了腰牌,正大光明地出来办事的。”
    笑容如同阳光一般灿烂,看得沈嘉彦目不转睛,不由自主问了一句,“你今天怎么没戴栀子花?”
    陆贞一愣,“嗯,你说什么?”
    沈嘉彦这才回过神,掩饰地说:“没什么,刚才我差点伤到了你,要不然,我请你去哪里吃餐饭,就算是赔礼了?”他眼里满是殷切。
    陆贞有些犹豫,沈嘉彦的神色顿时黯淡下去,“如果你有事,那就改天再说。”
    陆贞心有不忍,“不,我没什么事情,只是现在不饿而已。嗯,那边有个很不错的牡丹园子,要不,我们俩一起去看看那株刚得过皇上夸奖的牡丹?”
    沈嘉彦立时喜笑颜开,“那好,你喜欢,我就陪你去。”
    牡丹园里游人如织,处处都是娇艳的牡丹,两人行在其中,却不知说什么好,一时皆是沉默,反而更尴尬了。恰好这时有老妇人的声音传来,“卖花啊,卖花啊。”
    两人回过头去,只见一个老人挎着篮子,里面摆满了各种花。沈嘉彦走了过去,“这些栀子花,我都要了。”他拿好了花,递给了陆贞,“送给你。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栀子花非常配你。”
    陆贞有点不好意思,又不忍拒绝,低低说道:“谢谢了。”
    说完一句,看向远处那老婆婆,陆贞抬脚赶上了她,两人交谈了几句,就看到那老婆婆面露喜色,千恩万谢地走了。沈嘉彦看她提着满篮子的花走回,惊道:“这些花,你都喜欢?”
    陆贞摇了摇头,“也不是,只是天气这么热,那位婆婆的年纪又大了,我把它们全买下来,她今天就能歇息一天。”
    沈嘉彦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花篮,放到了一边,“既然不喜欢,那就送给别人吧。”他眼底流出一丝欣赏。
    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两人竟然同时开了口,沈嘉彦说:“今天你出宫,又是为皇上办事?”一旁的陆贞也发出疑问,“听说沈司珍……”
    两人顿时又都住了口,沈嘉彦微笑地看着她,“你先说。”
    陆贞心情复杂地问道:“也没什么,就是这几天,沈司珍好像心情不错?”
    沈嘉彦点了点头,“是啊,你也知道了?她的婚事马上就近了。”陆贞从他口里得到消息,只觉得自己心都碎了,呆立在原地。偏偏这时有喝醉的男人摇摇晃晃地朝这方向走来,酒壶里的酒眼看就要洒在陆贞的身上,沈嘉彦敏捷地搂着陆贞的肩膀站到了一边,然后连忙放开了手。陆贞没有注意他脸微微一红,低声说:“你又救我了一次。”
    沈嘉彦尴尬地点了点头,随口说道:“其实我妹妹的性格并不适合做太子妃,你在宫里一定也听说过,太子殿下喜欢的,是你们司衣司一个姓陆的女官。”
    陆贞听她说到了自己,心情更是复杂,说道:“哦,是吗?”
    沈嘉彦说道:“我这个妹妹,天真有余,可爱不足。如果不是我娘坚持,我还真不愿意让她嫁进宫去。唉,你们那个陆大人心机深沉,诡计多端,又很会讨人欢心,以后八成也会嫁给太子做侍妾,只怕到时候受罪的还是我妹妹。”
    陆贞没想到自己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人,沉吟许久,方道:“沈将军,我们陆大人根本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沈嘉彦有点歉疚,“实在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要在你面前说她的坏话,只是我妹妹和她身边服侍的人都经常这么对我说。我今天也不知着了什么魔,竟然在你面前议论起别人的是非来了。”
    陆贞看他一番话说得实诚,忙说:“这也没什么,你也是关心妹妹。至于那些流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慢慢地也就散了。”
    沈嘉彦有点意外,盯着她道:“你说话做事倒还真是与众不同。我见过的女子也算多了,却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爽快的人。”
    陆贞哈哈一笑,“那是因为我爹从小把我当男孩子养大。”心想,你没想到你口中夸奖的人,正是你刚刚说的恶毒的女人。
    沈嘉彦不相信陆贞,“别开玩笑了,难道你还会爬树、射箭、骑马不成?”
    陆贞却认真了,“射箭倒不会,不过骑马还成。”
    沈嘉彦顺势说:“我在城外还有养着几匹不错的马,你有兴趣去看一看吗?”
    陆贞习惯性地说:“算了,改天吧。”看沈嘉彦有点失望,又说,“如果那些马的汗是红的,我倒有点兴趣。”
    沈嘉彦信心满满地笑了,“看来你还真是懂行的人,很不巧,我那些马正好就是西域来的汗血马。”
    两人到了郊外,比赛起来,最终结果也不出人意料,沈嘉彦赢了。他看着一旁跟上的陆贞,笑道:“我是军人,当然得鞍马娴熟,倒是你,能骑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而且……”上下打量着陆贞,“你这样骑马,果然是被当男孩子养大的。”
    陆贞心情好了不少,也笑着说:“那当然。”她学着男人的样子抱了抱拳,“沈大哥,见教了。”
    沈嘉彦哈哈大笑,“承让,承让……可我该怎么叫你,玲珑贤弟?”
    两人相视而笑,只觉得有说不出的默契。陆贞抬起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看到自己一手的红色,不愧是汗血宝马。她喜道:“多谢你今天带我出来跑马,我很高兴。”
    没想到沈嘉彦也说:“我也是,不知道为什么,和你待在一起,我总是特别的开心。”
    陆贞有点讶异,看他一脸坦荡,委婉地说:“你的性格,还真和沈司珍有些不同。”
    沈嘉彦微微一笑,“你是说她娇纵无知吧,我这个妹妹从小养在外祖家里,是有些无法无天,不过不管怎样,她都是我妹妹……”
    陆贞叹道:“沈司珍有你这样的好哥哥,倒也是一件幸事。”
    沈嘉彦连忙说:“你不必羡慕她,我可从来没有陪她骑过马。不过,你要是喜欢,我倒是可以常陪你来。”
    陆贞回避着他灼热的眼光,“我在宫里做事,哪有那么方便出来?还是趁这几天天气好,我们再多跑一阵吧。”
    就在这时,传来嘉敏的声音,“大哥,大哥,是我!”
    沈嘉彦顺着声音看去,“嘉敏,她怎么在这里?”
    陆贞这时也看到嘉敏和高湛在一起骑着马,心中一酸,他们果然是在一起了。她不想被他们看到,反手戴上了自己的纱帽,对沈嘉彦说:“我不方便在这儿,能先走一步吗?”
    沈嘉彦回过神,“也是,你是奉皇命出宫的,当然越少人看到越好。这样吧,你自己骑回城里去,把马交给沈府的门房就行。”
    陆贞匆匆和他告别,“好,沈兄,今日多谢了,咱们就此别过。”正准备拍马就走,沈嘉彦突然一把拉住了她,留恋不舍地说:“玲珑,以后你还能出宫来吗?”
    陆贞等着要走,没法和他细说,只能胡乱点着头,“有机会我就会出来的。”
沈嘉彦这才放开手,“好,每个月初一十五,我都会在这里跑马,记住,我等你。”他看了陆贞一眼,这才拍马朝着嘉敏的方向赶去。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23 21:00:40
    第44章:冰释
    目送陆贞离去,沈嘉彦这才轻轻夹了一下马腹,往高湛和沈嘉敏的方向奔去。
    那一边,高湛和沈嘉敏见到沈嘉彦过来,便驱马迎头赶上来。
    此刻的沈嘉敏神色极为兴奋,娇嫩的双颊被红晕染了一大片,似桃花般艳丽,可惜的是太子殿下却对眼前的美景并无丝毫留意,目光游离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看着面前的一切,沈嘉彦在心里头微微叹了口气,想着妹妹日后若真的心愿得以实现,也不知是否会后悔如今的决定。可是看到沈嘉敏幸福的眼神,沈嘉彦终究还是将这一丝担忧压到了心底。
    沈嘉敏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在替她担忧,此刻的沈嘉敏整个心思全都落在了高湛的身上,依然未从方才的欢喜中恢复过来。
    直到听见沈嘉彦的马蹄声,她才扭过头,见到沈嘉彦已经勒紧了缰绳,胯下的汗血宝马正稳稳地立在桥中央,静静地看着她。
    沈嘉敏嫣然一笑,想起方才远远看到的情形,那女子虽然瞧不清面目,但是那身段看起来却是甚好,加之先头还好好地与哥哥并驾齐驱,忽然听到她的声音却匆匆离开,让沈嘉敏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若不是因为女儿家的害羞,如何会突然离开呢?
    当下,沈嘉敏便忍不住取笑道:“大哥,刚才和你一起骑马的是哪位佳人啊?我还看见你拉着她的手呢,嘻嘻,不会是我未来嫂子吧?”
    沈嘉彦却没有回应,只是收起了自己散落的思绪,又回复往日的冷然,翻身下马,朝高湛行礼说道:“参见太子殿下!”
    高湛朝他略略抬了一下手掌,顺口问道:“嘉彦,你也来骑马?”
    沈嘉彦站直了身体,点了点头,看了看眼角眉梢尽是桃色的沈嘉敏,便又肃起脸,“殿下,微臣正有事想向你禀报。”
    闻言,高湛微觉诧异,他与沈嘉彦因着长公主这层关系自小便熟悉,沈嘉彦虽然对他一直恭敬,但却不是眼下这样客套,“嘉彦,我向来把你当兄弟一般,你不用如此客气。”
    “殿下,我想谈的是公事。”沈嘉彦这一番话其实是说给沈嘉敏听的,可是见到妹妹依然没有离开的样子,便顺口接着道:“徐元帅前日来信,说西魏那边又有新的动静。安西王想趁着秋收来我们北齐抢一批粮草。殿下觉得我们是否有必要联络一下契胡可汗……”
    沈嘉敏一听哥哥说的这些话,立时觉得无趣之至,丢了一句话,“你们又在这说这些,真不好玩。我去那边摘花去。”便自顾拍马奔向对面的花海,很快,那一身娇艳的衣裳就与之融为一体。
    沈嘉彦目送着妹妹远去,再回头,却见到高湛早已经将视线投向了他处,心里头又为妹妹捏了一把汗,于是,也就更加确定接下来的话必须要问出口了。他整理了一下情绪,这才问道:“殿下,你准备什么时候向我们沈国公府提亲?”
    其实,沈嘉彦的这一句话,高湛早就料到他会问出口,只是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快。他凝视着沈嘉彦,无奈问道:“你就那么希望嘉敏嫁给我?”
    沈嘉彦早已经从高湛的无奈中听出了他的意思,倘若是换了其他事情,他必然也不会太过强求,更何况对方还是太子殿下,可是这一件事却不同,如今的天子虽然正壮年,但是宫里的人早已经清楚他体弱多病,可能时日不多。一旦高湛登基,那么沈家立时成为皇亲国戚,而且……而且沈家这次也的确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甚至得罪了娄太后,倘若再不与高湛联手,那么沈家必然会有大劫。
    一念及此,沈嘉彦随即抬头,看着高湛,清晰而明白地说:“她是我最心爱的妹妹,她的心愿,我自然要帮她达成。”
    他的眼神坚定不移,高湛凝视着他,终于叹了口气,“嘉彦,这件事容我从长计议。”
    闻言,沈嘉彦却是没有再发一言,心里隐隐察觉到了一个事实——高湛所言的从长计议,恐怕不一定会是他想要的那个结果。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他又该怎么办呢?
    沈嘉彦陷入沉思之中,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妹妹的脸上……
    日头渐渐毒辣,他们也没有再做太久的逗留,很快就离开。
    高湛一回到修文殿,元禄就赶紧伺候他更衣,汗水湿了里面的衫子,宫女们忙将日常的便服送过来。高湛由着下人们动手,兀自想着自己的事情。
    沈嘉彦今日的话已经非常明显,可是他也知道,就算沈家今次立下如此大的功劳,自己也绝对不可能纳沈嘉敏为太子妃的。有些东西可以迁就,可以忍受,唯独感情是绝对无法欺骗的。
    想到了“欺骗”二字,他的脑海里不自觉地便浮现出陆贞的面容,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要用什么法子才可以做到两全其美呢?
    正想着,忽然间听到玉明在外传报,“殿下,司衣司沈大人求见。”
    司衣司沈大人?高湛微微一愣,这才想起对方所指的是哪一个人,随即心中一喜,莫不是阿贞有信传来?
    思及此,他立即扬手,一旁的元禄一见,忙先一步上前将房门打开。高湛迈着大步踏出房门。
    远远就见到阿碧的身影立在树下,一听到脚步声,她立即转过头,朝高湛行礼道:“叩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高湛立即应道。
    阿碧听着高湛温和的声音,脸颊有些发烫,心跳不自觉地快了几拍。她微微站直了身体,悄悄深吸了一口气,才柔声说道:“殿下,我今天才知道家父在您的举荐下封了爵,阿碧实在是感激不尽……”
    高湛听到她说的是不相干的事,心下微微有些失望,但还是和颜悦色应道:“你全力救我脱险,这是你应得的。过些天,内侍局只怕也会升你的官呢。”
    这温和的嗓音仿佛给了阿碧莫大的勇气,她努力平复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娇羞地说道:“殿下,我不想升官,我只想做你的……”话说到此,她的脸颊已经布满了红晕,顿了顿,便又勇敢地抬起头,激动地看着高湛说道:“殿下,我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
    涨红了的脸颊,充满倾慕的眼神,还有急促不安的呼吸声,那是高湛再熟悉不过的了。年少的时候,也曾经有少女便是这般模样看着他,而后道出那些令他为难的言辞来,如今这阿碧,俨然就是另一个翻版。
    他的心一动,立即转身,背对着她,声音在刹那间变冷,“阿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你还是别说的好。”
    闻言,阿碧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论才貌智慧,阿碧自信不输于陆贞,她以为自己和陆贞唯一差的地方就是陆贞比她早一步遇见了他。她原本以为,他与陆贞此刻早已经没有希望,没想到……
    她怔怔立在原地,无力动弹,只听高湛用冰冷的声音继续道:“你记住,我一直都只是把你当阿贞的好姐妹而已。”
    阿碧的眼睛瞬间就红了,犹自不甘心地说:“殿下,你和她不是已经分开了吗?”
    “阿贞……”高湛惊愕地回身看向她,“她连这个也告诉你了?”
    阿贞!阿贞!为什么他的口中永远都离不了这个名字?阿碧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用力拉着他的衣角,早已忘了尊卑之分,只是紧紧地拉着,不甘心地说着:“殿下,她一点都不体谅你,你就别念着她啦!就让阿碧服侍你好不好?我一定不会顶撞你的,阿碧会敬你,爱你……”
    终究还是将不该说的说出来了。高湛脸色一变,甩开她的纠缠,厉声道:“住口!我和她怎么样,不关你的事。阿碧,这件事到此为止,你现在可以走了,别让我讨厌你。”
    阿碧被这股力道扫了一下,踉跄着退了一步,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此刻的高湛面色肃然,哪里有素日的温和,她蓦然想起他的身份,再想起方才自己的造次,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她后怕地垂下头。
    高湛看着阿碧瑟瑟发抖的身体,无奈地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阿碧轻轻应了一声便转身告退,踉踉跄跄地离开修文殿,可是恨意却再度加深了,陆贞,都是你,自入宫以来你就处处与我作对,现如今还带给我这般屈辱,我一定会将我所有的痛苦偿还给你,加倍偿还!
    高湛也不再多做逗留,转身回到房内。经过阿碧这么一折腾,更令他下了决心,一定要将沈家的亲事尽早处理——沈嘉敏看他的眼神早已经超出了该有的界限,连举止也愈加亲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思绪渐渐有些混乱,他试着整理出一条线索来——倘若直接拒了这桩婚事,非但会让沈家颜面全无,就连一意促成这桩婚事的皇姐恐怕也会……
    也许,应该先同皇姐商量一下。
    想到这里,高湛立即冲向案前,取出信纸便落笔,岂才写下几个字房门就被人一下子撞开了,高湛不满地回头,随即看到元禄满脸大汗地靠在门框上,喘着粗气说道:“殿下,有件比天还大的事,您一定得知道才行!”
    “天大的事?”高湛不悦地看着元禄,如今对他来说,沈家的事、陆贞的事才算是天大的事情。
    “刚才……刚才忠叔告诉我,中午皇上问他,说陆姑娘早上来修文殿找殿下,不知道你们俩和好没有……”
    闻言,高湛刷地站起身直对着元禄急切问道:“你说什么?阿贞来过?”
    “是……是的,殿下,我刚才还去问了丹娘,她也说陆姑娘来过,还看见您……”元禄说到这里,又收了口,不敢再继续。
    “快说!”高湛喝道。
    元禄不敢隐藏,忙将余下言辞说完,“看见您和沈司珍在卿卿我我!”
    糟了!
    听罢元禄的最后一句话,高湛暗叫不好,毫不犹豫地拔腿就冲出去。
    元禄跟了他这么多年,哪里不懂主子的心思,立即跟在身后提醒道:“丹娘说了,陆姑娘刚去昭阳殿见皇上去了!”
    高湛冲进昭阳殿的时候,陆贞正要向孝昭帝报告瓷窑的事情,行完礼才开口,高湛就闯进来,不管不顾地就开口解释道:“阿贞! 你听我解释,我只是和沈嘉敏一起出去,其他别的什么事情都没做,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你来过修文殿!”说罢,也不管是否有他人在,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急切地说道:“你千万别误会。”
    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样子,陆贞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先前的不满、不悦、不开心、怀疑、悲伤、失望全部随着他掌心传来的热度蒸发得一干二净,此刻的她眼中的高湛,看起来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男子——是的呵,普通的男子,就像很早很早以前她眼中的小侍卫一般,只是因为恋人的不高兴,就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思及此,陆贞反而起了逗他的心思,于是便轻轻哼了一声,严肃着小脸淡淡道:“是吗?可是我明明看到你和她一起并肩骑马,好不开心。”
    就连这个也被撞到了,高湛愕然地看着陆贞,忍不住再度确定,“你看到了?”
    陆贞点头,静静地看着他。
    天哪,一个误会还没解开呢,另一个误会就又跳出来了,这让他如何解释得清楚!倘若换成往日,高湛必然可以说得清楚,可是此刻的他着急得根本就转不过心思,唯一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就是,“我真的和她只是在骑马而已。”
    陆贞斜睨了他一眼,轻轻挣脱了他的手,声音依然平静,“可是我听说,沈家都在办嫁妆了。”
    一听到这句话,高湛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再地表明自己的心,“那些都是谣言,除了你,我绝对不会娶别人的!”
    听到这句话,陆贞一下子就红了脸,别过头不再看他,岂料却与孝昭帝的眼神相撞。
    看着眼前这一番情形,孝昭帝岂能不知道真相,他一面看着高湛手足无措,一面又看到陆贞狡黠的目光,便知道陆贞的心思。虽然说看阿湛着急很好玩,但他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偏袒总是在所难免的,于是孝昭帝干咳一声,故意问陆贞:“怎么,又不高兴了?今天早上你不是还跟我说准备原谅阿湛了吗?”
    听到孝昭帝的这句话,陆贞也跟着红了脸,无奈地看着孝昭帝,“皇上……”
    话音还未落下,昭阳殿的大门口随即又闪出另一条身影,直直就扑倒在地上,陆贞定睛一看,却是元禄。他胡乱地朝孝昭帝磕了几下头,道了声:“参见皇上!”便急匆匆转过来朝陆贞道:“哎……陆大人,你可别生我们殿下的气!”
    陆贞这才知道这家伙是过来给高湛说好话的,只听见他一边喘气,一边努力将余下的话通通倒出来,“他今天陪沈司珍出去是因为要还沈司珍一个人情,就是帮你作证脱罪那档子事,要不然,殿下根本看都不会看她一眼的。”
    这一句话却令陆贞非常意外,她一直以为沈嘉敏之所以出手,不是奉了孝昭帝的命令,没想到……
    为了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忍不住看向孝昭帝和高湛,再度确认道:“皇上,沈司珍不是奉了你的命才帮我作证的吗?”
    孝昭帝听了陆贞的话也很是诧异,解释道:“没有啊,那天我是让元福跟娄青蔷打过招呼,你不是一直都跟着她的吗?”
    陆贞忙摇头,“不是,那天娄尚侍根本没出面,是沈司珍突然站出来帮我作证,王尚仪才没有治我的罪。”说到这里,她便停了下来,不再解释,反而看向高湛,“阿湛,你真的是为了我才……”
    听到她询问的语气,高湛却是松了一口气,连忙点了点头回答道:“是的,就连……”他一面说着,一面仔细看陆贞的面色已经缓和,连忙趁机将前事一并澄清,“那天在修文殿的事,也全是误会。那些观音像,我全部都砸掉了……”说罢,叹了口气,似是恳求,又似请求,“阿贞,你能不能别再生我气了?”
    陆贞却没有再接口,那一屋子的观音像对她来说根本就不一样,这一路走来,就是因为自己的面容与萧观音相似才有了那么多的奇遇:娄尚侍试图利用这一张脸来吸引孝昭帝的注意,借此让萧观音失宠;而王尚仪呢,也是因为这一张脸才对她处处刁难;可是,她不在乎,真的不在乎,后宫争斗从来就会有无数个理由,她不在乎这一切——唯独高湛不可以,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绝对不能掺杂任何的东西,如果……如果真的是替身,那么,一切就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思及此,陆贞的鼻子有些酸,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做出回应,面对着高湛热切的眼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眼见着两个人又陷入了僵局,孝昭帝也跟着捏了一把汗。他看了看陆贞微红的眼眶,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轻轻咳了一下,说道:“好了,你们两个,都听我好好说几句。”
    二人顺势便看向孝昭帝。
    看着眼前金童玉女般的一双璧人,孝昭帝的心里头便涌起了一股怜惜,想着他们连日来经历的波折,又想到这些事情的起因,孝昭帝很是内疚,“过去的事情就让它们都过去吧。观音之所以变成那样,全都是我和我母后造的孽。我是她的夫君,所以,我必须代她向你们道歉,希望你们能谅解。那天的事,是她太过分了。”
    说着,他便站直了身体,而后朝着陆贞和高湛作了一个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可把他们两个吓到了,二人慌忙上前扶住了他。
    孝昭帝顺势起身,拉着陆贞的手,坚定而诚恳地说道:“阿贞,我以大哥的名义跟你保证,这些年,我这个弟弟心里一直只有你一个人,绝没有把你当成其他人的替身。”
    尽管陆贞已经知道高湛对自己的心,可是从一国之君的口中道出来,依然令她震撼——这说明孝昭帝为高湛作保,意味着孝昭帝已经以另外一个方式告诉她,他必将会助她一臂之力。陆贞怔怔地听着,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应。
    “还不相信?好……”孝昭帝看着陆贞默然,以为她还不愿意相信,想了想,便向高湛招手,“阿湛,你过来。”
    高湛往前迈了一步,很是不解地看着孝昭帝,随即听到他命令道:“脱下衣服。”高湛大吃一惊,猛地抬头看向他,“皇兄……”
    孝昭帝蹙眉正色道:“听大哥的话!”
    虽然不是没有在陆贞面前袒胸露乳过,但之前毕竟是事出有因。此刻,孝昭帝却突然要他当面脱下衣服,高湛虽然尴尬疑惑,却还是遵从。而那一边的陆贞看到他真的动手宽衣解带,立即涨红了脸,慌忙转过了头。没想到孝昭帝却说道:“转过来。阿贞,你别害羞,看着这儿。”
    陆贞不敢违抗,小心翼翼地转过脸,看向孝昭帝所指的地方,原本打算只一眼就赶紧挪开,没想到目光才落下去就瞪大了眼。
    高湛……高湛的背上蜿蜒着一道长长的疤痕,触目惊心地摊在她的眼前。陆贞记得,自己先前也是见过他的背的,根本就没有这一道伤疤,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贞不自觉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孝昭帝,就听孝昭帝缓缓说道:“看到了吗?上次青镜殿大火,是他冲进去把你救出来的!”
    青镜殿大火……陆贞想起那道看不清的黑影,她一直以为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是因为太过思念生出的幻觉,原来竟是真的!
    她的耳朵嗡嗡地响着,泪水在眼眶里盘旋,孝昭帝依然在轻轻地说:“为了你,他差点连命都没了,可昏倒前他最后一句话是要我下令封锁消息,免得母后和观音知道后为难你……很早之前,他就把你看得比命都还重了,这样的男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摇着头,泪水跟着滑落,声音哽在喉咙里,却是一个字都发不出来,目光已经不禁紧紧地盯着高湛的身影。四目相对,他的双臂已经微微张开,下一秒,她便落在了他怀里,怀抱热得烫人,紧得几乎令她窒息。
    良久,陆贞才从甜蜜中回过神,蓦然想起殿内还有他人,忙试着想将高湛推开。岂料高湛反而拥得更紧,在她耳畔柔声说道:“别担心,皇兄早已经出去了。”
    陆贞这才松了口气,但是脸又开始烫起来。她被他拥在怀里,熟悉的气息在鼻端萦绕,久违的温暖令她根本就舍不得反抗。有多久了呢?想起来,他们吵架其实也没有多久的,可是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后怕,不过幸好,现在他依然在她的身边,没有离开。陆贞正兀自庆幸着,又听高湛在耳畔继续道:“以后看到什么事别转身就跑,好不好?”
    听着他低低的央求声,陆贞心一软,乖巧地应道:“好。”
    高湛用力地抱紧了她,继续说道:“要是再吵架,千万要听我的解释,好不好?”
    陆贞点了点头,听话地回答:“好。”
    “今天你怎么这么乖?”如此低眉顺眼,反倒让高湛大吃一惊,他略略往后一仰,却见到她满脸的泪水。
    她的手正紧紧地贴着他的脊背,在那道伤口上轻轻地摩挲着,声音带着隐隐的哭腔,“阿湛,我不知道你为了我竟然……”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听陆贞说完这句话,高湛这才放下心来,反手便搂住她,略带笑意地说:“好了,要是早知道苦肉计这么灵,当天我就应该把衣裳脱下来,也省得咱们折腾这么久。”
    陆贞破涕为笑,本能地想要拍一下他的后背以示惩罚,手才扬起,就想起那道伤疤,便又轻轻地落下。
    高湛见她止住了泪水,方才说:“刚才皇兄也保证了,绝对不会让我娶沈嘉敏,你放心,明早我就去说清楚,绝对不会让你再为这件事伤心。”
    陆贞迟疑了一下,依然有些担心,总觉得事情来得太顺利了,感觉反而不真实。可是她也不愿意就将自己的想法道出,免得彼此间又生出嫌隙来,便顺势说道:“那你要好好补偿沈家,别让他们太丢面子。”
    高湛温和一笑,“这是自然。”
    陆贞踌躇了一下,手心又贴到那道伤疤上,轻声问道:“你的伤好些了没有?”
    高湛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明白陆贞指的是什么,满不在乎地应道:“早好了,都是小伤。”
    陆贞秀眉一拧,怀疑地看着他,“怎么可能?那天我明明看到你流了好多的血。”
    “我是经常带兵的人,那些伤不算什么。”高湛说着便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而后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来,放在她的手上。陆贞定睛一看,居然是那只白虎,心里登时盈满了欢喜,雪白的老虎已经被重新粘好了,虽然有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但是依然不影响它的外观。高湛轻轻地摩挲着白虎的头,感慨地说:“当初皇兄的使者把它带给我的时候,我不知有多高兴。在平州的时候,我被流民们围住,好几天断水断粮,要是没有它,我还真的坚持不下去。”
    一想起他在外所受的苦,陆贞满是心疼,仰头看着他的脸颊,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鬓角,另一只手也跟着触碰白虎小小的头,便在此时与他的指尖交叠在一起,她看见他转头看着她的眸子晶晶亮,一瞬间,两人仿佛是心有灵犀。
    六个字便同时从他们的口中念出来——
    “定不负,相思意。”
    一同陆贞和好,高湛就立即开始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心意,而第一件要做的,自然就是找到沈嘉彦,将自己的想法清楚明白地道出来。庆幸的是,沈嘉彦虽然面色并不好,却终究还是明事理之人,并没有太为难高湛,甚至还愿意代他向沈嘉敏解释。唯一令高湛愧疚的是,沈嘉彦拒绝了他想要认沈嘉敏为义妹并将她封为公主的想法。
    不过,这个并没有影响到高湛的心情,此刻的他,全身心都挂在了陆贞的身上。
    而陆贞呢,却是与高湛相反,虽然说两人重归于好令她的心情开朗许多,可是宫里的明争暗斗让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而且,此刻的她心里头还为另一件事而牵挂着。
    是以,她与高湛在一起时依然有些心思恍惚,就连在泥坯上刻花都未能将自己的功夫悉数展现出来,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是他此刻正握着自己的手,两个人合力刻出来的花样自然不会太尽人意,一待花样完成,陆贞便迫不及待地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下了一个评论,“还过得去。”
    高湛看了她一眼,也拿过来,装模作样地开始评价,“雕工倒是不错,只是花纹不对。”陆贞微微蹙眉,正待发问,就听他继续接了一句,“要是龙凤呈祥,就更好了。”
    陆贞微微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高湛轻轻抱住她,深情地说道:“阿贞,今天我已经向皇兄提过,等你三年孝期一满,他就为我俩赐婚。”
    陆贞大吃一惊,脱口便道:“这……这么快?”
    高湛肯定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简直想马上成亲。不过,我知道,你还想亲手为父亲报仇,还想等到孝期过去,而我也需要时间去对付娄氏……所以,我只能再麻烦你多等一段时间。只是我们的事,知道的人总归会越来越多,以后,你会遇到更多的刁难,更多的明枪暗箭……”
    陆贞踌躇了一下,“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并不想做什么太子妃。”
    闻言,高湛甚是奇怪,“为什么?”
    陆贞反手抱住他,轻轻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不管是杨姑姑还是杜师傅,都有意无意地提醒过我——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了,就必须得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有朝一日,你的身边还会出现其他的女人。”
    “这……”听罢此言,高湛略有些为难,他想了想,努力解释道:“生在皇室,这种事情的确难免,就连皇兄不是也有好几个挂名的妃子。”看到陆贞的脸色微微黯然,高湛连忙信誓旦旦保证道,“不过你放心,如果我真的迫不得已要纳别的女人进府,也绝不会让她们影响到你。”
    可是这样的保证并没有让陆贞的担忧有丝毫的释怀,她抬眉反问道:“难道你也想把她们像宫里的那些妃子一样,有名无实地锁在后院一辈子吗?”
    高湛哑然,良久才勉强解释道:“皇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知道。”陆贞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可是我还是有些难过。皇上明明只喜欢贵妃娘娘,可他还娶了那么多的妃子。”她想起了死去的赵丽嫔,那个因她而死去的妃子,还有更多的,她不知道的,也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妃子,“她们也都是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孩子啊,个个都长得那么美,要是嫁给平常人家,不知道她们的丈夫会多么快活,她们肯定也是希望和丈夫敬爱,生很多孩子,有个美满的人生。可是她们现在却硬生生地被锁在了宫中,抱着一个虚无的希望,守一辈子活寡……”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着,倘若她和高湛之间真的能够修成正果,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以后也将会面对这样的女子呢?一想到这里,她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高湛自然察觉到了她的恐惧,可是此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解答她的疑惑,因为连高湛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解决,可是当下却不能让她再继续胡思乱想了,否则的话,还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呢。思及此,他赶紧岔开话题,用的自然也是陆贞最感兴趣的,“好了,皇兄的事,我们就别管了。咱们还是说说你筹办官窑的事吧,最近进展怎么样了?”
    陆贞并没有让高湛如愿,她抬起头看着他,严肃地说道:“阿湛,你别岔开话题。我是真的觉得,男人如果希望女人一辈子只爱他一个,那么,他这一生就不应该对其他任何女人付出感情,甚至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也不行。如果你不能认可这一点,我宁愿不做什么太子妃。”
    这是她担心已久的事情,也是她必须摊开说明白的,不是想要专宠,而是为了彼此间的感情。她不自私,但是也不可能大方到自己的感情里有第三个人存在,就算是身体,也不可以!
    看着陆贞严肃而认真的神色,高湛半天没有办法从震撼中出来。他一直以为三妻六妾没有什么不对,毕竟身为皇子,身边只有一人才是怪事。可现在,她却用这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此刻的高湛又是欢喜又是为难,欢喜的是,他的阿贞终于愿意表现出对自己的在乎;为难的是,即便他愿意,朝中的大臣也未必会同意如此。他的思绪翻转了良久,终究还是无法从中平静下来,只是胡乱地应道:“好,我知道了。放心,我会好好去想想该怎么做。”
    看着高湛起起伏伏的面色,陆贞也觉得自己说得太过郑重,虽然说有些事情必须要说清楚才可以,但是让高湛立即接受,她也觉得太为难他。思及此,她赶紧拉住他的手,试着解释道:“阿湛,我不是想逼你……”
    高湛看着她紧张的神色,忍不住笑起来,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反过来安抚她道:“好啦,别解释啦。爱吃醋就往明了说,不用拉着皇兄当靶子。”
    听着他取笑的话,陆贞无奈地笑了笑,也不否认,因为说起来,这还真的是吃醋呢。
    高湛便趁机转了话题,“不过,以后你身份不同了,所以要加倍小心,我会让忠叔暗中派人保护你,你尽量不要一个人去仁寿殿,也离娄青蔷远一些。”
    陆贞微微一笑,“放心吧,我早就和她闹翻了。”
    “那就行。”高湛依然放不下心,提醒道:“娄氏那边的人,你离得越远越好。”
    陆贞点了点头,又道:“至于官窑的事,还真的没那么方便。我想过了,开一个瓷窑容易,可官窑毕竟挂着皇家牌子,无论是工艺、窑工,都得是北齐最好的才行。我想要帮皇上多找些资源,可京里烧瓷的就那么几家,以前做生意的时候,我和他们都打过交道,可现在大家都以为我已经死了……”
    高湛微微一笑,“这好办,你随便让什么人冒充一下,你戴着纱帽,在旁边指点就好。”
    陆贞一听,豁然开朗,“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心结一解除,二人便轻松多了,又说了一些话,一直到夜深,高湛才离开。
    而陆贞却是一宿无眠,脑海里反复回想着今夜的情形,一颗心也就跟着惴惴不安,这是她第一次在爱情中正面向高湛提出了要求。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高湛必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倘若换了寻常人家可能不难,可是,现在高湛的身份是太子,未来的天子。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实在太惊世骇俗,高湛会答应她吗?她没有把握,但是她知道,她要的幸福,必须依靠自己争取。
    是的,必须靠自己争取。
    如今的一切,不都是靠她努力而来的吗?
她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又紧紧地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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