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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屏春暖》 欣欣向荣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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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3 23:22:20
50、第五十章

    到了门前,天上有些落雪,梅鹤鸣抬头看了看天儿,望了望前头已进去的宛娘,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念头,若这雪下的大些便好了,如此便能耽搁几日,越临近倒越有些不舍起来。

    到前头把明儿要带回去的东西过了一遍,年礼早让天寿儿跟着,先送回了京里,他带回去的不过是些玩意儿,给祖父的,祖母的,父母的,两位哥哥,嫂子们的,一一置办停当,虽说就数着他年纪小,可该进的心也要进。

    瞧了前头,就急脚的去了后宅,宛娘却不在外间里做针线,听得里间有说话声儿,梅鹤鸣没就进去,立在帘子外头,听里头说什么。

    只听宛娘道:“刚落了雪,这路上冷呢,再戴上两件大毛的衣裳,回头冻病了,大年节的倒晦气了。”

    吴婆子倒是笑了:“可见奶奶如今上心着爷了,知冷着热的想着,这才好,也不辜负了爷对奶奶的一片心了,爷若知道,心里不定多欢喜呢。”

    宛娘心里暗道:狗屁心,不过当她是个玩意罢了,便是比明月楼那些粉头强些,可又能强到哪儿去,只不过如今不得不演这出戏来,让梅鹤鸣放松了警惕,才得寻出机会来。

    宛娘余光早瞧见外头的人影,知道就是梅鹤鸣,除了他,谁还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听壁角,故此打叠起精神,说了这些,知道这些话具被外头的梅鹤鸣听在耳里,还故作娇羞的说了一句:“不许妈妈跟他说。”

    梅鹤鸣却伸手撩开暖帘道:“还用妈妈说,爷早听了个真真儿的。”迈步走进来,只见宛娘坐在窗下的贵妃榻上,看吴婆子收拾他的行装,两个丫头搬了梯子从那头顶柜上往下拿东西,瞧着包袱,收拾的差不多了。

    觑着宛娘,不禁有些有些错不开眼,刚头没细端详,这会儿一瞧,想是在陈府里吃多了酒,一张腻白小脸儿团着红晕,粉嫩嫩红扑扑的好看,这屋里通了地龙,又燃着熏炉,虽是数九寒天,却温暖如春,那些厚实的袄裙自然穿不住,已经换了一套家常的衣裳。

    白衫儿茜红裙儿,想是吃下的酒反上热来,连比甲都没穿,腰间倒是系了挑翠绿的汗巾子,上头绣着几朵艳艳的海棠花,跟她头上簪在鬓边的正相映,越发显得腰肢细软,纤侬合度,天然一段妩媚尽堆眉间,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说起来,这人也怪,先开头在清河县时,梅鹤鸣虽被宛娘所惑,也是贪了个新鲜,想挑弄这妇人云,雨一番罢了,谁还想个长久,若宛娘当时便顺了他,估摸早也厌烦了,便是宛娘越不想跟他,倒越勾起了他的心思,就跟那馋虫一样,不勾还罢了,越勾越放不下,后费了这些心思手段,好容易弄到手里,至如今,早已不复当时心思。

    瞧着瞧着,就真对了眼上了心,瞧宛娘是怎么瞧怎么好,如何看如何顺眼顺心,哪里还能丢开。

    这会儿听见宛娘也对自己存了心意,梅鹤鸣只觉心里熨帖非常,走过去挨着宛娘身边儿坐了,凑到她耳朵边儿上调笑:“怎就不让告诉爷知道了,你倒是跟爷好好说说……”对着宛娘耳后那颗朱砂痣吹了口气……

    吴婆子见了,忙三两下收拾了,跟两个丫头退了出去,宛娘见屋里没了人,梅鹤鸣这厮显然不怀好意,不觉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些距离,不想梅鹤鸣倒跟着挪过来,伸手来接宛娘手里吃了一半的茶道:“爷可也口渴呢,宛娘既心疼爷,给爷吃一口你手里的茶可好?”

    宛娘只得把手里的茶递到他手边儿,梅鹤鸣低头,只见衫袖子有些松,宛娘一抬手,袖儿滑下,露出纤细玉腕下白花花一截小臂,赛雪欺霜,戴了两只红彤彤的玛瑙玉镯,红白相映,倒让人更忍不住动意。

    梅鹤鸣接了茶盏,放到一边,一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拉一拽,便把她搂在怀里,道:“我的宛娘,这茶哪里解的了爷的渴,还是宛娘的香涎,给爷尝了才是真……”低头就堵住宛娘一张红菱小口,裹住香舌砸吮起来,砸了半晌儿,起了淫兴,手落下,寻到宛娘腰间汗巾轻轻一扯……

    宛娘急忙去救身下湘裙,早被梅鹤鸣快手快脚的扯了去,转个身把她按到贵妃塌上,也不及脱自己的袍子,只撩起下摆,松了腰带,露出胯下硬挺紫胀的物事来,笑道:“亲亲宛娘,既知爷的心意,先让爷自在自在是正经,你家这位小爷硬将起来,容爷吃口茶的功夫都没的,一心惦记着宛娘那洞中美景,恨不得立时便钻了进去,哪还顾得其他……”一伸手扯落宛娘亵裤,把她两条白生生的玉腿儿盘在腰间,便入了进去……

    宛娘被他一弄,身下胀痛起来,不禁哼了两声,梅鹤鸣倒更来了兴致,一边弄,还一边道:“这一去,多少日子挨不得亲亲,宛娘且忍这一时疼,让爷恣意弄上一场才好……”说着,索性把她两条腿儿扛在肩上,越发大出大进的狠弄起来……

    这个姿势次次直捣深处,弄的宛娘疼的不行,宛娘越疼,梅鹤鸣反而觉得越加畅美难言,在宛娘这芙蓉穴中已不知几经出入,却仍如处,子一般,男人得此绝品,谁肯丢舍,这一番直弄到掌灯时分才止住,唤人备水沐浴过后,两人才重新坐道外间炕上吃晚饭。

    梅鹤鸣让人筛了一壶酒过来,执壶倒满翠玉盏,亲手递到宛娘手里道:“宛娘的心爷知了,如今这样也不是个下处,爷自会给你个妥当的交代,宛娘放心,待爷从京里回来,你自然知道爷的心,只宛娘一心一意跟着爷,爷这里赌个誓,此生定不负宛娘,且吃了这盏酒,记下今儿爷的誓,明儿瞧瞧应不应。”

    宛娘没去接酒,只有些怔愣的瞧着他,烛火跳动,映进他的眼里,竟仿佛闪动着几丝绚丽光彩,这些话他说的倒顺溜,听上去也仿似情真意切,却不知跟多少人说过,诅咒发誓如果能有用,这世上大约早就太平了。

    宛娘微微垂眸,伸手接了酒盏过来,唇角却牵起一个冷笑,再抬起来,落入梅鹤鸣眼中,却是一片盈盈软软的娇羞。

    宛娘没说什么,只把盏中的酒吃尽了,梅鹤鸣便欢喜的没法儿,只觉活了快三十个春秋,今儿才真正畅快了,搂着宛娘爱的不知怎么着。

    一时饭必,兴致也未减分毫,让人撤了饭食,置办了几样精致细点,重暖了酒来,挪到里间炕上,跟宛娘并肩叠股接着吃,吃到兴处,抱着宛娘便又寻那枕中桃园,几经□,云雨绸缪……

    这一夜却没得消停一刻,直折腾到鸡鸣五更,才算尽兴,宛娘疲倦已极,早睡了过去,梅鹤鸣却望了怀中人儿许久,只觉怎就如此难舍难离。

    帐外吴婆子小声道:“爷,该起了,已是五更过了。”梅鹤鸣微微叹口气,轻手轻脚把宛娘从怀里挪开,捻着锦被严严实实裹住,才下床洗漱,穿妥衣裳,收拾停当,又回身撩起帐子,瞧了瞧被中高卧的人儿,才放下床帐,走了出。

    到了外间披上狐裘,对吴婆子吩咐:“好生服侍你家奶奶,若她去陈府走动,跟轿的人多遣几个,记得早去早回,不可落了晚,衣裳记得早晚添换,吃食上更要小心,莫忘了吃药……”叮嘱了不知多少话,见吴婆子一一答应了,才去了。

    吴婆子送爷出了二门,才回转过来,收拾安排过年事宜,这眼瞅就是小年,虽说爷走了,这宅子里可还有个正经主子呢,里外收拾,却也没得多少清闲。

    只自打爷走了,吴婆子在一边暗暗品度宛娘,倒有些猜不透了,爷临走那日,瞧奶奶那意思倒真有些动心动情的舍不开,可爷这真走了,奶奶这儿倒也没看出多少思念愁苦来,每日该怎样还怎样,也没说问问爷到哪儿了,可捎了信来等等。

    话说过了二十三,便摆着手指头数着年了,天也越发冷上来,宛娘怕冷更是连门都不出了,到了腊月二十三这一日,陈府里的吴氏来请,说他府里一株腊梅一早开了,合着腊梅报春的景儿,邀宛娘过去吃酒赏梅也说说话儿。

    吴婆子记着爷的话,便多带着几个人跟去散了半日,至下半晌儿,才从陈府出来,暖轿刚至这边大门口,远远就瞧见一辆熟悉的车马。

    落了轿,吴婆子才认出,可不是梅府里的马车,车把式正是老夏头,老夏头一见吴婆子,忙赶着上前行礼。

    吴婆子瞥了他两眼道:“你怎跑这儿来了?”那老夏头忙道:“哪是老头子乐意跑这一趟,大冷的天,今儿又是小年,还不是府里的奶奶们非要过来。”

    吴婆子一愣:“你说谁来了?”老夏头道:“府里的二娘三娘,说爷既回京了,这边撂下个奶奶独个过年有什么趣儿,倒不如接进府去,姐妹几个在一块儿守岁,也省得冷清清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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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3 23:22:31
51、第五十一章  

    吴婆子一听是这两个,不禁皱了皱眉头,若是旁人还好应付,这两位却有些棘手,爷当年娶的虽是工部侍郎之女,却是忠靖侯府那位老太太的外甥孙女儿,这忠靖侯府又是他们梅府里老太太的娘家,这亲里套着亲呢。

    老太太是侯府里正经的嫡出姑娘,当年许了老太爷,也算名副其实的下嫁,故此在梅府里,举凡老太太说一句话,就是老太爷也不敢逆着,不是如此,自家这位爷也不能成了今日这个霸王性情。

    爷自小养在老太太跟前,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谁曾说过半个不字,到了成亲的年纪,老太太更是满京城的闺秀都相看了,不是嫌这个生的不标致,就是嫌那个性子不好,或是说话声儿粗,不好听,脚太大的,肉皮不细粉的,身段不婀娜的……那真是挑挑拣拣,怎样都不如意。

    白等忠靖侯府这位老太太做了个大媒,说:“我倒是有个外甥孙女,就是潘侍郎之女,因是九月里桂花开的时候落生的,起了个闺名唤作桂娘,生的倒好,配你家鹤鸣正合适。”虽有着嫂子的人情,老太太还是去相看过了。

    模样生的倒也标致,最难得一个温吞好性儿,又只是个侍郎的闺女,赶明儿也不能仗着娘家的势辖制丈夫,老太太这才点头应了。

    老夏头嘴里的二娘三娘是有些抬举了,这两个本是奶奶的陪房丫头,香巧翠玉,惯在房里头使唤的,后奶奶去了,便收成侍妾,带了来青州,因有这个来历,也比旁人有几分胆色,平日爷的规矩大,她们也敢放肆,这会儿想是瞧着爷走了,觑着空使坏来了。

    就凭爷如今对宛娘这着紧样儿,府里的侍妾若是还想过太平日子,好生猫着是正经,非过来上赶着找不自在,过后有她们后悔的时候。

    虽知道这些,那两个也算半个主子,吴婆子却不好往外捻人,只得回来扶着宛娘下了轿子,禀了这话儿。

    吴婆子是琢磨着,这宅子从买下那日,就是宛娘的名儿,房产地契如今都在奶奶匣子里收着呢,这边不是梅府,只宛娘说一声,把那两位请出来也不难。

    再说,宛娘是个好清静的,试想为着明月楼一个婊子,奶奶还跟爷打了那么些日子,这两个侍妾必然不会见的。

    哪想到宛娘一听却道:“今儿是小年,既然来了客,我也需好生招待一番才是道理,免得将来爷家来,倒埋怨我怠慢了他的人。”

    吴婆子愣怔一瞬,忙道:“奶奶这话从哪儿说的,爷怎会埋怨奶奶,如今这些日子,爷哪里回过府里,不都在这边宅子里吗,连年下理事都挪到了这边来,奶奶可莫要想不开,虽说是爷的侍妾,跟奶奶却碍不着的。”

    宛娘不禁暗暗冷笑,碍不着,这两个能找上门来?不过,早不来晚不来,非等梅鹤鸣走了来,不用想,肯定是来找她麻烦来了,便不是找她麻烦,也必然是口蜜腹剑不定想着什么阴招害她呢。

    宛娘倒不是想见梅鹤鸣的侍妾,是掂量着,这或许是个机会也不一定,如今虽说自己能走出这个宅门了,却步步皆有人跟着,即便出了这个宅门,至多便是去陈府里走动走动,虽梅鹤鸣不在青州,她依旧跟坐牢差不多少,梅鹤鸣这两个小妾或许就是变数。

    想着这些,便道:“虽碍不着,总是爷的人,我不见她们,难逃出个理字去。”吴婆子没辙,进了府抓了个小厮问:“二娘三娘可是在前头?”小厮摇摇头道:“进二门去了。”吴婆子暗暗叫糟。

    跟着宛娘刚进了二门粉壁,迎头一个丫头撞上来,差点儿撞了吴婆子一个倒踉跄,吴婆子一把抓住她道:“作死的小蹄子,瞎撞什么,看撞到奶奶爷剥了你的皮。”站定了才看见正是屋里伺候的小莲。

    吴婆子道:“怎么是你?”小莲忙扑通一声跪在宛娘跟前道:“奶奶饶命,可不怨奴婢,二娘三娘直闯进了屋里,一通乱翻,奴婢上前拦阻说,这是奶奶的屋子,被二娘反正打了两巴掌,说这儿是爷的宅子,她们是爷的正经女人,虽不是正头妻子,比那什么外头没名没份的总强些。”一边说一遍抽搭着好不委屈。

    宛娘低头看她,只见小莲脸上一边一个红红的五指印子,可见下手多重,想来是恨不得打自己脸上的,这两人如此作为,宛娘心里倒越发高兴起来,这说明这是两个蠢妇人,但能长点儿脑子的,也没有这么闹的,先不说她们在府里也不是多得宠的主儿,便是得宠,以梅鹤鸣那个毒辣阴狠的性子,这两个妇人也别想落到好去。

    真有心计的,这时候就该顶着一张笑脸,先把自己稳住了,再谋个妥帖的算计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给处置了,这才是高招,这样明目张胆打上门来,简直蠢的没边儿了。

    宛娘扶起小莲安慰她:“你莫怕,我知道不干你事。”迈步进了自己院里,就见房里的丫头婆子均被赶了出来,立在廊檐下。

    吴婆子喝道:“不好好的在屋里守着,都出来作甚?”屋里的香巧翠玉听见吴婆子的声儿,也真有些怵。

    这两人倚仗这是正经奶奶的陪房丫头,平常在府里便好欺压旁的妾侍,惯是个喜欢拔尖的,只梅鹤鸣不总在府里,便是回来,她们俩在跟前老老实实的伺候着,梅鹤鸣也不理会她们平日作为,倒让这两人的胆子越发大起来。

    平常梅鹤鸣便是极少在府里住着,一年里,到年底这一月总是要在府里的,日子虽少,总算有几日,自打被清河县这个寡妇给迷了心魂之后,连年下都不回府了,竟让她们这些人在府里守活寡,别人便忍下了,香巧翠玉却忍不得。

    两人商量着,怎生出口恶气才好,翠玉还算有点成算,怕惹出事来便道:“这寡妇如今可是爷的心尖子,为着她,明月楼的□都舍了,清河县的明珠院也砸了,咱俩若找过去,岂不自讨没趣儿,别回头吃不着鱼反惹上一身腥吧!”

    香巧却哼了一声道:“偏你没胆儿,你也不想想,若是爷真拿她是个心尖子,哪有不纳进府的道理,巴巴的外头置办个宅子,妻不妻,妾不妾的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咱们正经的侍妾还怕她一个外室不成,不定爷就图个新鲜罢了,估摸这会儿也差不多厌烦了,不然这次回京怎不带了去,倒丢在这青州府里作甚?便是没厌了她,想她一个乡野出身,没见过世面的寡妇,咱们便是欺上门去,她敢怎样不成。”

    一番话说的翠玉心思活动,两人这才趁着今儿小年来了这边,一进宅子,两人这心里越发嫉恨上来,这宅子虽不如府里头体面大气,却处处透着精心布置的影儿,进了内宅宛娘的屋子里,见这屋的家具摆设,桌案板凳,就连床帐都是贡上的紫锦,说不出富贵体面。

    再瞧那妆台上的首饰匣子,珍珠,玛瑙,翠玉,琥珀,无一不有,珠光宝气明晃晃照的人眼花,只这一匣子首饰也不知值多少银子了。

    两人瞧着眼馋,对着镜子把那匣子里的钗环插戴了许多在自己头上,末了,两人都瞧上了底儿上的金镶火玉簪子,你争我夺的正抢着,就听见外头吴婆子的喝骂声。

    两人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还未及整理头上的钗环,只见吴婆子扶着一个打扮体面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一照面,香巧跟翠玉就更放了心,就这么个姿色平常的妇人,怎会是爷的心尖子,况还是个寡妇。

    两人眉间的松懈尽数落在宛娘眼里,宛娘打量屋里一遭,心里暗道:却是两个蠢货,跟了梅鹤鸣哪厮这些年,倒半点儿心计也未学到。

    宛娘扫过妆台上散落的首饰匣子,目光闪了闪,倒是先蹲身一福温顺的道:“两位姐姐万福。”香巧翠玉一瞧她先矮了半头,更是什么都不怕了,却也还了个礼。

    香巧嘴厉,先开口道:“妹妹不在屋里,姐姐们就先进来坐了,妹妹可不要怪姐姐失礼。”吴婆子脸色却沉了沉道:“爷一早便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可进这内宅里来,二娘三娘今日闯进来,可是忘了爷的规矩不成。”

    两人眼里闪过些许惧色,宛娘忽笑道:“妈妈这话差了,两位姐姐哪是闲杂人等,来瞧妹妹,自是妹妹的福气了。”

    吴婆子倒不想宛娘今日任般好脾气,扫了眼香巧翠玉头上的钗环,不大客气的道:“二娘三娘头上戴的可都是爷赠给我们奶奶的东西,若是不见了,赶明儿追究起来……”她话没说完,香巧翠玉就忙着摘头上的东西,却被宛娘止住道:“两位姐姐既然喜欢,便拿去吧!你我都是爷的女人,谁戴着还不都一样。”

    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倒是没想到这寡妇如此懦弱的性子,都被她们欺到头上来了,还如此专拣好的说,倒越发来了胆气,也不理会吴婆子的冷眼,想着今儿的便宜占够了,跟宛娘撂了几句托大的话,便告辞去了。

    宛娘直送两人至二门外,才回转,吴婆子却道:“奶奶怎如此软性儿,让着她们作甚,越发让她们欺了奶奶?”

    宛娘道:“我是给爷留些面子,真打闹起来也不成话。”说着在妆台边上立了会儿,才道:“没了什么东西,点出来一一记下,赶明儿爷回来了,也好有个去处。”

    吴婆子忙跟小莲两个收拾点东西,旁的倒没什么,只首饰匣子里没了不少东西,小莲细细瞧了一遍道:“两支八宝凤头钗,刚头二娘三娘插在头上了,前些日子爷寻回来的一对水头极好的翠玉镯子,也不见了影儿,哎呀!匣子最底下那几块碎银子怎的也没了……”

    吴婆子恨恨的道:“真真两个眼皮子钱手黑的家贼,连银子都偷了去。”宛娘袖子里袖着几块碎银子,心话儿:本来她还愁呢,就是跑也得有盘缠银子啊,如今她虽是穿金裹银的,可哪一样都当不得钱使,首饰,衣裳都是有数的,这几块碎银子还是吴婆子从账房里支领出来,预备着赏人或是有个什么事的。

    宛娘费尽心机谋了些日子了,今儿才得了机会,活该那俩蠢货倒霉,赶明儿自有梅鹤鸣审她们,跟自己没干系。

    银子有了,还需做件不起眼的衣裳,如今身上这些却都穿不出去的,等预备好了衣裳,再等到合适机缘,可不就溜之大吉了。

    到了这会儿,宛娘才算瞧见了点儿光亮,或许,真能逃出梅鹤鸣的魔掌,从此远走高飞自在去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3 23:22:42
52、第五十二章

    吴婆子立在廊下抖了抖身上的雪,抬头看了看天色,从二十五晚晌儿就开始落雪,到今儿都二十七了,也没见停的意思。

    丫头打起暖帘,吴婆子走了进去,外间炕上,宛娘正在灯底下做针线,也不知什么活计,值得这样没黑没白的做。

    宛娘瞧见吴婆子,把手里缝了一半的衣裳塞到旁边,落下目光,见吴婆子脚下都湿了半截,瞄了瞄窗外,只些许瞧见些雪扑灯影,便问:“外头的雪还未停吗?”

    吴婆子道:“可不是,哪有停的势头,倒是越发大起来,虽说大雪照丰年是个好兆头,可若再下上几日,路上就更难行走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怕,那穷的揭不开锅的,就要熬日子了,这年可也不好过的,好在这雪下的晚了几日,没把咱们爷阻到半路上。”换了干爽的鞋,让小丫头把湿鞋拿到下面炭火盆子边上烤着。

    宛娘道:“您老人家倒是忧国忧民起来,那些穷苦人家,下不下雪的都难过,这正是年关难过,说的可不就是穷人。”

    吴婆子让丫头给宛娘换了滚烫的茶,递在她手里道:“奶奶这话也不尽然,便是咱们梅府这样的世家宅门里,前些年遇上这年关也是不好过的,统共就那几个进钱的营生,偏满眼都是花钱的地儿,平日还勉强支应,赶上个年节,也能把人愁死,当家理事的是咱们大房的奶奶,是个心里有计较的,可便是再能算计,前些年一道过年,也是愁的不行,觉都睡不好,后来咱们爷打出来做大了买卖,这几年,府里才宽余上来,也莫怨老太太偏疼,咱们家这位爷啊,别瞧着性子霸了些,底下的能耐真有呢,竟是个活脱脱的财神爷,就是名声不大好,虽手上有钱使,总不如当官体面,就为这,老太爷一见了咱们爷就唠叨呢。”

    说着暗暗瞄了宛娘一眼继续道:“说起这个,老奴还得劝奶奶一句,这男人家哪有不贪新鲜的,却也不是没真心,老奴在一边瞧着爷对奶奶下的那些心思,是真真假不了的,如今爷身边虽有几个侍妾,正经的却没有,奶奶若是哄的爷欢喜,拘着爷的心,得个一儿半女,日后便是爷续一房进来,奶奶还怕什么?”

    宛娘不禁暗惊,心话儿,难道被她瞧破了自己的心思不成,说这些话给她听,却是为着什么?可惜便是吴婆子舌翻莲花,宛娘心里的主意也变不了。

    梅鹤鸣待自己那些心思,不过是贪着自己新鲜特别,跟那些顺着他来的女人不一样罢了,如今这是还没腻烦呢,自然千好万好,赶明儿腻了,跟旁的女人有什么不同,说不得还更不如了,倒该早做计较脱开他的掌握,才是明智之举。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妈妈的好意宛娘知道,待爷回转,宛娘自当尽心侍奉。”虽她应的爽快,吴婆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

    自打上回闹了一场,宛娘的性子越发难琢磨起来,若说对爷无心,也不像,若说有意,爷这都走了多少日子了,也没见她问上一句,亏了爷还巴巴的让人捎信来报平安,还有对香巧翠玉两人。

    那两个上回从这里得了便宜过后,也不知思量些什么,倒是隔三差五就撞过来,宛娘倒是好性儿的迎着,那俩可是什么好货色,不定安的什么坏心呢,宛娘却一心当了正经说话儿的姐妹,连点儿防备心都没有,这么个性子亏了当初没进府去,便是有爷护着,进了府还不定怎样呢。

    正说着外头丫头道:“二娘三娘来了。”吴婆子不禁暗暗皱眉,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定又惦记什么东西了,悄让丫头把屋里宛娘的妆匣子收起来。

    香巧翠玉两人在宛娘这儿得了些好处,心里倒是越发不平起来,想这宛娘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寡妇,怎么身边得了这么些好东西,穿金戴银的打扮起来,都赶上当初爷的正头奶奶了,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倒比明月楼那个粉头月卿还厉害几分,霸住了爷的宠,让她们连面儿都见不着。

    来了几回暗暗忖度,也没瞧出什么来,姿色寻常,不会弹词,更不会唱曲儿,木呆呆的就知道做针线,哪有什么风情,也就脸皮白净了些,这也不算多稀罕,性子也傻,毫无心机,怎生想个法儿算计着她失了爷的宠才好。

    即便算计不上她,两人这会儿跟她常往来,等爷回来,不是也能瞧见爷的面了吗,两人心里打着诸多主意,哪里肯不来,多大的雪也拦不住。

    本来前几次宛娘打点起精神应付这两个蠢女人,是想从这两个女人身上找到能出去的机会,怎耐至今都没寻着,基本上来说,这里的女人都是不出门的,一年中可以出门的日子就那几天,离着现在最近的就是元宵节。

    宛娘记得梅鹤鸣跟她说,十五之前便要回来的,若梅鹤鸣回来了,自己即便有机会逃出去,成功的概率也会大大降低。

    随着日子越来越快的滑过去,宛娘心里也越发焦急起来,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应付这两人,略说了几句话,便推说身上不好。

    吴婆一瞧,借着这个由头把香巧翠玉请了出去,香巧翠玉吃了一次冷待,心里虽有些不自在,却也没就此罢休,到了初一这日过来拜年,过后仍是三五日便来一趟。

    话说时间迅速,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宛娘心里是把漫天的神佛都拜了个遍,就盼着梅鹤鸣回不来,老天还算开眼,从正月十三就开始落雪,到了今儿后半晌儿才停下,雪虽比不得前次那场,却也连着下了两日,吴婆子道:“今年的雪倒是勤,听见小厮说城外的官道上积的都是雪呢,马车走着都打滑,想来爷是赶不回来过十五了。”

    见宛娘脸上有些不虞之色,便劝道:“爷不回来也没什么,陈夫人不是邀着奶奶晚上去瞧灯吗,奶奶且去散散吧!一年里才赶上这么一回,在家里闷着做什么,咱们青州府的灯节虽比不得京城,也很是闹热,两县八乡里的百姓都赶到青州城里来看灯呢。”

    宛娘却摇摇头道:“人家夫妻出去看灯,我若跟去,陈大人不免要避开去,却搅了人家夫妻倒没意思。”宛娘自然也不傻,跟着陈夫人出去,哪里还能跑的了,吴氏身边丫头婆子的,人口众多,一人一双眼睛搁哪儿瞅着,她跑哪儿去,却是要香巧翠玉两个最为恰当。

    她瞧了些日子,那两个举凡出来,身边只带着小丫头,坐着车就来了,没那些尾巴跟着,便是有个车夫到了街上,自然守着马车等着她们,没有跟着逛的理儿,只是这都吃过了晚上饭,怎还不见影儿。

    前次两人过来就跟她说了,邀着正月十五一起出外观灯呢,瞧那两人眼色,定是想要使什么坏了,宛娘倒是怕她俩不使坏,若使坏就更得了机会脱逃。

    正想着,外头丫头回说:“二娘三娘来了。”宛娘心里一喜,站起来迎出去道:“我还说你们害怕雪天路滑,不出来了呢。”

    香巧咯咯笑了几声道:“一年就这么一回,不去逛逛可不亏了,妹妹也快收拾了,趁着早,咱们先出去,把那街上的花灯先瞧一遍,晚了人一多,可就瞧不底细了。”

    宛娘便让两人稍待,也不用丫头伺候,自己进去换了衣裳出来,这一穿出来,倒勾的香巧翠玉围着她转了一圈道:“妹妹怎穿的这样扎实,虽暖和却有些臃肿,倒可惜了妹妹窈窕的身段。”

    宛娘预备着跑路,一早做了两件棉袄裤,都是紧着身儿的,里头不是棉花,却是一层狐狸毛,是她裁了一件狐狸毛里儿的斗篷改的,穿在里头,外头再套袍裙,除了腰身臃肿些,倒也瞧不出异样,且缝了内袋在其中,把那几块碎银子藏在了里头,那几块碎银子虽不多,掂着也有三两左右,若跑出去也够她活上些日子,到时再寻旁的门路也就是了。

    吴婆子自来知道宛娘怕冷,今儿雪一停,西北风刮了半日,这会儿外头冻的人心都打颤儿,故此,见她穿这样也没觉的古怪,倒是还怕冻着她,进去拿了一件灰鼠皮的斗篷出来给她披在外头,套上风帽,自己戴上两个丫头跟着她去了。

    虽说今儿冷的刺骨,青州城里却是一片热闹景象,天刚黑下来,沿着府衙前的街上就燃亮了花灯,各式各样的都有,有那猫狗的,也有仕女美人灯,更有各色花卉的灯笼,还有那连着故事的走马灯,这边孙猴子闹天宫,那边关二爷单刀赴会……一盏一盏沿着街廊亮起来,在凛冽的北风里,摇摇晃晃更添几分趣味。

    几人逛了得有一个时辰,渐有些吃不消,香巧抬手指了指那边茶楼的招牌,道:“逛了这许久时候,可把我的脚累坏了,不如咱们去那边茶楼上歇会儿子,吃上一碗果馅儿元宵,也算应了今儿的景。”

    翠玉忙着附和道:“是,是,我这脚可再走不动一步了。”吴婆子道:“既是逛累了,不如就回去吧!外头的吃食恐不干净,奶奶脾胃一向弱,看吃坏了肚子便不好了。”

    香巧嘴角撇了撇酸酸的道:“可见妹妹是个金贵的,我们都不怕吃坏肚子,偏妹妹怕。”宛娘道:“前头还有好些灯没瞧呢,既是两位姐姐累了,便先去歇息片刻,过会儿还要陪着妹妹逛去的。”

    那两个也都应了,一行人这才上了茶楼来,到了跟前,只见招牌上写着天桂二字,门帘不小,临街的两层楼,楼下是散座位,楼上是雅室,吴婆子做主要了个二楼临街的雅室,既能吃茶歇息,又能隔着暖帘瞧外头街上大热闹。

    宛娘从一进来就打量了一遭,坐下不一会儿便跟吴婆子道:“出来时倒不觉得多冷,也没戴手炉,这会儿觉得手冷起来,过会儿还要逛去,不然你回去拿一趟来吧,别使丫头小厮们,恐年纪小,贪着街上热闹,不定多早晚才回来,横竖我在这里等着,你去会子也不妨事。”

    吴婆子略有些犹豫,暗暗瞟了香巧翠玉一眼,她倒不怕别的,就是怕这两个使坏,又一想,下头小厮巴巴的守着,这里也有两个丫头看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快去快回,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便答应一声,下楼去了。

    宛娘一看支走了吴婆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会儿伙计送了果馅儿元宵上来,香巧跟伙计使了个眼色,把其中一碗递给宛娘道:“吴妈妈不在,我服侍你,既是胃口不好,趁热吃吧!冷了更不好克化。”

    宛娘心话儿,估计这碗里不定下了什么东西,真真不愧是梅鹤鸣的妾,这下药的手段倒是学了十成十。

    宛娘小口喝了一勺汤含在嘴里,趁两人不注意,低头吐在帕子上,过了小会儿就说腹疼,要去净手。

    香巧翠玉对看了一眼,心话儿,不过就这一小口,怎就这样厉害,却也暗暗欢喜,想来这药是有用了,就不知是不是像那婆子说的那样神了。

    两个丫头待要跟去服侍,宛娘皱着眉道:“不过去净手而已,你们跟去作甚,好生在这里等着便是了?”两个丫头哪里敢违逆她,只得在这里候着。

    二楼尽头一件屋里,劈做了女宾净手的所在,正在楼梯口角上,宛娘跟本没进去,直接下了楼梯,奔着后边院子去了。

    一般这种门面房,大都有前后门,宛娘在后头转了一圈,终于找到角上的后门,悄悄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是个窄小的胡同,黑不隆冬的,前面便是街市,从这里出去拐到街市上,倒是神不知鬼不觉,这真是天赐的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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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

    宛娘闪身便进了暗巷,沿着巷子往前十几步便是游人如织的灯市,她把头上的风冒裹得严实了些,穿插过行人,快步往灯市口行去。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市里人挤人噪杂非常,这边灯市口上却颇冷清,街角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寒风中摆摊卖元宵,稀拉拉只两个客人坐在凳子上,生意不大好。

    宛娘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闪了闪,迈步走了过去,不大会儿功夫,宛娘便换上妇人身上的补丁棉袄,头发也用妇人的旧布巾裹住,往城门去了。

    那妇人看了丈夫一眼,瞧了瞧手里的华贵的衣裳,心话儿竟然有人舍得用这样的东西换她的破棉袄:“当家的,你说这是咋回事呢?”她家汉子道:“可见老天爷开眼,不让咱们一家六口饿死,有了这些日后也不愁了,只她特特交代那些话做什么?”

    他婆娘脸色一变道:“别是哪家的逃妾家奴,咱们得了这些便宜,回头再惹上官司,可是大祸了。”

    她男人摇摇头道:“她这件斗篷是大毛的,可着咱们青州府,哪家里的侍妾有这样体面的衣裳,她虽梳着妇人髻,不定就是哪个大家主的小姐,趁着今日乱,没准跟情郎私奔去了,倒可能,不然,这大节下的,往城门奔什么,只管收了这些东西,压在手里,待过了年再典当出去,想来便无事了,既有了如此造化,今儿便收了这摊子,趁着这会儿灯节没落,赶回家带几个孩子出来看看灯,也算过了灯节。”

    他婆娘一听欢喜的不行,两口子忙着收拾了摊子不说,再说宛娘,换了那妇人的装扮,又怕自己这张脸白净招眼,回头刚跑出来,却被那些人贩子盯上,便得不偿失了,寻了些泥抹在脸上,黑灯瞎火的,冷眼看去跟个平常的农家妇人没甚两样。

    宛娘想跑快点儿都不可能,脚太小,不跟劲儿,且对这青州府的路不是很熟,只出来过几次,还都是坐在轿子里,只约莫分辨的出城门的方向,便撞了过去。

    眼瞅着瞧见青州府的城门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后面马嘶人喊的吵嚷声越来越近,竟也是奔着城门处来的。

    宛娘唬了一跳,慌乱中,瞧了瞧左边不远若大一个宅门,也不知是谁家的府邸,门口阴影里却停着一辆马车,也没见有车夫看守,估摸这里离灯市不远,偷个懒去瞧热闹去了。

    宛娘这会儿自然不能出城,出了城就是官道,没遮没拦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若真是梅府里的人,可就毁了,想着不妨先躲一时,靠着墙挪过去,撑着身子跳上马车。

    进了马车里宛娘才有些后悔,虽黑漆漆的看不清,但摸到那滑不留手的丝绸坐垫便知道,这定不是寻常人的马车,待要下去便听人声已近,只得猫在车里,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瞧,这一瞧直吓的魂飞魄散,打着火把的小厮,跟着一匹大黑马正好从她眼前过去,马上人穿玄色大氅,头戴瓦楞鬃帽,帽下一张脸剑眉紧紧皱起,一双厉目饱含戾气,仿佛要去杀人一般,可不正是梅鹤鸣。

    咱们再回头说梅鹤鸣,从青州回京一路上也算顺利,到了京才落下大雪,进了府里,先去前头给祖父父亲见了礼,才到了里头祖母屋里,刚进了院儿,台基下他的奶娘赵嬷嬷便迎着他行礼:“哥儿可是回来了,打从见着报信儿的,老太太哪儿一会儿便问一声,白等让我出来迎着哥儿。”

    梅鹤鸣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身边跟着的奶妈子婆子也都是老太太一手挑出来的,赵嬷嬷奶了梅鹤鸣这些年,自然比旁人更有些体面,后梅鹤鸣去了青州,念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这边也是孙男弟女的一家子人,便没带去,只让她在老太太跟前应些差事。

    这会儿一瞧见奶娘在外迎他,忙上前扶起她:“妈妈如今有春秋了,这大冷的天在外头恐冻病了怎生是好。”

    赵嬷嬷瞧着梅鹤鸣道:“老奴硬朗着呢。”又小声说了句:“哥儿那小姨也在里头呢,想是听着了你回来的信儿,一大早就来了在老太太身边磨蹭到这会儿也没见动劲儿。”

    梅鹤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起来,她这个小姨也不是他发妻的同胞妹子,是隔着母的,乃是潘侍郎的侍妾所出,因排行再二,起名唤作二娘,这潘二娘的亲娘虽是侍妾倒颇有些手段,在侍郎府里算受宠的一个,这潘二娘便不像其他府里的庶女那样没地位,在她父亲跟前也有些得意。

    桂娘死的那时候,潘二娘才十三,年纪尚小,便是如此,潘侍郎也提过让梅鹤鸣续了二娘过来,是真真舍不得梅家这门姻亲。

    老太太当时倒也没拦着,只梅鹤鸣死活不应,潘侍郎原先还说梅鹤鸣自来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外,不定是瞧上谁家姑娘了,故此不应这门亲,谁想这一来二去到如今,都四年过去了,也没见动静,别说续弦连个二房都没有,侍妾倒纳了不少,外头蓄养了几个婊子,故此,心里的念头又动了起来。

    再瞧如今二娘,比当年出落了不少,今年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且模样上越发有几分桂娘的影儿,便扫听着梅鹤鸣的归期,让她来给梅府的老太太请安。

    梅府这位老太太倒是不大中意潘二娘,她姐姐是个短命鬼,先头也没瞧出来,不想过了门才多长日子就死了,倒连累她的鹤鸣做了鳏夫,后宅里连个当家理事的人都没有,这潘二娘不定也是个没福的。

    心里存着这些,任潘二娘如何卖乖,也通没入心去,身边伺候的人瞧得清楚,知道潘二娘既没合上老太太的心,想进梅府的门,就是做梦也想不着的事,故此也都不大理会她,虽也不会冷待,却只淡淡的应付。

    潘二娘瞧在眼里,心下暗恨,这帮眼皮子浅的刁钻奴才,赶明儿她若真嫁进来,这些人一个不留,都赶了出去,只怎样才能勾的姐夫情愿娶了她,倒要多费心思。

    抬眼瞧见梅鹤鸣走了进来,潘二娘眸光略闪,还未行礼,梅鹤鸣已跪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头磕了下去:“祖母这一向安泰,孙儿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拽起他,拉着坐到身边,上下端详他半晌儿,皱皱眉道:“怎比上回又瘦了许多?”梅鹤鸣笑道:“老太太您上回可也是这么说的,孙儿哪就瘦了,还胖了好几斤呢,想必老太太看惯了我大哥二哥的富态相,瞧着孙儿怎样都是瘦的。”

    噗嗤……老太太被他逗乐了,打了他一下子道:“偏你这个小油嘴,敢嚼说他俩的不是,说什么胖了,我瞧着还是身边没个知冷着热的贴心人,这男人家在外头应酬,家里也要有个稳妥的人才成,总这样,也不是个长事。”

    刚说到这儿,那边潘二娘觑见空,上前盈盈下拜:“二娘给姐夫问安。”梅鹤鸣抬眼一瞧,在她脸上略停了片刻,前些年倒也不理会,这会儿瞧着,跟他死了的发妻有些像起来,只没桂娘端庄,眉眼间有些轻浮的小家子气,瞧着她,倒越发想起宛娘来。

    若论姿色,身边这些女子大约都能比得过宛娘,论性情……梅鹤鸣思及宛娘跟他撒泼使性儿时的样儿,哪有半分婉约的影儿,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着她,这离开才几日,竟没一日不念她的,也不知她自己一个人做些什么?大过年的可觉得孤清了,想着明年还是带她来吧,免得这样抓心挠肝的惦记着,刚回京就数着日子琢磨归期了,真真也不知宛娘给他下了什么蛊。

    潘二娘见他多瞧了自己几眼,且眉眼略柔,仿佛有些情意在里头,暗里不禁大喜,也知梅鹤鸣的性子,最烦啰唣,见好就收的跟老太太告辞家去了。

    待她出去,老太太觑着孙子的眼色才问:“难不成你真瞧上她了?”梅鹤鸣摇摇头道:“孙儿是瞧着她跟桂娘有些像。”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瞧着这丫头尚不济她姐姐呢,桂娘便是祖母做主给你娶的,谁想倒是短命鬼,再续上一个,便合着你自己的意思吧!你若瞧中了谁家姑娘,就回来告诉祖母,不管谁家的,祖母都给你娶家来。”这一句话说的甚为霸道,倒把旁边的几个婆子引得笑了几声。

    赵嬷嬷道:“怪不得老太爷总说哥儿性子霸道,这可是,今儿才算寻到了出处,原来是从老太太这边传下来的。”一句话说的老太太也笑了起来:“霸道怎么了,可着天下找去,哪个比得上我的孙子。”

    梅鹤鸣一来,老太太那就是不吃饭不睡觉都是欢喜的,梅鹤鸣也孝顺,在京里的这些日子,除了外头推不开的应酬,每日都在老太太身边说笑,哄着老太太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

    过了初五,梅鹤鸣就想走,被老太太按住不让,耗到过了初十还不让走,梅鹤鸣可再待不住了,心里跟生了草一样,坐立不安的。

    老太太这才松口道:“也不知青州有什么勾了你的魂儿,竟是如此躁起来,去你的吧!少在祖母跟前做这等样儿瞧。”

    梅鹤鸣这才笑了,打叠起好话哄的老太太欢喜,又待了一日,至十二才启程,心里惦记着跟宛娘许下话儿,说十五前必然回转,一路上走的甚急切,不想偏遇上雪,官道上车马难行,眼瞅就要失约,急的不行,遂弃了车,骑着马顶风冒雪的往回赶,终是赶在了十五晚间进了青州城。

    到了门前下马,可就这样巧,正遇上回来给宛娘拿手炉的吴婆子,听着吴婆子回了缘由,梅鹤鸣忽觉不好,想宛娘什么性子,怎会容得下旁人,倒是打了什么主意,难道心里还惦记着脱逃不成。思及此,脸色顿阴,也没进门,直接打马就奔了天桂茶楼这里来。

    再说这边宛娘推说肚子痛,出去净手,香巧倒是没怎样,翠玉却觉得不大妥当,凑近香巧耳边道:“那黄婆子给药时可说了,吃下去要过两三个时辰才见效,哪有如此快的道理,况且那是无颜散,只说能毁了这贱人的一身好皮肉,可没说肚子疼,怎她刚吃下就闹起来了。”

    香巧这才觉得不好,忙出去净房里亲瞧,却哪还有宛娘的影子,两人原打算的是,下了这无颜散,宛娘吃下去当时无事,过两三个时辰,已经回去了,再若出事,她两人也能摘的清楚,便是爷回来要问罪追查,跟她两人也无干系,又事前给了银子买嘱了这天桂楼跑堂的伙计。

    这伙计贪财,又知这不是害人命的药,故此大着胆子做下了,哪想到千算万算,算不到宛娘敢趁机私逃,虽说香巧翠玉死也想不明白,宛娘为什么逃,却也知这下大祸临头了,爷不定怎样发落她们,想到梅鹤鸣道狠辣手段,一抬眼就见梅鹤鸣已上得楼来,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瑟缩成了一个,没口的央告起来:“爷,爷,不干我俩的事啊!实不知宛娘去了哪儿里?她刚推说净手,出来,谁知大半天不见回转,我们俩儿这才出来瞧,不想就不见她的影儿了……”

    梅鹤鸣哪里听她二人辩驳,目光落在她两人头上的发簪上,可不都是宛娘的物件儿,一伸手拔了袭来,两人钗落发散,狼狈非常,梅鹤鸣暗暗咬牙,冷厉的扫过两人,对随喜吩咐:“把她们先压回去,待爷拿了宛娘回来再行处置。”带着人便奔去了城门处。

    梅鹤鸣心里有计较,虽说今儿灯节,青州城里有些乱,可从前至后,宛娘走了也不过一炷香时候,她一个小脚妇人能跑多快,估摸这会儿还未出城去呢,他只在城门口堵着她,管保她插翅难逃……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3 23:23:03
54、第五十四章

    梅鹤鸣到了城门口勒停马,守城门的兵士急忙上前来见询,虽心里暗恨宛娘,却也要顾及她的名声,只说家里走失了人口,恐有人贩子趁着灯市热闹做恶行拐,故此带着家人小厮过来城门堵截。

    这话说的着实无甚道理,城门的兵士心里说,走失了什么人口这样要紧,能招的梅公子亲自来寻,况,这刚进了城没多会儿功夫呢,估摸是要紧的妻妾吧!却畏惧梅鹤鸣的势力,自然不敢把这些说出来,却也有几分为难。

    梅鹤鸣虽在青州府里广有名声,毕竟不是当官的,这缉拿人的事怎样也轮不到他,况这样在城门大张旗鼓的堵截,更为不妥。

    梅鹤鸣瞧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心里的念头,吩咐身后的常福儿:“拿了我的拜帖去都监府拜上周大人,借了他几个人一用。”又遣人去了府衙打招呼闭了旁的城门。不大会儿功夫,周存守跟陈子丰倒亲自跑了来。

    说来也巧,今儿趁着十五,严阁老府里摆了花灯宴,邀了青州府名士官员过府饮宴吃酒,陈子丰周存守几个自然也在其列。

    说起这位严阁老,可算是三朝元老,正是这青州府人士,前年万岁恩准致休,告老还乡后仍回了青州府来,就在府衙前严家巷的老宅里颐养天年,倒也自在。

    严阁老任宰辅十几载,门下学生千万,如今三司六部里,大都是严阁老门下的学生,故极有威望,下帖邀客,除了梅鹤鸣不在青州府,谁能不来凑趣。

    尤其周存守家跟严阁老家还挂带着姻亲,周存守的姑姑正是严阁老家第三房儿媳,周存守执孙辈儿的礼了,更不敢怠慢。

    况今儿席上,除了几个平日交好的朋友,还有个更体面的贵客,便是安国公的嫡长孙,安凤宣,其母身份更为贵重,乃是皇上亲侄女儿,封的如意郡主。

    这安凤宣自小生了个好摸样,比个女孩儿还清秀,可惜幼时常病,国公爷便请了永宁寺的方丈宏德大师批命,说他本系火命,阳气过剩,过则成伤,才每常三灾九病不断,倒是有个克法儿,便是当女孩儿养上几年,女主阴属性水,正好克一克他的火,故此,安凤宣八岁之前都是当女孩儿养的,因生的好倒也不很突兀,安凤宣却深以为耻,待长大之后,轻易不许人提起此事。

    成年后也不喜在家,一年到头在外游历玩耍,却是个比梅鹤鸣自在的大闲人,年上回京祭了祖宗,过了初十就出来了,被雪阻在了蒲阳县,想着正是青州府的地界,因幼年从学,祖父引领,曾拜在严阁老门下,这到了恩师门前,自当过来拜望。

    安凤宣身份贵重,即来了,周存守几个哪能不作陪,倒是尽兴吃了些酒,本还未散,家下拿了梅鹤鸣的拜帖儿,周存守忙就起来,告罪退下席来,出了严府,直奔城门这边来了,心话儿,不用说,能惹的梅鹤鸣如此的折腾的也只有一人罢了,难道是那个宛娘逃了,若是旁的侍妾绝无可能,这个宛娘做出来也算情理之中,毕竟打开头就是梅鹤鸣使手段强的人家。

    周存守着实不大能明白梅鹤鸣的心思,想以前梅公子如何风流倜傥,红颜知己遍天下,耍乐起来潇洒自在,自打瞧上这个宛娘,倒越发成了个古怪性情,依着他,不过女人罢了,这个跑了再寻一个绝色的来,有甚稀罕之处,值得如此翻天覆地的折腾,却也不敢怠慢,跟陈子丰一块儿过来这城门处。

    梅鹤鸣见着他俩,上前寒暄几句道:“今儿却要劳兄弟们帮个忙,待拿到人,自有重谢。”周存守忙道:“都是好兄弟,哪用着如此,却外道了。”瞧了瞧城门处的守兵道:“咱们这青州城可有四个城门,哥只在这里守着,若她从旁门逃出怎生计较?”

    梅鹤鸣道:“已遣了人去知会杜知府,暂闭其余三门,只留这一个进出,瓮中捉鳖,爷就不信她还能生了翅膀飞出去。”周存守见他目眦欲裂,那个狠劲儿,真要嚼了那宛娘一般,倒有些替宛娘担心起来。

    要说那宛娘也古怪,梅鹤鸣如此待她,还跑什么,说不准,日后就是个正经的二房夫人,虽说成不了正头奶奶,也不差多少,这跑了能去哪儿,寒冬腊月大雪封路,就算她跑出去,一个年轻妇人,能怎样,若是遇上坏人,那下场可就不用说了。

    再说宛娘,眼瞅见梅鹤鸣气势汹汹的过去,没一会儿功夫,远处城门哪里高举火把,亮如白昼一般,她怎可能逃的出去,刚想着溜下车,绕过此门去旁的城门,还没下去,就听见看马的车夫回转,更不敢动,只得缩在车厢里。

    想是车的主人要出来了,车夫赶着车近到府门前,宛娘心跳如簧,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探看,越瞧越心惊,刚头慌乱只说是个体面的宅门,这会儿看去朱红大门,两边蹲着威猛十足的石头狮子,上悬大红灯笼,映着黑底金字牌匾,阁老府三个大字,能进这个门里的又岂是寻常人。

    在这青州府里,凭着梅鹤鸣的势力,哪个当官的会跟他作对,估摸一上马车见着自己,巴不得把她送到梅鹤鸣跟前做个顺水人情,哪会管她死活,若这次逃不出,被梅鹤鸣那厮抓回去,宛娘想着,禁不住瑟瑟发抖,梅鹤鸣哪是什么好脾气,若真打杀了她倒好,就怕他要折磨的她想死都不能。

    越想越怕,忽听,外头马夫的声音,想是车主回转,宛娘心里一急,想着今儿就今儿了,死活要争一次,伸手扯掉头上布巾,抽下一支八宝簪子捏在手心儿,心跳的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紧紧贴在车厢一侧,盯着车门处。

    只见车门一开,上来一人,宛娘是想,车里黑,她又穿了一身青布棉袄裤,脸上也是黑的,来人从外头进来,一时肯定不会想到车里有人,她便打这个时间差,把他制住,再图脱逃之策。

    安凤宣一进来略挑了挑眉,一回身坐下,宛娘已经窜过来,伸手捂住他的嘴,簪子抵住他的喉咙,低声道:“不许叫喊,敢叫我就刺穿你的喉咙。”

    安凤宣嘴角轻轻勾了勾,窗帘微微撑开一点儿缝隙,透进些许灯光,打在身旁人的脸上,黑一道黄一道的花花小脸儿落在他眼里,颇有些狼狈,该说她愚蠢,还是勇气可嘉呢……

    刚头在席上,周存守陈子丰两个接着信儿就告退出来,他略听见是梅府里走失了人口,梅鹤鸣在这青州府倒也能折腾,今儿席间没见他,还说他还在京里,不想却回来了。

    显然,这是个年轻妇人,安凤宣估摸她是头一回干这等事,她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她抵住他喉咙的手,正止不住微微颤抖,不过,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倒是相当利落,且她知道隐匿在车厢里,等自己坐下再行动,可见其是个聪明的女子,只可惜,却忘了她头上的珠翠。

    刚车门一开,他就瞧见她了,只不过想知道她接下来想做什么?才会不动声色,穿的什么瞧不清楚,脸上五官也只看的出,一双明眸辉光流转,想来姿色必然不差,差了的想来梅鹤鸣也瞧不上眼儿,毕竟那是个有了名儿的色中饿鬼。

    凭她头上的珠翠,就能猜出,梅府这走失的人口,定然不是什么丫头之流,想来这妇人该是梅鹤鸣要紧的侍妾吧,却为什么没想逃,不堪忍受梅鹤鸣的打骂,这倒也可能,毕竟梅鹤鸣那厮向来喜欢动粗,不过有胆儿从梅鹤鸣手里脱逃,这妇人还真是头一个。

    安凤宣真挺想知道这妇人对梅鹤鸣究竟怎样要紧法儿,值得他大半夜里如此折腾的满城都不消停。

    安凤宣目光微闪,颇配合的道:“好,我不喊人,但,你这簪子是不是拿的稳妥些。”这人的声音异常清越,跟梅鹤鸣的低沉大异,且语气里仿似有几分戏谑。

    宛娘暗暗摇头,以为这人要稳住她,再耍花招,簪子往前送了送,抵在他颈侧,小声道:“我不是吓唬你,这里是你的颈侧大动脉,只要我一簪子扎下去,你必死无疑。”

    安凤宣倒是有些讶异起来,他也曾读过几册医书,虽不知道她说的这个名儿,却知道她抵住的地方的确是要害,真是越发有趣起来。

    外头他的小厮道:“公子坐稳,这就出城了。”宛娘眼前一亮道:“你要出城?”安凤宣点点头:“我要去蒲阳县。”蒲阳县跟清河县一样隶属青州府管辖,距青州城四十里远,便是不去那里,只要自己出了青州城,寻个小村落藏匿起来,梅鹤鸣便是势力再大,毕竟也不能肆无忌惮的搅扰百姓。

    思及此,宛娘威胁他道:“送我出城,不然,我一簪扎死你。”安凤宣其实挺想乐的,她知不知道,凭她这点儿猫儿样儿的力气,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她反制住,却还这样威胁他,不过,她身子紧紧贴住自己,倒是香软非常,平常屋里燃得该是番境的奇南香,一两银子也只得一点儿,亏梅鹤鸣倒舍得用在一个侍妾身上,可见是极上心的宠妾了,既是宠妾,又为何半夜私逃,但这些跟他无干,却记起跟梅鹤鸣那厮的旧恩怨。

    安凤宣心里开始琢磨,自己是帮这妇人逃出青州城,让梅鹤鸣好好着恼一番,还是看在两家数代通家之好的份上,把这妇人制住交给梅鹤鸣,两种都不怎么合他心意。

    马车眼瞅就到了城门口,远远瞧见城门边儿立着的黑面神,安凤宣忽的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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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黑暗中安凤宣努力端详了端详身边脏兮兮的小黑脸儿,着实瞧不出姿色如何,但这份胆气倒跟寻常女子很是不同,是这点勾住了梅鹤鸣吗,为了她如此大动干戈的:“你是他府里的侍妾?”

    宛娘一愣,才回过神来他问的是梅鹤鸣,心里陡然警醒:“你认识梅鹤鸣?”伸出手指撩起窗帘,安凤宣略瞄了瞄前头不远的身影:“认识是认识,但不很熟。”基本上,两人从小时候大打出手过一次之后,两家就尽量避开两人在同一场合出现的机会,偏两家乃通家之好,自然常要往来,两人也免不得要碰面,只不过后来见了,也只当没瞧见彼此,竟仿佛天生的冤家对头,倒是想不到今儿在这青州府里头又碰上了,自己还被梅鹤鸣的女人劫持,真有些意趣。

    宛娘一听他认识梅鹤鸣,手里的簪子又紧了紧……“喂!喂,我只说认识他,没说不帮你出城,你这簪子还是往后些,倘若误伤了本公子可不冤枉。”

    窗外透进些许光亮,迎着光亮,宛娘却看清了这人的五官,瞬间被狠狠惊艳了一下,把她过去所有见过的美人加起来,也比不上眼前这位,生的,生的……一时竟寻不出妥帖的词儿来形容,想来绝色佳人当如是吧!

    惊艳一瞬,宛娘回过神来,不免起了疑心,手上簪子飞快换在左手,右手下滑去捏他的胸,触手坚实,宛娘遂道:“你真是男的?”

    安凤宣眸光连闪,心里那股子怒气直接化为墨汁,把心肝脾肺肾都染成了黑色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怪不得她是梅鹤鸣的人,两人都白生了一双眼睛,连雌雄都分不清,本来还想心情好了暂时放她一马,她竟来触他的逆鳞,哪就怪不得他了。

    只觉安凤宣身体一僵,那双明丽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虽然这张脸美成这样,但仿佛有些扭曲似的,看上去颇有些狰狞。

    宛娘急忙道:“抱歉,你长的太好看了,我以为是女的。”好半晌儿,安凤宣才微微点点头,笑了一声,明显不怀好意的道:“你这么着急逃出城,怕被梅鹤鸣抓回去,想必是知道梅鹤鸣那厮对女人也从不手软,你知道他那个正头老婆怎么死的吗?”

    宛娘脸色煞白,看着他不说话,安凤宣道:“听说被他活活折腾死的,这厮最好在房里折腾女人,那手段使唤出来,啧啧!到时恐你想死都不易。”

    宛娘还没明白他说这些的目的,马车已到了城门口,安凤宣脸色一阴,身形微动,宛娘手里捏紧紧的发簪就被他夺了去,只觉腰被他抓住,踹开车门,一抬手就把她扔了出去:“梅鹤鸣,自己的女人记得好好管管,这次算你欠我一个人情,记得以后还。”扔了她出去,马车连停都未停,直接出了城门。

    安凤宣的力气相当大,哪是什么娇滴滴的美人,简直就是个阎罗王一般的狠角色,宛娘被他直直扔出来,那股冲力,她琢磨着这回不死也得重伤残,怎么就不长眼遇上这么个男人,简直比梅鹤鸣还无耻。

    她闭上眼,等着自己摔在地上,而且是城门口这样大厅广众之下,还什么逃跑,能保住小命就是运气了,但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而是被人恰巧接住了。

    惊魂过后,宛娘睁开眼正对上梅鹤鸣黑沉阴鸷的目光,宛娘在心里叹口气,重又闭上眼,知道这回肯定不能善了了。

    梅鹤鸣目光落在她身上脸上,神色越发不好,竟是如此费尽心思的要逃开他,自己到底哪儿对她不好了,吃喝穿用,甚至这几个月来,连旁的女人都没沾过,就宠着她一个,打叠起千百的耐心哄着她,最末了,她还想跑。

    且看她前后用的这些手段,一环扣着一环,往日自己竟小瞧了她,只说自己对她这般好上些时日,哪有不动心动意的,却不想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想到此,梅鹤鸣几乎咬牙切齿的道:“宛娘,爷是对你太好了,好到你以为爷是个好性儿,由着你任意耍弄,既爷的好心好意你不领,就让你尝尝爷的手段。”

    抱着她翻身上马,带住马缰,跟周存守陈子丰两人道:“今日劳烦二位,待来日摆下宴席重谢,这会儿暂容兄弟先处置了内宅琐事。”

    周存守陈子丰忙道:“说的什么外道话,且去吧!”梅鹤鸣这才拨转马头,奔着王家巷的宅子去了。

    闹了这一场,灯市也差不多该落了,周存守陈子丰带着人都回了各自府里不提,单表梅鹤鸣,宛娘被他紧紧搂拘在马前,急奔而回,天上却又落下雪片子,北风卷着雪花打在她脸上,真如刀子割一般。

    到了大门前,梅鹤鸣却一松手,就把她扔落在马下,这下实实在在摔在地上,却也未觉出多疼,身子都快冻麻了。

    梅鹤鸣手里的马鞭子一指,高声喝道:“给我把她捆了,带到内院里跪着。”

    梅鹤鸣虽如此吩咐了,随喜儿跟常福儿两个却没立就上前,而是多长了个心眼,心里嘀咕,如今爷正在盛怒的当口,自然把那疼惜之心一股脑都丢开了,过后可还不知怎样发落呢,若是旁的侍妾敢如此,八条小命都没了,可就放到宛娘身上,就说不准了。

    先头也不是没例子,宛娘非要另嫁王青那会儿,爷还不是气的火窜了一房高,嘴里要打要杀狠的不行,可到最后怎么着也没怎么着,嘴里说的那般热闹,到了近前,连一指头都没舍得动,他们几个若不长眼色,这会儿得罪了宛娘,日后两人好了,宛娘枕边小风略吹几句,他们几个吃不了兜着走。

    况且爷的女人哪里容得他们小厮上前动手动脚的,忙唤伸手两个婆子过来,把宛娘好赖的捆了一道绳儿,不想被梅鹤鸣瞧在眼里,扬起马鞭给那两个婆子一人一鞭子:“你两个老货敢徇私,敢是不想要这条老命了,给我紧紧的捆。”两个婆子挨了两下,哪还敢松懈,把那绳子紧紧捆住宛娘,带了进去。

    梅鹤鸣翻身下马,随喜忙过来要接马鞭子,不想梅鹤鸣没给他,袖在袖筒里气势汹汹走了进去,眼瞅着爷转进了二门粉壁,常福儿才道:“咱们这位奶奶可真让人猜不透,好吃好喝好待承的跑什么?一个女人家,又是个寡妇,离了爷她能跑到哪儿去,真真不知心里怎样个想头,这一回瞧爷这怒气,可不会轻易便消下去,马鞭子都拿进去了,说不得就挨一顿打,真是何苦来的。”

    随喜儿道:“主子们的事,咱们当奴才哪管得了,说不得正因咱们这位奶奶如此能折腾,爷才越发丢不开手了,便是打一顿,过后不定又好了,就是这么个折腾劲儿,或许也是个情趣儿,总之,以后咱们小心伺候着是正经,别不长眼,末了,挨鞭子的变成了咱们就好了,消停的底下猫着去吧!”两人退下去不提。

    再说梅鹤鸣,秉着心里一股怒意迈进院来,见宛娘一身破旧棉袄棉裤的跪在廊下,气更不打一出来,扬声道:“穿的这样,倒跪脏了我的地儿,既不想穿我给她备下的衣裳,爷就成全你,给我剥了她外头的衣裳。”

    吴婆子被梅鹤鸣让人押在了柴房里,等候发落,这会儿院里使唤的都是下头的婆子,没甚体面,自然更不敢违逆梅鹤鸣的话儿,上前来松了绳索,把宛娘身上的棉袄棉裤剥了下来,里头却是宛娘自己做的狐狸皮里子的袄裤,被梅鹤鸣瞧在眼里,越发火遮心,不用说,怪不得吴婆子说她日日做针线活计,这是早预备着要跑了。

    抬手一指宛娘:“这个也给我剥了。”两个婆子又忙上前把宛娘身上的袄裤也脱了去,只剩下里头一件玉色纱衫跟下头的红绢儿裤儿,脚下的靴子也早丢到一边,一双轻薄罗袜裹住芊芊玉足,寒风夹着雪打在身上,真真刺骨一样冰寒。

    宛娘早知若被抓回定不能善了,却也拿不准梅鹤鸣要怎样处罚她,难不成这是要活活冻死她,就她穿着这身,在外头若跪上一个时辰,管保一命呜呼,更何况,这厮恐还要折腾,到了这会儿,宛娘除了认命还有旁的出路吗。

    梅鹤鸣令人搬了把太师椅出来,让人把宛娘带到院子中间来跪着,廊下尚有些背风,这院子中间却铺了青石子,又落了一层细雪,被婆子按跪在地上,石子铬破膝盖,钻心一样的疼。

    宛娘心里暗道,不如更冷些,冻麻了倒好,省得受这些罪,却想起刚头马车里那混蛋的话,果然,梅鹤鸣这厮折腾起人的手段狠辣非常。

    梅鹤鸣瞧着她在雪中冻的不停哆嗦的身子,小脸虽黑一道黄一道的,可这身子跪在那里,却愈发显得窈窕娇软,玉色纱衫内透出红绫儿肚兜,大红娟儿裤,被雪侵湿,沾粘在身子上,透出里头一双玉腿,在灯下若隐若现的勾人。

    不免勾起些前头的情份,梅鹤鸣脸色略缓了缓,问她:“为什么要逃?”宛娘垂着头不瞧他,宛娘心里清楚,自己那些理由说给梅鹤鸣,无异于对牛弹琴,说不定还更勾起他的火来,索性一个字不说,嘴儿跟蚌壳一样紧。

    梅鹤鸣刚下去些的火又窜了上来,从椅子站起,一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让宛娘跟他对视:“说话儿?爷到底哪儿对不住你,你要私逃,你想逃去哪里?今儿你休想再从爷这儿混过去,不交代个清楚明白,让你知道爷的厉害,说不说?”

    宛娘垂下眸子,咬着唇,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儿,这副模样竟跟当初在清河县钱家胡同的宅子里一模一样。

    梅鹤鸣的脾性上来,从袖子里抽出鞭子,一鞭子抽了下来,抽在宛娘身上,许是冻麻了儿,宛娘倒没觉疼的多厉害,只不过头有些晕乎……

    “说不说?“梅鹤鸣扬起手,第二鞭子还没抽下来,宛娘忽然抬头看着他开口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要逃,在这里我算什么?任你如此打骂,你当我是什么?逞兽,欲的粉头,逗乐的妓女,还是豢养的宠物,我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个物件儿,也不是个东西,你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些,永远也不会明白……”说完,咚一声眼睛一闭,竟晕死了过去……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3 23:23:21
56、第五十六章

    梅鹤鸣一见宛娘昏了过去,忙扔了马鞭子来抱她,只觉浑身滚热透衣而出,伸手摸了摸脸更是烫手,想宛娘身子自来娇弱,哪禁得住这样受冷挨冻的折腾,仿似连气息都弱了,心疼上来,哪还顾得审她问罪,一叠声叫请郎中,自己抱着起来几步进了屋里,放与床榻,用锦被层层裹了抱在怀里,又去探了探她腕上脉息,只觉急促如弦。

    让丫头打了水来,亲给她擦干净了手脸,又把她的头发略顺了顺,小脸这一干净,梅鹤鸣才发现不对劲,忙叫掌明烛近前,就着烛光,梅鹤鸣细细一瞧,不禁大惊,要说宛娘这身细皮肉可真真令人稀罕,腻白如玉,触手柔滑,浑身上下便是一寸一寸端详也绝瞧不出半分瑕疵,枕上云雨之时,更是妙不可言,这会儿脸上,脖颈,手臂……他掀起锦被,褪了她脚上罗袜,脚上竟也有,生出一层细密密的红疙瘩,含在肉皮里,怪不得身上如此滚烫,这是什么奇怪病症,竟从未见过,越发急上来。

    见郎中这半天不来,不禁大怒:“怎的郎中还没到,出去个喘气的瞧瞧,养着你们这些人都是白吃饭的,连主子都伺候不好,回头等爷腾出手来,一个个揭了你们的皮。”众人哪敢应声,忙着出去寻人。

    说话儿间,随喜儿引着郎中进了院来,仍是旧日给宛娘瞧过病得孙郎中,也顾不得再行遮掩,请入内室只把榻上的紫锦帐落下,梅鹤鸣把宛娘的手拿出来搭在榻沿边上,让孙郎中诊了脉,忙问:“如何?”

    今儿梅公子在城里折腾了个天翻地覆,谁个不知,孙郎中自然早已知晓,还说以梅公子的脾性,这外室的妇人敢私自脱逃,便不直接打杀,说不得从此也失了宠去,哪想这才多会儿功夫,竟又如此着紧的样儿,可见外头人说的原不差,王家巷这个寡妇倒把梅公子的魂勾了。

    自然更不敢怠慢,应道:“瞧奶奶的脉息,倒有些像中毒。”“中毒?”梅鹤鸣声音略高,让人掌低灯烛,指给他瞧宛娘的手腕道:“你说这些细密的红疙瘩,乃是中毒所致?”

    孙郎中又底细瞧了瞧才道:“小人每常在各府内宅走动瞧病,这个病症却也见过几回,乃是内宅争宠惯用的手段,医书曾有记载,西方有草,细叶紫花,花可入药,块茎却有剧毒,若误食,可至浑身溃烂生疮,便是再好的一身皮肉也尽数毁去,故名无颜草。”

    梅鹤鸣一听,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可有解法?”孙郎中忙道:“公子不必忧心,这不过是医书古籍上记载的,小的行医几十年却从未见过,便有,想来也是极为稀罕,哪里是平常便能得的,却有人为了钱财,用平常药草替了,诸如穿心莲,华山参,天仙子之类易引发湿毒症候之药,制成一味无颜散,卖与内宅之中,却不过是哄骗人的手段罢了,奶奶这病症,小的瞧着正是中了这无颜散所至。”

    梅鹤鸣脸色阴沉道:“你只说这病可要紧,却罗嗦这些做什么?”孙郎中道:“想来奶奶有造化,没吃下多少,虽症候起时瞧着怕人,好生吃上几剂清湿毒的药便无事了,只这这……”

    “什么这儿哪儿的,再不爽利些,爷砸了你的招牌。”孙郎中忙道:“只奶奶本来身子虚寒,刚调理的见些好,今儿又着了寒凉,恐怕要狠将养些日子了。”

    梅鹤鸣听了,心里说不上是后悔还是心疼,挥挥手让孙郎中下去开方抓药,拢起帐子,去瞧了瞧里头的宛娘,想着这屋里的婆子丫头,毕竟不如吴婆子上心是个伺候惯了的,便让人去把吴婆子唤到跟前道:“这回且饶过你,日后需仔细了,若再有差错,爷便再不念甚体面,一并发落了去。”

    吴婆子忙跪下磕头谢了,梅鹤鸣又叮嘱几句,想起梅府的香巧翠玉,不用说,定是她二人下药,真真好个狠毒的心肠,宛娘便是算计她俩,不过为了逃脱,她两个却实打实的要害宛娘,平日里好吃好喝的还不知消停,打量他梅鹤鸣是何等样人,由得这些内宅的贱人反上天来,却打错了注意,不收拾了这两个,过后还不知要出怎样的事来。眸色闪过阴狠,起身出了内室,到外间披了斗篷,便踏入雪中。

    再说香巧翠玉两个,哪想到费尽心思一番算计竟成了这样,虽不至于落空,宛娘却在她们俩跟前没的,爷若是降下罪来,还不知要怎么样发落她们,心里正忐忑着,只听外头请安的声儿,柴房的门从外打开,来禄儿跟天寿两个一边一个提着灯笼,梅鹤鸣走了进来。

    香巧翠玉两人一见,哪还顾的其他,胳膊虽困着,腿脚没有,跪下膝行几步到了梅鹤鸣跟前央告哭诉:“爷,爷,不干我们的事!,是那宛娘一心想着逃开爷的掌握,假意跟我二人亲近,趁着跟我二人出门观灯的机会,逃了去,她自己逃了,却还要害我们,可见其心之毒,爷,爷,您可莫要再听那狐媚子的谗言哄骗,冤屈了我二人……”

    梅鹤鸣一伸手抓住香巧的发髻,抬起她的头来,灯光下,梅鹤鸣眼中的阴沉狠厉,令香巧不禁浑身哆嗦。

    “其心之毒?她有你两个毒吗?我竟不知你两个有这般胆子,敢下毒害人,这会儿还巧言令色,打量爷真是那般蠢人不成?”

    香巧翠玉的脸色顿时煞白,翠玉心话儿,事到如今这种事绝不能认了,认了哪会有好下场,暗暗咬了咬牙道:“爷说什么下毒?奴不知?”“不知?”梅鹤鸣哼了一声:“爷自然让你们知道,来人,拖下去每人给我打二十板子,剥了裤子给我狠狠的打。”

    香巧翠玉一听,魂儿都吓没了,这是府里惩戒丫头的法子,她们虽不是正经奶奶,怎么也算半个主子,在那帮小厮面前剥了裤子,哪还存的半分体面。

    香巧心里一急,哪还顾得翠玉,忙道:“爷明鉴,是翠玉寻了后街看香的黄婆子,又买通了天桂茶楼的跑堂伙计,要害宛娘,跟奴实不相干啊!”

    翠玉没想到,事到临头香巧想把事推到自己头上,气的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你胡说,是你嫉恨宛娘受宠,趁着爷回京之时,非要过去给宛娘个下马威,过后又把你的头上的簪子给了两根那黄婆子,才得了些无颜散在手,如今她见事情败露,一股脑栽赃到奴的头上,爷可不要错听了这贱人的话,冤了奴的清白……”说着,凑到梅鹤鸣眼前不住磕头。

    瞧着两人,梅鹤鸣不禁心生厌烦,以前竟没瞧出,这两个是如此贱妇,事到临头倒是狗咬狗,连点儿担当都没有,忽想起刚头的宛娘来,虽一身单衣跪在雪中,却用那样无畏而大胆的眸光看着自己,她说,自己当她是个逞兽,欲的粉头,逗乐的妓女,豢养的宠物,物件儿东西一般,她说她是人,活生生的人……

    那样的宛娘竟比平日更鲜活美丽,小脸上的神情几乎可以称为悲愤,眸光中闪烁的什么东西,令梅鹤鸣不由撼动,再对比眼前两人,梅鹤鸣忽然转身走了出去。

    出去后吩咐外头候着的管事:“每人打十板子,叫了人牙子来,远远的卖了,爷再不想瞧见她们,明儿知会府里其他侍妾知道,若再有不安分的,荀此二人例。”吩咐完再不理会后面的哭喊,出了梅府,上马,竟往王家巷这边回转过来。

    随喜儿几个在后跟着马,还不禁暗叹,这可真是同人不同命,宛娘便是做下出逃这样的事,爷大怒上来,也不过才打了一鞭子而已,说不得还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梅府这边的两人可没如此运道了,要说也是,有吃有喝,有穿有住的,非跑出来招惹爷的心尖子肉,落得这样的下场,可不是自找的吗。

    细想想,宛娘这位姑奶奶还真够能折腾的,这才多少日子,都折腾几回了,偏她越折腾,爷越入心,瞧这颜色,这事就算完了,雷声大雨点小,纵然只打了那一鞭子下去,过后还不知怎样个心疼法儿呢。

    真让随喜儿料着了,梅鹤鸣进了内院屋里,就问:“怎么着了?可醒了?”吴婆子道:“虽没醒,却惯了半碗药下去,这会儿瞧着身上那些疙瘩退了些,没刚头瞅着那么吓人了,人也睡的踏实不少。”

    梅鹤鸣脱了斗篷递给她,进了内室,揭开帐子瞧了瞧,见身上的衣裳俱都换过了,头发也通顺了,拖在如意团花的枕头上,一捧鸦青越发衬得小脸透白,好可怜见的模样儿。

    梅鹤鸣轻轻掀开锦被下的月白纱衫儿细瞧,他那一鞭子虽在盛怒之时,也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罢了,即便如此,也留下一道青肿鞭痕,映着她的一身细皮肉,更觉触目惊心。

    梅鹤鸣轻声道:“把上回的玉肌膏寻来。”吴婆子亲取了来,递过去小声道:“刚已涂了些药,伤的不多厉害,想来不会留疤。”

    梅鹤鸣却仿佛没听见一般,手指挑出盒内玉肌膏,轻轻沿着那鞭痕涂抹起来,吴婆子一见这境况,心里不禁暗叹一声,这会儿看来,也不知遇上这宛娘是爷的造化还是冤孽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3 23:24:49
57、第五十七章

    宛娘睁开眼入目仍是紫锦幔帐,帐前垂的如意金钩,不禁暗暗叹口气,是谁说可以穿回去的,怎么她折腾了这么久,还在这里,微微动了动身子,只觉浑身酸软,竟无半分力气,记起之前是在院子里,被梅鹤鸣审问,以梅鹤鸣当时的怒意,她怎么还在这里。

    缓缓侧头,只见对面翘头案上兽炉添香,一缕细烟轻轻吐出,散在屋里,晕出暖暖的气,隔着窗上明纸能瞧见外头廊灯下雪影簌簌的而落。

    宛娘这时候才觉得,自己昨天的出逃计划很是欠妥,她只想趁着梅鹤鸣尚未回返之时逃出去,却没想这样正月里的大雪天,她便是逃了出去,要去何处存身,半道上若是遇上歹人该怎办,大雪封路冻饿而死也可能。

    吴婆子迈步进来就见宛娘身子虽未动,眼睛却已睁开,呆呆瞧着窗户不知思想些什么,吴婆子不禁轻斥了一声门边守着的小丫头:“让你守着奶奶,你倒好,只管偷懒打瞌睡,醒了都不理会,回头爷知道了,可仔细着你的,还不端水来伺候奶奶洗漱。”

    小丫头忙着出去了,吴婆子上来瞧了宛娘半晌儿道:“奶奶怎的就起了这样的念头,那两个是什么好人,早安了坏心要害奶奶,不是爷把奶奶寻回来,这天寒地冻的,说不准怎样了,瞧这身上还有些红疹未消下去呢。”

    宛娘一愣,瞧了瞧自己露在被外的手臂,起了些细小红疹,怪不得觉得这样不舒服,仔细想了想,难道是在天桂茶楼那碗元宵汤,她明明没吃下去,也只在嘴里过了一遍罢了,难不成竟如此厉害。

    忽听吴婆子道:“老奴私下里问了那孙郎中,说也不都是那两人下药的缘故,奶奶这些日子心里积了火气,昨儿晚上又着了风寒,这一冷一热的交替上来,便发了症候,瞧着挺怕人,底细倒也没怎样,只身子本来就弱,这一趟下来,可又要将养些日子了。”扶着宛娘坐起来,拿了软垫放在她身后,让她靠的舒服些,丫头打了水来,伺候她擦了手脸,漱了口,把头发梳顺了。

    刚收拾停当,便听见外头梅鹤鸣回转的声气,宛娘想起昨儿晚上满身戾气的梅鹤鸣,不禁有些后怕,吴婆子瞧她颜色,忙小声宽慰道:“奶奶莫怕,爷哪里舍得发落奶奶,昨儿打了奶奶一鞭子,爷可心疼呢,夜里用了玉肌膏,折腾了半宿,今儿一早奶奶身上的鞭痕就退了,守着奶奶直到天大亮,前头有个要紧的客,这才去了。”

    说话儿,梅鹤鸣已经撩帘走了进来,外头的大衣裳已经脱了,头上也换了网巾,想来是不出去了,脸上瞧着倒温和,走到床榻边儿坐下,仔细端详了端详宛娘的脸色,叹道:“好容易养出些肉在身上,这一番折腾,可不又瘦下去了,这会儿觉得如何?”

    他不问还好,一问宛娘只觉浑身都有些痒起来,忍不住伸手要去抓挠,被梅鹤鸣一把抓住:“不能抓,抓了恐要留疤,实在痒,我给你搓揉几下,忍着些。”把她抱在怀里,搓揉了会儿,好在身上的红疹退了,只胳膊后背还有些。

    吴婆子端了刚熬好的燕窝粥上来,梅鹤鸣一勺一勺的喂着吃了,漱了口,下面便询晚上饭摆在何处,梅鹤鸣让丫头放了个小桌在床榻之上,些许用了些就让撤了下去,也不出去,就坐在床榻边上,宛娘也不瞧他,垂着眼盯着锦被上的缠枝牡丹花儿发呆。

    瞧两人的意思,或是有些私话要说,吴婆子便挥挥手带着丫头退了出去,见下人都出去了,梅鹤鸣才道:“虽昨儿激怒之中打了你一鞭子,倒累的爷心疼到这会儿还过不的,昨儿夜里,爷可是思想了一宿,也没想明白你那些话,你说爷当你是粉,头ji,子,物件儿,宠物,着实有些冤枉了爷,宛娘,你自己想想,就算先头爷强了你,可哪件事上没上心,如何就是逗乐的粉,头ji子了。”

    宛娘忽然抬头看着他,眸光闪了闪,颇有些复杂:“那你当我是什么?”宛娘这一句话问出来,梅鹤鸣倒是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才道:“宛娘自然是爷心尖子上的人儿,爷疼你爱你,在京里的这些日子,没一日不念着你,想起应了你十五前必回的话儿,顶风冒雪的赶了回来,不想宛娘却私逃出府,你可知,当时爷杀人的心都有了,待把你寻回来,见你晕了,又着了那两个贱人的手段,心里却又疼又气,哪舍得再行责罚与你,在宛娘跟前,爷的规矩竟都成了摆设,若被旁人知晓,不定要怎样笑爷了,宛娘,这里也没旁人,你便跟爷撂句实话儿,要怎样,你才安安稳稳待在爷身边。”

    梅鹤鸣这些话说的颇有几分无奈,他着实也是没法儿了,打,舍不得,打一下,他心疼到这会儿还没过去,骂,也舍不得,只一个宛娘,倒把他堂堂梅公子给难住了,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可就是丢不开,放不下,入了眼,钻了心,这辈子恐都出不去了,真真一个前世的孽障,今生的活冤家。

    宛娘定定看了他很久,自己是不是把这个古代男人给折腾傻了,他是梅鹤鸣啊!红颜知己遍天下,风流倜傥的梅公子,这会儿说出的话儿,却真有几分凡夫俗子的味道。

    宛娘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怎样,一开始她就像摆脱梅鹤鸣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从未想过要留在梅鹤鸣身边,现在梅鹤鸣用这种低姿态询她的时候,宛娘也开始想,怎样才愿意留下,她能留下吗,她要的东西,梅鹤鸣永远不可能给她,正是清楚这些,她才想逃。

    当初选择王青,细究起来,也不是因为爱上了王青,是她自私的想找个依靠,因为她很清楚,在这里没有男人不行,而王青简单质朴,老实憨厚,又没钱没势,他不会想什么三妻四妾,不会在外头胡乱应酬,找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而梅鹤鸣不是王青,这里是男权社会,权钱梅鹤鸣攥在手里,他可以为所欲为,女人不过是他生活中的点缀,三妻四妾,粉头ji子,他想找多少女人都被认为是应该的,是正常的,反而他若不这样,倒成了特立独行的一个,他的女人都应该理所当然的接受他找女人,甚至还会帮他找,就如陈府的吴氏,吴氏还是陈子丰三媒六聘娶回家都正头夫人,自己算什么?

    宛娘忽然想明白了,她跟梅鹤鸣之间,永远也不可能和谐相处,如果要和谐,除非她放弃了自己的底线,或是把梅鹤鸣掰直,让她放弃尊严,当梅府里一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她不甘心,让梅鹤鸣放弃三妻四妾,只守着她一个人过,简直就是做梦说胡话都不可能的事,所以,她跟梅鹤鸣之间的矛盾永远不可调和。

    宛娘垂眸下去,咬着唇不说话,梅鹤鸣瞧了她半晌儿,微微叹口气道:“宛娘你若不说,爷哪会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见她仍默默不语,梅鹤鸣也不想再逼她,既舍不得打骂惩罚,就对她好吧!一日日的好过来,总有一日,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心里有她,她跟府里外头那些女人不一样,究竟怎么个不一样法儿,梅鹤鸣这会儿也没想清楚呢。

    宛娘还病着呢,总这样劳神不好,记挂着吃药的时辰到了,让人端了药来,亲自伺候她吃了,便让铺床整被,脱衣上榻。

    宛娘一见他脱衣裳,就不免有些发怵,心想这厮不是又起了色心吧!遂有些防备的瞧着梅鹤鸣,这一副小心翼翼又怕又惧的模样儿,真真可怜又可爱。

    梅鹤鸣不禁暗暗思量,自己在宛娘眼里就如此不知轻重吗,上了榻就想那事儿,虽心里确想了宛娘这一月余,可如今她都病着呢,他还能如何,遂有些哭笑不得,上榻搂了她在怀里小声道:“爷是那等不知惜香怜玉之辈吗,便是心里着实想着宛娘的身子,这会儿也不会行禽兽之事,安心睡吧!”

    宛娘这才放松了,或许是药里有安神的成分,在梅鹤鸣怀里不大会儿功夫,便沉沉睡去了,至次日早起,身上红疹已尽数褪去。

    躺了足足一日夜,宛娘觉得身上骨头都跟锈住了一般,梅鹤鸣见她有了精神,便让在外间摆了早饭,两人刚吃了,前头就传过话来,说陈大人和陈夫人过这边来了,暖轿已停在大门首。

    鹤鸣道:“这两口子倒耳目快,今儿就巴巴过来了。“立起来,打点了外头的衣裳帽子,回头对宛娘道:“有个人跟你说说话儿也好,只别太过劳神。”又嘱咐了吴婆子几句,便去了前头。

    一时吴氏来了,坐下吃茶,说了会儿话,倒一句也没提前儿晚上的事儿,只当没耳会一般,待吴氏去了,吴婆子还道:“这位陈夫人别瞧着面上憨厚好性儿,倒是个心里有计较的,听说要给陈大人纳了明月楼的伴香呢,不是我说,奶奶总还不知足,咱们家爷以前什么样儿的脾性,沾花惹草,勾女挑妇的,也干下了不少荒唐事,可自打有了奶奶,倒跟换了个人似的,便是应酬应酬,也没旁的歪斜,一心只在奶奶身上,奶奶便软乎些,圈住爷的心还不容易,女人家这辈子不就求牢靠的结果,有了结果,还怕什么,奶奶多想想爷的好,把过去那些不是且放一放,又不是对头的仇敌,哪有解不开的疙瘩呢。”

    宛娘这回儿没跑成,虽挨了梅鹤鸣一鞭子,仔细想来却没真把她怎样,反倒打叠起耐心做小伏低的来哄她,宛娘纵然是个铁石的心肠,心里也难免有些变化,若她就在梅鹤鸣身边这么过下去,如何呢?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3 23:25:01
58、第五十八章

    梅鹤鸣到前头见了陈子丰笑道:“你倒有个耳报神,下了这样大的雪,也没绊住你的脚儿。”陈子丰呵呵一笑道:“内子说这几日不见小婶子,很有些惦念,又听说昨儿病了,今儿便要跟过来探病,瞧叔叔的颜色欢喜,想来小婶子的病好转了。”

    梅鹤鸣微微叹口气道:“她原就身子弱,又闹出这场事,着风寒起了症候,可喜吃了几剂药下去,今儿精神好了些,你媳妇倒是跟她好,来瞧她,说说话儿,说不得明儿就更好了。”

    陈子丰一听这声气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合着前儿晚上喊打喊杀的闹了那么一场,到末了别说罚了,瞧意思反而更上心了,却哪还是过去那个浪荡不羁的梅公子,竟生生变了个人似的。

    伴香还悄悄跟他说:“爷瞧了机会,再询询梅公子的意思,上次过后,老鸨儿也另寻了个南边的客商梳拢我妹子,只她要死要活的不乐意,这是心里还想着梅公子呢,好歹的,奴是她亲姐姐,爷瞧着奴的面儿上,再去探探,也没说非要个结果,只让梅公子梳拢了她,也好了了她一桩痴念。”枕边上千万拜托了他几遍,陈子丰只得应了。

    瞧今儿这势头,他若是再说什么,可不是自讨没趣儿,想着回头没法儿跟伴香交代,心思一转,却有了个主意,开口道:“好叫叔叔知道,二月里便要进京述职,想来便离了这青州府,倒是很舍不得叔叔跟平日一起吃酒耍子的朋友们,这一别还不知何日再聚了。”

    梅鹤鸣道:“这有什么,横竖都是朝廷制下,隔上几年再见,说不得更亲近了,年时我进京,把你的事儿跟我大哥找补了找补,□不离十你这次要外放扬州知府了,既高升又是个肥差事,还愁什么,好生奔你的功名前程要紧,旁的事不必理会。”

    陈子丰一听心里才算定了,虽说之前梅鹤鸣给他透了些信儿,总没切实,这会儿听话儿音儿,十拿九稳了,扬州可是鱼米之乡,金玉繁华之地,到那儿任几年知府,这官算没白当。

    忙立起来,深深一揖到地平上:“侄儿这里谢叔叔提携之恩,日后必将厚报。”梅鹤鸣忙扶起他道:“你也别总叔叔叔叔的,咱们年纪差不多大小,日后只论兄弟就是了。”

    陈子丰也未推辞,欢欢喜喜的应了,又道:“今儿还有一事需知会哥,也不怕哥笑话,明月楼的伴香,伺候了我这些日子,倒和我的心意,年前本就想纳了她,巴巴的还情受了哥一百两银子的礼,赶上新正佳节,忙起来就顾不上了,如今都过了十五,想着把礼行了,接进府来,便定了明儿正月十八日府里摆酒,也没旁的人,就咱们几个日常相交的朋友,好好吃上一日,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梅鹤鸣听了笑道:“这还用你自己跑一趟,叫小厮送个贴儿来,哪有不到的理儿。”陈子丰道:“我是怕哥顾恋着小嫂子的病,没得空,这才亲来请。”

    梅鹤鸣摆摆手道:“她如今好多了,只需好生将养些日子便可痊愈,你这喜事我定要去贺的,正巧也给你送送行。”

    陈子丰得了准话儿,定了心,在梅府里吃了晌午饭,晚半晌儿才出了梅府,却让家下的小厮婆子扶着吴氏的暖轿先回了,他转头去了明月楼伴香哪里。

    伴香这边儿早已收拾停当,老鸨儿哪儿也打点的清楚,只等明儿吉时一到,一乘小轿抬了伴香去。

    连前带后,明月楼里两个头牌,都让人赎了出去做小,老鸨儿纵然心里不乐意,可这几位爷哪一个是她惹得起的,只得落下些银钱,再另寻好的丫头来□便是了,横竖做的这个皮肉生意,哪里指望的长久。

    且略听见些影儿,别瞧陈子丰这会儿就是个青州府的通判,这此回京后,说要放去江南做官儿呢,可不是高升了,日后不定是个怎样的大官呢,伴香倒是有些造化,当了官太太。

    这会儿见他来了,老鸨儿哪敢怠慢,堆起一脸笑忙迎上去见礼道:“还说今儿这大的雪,陈大人来不得了,伴香哪儿从昨儿可就盼着呢,我还劝她说横竖过了今儿,你就是陈府里的人了,过后想见多少见不着,这会儿还巴巴的盼什么,她只是不听,这大冷的天,刚头还在沿街的楼上,隔着暖帘往外瞧了大半日呢,才劝回房里去。”说着,让小丫头引了陈子丰进了里面伴香屋里。

    陈子丰一进屋,只见伴琴也在屋里,姐两个坐在炕边上说话儿呢,见陈子丰进来,伴琴蹲身行礼叫了声:“姐夫。”才出去了。

    伴香接了陈子丰身上的衣裳帽子,让小丫头端了滚热的茶来,亲捧与他手上道:“今儿这大的雪,怎还跑来了,路上滑,天儿又冷,回头冻着。”

    陈子丰心里一阵舒坦,笑着攥了她的小手搂在怀里:“我的儿,一日不见你,爷心里可都不自在呢,昨儿就没来,今儿再不过来,可不要得相思病了,既知今儿天寒,好生陪爷吃些酒才是。”搂着亲了会儿嘴,才放开她。

    伴香让人整治酒菜上来,陪着陈子丰吃了几盅下去,才问:“爷从府里来还说从别处来的?”陈子丰斜睨了她一眼道:“爷从梅府那边来的。”

    正月十五,梅府走失人口的事儿,青州府里哪个不知,便不知底细的,也明白定然不是寻常家下人口,不然,梅公子哪会儿亲自出马去城门口堵着,伴香却也没猜出就是王家巷子里那个外室的寡妇。

    心里惦着自己跟陈子丰一去,她妹子无人照料,莫如趁着现在,寻个牢靠的男人,便是进不得梅府去,常跟在梅公子身边,说不得也能有个结果,前头的月卿,还有自己,不都如此,心里存了这个想头,故此,上回虽被陈子丰驳了回来,依旧没歇心思,劝着哄着又让去探。

    陈子丰哪有不知伴香的心思,只梅鹤鸣如今对那个宛娘,真跟中了邪一般,哪会瞧进去旁的女子,更何况,伴琴的姿色虽说不差,难不成还能比得过的月卿和伴香,月卿还跟了梅公子几年,最后还不是没成事,这些想来伴香也清楚的,他再说也是无用。

    只得把自己的主意说给她道:“明儿纳你进府,请了他几个过府吃一日酒热闹热闹,梅公子已应下必去,回头我跟你娘说,明儿让伴琴打扮了过去,在席间唱曲儿了递酒,待酒酣耳热之际,说不准便有了机会,这也要看你妹子的造化,我已问过随喜儿,说他们爷回京这些日子,房里没得个伺候枕席的人儿,这会儿王家巷那位又病着,必然行不得事,伴琴着意伺候一回,说不得事儿便成了。”

    伴香一听欢喜起来,凑过去,把手里的酒递到陈子丰唇边儿,娇声软气儿的道:“奴这里谢爷了。”陈子丰就着她的手,吃下一盅酒,瞧她打扮的甚为风流娇俏,不免勾起淫兴,携着她的手入榻行那云雨之事,伴香自然百般逢迎,这一夜两人在帐中颠鸾倒凤,淫欲无度,暂且不表。

    再回头说梅鹤鸣,前头送走陈子丰,见外头的雪仍没有停的势头,如今又在正月里,铺子里也无事,应酬也都推了,正好在家陪陪宛娘,便从前头进了后宅。

    一进外间,就见炕桌上摆了笔墨纸砚,宛娘在哪儿绘花样子呢,外头冷的滴水成冰,屋里却温暖非常,熏炉添炭烧的旺旺的,因宛娘刚吃过药,暖香之外另有股子清淡的药香,倒不难闻。

    梅鹤鸣走进来,脱了衣裳帽子,凑到宛娘身边儿,仔细端详了她的脸色,点点头道:“这会儿瞧着到更好了些。”搂她在怀里,去瞧桌上她绘制的花样儿,这一瞧才发现,不是花样子,瞧着倒像衣裳样子,想起宛娘以前开过成衣铺子,自然会做衣裳,倒也不觉稀奇,只瞧她画的甚为熟练,不像个蠢笨之人,怎的写字上那般费力气。

    兴致一起,把她手下的纸抽了,重新铺了白纸,道:“爷教你写字可好?”握着她的手,便在纸上提顿起来,很快,纸上便写成两个大字,梅鹤鸣指给她认:“这个字念攻,这边儿这个念玉,宛娘念给爷听听。”

    宛娘微侧头瞧了他一眼,眼中光芒一闪而没,咬咬唇,小声念了出来:“攻,玉……”梅鹤鸣点点头:“这两个字是爷的字。”

    宛娘抬头瞧他,梅鹤鸣低头亲了她一下道:“出自《诗经小雅鹤鸣》,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于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彀。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乃是我家祖父起的名儿,梅家到了我这一辈该排个鹤字,我祖父便起了这个名儿,鹤鸣字攻玉,以前爷还不知,如今想来,我的宛娘可不就是那攻山之玉吗?宛娘才该叫这个名儿才是。”

    宛娘有些怔愣,梅鹤鸣这样娓娓道来他的姓名出处,感觉很怪异,但又并不觉得多突兀,或许这男人只不过是这个社会制度熏陶下才成了如今的样子,也许本质的他并不是个坏人,再说,坏人如何定义,好人又怎么界定,人都是自私的,就算以前王家侧邻的李家婆子,算是个好人,也自私,如果不是梅鹤鸣帮自己摆脱了王家母子,李家婆子自然也不会帮她,这是人性,古今皆同,只王青,却是自己害的他,也不知他如今是死是活,待寻个机会好生打听一下。

    梅鹤鸣见她愣神,不禁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夫子讲课的时候,学生不听可要打板子的。”梅鹤鸣忽想起小时的事,笑道:“爷小时候常常被家学里的老先生打板子呢,后来爷偷着把他的板子上抹了狗屎,先生要打我的时候,一抓就抓了一□屎。”

    宛娘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想想也知道,梅鹤鸣这厮上学时,定然是个淘气到没边儿的,家里又宠,不定是个多人嫌狗厌的小子。

    梅鹤鸣抬起她的小脸道:“宛娘你笑了,是笑爷淘气对不对,这有什么?爷那时候在家是个不折不扣的霸王呢,先生三天两头跑去我家祖父哪里告状,我祖父终是不堪其扰,许我弃文习武。”

    宛娘心道:你现在也是个霸王,梅鹤鸣想了想,低头问她:“你说不记得小时的事了,可记得你自己的姓儿?”

    宛娘心说,她怎么知道,自打穿来就叫宛娘,卖身契上也这么写的,可见这古代的女子地位有多卑微,连个姓儿都没有,遂垂下眼睛摇了摇头。

    梅鹤鸣以为勾起了她的伤心事,不禁暗悔,握着她的手,在纸上写下宛娘二字,教她认了,又手把手教她写了一遍,便放手让她自己写来瞧。

    宛娘抬头瞧了他一眼,一笔一划的写了出来,梅鹤鸣愣了愣,拿起瞧了又瞧,这会儿写出来却颇像样了,横平竖直的很是那么回事,想起上回的事儿,梅鹤鸣忽道:“就说爷的宛娘旁事上那般灵巧,哪会是个蠢笨女子,赶是上回是逗爷耍子呢。”

    宛娘抿抿嘴没说话,倒是又勾起梅鹤鸣当先生的瘾来,握着宛娘的手,把那首《诗经小雅鹤鸣》的字都教了她认,写了样子,让她一个字一个字比着描红。

    吴婆子进来的时候,只见屋里甚为安静,两人在炕上坐着,一个看书,一个写字,冷眼一瞧真有几分夫唱妇随的意思。

    换了桌上的茶,低声询道:“灶房里刚头来讨爷的话,晚上饭有什么想吃的?这会儿要预备着,做得了,便到了饭时。”

    梅鹤鸣瞧了宛娘一眼道:“你们家奶奶还病着呢,脾胃弱,吃不得旁的,我记得从京了捎来了紫米,熬些粥来,再把入冬前糟的瓜茄承装一碟,用麻油拌了端上来,那个就着粥吃最清爽,旁的让灶上掂量着做就是了。”

    吴婆子这才领命去厨下交代了,正赶上随喜儿常福儿两个在灶房里刮蹭着吃点心,听吴婆子交代了,随喜儿砸了砸舌头道:“可真是什么人什么命,都是该着杠着的,半点儿求不来,咱们这位奶奶,可真真的好造化。”

    吴婆子笑道:“偏你这张嘴快,赶明儿让爷拿住你的短,一顿板子打烂你的屁股,看你再耍嘴。”想起一事道:“明儿可是你跟着爷去陈府里吃席?”随喜儿点点头道:“我们四个可不都得跟着马过去,估摸怎么也得闹上一日方散,您老人家是有什么事要嘱咐小的办吗?”

    吴婆子扯了他到灶房外的墙边上道:“你比那三个机灵些,多瞧着点儿,那陈大人纳的妾可是明月楼里的伴香,她可是那个伴琴的亲姐姐,哪有不顾念着的。”

    吴婆子这话一起头,随喜儿哪还有不明白的,笑道:“您老人家可是多虑了,上回在前头书房都脱得赤赤的,也没成事,这一番折腾下来,爷早断了心思,再说,那伴琴生的也算寻常,便是她生了个极好的模样儿,如今爷眼里哪容的下旁人去。”

    吴婆子白了他一眼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这里好容易刚消停了,回头真闹出什么来,咱们下头当差的谁也别想好。”

    随喜儿嘻嘻一笑道:“您老人家放心,小的省得这些事。”

    一时便到了掌灯时分,宛娘已描了满满几张大字,梅鹤鸣拿起瞧了瞧打趣道:“宛娘若是幼时从学,定是个女中状元,这才多会儿功夫,宛娘这字倒是越发周正了。”让人收起来,放到那边的博古架上,便吩咐摆饭。

    吃了饭,待了会儿子,便让收拾床褥,搂着宛娘上榻睡下,这一宿倒也规矩,没半点儿邪心歪念,次日正是正月十八日,刚收拾着吃了早上饭,前头就传进话来说:“陈府里的小厮过来请爷,务必早些过去才好。”

    梅鹤鸣叹道:“这哪是去吃酒,生生的跟逼命一般。”站起来,让人打选了衣帽,收拾齐整,回头对宛娘道:“别一味做针线劳神,若是闲的无聊,还写昨儿的大字吧!也莫写太长时候,外头冷也别出屋去,吃了晌午饭睡一觉,等我晚上回来,一块儿吃晚上饭。”嘱咐了半天,才出了后宅,往前头坐了暖轿过陈府去了。

    陈府里今儿算喜事,虽客不多,也有几个,便把宴设在了前头花厅里,前后搭了锦棚帐幔,四周垂挂梅花暖帘,火盆子放在四角,令专人守着,免得一大意走了水便不好了,收拾出来倒也颇体面。

    梅鹤鸣到的时候,其他的客也早到了,周存守瞧见他,扯着他坐在一起笑道:“前儿你还许下我们顿酒,兄弟还在府里巴巴的等着呢,谁知竟是没音没信儿的,白等陈子丰先请了我们这顿喜酒吃了。”

    梅鹤鸣忙道:“这两日家下的妇人病的急,哪还有心思吃酒,你且等一时,待我抽的空出来,在府里好好的置办一席酒,请你吃上三日不叫家去。”

    周存守笑道:“那可好,我巴不得呢……”两人说笑一会儿,周存守对陈子丰嚷道:“新郎官,你这人也纳进来了,洞房也早就入过了,怎还不过来陪我们几个吃酒,合该着你得敬敬我们梅公子这个大媒的,不是那会儿哥打了驳回,今儿哪有你什么事啊!”

    陈子丰笑着过来,跟梅鹤鸣吃了三盏酒下去,又跟周存守孙元善几个轮着吃了一圈,便让叫那些唱的粉,头上来,拨弄琴筝,唱将起来。

    周存守最是个有眼色的,打从这几个粉头一进来,他就瞧见了中间的伴琴,穿着白纱衫儿,下头翠蓝挑线裙儿,裙摆上一圈织金边儿,微动莲步,裙摆轻摇,露出裙下两只粉缨头的高底儿弓鞋,摇摇摆摆走过来,身段娇软妖娆非常,头上一窝丝攒上,戴着银丝髻,云鬓堆鸦,轻烟密雾,映着精心描摹的眉眼,说不出的风流娇俏,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饱含春意,自打进来就对着梅鹤鸣频送秋波,这意思周存守那还有不明白的,想来是陈子丰受用了伴香的枕边风,给伴香这个妹子寻机缘呢。

    果然,唱了几曲过后,陈子丰就冲伴琴招招手,让她陪在梅鹤鸣桌前捧盏递酒伺候着,梅鹤鸣倒是没说什么,席下的随喜儿却远远瞧见了,心里暗道:坏菜了,瞧这意思不是真让吴婆子说中了吧!明显今儿陈大人这个便宜姐夫要把伴琴这个小姨子送出去,甭说,这还惦记着爷呢。

    随喜儿望了望爷的脸色,瞧着像是吃了不少酒,陈大人几个哪儿还一个劲儿往上递送,这是安心要灌醉了爷,想那酒是色媒,怕是爷吃醉了,真整出事来,过后家里那位奶奶知道,可不知又要闹出什么事来,急的在哪里直转磨,一时却又想不出旁的招儿来。

    他这正着急呢,却被陈子丰身边几个小厮瞧见,拥着他道:“喜大爷在这里作甚?横竖爷们的席要吃一日呢,用不着在这儿巴巴的望着,跟我们几个去后头吃些酒驱驱寒气……”说着被几人扯到后头去吃了几盅酒。

    惦记着爷这边,寻个托辞跑了出来,到了席下一望,没见着自家爷,心里便是一凉,扯过席上伺候的小丫头问:“可瞧见我们家爷了吗?”那小丫头道:“梅公子刚去后头净手去了。”随喜儿放开她就奔着后头去了。

    再说梅鹤鸣,被陈子丰几个人轮番的灌了不少酒下去,到了这会儿酒气上头,便推脱净手,想着出来散散,走出来一着风,更觉有些头晕,见旁边有供客人小憩的厢房,便走了进去,靠在炕边上,支着头闭上眼想歇歇酒。

    忽一阵脂粉香扑鼻而来,他刚睁开眼,伴琴光溜溜软绵绵的身子已靠入他怀里,赤着白羊一般的身子,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软玉温香,梅鹤鸣这小一月没近女子,哪还忍的下欲,念,手刚要抬起来摸伴琴的身子,眼前忽的划过那天夜里,宛娘跟他说的那些话,那张气氛悲凉的小脸儿,竟仿佛一桶冰雪从头浇落。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3 23:25:19
59、第五十九章

    思想起上次之辱,伴琴越发恨上来,她偏要勾搭了梅公子做成事,看那寡妇能如何,梅公子是何等风流人物,怎会迷上那么个寻常的寡妇,这会儿一挨她的身子,胯,下物事不也硬挺起来……

    伴琴还未得意够,便被梅鹤鸣大力甩开,伴琴没想到都这当口了,他还会推开自己,哪有什么防备,踉跄一下摔在地上,精赤着身子挨上地上的青砖,只觉透体冰寒。

    梅鹤鸣的酒也醒了大半,站起来就听外头随喜儿的声儿:“爷,在屋里吗?”梅鹤鸣瞧了地上的伴琴一眼,眸色略冷,不用说,这定是陈子丰受用了伴香的枕边风,安排了今儿这场相思局,若说过去,这事也寻常,不算个稀罕,只以前没个宛娘,他便浪荡些也无妨,如今可不成,宛娘那性子,便是自己事事依着她,还想着跑呢,上回可不就是因这伴琴,好一场大闹,倘若他这次又跟伴琴有了枕席之欢,过后宛娘得知,还不知要怎生折腾。

    如今梅鹤鸣是着实怕了宛娘,好容易刚回转些,他莫要寻不自在的好,思及此,再也没瞧伴琴一眼,撩开门帘走出去,径往前头席间来。

    随喜儿跟在后头偷瞄了爷半天,瞧着身上的衣裳倒还齐整,这么一会儿功夫,想来没整出事来,况刚头,爷打起暖帘,他也瞧见了里头白花花的身子,瘫在地上好不可怜,想是勾引不成了。

    梅鹤鸣到了席上,便道:“身上不爽,要先告辞家去,你们几个接着吃,莫理会我便是。”撂下话就走了。

    陈子丰脸色有些讪讪,周存守早猜出这里头的事,刚头梅鹤鸣前脚去了后面,转眼就不见伴琴的影儿,不用说定是跟着去了,只不过这么会儿便回转,不用说了,定是没成事。

    周存守拽过陈子丰小声道:“莫怪他恼,上回便是因着你那便宜小姨子,王家巷那边闹了一场事,前儿刚把那心肝肉儿寻回来,你今儿就巴巴的设了相思局,哪能成事,这会儿他正热乎上心着那位,旁的人自然入不得眼去,你且少管这些闲事,横竖不过是个粉,头,你还真当成了正经小姨子了。”

    孙元善也摸过来道:“这伴琴模样儿没她姐出挑,这心倒是比天还高,前些日子跟几个朋友去明月楼里吃花酒,有一个便瞧上了她,想着当晚便梳拢她,银子许下五十两,还许了四套织金衣裳,两套头面首饰给她,说起来,明月楼的头牌也不过如此了,偏她不应,我还纳闷来着,这样好的事,怎还不应,左右是个当biao,子的,难道还嫌银子咬手不成,今儿才瞧出心思,莫不是还惦记着梅公子,妄想着攀高枝呢吗。”

    说的陈子丰心里越发后悔,多管了这场闲事,至晚间席散,回到后宅,因今儿是头一日纳了伴香,自然进了她房里。

    伴香忙着接了衣裳,捧了茶来奉上,才问:“我妹子的事……”她话没说完,陈子丰手里的茶盏咚一下顿在炕桌上,皱着眉冷声冷气的道:“你既进了我这府里,便跟明月楼再无干系,你若仍恋着那迎来送往的日子,明儿爷就送你回去。”

    伴香一听,脸儿都白了,哪里还敢往下说,战战兢兢服侍着陈子丰洗漱了,上榻,这一夜更着意顺情的由着陈子丰折腾,再不敢提她妹子一句。

    过不几日,陈子丰打点细软行装,准备进京述职,伴香哪还敢扫听她妹子的事,连面儿都见不着了,暗叹了几日,想着各人有个人的命,先顾好自己吧!便把她妹子的事放下了。

    伴琴这回没成事,到落了一身不是在里头,梅鹤鸣不待见她,那几个常往明月楼里来的,也就都不点伴琴的唱了,这一日两日过去,老鸨儿哪里还会依着伴琴,寻了个南边的货商,破了她的身子,从此在明月楼里挂起牌子接客,那些没边的心思也便断了。

    这些都是不相干的闲话且按下不表,再说梅鹤鸣,那日从陈府里出来,做了暖轿家去,进大门往后走,刚迈进仪门首,忽记起一事,低头瞧了瞧自己这身衣裳,虽说跟那婊子没干成事,却任她在身上磨蹭了一会儿子,难免便沾了脂粉气味儿,若被宛娘嗅到,可不知要生什么事了。

    思及此,又缩回脚来,吩咐随喜儿在前头书房里备下热水,洗了澡另换了身衣裳才往后头来,一进屋倒是笑了,宛娘正立在炕下,手里拿着剪子,比着纸样子裁衣裳呢,炕桌早已挪到下头来,炕上剪的零七八碎都是布头。

    梅鹤鸣在一边瞧了一会儿,没瞧出个真章来,宛娘见他回来,把手里的这块裁剪下来,便让丫头收拾起来,转回头,目光在梅鹤鸣身上扫过,抿了抿嘴,坐炕边上。

    吴婆子在一边瞧着,心里暗道爷可真是,平日多少心计到了宛娘这儿怎就打了折扣,早上走时,明明穿的是另一件衣裳,出去吃了趟酒回来,怎就换过了一身,这不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不定在外又挑弄了哪个粉,头,怕宛娘瞧出来,才巴巴换了衣裳。

    梅鹤鸣伸手来拉宛娘的手,宛娘微一皱眉避开去,梅鹤鸣一愣,却也没恼,柔着声儿道:“又怎了,这会儿陈府里的席还未散呢,爷心里惦记着家里,便提早家来了,怎的宛娘又给爷摆脸色,爷可哪里又得罪了宛娘?”

    宛娘瞄了眼他身上的衣裳,有股子刚沐浴过后的味道,真正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谁还不知他的浪荡,他便是寻多少女人跟她什么相干,这样掩耳盗铃的做法儿着实可笑。

    想起昨儿,自己还觉得这厮并不多坏,这会儿便觉自己比梅鹤鸣还更可笑几分,想让猫儿不沾荤腥儿,岂不是痴人说梦。

    想到此,不想理会他,拿起旁边的针线笸箩里的鞋样子,一针一线做起来,日影西斜,映在窗纸上,案头的鎏金兽炉内香烟袅袅,对面宛娘垂首做着针线,葱白一样的芊芊玉指,捻着针线,仿佛兰花,好看非常。

    屋里静寂,半天生息俱无,令人不知不觉松散下来,梅鹤鸣本就在陈府吃多了酒,虽不知宛娘到底又跟他闹什么小性儿,却也没当什么大事,吃了半盏茶下去,越发困倦上来,便靠在炕一边,想着歇一会儿子,不想一闭上眼倒睡实了。

    吴婆子从里头寻出锦被来盖在梅鹤鸣身上,瞧了瞧宛娘,宛娘抬起头盯着梅鹤鸣看了会儿,他睡的倒是挺熟,可见是累了,扭转头不想再看他,站起来往里屋去了。

    吴婆子瞧了眼爷,想起昨儿自个还声声儿的叮嘱随喜儿来着,谁知这混小子倒是个做事不牢靠的,心里存了气,便出屋去了前头。

    寻见随喜儿拽着他就道:“合着我昨儿白嘱咐你一场,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贪着吃酒忘了我叮嘱的话。”随喜儿忙道:“您老说的什么话,便是吃了几盅酒,也不当什么。”

    吴婆子哼了一声:“那我问你,爷早起走时,明明穿的一身石青缎的袍子,这会儿回来怎么换了身纳锦的衣裳,奶奶瞧在眼里,心里不自在呢。”

    随喜儿听了不禁乐了,心道:爷这回可是弄巧成拙了,便道:“爷心里只惦着奶奶呢,那明月楼的伴琴脱了精光,赤着身子勾爷都没勾了去,被爷推搡开,沉着脸便家来了,哪有什么事,又怕身上沾了脂粉酒气,故此在书房里沐浴换了衣裳才进去,奶奶若是冤屈了爷,可辜负了爷的一片心。”

    吴婆子听了道:“你莫打谎哄骗我。”随喜儿道:“哪里敢打谎,可不都是真的,弄的陈大人跟周大人几个都讪讪的呢,只爷这都近一个月,身边没人伺候了,您老也劝着些奶奶,好生依从了爷,日后大家都有顺当日子过。”

    吴婆子得了底细回转,进了内室,只见宛娘坐在床边的软榻上,手里虽拿着针线,眼睛却瞅着窗户外头直愣愣的发呆,也不知想些什么呢,想起随喜的话,过来小声告诉她:“今儿爷去陈府吃酒,上回那个明月楼的粉,头,叫伴琴的,生了心思要勾爷,趁着爷吃多了酒,脱了衣裳凑上去,被爷推搡开,爷这才早早的家来了,奶奶莫瞎想。”

    宛娘倒是一愣,以梅鹤鸣的浪荡,女人都爬上身了,还能推开,怎么可能,吴婆子觑着她的脸色,又劝道:“奶奶别不信,爷是怕奶奶闻见衣裳上的脂粉酒气,才从前头书房洗澡换了衣裳的,刚头老奴去前头问了随喜儿,真真的,不是假话,只老奴还是那句话,奶奶回转了心意,跟爷好生过日子,比什么不强,非这样三天两日闹一场,有什么意思,女人家不就图个衣食安稳,爷对奶奶这个心,老奴在一边瞧的清楚,怎的奶奶就看不见呢。”

    宛娘沉默半晌忽道:“妈妈,我求你一件事,你去寻人扫听扫听王青的下落。”吴婆子唬了一跳,忙听了听外屋的动静,知道这是宛娘一块心病,想了想才道:“老奴省得了。”

    第二日便私下使人去清河县双桥村扫听了扫听,怎么还有几个亲戚在的,倒是扫听出了音讯,说在南边沿子那头做什么买卖,回来告诉宛娘知道,宛娘终是松了口气,梅鹤鸣毕竟没要了王青的命,若不然,让她如何安生。

    想着梅鹤鸣这些日子倒跟变了个人似的,虽说夜夜在一处睡着,却没缠磨她干那些事,也未出去应酬,只那日送了陈子丰一趟,便家来了,难不成真变了性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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