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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以和为贵》 吱吱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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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7 19:46:26
第三十八章 姐妹相见

顾朝容住在西六宫的承乾宫,在内庭十二宫里不管是顶大顶好的,可妙就妙在皇帝就住在她前面的景仁宫,皇后却住在东六宫的储秀宫。皇太后住的地方就更有趣,她住在坤宁宫,自熙照二百六十四年她被封为皇后以来,她一直住在坤宁宫,先帝殡天,她也没有迁宫。

顾夫人向顾夕颜说起这些的时候,神色也有点不自然,相信关于皇太后的流言蜚语在这几十年里都没有断过。

这也是一种本事啊!

顾夕颜不由在心里感叹到。

两个人被小黄门一路领着穿过重重门槛,终于到了承乾宫。

夏国皇宫的建筑完全是仿北京紫禁城而建的,顾夕颜虽然只去过一次故宫,但电视上见多了,又为了不给人轻浮感而目不斜视的,看在带路的小黄门眼中就有种凛然天成的贵族气势。

实际上顾夕颜是很紧张的。红墙碧瓦、寂静的长巷、走跟无声的宫女、低眉顺目的小黄门,好象不时地在提醒顾夕颜,这里就是夏国最高的权力机构,是夏国最高的上层建筑,不远的坤宁宫里就住着那个打一个喷嚏就能让这世界抖三抖的女人……那种心情,就好象在一头正要打盹的老虎面前让人变得战战兢兢起来。

承乾宫是一座两进的院落,顾朝容一个人住在这里。前院正殿即承乾宫,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建筑,檐角安放走兽五个。后院正殿五间,明间开门,东西各有配殿三间。承乾宫的女官把她们领到了后院,告诉她们,皇贵妃娘娘在东边的配殿接见她们。

两个人站在配殿外的月台上整了整衣饰,然后低眉顺目地跟着女官进了配殿。

顾夕颜不敢抬头,跟在顾夫人身后低头望顾夫人的裙摆,只能看见配殿里青色的墁砖和一大块红色的织着碗口大小牡丹花的四方地毯。

女官把她们领到地毯的中央站好,顾夕颜跟在顾夫人身后按照崔宝仪教的姿势伏在地上给行大礼。等礼成之后,顾夕颜才听到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淡淡地说了一声“免礼”,顾夫人说了一声“谢娘娘”,然后才领着顾夕颜起身站好。

屋子里静悄悄的,良久都没有人出声,只听见钟摆“滴滴答答”的声音,敲得人心里直发慌。

顾夕颜感觉到一道目光正冰冷冰冷地打量着她,她知道这一定是皇贵妃顾朝容了,紧绷着的心弦又紧了几份,面上却越发表现出谦卑恭顺的样子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顾朝容淡淡说了一句“赐座、奉茶”。

旁边立刻有人端了两张绣墩在顾夫人和顾夕颜的身边,顾夫人曲膝行了一个福礼道了一声“谢娘娘”然后才坐了下来,顾夕颜跟在顾夫人身后做着动作,虽然有点慢,但还算没有失礼。

两人坐下后,宫女们奉了茶上来,顾夕颜趁着接茶盅的机会,偷偷地打量了一眼,这才看清楚顾朝容的模样。

顾朝容身量和她差不多高,可能因为年龄的原因,曲线比她还玲珑,瓜子脸,大眼睛,五官清秀绝伦,一头乌黑亮泽的青丝很随意地绾了一个髻,插着根碧玺簪子,她穿着一件淡紫的比甲,里面是件粉红色的对襟,坐在一张山形嵌云母石的紫檩木胡床上,神色优闲从容淡定,如春日洒在中庭的阳光,带着和醺温暖和慵懒,是个气质相貌都绝佳的绝世美人。她身后,还站了六个穿着蓝色褚装的宫女,呈扇形把她簇拥着。

顾夫人和顾夕颜象征似地喝了一口茶,顾夫人率先开口道:“前段时间二姑娘得了水痘,让娘娘牵挂了。如今全好了,特来给娘娘请安,谢娘娘赐药之恩。”

顾朝容听后淡淡地一笑,笑容非常地温和:“母亲不必客气,看这样子,水痘全好了?”

顾夫人恭敬地回答道:“是,特来给娘娘报个平安。”

顾朝容等顾夫人说完话,立刻笑盈盈地向顾夕颜招手:“来,到姐姐这里来。我也有好几年没见到你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变是我都不认识了。”

顾夕颜恭恭敬敬地走到顾朝容身边,顾朝容眼神带笑地望着顾夕颜,说:“宝仪说你在她那里学的很用心,这样就好。宝仪见多识广,学问渊博,又精通仪礼,你要跟着她好好地学才是。”

顾夕颜如对待上司般尊敬中带着热情的回答:“多谢娘娘关心,我一定跟着崔大姑好好学本事。”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一个宫女喝斥道:“在娘娘面前,什么你的,我的,要说奴婢!”

顾夕颜听得满头黑线,嘴里却从善如流地回答:“姐姐教训的是,奴婢知道了!”

那宫女胀红了脸,不满地说了一声:“你……”

顾朝容却嘻嘻窃笑起来,艳光潋潋,却又偏偏带着天真无邪的味道,让人砰然心动。

顾夫人忙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连声道:“臣妾教女无方,给娘娘丢脸了。”

顾夕颜则满脸迷惑,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顾朝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无妨,无妨,她自幼在舒州长大,怕是野惯了,母亲和蓝瑛都不必放在心上。”态度非常和蔼可亲的样子。

顾夕颜在心里嘀咕,怎么刚才会觉得顾朝容打量自己的目光冰冷冰冷的呢!

顾朝容又问了顾夫人顾盼兮的学业,知道顾盼兮被接回了顾府,眉头微皱道:“要说书院,没有一家比得上江南的松壑书院,等过几天还是回江南吧,那边又有他外祖照顾……”

顾夫人好象很不情愿似的答了一声“是”,顾夕颜想起顾盼兮那红扑扑的脸蛋,如墨曜石般璀璨的黑眼珠,又想到顾老爷的嗜好和桂官说起自己小时的事,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一抬头,却看见顾朝容略有所思的目光。

火石电光中,顾夕颜突然明白,顾朝容是知道顾老爷那些龌龊事的,所以才把顾夕颜送走,所以才要把顾盼兮送走……

顾夕颜心里泛起涩涩的苦楚。

那时候顾朝容有多大,十三岁还是十四岁,她小时候,是否也遭遇过这些,那时候,有没有人象帮助顾盼兮这样帮助过她呢……

顾夕颜的眼睛微微有点湿润。

就在这一刻,顾夕颜改变了主意,她决定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象所有的妹妹对姐姐那样的说话,而不是象对待一个对手,用谈判桌上的使用的那些技巧去试探、利诱甚至是胁威顾朝容。

大家又闲聊一几句,顾夫人非常识实务地提出要上官房,也就是上厕所,屋里的宫女们很机灵地簇拥着顾夫人出去,屋里只留下了顾氏两姊妹。

人一走,顾朝容立刻板了脸,面色冷竣地望着顾夕颜,冷冷地道:“不错啊,现在还会和姐姐玩心思了,想什么时间得水痘就什么时候得水痘了,端娘把你教的不错啊!”

顾夕颜听她话中含怒,几步上前跪在了顾朝容的膝下,毫不畏惧地问:“姐姐为什么要我进宫呢?”

顾朝容一怔。

顾夕颜不等她回答,说道:“如果姐姐是为了夕颜的终生幸福,那就应该做主给夕颜找一个相貌堂堂,品行端良的郎君,让夕颜能够依着姐姐的名头在婆家作福作威地过日子才是;如果姐姐是为了找一个好帮手,在我看来,不管是嫁给皇上还是嫁给太子,都不是万全之策。”

顾朝容没有吱声,目光幽幽地望着顾夕颜,如千年不变的古井般萧瑟。

如果不是想坦诚不公地谈一谈,顾朝容这个时侯就应该狠狠地责怪她,而不是用这种暧昧的目光看着她了。

顾夕颜心中有了主意,越来越镇定,她温暖地微笑着望着顾朝容,等她接招。

过了良久,顾朝容才叹了一口气,道:“你没有见过太子吧。他虽然贵为天胄,却相貌出众,才学渊博,品行高洁,琴棋书样样精通,弓马骑射件件善长。这样的如意郎君,你到哪里去找……”

也就是说,顾朝容变象地承认了自己要顾夕颜进宫的目的是为了给顾夕颜找个如意郎君。

顾夕颜真的有点意外。

难道顾朝容真的就是这样一个单纯的人,真的就只有这样一个单纯的念头……她心里隐隐觉得不信……

顾夕颜不由地睁大了眼睛去打量顾朝容,希望从她的神情或是语气中发现些什么。

可她失望了,顾朝容的神态从容,目光中带着婉惜,好象真的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似的。

顾夕颜不由脸上一笑。

世上也许真的没有那么多的鬼域伎俩,不是有一句话说,世上本无鬼,因为心有所虚,所以才有了鬼!

顾夕颜伏在顾朝容的膝头,象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担心说了出来:“姐姐,我是真的怕进宫。父亲为官快二十年了,好精舍、好骏马,好美食、好游乐,是夏国鼎鼎有名的‘四好公子’,唯一的弟弟盼兮今年才六岁……而方家呢,内有太后主持后宫,外在门生故友遍及朝野,这几年又出了方少卿、方少昶这样的年青才俊,就这样,他们家还不放心,把九房的一个庶出的六岁小姑娘认了族谱送到了江南红袖书院去读书……姐姐,我怕……太后的身子也硬朗,皇上还正值鼎盛春秋,太子渐渐年长,我们家又没什么依仗的地方。姐姐,动一发而牵全身。你是家里的主心骨,这棋,可要寻思着怎么走啊!”

顾朝容涂着淡红色丹寇的芊芊玉指轻轻地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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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7 19:46:54
第三十九章 父女冲突

半晌,顾朝容才面露苦涩地笑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你能嫁给太子。你们年龄相当,过几年生下麟儿,我们大家都有一个依靠……”

顾夕颜不解。

“我们又不是要和方家的人斗。”顾朝容解释道,“只有皇子长大以后才能封王就藩开府,皇上在位时要求离宫去儿子藩地的也是有的。熙照一百二十九年,景宗帝的贤妃自请离宫,并带着自己的姑母余太妃一起去了儿子庆王的藩地;熙照盛宗帝的皇贵妃自请离宫,带着自己的妹妹潘宝林一起去了儿子余王的藩地……这些都是有先例的。姐姐已经没有机会了,全指望着你能把我带出去……”

顾夕颜听得心中戚悲,眼睛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她眨着如麋鹿般无辜清澈的眼神道:“姐姐,你还年轻……我帮你去栖霞观求医……”

顾朝容脸色大变,捂住了顾夕颜的嘴,轻声在她耳边道:“你以为姐姐是靠什么坐在这承乾宫的……那是因为我听话……这件事不准再提了,知道了吗?”话到最后,语气渐渐严厉。

顾夕颜目含悲切地点了点头,顾朝容这才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

两姐妹面面相觑无语,却没有尴尬或疏离的气氛,反而好象因为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而有一种默契的味道萦绕在她们的周围,让她们的表情都变得温情脉脉起来。

顾夕颜长长地叹一声,语带歉意地道:“姐姐,对不起,我没有想那么多……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顾朝容揶揄地笑了笑,说:“唉!就算你现在想进宫也晚了,选妃的时间已经过了。不过,如果你真的想嫁给太子,我还是有办法的……”

顾夕颜忙摆手:“姐姐,你就别打趣我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几句调侃的话过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已变得温馨而融洽。

反到是顾朝容开导顾夕颜:“你也别自责。象你说的,如果姐姐真的是为你着想,就应该给你找一门让你作福作威的亲事才是。这件事姐姐放在心上,一定不会再委屈你的。至于父亲那里,你也别怕,有我呢,他不敢把你怎样的。可你也不能再象从前那样由着性子了,要好好地跟着崔大姑学规矩,诗琴书画、针黹女红样样都不能拉下,以后嫁了人,婆家的人才会尊敬你……”她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关于女子“四德”的话,顾夕颜唯唯诺诺地直点头,心里并不觉得啰嗦,反而有一种甜蜜在心头。

有家人的感觉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顾朝容唠叼了一会儿,顾夫人上官房回来了。顾朝容立刻止住了话题,大家又寒暄了数句,顾朝容的脸上就出现了倦意。

顾夫人知道是告辞的时候了,又略略说了两句,就站起来告辞,顾朝容也没有多挽留,赐了顾夫人一串沉香木的念珠,一枚镶着米粒大小的红宝石戒指,赐了顾夕颜一对碧玉手镯。把手镯拿给顾夕颜的时候,那个女官还特意低声嘱咐顾夕颜:“娘娘说这是凤台的老玉,让姑娘好好保存着,以后当陪嫁。”

顾夕颜望着那玉镯,一泓碧色汪汪如水,通体剔透,无一丝暇疵,知道价值不菲,连连称谢。

出了承乾宫,走在长长的红色通道上,顾夫人低声地问顾夕颜:“和娘娘说的怎样了?”

顾夕颜道:“娘娘说会帮我跟父亲说的。”

顾夫人松了一口气,连声说:“这就好,这就好!”

回到顾府,顾夕颜和顾夫人一走进守园的门就觉得不对劲,气氛冷清,没有一个迎接的人。

一直跟在顾夫人身后伺侯的田嬷嬷笑道:“这帮小猴孙,都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话还没有说完,声音突然如被刀割似地咽在了喉咙里。

顾老爷青衣长衫静伫在守园的小花圃旁,眉宇带笑,一派儒雅大家风度,手里还拿着一支刚刚摘下来的石榴花。

他不是腰受了伤躺在了床上吗,怎么这么快就能下地走路了。

顾夕颜在心里嘀咕道,却清楚地看到顾夫人身子颤,腿一软,好象要倒下去的样子。

不至于怕成这个样子吧!

顾夕颜忙在她身后托了她一把,顾夫人却趁机抓住了顾夕颜的手。

手掌心里湿漉漉的。

顾夕颜心中一软,暗叹一声。

顾朝容都说会帮她做主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顾夕颜上前走了两步,越过了顾夫人,笑盈盈地道:“父亲身体不适,有什么只管吩嘱一声,怎敢劳驾您亲自前来!”

顾老爷微笑着,冷不丁地将手中的花丢在了顾夕颜的脸上,脸色铁青地问:“桂官和百年哪里去了!”

顾夕颜甜美的脸庞笼上了一层如冰似霜的清冷,她目露寒光地盯着顾大人,轻声地道:“父亲,我怎么知道桂官和百年哪里去了。我上次就说了,因为出了水痘,这两个月女儿都在家里供奉痘娘娘,这不仅是府里上上下下的嬷嬷婆子知道的,就是朝庭里,也是备了案的,怎么女儿好了,父亲到是病了呢!”

顾老爷被问得咽在了那里,他目露凶光地瞪着顾夕颜,简直要把她吃了似的,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这孽种……”

顾夕颜一本正经地说:“父亲又说错话了。孽种,这岂不是在诽谤顾家列祖列宗,应该是孽畜才是,女儿从小被父亲送到乡下,难免会缺管少教的,不知纲伦五常,不知道尊卑长幼的。养儿不教父之过,说起来,父亲好象也有点责任啊!就不知道孽蓄的父亲应该称什么好……”

顾老爷哪里还有刚才的大家风范,哪里还有刚才捏花微笑的气度,他朝左右四周瞧了瞧,抓起身边的一个花盆就朝顾夕颜砸去。

顾夕颜拉着一旁的顾夫人忙躲开。

顾老爷又抓起一个花盆就要朝顾夕颜砸去。正在此时,有人在顾夕颜身后急急喊道:“宝璋兄,宝璋兄,快快住手,孩子还小,不懂事,难免做出冲撞的事来……”

顾夕颜警剔地望着顾老爷,怕他手里的花盆砸过来,不敢回头看来人。她身边的顾夫人却又惊又喜地喊了一声“七哥”。

和顾夕颜对面而峙的顾老爷脸上一红,放下了手中的小盆栽,面带差愧地说:“左诚兄,让您看笑话了。”

顾夕颜这才敢回头去看说话的人。

来人正是顾夫人的七堂兄刘左诚。他年纪不大,刚三十出头的样子,相貌平常,一双大大的眼睛含着笑意,给人非常亲切随和之感。他感觉到了顾夕颜的目光,朝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上前几步朝顾老爷迎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顾老爷的手臂:“宝璋兄,这都是我妹妹的错,教女无方,还望宝璋兄看在三叔的面子上,不要和妹妹一般计较。”他说话语气真诚,含着浓浓的歉意,好象顾老爷打顾夕颜完全是他的错似的。

顾夕颜心中暗赞:这才是高手啊!

顾夫人却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怎是我……”

刘左诚目含告诫地看了顾夫人一眼,然后满脸歉意的模样:“宝璋兄,你消消气。虽说是她们后院内宅的事情我们男子不便插手,可我这妹妹也太……你放心,我立刻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地送到江南三婶哪里去……我是粗人,可我那三婶出身江南寿州的杜家,也算得上见过世面的人,让三婶好好管教管教妹妹……”

顾大人一听,爽朗地笑了笑,哪里还有刚才气极败坏的半分模样。他与刘左诚亲昵地把臂言欢:“看左诚兄说的,我这不是在气头上吗。这几年顾府多亏有了彩霞,不然还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说起来,这事都怪我,平时太宠着女儿了,养成了她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要是在家里到无所谓,可她年纪也不小了,我实在是担心……留下个泼辣的名声……”

两人边说边笑,相谈甚欢的样子。

顾夕颜忙朝田嬷嬷使了一个眼色,田嬷嬷也是个机灵的人,趁着说话的空档上前道:“舅老爷来了,可真是稀客,夫人吩嘱在远香湖边备了茶水,老爷不如陪着舅老爷在那边坐坐,赏赏景。老爷你看……”

顾老爷含笑着点头:“还是夫人考虑的周到,左诚兄,别辜负了彩霞的一番好意,不如去远香湖边坐坐。”

刘左诚忙作揖道:“那我就打扰了。”

顾老爷风度翩翩,姿态潇洒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热情地道:“我这内宅,也只有远香湖还有点看头。旁边的一排银丝垂柳还是家父年青时从江南移栽过来的,据说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呢……”

两人边说边走出了守园。

顾夫人身子一软,捂着胸口道:“吓死我了!”

顾夕颜使劲地扶着顾夫人的手臂她才没有痪在地上。

没想到自己准备大战八百合的对决就这样结束了。不过,她还是很感激刘左诚的及时出现的。要不然,自己虽然得到了顾朝容的支持,但顾老爷正在气头上,县官不如现管的,难免会受点皮肉之苦。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7 19:47:04
第四十章 端娘心事

顾夕颜把顾夫人扶进房里,又倒了一杯热茶给顾夫人压惊,这才看到柳儿在帘子后面探头探脑的,顾夕颜喊了她进来,柳儿脸色煞白:“夫人和二姑娘终于回来了。”

顾夕颜露出柔和的笑容安抚柳儿:“守园的其他人都去哪里了?”

柳儿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今天早上夫人和二姑娘刚走没多久,老爷身边的丁执事就带着一群小厮把我们都关进了守园的后罩房里……刚才我听到外面有动静,试着推了推门,才知道门没锁,大家又推荐我出来看看动静……”

顾夫人把茶盅在小几上狠狠地一顿,柳儿忙住了嘴,顾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沉稳地道:“你把人都叫出来吧,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

柳儿忙应声而去。

顾夫人脸色还有苍白,顾夕颜忙道:“连累了母亲,女儿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你今天也累了,女儿伺侯你休息一会吧!”

顾夫人点了点头。

顾夕颜忙叫了叶儿端了热水进来,又绞了帕子亲自伏伺顾夫人洗了脸,柳儿进来铺了床,侍侯顾夫人睡下后,她又去了顾夫人的小厨房一趟,做了一道简单的百合银耳肉排汤炖在小碳炉上,吩嘱叶儿等会儿顾夫人醒了她给喝。

银耳补脾开胃,百合清心安神,希望能补偿补偿顾夫人,让她今天的心情好一些。

顾夕颜回到勿园,端娘她们还坐立不安地在等她,看见顾夕颜平安回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顾夕颜拉着端娘进屋,把今天进宫的情况和在守园里遇到顾老爷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端娘,并道:“父亲为了一个欢陵竟然将宋嬷嬷给仗毙了,现在他又认为我知道桂官的下落,我自认为没有夫人的面子大,等会我就去求了夫人,让她放了墨菊和杏红出府去。”说完,她转身从箱子里找出那个瓷娃娃放在桌子上:“您也回舒州去吧!”

端娘望着那个瓷娃娃,脸上露出似悲似喜的神色,哽咽着说:“姑娘还记得这个瓷娃娃啊!”

顾夕颜一怔,小小的心虚了一会,含糊地应了一声。

端娘抱着个瓷娃娃,眼角却流下了两滴泪:“姑娘,我是不会走的,我还等着给姑娘当陪房嬷嬷呢!”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非常坚毅。

顾夕颜囧在了那里。

不会是要上演精忠报主的戏码吧!

“这里面装的全是金子吧!”端娘含泪而笑,“这可是夫人留给你的唯一的遗物!”

顾夕颜满脸黑线。心想,我怎么知道。

端娘一副非常高兴的摸了摸顾夕颜的头,起身从顾夕颜的镜台小柜里拿出了个扁扁的楠木匣子。

顾夕颜脸上一红。

里面的东西早就被顾夕颜跑路的时候卷空了,只留下一个个的空匣子。

端娘把匣子打开,似笑非笑地望着了顾夕颜一眼,然后把匣子反过来抽开了底板,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的四枝澄黄发亮的簪子,根根都有拇指那么粗,四、五寸长,簪头打成水滴型。

“我可没想到姑娘有那么大的胆子,偷偷跑了出去,还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卷了。”端娘露出神秘的笑容,“不过,姑娘打雁也有被雁啄的时候。”她说着,拿起其中的一根簪子,一手拿着簪身,一手拿着簪头,用力一拉,簪头和簪身断成两截,她又用小手指上的长指甲轻轻地拔着簪身里的东西,随着她的动作,一个卷成筒状的黄色纸片露出了端倪。

顾夕颜好奇地望着。

端娘小心翼翼地将纸片打开递给顾夕颜:“你看看。”

黄色的宣纸,盖着四、五个红色的大印。

竟然是张地契,一张三十倾田的地契,写着顾夕颜的名字。

顾夕颜惊诧地抬头。

端娘脸上流露出追忆、苦涩的笑容:“这也是夫人临终前留给你的……是嫁妆。”

顾夕颜望着泛黄的宣纸,心里泛起一股陌生的情绪,如干枯的河床突然有一道急流流过,虽然迅速地被河床吸干了,但那美妙的滋味却深入骨骸般的人让难以忘怀。

端娘感叹地道:“夫人知道老爷靠不住……一共是三十倾良田,一幢五进的宅子,两间铺子。田和宅子都在富春县,铺子在京城的东市大街上,原来和我一起伏伺过夫人的妥娘两口子帮着管着,一年也有四、五千两银子的进帐,姑娘省着点花,糊嘴是不愁的。”

顾夕颜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时间,热泪盈眶的,心里却觉得自己这样太“怂”了。她使劲地眨了眨眼睛,努力不让泪水滴下来,抽出一金簪子在手里把弄着,笑道:“哎,大家大族的就是名堂多,我辛辛苦苦包了一大包,还不值这四根金簪值钱。早知如此,拿了这四根金簪就不回来了!”

端娘听了急道:“姑娘拿走的那些金银首饰都到哪里去了?那也不便宜,总共值五、六千金啊!”

顾夕颜自信地一笑,从身边的荷包里也拿出一张黄色的宣纸递给端娘。

端娘怔怔地接过来一看,竟然是一张当票。

顾夕颜得意地道:“我拿了几只赤金手镯以备急用,其他的都当在当铺了。一共当了五十两,三年的活当,每年付四两利钱。”

端娘呵呵呵地笑起来,一把抱住了顾夕颜:“哎哟,我的好姑娘,我还没有看见过比你更聪明的人了。”

顾夕颜突然觉得自己好象一下子变成了小孩似的,端娘一句赞扬,竟然让她心头生出甜滋滋的味道来。

端娘望着顾夕颜因为高兴而艳光逼人的脸庞,迟疑了半晌,哽在喉中的话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姑娘,老爷的事,你,你还记不记得!”

顾夕颜的笑容疑在了嘴角。

果然,桂官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端娘见顾夕颜这个样子,要说的话反而说不出口来了。

顾夕颜定了定神,她问了端娘一个常常萦绕在她心间的问题:“我娘,我娘在世的时候,知不知道?”

端娘苦笑:“我不知道夫人知不知道。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有一次他叫你去书房说是要告诉你写字,你哭闹得厉害……我留了心,引了大姑娘去……大姑娘让送你回舒州……那时候你还小,我只当你是不记得了……可在舒州的那几年,你就是不爱写字……我一说你,你就发脾气,乱砸东西,乱骂人……我心里有数,只有依着你……有些事,我们还是要多长一个心眼才是……”

顾夕颜只觉得恶心,心中生寒,不由地缩成一团抱着胸。

端娘长叹一声,抱着顾夕颜的手臂一紧,道:“姑娘,你早点嫁人吧!”

啊,顾夕颜诧然。

端娘脸色凝重:“我本来就不愿意你回盛京来,可大姑娘的话也有道理,舒州毕竟是乡下地方,的确不好找婆家。谁知到了盛京,竟然是要你进宫。那地方,可不是普通人能呆的,只怕是比锦心嫁的威远侯府的水都要深。谁知姑娘竟然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临了不声不响地跑了。虽说是有点不妥,不合礼法,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我们有这三十倾的良田在手里,也不用看着老爷的眼色要嫁妆,不求男家大富大贵,只要他家风清白,品行端正,真心真意地对姑娘就行了……早早嫁了人,离开这个家也是好的。”

那顾朝容怎么办?

一时间,顾夕颜只觉得心乱如麻,千方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端娘见她面露犹豫,知道她是放不下顾家的一切,要不然当初跑了就不会回来了。她苦苦哀求她:“姑娘,这件事,你一定要听我的……天下不平的事多着呢,我们哪能管得过来。自己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给家里的人添乱,关键的时候能给家里帮一把,也就对得起老爷和大姑娘了。姑娘,您在这事上可不能范糊涂。天下的好事多着呢,哪能样样都占全了。大姑娘那样一个谪仙似的人物,当年退了米家的婚事自请进了宫,又能怎样,没有子嗣的嫔妃,就象那没有线的风筝,总是虚的……”

退了米家的婚事……原来顾朝容也不是被迫进的宫啊!

念头一闪而过,顾夕颜却象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尖叫一声跳了起来,把端娘吓得一哆嗦。

不错,不错!没有子嗣的嫔妃,就象那没有线的风筝……除非有个儿子,不然都是空谈……一个让皇太后顾忌的女人……承乾宫里那道冷冷的目光,让她想起来就觉得通体生凉……

不,不,不!

顾夕颜摇摇晃晃地从端娘抱里挣扎着站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光影都化成了一片黑鸦鸦的乌云朝她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姑娘,姑娘,”端娘扶住脸色煞白的顾夕颜,“你这是怎么了……墨菊,墨菊,快去请大夫来……”

顾夕颜一把抓住了端娘的手,虚弱地道:“不,不用,我就是头晕,想躺躺……”

“好,好,好!”端娘忙应着,“那到床上去躺躺。”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7 19:47:16
第四十一章 峰峦叠起(一)

顾夕颜无力的点了点头。

端娘脸色慌张地扶了顾夕颜上床,然后又给她在身后垫了一个大迎枕,墨菊也被端娘的声音叫了进来,紧张地站在床头张望。

顾夕颜靠在迎枕上,勉强地对墨菊笑了笑,吩嘱她:“你出去给我倒一杯热茶就行了!”

墨菊望了望屋子中央圆桌上的茶具。那里面就有热茶。可看到顾夕颜那张苍白的脸,她还是决定顺从顾夕颜的吩嘱,不仅要出去倒一杯热茶来,而且还要在厨房多呆些时候。

顾夕颜望着挂着帷帐的玉钩发呆。

会不会是自己太敏感,搞错了呢!

顾朝容对顾盼夕的维护又该怎么解释呢?对自己的亲切又该怎么解释呢?还有,当自己提出来不进宫的时候,顾朝容还说揶揄的话开着玩笑没有一丝的责备和不悦,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姑娘,姑娘,”端娘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出了什么事了,跟您说话也不应一声!”

顾夕颜这才回过神来,她歉意地笑了笑,并不解释自己发呆的原因,风轻云淡地问道:“刚才您问我什么,我没听明白?”

端娘犹豫了一下,说:“我想就这几天出去找找锦心,她原也是在夫人身边伏侍的丫头,而且是夫人从连家带过来陪嫁的家生子。老爷把她嫁给了威远侯蒋老侯爷为十二房妾室,她虽然没有子嗣,但为人敦厚守礼,性子又柔和,在蒋家人缘关系挺好的。蒋家原是和太宗皇帝一起打江山的功勋世家,百年基业。子女又多,略略有点家底的人家都和他家沾亲带故的,我去请求她,让她给你留个心,找个好人家。”

顾夕颜还在犹豫。

如果真是自己搞错了呢?

“姑娘!”端娘眼中闪过焦急。“到了秋天您就满十四岁了,这事拖不得了!”

顾夕颜望着端娘有点急切的脸庞,突然一笑。

是啊,有什么好急的。就好像端娘和她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妥娘,如果想把连夫人留给顾夕颜的这份财产私自吞了。完全可以不拿出来。

顾朝容也一样,她到底是怎样想的,只有时间能证明。

她释怀了,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说:“端娘,这事也急不得,又不像是买菜,都摆在那里等着挑就行了。再说。我又刚刚闯祸,父亲还没有消气。如果再有什么风声传到父亲耳朵。家里又要起风波了……我看我们还是先把中断的学业续起来再说,还有请赵嬷嬷来教针线活的事,也要跟夫人提一提才好……”

顾夕颜和端娘说着以后打算的时候,顾夫人也正和她的七堂哥刘左诚说着她以后的打算:“七哥,我想回江南看看爹爹,你能不能帮着安排一下。”

刘左诚一怔,小心翼翼地问:“可是妹夫有什么地方让你操心地?你只管说给我听,万事都有我了!”

顾夫人强笑道:“没什么事,就是好几年都没见到爹爹了,很是想念。而且进宫去见皇贵妃娘娘的时候,她也嘱吩我把盼兮送到江南私塾去读书,七哥,你就帮我安排安排吧。”

刘左诚道:“你走了,这府上的事务谁来管理?”

顾夫人道:“我秋天就身上不舒服。家里的事基本上都交给了二姑娘。她年纪也不小了。我寻思着明年开春就要操心找婆家的事了。想趁着她还在家里,回江南一趟。”

刘左诚沉思着。

顾夫人叹道:“我虽然糊涂。可也不傻。顾家的这几个主,我一个也惹不起。不如趁着这机会带着盼兮回江南,也正好避一避。”

刘左诚听了诧异地望了顾夫人一眼,很想说一句:你才是这个家里的正经主子,应该是她们躲你才是,怎么你倒躲起她们来了。可一想到自己这个妹妹的性情,把话又咽了下去。

他沉思了半天,最后无奈地说道:“既然如此,等我在盛京的事办得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回江南去吧!”

等刘左诚把盛京的几个铺子的帐对的差不多了,时间已经进入了五月中旬,顾府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他想着自己这几天就可以启程回江南了,就准备去顾府那边一趟,最后确定一下刘彩霞是否真的想跟自己回江南去还是一时的感慨之言。

他带着小厮刘三刚走出二门,身后就传来一阵急切的喊道:“七爷,七爷,快快留步!”

刘左诚回头,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白净胖子满头是汗地朝自己跑来。

这个胖子叫王顺,是刘家在盛京管理生意的大掌柜,十几岁的时候就跟着现在刘家的家主刘三多走南闯北,深得刘三多的信任,而且在刘家的诸多大掌柜里一向以行事稳重著称。

刘左诚一看王顺这个样子,就知道出了大事。

他几个疾步上前迎向王顺,低声地问:“大掌柜,出了什么事?”

王顺朝左右看了看。

刘左诚会意,吩嘱刘三:“我和大掌柜到书房里说话,你在门外守着,什么人也不准进。”

一行人进了书房,刘三上过茶后退出来守在了门外,王顺好像还嫌书房不够僻静似的把刘左诚拉到书房的一个角落里,低声道:“坏事了,我们在高昌的那批货被燕军收了。”

刘左诚听得心里一滞,却声音沉稳地说:“大掌柜别急,慢慢说来。”

王顺从衣袖里掏出一条帕子来擦了擦汗,顺了顺气,这才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给刘左诚听。

原来,自二十几年前湖州吴家搭上了皇太后方氏这条线成为江南织造的供应商后,刘家的织造生意就一年不如一年,好在刘家家底雄厚,又秉着民不与官斗的原则,先后做过银楼生意、粮米生意、酿酒生意,虽然都没有赚到什么大钱。也保住了那几年的开销。九年前。刘三多为刘彩霞的婚事在盛京住了一段时间,偶尔间认识了一个姓姚的高昌人,这人说自己是高昌最大的药材商,专营参果。

参果。在夏国又称“复生草”,是指这种只有拇指大的朱红色的果子有“起死回生”之效,是这世间最名贵的药材之一。由于它生长在极冷的北寒之地,夏国也只有燕地缨河附近有少量的参果,但紧邻燕地的高昌国却是盛产参果的地方。从高昌国到熙照要经过燕地和晋地,而燕地和晋地又都属于自辖区,在熙照的世面上是很难见到参果的影子的,简直可以说是价比黄金,一向是燕、晋两地朝圣的贡品。

刘三多是非常成功的生意人,立刻嗅到了此间的商机。顾刘两家连缘后,刘三多通过顾宝璋的一个同年,也就是晋国公府的府丞王政打通了晋地的过路关节,又通过顾老太爷的一个在燕国公府做录事的门生结交了燕地西北大营左骑军参军。这五六年来,刘姚两家合作愉快,生意做的是随风随水,赚了个盆满钵满。刘三多不仅仅满足于经营参果生意,还和姚家合作经营毛皮、东珠生意,每年来往的资金都在百万两黄金。

刘左诚觉得自己的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似的,他解开一颗扣子,问:“有多少钱?”

王顺哆哆嗦嗦地伸出两个指头:“二三百万两黄金!”

刘左诚心里一咯噔,失声道:“这次怎么这么多?”

王顺道:“内务府仅参果就定了十万两黄金的货。”

刘左诚脸色阴了下来:“哪个关节出了问题?”

王顺脸上又冒出汗来:“去年七月,燕地的西北大营突然出兵高昌国,十二月份的时候占领了高昌。姚家的关系全完了,他们掏空了家底把货给我们凑齐了……我们这边也是刚得到消息。朝廷那边好像还没有什么动静。不过,我看知道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和高昌国的生意一向是他的嫡亲弟弟刘右诚负责的,他并不知道详细的情况。刘家可不是什么和稀泥的家族,出了这么大的事,是要有人出来负责任的。搞不好家主刘三多的位置都危险。他的额头也冒出汗来,连声问道:“右诚还在高昌吗?为什么不当机立断终止交易?是谁来回的话?人在哪里?”

王顺苦笑:“是十二爷身边的刘文。我把他安置在了兰院。”

刘左诚一撩袍角出了书房,朝兰院奔去。

兰院是个典型的四合院,迎面的壁照上绘着几株兰花,因此叫做兰院,是刘家一些职位比较低的人进京出公差住的院子,布置很简洁,院子的墙角还爬着一架丝瓜棚,有点田园风光的气息。

刘文是个二十出头的高挑小伙子,面色蜡黄,嘴角干裂,全身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看见刘左诚,那么大个子的一个人扑在刘左诚脚下哭的像个孩子:“七爷,您救救十二爷吧,他如今还被关在燕州大牢里呢。腿也折了,身上也烂了,再晚了,十二爷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七爷,我给您磕头了……”说着,就要给刘左诚磕头。

王顺一把把刘文拽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七爷和十二爷是什么关系,要你在这里嚼舌根子。”

刘文站在那里只抹眼泪。

刘右诚也是个人才,为人胆大心细豪爽,刘左诚管着刘家江南的织造生意,刘右诚则管着刘家这条见不得光的“走私”生意,刘左诚一直觉得这事太冒险,曾经劝过弟弟,可刘右诚说:“哥哥过几年就要参加家主的选拔了,我做的越好,哥哥就越有底气说话。我可是记得娘临终前的话:上阵亲兄弟……”

刘左诚只觉得心角一阵刀绞般的痛。他忍着眼泪问:“当时为什么不中止交易?”

刘文抽抽泣泣地道:“已经付了五十两黄金的定金,姚家也交齐了货品,那个该死的参军拍着胸脯说一定没有问题,十二爷也说富贵险中求……”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7 19:47:27
第四十二章 峰峦叠起(二)

刘左诚不想再在这圈子上打转了,他打断刘文的话问:“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刘文回答道:“半路遇到的是燕国公贴身的卫军……根本不给面子,当场就把那个参军砍了,货全没收了。”

刘左诚眼瞳一缩,淡然地嘱咐刘文“你好好休息吧”,然后疾步出了兰院。

王顺满头大汗地跟着刘左诚身后重新进了书房,刘左诚沉声地吩嘱王顺:“你赶快做两件事。一个是列个清单出来,看哪些是要紧的商客,我亲自去交涉;二是派个人给家主写封信,用官家的驿道传到江南去,请他老人家亲自来一趟。”

王顺不住地点头,神色间有点犹豫:“那,十二爷那边……”

刘左诚目光阴森:“这件事还要大掌柜费费心,看我们在盛京还有没有什么路子……”

燕地居夏国北寒,中间隔着晋地和一条淞江,又有“藩王不得远交近臣”和“未奉诏不得离藩地”的禁令,别说是像刘家这样祖居江南而且是在江南起家的豪商,就是熙照的封疆大吏都未必能和燕地扯上什么关系。

王顺沉吟道:“要不要通知大少爷一声,再怎么说,也总是自家的人……”

王顺口中的“大少爷”说的是刘彩霞的哥哥刘漫天,熙照285年的两榜进士,在江南有神童之称,现在也只有三十三岁,已经官至平原郡布政司左参政,从三品的大员,在吏部连续六年的考绩都是“优”,在同年中也算的上是少年得志、官运亨通了。他的岳父安远侯洪其只是一个赋闲在家的侯爷,可他的岳母却是本朝的长公主朝云公主,当今皇上的嫡亲姐姐,方太后的亲生女儿。就这样一个显赫的亲家,刘三多却只见过一面。不是洪家摆谱,关键却出在这个刘家大少爷的身上。他和他母亲一样,最瞧不起的就是商贾,最不爱打交道的就是商人。在他还是个小小知县的时候就曾说“商人不事生产,贱买贵卖,巧取豪夺,是社会不稳定之根本”,最让人可笑的是,他嘴里这么说,每年刘三多贴给他的银子却一分也不少拿。

这种人,平时刘家有个商业纠纷找上门了都装聋作哑的,这种能抄九族灭门的事你能指望他给你出力气!

刘左诚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

王顺是家里的老人了,怎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只是一时心急,疾病乱投医罢了。听了刘左诚的回答。他也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那就只有找顾家姑爷了,这几年,他也没有少拿……断了我们这财路,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嘴里这样说,王顺心里却无限地唏嘘:三爷那样精明强干的一个人,怎么就得了这样两个提不起扶不上的儿女呢!

刘左诚在烦恼的时候,顾夕颜也有点烦。宫里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顾老爷也没有再找她,好像她离家逃选的事是一场梦似的。梦醒后就了无痕迹,风平浪静了。可她却觉得事情不会就这样简单的结束,特别是顾老爷那里,现在的情况就好比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只是暂时的,这让她倍觉不安,甚至有点浮躁起来。

顾夕颜现在每天早上到顾夫人那里请安后就会到崔宝仪那里去听她讲《四书》,然后跟着她学习一些宫廷礼仪。回来后吃完午饭睡一个小时的午觉,下午赵嬷嬷就会来勿园和她一起做做针线活,也就是教顾夕颜绣花。

顾夕颜不知道自己这种平静的生活会在怎样的情况下结束,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间结束,生活和生存的危机感让她采取了一种流于行表的生活方式。比如说学绣花,她首先和赵嬷嬷先进行了沟通,把绣花的几种技法做了归纳总结,然后再根据这几种绣法的要求绘了花样子进行局部的反复练习,以达到熟能生巧的地步。

赵嬷嬷先是不理解,后来看顾夕颜进行迅速,而且很快就能绣出一副虽然针脚生涩但还勉强能看的鞋垫出来,这才有点恍然大悟。

她私下和端娘耳语:“这样总是有点不妥,还要是沉下心来才是。”

端娘不以为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暂时先应付应付吧。不是还有针线班上的人吗。”

赵嬷嬷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在教顾夕颜绣花的时候更加严厉的要求她。

自从顾夕颜回府后,勿园门口就有了两尊“门神”,每天探头探脑地朝内张望,提食材进来做饭都要检查半天。好不容易出去了一趟,蒋家的人又根本不愿意通传,搞得端娘无功而返,她心里一直压着一把火。

这天顾夕颜又去给顾夫人请安,却看见守园里仆妇进进出出,大家都默不作声地收拾着东西,陈年的樟木箱子都抬了出来。

顾夕颜小声得问柳儿:“这是怎么了?”

柳儿低语道:“夫人要亲自送少爷回江南!”

进了屋,顾夫人正在指挥几叶儿收检箱笼:“……把这匹缂丝八宝团花收起来,我要带回去给老爷的……”她看见顾夕颜进来,笑道:“来了!”声音轻快,清瘦的面颊也有了几分光彩,和顾夕颜刚回来的时候比精神多了。

   两人进了内室,顾夕颜给顾夫人请了安,丫头们又给顾夕颜端了绣墩上了茶,顾夫人拉着顾夕颜的手非常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番,说:“娘娘让我把盼夕送回江南去,我正好趁着这机会回娘家去一趟。我走后,这府里的事,你就多操心了!”

顾夕颜露出不舍的神情:“娘娘这是为了弟弟的学业着想,母亲趁着这个机会去江南散散心也好。”

顾夫人含泪点了点头,对顾夕颜的回答很满意很欣慰的样子。

顾夕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问道:“母亲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有没有什么地方要女儿帮忙的?”

顾夫人笑着谢了她一声,两个人就坐在矮塌旁商量起顾夫人走后家里诸事的安排来,具体的事物还没有完全商量定,柳儿进来禀告:“七舅老爷来了!”

顾夕颜忙回避到了内室旁的暖阁里。

不一会儿,顾夕颜就听到内室传来了囊囊靴声和移桌搬椅的声音。

刘左诚喝了侍女奉上来的茶,喊着顾夫人的闺名道:“彩霞,我恐怕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江南。”

顾夫人一怔。

刘左诚不等顾夫人开口,问道:“顾大人这几天都在忙些什么?我求见了几次都说不在家。”

顾夫人又是一怔,直言道:“我也有几天没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刘左诚道:“能不能让人去探个口气。”

顾夫人再也坐不住了,惊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刘左诚若无其事地道:“有点小事想求顾老爷帮个忙!”

刘彩霞一惊。这几年虽然没有人在她身边吱声,她也是知道的。刘顾两家联姻后,顾宝璋明里暗里帮了刘家不少的忙,可顾宝璋这个人心也贪,每次刘家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所以这三四年里,不是什么大事,刘家是不敢随意找顾宝璋帮忙的。她忙叫了柳儿来去顾老爷那边问问情况,又陪着刘左诚闲聊了两句。

不一会儿,柳儿就回来报信,说:“这几天老爷都没有回家,那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鸿胪寺卿有一项职责就是接待来京的藩王。

刘左诚听到柳儿这么一说,心里隐隐有点数,又怕自己猜错了,他越过顾夫人直接吩嘱柳儿道:“再去,去探探老爷这几天都在忙些什么?”

柳儿犹豫着看了顾夫人一眼,顾夫人眉头深皱,喊斥道:“舅老爷吩嘱你做事,你还傻傻地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去!”

柳儿急急应了一声忙出了门。

顾夫人见柳儿出去了,正想详细问问刘左诚出了什么事,谁知道刘左诚竟然先开了口:“彩霞,这几天你去过大少爷家里没有?可见到过你嫂嫂?”

顾夫人的脸色都变了,哥哥和家里的人不亲,如果不是自己嫁给了顾宝璋,恐怕连自己也不会来往。

刘左诚先是问顾宝璋,现在又提起哥哥来,家里一定是出了事,而且是大事。蛋塔毕竟是刘家嫁出去的女儿,想问问的心思在这种情况下反而说不出口来了。她思忖了一下,凝重地道:“我还是过年时见过嫂嫂一面。可是,你要是有什么要我做的,只管吩嘱我就是!”

两个人沉默着坐了好一会儿,气氛压抑而沉凝,连暖阁里的顾夕颜都感觉到了,不由得和顾夫人一样,屏声静气地等候着柳儿的回话。

她们没等到柳儿,反而等到了丁执事。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7 19:47:39
第四十三章 峰峦叠起(三)

丁执事因为一直没找到桂官被顾老爷打了板子的腿还没痊愈,行动起来不是怎么利索。他微跛地走了进来给刘左诚行了大礼,说是给旧主子请安来了。

刘左诚有点心不在焉地接待了他。

丁执事起身后态度恭敬一直站在那里和刘左诚左一句右一句的说着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刘左诚眼中闪过不耐的神色,看得顾夫人在一旁直皱眉,给他打了几个手势让他告辞,丁执事都像没有看见似的,一直神色悠闲地和刘左诚说着话儿。

刘左诚也是个伶俐的人,就让人给他端了一个凳子,他老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刘左诚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一想这里又没有外人,就开口道:“一鸣,你虽然不是我们家的家生子,但从小就在刘家长大,深得三叔的信任,姑娘出嫁的时候才让你当了执事陪过来的。这里都不是外人,你有话直说就是。”

尽管如此,丁执事还是转了七八个弯,才委婉地说出自己想回江南,想去江南伺候小少爷顾盼夕。

这是顾夫人的家事,刘左诚自然不好插言,把目光投向了顾夫人。顾夫人犹豫道:“老爷派了你去找桂官,这突然要去江南,我怕……老爷那里没有人使唤,还是过段时间再说吧!”

丁执事非常失望,眼巴巴地去望刘左诚,露出哀求的样子。

丁执事原始刘左诚手下的一个小伙计,为人很机灵,深得刘左诚的欢心,所以在刘彩霞要嫁到盛京的时候还是刘左诚推荐的他。本意是想让他跟着到顾家做个总管之类的,奔个好前程。现在看他这个样子,刘左诚心里有点不快。枉自己把他推荐到顾府,一点点小事还要拿旧主子出来压面子,太没长进了。他道:“可是有什么差事做的不好,所以要跑回江南去?”话中带着一丝责备的意思。

丁执事这几年在顾夫人面前的差事也当得不错。老爷那里有什么事总会私下知会顾夫人一声,加之又是顾夫人的陪房仆人,在顾夫人心里,丁执事就是自己的人一样。刘左诚问话里带着一丝责备。顾夫人也听出来了,没等丁执事回话,她倒先开口解释道:“这几年我这里多亏了一鸣,他做事稳重、贴心,哪有什么事是做不好的!”

刘左诚笑道:“那就好,我还怕自己当初推荐错了人!”

顾夫人笑道:“七哥的眼光还有差啊!”

正说着话,柳儿回来回话了,说:“问了砚哥儿和四哥儿。都说这几天老爷没有回府,不知道老爷当什么差。”

刘左诚听了皱了皱眉,面露戚苦来。

丁执事看得心中一动,忙道:“要不,我去帮七爷探探?”

刘左诚那样一个老练的人。听了丁执事这话脸上竟然露出了希冀的光芒,连声道:“好,好,好,快去打听打听!”

丁执事应声而去。

顾夫人更加不敢问出了什么事了,只得在一旁小心翼翼得奉茶。

过了不一会儿,丁执事就转了回来,刘左诚竟然激动地迎了上去。

丁执事见状忙道:“小的打听清楚了。说是这几天皇上召见臣工商量梁国供觐见的事宜,要老爷和礼部的泰大人负责,这几天老爷都宿在值房里。”

刘左诚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又不禁地重新审视这个自己推荐到顾府里的小伙子。他沉吟了片刻,对顾夫人道:“彩霞,我有点事,想借重一鸣一段时间,你看……”

顾夫人看见自己尊重的七哥会要借丁执事帮他做事,心中升起与有荣焉的感觉,忙道:“七哥有什么事宜只管吩嘱就是!”

刘左诚得了这句话,竟然一副坐不住了的样子,当即就拉着丁执事就告辞了。

顾夕颜待两个人都走了,这才从暖阁里面出来。既然顾夫人走不了,这家务事的分配也就不用再商量了。她陪着顾夫人说了几句话,顾夫人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顾夕颜也就闻音知雅地起身告辞。

还没有等她踏出顾夫人的屋子,她就听见顾夫人在背后吩嘱叶儿:“给我备轿,我要去永宁坊舅老爷家去。”

顾夕颜笑了笑,回到了勿园。

端娘好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满脸风尘,看见顾夕颜一脸的喜悦:“姑娘,快到屋里说话。”

顾夕颜莫名其妙地跟着端娘进了内室,端娘拉着顾夕颜的手并肩坐在短榻上,笑眯眯地望着她,说:“姑娘,我们这两天去一趟栖霞观进香吧!”

“啊!”顾夕颜被这话说得非常突然,脑子一转,“是不是锦心那里有什么消息?”

端娘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低声道:“对方是江南郡常州广宁梅家的旁支,叫梅勤,今年刚刚二十岁,去年的二甲进士,现在刑部任检校,和蒋家的九少爷是同年,据说仪表堂堂,人品很端正。父母早亡,有一个姐姐,早已出嫁,婆家是常州的大户人家。”

“啊”,顾夕颜再惊,没想到自己穿越到古代竟然还有机会去相亲。

端娘好像很满意对方:“虽然说只是个正九品,但是正正经经的科班出身,又在刑部任职,有机会在娘娘跟前提一声,正五品的员外郎还能跑得了。要不跟吏部打一声招呼,外放,姑娘跟了去,远离盛京这是非之地……”

顾夕颜在长生班的时候了解了不少夏国的风俗习惯,其中私自婚配和私奔一样,是得不到社会承认的,她觉得端娘这事做得有点不妥,犹豫地道:“这事我看还是要知会父亲一声才好。”

端娘冷笑:“姑娘放心,哪家的儿女婚事不是由母亲张罗的,我们这番行事说给了夫人听,说不定夫人要在心里宣三声‘无量寿佛’了……她巴不得你快点嫁出去才好了。全了她这做嫡母的名声。”眉宇间一片毅然。

说实话,顾夕颜并不想这麽早出嫁,可正如端娘所说,顾家确实不是一个好地方,也许出嫁真的能换个生活环境。

端娘急道:“姑娘,锦心跟我提了七八个。我看这个最好,上无婆婆管束,下无妯娌相争……姑娘,这次您一定得听我的。”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的哀求。

顾夕颜望着端娘关切的脸庞,心中涌过一道暖流。

在端娘的眼中,自己已经是个适龄未婚女子了吧!

如果前世的母亲还活着,也会这样半哀求半要求地强迫她去相亲吧!

顾夕颜眨了眨眼睛,不让眼中的泪水滑落出来,深深地点了点头。

好吧,好吧,那就去相亲吧!谁知道缘份会从哪里冒出来呢!

顾夕颜对自己现在的相貌是相当有自信的。不管怎样,能打扮的漂漂亮亮让对方目瞪口呆将会极大地满足作为女人的虚荣心,也可以调节一下她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低落的情绪。

正是春光明媚好风景之时。

顾夕颜和端娘带着墨菊红杏还有田嬷嬷一起去栖霞观上香。随扈是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有几个腰间还鼓鼓的揣着家伙,是顾夫人从刘家借来的,据说是刘左诚的贴身护卫,个个身手不凡。绝对可以保证女眷们的安危。

顾夕颜心知肚明,这哪里是保证女眷的安危,就是变相的监视她们吗!不过,谁让自己有不良前科呢,顾夫人的担忧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撩开车帘向外望去,阳光和煦春风轻,绿树吐叶芽儿嫩,路上人来车往络绎不绝,夹杂着马鞭的吆喝声此消彼长不绝于耳,只是路边那些穿着粗衣破衫脸带菜色的行人给这五月的好风景添上一抹阴霾。

端娘倚在车内大迎枕上道:“这两天也不知道老爷夫人都在忙些什么,我到前院去叫个小厮套辆车都得等半天,我正担心去栖霞观没有随扈,夫人这次倒安排的十分周详。”

顾夕颜的注意力都被窗外的叫骂声吸引住了。只见一位二十刚出头的青衣骑士英姿飒爽地骑着一匹全身乌黑没有一丝杂毛的骏马灵巧地穿梭在前拥后簇的马车左右,不时引起马儿的骚动,惹得各家赶车的车夫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也就是转瞬的时间,骑士从顾夕颜的马车旁飞驰而过,顾家拉车的马也被惊得一阵嘶鸣。顾夕颜却趁机看清楚了骑士的模样。那男子约二十出头,剑眉星目,隆鼻薄唇,纵马大道却没有一丝跋扈之色,眉宇间如风光霁月,英气逼人,执缰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

坐在颠簸了几下才平稳的马车里,顾夕颜托腮暗忖。

好面熟了,在哪里见过呢?

端娘在一旁却拍着胸脯抱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有纵马飞驰的,真不知是谁家的裙屐少年!”

顾夕颜眼前一亮。啊,是那个在侯家车棚里碰到的青年,好像是个镖师。

她再次撩帘探望,却只能看见马蹄溅起的一团尘土。

顾夕颜放下帘子微微一笑。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端娘好容易才缓和了一下被马车颠簸的不适,道:“姑娘还是别撩帘子了,免得惹出什么事端来!”

顾夕颜从善如流地放下了车帘。外面的确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交通混乱,尘土飞扬,路上还不时可以看见马屎……

路途漫长,无聊之极。

顾夕颜和端娘聊天:“我们这样带着田嬷嬷去,不要紧吧!”

端娘笑道:“我的傻姑娘,难道我们还和梅公子摆张桌子面对面地喝茶不成。”

顾夕颜骇然:“那怎么相啊?”

端娘掩嘴大笑:“我们算是走得早的了。快马加鞭的话中午饭前能赶到栖霞观,如果遇到人多,得下午三四点钟才能到,回转来又得四五个小时,自然是要在栖霞观里住一晚的。下午你休息一会,我去拜访锦心,到时候我们会商量好见面的地点的……照我的意思,第二天一早我们去给显天大神上完香后和锦心一起去青竹堂喝茶,让蒋家的九公子带着梅大人等在大厅里,我们趁着上二楼雅座的时候瞧一眼就是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7 19:47:50
第四十四章 峰峦叠起(四)

顾夕颜惊道:“就这样看一眼就行了?”

端娘笑着打趣道:“要不然姑娘想怎样?”

不是有一出戏的女主角叫王宝钏的,她丈夫当兵音讯全无了十八年,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古代落后的资讯……以前也常听老一辈经历过盲婚哑嫁的人说“一掀起盖头来,新娘子竟然是个麻子”之类的。当然,古代落后的资讯也有好的一面,大家选择性小,结婚后都能比较容忍地过日子,反而婚姻比现代人的要稳定得多……

顾夕颜一笑,说:“总不能就听锦心这么一说,我们就听之任之吧……”

端娘眉眼笑成了弯弯的月亮:“姑娘放心,如果大家有了这意思,我们会请人去访一访人家地……再说了,锦心又不是别人……”

顾夕颜但笑不语。

那么多的婢女,如果锦心真如端娘想的那样值得信赖,以连夫人的精明,托孤的名单里就应该有她一人。既然锦心不在托孤的范围内,那锦心就一定有什么让连夫人不满意的地方。通过连夫人对女儿的这一系列安排,顾夕颜在心里是非常信任连夫人的能力的,既然她觉得不好,那自然有不好的地方。更何况,锦心毕竟是嫁入了豪门,虽然是妾室,但五、六年的时间,会让很多事情都改变。她并不如端娘想的那样乐观。

除了至亲,有谁会关心你的死活!

那天路上一切都很顺利,她们赶在午饭前到了栖霞观。

接待她们的是一位年约三旬的道姑,身材丰腴,圆圆的脸上透着和气,她自我介绍道号叫民贞。顾夕颜一行被她安排在了山脚下地“桃花源”里落脚。只是这次住的院子叫“春水居”,是个带前后院的四合院式院落,比顾夕颜上次来住七里香要大地多。

一群女眷在民贞的带领下进了二门,顾家的护卫们住进了倒座。

顾夕颜一进屋就推开了嵌着白色夏布的雕花窗棂,和煦的风中带着淡淡地香樟味飘了进来,让人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一扫旅途的疲惫。

到这里快有一年的时间了吧!

顾夕颜望着窗外那棵大槐树,不禁想起了香玉馆外的那棵歪脖子树。心中的怅然一点一点的又涌了出来。

她捂着胸口倚着窗棂发起呆来。

自己这样又算是怎么回事呢?永远半抱琵琶犹遮面地过下去,没有光明正大的一天,身后满是重重叠叠的阴影……

不然又能怎样呢?大声去嚷嚷自己是个穿越者吗?就算是穿越的鼻祖项少龙,红颜知己遍天下,最后不也是没有向任何人交代自己的过去吗。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对桂官另眼相看,所以才会对他倍感亲切,出手相助呢!

毕竟,两个人都有着永远不能为人道的秘密……

当初自己趁着他睡着了把他丢在教堂里偷偷地跑了,也不知道两个人还有没有再相遇的那一天……

在春水居吃了午饭,顾夕颜盥洗了一番,民贞就带着一个道号叫民德的道姑来拜访她们。

民德是个和民贞年纪差不多,身材很高。面如满月,带着讨好地笑容恭维顾夕颜:“早就听说皇贵妃娘娘有天人之姿,今日得见姑娘,才知道所言不虚。”

顾夕颜让墨菊给她上茶,谦虚地说:“您太过誉了,蒲柳之姿,怎能和皇贵妃娘娘相比呢!”

民德笑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二姑娘不必过谦了!”

几句开场白完了,民德把话转入了正题,她道:“我们栖霞观依山而建,共有九殿,最上层的凌云殿供着显天大神射日像。那里不仅风景好,空气新鲜,而且可以俯览整个栖霞观的风景。听说姑娘只在这里夜宿一晚,依贫道所见,不如今天请了滑轿上山。夜宿凌云殿,明天一早步行下山,逐一观览其他八殿,姑娘意下如何!”

有地方玩。顾夕颜当然是感兴趣的。可一想到她们来此的目的,不由地拿眼睛去瞧端娘。

端娘眉头微蹙。

田嬷嬷却笑道:“好你个民德。可是怕我们的香油钱捐少了,只管说就是。怎么窜着我们姑娘去你们那个什么凌云殿夜宿。上次夫人来的时候,可是冻了个不轻。”

“我哪里敢,我哪里敢。”民德陪笑道,“栖霞观能有今天的盛誉,都是诸位贵人相助。贫道无以为报,日日都在为诸位贵人祈福。这不是想着姑娘难得来一回,观里又简陋,只得掏心掏肝地拿了好东西来呈献,嬷嬷可别误会!至于这香油钱,给多给少都是在显天大神面前尽点孝心,哪里有嫌弃地道理!”

田嬷嬷打趣道:“既然如此,那这次我们的香油钱就免了吧!”

“哎哟,看您说的。”民德笑容不变,态度依旧,“给多给少,给不给,都是贵人们的心意。贵府的姑娘能来,我们都觉得蓬荜生辉。嬷嬷就不要拘这些小事了。”说完,眼巴巴地望着顾夕颜:“姑娘意下如何?”

田嬷嬷不依不饶的:“你也别拿眼睛瞅我们姑娘了,临来时夫人嘱咐过了,说上次捐了三千两银子,你们迎客堂的四维姑姑说了,今年一年的香油钱都有了。你可别又打我们家地主意!”

原来如此,顾夕颜饶有兴趣地望着她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觉得这个民德和自己以前做的工作倒有点相似,都是应付客户的,以至于端娘在一旁急着给她递眼色她都没有接收到,反而被田嬷嬷看了个一清二楚。她想到来是顾夫人吩嘱的“你给我用心看着,我不管她们是真拜神也好假拜神也好,我只要她们能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的回来”话,田嬷嬷眼珠子一转,端娘你不同意去凌云殿,我就偏偏要去,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反正不让你得逞就行了。

她立刻对民德道:“不过,我们也不是那寒门祚户。”说着,从衣襟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小布袋递给民德:“还不快快谢我们家的姑娘,这可是我们姑娘的私房钱,你拿了给显天大神添了香灯,可记得要日日祈我们姑娘的福。”

民德一点也不客气,立刻将小布袋子接了过去,还趁机掂了一下,笑得更加卑谦了。

田嬷嬷见状,马上站起来吩嘱端娘道:“端姑姑,要麻烦你给姑娘收拾收拾,今天我们就去凌云殿过夜吧!”

端娘一时气结:“姑娘一天车马劳累了,这才刚安定下来……”

坦坦荡荡的,为什么要推脱!田嬷嬷心里冷笑着,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语气就带着了一点命令地的威胁的味道:“就是夫人来了,也要给栖霞观姑姑们几分薄面。怎么,端姑姑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端娘眉头一皱,脸色不愉,嘴角微翕正要说话,顾夕颜却插言抢在了段娘前面开口道:“那凌云殿真如民德姑姑说地那么好吗?既然来了,不如去看看,也算不虚此行了!”

“姑娘……”端娘喊了一声,欲言又止。

田嬷嬷含笑斜睇着端娘,道:“既然如此,那就请端姑姑快点给姑娘收拾衣衫吧。凌云殿早晚温差大,姑姑记得要给姑娘添件御寒的衣裳才是!”

顾夕颜笑道:“我知道端姑姑晕马车,我身边有田嬷嬷照顾,您就放心吧。”说完,她吩嘱墨菊道:“你跟着我上山去吧,让杏红留在这里照顾端姑姑!”

田嬷嬷心里隐隐觉得不妥,又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妥。想了一下,笑道:“姑娘,凌云殿是栖霞观最气势宏伟的大殿,在夏国也不多见,平日里并不对外开放,今日我们还是沾了姑娘的光才有这机缘。端姑姑不如也去了吧,大家一起好做个伴。”

田嬷嬷是顾夫人地陪房嬷嬷,顾家那些乱七八糟地事她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而这位二姑娘能在选妃的时候不声不息地跑了时候不管是顾老爷还是宫里地那位贵人对此都没有过多地责问……她可不认为是个小姑娘胡闹就能成的事。现在看顾夕颜面带笑意却眼神清冷地斜睇着她,她心中一震,顾夫人那句“平平安安的去,平平安安的回来”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是啊,她的责任就在“平安”就行,何必是惹得二姑娘不快,得罪人呢,那宋梅枝嬷嬷不就是这样丧的命。

她立刻笑道:“原来端姑姑晕马车啊,看我,实在是不知道,还望端姑姑不要见怪才是。要不我留下来照顾端姑姑……”

让你留下来,端娘还能干成个什么事?

顾夕颜语气生硬地道:“不用了,嬷嬷安排的极妥。就这样吧!”

田嬷嬷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来。

计划被打乱了,可事情不能半途而废。

顾夕颜趁着一干人收拾衣物地时候对端娘道:“明天我会依次而下逛完九个殿,姑姑见机行事吧!”

端娘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心里还惦记着相亲的事,反复叮咛顾夕颜道:“记得,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啊!”

顾夕颜笑着直点头。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7 19:48:02
第四十五章 峰峦叠起(五)

什么空气清新,什么风景秀美,顾夕颜后老悔了。

昨天下午她跟着民德到了栖霞观最高的殿阁凌云殿。她们坐的是那种类似于四川滑杆似的轿子,走的是条行人僻静的崎岖小道,七弯八拐,忽上忽下,颠簸不平的,荡得她七荤八素,不时要注意着身边伸出来的葳蕤枝叶,免得划伤了脸。心一直在嗓子眼里没有落下去过。如果不是很快到了凌云殿,顾夕颜真的要怀疑这个民德这样是不是趁机耍什么花样。

到了凌云殿,顾夕颜更失望了。所谓的“依山而建”,这山只不过是个小土坡而已,怎及她曾经去旅游过的泰山华山之流,就是武当山也差上十万八千里。站在山坡顶的确可以将栖霞观看个仔细,可另外八个殿像违章建筑似的散建在各处,既没有一定的秩序,也没有一定的规律,七零八落的,让人找不到北。

顾夕颜还算得上是一个比较有组织能力的人,看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一条最简便、不用重复往返的路线来。要是照她和端娘的约定每座殿都走一遍,岂不是要人的命!

她不由怒目瞪着民德,不知道是气自己的失算,还是气民德这家伙从中横插一杠子进来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民德态度温和,视而不见顾夕颜的怒气,依旧笑语盈盈地指点着那些在绿树掩映下如沙盘上模具般的建筑物款款而谈:“……姑娘看那屋顶铺着红瓦的,那里供的是显天大神龟背像。说的是显天大神有一天路过源水,看见源水泛滥,源水河岸信徒死伤无数,显天大神就盘腿而坐向天许愿,愿以己身舍水渡信徒,上天感应显天大神的慈悲,就命一只在南海修行了上万年的大龟来帮显天大神治水……姑娘再看那殿前开着白玉兰的,那里供着的是显天大神怒目像。说的是显天大神有一年在岭南山修行。遇到一只修炼千年的树精,吸日月精华为食,以至于岭南山中诸树均渐渐枯死,幼兽无食而死,山中居民无以为生……”她唠唠叨叨地讲着那些神话故事。顾夕颜侧目冷视田嬷嬷:“嬷嬷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故事呣?”

田嬷嬷讪然而笑,指着其中一间非常小巧玲珑的青瓦殿堂道:“那里是青鸟殿,供的是显天大神持莲像,姑娘正好去求求姻缘……”

“正是,正是。”民德听了田嬷嬷的话。立刻中断了介绍,插嘴道。“我们栖霞观的青鸟殿是非常灵验地。但还比不上旁边的结连殿。结连殿供奉的是显天大神的送子像,敏惠娘娘当年来栖霞观求子就是拜的结连殿,后来真生下了孝宗皇帝。姑娘如果有兴趣,也可以到那里看看……”

顾夕颜目瞪口呆。

搞了半天,这位显天大神什么事都管。不仅可以当月老,还可以当观音……夏国的祖先们也太没有想象力了……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身边除了墨菊和田嬷嬷还有那几个从刘家借来的据说身手不凡的护卫。

顾夕颜心中长叹一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心绪,道:“这些殿各有特点,我们明天一一都去逛逛。”

这下子,目瞪口呆的换成了田嬷嬷。

倒是民德,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顾夕颜看到那笑容就不由地觉得有点烦。如果不是这个民德,事情何至于搞成这个样子。自己现在全身腰酸背疼不说,还把明天的相亲给搞砸了。她负气地道:“民德姑姑把我们请了上来,茶不茶,水不水的,就让我们站在这里喝西北风吗?”

民德立刻向顾夕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边带着顾夕颜朝不远处一座五间的大殿走去,一边道:“姑娘说起吃来,我们栖霞观倒还有一样拿的出手的东西,叫炊饼。那是五百年前太初王朝的皇宫里传出来的。用面裹了各式各样的馅放在火炉里烤,外脆里香……”

这下子,顾夕颜连话都不想说了。

什么炊饼,那就烧饼。不就是那个该死的李朝阳带过来的吗!

既然你这么有本领,干嘛不把那么真正精粹的东西带过来,比如说男女平等,比如说同工同薪……还不是因为他自己也是个男的,三妻四妾的正好随了自己的心愿……倒是连累了她,落得今天这样一个地步,十三、四岁,正是青春少艾的年纪,却要偷偷摸摸地来相亲……

这种迁怒的情绪一直到她躲进了凌云殿后的厢房里都没有散去,搞得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大半宿,后悔不已。

好容易等到了天亮,她直嚷着墨菊给她拿镜子来,看看脸上出现了黑眼圈了没有。

在凌云殿里吃了早餐,又给供奉在凌云殿里的显天大神射日像上了香,她们一行人在护卫的簇拥下朝山下走去。

顾夕颜为了形象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高腰曳地石榴裙,脚下穿了一件银红色的绣花高跟鞋,走了几步,裙摆上已有了浮尘,娇柔的黄色变得陈旧不堪。她心中的恼意更盛,停了脚站在那里打量着山下的殿堂,暗自思忖。

如果按来时商量的那样端娘和锦心约在那个叫什么青竹堂里喝茶,那中午以前赶到青竹堂就行了;如果端娘和梅大人来碰她,早上从山脚往山顶走,她们最快能在半山腰碰到……

顾夕颜指着半山腰临近石梯旁的一座殿堂道:“民德姑姑,我们先到那里去看看吧!”

民德一怔,道:“姑娘不是说要把几个殿都游到吗?”

顾夕颜心道:你以为我是傻瓜,我在那个凌云殿里上了一炷香,你要了二百两的香油钱,我这一路下去,九个殿,没有个以前八百两不能完事……难怪昨天笑的那么开心了!

田嬷嬷估计是和顾夕颜想到一块去了,立刻响应:“对,对,对。那是光明殿,里面奉的是显天大神的三眼像,取开天眼之意,预能观前身后世之能。姑娘去那里拜拜,保佑以后心想事成……”

两票对一票。

顾夕颜疾步朝山下走去。

好一会儿,光明殿才到。

光明殿前面用大石块铺成了丹墀,正中五间大殿,殿里供着显天大神三眼像,黄金为身,宝石为目,有三层楼那么高,脸如满月,面带慈祥,额头中央有一只和另两只眼睛平行的眼睛,双手合十,背后左右各伸出四支手臂,手掌中间各有一只眼神,显得宝相庄严,金碧辉煌。

面前摆放着供桌、香炉、烛台等物,香烟袅袅的,神像面前的屋檐上悬着一个两米直径的铁盆,里面点着拇指粗的灯芯。

可能是她们来的比较早的原因,大殿里只有稀稀散散的几个中年男子恭敬地给显天大神的三眼像上香。

顾夕颜也上了一炷香,民德又向田嬷嬷要了两百两银子的香油钱。

顾夕颜看见左右两旁都有通往后面的穿堂,就随意往后面走去,田嬷嬷带着墨菊她们正在给显天大神上香,落后了一步。

她出了穿堂,发现后面还有一个丹墀,丹墀中间是一座约有人高的香炉,尽头还有一座小小的单殿,四扇的雕花大门还敞开着,里面依稀有人影在那里叩拜。

顾夕颜好奇地走了进去。

大殿里供着的是另一种形象的显天三眼像,比起外面那尊小了很多,和她差不多高,好像是檀香或者沉香之类的木头雕刻的,黑漆漆的。神像左手执剑,右手执盾,面容狰狞,额头上的那只眼睛不是和另两只眼睛平行着的,而是竖着的,使神像的面貌看上去很吓人。前面的香案前还有一个男子跪在黑色的团垫上低头祈祷,态度很虔诚的样子。

顾夕颜被那座神像吸引了,不由走到了香桌前的想把那座神像看个仔细。

就在一错身间,正在香案前低头祈祷的男子突然抬头站起身来。

顾夕颜如遭雷殛。

小麦色的皮肤,刚毅的面容,深邃的五官,锐利的目光,紧抿着的薄唇,还有那如岩石刀剑般坚硬锋利的气势……竟然就是顾夕颜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在香玉馆里见到追逃妻的男子。

他依旧穿着一身鸦青色的软缎直身长袍,身子笔挺得如原野上的一棵桦树,只是比去年夏天见到的时候更瘦了,神色也更冷峻了,面容也更沧桑。近看,才发现他乌黑的鬓角已有星星的白霜。

他明亮锐利的眸子深深地望了顾夕颜一眼就疾步转身走出了大殿。

顾夕颜不由地转身追去。

追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难道还上去“嗨”一声不成,别人又不认识她!

难道还自我介绍:“我是某某,去年夏天躲在香玉馆里看见了什么什么,你还好吗?我一直关注着你妻子和情人的消息,他们好像结了婚,过得还不错的样子,你呢,结婚了没有,孩子还好吗……

顾夕颜不由得有点气馁。

就怕这男的一听就是一巴掌煽过来,外加一句“要你多管闲事”。不过也不一定,看他能面对情敌还理智地处理事情,说不定会什么也不说,直接冷冷地看她一眼转身就走……就像刚才一样。

顾夕颜望着那男子笔直的背影,胡思乱想。

不知道他来栖霞观干什么?

难道是妻子离开一周年前来感怀一番!

看他姿容憔悴,这一年里不知道是怎样的伤心,又是怎样熬过来的呢?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7 19:48:17
第四十六章 峰峦叠起(六)

田嬷嬷们来到后殿的时候就看见顾夕颜呆呆地倚在后殿的门上靠着丹墀上的石块,她们走近了顾夕颜都没有什么动静,还是墨菊喊了一声,顾夕颜才如大梦初醒般地“啊”了一声,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陪在一旁的民德笑道:“姑娘是看这座显天三眼神像和外殿的不一样吧!这是一座上古神物,已经有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了,是夏国现存的最古老的显天神像,只有我们栖霞观才有。原来是供奉在凌云殿的,五百年前凌云殿遭雷击重修才移到了这里……”

顾夕颜听着民德絮絮叨叨的,心想:我刚才也遭了雷击,你们知道吗……

大家又在那座木雕三眼显天神像面前上了香然后出了光明殿。

民德建议到离这里不远的澄清殿去看看,田嬷嬷却建议下山去,顾夕颜自有主张,道:“我走累了,就在这里歇歇再决定去哪里吧!”

弱质女流,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正常和自然的,大家就朝下走了一小段路,在一间茶棚里歇了下来。

茶棚宽五间,整齐的摆放着擦得干干净净的四方桌子,支锦木窗全部支开,空气畅通,四野一望无遗。整个大厅里只有她们一行人。掌柜的很明显和民德认识,亲自从高高的柜台后面出来给她们斟茶,又拿了点心招待她们。

坐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人来,民德提出来继续参观其他的大殿,顾夕颜拒绝了。她准备在这里坐到快吃午饭的时候,如果还没有遇到端娘她们就直接到青竹堂去。

田嬷嬷自然是乐见其成。

等候的时间特别漫长,太阳好像半天才露出半个脸来,茶棚里已坐了四成满,还是不见端娘她们的影子。

没有手机,就是这么不方便。

顾夕颜无聊地玩弄着手边的小瓷盅,想起一个笑话来。说一个伟人如何让如何伟大,但却从来没有用过手机。这是时代的背景,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夏国的那位方太后那样的尊贵。也一定没有用过兰蔻地香水吧!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微微地笑起来,茶棚外却传来一阵金属的碰撞声,散坐在顾夕颜他们身边的那些护卫都非常警惕地掏出了家伙。

顾夕颜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朝外望去,可惜茶棚里的人比她更积极,一窝蜂地涌到了窗边,待她望去的时候只能看到无数的背影了。

在金属碰撞的交织声中夹杂着一个年轻男子清越的声音:“这件事就算我不对,还望兄台海量,我们就此收手如何!”

另有一个还带着童音的男声忿然地说:“什么就算你不对。本来就是你不对。昨天给你溜了,今天要我不刺了你那对招子,我就不叫冯天翔!”

声音清越的男子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人之常情。我只不过是多看了令姐两眼,小兄弟就要刺了我的招子。也太心狠了一些……”

他的话音未落,看热闹地人群就立刻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你这个登徒子!”自称冯天翔的人怒道,“我非杀了你不可!”

“哎呦哟!”声音清越的男子带着一丝戏谑。

“杀人是要偿命的。你为了我这登徒子其实是划不来。我们就此收手如何……”

男子的话又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笑声中有一个苍老地声音客气地道:“诸位都散了吧,是一场误会。诸位都散了吧……”

冯天翔气愤地道:“什么误会,根本就是这小贼……”

“住口!”有一个婉转悦耳如黄莺般的女声喝斥道,“你还不向这位侠士赔礼!”

人群中有人亦跟着起哄:“是啊,是啊,快赔礼,快赔礼!”

“姐姐!”冯天翔委屈地喊道。

顾夕颜一下子被勾起了好奇心,她不顾田嬷嬷的阻挡跑到窗边去看热闹。

茶棚外面地空地上一拿剑一拿刀的两位男子对峙着。拿刀的那个年约十四、五岁的样子,身量和顾夕颜差不多高,方正的脸庞,厚厚的嘴唇,面带憨态,身体却非常粗壮,薄薄的衣衫下面贲起如疙瘩般的肌肉依稀可见。wωw奇書com网拿剑的那个男子年约二十出头,身材高挑修长,眼宇间一派风光霁月般的磊落,竟然是顾夕颜遇到过两次的镖师。

顾夕颜忍不住“啊”了一声,引得窗前一位鹤发童颜老者朝她拱手道:“这位姑娘,都是一场误会,大家都散了吧!”

这时,顾夕颜才发现那老者身旁还站着一位姑娘,穿这一身白色襦褂,胸前戴挂着一块金色的怀表,头上戴着白纱帷帽,虽然看不清楚容貌,但她身材纤细秾纤合度,姿态端庄举止优美,又是因为被人多看两眼而引起的争端,应该是个大美人无疑。只听见那白衣姑娘厉声道:“天翔,你这样得理不饶人,以后我再也不带你出来了!”她的声音非常婉转,尽管语气严厉,却没有一丝威严的感觉,反而像是小姑娘的撒娇般甜美。

拿刀的男孩冯天翔委屈的嘟着嘴,就是不说话。倒是那镖师上前朝白衣姑娘抱拳作揖,彬彬有礼:“姑娘雅量,还请原谅齐毓之失礼之处。”

托美女的福,顾夕颜这才知道原来这镖师叫齐毓之。

白衣姑娘朝齐毓之行了一个福礼,客气地道:“我弟弟年幼不懂事,还望齐大侠不再放在心里。”语气非常真诚,带着浓浓的歉意。

齐毓之忙还礼道:“哪里,哪里,是齐某孟浪,只求姑娘不要责怪才是。”说话间目光清明,落落大方,有谦让君子之风,惹得众人一阵低声称赞。

冯天翔气得全身直哆嗦,拿着刀又要去砍那齐毓之。

白衣姑娘见状,忙上前挡住了冯天翔,轻声道:“你不要再寻事了,要不然我们晚上就赶不上回城的时间了。”

冯天翔狠狠地瞪了齐毓之一眼,大步流星地朝山上走去。

白衣姑娘客气地朝齐毓之裣衽行礼,带着鹤发童颜的老者跟着冯天翔上了山。

大家见没有热闹可看了,这才陆陆续续地散了。

顾夕颜却注意到。那个齐毓之若有所思地望着那白衣姑娘的背影良久才施施然离开茶棚朝山下走去。

被这么一闹,太阳已升至中空,顾夕颜笑着回到座位。提议到青竹堂去。

民德一怔,道:“青竹堂在山脚,这眼看到了午饭的时间,姑娘不如就到旁边的客来居吃了午饭再去也不迟。”

田嬷嬷也道:“那青竹堂只提供茶水点心,姑娘早上吃的少,下午我们就要启程回府了,姑娘还是到客来居吃点东西吧!”

顾夕颜坚持要去青竹堂,田嬷嬷们无法,只得下山去。

青竹堂原来就建在离桃花源不远处。是座木制五间二层的楼阁,青瓦粉墙,映着四周翠绿的青竹,显得清闲雅致。

进了青竹堂,已过了正午时分。只是零零散散地坐着七八桌客人,没有看见端娘地影子。尽管如此,顾夕颜还是仔细打量了片刻。见没有哪一桌是单坐着两个少年的。她不禁失望地和田嬷嬷上了二楼的雅间。

大家一路行来已是饥肠辘辘。田嬷嬷一坐下来就大声吆喝着上茶上点心,民德也是满脸地疲惫。只有刘府的几个护卫,始终不骄不躁,保持着严谨态度,惹得顾夕颜不由对他们另眼相看。

大家吃了几个点心裹腹,顾夕颜还没有看到端娘他们出现,她心中暗叫不妙,心底有隐隐的不安,又因田嬷嬷在座,不好表现出来。

吃完了点心,田嬷嬷觉得天色不早了,要回桃花源去收拾行李,顾夕颜又借故这里的茶水好喝拖延了一个多小时,端娘还是没有出现,顾夕颜只得随着田嬷嬷回了桃花源的春水居。

回到春水居,只有顾家的两个护卫站在二门旁说着闲话,田嬷嬷问起来,回话说端娘一早就带着杏红去寻姑娘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顾夕颜知道,这次相亲计划彻底地失败了。

大家又在春水居里等了端娘大半个小时,还是不见她们的踪影,田嬷嬷正要派护卫出去找,端娘和杏红满脸疲惫,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田嬷嬷一看,立刻吩咐收拾行李回盛京,一直到上马车,顾夕颜和端娘都没有机会说上一句话。

在回家的途中,顾夕颜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昨天下午端娘就和锦心联系上了,大家约好了从山脚往山顶寻人,结果直到过了中午饭的时间也没有碰到,她想起先前说的到青竹堂碰面的事,又赶到青竹堂,掌柜的说是顾府的人刚走,她这才急急赶了回来,到现在连午饭也没有吃。

顾夕颜叹道:“也许是大家没有缘分吧!”

端娘却坚持道:“那位梅大人的确相貌端正,谈吐有礼,姑娘,不如再约时间见上一见吧。”

顾夕颜道:“对方是怎样说的呢!”

端娘不以为然地道:“对方能怎样说。能和顾府结亲,不知道是多少读书人的念想,姑娘只管放心,我们再约时间就是。”

顾夕颜但笑不语。

   有时候,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找回来,也不是原来的了!

回到顾家已是掌灯时分,她们刚进垂花门就看见顾夫人身边地孙嬷嬷站在抱厦前翘首以盼。见了顾夕颜一行人,她简单地上前打了一个招呼然后拉着田嬷嬷就走,说是要赶快去回禀夫人。

端娘她们一直忙到半夜,把收拾出来的东西放回原处。

临睡前顾夕颜望着镜子里自己疲惫的面孔,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干这种乌龙事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7 19:48:57
第四十七章 峰峦叠起(七)

可事情还没完。

第二天一大早,端娘再次在顾夕颜耳边不停地唠叨着:“姑娘还是见一面吧,我也好把这事跟夫人提一提……这是一门好亲事,我们分手的时候锦心嘱咐了又嘱咐,说梅大人心气高,非要见到女方才愿意提亲……姑娘,还是再见一面吧……”

顾夕颜不予理会。

端娘就跟在她身后继续唠叨:“……你年纪不小了,难道想就这样把自己的终身大事交给夫人去,她出身商贾,能认识什么好人家……你可不要犯糊涂……你让我百年之后怎么有脸去见夫人……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再这样,我也不管你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跟你说事呢,你看什么书啊……再去见一面,你听话,赶明我让针线班上的人来给你做新衣裳。今年盛京流行陇花绣裙……”

到了黄昏时分,顾夕颜妥协了:“好,好,好。你别说了,我去见,我们再约时间见面。不过,话说到前头,要见可以,就约在附近左右,我再也不要像昨天那样满山头的乱跑了!”

“好,好,好!”端娘笑逐颜开,“这次一定不会像上次一样的……”

墨菊和杏红在一旁看了掩嘴直笑。

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现在勿园的人进出都是极不方便的,端娘瞅了好几天才找到一个要给顾夕颜做夏裳的机会带着杏红出了一趟门。

端娘前脚刚走,后脚顾夫人屋里的柳儿就来了,说是夫人让二姑娘去一趟。

顾夕颜心虚。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忙问柳儿:“可知道夫人有什么吩嘱?”

柳儿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崔大姑来了!”

顾夕颜沉思了一下匆匆进屋换了一身衣裳,带着墨菊跟着柳儿去了守园。

一进屋,顾夫人正和崔宝仪喝着茶说着话:“……只是可惜我们二姑娘。她去年秋夕节过后才去您那上地学,本来说好三天一课,谁知道我这身子不争气,年节前把她留在家里给我管了一段时间的家。春节一过,她又患了水痘。这刚好。您又要进宫去了……“说话间顾夫人听到动静看见是顾夕颜进来了,笑着向她招手,”快进来,快进来。给你崔大姑斟杯茶才是……大姑过几天就要进宫去陪太后娘娘了,以后就是宫中的贵人了……”

顾夕颜听得一怔,但在一旁伺候的叶儿已机灵地斟了一杯茶递到顾夕颜手边,顾夕颜来不及多想多问,立刻恭敬地将茶递给了崔宝仪。

崔宝仪接过了茶盅象征似的喝了一口,娇美如花的容颜因嘴角眉梢都带着喜悦的神情而显得格外光彩夺目:“这都是皇贵妃娘娘的恩典!”

怎么又扯上了顾朝容?

顾夕颜心底纳闷着。

顾夫人客气地道:“哪里,哪里。这全是您自己的造化。常言说的好,这福气来了,可是挡都挡不住的……”

顾夕颜坐在旁边听了一会,总算明白了。

原来,皇太后自万寿节那晚吹了风后就一直身体不适,在坤宁宫休养,朝中诸事也渐渐不大管了交到了皇帝手中。皇后日夜在皇太后塌前尽孝。宫中诸位妃嫔也不敢怠慢,都侍奉在太后左右。就连慈宁宫地康太妃也常常来看望皇太后。一日,皇太后精神好,与康太妃谈起养身之道来。康太妃道:“每日饮食固然重要,参果也必不可少。不过依我看来,最好的办法是练书法。您想想,练书法首先要头部端正,两肩齐平,胸张背直,然后要提肘悬腕,挥毫泼墨,可谓是柔中有刚,松中有紧。既练了脑子,又练了身体,还能达到静心的目的。”当时皇太后没有吱声,眼睛却把实际年纪比自己大看上去却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康太妃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顾朝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康太妃一走,她就立刻婉转请太后娘娘赐墨,皇太后一高兴,就写了几个“富”、“寿”、“禄”之类的字给顾朝容。宫里、宫外的女人们得到了风向标,纷纷开始向皇太后求“墨宝”。也不知道是心里的原因还是练字真的有效,皇太后提了一段时间的字后,竟然觉得身体好多了,开始练起字来。

顾朝容本来就是女官出身,又以才学渊博闻名,每日到坤宁宫给皇太后请安后就亲自伺候太后练字,其他几个嫔妃见状也常到坤宁宫去伺候着,其中新封进宫的简宝林去得最勤,有时还在太后地示意下写几个字,很受皇太后的赏识,说:“简宝林的字流畅婉约,清新自然,深得哀家之心。皇贵妃的字也写得好,可太过狷介峻峭了,还是要浑俗和光的好。”

顾朝容唯唯诺诺:“娘娘教训的是,我这字的确还要要多练习练习才是。如若娘娘恩准,我想不时请崔宝仪大姑进宫指点指点臣妾的学问。”

皇太后就一笑:“你们两人都是夏国著名的才女,美女。既然你如此推崇她,不如传了哀家的旨,问她愿意不愿意做女官,说起来,自从你进宫后,我这里还差一个女吏呢……”

就这样,太后懿旨,崔宝仪马上就要进宫做坤宁宫地女吏了,也就是皇太后的秘书。

顾夕颜听着总觉得这皇太后行事处处有所指,崔宝仪进宫还不知是福是祸,忍不住地道:“大姑,还是开女学好,自由自在地……”

“胡说些什么?”顾夫人微嗔地打断了顾夕颜的话:“紫禁城可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地方,只有你,当作是洪水猛兽……大姑可别放在心上,她年纪轻,不懂事……”

顾夕颜满脸黑线,知道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

崔宝仪笑着摇了摇头,脸庞更加艳丽:“二姑娘,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人各有志。我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想有机会到阅视楼去读读那些珍藏在皇宫大内的古夏孤本……能到坤宁宫去做女吏,真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机缘!”

顾夕颜望着那张因得偿所愿而艳光逼人的脸庞,心中一囧,是啊,人各有志,自己不愿意进宫,不是说所有的人都不愿意进宫。想到这里,顾夕颜心里不由回想起端娘那句“大姑姑退了米家的婚事进的宫”的话来,心里又隐隐生出不安,眉头微蹙了蹙。

崔宝仪没有注意这些,她有点激动:“而且皇后娘娘是凤台人,她一定对古夏文很熟悉和了解,我如若能得到她的指点研习古夏文……”说到这里,她收了话音,两眼因为露出希冀的神色而熠熠生辉起来。

这一刻,顾夕颜觉得崔宝仪像一个为理想而奋斗的勇士而非原来心目中孤芳自赏的女老师。

啊,人原来是有很多面的。

她真诚地道:“恭喜您了,崔大姑!”

“谢谢!”崔宝仪含笑点头,顾夕颜心里的变化她能体会个七七八八的,她犹豫了一下,从腰间的荷包里换出一个大拇指般粗细的圆形柱体玉石来递给顾夕颜:“这是我给你的临别赠礼。”

顾夕颜道了一声谢接了过来。

是一枚私章,阴文阳字,图案是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一条完整的鱼骨头。

崔宝仪道:“这是我用古夏文雕的一枚“福”章,祝你以后福泽延绵。”

顾夕颜望着私章好奇地问:“这,这是个“福”字?”

顾夫人听见也走到顾夕颜身边凑着看:“啊,真是古夏文哦。我还是很小的时候见过,我祖父有一枚这样的戒指。”

“现在的人都只知道太初文而不知道有夏文了,只知道用狼毫笔而不知道有羽毛笔了!”崔宝仪的神色有点暗淡地说,“不过,我也不得不承认,太初文的确要比夏文好用,也更利于知识的传播。”

顾夕颜心中惊骇。

难道李朝阳不仅仅带来了先进的技术,而且还把人家的文明也彻底进行了改革不成!这让她想起很多年前日本占领台湾后要求台湾所有的居民学日文。

顾夫人无所谓地笑了笑,说:“这是好事啊。不是说凤台那边一直是用的古夏文吗。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啊!你进了宫,还怕没有表现的机会。到时候啊,别说是皇太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恐怕也会对您另眼看待了!”

崔宝仪并没有因此露出高兴的神色来,反而脸色更加暗淡了:“我很多年前去过一次凤台,还曾经拜访过凤台名宿黄博文先生。连黄先生都认为太初文要比夏文更适用……如今也只有凤国公府里还养着几个认得夏文的老人家了……”

顾夕颜听得心中泛酸,无限唏嘘。

看着一个古老的文明在自己眼前慢慢地消失,对崔宝仪这样有理想,有抱负的学者来说,应该是件比死还要让人痛苦的事吧!与宫中的勾心斗角,循规蹈矩,卑微屈膝相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崔宝仪的形象一下子在顾夕颜心目中高大起来。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崔宝仪面前总会觉得不自在了。

在崔宝仪这种胸怀大志的人心里,顾夕颜就是一个躺在先人光环下醉生梦死,不懂得珍惜时光的无知女孩,俗不可耐,令她轻视,令她从骨子里嗤之以鼻。

这就好比崔宝仪是个社会精英,而顾夕颜则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

顾夕颜不由地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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