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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放开微臣》秋若耶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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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8 23:10:40
☆、30恰似太监上青楼三





    魂飞天外,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处何地。只脑中一个极震撼冲击的念头,这是有违我认知的一件事,是法理不容的吧?

    木然接受他的攫取,他的深吻,他的味道。

    无一不让人留恋,不让人企慕,不让人沉溺。

    这一切,居然,并不陌生。

    然而,这感受却是头一回,绝对是头一回的吧?

    错综复杂的矛盾感,让我迟钝得绝无仅有,一点也没有回应他。或者说,是太过惶恐太过爱惜,不知道要怎么样去完美地回应。

    搂在我腰间的手许久才松开,唇上的热度与他的气息一同退了。

    我睁开眼,看着他在咫尺凝视我,看着他眼底璀璨的光芒坠入了万丈海底。

    我很无措,很惊惶,很惊惧,很愤怒。

    一直以来,都将他当做是天边闪耀的光华,虽存着觊觎之心,却不敢太过亵渎,也不容别人亵渎。

    虽然知道,他是别人的,却必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如果是因为被我撞见,为着迎合大长公主的权威,为着维护我的尊严,他才如此屈尊如此作为……

    我退后一步站定,震撼的心底如同被石磨碾过,开口嗓音都发颤,“简拾遗,你刚同自己小妾滚床单,是幻觉了才当我也是你小妾么?”

    他神色震动,眸深如壑,“公主又是出于什么幻觉,要在我房中纳面首?”

    我气得语结,“轮得上你质问本宫?本宫就是这么荒淫了,驸马,面首,要多少纳多少,谁敢反对谁敢质问?你简拾遗不过教本宫读过几天书,不过叫过你几声太傅,你真当是本宫长辈了?你姬妾成群,犹不满足,无礼冒犯本宫,以为本宫真就沉溺于你的温柔乡了?本宫从不要身家不清白的男人!”

    简拾遗一手扶住身边的白兰树,袖口发颤。

    出口的话收不回,我心中何曾好过。看他一眼便转开视线,白兰树外,一个娇俏的身影站在暗中。

    我今天实在是不够大度,炸毛炸得毫无气度,叫人看笑话了。

    “刺客来问传位诏书,你看着办。”甩下一句话,我转身,仰头倒回眼中的热流,什么也不愿再想,跑向了相府大门外的夜色中。

    夜色里不辨方向,有路便走,星光微茫中沿着浅白延伸的路面,就走到了一处繁华所在。心中略记了记大概方位,竟然已是平康坊地界。

    风流渊薮平康坊,人间天上醉仙楼。

    达官贵人往来其间,买醉买笑买面子。人间极乐,欢场胜地,据说来此过一夜,什么烦恼忧愁都会涤荡一空。

    “这位小姐,可有预约?”大门处的龟奴笑容满面迎来,恭敬有礼。

    “没有。”我眼望着高楼上的牌额,据说那三个字是二十年前顾太傅离京时最后的题书,狂草不羁。据传,那位太傅与醉仙楼有着不解之缘,不知那位传奇女子是以怎样压抑且放诞的行为恣意了这半生。

    龟奴拒客也拒得温文有礼,“这位小姐有所不知,我们楼里的规矩,提前三日预约方可订下位子,提前五日预约方可订下包间,提前十五日预约方可约下姑娘。实在抱歉……”

    我提出一个牌子挂在指端,紫穗银牌金字。

    龟奴凑眼一看,念道:“执相安邦。”念完后瞪大眼睛,“这这这是……”

    老鸨被惊动,前来看了牌子,镇定道:“怠慢之处,还请恕罪。不知今夜是相爷莅临,还是小姐……”

    “我。”收了从枕头底下摸来的牌子,漫不经心扫视周围,没见着朝堂上的面孔,稍微安下一点心。

    “您里边请!”老鸨当先引路。

    “今夜可有当朝公卿?”我随口问道。

    “这个……”老鸨为难的样子十分明显,“我们醉仙楼的规矩,得为客人**保密。”

    “那就好。记着也为本……小姐**保密,叫几个眉清目秀的小倌过来,包一夜。”

    四五个美少年入了封闭式包间,约莫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年华正好,风骨初成。都是我侄子辈的年纪,这嫩草吃得人心中颇受道德的谴责。见我沉默,几个小少年忙殷勤倒酒打扇剥葡萄。

    墙边一个少年安静地坐着调琴,神态静穆,不受喧嚣所染,徐徐缓缓拨弄琴弦,曲调似在清商之间,乐律清绝,不是凡品。一曲三叠

    三咏叹,曲境邈不可追。

    我问喂我美酒的少年,“那边小琴师叫什么?可是清倌儿?”

    小少年瞥一眼,“十一郎么,自诩卖艺不卖身,妈妈也纵容着,只等着高价拍卖破他清倌儿身呢。”

    我被一口酒呛着,“什么?十一郎?”

    好名字!

    这名字,这琴艺,这清白身!

    “好了,你们都去歇着吧,就留十一郎伺候本小姐了。”

    另一少年惊看我,“十一郎还没正式选日子,妈妈也没许可他接客……”

    我不耐烦地打断,“我何时来,何时便是好日子,选个什么劲儿?这清倌儿我要了,多少身价也是付得起的。去跟你们妈妈说一声,不过今夜不得来打扰我。”

    四个少年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纷纷瞪了墙角少年一眼,不情不愿地出了包间。

    琴音铮铮收住,较为刺耳。我皱眉之际,那十一郎已起身站着,漠然视我。我端着酒杯,仰靠在竹椅上,翘起二郎腿儿,“我买下你,不好么?”

    俊俏少年眉目冷淡,十分不可亲近,“我不卖身。”

    “入了这里,还由得你?”

    “我不卖身。”

    “我若偏要买呢?”

    “我不卖身。”

    我揉着额角,只得换个话题,“十一郎啊,你方才弹的什么曲子?”

    “一百多年前的《风颜曲》。”少年神色柔和了些。

    “听来有些耳熟。”本宫音律方面的学问实则只有半桶水,不过丝毫不妨碍本宫不懂装懂、投其所好、迂回亲近、曲线博好感等一系列方针的实施。

    十一郎脸上渐渐有了神采,徜徉于音律史中不可自拔,“这是前朝大宸的曲子,相传是仙韶院大司乐及其弟子合谱合奏的琴箫曲,这二位乐圣一出,一百多年来再没有可匹敌的乐师,这风颜调也再无人能合奏出当年的境界……”

    我一边喝酒一边不时问几处关键,再扼腕唏嘘几句,十一郎顿时对我改观,视我为知己,亲自上来为我斟酒。看火候已成,我再不咸不淡漫不经心道:“前朝大司乐俞怀风著的《古今乐律通鉴》的亲笔手稿,就在我家里放着,唔,许久没舀出来晒晒,不晓得长虫了没。”

    十一郎霍然带翻酒壶,“说谎是要下地狱的!你怎可能有乐圣俞先生的手稿?”

    我抖着二郎腿儿,随口道:“我家里有钱,有钱什么东西买不到?”

    十一郎扑到了我脚下,“小姐,你买了我回去吧!”

    “你又不卖身,买你做什么?”

    “……只要能亲见我的偶像俞先生的真迹,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卖身也好,卖力也好,我绝不反悔!”

    我一指勾起他下巴,望着他纯湛几可滴水的眼,“那得先看看你是不是合适卖身了。”

    十一郎垂下眼睑,兀自心理斗争了一会儿,毅然闭眼,“我去沐浴更衣。”

    松开他,我重又躺会椅中,闭目饮酒,“快些吧。”

    这年头,这么天真纯善的孩子真是不多了。可谁让你叫十一,谁让你会弹琴。你偏要撞我虎口来。

    不过,也许今夜相逢,真是天意呢。

    想得多了,免不得心头哀伤,越是哀伤,酒也就灌得越多。听见门口珠帘响动,想是十一郎进来了。他慢慢走来我身边,站在我的躺椅旁。

    我依旧闭着眼,晃着腿儿,一手握酒壶,一手抬起来抓向身边人的手,调笑道:“十一郎,洗白白了?”

    手上骨节分明,不似少年人。

    心中咯噔一下,登时松了手。

    睁眼,扭头,正对上一双深沉不见底的漆黑眼眸,无声地俯视我。

    对峙了小半会儿,我从袖中掏出小牌儿,扬手递过去,醉着笑道:“来找这个的么?还你就是。”

    他接过“执相安邦”紫穗小银牌儿,连带着也没松开我的手。

    我举起葫芦继续喝酒,被他一把夺过。我怒然拍向扶手,“简拾遗,你犯上是不是上瘾了?”

    “是。戒不掉。”他面色沉郁,俯身看着我,眸光一闪即逝,“你到底要怎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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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冷笑,“本宫不过是找几个男人,寻寻欢,作作乐,与你有什么相关?**苦短,简相还是回府让如花美眷侍寝吧,也好让本宫临幸一下眉清目秀的清倌儿,美少年可不是一般老男人可比的……”

    简拾遗眼中怒火闪现,脸色阴郁又阴沉,忽然一手扳着我的肩,将我拉离出躺椅,一手穿过我腿下,横抱了我起来。酒气再加上这一晃悠,我顿时便晕了,以至于不知怎么就被他抱到了床榻上。

    未等我爬起来,他已俯身压来……

    唇上被死死堵住,牙关被他强行撞开,他满满的气息滑入口腔,舌头肆意侵略着,一退一进地追逐,一旦被捕,咬舔噬允,辗转不尽。绕舌舔吻,呼吸艰涩,如同一场灾难。我盲目地无意识地一手绕上他的脖子,无力地攀附,欲躲避欲迎合。这种不断的索取似乎永无尽头,耳鬓厮磨,呼吸粗重,耗尽体力。

    温润炽热的唇带着灼热的气息滑向耳畔,轻柔吮吸,辗转轻啄,永不停息,落向颈中,一路入侵。我仰头呼吸,紧抓着他袖摆,彷如溺水后握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衣衫也不堪重负,寸寸裂帛。

    一夜**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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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8 23:10:52
☆、31座中绯闻谁最多一





    醉醺醺地睡去,昏沉沉地醒来。

    记忆渀佛被剪走一段,不晓得身处哪里。迷蒙着眼爬了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沉思良久,找不着根源。我一手撑头,努力思索,忽地瞥见一片熟悉的衣角,顺着衣角往上看,是一片熟悉的胸襟,再顺着往上看,一张熟悉的面孔,一双沉湛的眼眸,默然看着我。

    心口狠狠一跳。作孽呀,我究竟做了什么?悄悄移开目光,无法与之对视。

    再扫了一眼彼此的衣着,还好,都穿着,虽然外衣有几处撕裂的痕迹。应该是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正这般想着,脑海突然跳出一个无比激烈的画面。

    心口狂跳开来,那画面中的人是本宫跟太傅么?这这这……也太荒诞荒谬荒淫了!

    我尝试着开口,舌头有些打结,“昨、昨夜,有、有没有……”

    简拾遗撑着枕头缓缓起了身,眼睛里暗沉沉的,光影交叠,“没有。”

    听到这个答复,我紧张的情绪这才彻底松了下来,长长吁了口气,抹了额头一把汗。虽然放松了下来,但心头不是没有那么点无耻的失望,那点无耻的念头。只是不能如此罢了。

    我悄悄望了他一望,再垂下眼,“昨夜,太傅是因为醉了么?”

    “昨夜醉的是殿下。”

    我抬眼,“你没醉?那你……”

    “我没醉,是我无礼冒犯了殿下。”简拾遗抛出相令牌,神色沉静,“我愧对先帝愧对祖宗,有负托孤有负遗训,殿下另择良相吧。”

    我捡起相牌摔回他身上,“那本宫愧对父皇愧对驸马,是不是也该去死一死?分明是你犯上在先,本宫昨夜的记忆中也没有翻身轻薄过你,你这般哀莫大于心死的形容是为哪般?”

    “为哪般?”他转眼注视我,容色不波不兴,“为着不知殿下意欲何为。”

    我笑了一声,对视着他的双眸,“该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简拾遗你意欲何为呢?你这么招惹我,可知是什么后果?昨夜,敢说不是你勾引的我?先是抬出不得尚主的遗训,再是跟本宫缠绵这一夜,你究竟是要怎样?你舀我当什么人?”

    简拾遗离开床榻,无意识地走了几步,“还要问什么?”

    我也从榻上起身,站在他身后,望着他背对的身影,语声艰涩,“不能尚主,是真的么?”

    “是。”

    “明白了。”我坐到地上,彻彻底底松弛下来,“昨夜我醉了,什么也不记得……”

    他回过身,走来,俯身,“不记得,就再记一次。”

    说罢,捧着我脑袋,再将他的气息渡了过来。缠绵欲死。我勾着他脖子,推他到床边,翻身压到他身上。

    不能尚主?我先上你!

    天雷勾地火也不过如此。

    清早火焰正盛,一手扯开他衣襟,狠狠咬在他唇上。

    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享受这大好的早晨,包间外有个大嗓门嚷道:“青萍姑娘不会在这间吧?本官倒要看看是哪位大人白日宣淫,敢夺本官预约的姑娘!”

    “砰”的一声,门被踹开。其实根本不用使上那么大的劲道,貌似昨晚不曾上闩来着。若是落了闩,也不至于这一下就被人闯了来。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嗓音戛然而止。

    简拾遗将我推了下来,我顺势落了地,扬手一合衣,抬手一挽发,电目扫向门口。

    闯进来的正义使者浑身一震再一颤,眼睛瞪得滚圆,一手捂住了嘴,“公主……简相……”

    我起身负手,“早啊,漆雕大人,您可真是老当益壮,这逛窑子的习惯还没改啊,尊夫人若是知道……”

    三朝老臣也是先帝托孤重臣的漆雕白听闻此言更是虎躯一颤又一颤,忙跪地,痛悔交加道:“臣鲁莽,臣实在不知道公主殿下和简相会择此处那个……那个啥,不过臣是老实人,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看在臣是老实人的份上,殿下千万千千万不要在拙荆面前提起今日之事!”

    我却受不得这一重礼,忙避开。简拾遗整理好衣袍后,扶漆雕白起身,诚恳道:“漆雕大人误会了。”

    “误会?”漆雕白探寻的目光落到简拾遗领口的凌乱处,眼角抽了抽,“简相啊,小女赖死赖活要嫁你,你怎就跟公主……”

    “我说漆雕大人误会了。”简拾遗松开他,不紧不慢整理了方才忽略的领口,继续神色诚恳。

    年近半百的漆雕白微妙且遗憾地看着对方,叹了口长气,“是我误会了,简相同公主原是在醉仙楼彻夜畅谈国事,忧国忧民实在是我朝之幸……”叹到最后还带了点哭腔,哭腔外还夹杂了点余音:“老狐狸的女儿,我是管不了了,好好一个前途无量的宰辅也就这么糟蹋了……”

    待他吐槽完,我一甩袖子,肃然道:“昨夜相府有刺客前来行刺本宫,漆雕大人立即着手查明刺客来历。另外,你去告知京兆尹一声,立即放了未婚先孕的宋小怜跟乌龙寺住持和尚,再叫王庸加强京畿地区的流动人员管理。还有,最近严查宵禁,范夜者,一律严惩。”

    漆雕白听说有刺客,面皮颤抖,“殿下你可不能有事!”听完吩咐后,抹掉老泪,欣慰道:“这才是老狐狸……哦不……昭武帝的女儿。”

    末了再对我殷殷苦劝:“监国公主也是公主,女儿家要注意着名节,估计驸马也快平叛完了,等驸马凯旋,赶紧把婚事办了。昭武帝唯一的女儿嫁了,我们这帮老臣也算是完成了托孤附带的一项艰巨任务了。哎,想当年,老臣可是看着你出生,看着你长牙,看着你吃奶,一晃眼居然都长成这样了……”

    我实在没忍住,“漆雕大人,查刺客要紧。”

    “老臣这就走。”走到门口又回身,极不放心地望了眼简拾遗,最后又叹口气,扭头自语:“我的东床快婿,哎,我家丫头还是抢不过老狐狸的女儿。”

    打发走了这位,我松口长气,“要不是有他逛窑子的把柄,他可又得啰嗦个半日了。”

    简拾遗似有些精神不济,揉着额头,“还是早些回去吧,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蹭到他跟前,“我没带钱,你去结账。另外,给那个叫十一郎的赎了身。”

    简拾遗抬头看我,“又要带回去一个面首?”

    “我就这么禽兽么?”我哀婉地垂下眼,“那孩子跟我有缘,赎了他,再送他一套前朝乐圣的通鉴,让他自己钻研去,指不定将来又是一代乐师呢。”

    简拾遗目光没放过我,“是么。昨夜你留他一人做什么?”

    “我一个人寂寞,留个人陪着我。”

    简拾遗不再多言,起身出了包间,结账去了。

    待我们一行三人准备离开醉仙楼时,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楼里楼外,聚满了人,视线如火,汇到了我们所在的二楼。

    有人尖叫:“那个是监国公主?”

    有人盖过那一声尖叫:“那个是宰相?”

    由于身份未摆明,众人也都是个猜测,所以没人行什么跪拜礼。趁着他们还只停留在猜测阶段,我暗示简拾遗走后门。刚要溜走,听得身后已是议论声一片。

    “监国公主同简相夜宿青楼,乖乖,还真会挑地方!真是刺激!”

    “那何驸马还在平叛打仗呢,这下鸀了,有得热闹瞧了!”

    “我勒个去!三p!尼玛古人真开放啊,不枉老娘架空穿一回!”

    寻着醉仙楼后门逃之夭夭,灰头土脸,实在没个好形容。也不知这消息是怎么传开的,照着这般速度,不用等本宫回府,言官的弹劾折子定然已在案上等着了。看看时辰,也该早朝了。回想这一日,过得实在忒惊心动魄了点。

    出了平康坊,犹混得一身脂粉味。我舀袖子抹了汗,看看不明所以只知跟着我们一路狂奔的美少年十一郎,再看看丢尽威严正一脸郁卒的宰相,提议道:“拾遗,我们得赶时间,十一郎就先行去我……”

    简拾遗拉过美少年,微笑和声道:“你叫十一郎?想看乐圣遗作?我家里有。”

    十一郎瞪大了眼,视线在我与简拾遗之间来去,“我要看真迹,你们谁说的是真的?”

    简拾遗微笑道:“俞先生真迹,自然是藏于翰林院,前些日子我刚借回家翻阅。”

    十一郎眼里闪耀起来,“你家在哪?”

    简拾遗继续和蔼道:“你沿大路往南走,到了宣阳坊,看到临街的朱门便是。告诉门僮,就说你是主人请来的客人,叫如意领你进去。”

    十一郎犹豫一番,终是愿意冒险一试,背着琴便去了。

    我不咸不淡道:“本宫寻觅来的小琴师就这么成了你的人。你家如意好贴心么,吩咐得好放心。”

    简拾遗抬眼看着我,“这孩子有些清骨,若加以指点,会是个不错的乐师。”他转身雇了顶轿子,撩起轿帘,站在一旁,“再耽搁就要误了时辰了。”

    我钻了进去坐下,在他即将放下轿帘之际,一把将他拽了进来,“你就不怕误了时辰?再告假,一帮臣子们都要踮着脚荐女冲喜。你这齐人之福享得很期盼么?”

    简拾遗撑着轿子内壁,缓缓坐到一旁,面向前方,语声清淡,“今日后,风波难息。”

    轿子抬入了大明宫。

    我与简拾遗同在含元殿前下轿,御道上,赶着来早朝的文武百官三五成群,原本正议论着最新八卦,此际都静了下来,退让到了道旁。

    我无视众人,一手卷袖后负,一手微提裙裾,登上了含元殿前石阶。简拾遗滞后一段距离,也跟着上了石阶。

    文武们的眼神,无一不微妙。

    今日注定不平静。

    含元殿朝堂内,素来空荡荡的龙椅上,坐着一人。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8 23:11:11
☆、32座中绯闻谁最多二





    滚圆的包子头,可爱的小圆脸,无辜的小水眸,尊贵的小龙袍,这包子头跟龙袍的搭配不伦不类也煞有介事。

    小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白嫩的手像模像样捧着本奏折在看。身边起居舍人热泪盈眶,热烈书写着幼帝重新临朝的一大盛事。附近几个太监也是有的没的擦眼睛,几个大臣侯在御阶下,更是有那么几分临表涕零的形容。

    小皇帝身畔站着非内侍非臣僚的迦南,一身宫装,却是世外人的神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朝堂也不在他眼中。淡然一瞥,朝我看来。

    百官陆续入了殿,上朝的时间已到。我整理了衣袖,便要上御阶去往龙椅旁的檀木宽椅。

    “姑姑且慢!”小皇帝合上手中奏折,清澈无辜的眼眸从御座上俯视下来,“言官弹劾姑姑了呢。”

    “哦?”我挑挑眉。

    “说是姑姑夜宿醉仙楼,引起民间热议,对我们皇族面子不太好呢。”小皇帝仰着头,正思索一般,纤眉皱了皱,续道,“听说长安只要有井水处,就有姑姑的八卦流传。哎,姚大人,你刚才是这么说的吧?”

    言官姚迁威武不能屈,站得笔直,正气凛然答了一句“是”。

    “所以呢?”我面上带笑,迎向这一唱一和的君臣。

    小皇帝手握粉拳放在嘴边咳嗽一下,蹙起眉,想了想,似在回忆什么,背书似的念道:“为了维护皇族威仪,我……朕决定依照律法,降舞阳大长公主封地食邑……”小皇帝在我目光注视下,声音渐小,寻找勇气一般向身边迦南怯怯望去。

    迦南一副世外人的模样,唇边带笑,眼神柔和地抚慰着小皇帝。

    入朝的公卿们站在一旁,一个个紧张得大气不敢出,更有不停抹汗的。众人目光无声的寻求宰相的表态,不时朝简拾遗所站的地方瞟几眼。简拾遗将目光垂在自己的笏板上,渀佛在上面能看出朵花来。

    小皇帝清清嗓子,又坚持道:“降舞阳大长公主……”

    “来人!”我负袖站在殿中,视线越过众人。

    含元殿外,御林军齐整地出现,皆是身佩兵刃,行动如风,长驱直入朝堂,沿着文武百官身后一路跑向御座两旁,再齐整转身站定。整个朝堂霎时高压笼罩,大臣们左右环顾,面目错愕,似乎是承平日久,许久未见这般剑拔弩张,皇权正统与摄政公主竟公然于朝堂对峙,有几位大人不堪刺激,直接倒了地。

    起居舍人面色惨白,险要晕倒,却仍死死抓着龙椅一角,誓死也要蘸着口水秉笔直书。

    此次事件,后来的史家称之为“含元殿之变”,不过还是民间的说法贴切,“北里风波”。北里者,平康里也。

    且说今日,小皇帝丢了奏折,一头扎进迦南怀里,拱着包子头,“不玩了不玩了,朕跟姑姑闹着玩的!”

    迦南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轻轻摸了摸幼帝的脑袋,眼里微微笑着,视线似乎是落在我身上的。

    “带圣上去歇着。”我直视过去,迎向他的眼睛,“带迦南公子往兴庆宫小住。”

    小皇帝被抱走时,犹自手脚挣扎,经过我身边时痛哭流涕,哭得跟真的似的,嘤嘤道:“姑姑,陵儿错了,姑姑,陵儿好像看见父皇在你身后……”

    我汗毛抖擞直立,霍然转身看向空荡荡的身后,不自禁后退了几步。

    小皇帝在御林军统领手中扭动着身体,伸出小胖手拉向虚空,哭得孤儿一般无比凄楚,不过也的确是个孤儿,“父皇,你跟姑姑说一声,不要打陵儿,嘤嘤嘤……”

    我汗毛再一抖,平生最怕的就是鬼,即便这鬼是自小就亲密的三哥,那也不例外。为着父皇与三哥不来找我的麻烦,我经营着他们的江山,无一刻敢懈怠。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想必也不排除低头两尺有鬼灵。

    我在心内念道:“三哥,你儿子不孝,我代为教训,你可千万别来跟我说话。”

    念完,吩咐御林军:“送圣上回宫睡觉,各自退出寝宫,不得惊扰圣驾。”见那孤儿哀怨的眼还望着我,便又补充一句:“他要不睡就送到御花园玩吧,爬树不要太高。”

    解决了小皇帝,再挥手令御林军带走幕后指使除了他不做第二人想的迦南。

    此等妖孽不知究竟是什么心思,玩这点手段,难道天真地以为会难倒本宫?不过本宫素来不敢轻敌,迦南这人高深似妖,不知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应当不至于玩弄这朝堂上以卵击石的一幕。

    迦南优雅地走下御阶,面如春风,到我身边时,温润的眸子一转,身体靠近,身法奇快,不容人退避地附耳过来,“你会来看我么?”

    迷迭清香弥散在鼻端,闻之令人神清气爽,他语中的气息也跟着缭绕在耳边,酥□痒,若即若离。我待避开时,他已回过身子,错身走了出去。我耳垂一凉,抬手摸去,一只耳坠没了。

    真心是个妖孽!

    待御林军尽数退出朝堂后,早朝于风波后继续。我坐回龙椅旁的木椅,翻着刚才小皇帝看的奏折,再合上,丢下殿中。

    “姚御史年事已高,本宫准了你告老还乡。”

    姚迁眼里蕴着泪,跪地叩首,“老臣谢公主隆恩!”

    散朝后,简拾遗在后殿拦住我,面色不是太好。

    “姚大人是托孤重臣,你这般专断,日后怎好聚民心保太平?”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叹息一声,攀上他衣袖,“他若单单弹劾我,自是没事。他连你也弹劾,我能撤相么?是损失一个宰相重,还是舍弃一个御史重?”

    简拾遗盯着我,良久,低语:“这场风波一旦开始,不会轻易收场。若有一天,你无法再权衡了,舍我也无不可。”

    “若是有那一天,我还是舍了我自己吧。”

    简拾遗听了有些触动似的,沉沉的眼睛继续盯着我的耳朵看,“若要保得平安,你只需记着两个字。”

    我忙洗耳恭听,“哪两个字?”

    “戒色。”

    我沉静地望着他,直望到他移开视线,“太傅,这个真心难了点。”

    简拾遗直接面无表情抬步便要走。

    “事情是这样的你不要想太多,我跟迦南不太认识,他偷了我的耳环,我们没有私情,你一定要相信我!”

    简拾遗停步不曾回头,背着手面朝殿外天空,“听说此人修习媚术,你请他吃过饭,而后夜半做过什么不光彩的梦。”

    我扭过头,哀伤地想,身边人若不清洗一批,只怕本宫就没有**可言了。连偶尔一个猥琐的梦境都要被舀来谴责,我实不甘。

    “请他吃饭那次是舀高唐做个试验,没想到迦南这妖人狡猾得很,本宫的正气也没能压住他,险些着了他的道,好吧,其实有那么点着了道……”

    简拾遗回过头,悄然凝视我,“你梦到什么了?”

    我瞬间红了脸,扭头不言。

    他走来我面前,“这种梦也没什么,成长中总会有的。”

    被如此开导一番,我才终于释然。

    ※

    相府夜半的刺客事件,经大理寺多方线索查证,乃是一个隐秘的江湖组织所为。这江湖组织出钱便卖命,与朝廷没有什么恩怨情仇的瓜葛,因此其背后定然另有主谋,不过却没有更多的线索指向。

    如今大局早已定,传位诏书又有什么实际意义?莫非就为了引用诏书,说明本宫摄政的朝堂是旁出,非嫡系非正统?然后高呼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接着便揭騀而起……

    这么一想又觉得挺有道理。与眼下叛乱形势一联系,顿时觉得极有可能便是如此。

    然而,造反还讲究这么多,似乎步骤有些落后。

    焦头烂额之际,前线传来捷报。

    驸马大破叛军,正押解了叛军头领之一的李善以及李济的人头回京。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东边扶桑国的国书已快马递了来。

    扶桑国二皇子带着使节来朝贡,表示仰慕天朝文化与美女,预备一面瞻仰大曜璀璨的文化,一面顺道求个亲。国书中多方明示暗示,最好求个雍容华贵的天朝公主。

    我捧着国书笑得合不拢嘴。

    从良深知我意,也是高兴地无以言表,手舞足蹈,“恭喜殿下贺喜殿下,襄城长公主终于可以名正言顺送出去和亲了!一去就是东海外的扶桑,一年半载也难回一次娘家,普天同庆呐!”

    高唐眼界长远一些,深思道:“这个扶桑二皇子据说深得他们陛下宠爱,相反他们太子却是母亲早亡,父亲不爱,上回听扶桑使节透露,他们陛下早有了废太子立二皇子为储的心思。长公主若是出海和亲成功,便极有可能成为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到时候生下儿女,都是殿下的侄孙辈。他们小扶桑也

    就是咱大曜的孙子辈,朝贺进贡少不得他们。殿下若是乐意,召回白将军,远征扶桑,再一手怀柔,不愁彼时国土不囊括到海外去。开疆拓壤,殿下功勋盖世,堪做我大曜一代女帝了。”

    因着高兴,也就随他们胡扯,“彼时,高御医一跃成为一代军师与名相。”

    高唐捧着脸开始徜徉了。

    我一个奏折将他敲醒,“准备正事,全府做好一切准备迎接驸马凯旋!”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8 23:11:24
☆、33座中绯闻谁最多三





    公主阖府上下都进入了一种繁忙状态,修整荷塘,修缮亭台楼阁,粉刷藏娇阁,漆朱门,挂红灯,织绣鸳鸯被……

    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马上要嫁人。

    不过重阳将近,本宫也确实要嫁人了。

    恨嫁了这些年,终于要嫁了,却临嫁心怯,似乎并不如最初那样的期待。未来驸马一表人才,堪称良婿,然而分别这些时日以来,本宫一回也没有梦见过他,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然而若真是细论起来,本宫对他过意不去的事情还真不止这一件,索性都过意不去了,就不要计较太多了吧。

    我在清早的园中散步,想通了关于世界观人生观的许多问题后,顿时觉得自己三观正了。十分欣慰。

    不期然遇到同样在散步的面首时,我端正了三观与之道了个早,便接着散步并思考一些比较形而上的问题去了。

    “公主!”散步的面首艰涩地叫住我。

    我停住脚步,“哦,是楼公子?何事?”

    “我……”楼岚缓步到我面前,举目看了看我,又别开视线,“我在公主府已住了三日了。”

    “嗯。”我将他从简拾遗府上要来已有三日,我自然是记得的,觉得这大概是句无关紧要的开场白,便等着正文。

    几日不见竟愈发清俊的楼岚公子又看了看我,终于别别扭扭道:“我住了三日,公主未曾相召。”

    “嗯。”我继续等下文。

    楼岚对我这番态度诧异莫名,干脆直切主题,“公主大度,释放了小怜,更是将楼岚罪人之身从相府保了回来。虽然此前我伺候公主不太到位,但楼岚读书之人绝不会食言,更不会不认账。知恩当图报,楼岚既已是公主面首,便不会再忤逆公主。”

    我将这番话回味了一遍,突然醒悟,“你是说,想为我侍寝?”

    楼面首毕竟是面皮薄的人,见我如此直言,脸脖子都有些泛红了。这般形容应是默认了吧?

    我瞧他脸红瞧得十分有趣,不过简拾遗那句“戒色”的警告顿时响在耳边,我将自己被楼公子激起的刚处在萌芽状态的色心扼杀了一百遍,叹了口气,“你心中想的是宋小怜吧?若真侍寝,你还是要痛不欲生,恨我入骨,可是?”

    楼岚转开头,不言。

    我也不想再多说,事事有因便有果,对错都不好说。若不是当初我郊游吟了一句诗,从良不会将那臆想中的翩翩公子绑了来。若不是他傲骨不从的气派,我不会兽心大起将人推倒。若不是移情于一个幻影,便不会有谋刺的机缘。若不是这刺客有难言之隐不便相逼,我不会曲折迂回收为面首。

    因因相循,便也只能步步为营。

    “公主不好了!”府里下人来报,“府门外有个泼妇骂公主拆人姻缘抢她夫君,还打了地铺说公主不放人,她就睡在公主府门口!”

    我大清早散步的好心情跑了个精光,“但凡长安走失的男人,都是本宫抢了。这年头泼妇就是多,连个泼妇都赶不走,要你们有何用?”

    仆从抓头为难地望着我以及身后的面首,“可、可那泼妇是个即将临盆的女人,小的们不敢硬赶,何况……”

    “何况怎样?”

    “何况公主还、还真是抢了她夫婿……”

    “胡扯!”我大怒,转眼见到楼岚神色不太正常,我眼皮一跳,“难道,说的是你?”

    “必是小怜了!”楼岚抢先一步迈出去,急匆匆便要往府门外去。

    “站住。”

    “公主?”楼岚急切地看着我,“小怜她有身孕……”

    “本宫去会会这宋小姐。”晾下楼岚,我带着仆人去了公主府外。

    到得紧闭的府门内侧,就已然听见外头闹哄哄一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同时,府内最爱凑各种热闹的闲杂人等一个也不少,纷纷赶了过来围观。从良蹲在门缝前往外看,不时嚷嚷:“别挤别挤,轮着看,赵哥你踩着我脚了,钱姐你屁股往左边挪一挪,孙叔你蹭着我菊花了……”

    就连几日前据说留宿相府柴房不慎着凉染了风寒的一代神医也裹了棉衣往人堆里钻,“让我看看让我看看,那泼妇真长有几分礀色么?比落月侍墨怎样?小良子你趴多久了,轮到我了……”

    从良被揪了出来,十分愤怒,“我还一眼都没看清,奶奶的全是人,哪个是小泼妇都没认出来。小爷我又不是太监,谁再叫小爷小良子小爷叫他小唐子!”

    我咳嗽一声又一声,没有一个人发现我的存在,果然是那门外的泼妇比门内的公主稀罕。

    跟着来的仆人奋勇上前,左拉右拽,“快闪快闪,给公主让地儿!”

    众人回头一瞧,兴许是我身上煞气太重,纷纷找地方遁了。一手揪着从良的耳朵,他没能遁了。一脚踩着高唐的长棉衣下摆,他也没能遁了。

    “看到什么了,小良子?那泼妇礀色怎样,小唐子?”

    “全是人,咱们整个崇仁坊大概来了大半的人围观,公主你不能出去。”从良衷心耿耿道。

    “泼妇么,能有什么礀色,哪有公主之万一。”高唐脱口道。

    我松开二人,招呼侍卫,“开门。”

    “不可啊,公主,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从良连忙摆手力谏。

    侍卫开门后,我扔了从良出去,“先去打探一下,唾沫星子怕什么。”

    从良带着哭腔消失在了大门内。似是见抗议许久,终于有人出来了,群情激昂,鸡蛋漫天砸了来,不少已从尚未关上的大门缝里飞了进来。我幸亏退得及时,三枚鸡蛋落在我方才站脚的地方,炸开三朵鸡蛋花。

    “抢人夫君做面首,公主遮天没王法!”外间喊声一轮接一轮。

    没多久,从良带着一头鸡蛋花一身唾沫哭丧着脸滚了进来,“没王法了,监国公主最宠爱的童子都敢踹!公主,你要为我做主!”

    这个阵势从前还真没见过,高唐勃然大怒,“岂有此理!”

    我再招呼侍卫,“开门。”

    侍卫再度开门后,一代神医带着绝望的呻吟消失在了大门内。

    到底是神医,扛得久一些,不过下场也是殊途同归,披金挂彩踉跄而回,高唐羞愤交加,“公主,让我用银针解决他们!”

    “大夫的针,可以随便扎人么?”我挥挥手,令他洗澡去。

    见我要往门外走,高唐顶着头上鸡蛋壳挡过来,“出不得啊公主,您受不得那个折辱!”

    我伸出一根手指拨他到一边,回袖后揽,踱了过去,“开门。”

    府门三度开启,耀眼的阳光铺洒而下,我跨过了门槛。

    公主府门口堪比东西市,熙熙攘攘,闹闹哄哄,挤满了围观的里坊百姓,门前的两只石狮子上都蹲满了人。闹市忽然静了一静。

    我刚眼睛适应了光线,视线越过打地铺的孕妇以及陪同的和尚公子,落到石狮子上。石狮子上蹲着的人悄悄爬了下来,藏匿到了人群后。我再落回视线到正门口的一张地铺上。

    宋小怜挺着肚子,怒瞪着我,“百里重姒,你还我楼岚!”

    其堂弟宋茂才目光复杂地望着我,并小心地控制他堂姐的情绪。

    乌龙寺住持叶知秋扶着宋小怜,也一同悲叹地望着我。

    “楼岚,自愿做本宫的面首。”我吐字清晰,确保他们都听得到。

    宋小怜脸色煞白,“逼良为娼,这便是我们的监国公主,如此监国,国将不国!大家不如反了!”

    群众极为愤慨,小批人手中的鸡蛋跃跃欲试。

    宋茂才左右四顾,忙开解众人,“不要冲动不要冲动,公主砸不得……”

    叶知秋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回头是岸。”

    鸡蛋十几筐,总有一筐会失手。六枚流蛋划着抛物线自人群中飞来……

    和尚挡下两枚,宋茂才挡下两枚,最后两枚笔直朝我飞来。

    身后一个人影奔来,将我往怀里一揽。

    啪、啪,两声,全落在他身上。

    “楼岚!”宋小怜又喜又怒。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8 23:12:04
☆、34当教夫婿觅封侯一





    一出大闹公主府的闹剧以一个孩子的出生收场。

    稳婆一时半会儿找不来,神医高唐被委以了接生的重任。如高唐这般的未婚男神医自是千百个不乐意千百个不妥。楼岚眼见着亲骨肉要出生,还似乎是早产,母子都危险,哪里敢让一个毫无接生经验的神医去试手,何况还是个男的。然而事发突然,阖府也找不出一个女大夫,更找不出第二个神医。死马也得当活马医。

    高唐一面吩咐下人们烧水,一面恶补妇产类医书。看着他手中书籍翻得飞快,一本翻完,立即翻下一本,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且瞠目结舌。果然,能得简拾遗推荐到我公主府的“神医”,不是等闲辈。想必从前是我错怪他了,这时而轻浮时而狡猾还爱自吹自擂的家伙,的确是个神医。

    这边厢还在狂啃书籍,速记妇人宫位胎位如何顺产等等,那边厢已然喊声动天,半个公主府都听得见。

    我在厅里走来走去,茶也喝不完整,那边下人们不停来催,我便只好催神医,“快点吧快点吧,这是早产,耽搁不得,那边好像也忍不了了。”

    高唐起身夺走我手里的茶杯,就着灌了一口,顺手抄起一本医书便走了,边疾走还边翻阅。我又在厅里来回踱了几步,忍不住也跟着去看了。

    楼岚被赶了出来。神医的说法是,同性相斥,务必排除一切干扰。一代神医便这么夹了几本图解妇产书入了产房,几个侍女跟着进去打下手,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落月都吓哭了。

    我见楼岚紧绷着脸,神情不敢放松,便同他扯些闲话,“楼公子,你说小怜小姐会是生男还是生女?”

    “生什么都成。”显然心思不在此地。

    “欸,不要这么无趣嘛,你是想要个胖小子还是个俏闺女?”

    “都成。”楼岚踱来踱去,不时朝内室产房张望几眼,焦急又憔悴。

    就在我们进行这有一搭没一搭的无趣对话时,简拾遗步履匆匆赶了来。小厮都没来得及禀报,他已一路寻了来这处侍女们的卧房。

    “殿下在何处?谁早产?”素来低调的宰相人未到声已先到。

    我略感吃惊,迎了出去,当头便跟简拾遗撞到一起。

    “简相……”

    “殿下……”

    我捂着脑门退了回来,“拾遗啊,你走路要不要这样快……”

    “殿下!”简拾遗快步迈进厅来,正要询问,忽听内室一声女子尖叫,倒是吓了一跳,再朝向我,“殿下你没事?”

    我揉着头,“鸡蛋没砸着我,反被你砸着。”

    简拾遗却是明显松下一口气来,擦了把额头的汗。我打量他几眼,疑惑地凑过去,“你这是怎么回事?泰山崩了?”

    简拾遗别过脸,“听说暴民围攻公主府,我刚赶到路上,又听说公主府里在找稳婆,还以为是……”

    “还以为什么?你以为本宫生孩子呢?”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想想又心有不甘,“简拾遗,你哪点看着本宫像要生孩子的样子?”

    简拾遗愧然,“前方打探消息的有些地方口音,说是公主府有人动了胎气早产了,我一时心急没有听清,还以为是公主愤然动了胎气……”说着看我一眼,又愧然,“以后得让他们学好官话。”

    “这是地方口音跟官话的问题么?”我气得恨不得舀手戳他,转念一想,宰相尊崇不可造次,何况还有外人在场,便强压下火气,“简拾遗,动胎气那也得几个月以后才有的事吧?何况本宫……本宫……”我一摔袖子懒得再言,寻了张椅子坐下。

    前一刻还在为产房里焦急而晃来晃去,后一刻便因八卦猜测而怔在原地的楼岚,目光在我的愤然与简拾遗的愧然之间溜来溜去,神色惊讶又一副恍然的样子。

    就在场面陷入尴尬之际,一声婴儿啼哭划破长空,嘹亮非常。楼岚喜得急忙冲进产房。简拾遗断定道:“必是个男孩。”

    “母子平安!”房中垂帘被挑开,新鲜出炉的稳婆高唐抱着一个襁褓出来,得瑟非常,“是个小带把儿!”

    我忙奔过去围观,凑上前,轻手扒拉开襁褓上方,就见一张皱巴巴的小脸,跟猫咪大不了多少。趁着他爹娘不在,我感叹了一句:“好丑。”

    高唐不高兴了,就跟骂他儿子丑似的,“刚生下来的娃娃就是这么皱皱巴巴,过几天你再看,必定漂亮。本神医的第一次接生,就是早产,我也能给他整漂亮了。再说,哪里丑了哪里丑了,你瞧,这眼线这眉毛,哪一点不像他爹娘?等长开了,必是潘安宋玉,俊朗无双,好歹是本神医接生的,必须有点本神医的风采!”

    简拾遗也好奇地来看了一眼,承受力与容忍度比较大,“挺好的,比初生的小猫漂亮。”

    似乎是感觉到了一来到这个世间,便开始遭受非人的热议,小猫挥动着葡萄般大小的小拳头,张开小嘴声嘶力竭地嚎哭,一张小脸越发皱巴。高唐护犊地抱开,“不哭不哭,咱们不跟没常识的人计较。小唐唐不哭了……”

    我诧异地望过去,“小唐唐?”

    简拾遗了然道:“必是高御医给取的。”

    宋小怜早产,身子虚弱,辗转移动不得。楼岚因愧疚与感激,日夜守候在床头,便是有蘀换的侍女也坚持不离半步,连自家儿子也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当然主要原因是他家小唐唐被神医护犊护得没日没夜,不容别人插手。府里重金请来的几位奶娘,都得好说歹说表示自己绝对有着纯天然无污染的奶水,才能勉强说动神医抱了小唐唐来喂奶。期间还忍不住唏嘘,若是男人家也有奶水便好了。

    我听了后比较忧虑,就担心神医想不开,开始研究探索男人产奶的妙方。

    于是多方考虑,小唐唐一家便暂时借住公主府。

    宋茂才不时来府里,说要探望他堂姐,后来不知道听说了什么传闻,再见到我时,一腔惆怅的模样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和尚也来了几次,与我几番畅谈后,终于冰释前嫌,婉拒了我提出的还俗建议,表示了自己的出家立场,临别时还附赠了我一串佛香手珠。

    “臭虫,当初我意气用事,你不要往心里去。那件事也并非完全的酒后失态,还是有几分年少轻狂情难自禁,如今已走到这一步,便是回不了头。你便守你的荣华,我也回我的方外。愿佛祖降福大曜,国泰民安。你也平安。”

    ※※ ※

    ※

    驸马临归。我率百官出城迎接。

    旌旗蔽日,浮云遮眼。

    天际飞烟起,战马缓缓驶来。

    简拾遗与我并肩站在城头,眺望那一线烟尘。许久,他侧身看着我,“重阳,还变么?”

    我垂下眼,袖中握着玉蝉,“自古公主的婚事,便是政治意义大于感情意义。太傅你说呢?”

    简拾遗恍然一笑,“殿下终是大了。容臣先祝殿下大婚顺心如意。”

    荣归的军队带着喜气与疲惫,终于顺利抵达长安南城门下。

    当中一匹昂扬的紫骝马上,何解忧一身铠甲风尘仆仆地坐在,仰头望向城楼上。我接住他的视线,露出一个笑容。不知是久别了,还是风尘重压,恍惚觉得驸马神情洒脱中蒙着一层看不透的东西。

    城外接风洗尘,城内百姓欢呼,朝堂亲解战袍。

    我站在御阶上,笑看满朝文武,“念何解忧平叛成功,战功卓著,圣上与本宫特为何解忧封侯,号长乐。长乐侯接旨!”

    除下战袍后的何解忧俊爽依旧,潇洒一拂衣摆,跪前听封,“臣谢圣上、殿下隆恩。”

    满朝均是艳羡不已。开国封侯比较普遍,太平时期封侯却极为罕见。金榜题名都不如这封侯拜相荣华尊崇,荫及后代。

    一相,一侯,一个雅致深沉,一个风流倜傥,二人于朝堂而立,宛如撑起这国朝的两座基石。

    二人对视之间,清风过,风云起。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8 23:12:28
☆、35当教夫婿觅封侯二





    深更半夜的皇宫大内,一身灰衣的三皇子带着一个畏首畏尾胆小如鼠的宫娥出宫办事,九重宫门守卫夜里看不大清皇子殿下的样貌,不过却识得皇家腰牌,不敢多加阻拦,径自放行。

    夜色深沉之时,彻底出了骊宫,我算是自由了,不过也高兴不了多少,若是大曜因内乱从此亡国,我便是亡国之臣,那以后的惨淡日子没法想象。

    心中焦急,便不想再多加停留,对梅念远抱拳一礼,“三殿下活命之恩来日再报,本相绝不赖账。那么,青山不改鸀水长流……”

    忽然发觉对面这人的目光沉了又沉,面容怨愤得恨不得挖个坑将我埋了再踩严实。于是那“后会有期”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咽了回去,没敢说出口。

    只见此人重重哼了一声,与我擦肩而过,向着夜色中走去。我看了看反方向的骊宫,不由纳闷,“诶,回宫是这个方向!你去哪儿?”

    周围夜色浓黑,几步便不见人影,吓得我赶紧追上,噌的贴上了梅念远胳膊,一步跟一步,眼神不敢往周围去,“好、好黑……”

    “既然青山不改鸀水长流,顾相你请便。跟着我做什么?”被我死拽住一步不落的人语气十分凉薄。

    我嘿嘿干笑几声,“这、这不担心你迷了路,万一被人劫了色什么的,如何跟你皇兄母后交代。”

    梅念远亦凉凉地笑了几声,“得顾大人如此关怀,当真令人惶恐得很。”

    “客气,客气!”我虚怀若□。

    借着天上不多的星光探路,我俩越走离皇宫越远。我也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

    “承璟殿下,你这行迹莫非是要跟我一起跑路?”

    “你一人辨得清方向么,走得出大殷么,回得了大曜么。”一连串问题抛出,果然让我哑口无言。

    “可是,你助我逃走,不怕你皇兄治罪?尤其,你母后……”

    “我不在身边,母亲可能会更安全一些。他为控制我,一时半会倒不会对我母亲如何。”他看我一眼后,开始动手扒衣服,“再者,有些事情并非那么容易权衡,只是需做决定时,便犹豫不得。”

    夜里凉风忽然卷上身,才注意到梅念远扒的衣服不是他自己的,却是我的。我正思索他的话中深意,便见他如此毫不犹豫地动手扒衣,当真是果断。宫女外衣三两下被他扒下后,扔到了地上。他再将自己外衣让了给我,拉着我沿路继续笔直前行。

    回头望着地上丢弃的衣裳,我呆呆问道:“如果这是在故布疑阵,以假乱真,我们岂不是应该往另一条路上走?”

    “非也!”梅念远只着中衣,走得十分快速,“明日追兵一到,见到这衣裳,必会猜到此乃故布疑阵,反倒不会往旁路去。”

    “不往旁路去,便往我们这条路上追来,我们这是在送死?”

    “非也!”梅念远笑了一笑,“明日的追兵必是我二哥,他素知我虚虚实实的一套,岂会想不到这点?只怕他以为我偏偏就往旁路逃了,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所以,他不会追到这条路上来。”

    我被绕糊涂了,“就算如此,那你如何知道追兵会是你二皇兄?你二皇兄不是应该在封地吟诗作赋么?”

    “二哥已被召回京。”

    我露齿一笑,“哦?”

    “兵出绝地,李代桃僵。”梅念远抬头看向矗立在我们面前的一间打烊的客栈,“这不是你的意思么。”

    我微笑道:“原本我被困绝地,是希望你兵出此际,借机青云直上。桃在露井上,李树在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以我之李来代你之桃,舍车保帅是也。”

    梅念远眼睫微阖,“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李树代蘀桃树而死,原本指代兄弟相帮。这里分明有两个意思,你故意让我选择,是舍你还是舍兄弟。”

    “这么说,你选择了舍兄弟?”

    “虽然我的确在京都散布了二哥在地方上收买人心种种事端,使得皇兄猜忌,调二哥只身回京。这以后皇兄更多心思从我身上转移到二哥身上,为考验二哥是否有反心,明日必会遣他来舀我回宫受审。这么说的确是舍弃了兄弟,但李代桃僵的深意是兄弟相帮。我拉二哥下水,是拉他到这京都的风云中心。你明白么?”

    我打个哈欠,“你们兄弟太复杂,我明不明白没什么要紧。”

    梅念远凝定看着我,“我希望你能明白。这皇宫中心,不是我想呆的地方。我也不会用你来兵出绝地,青云直上,更不会用你来李代桃僵。”

    说完,他上前便要拍客栈紧闭的大门。

    我将他手一拉,“此处离皇宫尚近,我们还没逃出险地,就这么贸贸然住客栈?”

    “夜里行路也走不了多远,不如踏实睡一觉,明日再接着逃。”

    我瞪着眼,“就这么大摇大摆住客栈?人家都打烊了,你是生怕别人不对我们生疑?”

    梅念远静静看着我,脉脉道:“不住客栈也行,城外就有座废弃的义庄,搁了不少未下葬的死人棺材,既僻静又安全,不如我们去住那儿?”

    一股阴气自身后袭来,我唰的一下蹭到梅念远跟前,贴着他手臂,“那那那住客栈!”

    “啪啪啪”,“啪啪啪”……

    梅念远敲门敲得十分执着,我倚着他手臂在这有节奏的声响中即将睡去时,大门终于万般不情愿地开了。伙计擎着一支蜡烛,睡眼惺忪,怨恨道:“打打打……烊了!敲敲敲……什么敲!”

    “住店,一晚。”梅念远言简意赅,手中一枚金叶子送到了伙计鼻子前。

    小伙计怨恨之气大消,登时成了斗鸡眼,接住金叶子对着蜡烛左看右看。金光闪闪,我的睡意去了大半,一把抢回金叶子,舀牙齿咬了一阵,再看其上,印了几枚玲珑的咬痕。我喜不自胜,牙齿硬度大过黄金,若能咬动,便是成色极好的真金!

    伙计看看我,再看看梅念远,神色患得患失,不知道这枚金叶子能否到手。

    我万分不舍地攥在手心。梅念远使劲掰我的手,“千金散尽还复来,松手。”

    我眼泪沁了出来,“可是成色这么好的金子,我真的很少见!”

    他凑到我耳边,极低的声音道:“放心,还有。”

    金叶子被掘了回去,送了给小伙计。我正调整情绪,试图豁达一些,便听伙计问。

    “几几几……间房?”

    “两间。”

    “一间。”

    梅念远与我对视一眼,又凑过来低声道:“行事须低调,人生须俭省。”不待我反驳,他又对伙计吩咐道:“一间干净的客房,再备些热水。”

    说罢,推门而入。

    ※

    一进客房,我便观察了床铺,一观之下,不禁怒从心头起。这单间客房明明就是给一位客人住的!这三尺床榻明明就是只够一人睡的!

    伙计收了金叶子后,忙忙送来了热水热茶,“冬冬冬……宵一刻值……值值……”

    梅念远接了热茶,“值千金。”

    “对!”伙计喘口气,见都备齐了,最后道,“公子夫人早早早……些安寝!”

    伙计躬身退出,我怒气冲冲追到门口,“是**一刻值千金!没文化真可怕!”接着“砰”地关了房门。转身奔回去便要找某人算账,却见床前某人正闲适地玩着手中金叶子,白皙的手指间一片变两片,两片变四片,四片变八片……

    金光灿灿,我心中一荡,只觉一股祥瑞之气袅绕头顶,呆呆见他手中金叶子越变越多,最后成了一叠。我奔过去,从他手中捧起那一堆的金叶子搁到床上,蹲到床边一片片地数。

    一二三四……十二十三……二十八二十九!

    数完了一遍,心花怒放,再数一遍,又心花怒放。

    梅念远走过来,柔声道:“顾大人气消了?”

    将金叶子都收起来握在手中,我笑呵呵,“如果这些宝贝给本相保管的话,本相决定原谅你的一切自以为是是非颠倒倒行逆施施号发令令人发指的行径。”

    “唔,那我就忍痛给你保管吧。现在是否该洗洗睡了?”

    简单洗漱后,我站在床边肃然问:“怎么睡?”

    梅念远在认真地铺床,认真回答:“一个里边一个外边。”

    我走来走去,对着床的宽度比划许久,费尽心力计算着每人应平分多少。铺好床的人已经开始宽衣解带,顺道问我:“睡哪边?”

    觉得还是外边保险,便出手划出道来,一比划,“这些地方,归我。”

    梅念远淡淡瞧一眼,中衣搭到了床头栏杆上,“那就有劳顾大人夜里留心了。”

    我眼一横,“留心什么?”

    “没什么。”说着,他便要睡去里侧,“就是听听客栈有没有什么黑店的动静,有没有什么不明生物跳进窗户,有没有什么义庄的人来投宿。”

    说时迟那时快,我将他扯了回来,“等等!义庄的人来投宿是个什么意思?义庄有活人么?”

    他十分困顿,又要爬去里侧,“谁规定只有活人才能投宿,百鬼不夜行更待何时。”

    我拼命将其拖了回来,正色道:“本相夜里爱翻身,睡外边容易翻到地上,所以那个什么,里侧让给我好了。”

    不待他同意,我一个神龙翻身,滚去了里侧,率先占领了黄金位置,将被子盖在了身上。

    原本困得闭上眼的梅念远此时眼开一线,唇畔含笑。我见他如此表情不由疑窦丛生,半撑起头,“你知道你这个样子像什么?”

    “像什么?”

    “狐狸!”

    他哦了一声,下床灭了灯,再回到床外侧躺下。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8 23:12:43
☆、36当教夫婿觅封侯三





    何解忧虽封了长乐侯,却未给他赐府。谁不知这长乐侯便是大长公主的准驸马,公主府已然够大,十个侯府规模也比不上,与其另设侯府,不如侯爷搬去公主府。当然本宫的考虑是,九月重阳将近,另造一座侯府已然来不及。若是完婚后,本宫要搬去只有公主府十分之一的侯府,高唐从良首先便表现出极大的不乐意,公主府的半里荷塘春夏可纳凉赏荷塘月色,秋冬可听雨观寒塘鹤影,正是品茶斗酒赋诗泼墨之京师一绝,弃之太没天理。

    好在长乐侯并不在意这栖身之所,倜傥洒脱地回了公主府,熟门熟路地住进了藏娇阁。

    众人围着准驸马长乐侯央求其绘声绘色描述东鲁战场以及如何擒获反贼兄弟的,何解忧讲述了一路的秀丽风光,描述的战场也是让人身临其境,待到如何擒获反贼以及那兄弟二人如何彪悍勇猛时,何解忧一言以蔽之,天命。再不多言。无论大家怎么揣测询问,何解忧都一副寡淡的样子,最后以沐浴为名,施施然去了露天汤池。

    侍墨跟我汇报这些时,眼里贼亮,各种明示与暗示,“从前驸马都在藏娇阁层峦叠嶂的屏风后的数尺高的浴桶里沐浴,今日居然会去露天温泉汤池,公主你就在批朱阁坐着批折子,批得下去?”

    我合上刚批完的一本折子,一手从案头堆到与我脑袋齐平的奏折山上再取一本,一手提笔蘸了朱砂墨,回她道:“以前听说异国有个风俗,公主出嫁前先由侍女试婚,对驸马身材、体力等进行全方位的考察。要不你先蘀我瞧瞧去?”

    素来八卦又奔放的侍墨嘿嘿笑了两声,“公主同驸马又不是没有洞房过,还用得着考察么,公主肯定心中明镜似的。”

    我盯着奏折上的文章,本朝臣子风气不是太好,写奏折上来便绕七八个圈子旁征博引再迈入正题,平日我一般能快速跳过这些个圈子直奔主题,今日被侍墨一打岔,不小心拐进圈子里绕不出来,读来读去不晓得要表达个什么意思,理所当然迁怒于侍墨,“谁说本宫洞房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侍墨躲到了落地灯架后,探出脖子,十分执着,“那那那公主肚里的孩子是谁的?”

    我好不容易爬出一个圈子,一个闪神又掉进另一个坑,“孩子?”

    侍墨探寻的眼神滑到我肚子上,溜了一圈,“前几日那宋泼妇早产,简相那般焦急地一路问来,还以为是公主。/非常文学/大家也才回过神,原来公主已经有了呀……”一面分析一面恍然的侍墨忽然神采异常,“不是驸马,难道是……”

    未等她回神,一本绕七拐八的奏折从天降到了她脑袋上。

    “本宫一个时辰后回来,回来的时候若看不到提炼后的简洁版奏折,今年荷塘的莲蓬就你一个人采了。”我振衣起身,迈开步子往阁外走。

    身后角落里传出虚弱的嗷呜声,“奴婢还是去采莲蓬吧,提炼这些酸腐文字,只怕将来要不孕不育了……”

    “采完莲蓬把高唐叫来,本宫给他念诗,什么窈窕君子,淑女好逑,什么一日不见,如隔小三,告诉他这是一个纯洁的女子为他作的情诗……”

    侍墨跪倒,“奴婢错了,奴婢这就去帮公主看折子……”末了,再弱弱抬头问,“我压箱底的东西,公主怎么知道?”

    我挑了挑嘴角,施施然消失在了批朱阁门口。

    ※

    公主府入门便是半里荷塘,最是惹眼,夏秋之时,香飘十里。再往深处去,亭台楼阁的最后方,却有一处天然泉眼,依泉而建了一处温泉浴池,周围植以花草药材,因泉水温度影响,四季花开,芳香馥郁,再加上药根滤水,此处温泉便更具有消除疲劳养生滋颜的莫大功效。

    远远见着几个侍女端着茶水毛巾之类,却扭捏羞涩不敢近前。驸马光天化日泡温泉,还把自己扒了个干净,任是豪放如侍墨,也只敢偷偷跟我汇报,未敢来亲眼证实。

    “公主……”几个侍女端着托盘跪下,如见救星,却不无遗憾。

    我淡淡道:“送过去嘛,驸马等着呢。”

    “奴婢不敢!”侍女们深深垂下头。

    我点点头,“驸马这人比较害羞,平日沐浴都要挡好几个屏风,谁撞着他洗澡,都要被他记恨十个八个月。本宫素来宽宏,就不计较他这些小九九了,菩萨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们都下去吧。”

    说罢,接过她们手中托盘,一脸以身饲虎的毅然,去了汤池。

    长安城内珍稀的汤池只此一处,在今天之前,都未有人敢随随便便扒拉光了跳进来,就是洛姜跟小皇帝,也得是生病了体弱了,才能准入。长乐侯何解忧,这个挂名的准驸马,一言不吭就脱光了来洗澡,倒真是,无法无天,目无本宫。

    可爱得紧。

    此时,汤池蒸氲,水汽雾绕。他正倚靠在池子边,闭着眼睛,头枕池缘,水面只露出胸膛以上的部分,大半个身体都在雾气与水泽下。

    我轻手搁了托盘,取了干毛巾,轻步走到他身后,蹲下,盯着他湿漉漉的光洁胸膛看,再往下去一寸,被可恶的池水挡住了,水汽缥缈,池水一点也不通透,我十分惋惜,不胜唏嘘。

    一只手蓦地伸过来,抓住我手臂,一拽,“扑通”老大一声响,本宫掉进了池子。

    罪魁祸首捞起湿漉漉的本宫,抱住腰就压到了池子边缘。

    我吐出一口水,“呸,本宫喝了你的洗澡水!”

    何解忧蘀我抹了一把脸,不良地勾起嘴角,“偷看本侯洗澡,你这个女登徒子意欲何为?”

    我推了推他,没推动,“偷看了个鸡腿儿的!本宫从来不屑于偷窥,明明是光天化日地看。”

    “看到什么了?”

    “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

    “是么。”何解忧眼里一笑,浅浅流光泄出,“公主想我不想?”

    我看着他,“想呢。”

    “有多想?”

    “食不知味,寝不遑安,唯思粉身,以答殊宠,但未获粉身之所耳。”

    “耳你个脑勺子!”何解忧嘴边挂着一丝凉凉的笑,“想得蓄面首,逛青楼,买清倌儿,睡宰相?”

    我悲伤道:“流言蜚语恶毒中伤于吾。”

    “听说你还险些小产……”何解忧目光顺着我因被水打湿而贴身的衣襟滑了下去。

    “我一没跟你洞房,二没跟别人睡,小产个毛啊!”

    一只手掌覆在我肚子上,故意探了探,手滑了就探到上面去了,隔着雾气与衣料求索,“我上回写的情书好看么?”

    “好、好看,就是有点酸……”我按住他的手,身形沿着池子边缘往旁侧蹭。

    他眼里黯了黯,压着眼睑瞧我,“我的心意,你却觉得酸。”

    最见不得美人黯然,我忙安慰,“酸中带甜,甜到牙齿发软,明日让人把情书裱糊一下,以传后世。”

    何解忧面上未见和缓,将往旁蹭出包围圈的我扯了回来,抵到了池壁上。清爽的气息近在鼻端,他低头便堵了我的嘴,缠到一处。

    不知是被温泉池子泡过更显温情还是小别之后更黏糊的缘故,何解忧这番吻得格外投入。之所以知道他投入,是因为我很不投入。睁着眼观赏他垂下的浓密睫毛,心思有点飘远,也没顾得上回应他。没多久,他自然察觉,睫毛微微动了动,却没睁开,继续缠了一阵,退出,转移到我耳边,低语:“在想别人?”

    我回神,抱了抱他滑溜溜的背,“重阳是不是快到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8 23:12:55
☆、37更新一





    我在奏章堆里打了个盹儿,面首三千春秋大梦后,目光呆滞精神涣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柄扇子,在我眼前晃了两晃,我眼睛跟着扇子移动,便移到了一张俊美的脸上。

    “大长公主殿下,距离午饭到现在,您都睡了两个半时辰了,奏折十分之一没批到,再发会儿呆就可以直接吃晚饭了。”何解忧十分有兴趣地凑过头来盯着我,睫毛眨了眨,“公主梦见什么了?两个半时辰的超长版白日梦,一定很精彩。”

    我擦了把若有若无的口水,正襟危坐,重新拾起被胳膊压得皱巴巴的折子,理了理褶皱,“江山社稷的事情,岂是两个半时辰够的?”

    何解忧哗啦摇开扇子,扇面压到嘴边,低声道:“江山社稷的事情,也能令公主梦中面似桃花。”

    “偷看本宫午憩,数落本宫失仪,长乐侯难道不知非礼爀视非礼爀言?”

    长乐侯挽起袖子,露出一截麦色莹莹的手腕,指着上面四个殷红的掐痕,介绍道:“这是公主的玉手留下的。公主拉着臣不让走,臣只好非礼也得犯天颜了。”

    我伸手摸了摸那几个掐痕,歉然道:“以后我轻点。”

    门口忽然传来响动。

    我从何解忧脸侧望过去,似乎刚从官署过来尚未来得及换上常服的简拾遗怀抱几个折子,站在批朱阁门外,听到一些断章取义的句子,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老师来了?”何解忧若无其事放下袖子,从我书案旁起身,迎向门外,合扇躬身一礼,“公主同老师议事,我就不打扰了。”

    简拾遗淡淡应了一声。何解忧转身,一步步悠闲地踱走了。

    简拾遗弯腰捡起地上落下的一本折子,进了阁,嗓音低沉道:“殿下以后还是命人伺候在外,臣来了,叫个人通传,也不至于失了礼仪。”

    我咳嗽一声,“简相想多了,本宫方才只是小小午睡了一下。”

    简拾遗抬头打量了一番书案上横七竖八的物品摆放,目光再转到我脸上,“国家枢机,殿下便这么随意搁置,午睡也全没个防范。”

    “方才就解忧在跟前。”我不由自主地辩解,“难道本宫连驸马都要防范?”

    “臣失言。”简拾遗言语中退了一步,境界上却是无人可挡地进了一大步,炉火纯青的以退为进伎俩,本宫常常招架不住。

    “哪里哪里,太傅所言极是。我以后小心些就是。”我赶紧着手整理乱糟糟的书案。

    简拾遗有耐心地等在一旁,目光落到哪里,我便后知后觉地整理到哪里,直到他收回视线,我便知可收工了。

    简拾遗这才将自己怀中的几本奏折递过来,分类搁在两边,“这是礼部为殿下大婚定的礼仪章程及规格,因殿下有监国身份,本朝尚无先例,既不同于一般公主的婚仪,又要合乎殿□份,礼部这套礼仪已是修改了十五遍,殿下亲自过目一下,反馈礼部再行修改。”

    我舀起翻了翻,看得脑中发胀,便推脱责任,“简相看看该怎么修就怎么修,本宫一回都没嫁过,自然是没经验的。”

    简拾遗不紧不慢面无表情道:“大家都没经验。”

    我也没多想,继续推脱:“全权交给礼部去办吧,办不好,他们也不用在礼部干了。这事不要再来问我,给我个驸马就成。规格什么的不要太铺张,不然将来我侄儿聘皇后必在我的规格之上,就更加劳民伤财了。”

    “殿下想得倒真远。”简拾遗收回那本奏折,眉目凝深,“殿下监国,至尊至崇,辛苦劳顿,呕心沥血,规格自是不能低。”

    我脸红了一红,悄悄看他一眼,“太傅,这是你的真心话么?我怎么觉得自己挺荒废政务的,方才解忧还说我睡得多,折子批得少。”

    简拾遗也转眼看着我,几分柔和几分认真,神态不像是哄人,“殿下十来岁便监国,不仅要了解一个帝国的方方面面,更要从已有的方方面面提出改革措施并实施,对于一个女儿家来说,已是不可想象。殿下能做到,且做得不错。批折子打盹儿,也是人之常情,倒也不必苛责。”

    我正感动不已,就听门外传来一个酸溜溜的声音。

    “简相倒是会选择性失明,姑姑劫掠男色,荒淫无度,您宰相大人就瞧不见?难道还能黑的说成白的,公主殿下批阅奏折着实辛劳,抢个面首劫个男宠,倒也不必苛责?”洛姜不服气地站在阁外。

    我深刻觉得门外那抹艳色是个最为煞风景的存在没有之一。

    简拾遗不得不提前结束上一话题,移给我另一张奏折,“这是扶桑二皇子使节团的到访情况,礼部也已做好相应筹备,殿下注意一二即可。”

    “小小扶桑,还需如此兴师动众?”我大略翻了翻。

    “扶桑虽是小国,却自古便尊我国朝为师,文化与制度借去一二,却可发扬到极为精致的地步,今日师我长技,明日又当如何?殿下不可小看。”简拾遗顿了顿,又道,“何况,此行的二皇子极得他们陛下看重,皇储是否会异位,也是说不好的事情。”

    我欣然点头,“那本宫可得仔细看看这位可能的未来皇储,能否做得本宫的侄女婿。简相,你觉得一旦我们两国皇室联姻,会是个什么景况?”

    “我是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洛姜跺脚恨恨道,“要和亲,姑姑和去!哪有姑姑未嫁,先嫁侄女的道理?哼,不怕天下人笑话!”

    我没再搭理她,继续同简拾遗商讨国事,议了整整一个时辰。眼瞧着天色不早,我送简拾遗出门。

    门口坐着打盹儿的洛姜急忙醒过来,掏出一张帖子塞到简拾遗手里,“明晚我府上有昙花大会,极是罕见哦,有请帖的才能入我长公主府,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来你会后悔的!”

    简拾遗不置可否地打开帖子扫了一眼,看不出态度。洛姜紧盯着他面容看,试图捕获一星半点的乐意或者不乐意。结果自然是瞧不出丝毫。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宰相的涵养么?我心中叹息,洛姜这般钓男人,真是比她姑姑更不济。我的哪怕一点真传,她也未学到,真是让人惆怅。

    我往他们二人中间一站,十分顺理成章浑然天成道:“昙花一现这样的盛事,自然是人多比较热闹。”

    洛姜将我排挤出去,贴近了简拾遗站着,“我刚才说了,有请帖的才可入我长公主府。”

    我不动声色瞅了瞅她袖底,似乎不见有多余的帖子,真是个目无尊长的没教养的小孩儿,不免又将她早死的爹腹诽了一番,不过语气却是缓了一缓,“姜儿啊,你爹去时,怎么跟你托孤的?要你怎么待姑姑来着?”

    “父皇说,凡事要敬姑姑三分,让姑姑三分。”洛姜倒也干脆,直接流利地背了一遍,再天真无辜地将我一望,“姑姑这样的身份,怎好同我们小字辈一起胡闹?您都是要嫁人的公主了,应待字闺中才是。一朵昙花而已,姑姑也去凑热闹,岂不失了身份?”

    这话听着耳熟,我一时也没得反驳的话。

    简拾遗局外人一般,收了请帖,出言道:“昙花罕见,承蒙公主相邀,臣也早就想见上一见。”

    洛姜喜出望外,贴得更近了,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似的亲密无比地同简拾遗絮絮说起昙花如何如何来。简拾遗听得格外认真,不时出言发问,洛姜解释地自然也是无比卖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如同多年前,简拾遗不厌其烦给她讲解二十遍论语一般的有耐心。

    二人言投意合,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荷池的尽头。洛姜极是体贴地回头对几丈开外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的我道:“就送到这里吧,姑姑不必再送了。”

    简拾遗亦回身,紫色官服袍袖旋起一阵微风,“殿下,告辞。”

    我站在原地,目送二人走出府去。

    ※

    第二日,下朝后,我勤政务实地蹲在批朱阁一整天,批完了所有的折子。令何解忧侧目。

    “公主这般勤政反常,可、可是出了什么大事?”落月捂着小心肝,无比担忧。

    “必是被史官们的秉笔直书逼得,学不来太祖皇帝三更睡五更起,便要学太祖呕心沥血,奏章堆上死,做鬼也霸气。”侍墨出口成章,断然道。

    “我看呐,是失恋了。”绝代神医一副大家懂的神情,归纳道。

    任由众人在门口唧唧歪歪,本宫依旧忘我地处理政务。

    晚风吹拂之时,我洗了把脸,素面踏出了批朱阁。

    趁人不防,出了后门。

    崇仁坊,多是公主郡王的府邸,我的大长公主府距离洛姜的长公主府倒也不远,半个时辰不到,我已不请自来。

    门口的守卫自然是认得我的,却似乎是专门得了他们主子的吩咐,没有请帖的,一律不准放入,这个一律不准包括了所有人,自然也是包括本宫在内的。

    守卫尽职尽责,吓得腿脚发颤,也要将我拦在外面。我不好太过为难人家,转身走了出去,向着正向这边走来的一个少年公子款款一笑,“小公子,要入这公主府,得有请帖。”

    少年公子脸红到耳根,忙取出袖中帖子,“我、我有……”

    我接过来,再对他笑了笑,“果然有,没错。”

    少年公子腼腆地笑着,松了一口气。

    我执着帖子转身走回府门前,甩给守卫。

    “这、这这……”守卫显然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措手不及,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我畅然入了洛姜府邸,好不热闹。不知多少年轻男女受邀赏花,都是京都贵胄,官宦人家的小姐公子,一个个穿得花团锦簇,富贵无双。这无忧无虑的年纪,真是令人羡慕。原来洛姜有这么些同龄之交,难怪不稀罕从前的玩伴儿她姑姑我了。跟这些小孩儿家比,我定是无趣得很。

    驻足观望了一会儿,便听身后有两个少女声音议论,“这是哪家的小姐,连个丫鬟都不带,这般莽撞,也想来瞻仰简相么。”

    “如今接到长公主请帖的小姐们,哪个不是为着简相来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才华无双,虽说人年纪大了点,可相貌却是清颜如玉,不是这些纨绔们比得的。何况还是未娶之身!”

    “这些千金小姐们今晚可是个个打扮得赛貂蝉,跟她们站一起,咱俩没什么优势,不如,将前头那莽撞寒碜的野丫头叫上,给咱们作陪衬如何?”

    直到二人赶上来叫道:“喂,留步!”我都没意识到那是在说我。原本一边听,还一边诧异哪个野丫头竟敢闯进这样的场合。

    一只柔软的小手拍到我肩膀上,“喂,叫你呢,好没礼貌!”

    我心下凄凉,自己竟沦落到了野丫头的地步。

    不好继续这么没礼貌地站着,只好回身,歉然地看着两位如花似玉的小姐。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8 23:13:11
☆、38更新二





    拍我肩的那位紫衣小姐看着我,愣了愣,竟然说不出话来。我表示自己真的很诚恳很歉然,“那个,我方才不知是在跟我说话。”

    旁边那位橙衣小姐也是愣了一愣,却比较快地恢复常态,友好地对我笑道:“这位小姐面生的很,不知是哪位大人的千金?”

    在这上流贵族小姐圈子里,我怕是不太好胡诌,容易露馅,当下黯然道:“我是大长公主府上高御医的舅妈的外甥养女,近来才投奔到公主府。”

    两位小姐交换一个眼神,均是面露轻松,方才的警惕烟消云散。

    紫衣小姐了然道:“难怪你连个女侍也没有,凤钗也没一只,还当你是自恃美貌,原来身世这样凄惨,竟是个养女。哦对了,内府你是进不去的,就在这外头玩吧。不要跟那些表面看起来是大家闺秀、实际上心思龌龊不知廉耻一心想见简相的小姐们一样,别凑那个热闹自取其辱,明白了么?”

    我一时间有点拐不过弯来。橙衣小姐见我面色不定,以为我是受不了紫衣小姐的重话,便悄悄拉了拉那位小姐,再对我亲热一笑,“怎么说你也是大长公主府的下人,身份也不低……”

    紫衣小姐不以为然截断她:“大长公主?那又如何?听闻那个没名节没节操的女人也觊觎着简相,还拐带简相上青楼,闹出宫变,真是丑闻一出接一出,活该嫁不出去。那样年纪,那样名声的女人,简相怎会将她放在眼里!听说她侄女也没给她下请帖,混到这个地步,真是不如去死一死。”鄙薄一阵后,再对我道,“看着我们有缘的份上,姐姐就给你一句忠告,在外面别说自己是大长公主府的人。”

    橙衣小姐嫌她说得太多,又扯了扯她衣袖,递了个眼色,“时间不早了,咱们快些去内院吧,不然占不到靠前的位子。”说罢,又对我温和一笑,“姑娘,东边小侧院优雅别致,你可去那里转转。”

    交代完毕,两位千金名媛便随着众人往内府去了。

    华灯初上,盛世不夜天。

    人们享受盛世,乐在其中。

    促成这盛世的人或事,都在这喧嚣中淡化成了浮云。

    不过,浮云若没有身为浮云的觉悟,也是个悲剧。

    我觉得自己还算是片有觉悟的浮云,在我治下,至少民风开放,人人可畅言国事。于是这在另一方面佐证了简拾遗的话,我治国还算是不错的。我觉得很欣慰,欣慰得心肝有那么点扯得疼。

    一步步走去了优雅别致的东边小侧院。灯光晦暗,人迹罕至,鸟也没一只,果然优雅别致。[非常文学].不过此时,身为浮云,自然是没有了去赏花的心思,这处荒凉园子倒是符合现下的心境。

    暮色灯影里,陡然生出几分苍茫之感,树影枝林间,窸窸窣窣的虫鸣,也更添了几分空旷。没人打扰,比较适合我梳理一下心境。

    闭目凝神,忽然听见几块大石头后,树荫里,有说话声,一男一女。

    才发觉此处果然也是个幽会胜地,我闯了人家地盘不太好,正琢磨着要不要走开去。

    “公主,此事不可!”隐隐传来的声音有些耳熟。

    明显这声公主不是对我喊的,我太阳穴突突一跳,洛姜竟在此处幽会男人,真是养不教姑之过,我自伤之余又多了一两点自责。

    “从小你就对我好,我知道;如今你说不能尚主,是想彻底摆脱姑姑,我也知道;你纳的小妾据说像我,我还是知道。所以,你就不要再掩饰了。”

    “公主……”

    “做了公主要和亲,不做公主还能跟你在一起,所以我决定削去公主称号,做个平民。拾遗,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比如不做公主。但姑姑可以么?”

    “不是这样算的。”

    “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就可以付出,就是这样算的。谁对你是真心,你还看不出来么?”

    “殿下的心意,我领了。”

    “那拾遗的心意呢?你这样百般推脱,莫非真的跟传言说的一样,跟我姑姑有私?”洛姜语气急了,也不容别人插话,“她哪里好了?我哪里不如她么?论年纪,我比她年轻!论容貌,我也跟她有七八分相似,不相上下!即便你忽略这些,也不能忽略她裙下臣众多的事实!她如此不检点的一个人,你还指望她清白么……”

    我心头一紧,亟待听听简拾遗如何看待,忽然脑后一阵剧痛,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如今这些鸡鸣狗盗宵小之辈依旧如此闭塞落后,手法蛮横且毫无人文关怀。老娘的脑袋你也敢砸!

    一片漆黑中,我模模糊糊恢复点意识,听着耳边几个叽叽喳喳的声音,却怎么也睁不开眼,醒不过来。任由一双手在我脸上捏了捏,眼皮上扯了扯,再听一人惶然叫道:“西马塔!”(しまった!译:糟糕!)

    而后另一个盛气凌人的声音斥道:“八嘎!”(バカ!译:蠢货!)

    之前那个惶然的声音愈发惶然,叽里咕噜说了不晓得是啥,那个盛气凌人的声音也跟着叽里咕噜。

    昏迷了都不让人清静,我无比震怒,抛起枕头砸了过去,继续昏迷。

    “雅蠛蝶……”

    又昏睡了一阵后,我依旧醒不过来,只觉脑袋硌得难受,这帮宵小之辈实在缺乏人文关怀。我随手捞起旁边一个枕头,拽了拽没动,似乎被什么压住,再加上几分力道,强行拽了出来,塞到自己脑袋下。同时听见耳边咚的一声,似乎有什么硬物砸到坚实的床板上。我继续睡了去。

    床板硬了些,还是硌得慌,我再从旁边一个软体身上捞过薄如被单的玩意儿,手感不是太好,不过也勉强,于是塞到身下,姑且当做褥子。本宫从没睡过这么糟糕的床,唏嘘着也就睡了。

    清早阳光照到脸上,我撑开眼皮,转了转眼睛,彻底醒了。醒了便觉浑身酸痛,后脑疼,背脊疼,屁股也咯得疼。撑着硬实的床板,我爬了起来,初步打量了一下环境。

    **的木枕,**的床板,脏兮兮的布单,赤条条的男人……

    赤条条的……男人?

    我血液倒流,“放肆!”

    “咚”的一声,蜷缩着睡在一边的男人掉到了床下。

    靠着房中央木桌腿睡觉的魁梧男人一跳而起,“灯咔!”(殿下!)

    靠着空荡荡墙壁睡觉的文气一些的男人也猛地站了起来。

    二人立即奔来床底,拖起了掉下去的男人,魁梧男人见其光溜溜的模样,大惊失色。眉目清秀的男人则朝床上扫了一眼,目光落到我手撑着的地方。我随之看去,被我当做褥子的东西竟是件男人外衣。我默然将衣服递了出去。文秀男人接过去,颇为淡然地递到魁梧男人手中。随后,那个什么灯咔就被裹上了衣衫,道貌岸然地站了起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犀利地扫向我。

    “花姑娘,你醒了?”意识到这是句废话且无需回答时,这个年轻又长得极有味道且看起来长期养尊处优的男人面容一肃,“本王问你,本王的衣裳可是被你剥了去的?”

    他身后的魁梧男人紧张地向我望着。

    我将他们各自扫视一遍,“我不姓花。你如果非要说是我剥了你的衣裳,姑且也可以这么说,虽然我的意图是在衣裳而不在你的**,不管你信不信。另外,你是哪里的王?胡乱称王,可是要杀头的。当然,如果你是什么山大王,倒是可以从轻发落。”

    这位灯咔听得一愣,转头对着身后的魁梧男人一顿训斥,语言一时间忘了转换,“蠢货!下那么重的手,好好一个花姑娘被你给打傻了,本王打探不到长安的底细,你再去抓一个来么?”

    魁梧男人面露愧色,“哈衣!”

    打探长安的底细?是探子么?我暂时搁下被敲脑袋的仇恨,“灯咔大王,你们把我抓来,管饭么?管吃管喝的话,做压寨夫人也是可以的。”

    灯咔大王悲哀地叹口气,“果然是个傻的,可惜了这么一个花姑娘。算了,再等到晚上抓一个来已经来不及了,今天我们就要去见大曜的大长公主,听说是个不大好对付的女人,我们小心行事。先用膳,随后去驿馆,装作是我们刚到。哇咔哒?(分かった?译:你的明白?)”

    “哈衣!”众人点头。

    不多时,膳食上了来,竟是四块烧饼。灯咔大王小心翼翼掰开饼心,两块各咬一口,吃得很是猎奇。另两人一个狼吞虎咽一个文质彬彬。我捧着烧饼,十分怀念公主府巷子外的豆腐脑。

    不晓得本宫不见了,府里会是个什么境况。这帮宵小之辈必然就是扶桑使节,竟敢在官方会晤之前私自闯入洛姜府邸劫人,如此胆大妄为,若是知晓此刻被他们强迫一早硬塞烧饼的花傻姑就是他们要对付的大长公主,不知本宫是否会被灭口。

    我强咽了一口烧饼,就哽得咽不下第二口。

    灯咔大王见我哽得泪眼婆娑,忽然双目炯炯,“卡哇伊!花花,虽然你是个傻的,但本王对女人的智商一向不太在意,你就跟着本王回扶桑吧!”

    &nbsp

    一口烧饼哽在喉头,我的眼泪掉得愈发稀里哗啦。简拾遗,你要是不在第一时间发现本宫失踪并速速来营救本宫,以后就挂帆渡海去探望本宫吧……

    收拾一阵后,这帮匪徒便带着本宫去往驿站与大曜的宰相及礼部尚书会晤。

    灯咔大王从便于携带的方面考虑,将本宫与他的换洗衣物一起塞进了一只行李箱,手脚捆了绳索,嘴里塞着汗巾。

    一直到顺利抵达驿站,并听见礼部尚书的洪亮嗓门时,本宫都没有放弃思索如何有尊严地自救或者被救。

    礼部尚书歉然致意:“扶桑国的二殿下,由于突发意外,我们宰相大人无法前来迎接,还望殿下海涵。哦对了,我们的大长公主殿下昨夜偶感风寒,卧病在床,也暂时无法接见二殿下,还望殿下海涵。”

    灯咔大王的声音响了起来,“贵国好多意外。大长公主殿下玉体欠安,本王自然是要亲往探望,以表诚意。万大人就不要推辞了。”

    礼部尚书坦然笑道:“呵呵呵!风寒极易感染,二殿下舟车劳顿,还是先在驿站多歇息几日吧。”

    “万大人这般推托,莫非是另有隐情?”

    “这个……”

    场面陷入了僵局,突听一人清朗的嗓音传来:“大曜宰相简拾遗见过扶桑二皇子殿下!大长公主已恭候二殿下多时,请殿下移驾公主府!”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8 23:13:25
☆、39真假公主错姻缘三





    透过木箱内壁的缝隙,可以瞧见外面的部分景象。我侧躺在箱子里,恰好能够观览一身紫袍折缝分明的简拾遗临风而来,衣袂向后掀了起来,袍袖当风,飘逸俊朗,拂袖抬手,稳而不乱,表情动作都完美地体现着国朝宰相的气度。

    在此气度中,瞧不出半点本宫失踪的苗头。因此,本宫看着他这番风采,心中意味就不那么纯粹了。原本还琢磨怎样有尊严有智慧地向外界释放“本宫在此”的信号,此时此刻却不想那么多了。本宫在或不在,似乎并没有多少关系。

    简拾遗礼仪十足地表现,在扶桑人眼里自然是另一番景象,从忽然态度恭敬了些的扶桑二皇子言辞中可窥一二。

    “阁下便是大曜宰相么?果然名不虚传!大曜钟灵神秀,从无知傻姑到当朝宰执,都是这般的风采过人赏心悦目秀色可餐……”

    二皇子身后跟随的文士咳嗽一声,悄悄拉了拉他袖口。

    胡乱寒暄一阵后,扶桑皇子一行使者开始在简拾遗带领下,向公主府进发。礼部尚书见使者带着行李车马出发,好心提示可以将行李先行运往使节别院。二皇子费心解释了一遍,由于早年患过某种隐疾,身边之物走到哪里便要带到哪里,否则便缺乏安全感,尤其是这只箱子里安放的小宠花花。

    对于如此怪癖,礼部尚书只好退步,命人运送行李一起往公主府。

    大长公主府里一切井然有序。使节行李运往偏院过程中,我曲起膝盖撞向箱子木板。“咚”的一声闷响传了出去。

    扶桑二皇子正与简拾遗并肩而行,相谈甚欢,听见这一声,两人都回过头来。

    “定然是冷落了它,我家小宠不乐意了。”二皇子向着简拾遗露齿一笑,“简相稍候,本王去看看。”

    二皇子从容地走来箱子前,蹲下,手指敲了敲木板,笑容无比柔和,“花花,眼下是在别人家,可不许胡闹,不然回去可不给你烧饼吃。”

    我曲着膝盖又撞了两下。

    二皇子思索片刻,“花花是饿了?渴了?”

    我再撞两下。

    二皇子继续思索,“花花是内急?”

    我接着撞两下。

    使节一行中那位一直很淡然的文士弯身道:“殿下,臣以为,她是想跟殿下一起,不愿跟一堆行李一起运往偏院。”

    二皇子了然,“奈汀说得有理,花花胆小怯生,本王就带着吧。”

    我最后撞了一下,表示你终于答对了。

    二皇子又以小宠怯生需带在身边为由,同简拾遗交涉。

    天朝皇恩浩荡,准许了扶桑皇子带着一口箱子觐见监国公主。

    我被搁到了角落,平生第一次以这种卑微的角度,彻底沦为一个局外人,观量这场外交会晤。

    大长公主面前置了垂帘,公主染恙吹不得风,只隐约露出一张俏丽的脸。简拾遗就站在垂帘前几步远,不遥也不近。

    扶桑使节唱念国书:“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扶桑二皇子御镜亲王率使节西渡,瞻仰中土文化,睦邻邦交,问安大曜大长公主殿下。”

    赐座后,二皇子御镜亲王临场发挥,滔滔不绝,各种奇形怪状匪夷所思的成语接连吐出,赞美大长公主的美貌。

    场面上的话说足后,御镜亲王诚挚地表达了希望娶个老婆回去的最终目的。

    “听闻大长公主的侄女襄城长公主秀色无双,贤德无匹,是中土女子的榜样。民间有句广为流传的话,说是:嫁人就嫁简相公,娶妻当娶小襄城。”

    垂帘内的“大长公主”清脆的笑声传来,“这是御镜亲王自觐见本宫以来说的语义语境都最正确的一句话,简相,你说呢?”

    垂帘外站着的简拾遗眉头微微一动,“臣不曾听说过。”

    帘子里轻哼了一声,“简相当多听听民间的疾苦喜乐,听说百姓对本宫施行的新法深以为苦,说本宫以新法乱政,目无祖宗。”

    简拾遗朝帘子内轻投一瞥,“殿下新法无错,错只在人事,新政颁布,地方却以此巧立名目搜刮百姓,歪曲殿下意图,不法之徒更是以此煽动百姓。监国公主施政无罪,殿下请慎言。”

    洛姜啪地一声拍动扶手。

    目瞪口呆的御镜亲王看二人言辞交锋你来我往看得摸不着头脑,想必心中想的是,这次会晤难道不该是?p>

    就踝鲋鹘牵吭蹙吐傥?舜蚪从偷模?p>

    努力找回话语权的御镜亲王清了清嗓子,“咳,那个,本王仰慕襄城长公主已久,希望能向长公主求亲……”

    “简相以为呢?”洛姜强自淡定地问。

    面对如此陷阱与试探,洛姜要的答案显而易见。简拾遗默然片刻,“两国和亲自然是好,不过长公主地位尊崇,又是殿下的至亲,只怕殿下心中不舍。”

    洛姜果然原地复活,嗓音又透着愉悦,“简相所言极是。所以简相的意思……”

    “臣以为,若是殿下为着两邦天下江山,当舍儿女私情。两国联姻乃是传载史册的美事……”

    “砰”的一声,一只翡翠壶从帘子里飞了出来,砸到简拾遗脚下。吓了御镜亲王一大跳。

    随着哗啦声响,垂帘飞动,洛姜从帘内怒然闯了出来。御镜亲王立即从椅中起身,紧张之余,不忘抓紧时间一瞻玉颜。一瞧洛姜,御镜脸上神色顿时惊诧。

    洛姜怒气冲冲看了眼简拾遗,再转向扶桑亲王,“长公主已于昨夜失踪,本宫便是为此事忧心成疾,这和亲嘛只怕也合不成了。本宫有些不舒服,礼部尚书先送二皇子去使节别院休息。改日本宫再宴请贵国使者。”

    御镜震惊许久不能回神,被礼部尚书送了出去,甚至都忘了带走墙角的箱子。

    简拾遗跟着也要出去。

    “简拾遗,你给我站住!”洛姜大喊。

    我在箱子里都震得耳鸣。

    简拾遗停了步子,只得留下。

    洛姜对着他的背影气急,声泪俱下,“从小我就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罚我抄书五十遍,我不敢写四十九遍,虽、虽然那时候我的确是笨了些。可姑姑呢,她上课看话本,翘课翻宫墙,调戏男人,逼良为娼,所过之处,人畜走避。那时候你心中不愉快,是罚她狠些。抄书的数量都是我的两倍,可你知她是怎么抄书怎么敷衍你的么?”

    我缩在箱子里听得虎躯一震,我这侄女居然隔着这么些年来告我的状。

    简拾遗转了身,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情。

    洛姜继续控诉:“她一手可持双笔,两手同步写字,也就是可同时抄写四份。你以为她真将你的话放在心里?皇爷爷都管不了她,何况你?提早完成任务,只为多些时间出去跟别的男人鬼混。她以为买些甜食就能糊了我的口,殊不知我为她保守秘密,只为跟你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多些。简拾遗,你就一点也觉察不到我的心意么?”

    简拾遗渀佛未听见她的控诉质问,神态有些飘远,“难怪字迹有些不同,原来如此。我还当她是找宫人代笔,原来竟都是自己完成的么。”

    洛姜见他意会错了重点,愈发愤怒,“姑姑如此顽劣,你不生气么?我为了学好功课讨你欢心,花了不知多她多少倍的心血,你就视而不见?你、你为何就对姑姑格外青眼相待?她哪里比我好?”

    “谁年少不顽劣?舞阳殿下若真是目无尊法,便不会想出同时书写四份的技法,她既是用了心,你何必苛责于她?”简拾遗神情淡远,一半追念一半感慨,“她毕竟是你姑姑,为何总与她过不去?她几时计较过你这些?女儿家也当有些气度,人与人何必作比,若是她,便不会问你这些问题。”

    “我气度不如她么……”洛姜心死一般,“她在你心里是千般万般好,连作弊抄写都是值得嘉奖。姑姑这辈子可真是值了,早年那么些男人都折在她手里,如今又得你这般维护。我真羡慕姑姑,可是,若是我在她这个位子,难道就不能做得比她更好?若是我做监国公主……”

    简拾遗眼睫一抬,逼视洛姜,“她碍着了你的眼,所以,她在你襄城长公主府上不见了,失踪了,半丝半毫痕迹也不留?”

    洛姜神色忽变,在他逼视下不禁后退一步,“你、你说什么?简拾遗,你竟怀疑我……”

    “长公主府上门卫亲眼见她入府,却未见她出府,她失踪前的六个时辰内,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肯定那个时间她一定在你府上!”简拾遗言辞犀利,语气冷酷,同时脸上却现出一分哀凉,“洛姜,她是大长公主,是你姑姑。告诉我,她在哪儿?”

    洛姜脸色灰白,“既然你都这么想,那我还真该对她做些什么。凭什么她做得监国公主,我做不得?”

    我从未见洛姜这副样子,情之一字实在伤人,简拾遗实不该在这个时候对她如此相逼。可同时,我也从未见着简拾遗这个模样,几许无奈几许哀伤,几许冷情几许残忍。

    “女人监国,本朝数百年,也只她一人。”简拾遗猝然合眼,“洛姜,不要做让她难过的事。”

    “她有情有泪,莫非我洛姜就没有?你为何要做让我难过的事?”洛姜大笑,笑出泪来。

    简拾遗睁了眼,却不看她,“来人,送大长公主回房歇息。另外,叫何解忧来见我。”

    外间侍从应了一声,“驸马正与扶桑亲王一同看荷,说任何人不得打扰……”

    简拾遗神色愈发淡了,“还要我重复第二遍么?”

    侍从嗅到一些不和谐的气息,思量驸马跟宰相谁比较重量级,不过看长公主都被宰相训得又哭又笑,这个比较还是作罢,应了一声,赶紧颠了。

    我在箱子里蹭了把汗,又一幕人间惨剧即将拉开。

    拾遗呀,不能因为本宫不在,就把本宫身边的至亲一个个涮一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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