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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放开微臣》秋若耶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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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8 23:04:57
☆、两只驸马一台戏(一)



    长安有两大风月宝地,一是坐落于东边靠近东市的平康坊的醉仙楼,二是坐落于西边靠近西市的红袖招。

    醉仙楼是长安著名的风流渊薮,有几百年的历史,是首屈一指的欲死欲仙楼,自诩风流的京都名士更是那里的常客。因此,去醉仙楼很多时候是身份的象征,倒不纯粹是为了嫖。不过正因为上层贵族的吹捧,醉仙楼的姑娘们被惯得愈发娇贵,寻常人去了,首先得坐半时辰的冷板凳,得等人家姑娘伺候完了贵客才轮到上您。

    于是在醉仙楼妄自托大,店大欺客的臭显摆脾气下,与之以朱雀街中轴线对称的西边,红袖招以顾客至上的原则,青云直上,大有与醉仙楼百年老字号分庭抗礼的趋势。

    本宫幼年时,曾被三皇兄带着微服逛过当时名声最为鼎盛的醉仙楼以及尚处于微时的红袖招,那时三皇兄就极具远见地实地考察后写过一篇《论醉仙楼的倒掉》,可惜他超前的学术观点未能得到普遍的认同。

    如今再上红袖招,三分怀念七分新奇。这红袖招果然亲民,且不歧视女人。老鸨见我们一行人有男有女,立即招呼了姑娘小倌来接客。姑娘们包围的重心是风流俊赏的和公子,其次是衣着简朴一脸低调的简拾遗。小倌们簇拥到我与洛姜跟前,见洛姜美貌俏丽且顾盼流连跃跃欲试,顿时便被吸引了过去。只有三两人朝我这边望了望。我低头瞧了瞧自己一身压在箱底许久不穿皱了吧唧的民间私访服,果然寒酸。

    转头瞧见蹲在角落的宋公子,一副情伤心死的形容。原以为进了红袖招,能一亲花魁芳泽,却见花魁只对着那白衣公子脉脉含情,他抬脸朝我看了看,同情我道:“你相公带着你喝花酒,你还能这么淡定。”

    我啊了一声,恍然明白他所指,便道:“他不是我相公。”

    宋公子点了点头,了然道:“原来同我一般,已然心死。哎,情深不寿,我算是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亦跟着点了点头。

    宋公子吟了几句伤情诗,抬头对我道:“那么,你是准备跟他和离?”

    我又升调啊了一声,才明白已经谬到了十八条街外。此时,对面简拾遗已被几个姑娘扯得坐到了椅子上,我一心二用,也懒得跟宋公子解释。转眼见洛姜悠然躺在一张贵妃榻上,摸摸这个小倌的手,掐掐那个小倌的腮,颇有她姑姑少年时的遗风,看得我十分忧愁。若这侄女名声跟她姑姑一样糟糕了,将来嫁不出去,难道真要扛到塞外去和亲?

    “你一个弱质女子也不好生活,不如跟着在下过吧。”

    我三度啊了一声,蓦然回首已然不知道这番对话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公子说什么?”

    “折腾这些年,其实在下也已看透了情场。如你这般看着相公喝花酒也不撒泼的女子,委实贤惠。”

    我含糊地“唔”了一声。

    “所以在下决定娶你。”

    “啊?”

    前驸马宋公子理了理衣衫,站到我面前,郑重道:“不要啊来啊去的,你选个日子过门吧。”

    三皇兄曾在预定驸马跳水后安慰我说:“诚然一个女人一生最美的时刻是男子向你求亲的刹那,不过在三哥心中,阿姒依然是第二美的。”

    三哥为了我将来不至于在情场跌得太狠,替我摈除了一切少女梦幻。于是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被当面求亲的时刻。

    “你不觉得我貌寝么?”我惶恐地问。

    “你要是难看——”宋公子一手指向红袖招内所有女子,“她们就都吃不上饭了。”再指向贵妃榻上左拥右抱的洛姜,“她那身衣服要是穿在你身上,方才你在外面灯市上一出现,老百姓指不定以为是七仙女从鹊桥上掉了下来。”

    我暗中掐了一把手背,生疼生疼。

    “你不是在做梦,本公子是在跟你求婚。”宋公子拿过我的手牵住,转身面向众人,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请各位姐姐作证,宋某今日向这位姑娘求亲,不过要等她和离了。”

    姑娘们回过头来,满场鸦雀无声。正被花魁娘子劝酒的和公子停下了酒杯,眼睛望过来。正与小倌们取乐的洛姜以为自己听错了,让人给她重复一遍。正被姑娘们拉拉扯扯的简拾遗手上慢了一拍,被姑娘们重新按到椅子上。

    我低低咳嗽一声,小声道:“其实这个事情吧,我不太能做主。”

    宋公子拉着我的手,诚恳道:“在下会去你家提亲的。”

    “这个……不是提不提亲的问题。”

    宋公子点点头表示理解,拉着我穿过众人,到了和公子跟前,正义凛然道:“你与你娘子和离了,在下就去提亲。”

    和公子目光一转,从我与宋公子牵着的手上转回宋公子脸上,“我家娘子?为什么要和离?”

    宋公子看着我,“因为我们两情相悦。”

    “噗!”洛姜笑岔了气,趴在榻上,小倌们忙着给她捶背。

    我牙齿发酸,忽然觉得这张老脸没处搁,甩开拉扯着的手,我道:“公子,其实我……”

    “你不要害羞,来,到在下的怀里来。”宋公子敞开衣襟。

    一柄扇子隔到了中间,和公子起身到我跟前,拉着我到桌边坐下,转头对敞开胸怀的宋公子道:“不劳费心。”

    宋公子合上衣襟,也跟着坐过来,“容在下冒昧地说一句,你们俩不是太合适,还是离了好。”

    “哪里不合适?”和公子浅浅一笑,摇开扇子。

    误会越来越深,还是适时澄清得好,免得叫侄女跟简相看了笑话。我对和公子歉然道:“这个事情,其中有些小曲折,你不要往心里去。”再对宋公子道:“公子你把事情弄得复杂了,他不是我相公,我也不是他娘子。诚然你的表白很是让我感动,不过这个事情……”

    宋公子眼中一亮,一把抓住我,喜形于色,“这么说是在下误会了,你们不是夫妻?”

    我点头,“我们今夜碰巧一起吃了个馄饨。”

    宋公子大喜,拽着我便要走,“那在下今夜就去提亲。”

    我心中万千感慨,回想这些年的情路坎坷,叹道:“那你当年为什么要跳河呢?”

    “当年是娶大长公主,当然要跳河,如今能娶到你,在下还跳什么河。”宋公子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分开红袖招的姑娘们,拉着我要去提亲。

    “慢着。”某处传来一个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嗓音。众人转头一看,居然是椅子上那位默然坐着的一脸低调的布衣男子。

    “为什么要慢着?”宋公子不满道。

    简拾遗手中端着一只茶盏,抬头道:“我说慢着就慢着。”

    “慢多久?”宋公子疑惑且不满。

    简拾遗手上一倾,掌中茶盏坠地,“砰”的一声脆响。

    随后,红袖招的大门被踹开,一队衙役冲了进来,伴随着一个雷鸣般的嗓门:“突击检查!谁都不许动!”接着便见一个绿袍官员大步迈了进来,双目铜铃般左右环顾,“本官奉上司之命,突击检查此处可有嫖宿幼女及良家女子等违法行为!女的蹲左边去,男的蹲右边,蹲好了,不准交头接耳!”

    老鸨闻讯赶来,赔笑上前,“大人,我们可是合法经营,怎么会有嫖宿幼女……”

    “你,蹲左边去!”绿袍官员一手指向老鸨,神情严肃。

    被衙役们赶到左边墙角蹲着,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何时下过突击检查青楼的法令。突击检查的那位大人从右边开始,一个个厉声叱问。嫖客们一个个满头大汗,低声下气问一句答三句忙着表示自己的清白。问到宋公子时,他傲然答道:“你可知在下是什么人?”

    绿袍大人鼻子里一哼,“什么人?你还能是驸马?给本官蹲好了!”

    宋公子傲然道:“没错,在下就是前驸马!”

    绿袍大人又一哼,冷笑道:“任何东西加个前就不值钱,原来是前礼部尚书的大公子前驸马,好威风么,给本官蹲好了!”

    宋公子愤愤然,只好老实蹲着。

    问到和公子时,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挂饰,递到绿袍大人跟前。因有扇子掩着,众人也瞧不见是个什么宝贝,只见那位大人立即肃然起敬,将和公子让到椅子上坐,还送上茶水,口称得罪。我瞧得十分羡慕,早知道也在自己身上揣个玉牌什么的,一递出来威风八面那种。不过这和公子到底什么来头,能让这位阎王大人对他如此恭敬?

    轮到简拾遗时,他也从袖子里取出个东西递过去,阎王大人一见之下浑身哆嗦,腿脚也不利索了。简拾遗浑然不觉似的,只问了一句,“我叫王庸过来,怎会是你?”

    阎王大人冒了一头冷汗,答道:“王大人睡得早,今夜是下官当值。”

    简拾遗也不多说,只补了一句,“我是陪着过来的,你看着办吧。”

    绿袍大人额头冷汗涔涔滚过,试探的眼神扫过左边墙根。洛姜伸出一根纤纤指头,点向简拾遗,“民女是陪我们老爷来的。”

    “您这边请!”绿袍大人恭敬请过洛姜,正要磕头。洛姜一手制止,“免了。”

    见该有的人都有了,不该有的也有了,这位大人终于松了口气,为了在百姓与上司们面前表现自己,严肃的酷吏神情又回到了脸上,犀利的目光一扫,落定到我身上,喝道:“你,可有乐籍在身?蹲好了!”

    “没有。”

    “可有卖身契?”

    “没有。”

    “非法卖身?给本官拿下!”

    我今夜吃得有些多,蹲不下去了,便站起了身,将皱了吧唧的衣襟扯了扯。

    这位大人大怒:“刁妇!速速报上名来!”

    “百里重姒。”

    这位大人呆了一呆,“这名儿好耳熟。”

    “混账!”门外京兆尹提着靴子匆匆冲了进来,扑通跪下,惊怒道,“还不快拜见大长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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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8 23:05:06
☆、两只驸马一台戏(二)



    周遭静了一瞬。

    随后几人惨白着脸色,同众人跪了一地。

    绿袍大人泪流满面抬头,“公主殿下,罪臣有眼不识金镶玉,念在罪臣上有八十老母……”

    “金镶玉么……”我扯着自己寒微的袖摆端详,“怎么看出来的?大人今年贵庚?”

    “罪、罪臣今年虚岁三十……”

    我放下袖摆,“令慈五十岁上生的大人?”

    京兆尹王庸爬起来一脚踹到绿袍大人身上,怒道:“混账!还敢欺瞒公主!”踹罢又跪回去。

    绿袍大人被踹得滚来我脚边,涕泪纵横,“殿下饶命啊——”

    “本宫又没说治你的罪。你也并未犯什么大的过错,深夜突击检查,铁面无私,本宫倒是颇为欣赏。只是若能将这铁面无私坚持到底,本宫就欣慰了。两位大人起来吧。”我侧身朝后让了一步,眼睛瞧向了一旁。

    那和公子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上并无多少惊讶之色,目中似乎还有几分笑意,也没表示有叩拜的意思,只合扇抱拳道:“方才也有冒犯公主的地方,望公主降罪。”

    “不知者无罪。”我也笑了一笑,“可是知者故犯,该当何罪?”

    “大不敬之罪!”他倒也干脆,一撩衣袍前摆,跪了下来,“殿下圣明,臣虽知殿下身份,却不敢点明,否则岂不毁了殿下微服私访之心?”分明是怕错过看本宫的笑话之心。

    “难为公子一片苦心了,请起吧。”我再侧身,望住一个人。

    宋公子呆若木鸡一般,见我看向他,才面色忽红忽白忽绿忽紫,莫测地变幻了一阵,垂头正要行跪礼,我道:“免了吧。”

    他忙站定了,指着我咆哮道:“你怎会是她?她怎会是你?你怎可长得如此具有欺骗性?你再度伤了我一颗真心,你……你要虐我多少回?”

    我制止了再度爬起来准备踹人的王大人,对着前驸马却不知要说什么好。

    “无话可说了么?”前驸马咆哮了一阵,发泄了情绪,一袖抹去眼角亮晶晶的东西,将头甩向我,“那么,你还招驸马么?”

    我随着宋公子将脑子转了十来个弯,“那是自然……”

    “我宋茂才自荐!”他往我跟前凛然走了三步,扯开了衣襟,扭头道,“便、便是你要先得到我的人,我、我也可以勉强同意。”

    我看了眼宋茂才前驸马坦荡荡的胸膛,忽觉心中一股浩然正气直冲脑门。

    京兆尹王庸大人三度爬了起来,悚然惊叫:“不好!殿下中毒流鼻血了!护驾!”

    众人瞬间凌乱,一片护驾声喊了起来,“刺客在哪里……”

    一片混乱中,简拾遗默默走来,一手递给我手帕,一手指向宋茂才,“将他拿下!”

    前驸马被压到地上捆绑,手脚不停扑腾,“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拿开你们的手,本公子的胸是你们随便摸的么?那是只能给公主摸的……”

    京兆尹王大人又望着我惊叫:“不好!殿下的鼻血奔涌直下了!快护驾!”

    简拾遗默默望我一眼,再转向地上叫嚷不停的宋茂才,“堵上他的嘴!”

    王庸大叫:“快堵上!刺客嘴里有暗器!快护驾!”

    红袖招乱糟糟鸡飞狗跳,姑娘们早吓得缩到墙边,听到有刺客有暗器,尖叫声连成了一片。宋茂才被捆成了严实的粽子,且被塞了一嘴绑腿布,又在外面缠了三圈哪位大人的腰带,打了个死结。

    我已被和公子扶到桌边坐直,被他按了脸部几处穴位,欢腾的鼻血终于少了。老鸨殷勤送来洗脸水,我正要俯身去洗,和公子拿扇子一横,挡在我身前。

    “别低头。”他将扇子往我手里一放,两手放到水盆里浸了浸,起身一手抬着我下巴,一手轻轻拍打我额头。反复几次后,鼻血终于止住。

    又歇了一阵,我瞧向地上动弹不得的罪魁祸首,“待本宫走了就松开他。”

    洛姜笑嘻嘻凑过来,“姑姑这就不忍心了?原来你对前驸马还有情呐,不然这鼻血也不会流得这么欢快。”

    我喝了一口凉茶,对京兆尹道:“王庸,护送襄城长公主回宫,就说是本宫回去了。”

    “姑姑你又来李代桃僵,我替你回去了,你继续玩,想得美!”

    我合上茶盖,和声道:“姜儿,扶桑国前几日送朝贡国书,有求亲的意思……”

    洛姜咬咬牙,转头便走,“王庸送本宫回去!”

    这一番京兆府倾巢而出,惊动了灯市的百姓。侍卫开路,彩轿居中,京兆尹殿后。好事传千里,百姓无一不知是大长公主夜会红袖招的小倌被人识出来,不得不急急回府。果然驸马当不得,绿油油的翡翠帽一顶接一顶,百姓们唏嘘不已。

    “可惜没瞧见监国公主长啥样……”被护卫挡开的人群中有人扼腕。

    “瞧见了还有你的活路?那可是吃男人都不吐骨头的女人哟!”有人八卦道。

    “可不是嘛!公主府里不晓得养了多少男宠,还不满足咧,时不时招宰相夜谈,听说宰相大人都是早上才回去的!”有人更八卦道。

    “又治理国家,又伺候公主,简相委实贤相啊贤相!”

    出了红袖招,三人行,两人护。我暗暗朝左边的简拾遗瞟了一眼,果然宰相肚里能撑船,听了一路闲话还淡定如常不动声色。我又朝右边的和公子看了一眼,他也是一副没听见的形容,缓缓地摇着自家扇子。我们三人便混在后方人群中,我原是想领着宰相听听民间疾苦顺便逛个夜市,哪晓得民间全是宫闱秘事。

    为了维护宰相名声,那些瓜田李下捕风捉影的事,我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杜绝一二的。于是开口对简拾遗道:“今夜你就不要来了。”

    简拾遗跟和公子同时顿住。

    ※

    第二日的朝堂上,御史姚迁的弹劾奏折毫无悬念送了来。我大略过一眼,内容十分及时地讽谏了本宫我夜逛青楼惹民笑话的不检点行为。殿堂下姚迁肃穆地望着我等待回复。

    我咳嗽一声,试图解释:“事情是这样的,姚大人……”

    姚御史忽然眼圈一红,鼻子一抽。

    我惭愧道:“姚爱卿言之有理,本宫当反省之。中书舍人拟一份本宫的罪己诏。”

    姚御史立即肃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公主圣明。老臣亦能不负先帝所托!”

    我将弹劾奏折扣到脸上。当初三哥临去时在我耳边不停含糊说着“严管摇签”,我揣摩许久不明白三哥为什么跟庙里摇签的生意过不去,莫非是要灭佛什么的。最终是简拾遗参悟了,原来是“言官姚迁”之意。这是先帝遗诏,自然要照办。哪里想过会办得如此辛苦!早知如此辛苦,我就把庙里的签都办了也不让他姚迁做御史。

    这时,姚御史又肃然道:“公主!朝堂上一举一动都需合乎礼仪!”

    自己挖坑自己跳又怨得了谁。我拿下脸上奏折,折好放入内监托着的银盘中,整肃仪容,“各位爱卿,还有何事?”

    简拾遗出列道:“公主,何解忧已在殿外等候觐见。”

    我一愣,又一喜,“何解忧?这么快?宣。”

    司礼监高声喊道:“宣庐州刺史何解忧觐见——“

    满朝公卿都知是自荐来的驸马,纷纷转了身,伸长脖子望向殿门口。

    一袭青色官服闪进视线中,那人缓缓迈入含元殿,身材修长俊逸,官服合身俊雅,步伐从容,坦然迎着文武百官审视挑剔的目光,合理合度地叩身而拜,“庐州刺史何解忧拜见大长公主殿下,恭祝殿下安康!”

    “抬起头来。”我也翘首以盼。

    他直起上身,眼睫一抬,目光朝着丹陛之上,望过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8 23:05:24
☆、两只驸马一台戏(三)



    整个朝堂都在他抬头的瞬间亮了起来,我将他看得呆住。一旁的内侍见怪不怪,但凡有美貌大人来朝见,他们的大长公主必要呆看半盏茶时光方能拉醒。半盏茶时间过去,我还在发呆。内侍只得启动紧急方案,掏出胡椒粉,拿袖子往我鼻前扇。一个喷嚏打出来后,我终于回过神来。

    “啊?爱卿平身!”我呆这许久,到不全是因他的长相,而是,昨夜居然对面不相识。

    他悠然收礼起身,举手投足都赏心悦目得紧。不同于昨日风流公子的模样,今日官袍加身,平添了三分正经,倒更添了七分诱惑。殿中央的“和公子”看得我喉咙发紧,遂干咳了几声,“何爱卿洛阳花的美誉果然名不虚传呐。听说爱卿风靡长安洛阳两都,在庐州治下也是追慕者众,白日巡城归来便可得一月的食材,可是么?”

    何解忧微笑道:“殿下谬赞了,臣惶恐。”

    朝臣们一片议论声,有羡慕嫉妒恨的,有空虚寂寞冷的。其杰出代表、本朝掐架三人组之一的户部尚书杨炎出列奏道:“臣听闻庐州的蔬菜水果因此而涨价,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啊。”

    三人组之二的吏部尚书附和道:“生灵涂炭,鱼肉百姓啊。”

    三人组之三的刑部尚书跟着道:“哀鸿遍野,惨无人道啊。”

    何解忧唇边带笑,袖摆往身后一揽,侧身看向三位大人,“庐州连年风调雨顺,蔬果堆积,滞销贬值,老农求助于下官,下官只好出此下策,三日一巡游,活络市场,提高销价。下官所得免费蔬果食材亦都发放于庐州贫民救济处,怨声载道从何而来?”

    户部尚书杨大人正准备再战,简拾遗稍稍转了头,轻描淡写扫去一眼,那杨大人立即偃旗息鼓,作入定状。

    我适时道:“何爱卿以身报国,不墨守成规,为政极具创意,这是众位爱卿应该学习的地方,不要成日就知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捕风捉影莫须有。本宫平生最恨宅斗宫斗与朝斗,有这个精力,不如多种几棵树多生几个娃。”

    “公主圣明!”文武百官也适时恭维拍马。

    “对了,何爱卿已交接完刺史一职,如今既已在京师,便留于京都任职吧。”我转向简拾遗,“简相,举贤不避亲,你自己的门生如何安排?”

    简拾遗似早已料到有这一问,当即答道:“近来三省六部皆无空缺,唯京兆府有少尹一缺。何解忧初来京师,臣以为从京兆府着手,再好不过。”

    我沉吟良久,也只得点了头。

    何解忧没任何异议,欣然领职。

    下朝后回府,我在园中散步,果然没多时,小厮来报,何解忧求见。终于等来了未来驸马,我强作淡定,不慌不忙前往前厅。刚走到荷花池,小厮又来报,前驸马宋公子请罪来了。

    “不必了,叫他回去。”我随口应付道。

    “宋公子说见不到公主,他就睡在公主府门口。”

    我担心他又做出诸如袒胸等出格举动,只得道:“放他进来,先候着。”

    小厮传话去了。我对着荷池再看了遍发髻上新簪的珠花,忽觉这种顾水照影的形容实在已不大合适我这种年龄,便又生了一种淡淡的忧伤,淡淡的惆怅。正惆怅着,忽见一个背着柴禾的壮丁直直奔了过来。我惆怅的时候不大喜欢有人打扰,便随手指了厨房的方向,“送柴的,往那边去。”

    他却丝毫没有走错路的觉悟,依旧直直奔我而来。

    “本宫说了,厨房在那边!”我无奈再指了指。

    “公主!我不是送柴的!”他一阵风般奔来,刹步到我跟前,双目炯炯望到我脸上。

    我便定睛看了他一眼,随后惊讶道:“宋公子?”

    “是我!”宋茂才公子整了整背上的柴禾,伸袖子抹去额头黑色汗水,欣喜道,“公主总算认出我来了。”

    我愈发诧异,“可是你背来柴禾作甚?”

    宋茂才正色,退后三步,一甩深衣前摆,跪了下来,郑重道:“公主,宋某负荆请罪来了!”说罢,伏地叩拜,背上横放着的荆条捆作一团遮盖下来,倒是比他身形还要大。

    我依旧惊讶,“啊?哪里如此严重,再说,你请什么罪?”

    他直起腰,面色沉痛道:“当年我辜负了公主,害得你春闺寂寞,这是何等有违人伦的大罪,每思及此都痛不欲生!因此我决定用自己后半生来补偿公主!”

    这话听着比较严重,“怎么补偿?”

    负着荆条的宋茂才面上浮起可疑的红,扭过头道:“公主要怎样便怎样,我绝不反抗。”

    我沉吟道:“那个,宋公子,我实则没怎么怪你。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年先皇实不该将婚事强加于你。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们两家也不该别别扭扭这么多年。令尊因这门婚事丢了官,宋家家道中落,也都是我害的,我才当请罪才是。公子你负荆前来,我已十分感动了。”

    “公主!”宋茂才膝行过来,两手攀在了我裙摆上,紧紧攥着依偎哭泣,“我爹爹这些年受了旁人多少白眼,世态炎凉,从前的亲眷也都只会落井下石,可这都是我害的呀,哪里是公主的错!可是你这样说,我还是很感动的,我家老爹受了气就揍我,说我是败家子,连累他得罪了皇家。我被揍得多了,这才看透人情冷暖,流连青楼妓馆,看上那花魁。谁知那花魁也伤了我的心,我真是万念俱灰。却没想到与公主一见如故。我堂姐说,真爱都是在最后一刻才出现,一旦出现了,就要紧紧攥在手里,捏成灰也不能让他飞了。”

    宋公子的一番剖析表白,听得人甚是动容,我低头瞧着自己雪白裙子上的两只黑手印,方才被打断的惆怅又回来了,“公子的这番遭遇令人唏嘘,如今世态炎凉我也深有体会,可是最后一刻才出现的真爱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那最后一刻,也许公子的真爱迷了路,尚未寻到你,你委实不该将我的裙子也捏成灰,诚然这种蚕丝质地抹汗擦手比较好使。”

    闻言,宋茂才立即意识到了不妥,遂拿自己袖子替我擦拭印了两只对称黑手印的裙摆,“唔,当初我也问过我堂姐,怎么才知晓是否最后一刻。她说爱情这东西不好衡量,但在她万念俱灰觉得天下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时,遇到了一个她觉得是例外的人,那么这个人就是她的真爱。红袖招那花魁让我觉得女人都是薄情骗子时,公主却出现了,还是那样的贤淑温良。”

    我记得三哥说过,男人这种生物,一旦被情迷了心窍,看到母鸭子那也是天鹅。三哥在情场游刃有余多年,只载过一个跟头,虽然在我眼里那只是他痴心妄想一个年纪长他许多的女人的逆天尝试,但在三哥心里,那是一种得不到的永恒缺陷美。三哥这人在情场理论与实践上,超越我辈好几个档次。如今,他的言论再度被证实,我只觉得钦佩得紧。

    见我沉思良久未发一语,宋茂才似乎觉得我已然被打动,便将这番言语再推进一个层次,“我宋某愿做公主的裙下之臣!”

    我惆怅地瞧着自己被擦得愈发黑亮的裙子,“可是我已有预定驸马了。”

    宋茂才丝毫不以为意,慷慨道:“公主贵为监国大长公主,三夫四侍算得什么,驸马一个哪里够。”

    “一个怎么就不够?”十几支荷花外,有人漫步过来,笑着质问。

    我被宋茂才拽着裙角,没法脱身,便对自行过来的何解忧歉然道:“何爱卿久等了,本宫这边还有些事情没处理,你先去旁边小亭子坐坐吧。”

    “公主如此见外?”何解忧青色官袍拂过荷叶,一眼望过来。

    “何爱卿又不是外人,见什么外。”我呵呵一笑,忙对宋茂才道,“公子快起来!”

    “你就是何解忧?”宋茂才执意不起身,转头看向来人,不服气道,“昨夜灯市,你隐瞒身份,故意诱我说公主坏话叫她听见,原来如此居心叵测。”又转头对我道,“公主不要被他小白脸的外表给蒙蔽了慧眼!”

    何解忧无辜地看向我,“如今坏人都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公主你要为臣做主。”

    宋茂才气愤道:“公主,他污蔑我!”

    “好了,本宫自有分寸,三夫四侍的事,本宫会考虑的,小宋你回去吧,这些荆条带回去,告诉令尊,本宫并未怪他,若他还愿意为朝廷效力,本宫也十分欢迎。”

    “真的么?”宋茂才从地上艰难爬起来,兴奋不已。

    我又安抚了他几句,忽听何解忧叹道:“恶紫夺朱,难怪民间都说妻不如妾。”

    “爱卿何出此言?”我立即关心道。

    他惆怅地看我一眼,又一叹:“张口爱卿闭口爱卿,如何不是外人?”

    我恍然,立即笑容可掬道:“解忧如何是外人?对了,你初来长安,若是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尽管提出来,跟我不要客气。”

    何解忧沉声道:“倒也没有什么大的不便,只是……”

    我关切追问:“只是什么?本宫助你一臂之力。”

    他抬头,为难道:“只是没有住的地方。驿馆住了两晚,蚊子太多。”

    “这有何难,本宫府上房间多得是。”我宽慰他道,“你就搬来我府上住吧,驿馆那地方可不是喂蚊子么。”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何解忧低眉道。

    宋茂才闻言又折回来,诚恳道:“公主,我家蚊子也挺多。”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8 23:06:53
☆、当公主遇到和尚(一)



    在何解忧的提议下,我命高唐拿出一堆艾蒿送给了宋茂才。何解忧旁白道:“夏夜燃艾蒿驱蚊最好。”

    “你自己怎不用?”宋茂才瞪艾蒿一眼,再瞪何解忧一眼,怒发冲冠。

    何解忧上前一步,伸手触向草堆,“公主若赐给我,我当然要。”

    宋茂才赶紧闪开,沉吟着哽咽许久,终是背负荆条,怀抱艾蒿,离去了。

    我看得颇不忍心,何解忧低声道:“莫非公主想留他?”

    “若是从前,兴许就留一留,如今么……”我朝他脸上一望,十分具有深意,“那自然是不妥的。”

    谁知这何解忧在我胶着的目光逼视下,依旧是从容自若,不仅不惶恐,还抬起目光跟我对视起来。果然是亘古未有不世出的奇男子!荷池旁,我与他互相望了许久许久。从良徘徊来徘徊去都没法打断我们的对视,只得咳嗽一声,大着嗓门道:“禀公主,简相求见!”

    本宫从来没有在对视中落败,这次自然也不例外,我继续着未竟的事业,随口道:“宣他进来。”

    从良又咳嗽一声,回头对着某人道:“简相,公主宣你进来。”

    我大惊,忙收回与何解忧对望的视线,转头看去。简拾遗竟然已站在了不远处,沉着脸色淡然观望。本宫心里忽然有点五味杂陈,不知该看谁好,于是盯向从良。从良神色一震,委屈且推脱道:“公主说过,简相若来,可直接入园。”

    我似乎是这么说过,但依然觉得从良推脱得自己毫无干系这种态度等同于说错都在本宫,于是我训斥道:“此一时彼一时,你个猪脑子!”

    从良耷拉着脑袋不敢再狡辩,神色因我骂他猪脑子而更加委屈。我原本想再骂他几句,却惊见简拾遗转身朝外走。想也未想,我拔腿便追去,“拾遗……”

    好在他走得也不快,我几步便追上,将他袖子一扯,“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臣有些失礼,再去外面拜见一回。”他语气淡淡,侧着身也不看我。

    我打着哈哈一笑,紧拉着他不放,“何须管那些虚礼,本宫说过,你若来,可直接来找本宫的。”

    他这才稍抬眼角,掠我一眼,“此一时彼一时,臣不敢僭越。”

    每每惹得朝臣不悦,本宫都有独门心法应对,那便是高唐所谓的,冲着他们款款一笑。而这种情况下,朝臣一般会有两种反应,要么呆若木鸡吓得不敢动弹,要么心胆俱碎为保贞节只得告老还乡。此招屡试不爽,于是我拽着宰相大人的衣袂,一点点释放温文尔雅又情意款款的微笑。

    简拾遗不是一般的朝臣,不然也做不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因此他的反应也不会局限于平常人的那两种。他只是静静看我两眼,再转头看向旁处,云淡风轻虚无缥缈道:“臣若来的不是时候……”

    “不不不,是时候,简相什么时候来都是时候。”我笑眯眯道。

    “老师!”何解忧看这边差不多情势缓和了,才忙着过来对简拾遗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敛容道,“还未来得及前往老师府上拜会,学生失礼了。”

    简拾遗淡然看他,“我来公主府便是为了找你。”

    我心中悄然叹气,果然不是为我而来,这自作多情的毛病还是死不悔改。

    何解忧忙问:“老师有何吩咐?”

    “听说你住在驿馆,那里多有不便,若是不嫌弃,可来我府上住些时日,待以后决定在京师长久待下去的话,再购一处府邸。”简拾遗娓娓道来,一副慈师的形容。

    我觉得这句话有处地方不太对,不禁思索起来。

    何解忧一脸天真道:“承蒙老师好意,只是方才公主已命我搬过来住。不过叨扰公主总是不妙,学生还是去老师府上……”

    我暂停思索,觉得如此待客不妥,便截口道:“本宫已叫人收拾出了一间屋子,你这搬来搬去就省了吧,本宫府上一切用度都齐备得很。”

    何解忧推辞道:“太惶恐了,我还是去老师那里叨扰……”

    简拾遗听这许久,垂眸半晌,“既然殿下已有安排,那臣就不费心了。解忧就托殿下照料了。”

    我欣然应允,“简相放心吧,本宫定会照料好你学生,不叫他受一分委屈的!”

    简拾遗点点头,“多谢殿下,那臣告辞了。”

    我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今夜晚宴,本宫打算为解忧接风,简相也一起过来吧,你们师徒也好聚一聚。”

    简拾遗又沉吟着道:“臣今夜有……”

    “简相定然不会拒绝的吧,那就晚上早些过来。”我笑容可掬地补充。

    他默了片刻,“那就劳烦殿下了。”

    目送简拾遗离开,也不知目送了多久,直到何解忧轻轻咳嗽一声,将我唤醒过来。想起一事,我面上一乐,又立即收敛,和蔼慈祥地引路,“那个,解忧啊,本宫为你准备了个房间,去看看合不合你意。”

    何解忧贪看满池荷花,憧憬道:“可看得见这些映日荷花么?”

    “当然。”我又喜上眉梢,遂赶紧收敛,及其和善可亲介绍道,“从那个房间眺望这荷塘,视野最好,夏夜微风送荷香,沁人心脾又凉爽得很,是本宫曾聘九九八十一位能工巧匠用足两年时间重金打造的殿阁。”

    穿荷池,过石桥,一座金碧辉煌的殿阁巍峨矗立,砖雕斗拱重角飞檐,脊兽螭吻盘蹲其上,一块金光闪闪的牌额上隶书着妖娆的三个大字——藏娇阁!

    何解忧站在牌额下,仰望那三个闪耀着金光的大字,很有见识地慨然道:“原来这便是传说中京师第一绝的藏娇阁。”

    我谦虚道:“小小寒舍,不晓得解忧能否住得习惯。”

    他啊了一声,表示了一下受宠若惊,随即又愁上眉头,幽幽一叹:“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

    我赶紧蹭到他面前,凝望于他,款款道:“本宫绝不学那汉武帝,金屋藏娇再长门闭阿娇,做出这种始乱终弃的禽兽之事!”

    何解忧展颜一笑,“那你招几个驸马?”

    美人的笑容太具有杀伤力,我半分抵抗力没有,谄媚道:“如本宫这类极守妇道的传统女子,驸马自然有且只有一个。”

    ※

    夜宴设在春潮带雨晚来急中央渚清沙白的大片清幽空地上,上有长空明月,下有碧波芙蕖,月光映在荷风吹皱的水中,滟滟随波,空里流霜,看一眼便叫人醉了。

    我独坐桌边,捧着脸望月,心情激动且复杂。激动的是,即将有二美伴宴。复杂的是,宰相弄不到手,再转恋他学生,似乎有些没有节操。

    灌下一杯酒,心中一激荡,立即又想开,节操值几个钱?本宫权倾天下,何必拘泥这些小节?既然民间都唱,公卿只跪皇姑姑,宋玉只在百里府,那便要名至实归才是。

    父皇临终时曾拉着我的手说:“阿姒,不要委屈了自己,你总把什么都闷在心里,如何能活得痛快?”

    再灌下一杯酒,我撑着头想,今夜一定要说出来!宋茂才他堂姐说得对,真爱一旦出现了,就要紧紧攥在手里,捏成灰也不能让他飞了!

    为避免夜长梦多,今夜,本宫一定要当着他们的面,公布本公主与何解忧的婚期!因各种前车之鉴,本宫终于醒悟了,驸马这东西,只有拐到了床上才牢靠。

    “公主笑得这般诡异,想什么如此入迷?”不知何时,何解忧竟已来了,坐到了我对面。

    我忙擦去嘴边口水,看到未来驸马又是一阵心头荡漾。他似沐浴更衣而来,一袭白缎衣,今夜配了把素扇,衣上还有熏香。他手执酒壶,起身到我身边,替我杯里满上。此情此景,再被各种香气一激,我色迷心窍,一把摸住了他倒酒的手。

    何解忧的手就停顿在那里,任由我摸来摸去。

    “公主,简相来了。”何解忧在我耳边低声道。

    我不着痕迹收回手,抬眸便见婀娜荷花旁走来的简拾遗,一身青衫缓袍,无尽的隽永,看得我想扭头哭一哭。看得到却吃不到的东西,最虐心了。

    他目光有意无意掠过我不规矩的手,面上神色如月光一般虚无冷清。

    三人入席就座,一番客套话后,何解忧给大家倒满了酒。酒过三巡后,我趁着脑子还清醒,起身笑道:“拾遗,解忧,你们可知本宫闺名之意么?”

    何解忧摇着素扇,微笑道:“斗胆提及公主闺名,先请公主恕罪。姒,当是公主排行第四,用的谐音。也有公主姿容过人,堪比夏朝褒姒之意。”

    我摇摇晃晃,笑得十分开怀,“承蒙解忧谬赞,姒之意倒也八/九不离十。”

    简拾遗饮下一杯酒,抬头看向月色。微风拂过他鬓边发丝,我险些要伸手替他理一理。他再看着自己手中夜光杯,缓缓道:“殿下生日在四月初四,又排行第四,所以名重姒。”

    何解忧见我摇来晃去,起身过来扶我坐下。我笑了一阵,望向中天明月,“我生在四月初四,又于七月初七遇见解忧,所以打算,我们的婚期就定在九月初九重阳,如何?”

    何解忧停了扇子。

    简拾遗身形顿了顿,手里的琉璃夜光杯滚到了桌上。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8 23:07:04
☆、当公主遇到和尚(二)



    见何解忧发呆。我甚是没底气,一阵忐忑,“解忧,你、你不愿意么?”

    他长长啊了一声,从发呆中醒过来,起身夺走我的酒杯,再将酒杯晃在我眼前,“这是几个杯子?”

    我醉醺醺一笑,“一个。本宫没醉,不是说胡话。”

    说完,扑通一声,我倒到了地上。二人急忙离案,来寻地上的我。我一把拉住一人的手,攀到他胳膊上凝望他,哀愁幽怨道:“解忧,你不愿意娶我么?”

    他胳膊僵硬着,在我凝望下艰难开口,“殿下醉了。”

    “你是害羞了么?”我锲而不舍往他身上攀附,忽然觉得若是他害羞,那必然不好意思当着旁人的面,于是转身对另一旁的人摆摆手,“拾遗,你先退下,我跟解忧有些话说。”

    “……”他迟疑片刻,似是自语,“公主果然醉得不浅,臣去熬些醒酒汤。”说罢,摇着扇子转身便走了。

    我立即回身继续趴在“准驸马”肩头,眼眸一眨一眨看向他,忍不住伸手到他脸上划了划,深情道:“解忧,现在没有旁人了,你不要害羞。”

    他拿住我的手,月光下侧过了头,“你与解忧才见几面,就愿全心托付了?”

    “一眼便知有缘,我跟你同时吃到馄饨里的铜钱呢。”见他的反应,我又忐忑不安起来,“我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很难招到一个驸马。但你放心,我会真心待你,你若做了驸马,从此我再也不想旁人,再也不抢人了,真的。”

    “再也不想旁人……”他回过目光,月色将他眼眸洗得清澈如水,“重姒……”

    “都说夫妻要坦诚相待,那么,我先跟你坦白,但你要原谅我……”我追忆剖析了一番自己半生的罪恶情史,最后道,“我喜欢过一个人,喜欢了很多年,但他也跟他们一样,并不喜欢我。”

    他静静听着,沉默许久,“重姒,你从来都看不懂人心……你、喜欢解忧么?”

    “喜欢!”我忙表态,郑重盯着他,“若你不信,我可以用行动证明!”语罢,我合身扑上,他措手不及,被我扑倒在地。将他摁到地上,我色心大起,淫爪扯开了他衣襟。

    不曾想,扯开他外袍还有内服,不过不管了,再接再厉扒衣服,任凭他抵抗不从,我还是扒拉开了第二层,然而又一重打击降临,竟然还有第三层!古人云,战术上讲究兵贵神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第三层上,我已有些力不从心,手底使不上劲来。

    被我压到地上的人趁机反攻,将我掀到一边。我试图来个翻滚,将他重新压倒,他却使了战术上先发制人一招,捉着我两手牢牢按住,欺身压住我半边身体。我如何也挣脱不出来,酒晕加上这一阵翻天覆地的折腾,只觉天上的月亮都变成了两个,月亮下衣衫不整的“驸马”也面目模糊得很。

    “解忧,你……你要犯……犯上?”我大着舌头训斥,“本宫不……不喜欢在……在下边……”

    压着我身体的人稍稍松了一些,我以为自己的恫吓起作用了,便要翻身起来。忽然“驸马”的身影彻底压下来,我再度动弹不得,嘴上也被压住,一种陌生却又似乎有些熟悉的气息进入了嘴里……

    我的思维彻底断开,只在最深的意识中,循着蛛丝马迹,恍惚搜寻到了一个朦胧的画面。画面中,我灌了一肚子的水被人拖到岸上,也是这样模糊的人影压在我嘴上,渡来一口一口的呼吸。事后,他低着嗓音对某些人道:“谁也不准告诉殿下,谁也不准说出去。”

    因两手被制,又濒临断气,我只得动腿。抬起膝盖顶过去,却被他用膝盖给压住。终于只剩了最后半口气,到了这个边缘,他才肯离开我唇上,让我呼吸一下。急速喘息,本宫从未这么凄惨过,不由大怒:“何解忧!你……你要弑主……本宫……赐你凌迟……”

    他却再度压来,撞开牙关,横行无忌,巧取豪夺……

    这一夜不知几时休,总之,第二日,本宫头晕脑胀于卧房中醒来,身边只有落月一人。前夜的事,脑中只得模糊的影像,貌似不是很纯洁,好像是谁非礼了谁。我再深思,艰难回忆起,我招宰相与何解忧饮酒,我宣布了婚期,随后支走了简拾遗,留下了何解忧。

    没错!是本宫非礼了何解忧!推倒了他,扒了他的衣服!还强吻了他!

    我按着心口,一脸羞涩地回忆。这可怎么好,一定要对人家负责。

    “公主?”落月捧着汤药,对我如此神色不解又不安。

    我满心羞涩,一脸荡漾地抬头,“驸……何公子呢?昨夜他送本宫回卧房的么?”

    “何公子今日一早去了京兆府上任,昨夜也是何公子抱公主回的卧房,不过是奴婢给公主更的衣。”不愧是本宫的贴身侍女,回答得一丝不苟毫无歧义。

    遐想了一下何解忧抱本宫的情形就忍不住又一阵荡漾,我压下心头的几朵浪花,想起了简拾遗,便又问落月:“对了,简相几时回去的?不晓得昨夜本宫支开他是否失礼了。”

    “何公子送公主回房后,简相得知公主已入睡,便走了。”

    “嗯?他是那么晚才走的?”不过想想简拾遗做事向来严谨,待本宫睡了才走也不奇怪。我便未作多想,接过药汤喝了,随后叫落月替我梳妆。

    “公主不多休息会儿么?昨夜醉酒那么厉害。”

    “驸……何公子今日上任,本宫得去看看才放心,叫他做个五品的京兆少尹实在委屈他了。月儿,给本宫梳个民间妆吧,不要太招摇了。”

    ※

    装扮一番后,我一身良家妇女衣着,带着一名私家护卫,便微服私访去了位于城西光德坊的京兆府。

    京兆府大门素来只走两种人,要么是办公官员,要么是打官司的。我绕过鸣冤鼓,直接到了大门口。两名衙役持着棍子交叉一拦,“打官司鸣冤的,敲鼓先。”

    我背着手,举目四顾有无旁门小道啥的可避开这正门,来回踱了几步,又回来对着二人笑道:“民女不打官司不鸣冤,请问可以走后门么?”

    衙役甲黑着脸,眉头一竖,“京畿衙门的后门,你走得起么?”

    衙役乙却温柔一些,眼睛一眯,对我上下打量,“小娘子,有何事需要走后门啊?可是要官老爷给潜规则?不如让哥哥给你潜了吧?”

    我也眯着眼睛一笑,“怎么潜?”

    衙役乙收回棍子,笑得格外荡漾,“先看小娘子有无诚意,让哥哥摸上一摸。”

    “摸一摸就能进去么?”我上前几步,“那就这么办吧。”

    衙役甲皱着眉头,本想阻拦劝说几句,衙役乙已迫不及待伸出了手,在我心口一探,似乎摸着了什么硬物,停滞了一下,继续再探,又碰着那硬物,停滞了一下,终于他满脸不耐,一手从我衣襟扯出那硬物。

    金线坠着一个玄铁牌,挂在他手上。两名衙役好奇凑上去一看,只见“监国”二字刻得入铁三分。

    衙役乙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剧烈颤抖。

    接着,二人相拥倒头晕过去。

    我俯身从衙役乙手里扯回金丝线,重新将牌子揣入怀里,抬脚进了京兆府大门。

    ※

    卯时已过,京兆衙门大堂已经审开了第一堂案,见京兆尹王庸正坐大堂,京兆少尹何解忧坐于稍低一些的地方,堂下有一对年老夫妇在哭诉,我忙闪到一个犄角旮旯旁听。

    听了一阵原来是老夫妇控诉乌龙寺的一个花和尚色/诱他们未出阁的闺女,如今他们闺女身怀六甲挺着个大肚子,誓死不打胎不嫁人还不供出奸夫是谁,老夫妇见这闺女冥顽不灵,商议等孩子一落地就悄悄送人,免得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哪知这闺女听见了二老的后备手段,连夜逃去了乌龙寺,而在此之前,老妇人就听八大姑七大婆嚼舌根说闺女跟乌龙寺一个俊和尚有来往,如今一看,果然有奸/情,而且,掩是掩不掉的。于是干脆撕破脸,官司打到了京兆府。

    大曜律法,和尚犯色戒不严重,但弄出个未出生的黑户口则极为严重,轻则流放,重则杖毙。于是京兆尹不敢懈怠,案情听得细致入微。

    王庸一拍惊堂木,“岂有此理!你们身为人父人母,不早些给自家闺女定下亲事,将她嫁出去,却任由她跟和尚暗通款曲!首先便罪在你们父母!”

    老夫妇痛哭流涕,直称有罪。

    何解忧咳嗽一声,“那个,发乎情止乎礼的事儿是毫无实践根据的纯理论,这个天雷勾地火是无法人为控制的,下官以为,此案,当事人于理于法不合,但于情却可谅,还是先带回当事人再当堂审理,弄清原委,再依法处置。”

    “岂有此理!”我一拍犄角旮旯竖着的资料柜,“花和尚勾引良家女子,你们还啰嗦个没完,不赶紧拘捕归案还作甚?”

    “砰”的一声巨响,资料柜轰然倒地,我义愤填膺踩着这不结实的木头就踏到了大堂中央。

    大堂众人被吓得不浅,王庸立即从椅子上弹起,瞠目结舌,“公公公……”

    “公什么公!本宫是母的!”我一甩袖子揽到身后,“出一支训练有素的衙役,本宫亲自去捉拿淫贼!”

    何解忧起身绕过来,“臣陪公主一起。”

    出京兆府衙门时,何解忧见门前两名衙役互相抱着睡在一起,不由深思起来,“这个发乎情止乎礼的事儿果然是毫无实践根据的纯理论,两个男人也可以公然断在一起。”

    我却想起了前一晚,自己对何解忧行的非礼之事,不禁扭过了脸,羞涩道:“你、你说得很对。”

    何解忧转过身来,盯着我看了几眼,“公主中暑了么,脸这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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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公主遇到和尚(三)



    本宫第一次带着浩浩荡荡的衙差捉拿嫌犯,心情之激荡可想而知,顶着烈日一马当先,健步如飞,其他诸人被我甩出去老大一截。

    后面遥遥传来一人气喘吁吁的喊话:“公主,有句话,小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继续往前飞奔,“讲。”

    那领头衙差快断气一般,“公主……您那条路……不对……”

    我忙伸胳膊抱住路边一棵树,才刹住脚下。众人在百尺外停下一边休息一边等我返回正道。

    问明白了方向后,我甩开裙摆便要再度一马当先,被何解忧拦下了。他打开扇子遮到我头顶扇风,晓之以理:“捉拿和尚这事还是得交给衙门里的人办,你说是不是?”再动之以情:“这天气炎热,不小心受了热中了暑,一会就看不了惩凶除恶大快人心的审案,你说是不是?”

    我想了想,点头,“很是!”

    他眼角一弯,笑了笑,“那就让他们前头去,咱们后面慢慢走。”

    我同意了。何解忧交代了衙差们,便与我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赶路。为尽早捉拿奸夫,我们抄的近道,也就是乡间小路,极不好走。何解忧几次伸出手,打算接应我一下,为证明自己不是那娇滴滴的金枝玉叶,我一律推辞。

    再度一步跨过田坎后,我昂然道:“你瞧,本宫自己可以过来。”

    却见何解忧愁眉锁在一处,在我身后低低一叹,“公主从内到外都如此厉害,还要驸马做什么。”

    我一听,不对劲,好像未来驸马有了愁绪,“解忧何出此言?”

    他再一叹,“你让英雄无用武之地。”

    我有些明白了,忙从田坎上跨了回去,再伸出手去,“英雄,扶我一把。”

    何解忧这才满意,拿住我的手,打横将我抱了起来,越过了田坎。然而却没有放下我的意思,依旧横抱着往前走。我横在他怀里,只能仰头看着他的脸,看着看着,一股荡漾之情由内而外生在了脸上,“解忧,昨夜你也是这么抱着我的么?”

    “是啊,昨夜公主醉得真不浅,还格外沉。”

    “解忧,我会对你负责的。”

    “嗯?”他低下头来不解地看着我。

    想起昨夜朦胧的记忆片段,我极不好意思,别过脸,“总之,你放心啦。”

    待我们这么磨磨蹭蹭赶到乌龙寺时,全寺已被衙役们包围了,领头衙差喊起话来:“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走出茅厕,走出澡堂,所有人呆在原地不准动!”

    一切就绪,我几步上前,示意撞开寺门。

    领头衙差请示于本宫:“公主,这门忒厚,不太好撞,可以叫他们里边的人打开。”

    我横他一眼,“你都叫他们呆在原地不准动,谁给开门?”

    领头衙差摸摸后脑勺,了悟道:“公主说得对。”

    于是,众衙役四处砍树翻墙找可撞门的粗木棍子。何解忧悠闲地站我身边,替我打扇。

    半盏茶时间过去,我在太阳底下晒得快冒烟,衙差们才寻回两根臭气醺醺的棍子。

    我跟何解忧同时抬袖掩鼻。

    领头老大忙解释:“拆了两间茅厕顶棚,抽出来的两根棍子,公主,您看可以么?”

    我掩着鼻子闷声道:“英雄不问出身,流氓不问岁数,棍子也不可分贵贱,去吧。”

    众人得令,抱着棍子便英勇地冲向了乌龙寺大门,撞了几十下,厚木门才稍稍开了个拳头缝。我号令众人:“直接肉身,撞!”

    终于在木棍同肉身的夹攻下,大门缓缓开启。衙差兵分两队,冲入了乌龙寺。何解忧对我做了个请式,我便当先迈入。

    进了才发现,这乌龙寺原也不大,站在外头的和尚也就零零散散十来人,正惊惧地望着衙差们不敢动弹。我环视了一遍,高声道:“京兆府拿人!色/诱良家女子的花和尚是哪个?速速站出来!”

    和尚们都呆若木鸡,没有反应。我大怒,再高声道:“住持是哪个?出来!”

    “佛门净地,谁在此喧哗?”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接着便见一身僧衣的俊和尚从大雄宝殿出来。

    我心内暗惊,这和尚长得如此俊俏,定然是那奸夫!当下毫不迟疑,奔上前去,叱道:“淫僧!还不束手就擒!”

    他一眼望来,目光如炬。我小腿忽然一软,中途折回,忙不迭奔向何解忧,夺过他手中扇子,刷地打开遮到脸上。说时迟那时快,主持和尚已疾步跟了过来,语调极为震惊震怒:“淫/虫!臭虫!是你——”

    “不是我!”我闪身躲到了何解忧身后。

    “不是你是谁?!”和尚快速逼近,见我如见大仇。

    何解忧在我身前挡得很结实,悠悠道:“大师可知冒犯的是谁?”

    住持和尚咬牙切齿:“贫僧当然知道!这条臭虫便是化成灰,贫僧也认得!”

    何解忧嗓音微沉,不怒自威,“大胆!如此诋毁辱骂当朝大长公主,王法何在?将此人拿下!”

    衙役们挥着绳索便上,俊和尚使劲挣扎,咆哮道:“臭虫!我跟你不共戴天!”

    “慢着慢着!”我只得从何解忧身后极不情愿挪出来,撤开扇子,对何解忧低声道:“这个……有点复杂,他是我的一个故人。”

    何解忧了然地点点头,体贴地道:“那臣回避一下。”说完,作势要走,我忙拉住他,赔笑:“严重了严重了。”

    我再神情复杂地转向俊和尚,“叶公子,别来无恙?原来你在这里出家呢。”

    “哼!”他愤然转过头。

    我干咳一声,向众人解释:“这位是叶侍郎家的公子叶知秋,有点小缘故,几年前出的家。”

    衙差们一个个恍然大悟的模样,交头接耳——

    “原来就是那个喝醉了酒当着公主的面儿脱光了的家伙!”

    “没错!不过据说当初还剩着一条裤衩……”

    住持和尚叶知秋悲愤交加,手指向我,“臭虫,我一身清白都毁在你手,如今,我跳出红尘外,你又紧跟不舍来毁我,上辈子我跟你是有夺妻之恨还是杀夫之仇?”

    我拿扇子戳脑门,苦涩道:“我真不知道你在这乌龙寺出家,也不是故意来再踩你一回。这么些年了,你……你还这么怨恨我?”

    叶住持仰首望苍天,“你毁我清白拆我姻缘,害我出家逼我吃素,我不恨你难道还要爱你?”

    我叹息:“后者难度高了点,你还是选前者吧。”

    “公主!”何解忧凑过来提醒,“叙旧完了,该干正事了,王大人还在京兆府大堂等着呢。”

    我这才从少年时不堪回首的情/事中自拔/出来,打量着叶住持俊美的五官,满心酸涩,“叶公子,就算你不甘做和尚,好歹也要等还俗了再当爹吧?”

    叶知秋一愣,怒道:“贫僧吃斋念佛心怀慈悲,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不贪不嗔不痴!奉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可当爹是怎么回事,你给贫僧说清楚!”

    我试探道:“叶公子你好好想想,可曾与一位女子花前月下山盟海誓暗通款曲珠胎暗结……”

    “住口!”叶住持勃然大怒,“你、你果然还是来污蔑栽赃陷害贫僧的!”

    “我真不是!”我又闪到了何解忧身后,正左右为难,忽见众和尚身后走来一个姑娘,挺着个大肚子。我大喜,一手指去,“人证物证!”

    何解忧跟着道:“乌龙寺里暗藏良家女子,还是身怀六甲,请问住持如何解释?”

    叶知秋不卑不亢道:“贫僧请她来喝茶下棋的。”

    我不由摇头,十分惋惜,“这些年,公子撒谎圆谎的手段还是没有丝毫长进。”

    身怀六甲的俊俏女子托着肚子走过来,冷眼将我一盯。我小腿肚子又发软,扶着何解忧的手,悄然转过脸,低叹:“今日出门忘了看黄历,不是冤家不聚头。”

    “哟,这不监国公主么,来跟知秋重续前缘还是来寻小女子报仇?不过也晚了好几个年头吧?”

    此女不是旁人,正是当年在叶公子脱光衣服甩了他一个耳光,紧接着要来灭了本宫幸亏本宫翻墙逃得快才免遭毒手的叶公子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宋小怜。

    我淡定地笑了笑,摇着何解忧的扇子,只当自己是个路人,“宋姑娘,幸会幸会。”

    何解忧见我如此不作为,只好自己上,对着两位当事人,将公堂上的官司讲了,末了,劝他们一句:“二位若是郎有情妾有意,不如住持还俗迎娶了这位姑娘,孩子也有了爹,可谓皆大欢喜呀!”

    “欢喜你舅!”宋小怜姑娘白了何解忧一眼,“老娘肚里的孩子不是叶知秋的!”

    何解忧微笑道:“那孩子他爹是谁?”

    宋小怜再白了他一眼,“为了维护他的名声,我是不会说的!”

    何解忧脸上笑容再深入几分,“这样敢做不敢当的男人,连妻儿都不敢相认,你就不怕他始乱终弃?”

    宋小怜将何解忧上下打量,深意一笑,“阁下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好。不用问也知道,大长公主身边俊俏的男人,不是她男宠新欢便是她驸马候选,不过有个共同点,就是三个月一换。阁下纵是风采过人,也要有些体力和手段才好,不然被换下来可别怪姐姐没提醒你。瞧你这么俊秀文气,可别体力不支啊。”

    我在一旁听得坐立不安。何解忧脸上却是淡淡一笑。

    见当事人都不承认,何解忧一挥手,“都带回衙门,详审。”

    一番闹腾后,和尚、孕妇都带走了。我独个怏怏然走在后头,何解忧等我走近,在我耳边低声:“你信不过我?”

    “啊?”我愣了愣。

    他眼眸半是清澈半是深邃,“藏娇阁,今夜恭候公主。”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8 23:07:32
☆、我筑金屋好藏娇(一)



    叶氏家族的一对表兄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谈婚论嫁男才女貌,眼看着便要月老牵线成就一对鸳鸯,却因本宫的一坛酒,二人反目断了姻缘。若干年后的今日,宋表妹已身怀六甲,叛出家门私自奔到叶表哥出家的乌龙寺。所谓捉奸拿双,如今京兆府一下子拿了仨,那未出生的孩子便是铁证如山的人证物证,二人却拒不承认是一家子。

    公堂之上,宋氏父母见“奸夫”竟是多年前舍弃自家闺女灰溜溜出了家的侄子,一时间气血冲顶晕过去了一个。

    然而无论京兆尹王大人如何软硬兼施,住持叶知秋昂首挺胸表示自己从始至终都是清白的,收留表妹是因见表妹有家不能归,所以不计前嫌将她安顿在了乌龙寺。宋小怜也十分配合地拒不供认奸夫。王庸无法,只得将二人看押了先,定了个败坏风气私自制造黑户口的罪。

    本宫旁听完了堂审,暗自叹息。叶知秋被押下去时,又瞪了我一眼,说话似有磨牙声:“难怪我爹说我们八字相克,让我尽量远着你,我以为出家就已经逃得够远,还是低估了你。”

    我神伤不已,难道自己真有克夫命?指定谁为驸马,谁就要发生意外。我深感惆怅且不安地望了一眼何解忧,嘱咐道:“办完工回公主府,路上注意着点,防车防马防寡妇。”

    他嘴角一勾,“我会的。”

    我放心地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对了,路上别过河,水沟也别过。”

    他眼角一弯,“我会的。”

    我放心了,迈步出了大堂。忽然又折回去,确认一下:“藏娇阁?今晚?”

    他眉梢眼角蕴着深意的笑,“对。记着把不相干的人都遣走,方圆百丈以内。”

    我满脸通红地应了一声,赶紧遁了。

    回府后,我让高唐熬了一碗止鼻血的药汤预备着。

    高唐举目四顾,“公主又抢了谁?”

    我咳嗽一声,正经道:“别胡说!本宫是那种人么?再说本宫即将成亲,提前跟驸马洞房也没什么不可。”

    高唐悚然一惊,“提前洞房?”

    “瞧你这种没见识的。”我牵着衣角,在椅子上端庄地坐了。

    “简相知道么?”

    我顿了顿,“要他知道做什么?本宫这种私房事,怎么好让日理万机的宰相大人知道。”

    高唐神态纠结,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疾步过来小声道:“公主,这些年,臣都看在眼里,您对简相的执着难道只是因为得不到才愈发要?如今何解忧出现,您便移情别恋了?您当真能坦然洞房?”

    我摸摸自己的脸,“高唐,你说本宫老了么?算了,别说了,你肯定不会说实话。”

    晚间,沐浴更衣后,我在批朱阁心不在焉地看奏折,一旁的更漏疑似坏掉了,漏得格外慢,最后要了三个更漏放一起盯着才放心。

    终于终于,藏娇阁的小太监过来传话:“公主,何公子有请。”

    我抛了奏折,离案起身,差点踩着裙子跌倒,忙镇定下来,“大惊小怪什么?还有,要叫驸马!”

    小太监唯唯诺诺,连连称是。

    夏夜月如钩,本宫却无心欣赏,径直上了藏娇阁。果然四周寂静,只有楼外荷塘里一片蛙声。金碧辉煌的藏娇阁,夜里灯火下,有一种奢靡的气息。

    何解忧一身闲适的白衣,衣襟半敞,正在楼台布酒,见我来了,只稍稍抬了下眼皮,云淡风轻地一笑,“今日可真长,臣险些跟王大人告假。”

    “我也这样觉得,奏折险些都要批成准奏。”我坐到对面,端起一杯酒首先灌下肚。

    我俩各自默然灌了一轮酒,再同时开口:“差不多了,开始吧。”

    我起身,拉开桌椅,扑倒了他身上,一手扯住他腰带垂下的部分,如何也扯不下去,就这么僵着了。

    “公主不要客气。”

    “驸马客气了。”

    他娘的,老子居然扯不下去。想当初,老娘轻薄过多少男人,何曾退缩过!当下便狠下心,一手搂到他肩头,凑上去在他嘴上咬了一下,味道都没尝出来,本宫可耻地软了。

    何解忧两手在我腰上一抱,转了半圈,压我到栏杆上,俯身看着我。

    这意境其实是挺好的,月色,荷风,本宫半坠在楼外。我顺着他手臂往下爬,“不行,本宫有些恐高。”

    “别看就成。”他依旧将我固定住,目不转睛盯着我。

    我爬不下去,只好反手紧紧搂在他脖子上,与他对望着,“解忧,你要是一放手,我就掉下去了。”

    他眼波动了一动,手上却忽然松了一下,“那你还敢让我抱着?”

    “如果你愿意放手,本宫就愿意掉下去。”

    “你是监国公主,国家都系于你手,你怎可将性命托于他人之手。”

    “本宫早晚有那一天……”

    唇上一沉,再多的话语已说不出来,他将我堵了个完完全全,如水一样的温柔缠绵,竟与那晚的感觉很不一样。本宫正沉溺其中,忽听楼外一声惊悚的尖叫——

    “公主!何解忧!”十分耳熟的嗓音。

    何解忧停下来,俯到我耳边,吐气如兰,“不是叫你清空方圆百丈内么。”

    “兴许是漏网之鱼。”我喘着气道。

    他将我放下栏杆,我往楼外看去,竟是宋茂才一脸悲伤欲绝地指着我们。

    “你们怎么可以背着我……干出这种事……”

    我顺了顺气,“宋公子,深更半夜,你来做什么?”

    “我有急事面见公主,附近都没有人,谁知你们俩、你们俩……”语气愈发悲痛。

    “什么急事有本宫和驸马急么?明天再来!”

    宋茂才坚决道:“不行!公主不答应,我便在这里看着,你们继续吧。”

    何解忧再将我一搂,暧昧道:“其实也未尝不可。”

    “不行!”我坚决道,“有旁人,本宫发挥不出来。”

    “你不用发挥。”

    “要的,我不能让你没有趣味不是。”我再转向楼下,“什么事,说吧。”

    宋茂才悲愤控诉:“你们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再不说,我们去内室继续了。”

    宋茂才将悲愤的语气收了收,“其实是这样的。我有个很要好的堂姐,非常非常的要好……”

    我一拍栏杆,“省掉前因后果,说中心!”

    “中心就是,你未来的驸马将我堂姐抓去了。”

    我只好退一步,“附加一点前因后果。”

    “我堂姐未婚先孕,身有六甲,借住乌龙寺……”

    我恍然了,吃惊不小,“你堂姐是那个泼妇宋小怜?就是那个说要将男人捏成灰也不能放了的堂姐?”

    “我堂姐很是温柔贤惠呢,你要是被她摸着头说给你糖人不要把姐姐会姐夫的事告诉姑父就知道,她有多温柔娴淑了。”

    我立即抓住关键:“你姐夫是哪个?”

    宋茂才丝毫没有作伪地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只模糊见过背影,似乎跟何驸马有些相似。”

    何解忧在一旁半眯着眼养神,道:“胡扯。”

    我正色训斥道:“休要嫁祸!宋小怜奸夫未明,又涉及乌龙寺住持的清白,只能暂时看押。不过念在她是你堂姐的份上,本宫会嘱咐京兆府多加照顾的。你退下吧。”

    宋茂才幽幽望来,诚恳万分,“我想跟公主叙叙旧,不知是否方便……”

    何解忧笑了一笑,“显然不方便。”

    宋茂才再幽幽道:“其实三个人也不多,公主你要亲身比较了才知道谁更好。”

    “本宫是那样放荡的人么?”我很是生气,重重一拍栏杆,“再不走,本宫叫人打你出去!”

    宋茂才一步三回头幽怨地走了。我终于松下一口气,“解忧,我们去屋里吧。”

    他点点头,打横将我抱了起来,我迅速进入羞涩状态。被温柔地扔到床上后,我羞涩地闭上眼睛平躺着。何解忧坐过来,一手从我脸上划过,声音有些清远,“公主准备好了么?”

    “好、好了。”

    他手指一路划下,点燃一路的火苗,停顿在腰间,勾开了丝带。衣物被他一层层脱去,到最后一件抹胸时,手上却停顿了一下。

    “驸马害羞了么?要不要我来?”我体贴地问。

    “你睁开眼,不要将我当别人。”

    我乖乖睁眼,攀着他手臂爬起来,抱住他,亲到他唇上,“驸马是解忧,我怎能当别人。”亲罢,将他推到床上,毫不迟疑地一把扯去他腰带,扒开了他衣襟,居然就一层,我不由嘀咕了一句:“好在今晚就一层。”

    他回道:“我向来沐浴后就一件。”

    我四处乱摸不规矩的手停了下来,想想不太对,那晚扒他似乎层层叠叠有三层呢。不过也许自己记错了吧,我聚精会神做事情,摸着他的锁骨,再俯下身亲一口。好久,才亲到他的胸肌。

    他终于忍不住道:“公主你真的不是在啃鸡腿?还是我来吧?”

    我一步跨坐到他身上,好胜心被挑起是很要命的,尤其是在床上。我蹙眉指他,“你,居然怀疑本宫的十八式!”

    “现在是第几式了?”

    “第五式了已经!”

    某人幽幽一叹,“那你继续吧。不过,你无心的时候更会找关键。”

    “嗯?”我顺着他的提示,仔细思索,低头间,好像似乎明白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8 23:07:45
☆、我筑金屋好藏娇(二)



    我此刻的形势可谓骑虎难下,情势不可谓不香艳,架势不可谓不流氓,认清自己的现状后,我的鼻血欢快地流淌了下来,滴到了身下人的胸前。

    何解忧忙扯过床头一条汗巾堵住了我脆弱的鼻子,将我放平了止血。看着他的胸肌,我忧伤万状不可断绝,“明明,我事先喝过药了,高唐又坑我。”

    何解忧认真思虑了一番,“看来你这十八式还是应该循序渐进,不可急于求成。”

    我觉得十分丢脸,偏过头去,“你会不会小看了我的十八式?”

    “你从哪学的?”

    “常年实践积累的经验总结以及创新……”我闭上眼,深感绝望。

    “常年……”他反复琢磨着,嗓音悠长,“实践……”

    我在绝望中挣扎,“你是在用反讽的修辞么?”

    “啊,没有!”他手指在我迎香穴按了按,再拍了拍额头,“实践中得出的经验自然是很好的,不过遇不到合适的实践对象,对这常年实践而得的理论也是一种暴殄天物。”

    “你怎知我没有遇到合适的实践对象?”

    “因为我觉得你的实践理论可修改的空间还挺大。”

    我将汗巾往鼻子再堵紧了些,谦逊地向他请教,“你有什么高见?”

    “我们可以退回到方才的场景重新来一遍,如果你的鼻子还好的话。”

    我估摸了一下,觉得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度淌血,谦逊好学地爬了起来,推倒了何解忧,重新爬到了他身上,“来吧!”

    衣襟半开,万千风情的何解忧半躺着,好整以暇地等我调整坐姿,“上来点……太高了……再下去点……太低了……再上来点……”

    我忽上忽下,累得够呛,抹了把汗,“喂,你不要太挑剔,我们只是初步切磋一下。”

    “好吧好吧,勉强可以了,你先别动……别动……别动……”

    “……”我呆呆看着他,“我没有动。”

    “那你蹭了么?”

    “就蹭了一下下。”

    “别动,也别蹭。”

    “那怎么切磋?”

    “第一步是要到位,第二步再来改进你的实践经验。”

    “嗯。”我认真地聆听。

    何解忧点了点头,“那先接着你的来,先看看你的第六式,我再改进。”

    我脸红了,“你确定要开始第六式?”

    何解忧一点也不在意,十分轻敌的表情,“第五式也只是啃鸡腿,第六式能如何,你开始吧。”

    然而下一刻,何解忧想必是万分悔恨的,终于让他意识到本宫是不可随便小视的,因为,他将我甩了出去,惊喘交加地指着我,只能发出一个音节:“你你你……”

    我从床底下爬起来,邪恶地冲着他露齿一笑,“驸马觉得如何?喜欢么?”

    何解忧舒了口长气,“公主原来也是豪放风格,你早说,我也有办法应对。果然那日在红袖招宋公子说得对,公主外表太具有迷惑性,是我轻敌了。不过,这种总不在人意料的风格,我喜欢。”

    “那我可继续喽?”

    我爬回到床上,再度翻上他的身,便要使出杀手锏。

    藏娇阁外一阵震天响的叩门声如雷灌耳,从良天煞般的嗓子扯到了极限:“十万火急!十万火急!十万火急!”

    我被震得从驸马身上再度跌出去,待我从床底再爬起来,从良已经喊了十八遍十万火急。经此一番惊吓,本宫觉得自己大概这辈子都要不举了。何解忧赶紧替我抹胸外披上一件外衣,“这般紧急,公主快去看看。”

    我被这瞬间已然八十遍的十万火急喊得思维停顿,顺手捞过一物往腰上一系,鞋也未穿便奔出了洞房。一口气冲下楼,拉开大门,奔到藏娇阁外,拎起地上跪着的从良,恨不得砍掉他的猪头,怒道:“何事十万火急?谁要造反了?”

    从良被我勒得喘不过气来,手舞足蹈,不过大致可以看出,两只爪子是指向身后的。我怒气冲冲一甩头,看向他身后。

    一双清凉的眼,等在那里。

    我火气降了一半,扔掉手里的从良,夜风一吹,再加上简拾遗的眼神,我一阵哆嗦,好冷的感觉。

    “简相可知现下是什么时辰?”

    “子时。”简拾遗站在夜风里,连月亮都藏进了乌云,他深色的衣衫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军情十万火急也要分时辰?”

    “军情?”我脑中一震,立即肃然,“快说,何事?”

    “东鲁李济叛乱,自立鲁国,已于昨日称帝并组织叛军,连破五州,正攻向即墨。”

    “什么?”我面色大变,心跳如擂鼓,呆立半晌,又是夜风将我吹醒,“战报拿来!”

    简拾遗取出袖中战报,看我一眼,犹豫着,还是走进,送到我手。我急忙展开,借着黯淡的夜色一字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竟然,真是在我治下,有人揭竿而起了。

    卷起谍报摔到简拾遗怀里,“风起于青萍之末,东鲁叛乱,未能防患于未然,难道不是宰相之过?”

    简拾遗应声:“臣失职。”

    我鼻子里重重一哼,“为政失察,子民反,当然更是本宫之过!”

    想想自己这段时日沉溺于情情爱爱拐男人,全然不觉父皇挣得的江山已在我手里一点点被蚕食,悔恨愧疚之心便要破膛而出。

    “即墨那边军务如何?可扛得住?”我不放心地追问,“万一扛不住了,下一处会是哪里?”

    “盛世二十年,各地军务废弛已是常态,非一朝一夕可改。”简拾遗看我一眼,又垂下眼,“何况叛军突然攻起,只怕即墨难以抵抗多久。下一处,臣估计依旧是东海边。”

    “盛世二十年,你说他们为什么要反?”我抓住简拾遗手臂,不晓得是在问他还是问自己,“是本宫执政不好?新政不好?苛政太重?”

    简拾遗极力不往我身上看,退也退不出去,只好试图安慰我:“公主其实……”

    我松开他,狠狠一甩袖,“本宫怀柔已久,真当本宫好欺负么,不给他们点颜色,还真当本宫是软豆腐,捏着手感很好么?今夜本宫就在批朱阁候着前线军情!从良,去把兵部尚书以及其他五部尚书统统给本宫踹醒带过来!”

    这也是本宫向来的习惯。如果要连夜为政事操劳,六部尚书必须一个也不能少,陪着本宫熬夜,这样心中才舒坦。

    从良哀叹连连,直嘀咕:“眼皮跳了一晚上,这顿打看来还是要挨,还得再挨六顿。”

    我抬脚便要奔去批朱阁处理政务,简拾遗意志坚定行为犹豫地将我拉了一拉。

    “十万火急,不要再拉拉扯扯了。”我甩了甩手。

    “……殿下穿件衣裳再去吧。”

    “本宫穿的不是衣裳么?”我将衣裳展示给他看,看他神态较为奇特,于是顺着往自己身上看了看。

    原来从开始冷到现在不是没原因的。本宫就穿着一件抹胸再披一件何解忧宽大的外衣再加一条染血的汗巾,在夜风里,在简拾遗跟前,站了半柱香时间……

    我嗖地一下便要往藏娇阁钻,“本宫去驸马那里再待会,六部尚书来了再……”

    身后却传来一声极低沉的静喝:“百里重姒,听先帝密诏!”

    本宫一夜两度受惊,惨状无以言表。下意识,我便扑通跪了下来,跪到简拾遗脚边后才反应过来,“什么密诏?那是什么东西?”

    简拾遗不紧不慢从袖中再度抽出一物,明黄的诏书,一点点展开,沉定的嗓音念道:“朕密诏于宰相,百里重姒监国之日起,当以政务为要,不得亲佞远贤,不得私蓄家宠,不得私自择婿,若有违反,宰相可代朕管教御妹,若屡教不改,宰相可夺监国之号,还政于主。钦此。”

    我脑袋浆糊一片,这是唱的哪一出?

    简拾遗半俯身,“殿下哪句没听懂?”

    “怎么会有密诏?”我茫然抬头,完全不能接受这比造反军情更噩耗的噩耗,“三哥怎么能做这种坑妹的事儿?啊,不对!让我监国似乎是他临时的主意,或者是他吐字不清的遗诏,怎么会事先还有份密诏?简拾遗,你敢伪造密诏?!”

    “伪造密诏,当夷九族。”简拾遗淡然地将明黄诏书露出一角皇帝印章。

    我做最后的挣扎,“这些年了,你怎么才拿出密诏?藏着密诏,你不怕睡不着么?”

    简拾遗缓缓将诏书收进袖子,“殿下是希望臣一年宣一次?还是半年宣一次?一月宣一次?”

    我彻底软了。

    许久,他将我从地上扶起来,手触到我腰间的带血汗巾时,停滞了一下。

    我急中生智,“事实上,我已与解忧洞房新婚了。”

    他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稳稳扶起我,嗓音平缓,“若如此,殿下出藏娇阁时,便不会是气急败坏恼羞成怒。”

    我指着汗巾,信誓旦旦:“这便是明证!”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8 23:08:01
☆、我筑金屋好藏娇(三)



    简拾遗看也不再看一眼汗巾,也不再理会我无耻的话,“殿下要再接一遍密诏?”

    我朝他的袖子口看了看,收起了汗巾,“不用了。希望简相能好生保管密诏,不要轻易让先帝遗诏暴于光天化日之下风吹日晒,当然暴于夜里的寒风更露下也容易侵蚀。”

    简拾遗面色平静,不置可否。

    我往深处想了想,不由问:“先帝密诏,你怎随意揣在袖里?是今夜特意揣着的,还是平日都携在身上?你也不怕淋了雨毁了诏书?”

    简拾遗袖口往身后一拂,脸朝夜色,“殿下的举止,不要以为只有天知地知。”

    我手捏汗巾,心中无限沧桑,“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臣不敢。”

    “你不敢的意思就是没有什么是你不敢!”

    藏娇阁近在眼前,却远到了天边,我默默望了一眼,不知驸马此刻有没有穿上衣服,有没有遮上风情万种的**……

    在简拾遗的目光注视下,我淡定地拿着汗巾擦了把鼻血。

    回卧房更衣时,落月见到我一身暧昧的装备,未语脸先红。

    我斜了她一眼,“你想多了。速给本宫更衣。”

    显然这丫头依然在进行丰富的脑补,脸更红了,翻出一件粉色透白的纱衣送来。我敲她脑门一记栗子,“本宫要见六部尚书,穿这个不怕他们流鼻血而亡?”

    落月揉着脑门回神,啊了一声,再哦了一声,继而认真道:“奴婢只见过公主流鼻血……”

    我追加她一记栗子,“你是说本宫没本事让男人流鼻血?”

    落月眼中噙着泪,“奴婢不知是否应该讲真话……”

    “当然不应该!”

    换上一套正经衣裳后,前往批朱阁。宰相以及睡眼惺忪的六部尚书都已候着了。我疾步绕进阁内,见六位本当血气方刚为国家效力死而后已的尚书一个比一个地打哈欠,不由抓起案上镇尺砸了过去,砸中谁是谁。

    “东鲁作乱,反抗朝廷,军情十万火急,各位朝廷栋梁国家砥柱睡醒了没有?”

    兵部尚书赵辅国捂着头上的包,率先趴地请罪,“公主息怒,臣等失仪!”其余尚书跟着惶恐跪地。

    我再扔了前线战报下去,“你们看吧,果真是反了!”

    六尚书凑一堆挤着看,看完均是大惊失色,“果然……反了……这可如何是好……”六人齐刷刷看向我,目光一个比一个的纯洁无暇。

    我瞅了眼手边,只有一堆奏折了,想也懒得想,直接抄到手里砸得他们抱脑袋,“国家存亡之秋,你们在这装纯洁给谁看呐?拿法子来应对叛军!”

    礼部尚书踊跃发言:“应速速调回白将军,灭掉叛军!”

    我示意兵部尚书捡回我的镇尺,再一把镇尺砸到礼部尚书脑袋上,“胡扯!白将军镇守边疆,如何能随便调回?你有脑子没有?”

    礼部尚书顶着脑袋上的包,委屈地望了眼最旁边坐着翻阅散落了一地的奏折的简拾遗,可惜后者没有跟他进行视线交流。

    “还有什么法子?”我朝众人一扫。

    户部尚书奋勇出列道:“东鲁属青州,应令青州刺史调集州郡驻军,追击叛军!”

    “只怕如今是叛军追击青州驻军了!”我手指战报分析道,“叛军自立鲁国,连破五州,那五州有两州正是青州驻军的两翼,也就是说青州驻军已被削去左右臂膀。再看叛军的攻势,正是即墨,那里却是青州驻军的心脉之地!眼下,青州驻军自护心脉还来不及,如何有余力追击叛军?”

    兵部尚书呆了一呆,顶着头上的包又站出来,“叛军这是要占领整个青州,再向九州腹地进兵?”

    我一拍案台边角机括,唰地一声,身后墙上垂挂下一张巨幅九州地图,山河湖海,城池良田,笔墨详略有当,按着一定比例,再现了我大曜天下江山。六尚书都是第一次见,不禁惊叹连连:“好画!好画!似是从前翰林院晏濯香大人的真迹!那上头‘大曜江山图’的题字,好似是顾太傅的真迹!”

    简拾遗亦从奏折堆里抬起头,目光流连到了九州地图上。

    我示意一位尚书替我捡回镇尺,握着镇尺在手,回身指到东鲁,沿叛军路线划过去,“即墨若不保,各位大人觉得,叛军下一处的目标会是哪里?赵辅国,你说!”

    兵部尚书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地图,摸着头上的包思虑半晌,“既然都打到了海边,只怕是为了准备海上逃生后路,估计是要占领崂山,夺取制高点!”

    我首肯他半句,“本宫以为,预备海上后路确是一方面,但下一站却不是崂山。占领崂山,目前没有十分必要,何况还耗费兵力。李济起义,时日尚短,不可能有那样多的兵力。”再望向地图,我叹息一声,“这与即墨相对应的莱州,两处一旦扼守,东鲁半岛只怕就落到叛军手里了。”

    兵部尚书不赞同道:“殿下也说了李济兵力不足,这即墨与莱州相去甚远,他们三日也跑不到,怎会攻向哪里?”

    我拿着镇尺点向与即墨遥遥相对的另一处海岸线上的莱州,“所以本宫担心,另有叛军将在莱州起事。”

    众尚书同时啊了一声,再看向简拾遗寻求确定。简拾遗默默点了头,“臣觉得殿下说得有理。”

    话音刚落,阁外从良飞奔而来,高喊:“十万火急!十万火急!前线战报!即墨失守!莱州李善叛乱,杀郡守,放囚犯!”

    六部尚书一面惊愕一面崇敬地望着我,兵部尚书赵辅国更是双目炯炯,“殿下说如何便如何,臣等听凭殿下吩咐!”

    我看完战报,递给简拾遗,叹息一声,“本宫虽可坐镇,却无良将,白将军虽勇猛无敌,却不可擅动。东鲁虽情势危急,西边藩国却不可不镇守,西边门户若无人看管,那才是灭顶之灾。李济,李善,听来想必就是兄弟俩。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想必也是读书人。该如何平叛呐!”

    简拾遗望向我身后的地图,感慨道:“当年,宰相顾浅墨尚可出使敌国,以自身为质,如今,臣愿请缨平叛,为殿下保住江山。”

    “不行!”我当即否决,“太危险,你不可去。再说,你是文官,带兵打仗又不是强项。当年顾太傅文可安邦武可定国,今人不可比。”

    “臣也是懂兵法的。”简拾遗自辩道。

    “懂兵法不见得就能平叛,若是赔了宰相又折兵,本宫如何是好?”我坐到案前,托腮揉脸,“谁可替本宫解忧呢?”

    “我——”

    一个响亮的声音,从阁外而来。我抬头一看,何解忧正一身整饬而优雅地迈进批朱阁,在众人的视线中,摇着扇子轻松悠闲地晃荡进来。

    “解忧,这么晚了怎还没睡?小心对皮肤不好!”我殷切叮嘱,想到自己弃他于洞房而不得顾,如同屈服于遗诏之下对他始乱终弃,就内伤不已。

    何解忧收起扇子,当着六部尚书与宰相的面,对我道:“臣何解忧愿为公主解忧,领兵平叛。”

    我忧愁道:“本宫尚未完婚……”

    “臣愿平叛得功勋,再与公主完婚。”何解忧笑着对简拾遗请示,“老师以为如何?”

    我同众人一般,巴巴望向简拾遗。简拾遗顶着众人的目光,淡然道:“解忧若平叛有功,便有了尚公主的资格,自然是再好不过。”

    “好!”何解忧笑得从容。

    见宰相开了口,六部尚书自然也是极力赞同。

    可本宫看了看何解忧,再看了看简拾遗,心头却有那么点点不顺畅,不晓得为了什么。大约是太开心了吧。

    接下来便初步商议了如何领兵平叛的问题。直到天边晨曦爬起来,众人才差不多散了。

    简拾遗即将出门离开时,我在他身后道:“府外有个地方的豆腐脑很不错,反正顺路,本宫也送简相一送。”同时再对何解忧体恤道:“你先去补觉,我替你买一碗回来。”

    何解忧欣然补觉去了,“那公主记得叫我起来吃。”

    我忙点头。

    晨曦下,简拾遗侧容映着晨光,显出几分不真实。我便想,到底我是否认识真实的他呢?或者说,他真实的样子究竟是怎样呢?

    “殿下看路。”他侧过身来,见我没意识地往前走,便伸手虚拦了一下。

    我警醒过来,跨过了脚下的门槛。

    “拾遗,有时间多去我侄女那里走动走动。”出了公主府,我与他并肩走在空旷的街面上,“宰相也是可以尚公主的,洛姜年纪也不小,再不嫁出去就留成了仇,你也没个正室,总那么几个侍妾也不成。”

    我走出去几步,才发觉并肩的人不在,回头见他停了脚步,衣袂在晨风里飘起。

    “殿下说什么?”

    我顿了顿,解释:“姜儿虽然刁蛮了些,但若有个好夫君制伏她,其实也还勉强可以为人/妻。”

    简拾遗无声的目光将我凝望一眼,径自从我身边走过,停也没停。

    我追过去劝解,也是一番体恤的意思,“每个成功的男人身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诶你不要走得这么快……”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8 23:08:12
☆、本宫与你解战袍(一)



    柳树下的早点摊前稀稀落落几个客人,都是常客,喝豆浆豆腐脑的,啃油条胡饼的,香气喷喷。老板精气神十足,不待客人点餐,便知道食客是什么口味,谁爱吃甜,谁爱吃咸。

    “哟,舞姑娘早,今儿这么早来吃早点呢!”老板转身见到我,笑容满面招呼过来。

    “早啊!今儿个起得早,就惦记着豆叔的豆腐脑呢!”我也跟着笑容满面。

    早点摊老板因豆食名扬三大街五大巷,所以人称豆叔。豆叔亲切和蔼记性好,一般来的都是回头客。

    “姑娘先坐,还是一碗豆腐脑三勺糖对吧?”豆叔笑眯眯擦净手,“前些时候听舞姑娘说要定亲了,这位莫非就是姑娘的金龟婿?”

    我择了一张桌子正准备坐下,闻言心中一跳,“其实……”

    “老板,我也来碗豆腐脑,一勺糖,再来张胡饼。”简拾遗看了眼凳子,坐下点餐,再取出袖中手帕擦拭桌面。

    “二位稍等。”豆叔吆喝一声,转身忙去了。

    我看了眼豆叔的背影,只好回头摸着茶壶倒茶。

    “哟,舞姑娘定亲了?”旁边桌上一个面熟的大婶抱着孩子招呼。

    “啊是呀是呀!”我也跟着亲切招呼,“这是麦婶家的公子呢?”

    “我家虎崽!”麦婶抱着白白胖胖的儿子凑过来,乐呵呵道,“恭喜二位贺喜二位,早生贵子呀!”

    我逗孩子逗得欢,见麦婶瞟着我再瞟向简拾遗,忙辩解:“其实……”

    “二位的早点来喽!”豆叔送来了豆腐脑和胡饼,“快吃快吃,趁热吃!”

    “多谢。”简拾遗客气道了一句。

    “不谢不谢,早生贵子早抱孙子,儿孙满堂才福气呐!”麦婶言语同目光一样热切。

    我搅拌着豆腐脑里的糖,想着大概是今早来吃豆叔摊的方式不太对。豆叔善解人意地将麦婶拉了出去,“人家小两口脸皮薄,麦婶你就别挡在中间了,早生贵子还用你说么?看人家夫君年富力强,还用你担心么?”

    我脸红了一红,暗暗瞟了一眼简拾遗,后者正细心而淡泊地倒茶洗勺子筷子碟子。见他没有别的反应,我放下心来,低头舀起一勺豆腐脑送往嘴里。

    简拾遗一手挡在了我勺子上,我心虚不已,正要坦白,豆叔和麦婶真不是我收买来调戏他的,就见他指间多了一枚银针,银针探入了我的豆腐脑。我松下一口气,果然近朱者赤,我已被落月传染了脑补的毛病么,心虚个什么劲儿!

    简拾遗收回银针,开始吃起自己的胡饼。

    我从心虚中回过来,“你也太小心了,这家早点铺我都吃过多少回了。”

    “以后不要来吃。”简拾遗神色郑重,紧盯着我,“你的习惯一旦被人摸清,下毒还不容易么?”

    我紧抱着碗,“可我喜欢吃豆腐脑!”

    简拾遗抬眼看向豆叔,“聘他到府。”

    我松开碗,“为我一人的豆腐脑,三大街五大巷就没了豆叔。”

    简拾遗脸上浮起微末的笑意,眼里聚起了一点零星的光芒,“这道理,殿下没忘就好。”

    大概是太久没见过他笑了,我竟一时瞧得恍惚了,“你怎不探探自己的食物有毒没毒?”

    “不用。”

    早点吃到一半时,一位大婶急匆匆奔来,口里大嚷:“麦婶啊,不得了了,你当家的冲撞了一位贵家少爷,出事了,赶紧去吧!”

    “我当家的?”麦婶霍地站起来,急得团团转,一把将儿子塞到我怀里,“姑娘帮婶子看会儿虎崽,我当家的可不能有事!”说罢,果断跟着前头那位大婶一起快步跑了。

    我低头瞧着怀里的大胖儿子,粉嫩粉嫩,煞是可爱,可惜不是我的。他也瞧着我,忽然哇的一声,放开喉咙大哭,顿时便不可爱了,幸好不是我的。我一边哄着“不哭不哭”,一边手忙脚乱舀了半勺豆腐脑,喂到他小嘴边。虎崽坚持无视我,扭过头继续嚎哭,两只小手交相挥舞,“啪”地打落了我的勺子,再“啪”地打落我头上的凤钗。

    我的怒火已然升腾到了丹田,虎崽一边哭一边抽空瞄了我一眼,一脚踢到我心口。

    好个野小子,吃了豹子胆!我扬起袖子,将他翻过来,啪啪两掌打得他屁股脆响。

    “哇——”野小子扯开喉咙哭。

    简拾遗终于看不过去,将野小子抢过去抱了,“别人家的孩子,怎能随便打,他爹娘该多心疼。”

    虎崽到了简拾遗怀里,顿时便不嚎了,只轻轻抽噎着,两只小手抱住简拾遗胳膊,委屈地回瞟了我一眼。

    “臭小子!”我哼了一声。

    虎崽听得懂人话似的,当即扁了扁嘴,作势要哭。简拾遗抱着他轻轻摇了摇,再拍拍背,喂喂豆腐脑,擦擦口水鼻涕,哄得虎崽吃得津津有味,又向老板要了一碗豆浆,一小勺一小勺地喂,虎崽配合地张开小嘴,一小口一小口咽下去。

    我看得很是不平衡,又哼一声,“什么虎崽,分明是头小猪崽!”

    “哇——”野小子抱着简拾遗的胳膊,伤心地哭了。

    简拾遗望我一眼,我转过头托腮喝茶。

    一顿早点吃得食客都散了,虎崽也吃了两碗豆腐脑一碗豆浆,撒了三泡尿,睡了小半觉,麦婶还没回来。豆叔快要收摊了,见我们等了许久,也着急道:“只怕真出什么大事了。”

    “豆叔,不能耽误您的事儿,我们带着虎崽看看去。”我一手探进袖子里取荷包,取了一阵,又没摸着。荷包这个东西,跟我不是太投缘。

    简拾遗一手抱着虎崽,一手取了几文钱付了。我咳嗽一声,“这回算你请的,下次我回请。”

    他嗯了一声,抱着趴在他肩头睡觉的虎崽,“去找他爹娘吧。”

    虎崽侧着脸睡得香,嘴巴微微张开,睡着了给人一种很乖的错觉。我抬手拧了拧他的脸蛋儿,手感不错,算是报仇了。

    我感叹一声:“小孩子真不好养啊,当初姜儿和陵儿小时,不哭还好,一哭我就绕开走。”

    “孩子小,不会说话,就得用心去感受他需要什么,满足他的要求,自然就不哭了。”简拾遗稳稳抱着虎崽,如同当年授课一般,对我教导,“百姓也是一样,叛军也是一样。追根究源,得了解他们需要什么。”

    我沉思,“太傅说得是,还是得从根源追溯,叛军为何而反。不过还是快些找到虎崽他娘亲,本宫也好着手平叛。”

    一路走一路问,寻了好几条巷子,也没见着麦婶,不过却找到了案发现场。据一个目睹了整个事件的刘大哥说,一个男人推着货车不小心冲撞了一位小少爷,那小少爷笑着说了句:“你这手不用留了。”立即就见小少爷身后闪出一人,一刀砍下了那男人的手掌。没多久,那男人的媳妇儿来了,哭着闹着要跟小少爷衙门里打官司。谁知那小少爷又笑了,指着那女人说:“好香,带回去。”立即又有人闪出来将那男人的媳妇儿装进麻袋扛走了。

    我听得惊愕至极,不敢相信,“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这种事?就这样把人家扛走了?那男人呢?京兆府没来人?”

    刘大哥接着道:“京兆尹亲自来了,带走了那男人。可京兆尹详问了周边围观的百姓关于那凶徒小少爷的情形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大惑不解,“为何没有然后?京兆尹王大人也算是个明白人,怎会不缉拿凶徒?”

    刘大哥叹息一声,“姑娘你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那些有见识的人私下说,那小少爷呀,怕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呢!”

    “简直混账!”我大怒。

    刘大哥惊得变了脸色,指着我,“你你你不要命了,这话是你我说得的么?”

    “当今圣上为非作歹,百姓便不会去大长公主府告状?”

    “大长公主是圣上的亲姑姑,她怎么可能为了小老百姓去得罪圣上?皇姑专权跋扈,哪里会理会我们的生死,哎!”刘大哥吐槽一番,叹息着走了。

    四下再无旁人后,我气得笑了,“难怪都要反呢,本宫原来是这么个专权跋扈的女人,再加上一个吃人不眨眼的小暴君,天下何愁不乱。”

    简拾遗默然许久,才道:“殿下任重道远,但也切勿急躁。”

    我大声忿然道:“要多少年?究竟要多少年?”

    虎崽在我的咆哮声中醒了,也跟着咆哮一般地嚎哭。简拾遗担心这小子的哭声给我火上添油,赶紧哄着,抱着摇来摇去,拍来拍去。虎崽这回不买账了,愈发哭得伤心欲绝。

    “看吧,你知道他此刻需要什么?什么能满足他?这就是刁民!”我火气噌地上来了。

    虎崽吸着手指头,抽噎一阵哭一阵,忽然往我身上扑来。简拾遗不防,我也不防,二人猝不及防,于是这小子扑进了我怀里,我只得抱着。不曾想,他竟不哭了。我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这样卖面子给我?不过隐约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我怀里的胖家伙扭来扭去,埋着头,两手使劲扯我衣襟,锲而不舍地拉扯。终于,扯开一线,凑过脑袋拿嘴就上。

    本宫黑了脸,终于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简拾遗偏过头去,咳嗽一声,“他、他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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