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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钗》暮兰舟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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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20:10:32
190、许三郎歪诗戏睡莲,归田居揪出耳报神


    武行是许三郎吃饭的本钱,自然是精通的,文行这方面,许三郎写文章,琴棋书画样样都——粗通一点,应付的过去,唯有做诗这一项是烂到极点,一般由幕僚提前代劳,他死记硬背在脑子里,然后借机“临场发挥”,骗了世人“儒将”的名声,说白了,就是沽名钓誉。

    许三郎以前名声太臭了,从三年前封伯爵的开始,承平帝就有意逐渐洗白这员大将,预备给未来的太子用。

    当初承平帝那么干脆的答应赐婚,也是考虑到颜家是文官清流,家世清白。颜太师嫡长女和许三郎成婚,犹如一条清澈的小溪流进污浊的泥塘,想来在小溪的冲刷之下,泥塘慢慢变清,死水变成活水。

    许三郎也正有此意——没有谁想一辈子顶着恶名,名声好了,将来永定侯那边的爵位就更有想头了嘛。许三郎觉得,我得不到的东西,为我的儿子抢到了也不错。

    睡莲也明白许三郎的意思,可是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这画一旦配上你的打油诗,犹如一只凤凰和草鸡同行,不和谐嘛。

    许三郎似乎浑然不觉,将手里罪恶的毛笔伸向可怜的池塘雪梅鸳鸯图,嘴里还大声吟道:“两只鸳鸯塘上走,一只雌来一只雄,瑞雪梅花皆有意,每到寒冬做夫妻!”(感谢读者如初画扇和213提供的妙诗)

    末了,许三郎还洋洋自得道:“好诗啊!有雪有梅有池塘,瑞雪梅花和这对鸳鸯相映成趣,就像你我一样,都是天造地设的夫妻,你说是不是?”

    想到画了两天的图被许三郎糟蹋的惨不忍睹,睡莲不忍看,敢怒不敢言,三郎诗歌水平简直和呆霸王薛蟠“女儿悲,嫁个男人是乌龟”不相仲伯啊!可惜了我的画……

    正沮丧时,许三郎将提完诗的雪梅鸳鸯图挂在墙上,抱着睡莲一起欣赏,睡莲鼓足勇气仰首看去,但见图轴下方只提着两行小诗——“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此乃唐朝诗人卢照邻《长安古意》中的诗句,比目鱼和鸳鸯都是爱侣的象征,意思是只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死有何惧?神仙不想当呢。

    睡莲一怔,心里和眼睛都直冒酸水,她很想取笑许三郎太酸了,写这些比目鸳鸯做什么,又是生又是死的,好好做凡人过日子就成,瞎说什么呢。可是她说不出来,心被酸水泡软了,眼角被酸水泡涩了,有化成眼泪这种液体的趋势。

    许三郎嘿嘿一脸坏笑,在睡莲耳边低喃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把那首歪诗写上去罢?为夫也是懂得藏拙的,歪诗在家里吟一吟就罢了,丢人也不怕,但提笔写在画上就是实证,为夫头上那顶儒将的帽子就是笑话了,不如抄一抄古人的好诗,还显得为夫博学多才呢。”

    许三郎话音一落,睡莲心头和眼角的酸水如潮水般霎时退却了,咳咳,原来是自己想多了,三郎这种人厚脸皮的才不会想着要死要活做比目鱼做鸳鸯呢。

    为了掩盖自己的情绪转变,睡莲装憨指着图轴说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我只看见一双鸳鸯,那里有比目鱼?”

    许三郎指着画中冰封的池塘道:“比目鱼躲在冰层下面游得欢实呢,要有一点想象力嘛。”

    睡莲捂嘴笑道:“你对我要求太高了,别人是望穿秋水,我却要望穿冰层才行,你当我是那火眼金睛的孙行者么。”

    许三郎看着巧笑倩兮的妻子,心中不禁狂喜,这是睡莲第一次如此放松的和自己说话打趣,那双美目如同温煦的阳光,熨帖着心里无一处不舒服妥帖,心中一荡,猛地将睡莲抱起,哈哈笑道:“齐天大圣本事再强,也要被五指山压上五百年,来来来,泼猴,吃我一压!”

    许三郎将睡莲抱进鸳鸯帐,果然泰山压顶般吻过去,镇压睡莲这只要逆天的泼猴,这吻就像五十年陈酿的花雕酒似的,缠绵一吻后,两个人都有些微醺似的迷醉。

    一不做二不休,许三郎再次俯身过去,驾轻就熟的扒掉睡莲身上的屏障,睡莲理智尚存,双手捂住胸口一对颤抖的小白兔,“白日岂可宣淫,若传出去——。”

    许三叔反驳道:“冬天黑的早,已经开始掌灯了。”

    睡莲实在找不出理由了,只得说道:“还没吃晚饭呢,不如——。”

    “这个主意甚好,上下两张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先喂饱下面的吧。”许三郎嗷呜一声化作大灰狼,先朝两只颤抖的玉兔下口……。

    芙蓉帐里,绊倒了五指山,鸳鸯成双,轻解罗衫后,共赴莲花塘。

    但见远山处,一根垂柳,任凭东风摇!

    春水轱辘声不断,浪潮澎湃,惊起千堆雪,柳树舞动太癫狂。

    暴雨之后理红妆,双瓣红莲映波光,此景最是销魂时,雾起湿透□深。

    野渡无人舟自横,起双桨,直入藕花深处,时进时出,时缓时疾,左突右闪,惹得芳心如醉,点点斑斑,湿透鲛绡帕,细看时,却不是离人相思泪。

    东风更摇,树动叶颤,喘语娇声,一树黄鹂叫。

    狂风愈催愈急,终于吹弯了柳树,一时间,树倒猢狲散!只闻得黄鹂飞去,余音绕梁。

    鸳鸯帐里,一场酣战过后,睡莲和许三郎身上均湿漉漉的,仿佛就是刚刚在池塘戏完水的鸳鸯,

    许三郎像只鸵鸟似的将头埋在睡莲胸见,品尝着两只已经无力反抗的玉兔,一根柳树刚倒下去,眼瞅着另一根柳树又要拔地而起!

    睡莲忙阻拦道:“三郎,我是真饿了。”

    许三郎这才作罢,悻悻然道:“难得有废寝忘食的时候……”

    睡莲暗道,你若将这废寝忘食的精力投入到学问中去,做出来的就不可能只是“两只鸳鸯塘上走,一只雌来一只雄”这种打油诗了……

    过了四天睡莲小日子来了,许三郎表示很沮丧,勤勉播种,种子却还没发芽。睡莲暗自腹诽,这是生孩子,又不是生异形,哪有那么快的。

    古时女子癸水视为不详晦气之物,男子应当回避,第一晚,许三郎在隔间书房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半夜裹着被子,光脚跑到了卧房,惊起了值夜的添饭添菜。

    人都滚上了床了,睡莲不好往下赶,看着许三郎光着脚板一脸偷/情成功的惬意模样,睡莲笑吟道:“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许三郎好歹是读过书的,知道这是睡莲借南唐国主李煜写和小姨子小周后偷情的诗句来暗讽自己夜奔上床,不过他面皮厚,脸不红心不跳,反而大大方方说道:“小周后好歹是穿着袜子,手提金缕鞋幽会的,而我是关着脚板

    跑过来,更为出来难,娘子是不是该好好怜惜一下为夫?”

    睡莲顿时绝倒,遇到这种不知羞耻为何物的相公,自己调情不成,反被调戏了去。

    次日,睡莲在归元堂西次间理事完毕,信步又走到预备给两个姨娘住的桂园,看看准备的如何了。

    辛嬷嬷把桂园布置的中规中矩,附和姨娘身份,睡莲无可挑剔,只是命人从库里取了一个宋朝官窑的梅瓶搁在东厢房丁姨娘绣房的多宝阁上、还有一个汉朝铜鎏金竹节铜熏笼放在雪姨娘的卧房。

    “这——按照她们两个的身份,太贵重了罢?”辛嬷嬷不解。

    睡莲淡笑道:“只管照着办便是了,务必让整个宁园都知道我善待两个姨娘。等她们搬进来,一应器皿家具等物当场清点交接干净,签字画押,连一个绣墩,一个炕几都不能放过。”

    辛嬷嬷顿时明白了,应声下去照着办。添饭添菜瞧着无人跟着,便低声回道:“夫人,查出走漏消息的是谁了,那个丫鬟叫明溪,是归田居伺候花草的,她这几天头上多了一对蝶恋花银钗,是厨房田妈妈给的。田妈妈的儿子昨晚被奴婢的哥哥灌了酒,说出了真言,原来这田妈妈被侯府五老太太塞进宁园的那房人喂饱了银子,帮着收买丫鬟打听归田居的消息。”

    明溪这些丫鬟都是筱嬷嬷当家时采买进来的,因归田居未来女主人的名字叫做睡莲,水养莲花,所以筱嬷嬷做主给这些丫鬟都取了带水的名字,例如明溪、秋霜、绵雨、朝露,甘霖等等(感谢网友平地一声炸雷的取名)。

    明溪?睡莲有些茫然,她对这个丫鬟一点印象都没有。

    添菜几乎是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夫人啊,这个明溪一看就是个不老实的,每当伯爷经过院子时,她就拿着个花剪装着干活,大冬天的还穿着薄绢衣,腰束得像只花瓶似的,挺胸柳腰撅屁股的那个?!”

    归田居还有这种“有志向”的丫鬟?睡莲还是记不起来。

    添饭性子比妹妹平和多了,她补充道:“每当夫人出现,明溪就躲开了,所以夫人记不起来也是有的。”

    睡莲叹道:“这丫鬟名字取的甚好,可惜这样的性子,真是玷辱了筱嬷嬷的用心。”

    添菜急道:“那该怎么办呢?夫人啊,总不能由着她又是耳报神,又是妆狐媚子的。俗话说的好,长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

    添饭一记眼刀杀过去,添菜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睡莲不以为然道:“你是想说,长在‘溪’边走,哪有不湿鞋吧,呵呵,放心,这颗钉子迟早要□,只是——我要借她用一用,把田妈妈背后那房人引出来,再唱一出好戏……”

    很快到了腊月二十五,睡莲十九岁的生日,一场好戏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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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20:10:58

191.睡莲谋定而后动,半夜捉贼指鹿为马




    腊月二十五,依旧是小雪下完落大雪,这寒冬似乎没有尽头。

    这天是睡莲十九岁小生日,也是她嫁人后过的第一个生日,像睡莲这种新媳妇的生日不宜声张,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以前的手帕交张莹差遣管事妈妈送礼,睡莲瞧着礼单里有一对官窑的斗彩婴戏瓶,便命人取来布置在卧房里。

    魏王妃颜如玉那里没有动静,和挺着肚子到处斡旋交际的赵王妃不同,魏王妃如今比做闺女的时候更加深居简出了,除了一些非去不可的场合,所有的私交都一并推了,循规蹈矩,令人挑不出错处来。

    王素儿送了几件自己做的针线以表心意,送礼的居然是她以前的奶娘崔妈妈!睡莲有些纳闷,当初颜老太太以“荣养”的名义把崔妈妈赶出府外,王素儿心知肚明是什么原因,成了亲也不敢接崔妈妈去侯府。平日里也只是差人送些钱物,怎么何时拿定主意,接了崔妈妈去了永定侯府伺候?

    没等辛嬷嬷开口试探,崔妈妈掩饰不住眼底的喜色,爽快的道出了原委:“……如今我们二夫人有了身孕,我放心不过夫人,便去侯府照应照应,好歹伺候着小少爷长大成人才放心呢。”

    睡莲连道恭喜,命人去库房寻了珍贵补品让崔妈妈带回去。暗想王素儿在侯府过的并不容易,出嫁四年始有孕,难得怀上了,又急着接旧忠仆近身照顾,可见侯府不太平,侯夫人开始忌惮王素儿了。

    因为许二爷最近高升了兵部职方司郎中,品级并不高,却是赫赫有名的实权兼肥差部门,专管军官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检阅、考验等事,但凡在这个位置坐上三年五载,银子和人脉都有了,许二爷又是那种八面玲珑的政客,这个职位无疑是如鱼得水,要一飞冲天了。

    许二爷得势,当然引起了永定侯夫妇的警觉,原本威胁许应辕地位的只有个许三郎,现在又多了个许二郎,恰好王素儿此刻有孕,令侯夫人好不堵心。

    话说许二爷能顺利得到这个梦寐以求的职位,许三郎功不可没,他嘿嘿笑着和睡莲解释道:“此乃近交远攻之策,大哥大嫂盯了我三十多年,该换换人,多竖一个靶子打了,侯府越乱,对咱们越有利。”

    娘家颜府那边早早送来了礼物,八夫人宋氏牵着白哥儿亲自来了一趟。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睡莲一直挂念着这个为他洗过尿布的小侄儿,可白哥儿给睡莲磕头拜寿之后,却嘟着小嘴爱答不理的站在母亲身边,无论睡莲怎么拿点心引诱,就是不理。

    宋氏哭笑不得说道:“九姑奶奶别见怪,这孩子就是个别扭性子,听说我今日要来瞧你,昨晚足足缠了我一夜,定要跟着,现在见了你,反而不说话了。”

    一听这话,白哥儿立刻缴械投降了,他哇哇大哭道:“九姑姑是个大骗纸!说好了经常回去瞧我的,可连着快十天了都不见人影!呜呜!”

    睡莲心都软成豆腐了,下了炕将白哥儿抱在怀里,哄了好久才回转过来,眼睫毛挂着泪珠儿,乖乖依偎在睡莲怀里吃窝丝糖。这种刚满三岁的小男孩那里懂得什么是分离呢,出嫁女总不能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何况她还要当家作主母。

    吃罢午饭,乘着白哥儿睡了,宋氏赶紧起身告辞,否则等白哥儿醒来,定是闹着不肯走的。

    送走了宋氏母子,睡莲坐回临窗大炕上颇为惆怅,许三郎心里惦记着睡莲生日,早早下了衙门赶回家陪老婆,见睡莲倚在熏笼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出神。

    “今日回来的倒是早啊。”睡莲下了炕,亲自给许三郎更衣,换上家常道袍。

    “岂敢劳烦寿星动手。”许三郎嘴里虽是这么说,却笑眯眯的张开手臂享受着睡莲的服侍,睡莲斜着脑袋系道袍腋下的衣带,许三郎见她眼圈有些微红,问道:“今天夫人生日,谁给你不痛快了?”

    睡莲自是摇头说没有,许三郎锲而不舍追问,睡莲只得坦白将白哥儿怨她不讲信用,说她是个骗子的事情说了,“……这个侄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第一次会翻身、会爬、会走、会说话我都记得。避难白帝城的时候,燕京局势不明,听到他的哭声或者笑声,我们才感觉到有希望在。”

    许三郎抱着睡莲,埋头在她颈脖间,说道:“原来是为了白哥儿,我觉得你就是太闲了,等你也生了几个儿子,这个哭那个叫的,一群孩子围着你叫娘,哪来的闲功夫想白哥儿?后天沐休,我陪着你去观音庙求子去。”

    睡莲坐回临窗大炕上,说道:“你忘了?后天有家宴,请亲戚们上门一聚。”

    许三郎沮丧的往炕背座椅上一靠,叹道:“难得有空在家陪你一天,请那些大多都不怀好意的亲戚来搅合什么。”

    睡莲解释道,“宁园建成有三年,之前因没有女主人,从未开门招待过亲戚,咱们成亲那天,永定侯夫人带着几个妯娌帮忙应酬客人,忙里忙外的,客人们都瞧在眼里,论理,咱们就该设宴下帖子请他们来宁园表示感谢。”

    “否则的话,外头就要议论我们不知理了,你细想去,大哥的爵位为何一直有争议?说他鸠占鹊巢?许应辕为何迟迟没有册封世子?还不是因为他们在‘理’字上先矮了一截。”

    许三郎说道:“还不如今天借着你生日为由头,一起请了,非要拖到后天去。”

    “我一个新媳妇,那来的面子要长辈和大哥大嫂给我祝寿?再说了,我请她们是为了给咱们占理,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对侯府是恭恭敬敬,有礼有节的。”睡莲笑道:

    “我请了京城最红的戏班,请饕餮楼的大厨来宁园掌勺,还高价到处求购新鲜的鲥鱼和海货,连西北的驼峰都备了五个呢,全京城的人知道,我们夫妻为了‘感谢’侯府这些年对你的照顾,一掷千金设宴会报答侯府呢。”

    戏班和酒楼集聚三道九流,是传话最快的地方,睡莲行事如此高调,侯府想低调应约都不行。

    “其实我们分出来辟府别居,侯府那边四礼八节的时候走动走动,稍微应付一下,回家后大门一关,过自己的日子也未尝不可,可是——。”单睡莲亲手给许三郎斟茶,说道:

    “既然三郎说,只要生下两个以上的嫡子,永定侯的爵位还是很有想头的。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步步为营,徐而图之啦,我们从理字着眼,先谋大定,谋而后动。慢慢的讨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他们是用阴谋诡计抢的,我们则要正大光明的夺回来。”

    “我们要看着当初夺了你的爵位、想谋害你的性命,在你身上泼脏水的的人,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后人无法册封世子,永远生活在后继无人的惶恐之中;那些对他们的恶行坐视不管、甚至为虎作伥的侯府族人,总有一天会求着你保住许氏的爵位,力拥你的儿子为新的永定侯,因为他们若没有侯府这个金字招牌的庇护,和燕京平民百姓有什么不同?”

    许三郎面有动容之色,双拳一紧,“你说的有道理,我这个伯爵的爵位若想往上升一级,除了战功,也要顾及一个理字,立好门风家规,免得成天被那些御史参奏,多少世袭罔替的勋贵世家失了爵位或者败落了,家族弟子靠着变卖祖产过活,上街讨饭的比比皆是。将来你我的孩子,可不能走到这一步……”

    两人长谈至晚饭,因是生日,睡莲陪着许三郎浅酌了几杯,酒是色媒人,鸳鸯帐少不得摇到了半夜。

    归田居和丫鬟婆子们都得了赏赐,宁园今天所有当值的下人多了一碗肉菜。

    各院都早早落了锁休息,偌大的宁园,只有提灯的粗使婆子们巡夜在门房当值。

    后半夜两个粗使婆子们巡了一圈回来,身上早就挂满了大雪,两人互相拍着背上的雪,叹道:“咱们累死累活,每月只能赚五百钱的棺材本,外院大厨房那些吃香喝辣的,正在开赌局呢!好家伙!刚开始只是斗叶子牌,现在已经摇骰子了,一押至少一两银子,赌到天亮,足足有五十两银子的输赢!”

    另一个婆子也叹道:“筱嬷嬷在时,他们那里敢如此猖狂;看着夫人年轻,不太管外院的事情,冬天夜又长,竟开起了赌局。”

    与此同时,外院大厨房,这里一天到碗炭火不断,是最暖和的地方,到了年关,手里有了余钱,几个嗜赌的就开了赌局,田妈妈就是其中之一。

    外院大厨房是她的地盘,但庄家却不是她,此时她已经输红了眼,搓着手想要翻本,荷包里却已经空了。

    田妈妈扯着嗓子叫道:“你们等着,我去取银子!”

    她冒着大雪跑到下人房的一排小院子里,敲响一户人家的门——却不是她自己家,而是永定侯府五老太太强塞进来的一户许姓人家,听闻四代都在侯府伺候,主人赐给这户人家许姓,是莫大的荣耀。

    许妈妈披衣开了门,瞅着无人瞧见,一把将田妈妈拉进屋子,低声问道:“又输了银子,想要借钱?”

    田妈妈跺着脚取暖道:“痛痛快快的,你赶紧借我二十两银子,我翻了本一并还你。”

    许妈妈看着田妈妈已经被赌瘾控制,心中冷笑,这大半年放长线,总算控制了一个傀儡,可惜了,她要是内院大厨房的管事该多好。

    许妈妈二话不说,从里屋称了二十两银子,田妈妈眼睛亮得就像看到鱼儿的猫,作势就要上前拿。许妈妈胳膊一缩,“你给的消息太少,又没有多大用处,这银子不能白借。”

    田妈妈急不可耐的舔了舔舌头,“明溪那个丫鬟只在归田居院子里头修剪花枝,正房都没资格进,能捎出这些消息已经不错了。你放心,明日我就去内院大厨房寻我那大婶子,求她给你在内厨房谋个差事,那里的消息灵通。”

    “此话当真?”许妈妈心中大喜,若去了内院厨房,主子交代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近水楼台。

    田妈妈拍着胸脯道:“那是我亲婶子,以前还是我把她荐给筱嬷嬷的,她总得还我的恩情。她擅长做汤水,正缺一个打下手的呢,只要我开口,不管是谁,她肯定应了。”

    许妈妈听了,这才松了手,把装着银子的小包袱塞给田妈妈,“若真能去内院大厨房,我再借你二十两。”

    “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田妈妈将包袱揣在怀里,拱肩缩背的出门了。

    一路上,田妈妈抱着捂热的银子偷偷发笑:你们当我是棒槌啊?呵呵,我才不傻呢,你们想要做什么,整个宁园的人都知道!他们不敢要你的银子,我敢!横竖拿了钱,随便给你几条无关紧要的消息,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荐你进内厨房?做梦吧!那地方又不是我婶子点头就能进去的。再说了,万一你进去给伯爷和夫人饭菜里下点什么东西,出了事谁担待?你有侯夫人和五老太太护着,我却是伯府的家奴,可不能背这个黑锅!

    暂且骗你几两银子花花,等开了春,赌局也散了,我就彻底收手,好好当差,夫人看起来很赏识我呢,还愁没有钱赚么……

    田妈妈就这样揣着银子回到了大厨房赌局,下半夜田妈妈手气突转,赢多输少,不仅收回了本钱,而且还赢了二十多两银子!

    正赌在兴头上,虚掩的门突然被踢开,闯进二十来个拿着棍棒绳索的壮丫鬟和粗使婆子,为首穿着黑色斗篷的,正是针线上的大管事周妈妈!

    周妈妈一把大锁将大门反锁了,屋子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叫道:“人赃并获!誰想逃跑,先打十板子!”

    田妈妈看着满桌的银子,顿时瘫倒在地……

    黎明时分,田妈妈再次敲响了许妈妈家的门,许妈妈拖着鞋子开门,“怎么了?又来借——呜。”

    从田妈妈身后闪出两个婆子,一人堵嘴,一人拿着麻绳捆人,那个干脆利落,依旧是周妈妈带队,将许妈妈一家从床上拖起来,用麻核堵了嘴,套上装米的大口袋,抬进了地窖。

    天亮了,睡莲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听周妈妈回昨夜突击搜查赌局的情况。这位周妈妈精明能干,能说会道,还会看眼色,前些日子睡莲宣布管事们一个一个的进去回话时,周妈妈就将外院大厨房开赌局的事情说了,睡莲顺水推舟,将这个任务交给周妈妈查办。

    周妈妈在头一天自报家门时,就说明了自己是永定侯府家生子出身,跟着筱嬷嬷来宁园当差,她查出的结果,总比睡莲的陪房辛嬷嬷出手方便多了。

    “……当场就清点出了三百多两银子,一共有两个管事,七个小管事参与赌局,都说是田妈妈开的赌,她的输赢也最大,奴婢就细审了田妈妈,板子还没上身就交代了,说是那许妈妈一家借的银子。”

    “奴婢心想不对啊,一个奴才出手怎么那么阔绰,足足借给了田妈妈五百多两银子?于是带人搜了许妈妈的房子,一搜吓一跳!床底藏着的匣子装着五百两现银、共计五千两的银票,还有些绝对不是奴才能戴的精致首饰!”

    “此外,还有几包奴婢都不敢认的药粉。”周妈妈低声道:“那许妈妈一家以前在侯府再有脸面,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银子!他们的原主子五老太太是个出了名小气的,怎么可能得了那么多赏赐?奴婢怀疑他们一家子是得了侯夫人的指使,想害您和——。”

    “周妈妈慎言,侯爷和侯夫人对伯爷恩重如山,怎会如此行事?”睡莲板着脸说道:“定是那许妈妈偷了侯府的银子和首饰,诳骗五老太太把他们送到宁园当差,以避祸事。来了宁园,又借着几代世仆的脸面,暗地里诱人赌博放债,以赚取利钱!”

    周妈妈一怔,很快明白过来,先是给自己掌嘴,而后懊悔说道:“奴婢这张破嘴欠收拾了,侯爷侯夫人、五老太太都是好的,就是这许妈妈一家太狡诈了!”

    果然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睡莲满意的点点头,“去录下口供签字画押,证人赃物一个都不能少,别走漏了风声,明日侯府那边的夫人都会来宁园一聚,可别让侯夫人和五老太太难堪了。”

    周妈妈会意,立刻回去办事。添饭来问睡莲:“夫人,那个明溪怎么处置?奴婢担心她会瞎嚷嚷出去。”

    睡莲说道:“今天就送到我的陪嫁田庄里,就说她得了病,怕过了病气,去乡下庄子里养病,等消停些,再远远的卖出去。”

    下午的时候,辛嬷嬷和朱砂带着车马去永定侯府将丁姨娘和雪姨娘接回了桂园,辛嬷嬷按照睡莲之前的吩咐,将房屋和各种摆设事无巨细一一在清单上核对清楚了,两位姨娘签字画押完毕,才回归田居复命。

    辛嬷嬷有些不齿的说道:“……奴婢和朱砂去接两个姨娘,那雪姨娘倒没说什么,早就收拾好了箱笼上马车,丁姨娘却质问奴婢,说怎么不见伯爷和夫人。奴婢气不过,正想斥责她不懂事,伯爷要上朝,夫人要理事,如何得空接?后来想到夫人的嘱咐,奴婢强忍下来,客客气气的请丁姨娘上马车。”

    睡莲颔首道:“你做的很好了,丁姨娘这个直性子其实更好对付,雪姨娘城府深,以后更要小心些。”

    辛嬷嬷说道:“她们两个都带着惯常用的丫鬟婆子,桂园只缺看门和洒扫一共五个人,奴婢等姨娘们收拾停当了,再领五个人送过去磕头。”

    “照你说的办罢。”

    次日,宁园大宴宾客,请永定侯府亲戚赏园。许三郎这天沐休,在外院招呼男客,睡莲在内院和一群夫人老夫人过招。除了刚刚诊出身孕的王素儿和推病的二老太太,侯府女眷悉数到场。

    燕京最好的戏班子唱着一出热闹捧腹的《跪池》,美酒佳肴无可挑剔,连女主人睡莲的笑容都那么热情真诚。

    果不其然,在宴会正酣时,唯一的长辈五老太太摆起了嫡出婶娘的款,尖着嗓子问:“三郎媳妇,你是个贤良的,早早的就接了两个姨娘回府,丝毫没有拈酸吃醋;可你别怪我说你,你也太不能容人,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了!”

    五老太太此话一出,满座皆惊,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看着睡莲的反应。

    睡莲淡淡笑道:“五老太太说的哪一出?还请明示。”

    五老太太道:“我体恤你当家辛苦,送你一房人家当做臂膀,怎么人在你的宁园大半年,都没个差事?长者赐,不可辞,你怎么把我送的人撩在一边不管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若瞧不上,我今天就把他们领回去!”

    睡莲为难道:“五老太太,并非我不想要,而是——唉,您就别问了,咱们今天好好乐一乐,别提这个了。”

    五老太太那里肯依?!硬逼着睡莲表态,要么给人,要么安排事情做。

    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不给你留脸面!睡莲笑容一收,示意戏班子和伺候的丫鬟全部退下,只剩下两桌大小主子。

    睡莲说道:“您送的那一家人,以前筱嬷嬷怕委屈了他们,不敢随便安排差事,每月按照管事的份例发月钱粮食养着,换季做新衣服也没漏下他们。我刚当家十来天,心想等到开年安排他们一家去采买上,可是——唉,没想到这家居然干起了放债的勾当,屋里的巨额财物不清不楚,首饰加上银票快要过六千两银子了。”

    众人皆吸了一口凉气,六千两银子,足够置办侯府一个庶女的嫁妆了!一户家奴那里来的那么多银子?!

    五老太太脸色一白,她只是帮着侯夫人塞人,根本不知这户人家的底细,六千两银子啊,这摆明了来历不明,居心叵测啊!

    她狠狠朝着永定侯夫人看去:又把我当枪使!还要我背黑锅!

    永定侯夫人根本不理会五老太太刀子般的目光,而是同情的看着睡莲,还安慰道:“三悌妇啊,你千万别怪你五婶娘送错人家,这人心隔肚皮的,她也是替你们两口子操心,想送个帮手给你们,却没想这户人是贼,偷了侯府这些年,现在还要偷宁园的物件。”

    睡莲忙说道:“都是一家人,怎么会怪罪呢,一点点小事而已,人和财物都锁起来了,原本我和三郎是打算过了年和五老太太说这事的,今日五老太太既然提起来了,咱们把话说开就好,免得被一户下人离间了我们亲戚间的情分。”

    永定侯夫人笑着端起面前的酒杯道:“正是正是,今天是答谢宴,可别变成告罪宴了,来来来,我们满饮此杯,此事就此揭过。”

    侯夫人发话,在座各位谁敢不从?个个都举杯饮下。

    睡莲举杯时,看着永定侯夫人掩耳盗铃,看着在座的夫人小姐装糊涂,心中冷冷一笑。

    宴会完毕,睡莲亲自将客人送到二门,礼仪无可挑剔。晚间归田居两口子说着话,许三郎兴奋说道:“药老三那件事已经查清楚了,呵呵,还牵出了好几桩相同的案子!原来被傅家药铺坑掉的外地药商不止一个,都是先欠账,数额巨大后,再栽赃假药材,诬告药商,傅家借此赢得暴利,等我把这几家药商查齐全了,到时候一举将傅家告倒!这是大哥大嫂过的最后一个安稳年了……”

    很快就是除夕,大年初一大朝会上,承平帝宣布了两件大事:第一,立魏王为太子,第二,为庆贺太后千秋,今春开立恩科取士。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第六卷“嫁杏有期”完结,明日开始第七卷“平步青云”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20:16:17
192、赵王不服困兽犹斗,遇险情夫人救伯爷


    承平三十六年,是后世经常被提起的一年,尤其是天下读书人。

    这一年正月初一大朝会上,承平帝宣布册封魏王为太子,因今年五月初七是太后七十大寿千秋节,特开设恩科取士。

    官方的消息从各路驿站传出,穿越沙漠,海路,按照惯例,大燕国太子册封,万国皆来朝贺。几个比较近的附属国的使者,如高丽、扶桑等在正月底就抵达燕京,主管外交的鸿胪寺忙开了锅,姚知芳的父亲姚大人是鸿胪寺右少卿,据说连续好几天都没回家。

    二月初九恩科开考,来自全国各地的举人共计四百余人拎着考篮参加考试,搜身过后,进入各个独立的考棚,里面备有炭火、蜡烛、食物、马桶等物,他们将在这个地方坐上三天三夜,用多年的苦读,酝酿一篇决定他们命运的文章。

    明远楼上响起鼓声,考试开始。

    谁也不曾想到,决定他们命运的,不是文章,也不是考官,更不是皇上,而是――火!一场大火!(明朝天顺七年,贡院大火,烧死举人九十余人)

    到了半夜,不知是那个举人实在太困了,伏案睡觉,失了火,那时贡院考棚是用木板搭建而成,燕京春天大风不断,风助火势,狰狞的朝着文弱书生们扑去!(注1)

    由于考生入考棚后,后面跟着的差役就要锁上一排排号房,所以火势变大后,里头的考生即便是跳出了考棚,也要被号房这道门生生锁在里头烧死!

    贡院失火并不是头一回,所以号房常备着盛满水的大水缸,可是杯水车薪,贡院成为一片火海!

    天亮贡院大火终于扑灭了,重新清点人数,九十六个举人丧身火海,一百余人受伤,其他举人惊魂未定。

    这场惨剧震惊大燕国,给四月太子册封典礼蒙上一层阴影。

    恰好钦天监观天象,说两龙即将齐聚燕京,龙气太盛,故天有异象,视为不详。得出结果是:两龙不得相见,魏王四月册封太子之后,应该即刻去镇守故都南京,承平帝准奏。(舟借用了明朝祖制,太子镇守南京)

    承平帝下诏安抚死伤者家属,因绝大部分烧死的举人尸骨已经很难辨认其姓名,赐每人一口棺材,一起安葬在朝阳门外,刻命丧贡院举人们的姓名籍贯于碑上,承平帝亲笔题名“天下英才之墓”,也称举人墓。

    “天下英才之墓”修成之日,承平帝宣布在三月十二重开恩科,由于贡院正在修缮,考试地点改在了国子监。

    次日,魏王上奏,说愿意倾其所有,重修贡院,还建议将以前的木制号房和考棚改为防火的砖瓦结构,皇上准奏,赞扬魏王贤德。

    为筹备重修贡院的银子,魏王妃削减了魏王府一半下人,每餐肉食不过两种,穿戴首饰不过三样,还亲手给丈夫和儿子裁剪衣裳鞋袜,勤俭持家,世人皆赞魏王妃贤惠。

    都察院左都御史上奏,说魏王即将册封太子,按照两龙不得相见的规则,太子要去镇守南京。但为了稳固朝纲,成年的皇子应该马上去封地就藩!

    承平帝现在有两个成年的皇子,一个是平定伪帝之乱的赵王,另一个是伪帝的同胞弟弟楚王,楚王小时候一场高烧之后变得痴傻,早就从储位之争退出了,承平帝怜惜这个痴傻的儿子,由慧妃养在皇宫中,至今都没有开府单过。

    所以左都御史的奏本看似是说所有的成年皇子,实则只针对一个人――赵王。

    左都御使的奏本出来之后,陆续有言官和保守派大臣上书附议。承平帝准奏,命赵王去封地江西南昌就藩。

    赵王和赵王妃去太后的慈宁宫日夜哭泣,说再也不能在太后跟前尽孝了。太后深受感动,请求皇上看在赵王妃身怀六甲,行动不便的份上,暂缓一年,等赵王妃生下孩子,再陪自己过完七十大寿,把身体调养好了,再去南昌就藩。

    谁也不能和“孝”字作对,皇上也不例外,承平帝答应了。

    承平三月初一,燕京西城张府。

    这天是张府大少爷洗三的日子,收生婆婆将槐条和艾草熬制的一铜盆热水摆在临窗大炕上,来观礼的女客们,包括颜家的几位姑奶奶按照长幼序齿一个个的往里头添上一勺清水,一些小礼物,称为“添盆”。

    轮到怡莲了,她添了一勺清水,将一把枣子模样的金子搁在盆里,按照习惯,添盆之物都归主持洗三仪式的生婆婆所有,所以收生婆婆乐呵呵的唱赞词道:“添流水,聪明伶俐,早(枣)儿立子。”

    怡莲抚摸着尚为平坦的小腹,微微一笑,若果真能得个儿子就好了。

    睡莲也添了盆,那收生婆婆解开新生儿的襁褓,开始给婴儿洗澡。

    睡莲看见小猫崽子般瘦弱的小外甥,暗暗叹道,毕竟早产了一个多月,比起白哥儿那种足月而生的孩子要小了许多,那小胳膊小腿就像纸糊上去似的,看的睡莲心惊肉跳。

    青莲之所以早产,是因为丈夫张大公子和颜府八爷宁佑一起,都参加今年恩科!自然也遭遇了这次惨绝人寰的火灾!

    青莲受惊了,加上之前操办公公张大人的婚事,有些受累,双面夹击之下,青莲早产,生下一个不到五斤的儿子。

    好在张大公子和宁佑所在的号房离火灾起始地点比较远,差役们还来得及掏钥匙打开门锁,没有烧到他们,可是火灾混乱之中起了踩踏事故,宁佑比较幸运,因体会到三年前逃亡的艰辛,百无一用是书生,之后他跟着九老太爷学了些功夫在身,腿脚力气比一般举人好的多,跑的快,只受了些皮外伤。

    张大公子则没有那么幸运了,他被人流推倒在地,左手被踩伤,伤了经脉,索性他习惯右手写

    字,便忍着左手疼痛,报了三月十二日在国子监的恩科,今天长子洗三之日,他还关在书房读书。

    为了纪念这次贡院死里逃生,张大公子给长子取名叫做张贡,小名贡哥儿。

    贡哥儿从温暖的襁褓里出来,身上皮肉红皱皱的,像个小皮猴。一放进盛着热水的铜盆,他就挥舞着纸糊般的小胳膊小腿哇哇哭起来。

    众人听到贡哥儿洪亮的哭声,心下稍定,这孩子虽然瘦弱,但是哭声和蹦Q的腿脚有力,应该是好养活的。

    收生婆婆一边给婴儿清洗,一边唱着赞词“先洗头,做王侯;洗洗蛋,做知县,洗洗沟,做知州……”

    观完洗三礼,张家的亲戚们围着贡哥儿争先说着吉祥话,品莲、怡莲、睡莲去看坐月子的青莲。

    青莲脸色有些苍白,下巴尖尖的,很难想象是个刚生产的产妇,好在精神看起来不错,生了儿子,她的地位就更巩固了。

    见娘家三个姐妹都来了,青莲眼睛一亮,她向服侍的丫鬟婆子们使了个眼色,众人默然退下,品莲、怡莲、睡莲坐在炕前的黄花梨圈椅上喝茶。

    品莲最长,她先开口问道:“我们都是亲姐妹,四妹妹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坐着月子呢,别太伤神。”

    青莲梳着圆髻,额头戴着家常灰鼠皮昭君套,背后塞了几个弹墨引枕,腿上盖着北疆产的羊毛毯子。

    “那我就不拐弯子了。”青莲坐在炕上对三个姐妹欠了欠身,说道:“你们都知道,我公公是江西九江知府,去年冬天回京述职,本来是打算带着新娶的婆婆回九江续任的,可是现在江西南昌府成为赵王的藩地,毗邻九江府,恐怕以后那里不太平。”

    “公公是个求稳的,怕将来――唉,现在四处托人换个地方做官,哪怕偏远一点都不要紧,可仓促之间很难找到空缺,所以――,还请姐妹们帮帮忙。”

    三个莲都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青莲的意思:其实就是怕赵王就藩后不服气,在南昌频频小动作,甚至造反,第一个倒霉的肯定就是邻居九江府,张大人不敢待着这个烫手山芋上,想换个地方做官,趋利谈不上,避害而已。

    现在都求到儿媳妇头上来了,可见张大人这些天四处碰壁,实乃无奈之举。张大人新娶了小娇妻,还抱了大孙子贡哥儿,实在不想当赵王的炮灰!

    品莲听了,心中苦笑,她那里来的本事帮青莲呢,有这个能力的,只能是怡莲和睡莲,青莲这么说,其实是给自己面子而已。

    不过,品莲还是说道:“四妹妹放心,回去我和相公说说,看能不能找我公公帮忙。”

    游大少的父亲是驸马爷,榜眼出身,目前在礼部做侍郎。

    青莲性子强,出嫁这几年,无论多么艰辛,都从未向娘家和姐妹们开口,如今坐着月子开口求助,怡莲和睡莲自是慎重答应了,说必定鼎力帮忙。

    洗三宴会过后,品莲坐着自家马车回家,泰宁侯陈灏和顺平伯许三郎则亲自来接妻子回家,恰好在二门外碰到,寒暄了几句,然后都不说话,两人毫无共同语言。

    陈灏小心翼翼的扶着妻子上马车,然后对许三郎顿首示意,先走了。

    许三郎示威似的,几乎是半搂半抱着睡莲上了马车,坐上马车后,睡莲红着脸推开许三郎,“以后别这样了,姐妹们都笑话我呢。”

    “那里是笑话?是嫉妒吧!”许三郎不以为意道。

    相处了快四个月,睡莲深知许三郎禀性,不再与他争执,懒懒的歪在熏笼上打瞌睡。

    “你这几日是怎么了?像条冬眠的睡蛇似的,走到那趟到那。”许三郎将睡莲从熏笼上拖起来,搂在怀里,一双大手则抚摸着睡莲的小腹,低声道:“不会是有了吧?”

    睡莲眼里闪出一抹失望的情绪,说道:“不可能,上个月小日子还是来了。”

    许三郎明知如此,心里还是有些失落,明明自己播种那么勤奋,睡莲身体也很好,怎么还没怀上呢?

    “是不是生病了?找个太医看看吧。”许三郎觉得睡莲唇色不如以前鲜艳红润,隐隐有些担心。

    睡莲摇头道:“我没事的,可能是最近事太多,八哥哥和四姐夫在贡院死里逃生,四姐姐早产,所以心里有些不安稳。”

    “嗯,对了。”睡莲提了提精神,将青莲为公公换个官职的请求说了,“……你若是能帮忙找个门路,不拘什么地方都成。我四姐姐命苦,稍微过几天顺心日子,就又有一堆麻烦找上门来。”

    许三郎想了想,说道:“赵王做的太绝了,机关算尽。本来因伪帝之乱,他得了不少民心和底层读书人的敬仰,如今借着太后的威名将就藩时间一拖再拖,搞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张大人这种地方官员都这么警醒,赵王掩耳盗铃的丑态,恐怕全国都要知道了。”

    睡莲点头道:“虽然现在皇上碍于孝道,允许赵王明年再去江西南昌府就藩,可圣心恐怕更偏向魏王了罢?”

    许三郎狡黠一笑,说道:“哎呀,这是皇上的家事,咱们管不着。不过我若有这样不听话的儿子,早一脚踢出门了,睡莲啊,以后生了儿子,我们一定好好教――。”

    夫妻俩正说笑着,突然外头一阵喧闹,马车蓦地停下,睡莲若没有许三郎,早就一头撞在车门上了!

    外头护卫高声叫道:“有刺客!”

    许三郎目光一凛,迅速从座位底下抽出两副盔甲,先给睡莲套上一副,然后才给自己套上,宝剑出鞘,“待在里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许三郎奔出马车车厢,睡莲听到外头兵戈四起,恍惚身在战场!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兵戈之声终于停歇了,车轮滚动,出了这个杀戮的小巷。

    许三郎打开马车们,身上脸上还有血迹,说道:“我没事,你――?!”

    睡莲面无表情的看着许三郎,双手举着燧发枪,砰的一声,枪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睡莲干掉的不是三郎。

    关于贡院着火,舟用的明朝资料。

    “贡院的“锁院贡试”最怕着火,而着火的事件却经常发生,因此院内有很多大缸盛水以备救火。但杯水车薪,实是虚设。贡院着火的事件很多,如在明正统三年(1438年)的秋试,首试的头一天,就着了大火。最严重的一次,是明天顺七年(1463年),春试的第一天夜晚,考场着火,烧死了九十多个考生。明英宗给死者每人一口棺材,埋葬在朝阳门外的空地,并立碑“天下英才之墓”,人们称为举人冢。贡院屡屡失火,不得不改建,明万历年间的大学士张居正上疏皇帝,于是贡院改木板房为以砖瓦结构为主的建筑。使防火性能加强。”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20:16:33
193、有惊无险夫妻脱困,宋太医妙手诊喜脉


    枪响了,中枪的却不是自己,许三郎猛一回头,看见赶车的车夫手握匕首,虽然气绝,但还是直挺挺的站在身后,匕首上还冒着一股不寒而栗的黑气,定是淬过剧毒的。

    车夫的眉心被燧发枪铅弹击穿,殷红的血液直流下鼻梁,一滴一滴的,落在前襟上。

    护卫队长筱二郎挥刀一记平斩,切断了车夫握着匕首的胳膊,哐当一声,跌落在石板路上,尸体也随之倒下。

    筱二郎单膝跪地道:“属下失察!不知马夫已被人收买,伺机行凶!请大人责罚!”

    许三郎眼里戾气爆棚,怒吼道:“五十军棍先搁在着,查不出幕后真凶,老子亲手动手把你打成血浆糊!”

    哗啦啦二十个骑兵护卫将马车围成一团,缓缓裹挟前行,看谁都觉得像刺客。

    此时正值下午,路边行人看见这些人身上和刀剑上的血腥,纷纷逃跑避让,闻讯而来的西城兵马司人马已经赶到,许三郎对筱二郎点点头,“把尸体和行刺的匕首看好,和西城兵马司一起清理巷子的尸体,我先送夫人回宁园。”

    许三郎回到马车内,见睡莲正熟练的往燧发枪里装填火药和铅弹,心中顿时百感交集,活了三十多年,居然被一个女人救了,这个女人还是自己老婆――真够丢人的,自己一个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的大将,却差点连老婆都保护不了。

    睡莲装弹完毕,抬头见许三郎怔怔的看着自己,便取了手帕,沾了沾茶杯里的残茶,站起来擦去他脸上飞溅的血迹,淡淡道:“还好不是你的血。”

    许三郎夺过睡莲的帕子,自己胡乱在脸上抹了抹,然后看着睡莲右手已然紧握的燧发枪,很艰难的问道:“我仇家多,现在又身处**漩涡,你――你嫁给我之后,是不是从来没有感觉到安全?”

    睡莲一愣,先是摇头,而后点头道:“我不到三岁丧母,自打懂事起,就从来就没有觉得安全过。我被自己的奶娘设计害过;继母视我为眼中钉,她对我的恨意,不比永定侯夫人对你的恨意弱多少,真是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我还被七**徐汐迷晕过,若不是你出手相救,顺平伯夫人肯定就是不我了;在嫁给你以前,我就随身带着知芳送的燧发枪,这柄枪在伪帝之乱时的逃亡路上,救了我们一行人的性命。”

    “保护自己对我来说,已经像呼吸一样自然了。现在嫁了你,我也保持着这个习惯,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而是这个世道真的不太平,我虽女流,但也想好好保住自己和家人。”

    许三郎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护犊子般抱着睡莲不肯撒手,快要到积水潭宁园时,他长叹一声,苦笑道:“向皇上请旨娶了你,我本以为自己就像戏文话本一样英雄救美,没曾想,却是美人救英雄。方才若不是你开枪,筱二郎的刀砍中车夫时,我已经中毒身亡了。”

    废话,刀再快,也不如子弹的速度。

    睡莲仰手抚摸着许三郎坚毅的下巴,这时候三郎的面部表情可以用两个字形容,那就是――忧愁。

    没错,就是忧愁,这种表情和许三郎极不相配,就像葛优葛大爷对酒当歌,感叹孤单寂寞冷似的。

    睡莲安慰道:“其实你是个很警觉的人,只是当时你心急了,想看看我有没有被吓到,所谓关心则乱,一时松懈,被车夫找了空子暗算。”

    这话说的好听,许三郎总算找回了男人的自尊,忧愁之色消弭无形,他揉了揉睡莲的嘴唇,手上淡淡血腥的味道刺激得睡莲直反胃。

    “做什么呢?”睡莲侧脸避开。

    许三郎道:“你唇色不对头啊,以前不用擦胭脂都像玫瑰花似的娇艳,这几天唇色淡淡的,揉一揉才有点血色,这样下去可不成。”

    许三郎敲了敲板壁,对护卫说道:“拿我的帖子,去请宋太医来伯府为夫人诊脉。”

    宋太医是太医院院判,医药国手,曾经是睡莲祖父的学生,后屡次春闱不中,就操起了祖业,九年前睡莲**晕倒时,颜老太太请的就是这位太医开的方子,后来睡莲但凡有什么不适,颜家都是请这位宋太医诊脉。

    回到宁园,伯府的下人们都被侍卫和许三郎身上的血迹吓到了,当许三郎抱着睡莲进屋时,辛嬷嬷等人更是急的都要落泪。

    “我们遇到了刺客,好在都没事,你们不用担心。”睡莲说道。

    许三郎板着脸道:“把权嬷嬷叫来,我请她这个宫廷司药女官好吃好喝的供在宁园,不是养祖宗的。夫人脸色不好,连我这么粗心的觉得不对,她怎么还瞧不出来?”

    辛嬷嬷从未瞧见伯爷这么大的火气,心里也有愧色,她也觉得夫人不太对,以为是忧心贡院火灾和四姑奶奶早产所至,就没有――再说了,夫人上个月小日子如期造访,肯定不是……

    “慢着。”睡莲叫停辛嬷嬷,说道:“客客气气去请,权嬷嬷是负责我和伯爷的饮食安全,整日和药材和食材打交道,不是天天见到我,怎能怪她?”

    “都说在其位谋其政,权嬷嬷又不是大夫。”睡莲又央求许三郎道:“权嬷嬷是我七婶娘帮着请来的,看来我婶娘的份上,你别责怪她。”

    许三郎脸色缓了缓,说道:“虽说如此,也要敲打些才好,我就是觉得你这些天不对劲。”

    睡莲心想,许三郎对权嬷嬷发作,估计是受了刚才被车夫背叛的刺激,这个车夫也是军人,跟随他去西北打过鞑靼,也一起在西南北越征战,三郎十分信任他,蓦地被亲信背叛,他现在对周围的人都起了疑心,权嬷嬷恰好撞在枪口上了。

    正思忖着,权嬷嬷来了,她梳着燕尾髻,插着简单的素银簪,穿着天青色竖领对襟褙子,宝蓝色马面裙,竖领上有两颗精致的宫廷内造白玉花形扣,显示出她的荣耀和尊贵。

    “伯爷,夫人。”权嬷嬷敛衽行礼,感觉到气氛紧张,她施了一礼后,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许三郎忿忿说道:“夫人这几日身体不适,你给夫人把把脉。”

    权嬷嬷说道:“我是以前在宫廷做司药女官,管理药材和药方,但只给普通宫女和宦官瞧过病开过方子,贵人们都是太医问诊,我只负责配药和药方存档。夫人觉得贵体不适,最好请太医来把脉问诊。我这等微末本事,不敢给夫人把脉。”

    权嬷嬷在宫里混了这些年,谨慎是第一要务,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插手份外的事,简直就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嘛。她来伯府才三个月,人生地不成熟,只敢保证伯爷和夫人的饮食安全,其他的一概不敢管,也不能能管,

    碰了个软钉子,许三郎脸上不好看,睡莲正待开解几句,外头添饭进来说:“宋太医来了。”

    宋太医住在西城,今日恰好没在太医院当值,听说顺平伯夫妇遇刺,他提起药箱和许三郎的侍卫共乘一骑往宁园狂奔而来,所以睡莲三叔前脚到家,宋太医后脚就跟来了。

    宋太医是经常出入颜府的,辛嬷嬷等人都知道他看病的习惯――望闻问切一个都不能省,必须见到本人,观气色舌苔才下定论,所以并没有放下幔帐,给宋太医奉茶后,纷纷退下,不打扰太医诊脉,只有权嬷嬷和许三郎留下。

    宋太医喝了半盅茶,用温水洗完双手,这才给睡莲诊脉,诊完左右手,看了舌苔,甚至连眼皮都

    翻开看过了,还是不说话,又诊了一把脉,才摸着小山羊胡子,笃定说道:“夫人是有喜了,不到两个月,喜脉有些弱,但还是摸得出来。”

    睡莲和许三郎如晴天霹雳般呆住了,睡莲喃喃道:“可是――可是我上个月来过小日子,怎么会……”

    “这个嘛。”宋太医瞥了瞥站在一旁的权嬷嬷,“权司药是妇科圣手,您来解释吧。”

    在宫廷宋太医开药方,权嬷嬷管理药方,配备药材,也算是老熟人了。

    权嬷嬷微微有些惊讶,很快镇定下来,解释道:“一般妇人有孕后,癸水停止,生产后重新开始月潮,可也有很少一些妇人有孕后也按照日期来癸水,医书上称为激经,很罕见,一般两三个月后停止(注1)。”

    “夫人。”权嬷嬷走到塌边,对睡莲低声耳语道:“夫人上月来癸水时,颜色是不是褐色?而且经期很短,只有一到两天?”

    睡莲回想了一会,点头道:“正是。”

    权嬷嬷对宋太医说道:“如此看来,夫人确实有孕了。”

    许三郎坐在塌边,继续保持着双拳紧握,眼球突出,嘴唇微张的状态,像是被雷劈的休克了似的,一言不发。

    睡莲觉得内心涌起了一股奇怪而又强大无比的力量,脊背从身后引枕上弹起,快速反应过来,连连追问道:“激经对孩子有没有影响?要不要吃安胎药?以后衣食住行有没有什么避讳?”

    睡莲十岁起就是宋太医诊脉,加上又有颜太傅师徒的情分,两人医患关系很好,见当初的小女孩就要做母亲了,宋太医也很高兴,笑道:“夫人身体很好,脉象有力,不用吃安胎药,也不宜多进补。老夫每隔五日过来请一次脉,按照情况开方子。有权司药照看,夫人放心养胎便是。”

    权嬷嬷将辛嬷嬷等人叫进来,告知睡莲有孕的事,最后说道:“夫人的饭食交由我调理,从即日起,夫人按照我拟定的菜单食用,一应点心茶水也是如此,切莫擅自做主。”

    辛嬷嬷等人喜不可支的向睡莲到喜,睡莲兴奋的抚摸着平坦的小腹,命人倍厚礼答谢宋太医,刚刚被刺的惊恐早就跑到脑后去了。

    权嬷嬷则开始对睡莲卧室书房等进行地毯式抽查,排除一切可能有危险的物件,把四个添指使的团团转,“……那个熏炉搬走,以后宁园所有的房间都不准熏香;一应盆栽花草必须经过我的勘验才能搬进来摆放;所有悬挂的东西,除了字画,全部都收起来;房子要时常保持通风干爽,但不能吹着夫人……。”

    正当所有的人都沉浸在喜悦中忙起来时,许三郎猛地从榻上站起来,“我要当爹了?我没听错吧?你――你来重复一次。”

    许三郎指着权嬷嬷,眼神一半是激动,一半是不可置信,纠结的紧,权嬷嬷哭笑不得说道:“夫人有孕,不到两个月。”

    “可是夫人明明上个月来过癸水,这是怎么回事?”许三郎问道。

    权嬷嬷大窘,原来伯爷听到夫人有孕时已经入神了,后来的对话都没有听见。权嬷嬷只得将激经又解释了一遍。

    许三郎听了,发疯似的仰天长啸道:“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又扑到榻前握着睡莲的手道:“我们就要有孩子了!”

    担心捏坏了睡莲,许三郎猛地松了手,又怕睡莲长了翅膀飞了,许三郎又握起睡莲的手,想了想,空出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摸睡莲的小腹,刚触碰肚皮,许三郎就像触电似的闪开。

    反复三次后,许三郎到底不敢摸,猛地又站起,问辛嬷嬷等人:“宋太医人呢?怎么没开药就走了?”

    辛嬷嬷等人无语了,说道:“宋太医告辞了,说夫人没事,不需要吃药。”

    许三郎急道:“怎么走了?不行!马上把人叫回来!我有事问他!”

    这个――不太好吧?好歹人家是堂堂太医院院判大人,一言九鼎,说了没事,您又叫人家回来,这个很伤自尊的。

    睡莲挥手示意添炭过来,低声说道:“赶紧把宋太医叫回来,不为瞧我――伯爷这个疯癫的样子,看起来不对啊。”

    添炭见许三郎围着屋子团团转,口里不停念叨着:“不行不行,赶紧把傅家解决掉,免得闹什么幺蛾子,刚才的刺客幕后指使是谁?赵王?侯爷?还是鞑靼人?太医太医――宋太医怎么还没来?!”

    添炭看着许三郎疯癫的模样,慎重点点头道:“夫人说的是,伯爷需要好好看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这是添炭同学第一次开口说话,O(∩_∩)O~,以后她每次开口,效果都还不错。

    关于激经一说,舟是通过一个朋友知道的,她怀孕2个月,每月都来月经,不知道自己怀孕,还去做户外拓展训练!差点把孩子折腾没了。

    正常情况下,女性怀孕后,卵巢会分泌大量的孕激素、雌激素等,以促进子宫内膜增厚,从而为受精卵的着床、生长提供一个肥沃的“土壤”。这时,由于女性体内的雌激素、孕激素水平持续增高,子宫内膜也就不再脱落了,女性也就不会再来月经。然而,由于个体差异等原因,有些女性怀孕后卵巢分泌的性激素尤其是孕激素水平比较低,导致一小部分子宫内膜继续脱落,因此这部分女性怀孕后依然会来月经,只是月经量要比正常时期少很多。直到妊娠三个月后,胎盘形成了,并且开始代替卵巢分泌性激素,使得女性体内的雌激素、孕激素维持在一个比较高的水平,这时子宫内膜不再脱落,月经也就不再来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20:17:01
194、娘家人群议嫌疑犯,顺平伯宿敌始现身


    宋太医刚出了宁园,又被人请了回去,看另一个病人——顺平伯许三郎。

    宋太医一摸脉象,唬了一跳,赶紧打开药箱给许三郎施针,并写了药方命人即刻抓药煎给许三郎服用。

    到了晚饭时分,宋太医见许三郎目光清明,而且脉象平稳了,方告辞离开。

    可在不知真相的围观群众看来,宋太医匆忙来宁园,直到晚饭时才离开,再联想起下午顺平伯的马车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刺客围追堵截,西城一条巷子里尸横遍野,便理所当然的以为顺平伯夫妇被刺,而且受伤严重——若不然,太医为何在宁园待那么长时间?

    第一个知道消息的当然是永定侯夫妇了——敌人往往最了解对方,侯府在宁园周围埋伏的眼线也不少,听到这个“大快人心”的消息,永定侯夫妇恨不得即刻去祠堂烧高香拜祖宗!佛祖观音大士太上老君圣母玛利亚再上,宁园最好今晚就敲响云板报丧!

    最悬心的是睡莲的娘家颜府,听宁佑吞吞吐吐说十妹妹和妹夫被刺,柳氏正在给白哥儿做一件开裆裤,手一抖,拇指顿时戳了个血洞!

    颜府当家人九老太爷坐不住了,要去宁园看看,九老夫人沈氏惊慌失措呜呜直哭,九老太爷只得带着闺女琪莲一起去,宁嗣和慧莲随行。

    一进宁园,颜家人便觉得不对劲,怎么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这府里的下人还喜气洋洋的?!

    刚刚喝完汤药的许三郎亲自迎出来,走路都带飘的,一见九老太爷就弯腰长长一辑,“让老太爷忧心了,本打算派人去颜府报平安,顺便报喜的。”

    九老太爷和宁嗣愣在原地,被人刺杀还是喜事么……?

    归田居,琪莲和慧莲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子药味,心叫不好,莫非——?

    但看见坐在炕上抱着一盏火腿粥吃的正香的睡莲,琪莲和慧莲惊讶的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辛嬷嬷请两位小姐往绣墩上坐了,喜笑颜看道:“夫人有孕啦,今年腊月,两位小姐就能抱小外

    甥了呢。”

    琪莲先反应过来,呐呐道:“可是,这药味——?”

    辛嬷嬷垂首不敢说,睡莲笑道:“都是自家人,我也不怕你们笑话了——这是你们姐夫喝的安神汤,听说我有了身孕,他高兴得疯疯癫癫的,我只得请宋太医回来给他施针开药呢。”

    一惊一喜,两姐妹唏嘘不已,慧莲看着睡莲眉眼间含嗔带笑,似羞怯、似欣慰的风情,心想十姐夫定是极疼她的吧,从小她就是个有本事的,明明身处逆境,却总是能化险为夷,会做事,也会做人。如今嫁给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却在这么短的时间牢牢抓住了丈夫的心。顺平伯野马般放荡不羁的人,居然会为了她有孕而高兴的癫狂。将来自己的相公,能够有十姐夫一半好,就足够了……

    琪莲眉头忧色依旧,说道:“听说你和姐夫遭遇刺客,吓得我母亲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了,七房也都担心的紧,在府里等我们的消息。九姐姐,那刺客是真的么?幕后主使会是谁呢姐姐和姐夫一定要小心些。”

    睡莲平静说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们姐夫本来就是在刀口上求富贵的人,虽说圣眷在身,但明刀暗箭也是终年不断,好在你姐夫身边的护卫都是百经沙场的,说起来今天也极为凶险,他们还是击退刺客保护我们回宁园。你们回去告诉婶娘她们,这里是京城地界,在权贵云集的西城发生刺杀朝廷重臣这种事情,皇上肯定会查清真相,西城那边现在已经戒严了,揪出幕后黑手也是迟早的事情,不用担心我。”

    正说着话,外头添衣进来说道:“夫人,刚才宫里派两位公公传皇上口谕,命伯爷即刻进宫面圣。还有,跟着两位公公来了约一百锦衣卫,五十位护送伯爷去皇宫,剩下的都守在门口。九老太爷和十爷在外头等两位小姐一起回去。”

    锦衣卫都来了?慧莲和琪莲忙站起来告辞,睡莲又嘱咐她们回去好好安慰家里人。

    颜府的马车刚出了西角门,就听见外头魏大舅母洪亮的声音:“……顺平伯夫人是我外甥女,怎么连我都不让进?各位军爷行行好,我家老太太都急病了,我不能就这样回去。”

    慧莲和琪莲在马车对视一眼,命一个小丫鬟下去给魏大舅母捎了一句话,魏大舅母听了,二话没说上了马车,跟着九老太爷回颜府。

    什刹海,颜府。

    当“探病”的几个人带来九姑奶奶和姑爷都安然无恙、睡莲有孕有孕的消息,魏大舅母双手合十直念佛,“外甥女就是我们老太太的命根子啊,阿弥陀佛,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宁珂说道:“皇上派了锦衣卫保护宁园,估摸这个刺杀事件西城兵马司管不了,已经归锦衣卫查案了。”

    宁佑愤然道:“光天化日之下刺杀朝廷重臣,无论背后黑手是谁,这都是死罪。”

    众人皆以为然,睡莲夫妇虽然逃过此劫,但幕后真凶一天揪不出来,危险就一直存在,何况现在睡莲又有了身孕,万一……?

    想到这里,众人脸上的喜色荡然无存。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七姑爷泰宁侯陈灏说道:“今天下午在张府观完外甥的洗三礼,九姨妹是和我夫人一道出门,我们先走,九姨妹和九妹夫随后出发。”

    “我记得九妹夫来接九姨妹时,身边跟着十个护卫,九姨妹的马车旁边守着二十护卫,如果刺客的目标只是顺平伯,为何不在九妹夫来接的路上设伏动手?那个时候九妹夫只有十个护卫保护,应该更容易得手才是。九妹夫陪着九姨妹上了马车,护卫合在一起就是三十人。”

    “所以说,刺客的目标不仅仅是顺平伯一个,他们宁可冒更大的风险,也要把九姨妹害死。”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柳氏脸色一变,喃喃道:“是不是某人提前知道九姑奶奶有孕,打算一起斩草除根,一尸两命?!”

    柳氏嘴里说的是“某人”,实际上在座的各位都清楚“某人”指的是谁。

    许三郎,还有睡莲肚子里的孩子同时能威胁到谁的利益?——只有一群人,那就是永定侯夫妇一家人!

    “若果真如此,这家人心肠也太毒辣了!当我们颜家好欺负么?!”宁佑刚刚从贡院死里逃生,比颜家众人多了份血性。

    陈灏缓缓摇头道:“此事应该没有这么简单,九妹夫和永定侯夫妇的三十多年的恩怨,整个燕京皆知,也不排除幕后黑手利用宁园和永定侯府的恩怨转移视线,栽赃给永定侯府。”

    柳氏赞同的点头说道:“侯爷说的有理。永定侯的嫡长女贤嫔娘娘现在颇得太后喜爱,还将自幼养在膝下的皇女写在了贤嫔名下。只要永定侯夫妇还有一线希望给嫡长子请封世子,他应该不会出此下策。”

    众人心绪起伏不定,听陈灏和柳氏的分析,都觉得无不道理,八夫人宋氏敬佩的看着婆婆,虽身处深宅大院,婆婆的见识远胜过寻常妇人。

    九老太爷最后拍案说道:“皇上已经将此案给了锦衣卫彻查,我们在家里种种猜测恐怕不妥,大家冷静,等锦衣卫的人散去了,我们经常去宁园看他们,侯府也不敢做的太过。”

    与此同时,西城永定侯府。

    一个体面的管事妈妈回道:“……奴婢说明了身份,还把侯府的帖子给守在门口的锦衣卫瞧了,可就是不让进,奴婢也没见有下人从里头出来,整个宁园围得铁桶似的,消息进不去,也出不来,根本不知道三爷和三夫人怎么样了。”

    永定侯夫人冷笑道:“蠢货!此路不通,你不会找其他路子?那个魏家的大舅母不是已经回去了吗?还有,你也看见颜家的马车从里头出来了,怎么不去魏家和颜家打听打听?!死活总得问出来吧!”

    那管事妈妈连忙应下,匆匆又出了门。

    没过多久,永定侯也回来了,永定侯夫人迎上去,急忙问道:“如何?”

    永定侯脱下鹤氅,摇头道:“那个宋太医是只老狐狸,无论我怎么试探,旁敲侧击,他一个字都没有透露,那么长的礼单,瞧了一眼就丢开了,真是油盐不进!”

    永定侯夫人柳眉一竖,说道:“太医们都长了一张河蚌嘴,你不用力撬,那里会张嘴说话?不如请两位傅太医去问问?毕竟都是太医院做事,说起话来也方便,或者要咱们贤嫔娘娘把宋太医叫进宫里诊脉,逼他开口!再若不然,何不请太后娘娘帮忙——。”

    傅太医是永定侯生母傅姨娘的娘家哥哥。

    “净在家说这些没用的!这种小事就要动太后这尊大佛,你当茉儿(即贤嫔娘娘,闺命许茉)这些年在宫里积累人脉关系很容易吗?”永定侯恼怒道,坐在临窗大炕上喝茶,又道:

    “你以为我为什么回来这么早?——宋太医被锦衣卫的人请走了!除了皇上,谁能请的动他!”

    永定侯夫人跌坐在炕上,定定的看着丈夫,低声问道:“这事——真的不是你做的?”

    “你——!”永定侯气得脸都紫了,“我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吗?在西城刺杀一个伯爵,你当我是愣头青?!”

    永定侯夫人捏着帕子咒骂道:“三弟这几年风头渐盛,想要他死的人不少。倘若都死了还好说,若没有,依三弟的古怪脾气,他还不知会想什么怪招对付我们呢,甭管是什么歹事,他第一个肯定就想到是我们。”

    永定侯说道:“为今之计,只能静观其表。我们小动作做太多了,少不得会被锦衣卫盯住的……”

    两口子正说着话,外头丫鬟挑起门帘来报,说“傅夫人来了。”

    傅夫人就是永定侯的生母傅姨娘,永定侯太夫人死后,傅姨娘在城外开了感恩堂,终年给无家可归的人施粥问药,有着傅菩萨的美称。

    后来永定侯就以此给生母傅姨娘请封诰命,那时候贤嫔还很年轻,很得承平帝宠爱,最后傅姨娘被册封为六品诰命夫人,永定侯便把生母“姨娘”二字去掉了,叫做傅夫人。

    一个戴着佛头青抹额,发髻上插着一对金丝花篮簪,身穿鸦青色五福捧寿缂丝褙子,天青色宝瓶纹马面裙的贵妇走进来,

    永定侯夫妇忙下了坑,齐齐施了半礼,请傅夫人上座看茶。

    傅夫人六十来许年纪,因保养得当,又粗通医术,懂得养生之道,看起来才四五十的人,说永定侯是她弟弟都有人信,虽然眼角的皮肤已然松弛,但是那抹丽色尚存,想来年轻的时候,定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傅夫人问道:“还是没有那边的消息?”

    永定侯说道:“宋太医被锦衣卫叫走了,现在正派人找颜府和魏府打听。”

    傅夫人又问:“宁园的锦衣卫还没走么?”

    永定侯夫人说道:“还没有。”

    傅夫人叹道:“瓜田李下的,外头还不知怎么议论我们,明日一早你派人送些药材和补品去宁园。”

    永定侯夫人一怔,道:“万一锦衣卫还没走——?”

    傅夫人冷笑道:“没走就更要去!你亲自去!把媳妇孙子都带上!锦衣卫不让进,你们就去求!去哭!务必要让整个燕京都知道,你这个做大嫂的日夜挂念着三郎和三郎媳妇的安危!”

    作者有话要说:刺客不是赵王,也不是永定侯府,你们不要猜了,明日揭晓答案

    睡莲遇到劲敌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20:17:28
195 紫丹毒计一箭双雕,内书房唱响后/庭花




    永定侯夫妇送走了傅夫人,室内重归寂静,永定侯夫人说道:“方才傅夫人说的那番话,侯爷您怎么看?”

    永定侯含含糊糊道:“宁园和侯府本来就是一家人,傅夫人说的没错,不管怎么样,你都应该拿着补品药材去看三弟和三弟妹。”

    永定侯夫人冷笑道:“你要我堂堂一品侯夫人带着儿媳妇和亲孙子去求守在门口的锦衣卫?!”

    永定侯虽也觉得不妥,但说这话的毕竟是他生母,他只得继续踢皮球道:“你看着办便是,总之要全燕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侯府的态度,总不能亲人被刺,我们关起门来不管不问。”

    言罢,永定侯起身拂袖而去,去了内书房,命人把晚饭也摆在书房。

    道貌岸然的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书房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永定侯夫人气得将茶盅重重在炕几上一搁,“什么时辰了都不摆饭?都是死人啦!”

    这时,等在外头给永定侯夫人晨昏定省的大少奶奶杨紫丹进来了,她给提着食盒准备摆饭的丫鬟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退下,然后半蹲□/子,拿起美人捶给婆婆捶腿,轻声安慰道:“您消消气,在气头上吃饭是最伤身子的。”

    杨紫丹既是永定侯夫人的嫡长媳,又是娘家的乖侄女,媳妇婆婆的娘家都是襄阳侯府,当然比寻常婆媳要亲热许多。

    永定侯夫人叹道:“别捶了,摆饭吧,陪姑妈喝点酒。”

    婆婆自称姑妈,肯定是有体己话和自己谈了,杨紫丹站起来命人在炕几上摆饭,洗了手,提起青花开光折枝花果纹执壶,给永定侯夫人倒了一杯梨花酿。

    永定侯夫人举杯将梨花酿一饮而尽,杨紫丹举筷给婆婆布了一片太仓笋,说道:“您吃点菜先垫垫,别喝的太急了。”

    永定侯夫人味同嚼蜡似的吃下太仓笋,感叹道:“你比我幸运多了,有姑妈做婆婆。我呢,堂堂侯府千金,对一个姨娘卑躬屈膝了几十年,一句不字都没说过。”

    原来婆婆是对傅夫人不满,婆婆本是襄阳侯府的庶女,嫁给公公的应该是婆婆的嫡出姐姐,可惜那个嫡女和睡莲的大姑姑一起淹死在金陵玄武湖里,所以襄阳侯府将婆婆写在了嫡母名下,代替正牌嫡女嫁给了公公。

    婆婆不过是个庶女,可她不仅瞧不起姨娘出身的傅夫人,还瞧不起自己的母亲襄阳侯夫人!嫌弃母亲娘家祖上是盐商!真真可笑,一个庶女而已,一边靠着娘家撑腰,一边嫌弃嫂子的出身。

    ——所以永定侯祖孙三代婆媳关系是这样的:彼此都瞧不起对方,侯夫人觉得傅夫人是个卑贱的姨娘,傅夫人和杨紫丹都瞧不起婆婆是个庶出,侯夫人觉得杨紫丹母亲是盐商后代,玷辱了襄阳侯府门楣……

    总之,是一团乱麻般的糊涂账,但彼此互相依存。

    杨紫丹心里明镜似的,安慰道:“您是为了体恤公公、为了成全应辕的脸面,让你受委屈了。”

    看到媳妇这么懂事,永定侯夫人酒入愁肠,一股脑将傅夫人要她带媳妇孙子去宁园哭求锦衣卫的事情说了,愤然道:“……哼!姨娘即便封了诰命也上不了台面!尽是些姨娘争宠夺爱的下作手段!锦衣卫又不是昔日宠爱她的老侯爷!哭求哀嚎就心软了?就不怀疑她了?”

    “我堂堂一品侯夫人,怎么可能去跪那些七八品的小武官?这事一旦传出去,整个永定侯府都是笑柄!我还有没有脸面出门?应辕即使封了世子,那腰杆还能不能挺起?真真可笑!还有你那护短的糊涂公公,明知这样做不妥,还甩脸子给我瞧,这会子去内书房找那个狐狸精去了!”

    杨紫丹一听傅夫人居然还要婆婆拖着她们母子一起去,心里也是气愤不已,问道:“婆婆您打算怎么办呢?”

    永定侯夫人恨恨道:“还能怎么办?不去肯定不成,我又丢不起脸面,明天派几个管事妈妈带着补品和药材去宁园跪求得了。”

    杨紫丹眼珠一转,低声道:“姑母,紫丹倒是有个办法,既能表现咱们侯府关心宁园安危,还能借此机会打压一下这个人的风头。”

    杨紫丹竖起了两个手指头,她指的就是最近威风八面的许二爷。

    永定侯夫人目光一亮,“你是说——?”

    “要二夫人去。”杨紫丹冷笑道:“还有谁比她更适合呢?三夫人是她亲表妹,又是她的悌妇,少不得要逼她在宁园门口演一出姐妹情深的好戏!”

    “特别是现在她还怀着身孕!一个诰命夫人挺着肚子,估摸门口锦衣卫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对于杨紫丹来说,许二爷虽然是庶出,对夫婿许应辕的威胁远远没有嫡出的许三爷大,可是威胁就是威胁,万一许三爷在这次刺杀中身亡,许二爷继续青云直上,说不定过了几年,许二爷就是另一个许三爷!

    杨紫丹毕生的荣辱都寄托在丈夫的世子位上,不容许任何人窥觊!

    永定侯蹙眉道:“才四个多月的肚子,还没十分显怀呢,穿的衣服又多,锦衣卫那些粗汉怎么瞧得出来她有孕?”

    杨紫丹呵呵一笑,说道:“就是看不出来才好呢,锦衣卫飞扬拨扈惯了,推推搡搡中,误撞了二夫人的肚子,够她折腾的。即使出了事,肚子的孩子没保住,也恨不到咱们头上来——横竖是在宁园门口没的,要恨,就恨二爷绝对惹不起的锦衣卫!恨她亲表妹在院子里装死,不肯开门迎接亲表姐!”

    此乃一石二鸟之计,比傅夫人搬起石头砸不到别人,反而砸伤自己脸面的小伎俩高明多了,永定侯夫人听得很受用,高兴之下,晚饭都多吃了一碗,还赏了一套金镶蓝宝石头面给杨紫丹。

    ——不过,永定侯夫人和杨紫丹并没有高兴多久,晚饭过后婆媳两个正喝着茶闲话,前外头管事

    妈妈慌忙来报,“……奴婢刚进二夫人的院子,就见大夫匆匆进去,给二夫人诊脉,说是伤了胎气,需要静养。奴婢进屋传夫人的话,二夫人是强撑着坐起,她说若明日身子好些,便带着药材和补品去宁园,若胎儿还是不稳,就请夫人宽恕她身体不便,不能去了。”

    “胡说八道!”永定侯夫人一气之下将手里的茶盅砸向传话的管事妈妈,“她这几天身子好好的,下午还和牵着茗儿在花园散步,怎么这会子嚷嚷着肚子疼?!还偏偏在你传话之前请的大夫?!”

    管事妈妈忍着额角的疼痛,连忙跪地道:“奴婢也不知,或许是有人走漏了消息,二夫人提前得知了,就装病请大夫,借此堵住奴婢的嘴。”

    杨紫丹问道:“你看出她是在装病?”

    管事妈妈迟疑了一下,而后说道:“二夫人脸色发白,眉头紧蹙,一副病弱之态,听完奴婢的传话,二夫人声泪俱下,说她乍然得知三爷和三夫人遇刺,顿时失魂落魄,揪心般的疼痛,肚子就不舒服了,她很担心三夫人的安危,只是偏偏这会子伤了胎气,恐怕不能够去宁园了。”

    永定侯夫人冷哼一声,对着杨紫丹说道:“你仔细听听,这个二夫人闺名叫做王素儿,可她那里是吃素的?唱念做打样样都行,眼泪说来就来,丝毫不作伪,侯府谁不说她贤良淑德?这会子装病躺在床上还要死要活说一心想着亲表妹,你可别小看了她。”

    杨紫丹恨得牙痒痒,只是当着婆婆的面不好发作,便质问起管事妈妈:“晚饭时我和侯夫人商量对策时,谁在外头伺候?那几个人定有一人是吃里扒外的耳报神,否则二夫人怎么这么快知道消息,赶在你传话之前装病?把她们全部捆起来好好审问,定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管事妈妈讪讪不语,抬头看永定侯夫人的眼色。

    杨紫丹顿时心叫不好:糟糕!刚才在气头上,又被那声姑妈麻痹了戒心,说错话了!她一个儿媳妇,怎么能把手伸到婆婆房里头?捆人审问查出耳报神的确势在必行,可说到底,人是婆婆的人,怎么审问也是婆婆的私事,她这个儿媳妇未免管的太宽了!

    更何况,婆婆从来就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果然,永定侯夫人虽然没有面露不满,但也婉言驳回了杨紫丹的话,“在这个节骨眼上,明察只能打草惊蛇,咱们面上也不好看,你留心些,暗地里细细查问。”

    管事妈妈应声称是,战战兢兢的退下。

    杨紫丹托词照顾孩子,也跟着告辞,说道:“媳妇去瞧瞧大哥儿去,这会子定是睡了,这孩子好踢被子,奶娘又是个沾了枕头就睡不醒的,媳妇担心哥儿着凉。”

    说起大孙子,永定侯夫人眼里总算有了些和缓之色,“赶紧去吧。”

    永定侯府二夫人院里,崔妈妈手里飞针走线,缝着一件婴儿上衣,嘴里还唠叨道:“多亏有人塞了个示警小条在夫人的食盒里,否则夫人明日就要冒险去宁园。”

    许二夫人王素儿温柔的抚摸着小腹,“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呢,能够在侯夫人院里设眼线,真有本事。”

    崔妈妈低声道:“会不会是三夫人?我瞧着也就这位有这个本事。”

    王素儿想了想,摇头道:“表妹再有本事,在这么短的时候怎能把手伸到侯夫人院里?不过从结果来看,我和表妹都是收益者。”

    崔妈妈叹道:“希望老天有眼,表小姐和三爷都安然无恙才好,否则任由侯夫人一手遮天,你和姑爷岂不是一辈子都要仰人鼻息过日子。”

    王素儿歪在引枕上笑道:“妈妈放心,侯府总是要分家的,二爷是个靠得住的大丈夫,他已经在外头买了宅院,将来我们搬出去单过,大门一关,过自己的日子便是。”

    崔妈妈面有不虞之色,“夫人别怪我多嘴,你现在有了身孕,二爷应该多陪陪夫人才是,如今升了官,二爷陪夫人吃过几次饭?都这个时辰了,连人影都不见,别是在外头——。”

    “妈妈。”王素儿打断了崔妈妈的话,说道:“他这个职位是个肥差,每天应酬不断,男人忙事业,家里顾不上也是有的,妈妈以为新置办的那座大宅子是怎么来的……”

    这厢主仆二人憧憬着未来,那厢永定侯内书房正上演着红袖添香的好戏。

    长宠八年都不衰的音姨娘穿着男装道袍,一头泼墨般的青丝束在玄色儒巾里,她身材削瘦,胸脯用宽布巾牢牢裹住了,几乎没有多少起伏,远远看去,就是个少年书童。

    这就是音姨娘长宠不衰的原因——作为一个通过了扬州瘦马严格训练的女人,她几乎能满足永定侯所有的幻想和有别于寻常男人的嗜好——喜欢美貌少年,喜欢玩隔江尤唱后/庭花。

    永定侯碍于面子和名声,不敢正大光明的去青楼找小倌或者捧戏子,而书童又不能在内院伺候,所以音姨娘的出现让永定侯心动不已。

    既可以理所当然的安置在后院,也可以满足自己的**,音姨娘无可替代。

    “姨娘,纸条已经送到二夫人院里,二夫人果然依计装病,侯夫人气得摔了茶盅。”阴影中,一个小丫鬟低声说道。

    “知道了,这些天小心些,侯夫人已经起了疑心。”音姨娘说道。

    “是。”小丫鬟无声无息的走了。

    音姨娘手捧画卷进了内书房,对书案后面练字的永定侯说道:“侯爷,您昨晚画的画,妾身已经亲自装裱好了。”

    永定侯搁下毛笔,接过画轴,笑道:“天色已晚,先歇着吧,明日再看。”

    音姨娘脸色一红,低声道:“那我先进去安置了。”

    内书房有一个隐秘的卧房,常年预备着清肠的物件,润滑的香膏等,青楼小倌所用的物件,这里一样都不少。

    或许正是这个秘密被顺平伯知晓了,所以才会转折了几道关系,把自己塞到侯爷身边吧。

    八年前,她和另一个瘦马被两淮盐运使颜大人的夫人买下,送到了当时还只是个四品军官的许三郎私宅里,两个瘦马使出浑身解数色/诱都没有成功,她急得跪求原因:“……贱妾斗胆一问,许公子可是好男风?贱妾自幼得妈妈教导,可以裹紧胸脯,穿着男装戴方巾,用后/庭伺候公子的,公子有什么要求或者癖好,尽可以告诉贱妾。贱妾一定会好好伺候公子。”

    那时候许三郎说保证给她指出一条出路,她被带到了燕京,许三郎辗转了几道关系,将她塞进了庶出大哥床上,横竖都是伺候男人,永定侯这个恩客还算不错了。音姨娘也是许三郎在侯府埋的最深的棋子。

    音姨娘得宠,慢慢也有了自己的耳目,她将有价值的消息传递给许三郎,许三郎承诺过,将来事成之后,他会安排给她一个不错的晚年。

    音姨娘清洁了自己,过程很顺利,因为她从来只吃流食,她换上一件火红的中衣,在外面罩上一件褐色的男式长袍,她放下一头青丝,簪上一朵金菊花。

    镜中的音姨娘雌雄莫辨,似男非男,似女非女,这是永定侯最喜欢的模样。

    音姨娘在镜子里选择了一个最完美的微笑,然后转身,迎接着永定侯快入暮年的热情……

    积水潭,宁园。

    许三郎是踏着晨光回来的,外面锦衣卫依旧没有动窝。

    他洗澡换衣后,就坐在床头看着睡莲的睡颜,几乎眼睛都不带眨的,足足等到了睡莲自然醒。

    “你回来了,案子查清了?凶手是谁?锦衣卫散了没有?”睡莲揉了揉眼睛,连问三个问题。

    许三郎置若罔闻,“再过八个月,我就要做父亲了。”

    睡莲一惊,三郎疯癫的病还没好?!

    许三郎和衣躺在睡莲身边,想抱又不敢抱,呵呵笑道:“皇上知道了你有孕,他很高兴,还赐了名字,说如果生个男孩,就叫做子龙,许子龙。”

    孩子还没出生呢,自己就被剥夺了娶名字的权力,睡莲无奈的翻了个身,说道:“皇上也喜欢三国的顺平侯赵子龙,爱屋及乌,不管咱们孩子是‘应’字辈。”

    “皇上金口玉言,给咱们儿子赐名是莫大的荣耀。”许三郎终于鼓起勇气抚摸着睡莲的小腹,“再说了,我也是极喜欢子龙这个名字,赵子龙号称常胜将军,咱们的孩子将来一定和他一样都是个大英雄。”

    睡莲揶揄道:“请问大英雄他爹,刺客到底是谁?”

    许三郎目光一凛,说道:“是北越现在的国王派来的刺客,这个国王原本是北越的丞相,他谋朝篡位,杀了老国王,将王室灭族,然后谎称老国王驾崩,后继无人,自己登上了王位。”

    睡莲惊讶道:“北越是大燕的附属国,新国王为何单要杀你我?刺杀宗主国的伯爵,他想要北越灭国么?”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分析原因,O(∩_∩)O~,太长了,今天实在写不完。

    关于两个瘦马,大家应该还有映像吧,三郎将一个送给了薛辅,一个塞到永定侯身边做耳目。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20:17:47

196 许三郎对质长公主,姚大人命丧北越国




    北越就是后世所称的越南,也称安南,汉唐时是华夏的一部分,五代十国的时候,中原一片混乱,这个地区便宣布**了,但一直是华夏的附属国,地位和朝鲜一样,向大燕国朝贡,册立太子、包括国王继位等国家大事都必须先向大燕国皇帝报告,得到大燕国册封以后,方能继承大统(注1)。

    去年年末的时候,北越国派使者递送国书,说老国王已经去世,王族陈氏也没有继承人,老国王的外甥胡氏素来贤明,颇得老国王和北越民众的支持,所以老国王去世前留下遗诏,将胡氏选定为王位继承人,请大燕国皇帝册封胡氏为北越王。

    当时久经各种政治考验的承平帝就觉得很疑惑,于是就派了主管外交的鸿胪寺卿去北越调查情况,两个月后,鸿胪寺卿回来了,说一切情况属实,请承平帝册封胡氏为新北越王。

    自己的外交大臣都这么肯定了,于是承平帝下达了册封圣旨,将胡氏的王位合法化。

    今年正月初一大朝会上,承平帝宣布册封魏王为太子,册封典礼在四月举行,消息通过驿站传出去后,万国携礼物来朝,准备出席太子册封典礼,北越是附属国,当然也派使者来了——问题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国王被幽禁的长公主逃出来了!而且听说逃亡的地点正是燕京,这位苦大仇深的公主发誓要在承平帝面前揭穿新国王谋朝篡位的真面目!

    听到这里,睡莲顿时越来越迷惑:“这么说,是鸿胪寺卿得了新北越王的贿赂,说了假话欺骗皇上。可是北越王要灭口,他应该暗杀朝中唯一知情的鸿胪寺卿啊,鸿胪寺卿为了自保,他打死都不会说实话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杀你呢?”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许三郎说道:“因为三年前,我和沐国公平定北越叛乱后,和北越重新定了盟约,当时就是北越国长公主出面和我和谈的,我和老国王定盟时,她也在场。”

    “也就是说,朝中唯一能够证明长公主身份的,就只有我一个。杀了我,即使长公主逃亡燕京,她也没有办法证明她的身份,她说的话自然就没有可信度,会被人视为疯子胡言乱语。”

    长公主?!怀孕时期的女性往往比较敏感,尤其是睡莲这种在风浪中一路厮杀过来的强女,她眯缝着眼睛,蓦地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吓得躺在枕边的许三郎忙解释道:

    “长公主三十多岁了!她死了三任丈夫,还有面首三千,我怎么可能——!”

    睡莲放下心来,“原来长公主是太平公主这样的人物。”

    许三郎气呼呼道:“我以前虽然有十大纨绔之首的名声,但也不至于堕落到去做男宠。”

    许三郎表示自己也是有节操的。

    睡莲往许三郎身边缩了缩,以表安慰,讪讪的转移话题问道:“怎么如此确定昨天那伙刺客就是北越老国王派来的呢?还有皇上是怎么这么快知道鸿胪寺卿叛国,北越新国王篡位的事情?”

    许三郎说道:“车夫手里的那把淬过毒的匕首,经锦衣卫确认,是只可能产于北越的一种叫做眼睛蛇的剧毒;还有,那位长公主已经秘密进宫面圣,皇上昨晚急招我入宫,就是验明长公主的身份。”

    眼睛蛇毒!睡莲心有余悸的看着许三郎,“这种有解药么?”

    许三郎摇头道:“无药可救,即使在最快的时间把伤口挖出来,或者截肢砍掉,也顶多只有五成的机会救活。”

    “说起来——。”许三郎目光一暖,手背轻蹭着睡莲光洁的脸颊,“昨天如果不是你出手相救,我没被捅死,也要中毒——。”

    睡莲捂住许三郎的嘴,嘘声道:“不准胡说,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为了缓和气氛,睡莲又笑道:“看来我们和永定侯府的恩怨连千里之外的北越王都知晓了,宁可冒天大的风险,也要拦截我们俩的马车,栽赃给永定侯府,借以转移视线。”

    许三郎说道:“我大哥要是有这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想法,我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呢。”

    “哦,还有,差点忘了告诉你,北越国长公主逃亡燕京,她是先去北郊的猎场找到了你的好朋友姚知芳,然后通过知芳的引荐,见到了知芳的父亲——鸿胪寺右少卿(类似外交副部长)姚大人。”

    “姚大人没有贸然相信长公主的话,先派了心腹去北越国查明真相,没想心腹刚走没几天,就传出你我被刺杀的消息,姚大人不敢再等,就带着长公主去觐见皇上。”

    原来如此,这件事被捅破,也有知芳的功劳。

    突然,许三郎在被窝中捉住睡莲的双手,“老实交代,知芳送了你两柄燧发枪,一把你随身带在马车上,另一把藏在那里了?燧发枪需要定期拆开上油擦拭,否则很容易走火甚至炸膛的,太危险了。”

    睡莲看着许三郎不说话,只是转了转眼珠子。

    许三郎以以前做暗探时刑讯逼供的口吻道:“快说,放在那里了?”

    那一瞬间的眼神杀气腾腾,睡莲只得轻点下巴:“就在这里。”

    “什么?!”许三郎猛地从床上跳起,还将睡莲裹在被子里抱出去,搁在临窗大炕上。

    睡莲“远程”指挥道:“架子床下面的踏板里有个暗格。”

    许三郎小心翼翼的打开暗格,一只燧发枪静静的躺在一堆棉花包里。

    睡莲红着脸解释道:“怕床震动的太厉害,燧发枪走了火,我就塞了些小棉花包在周围,还能防潮……”

    一听这话,饶是许三郎这种厚脸皮的也扛不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幸亏这架子床结实,否则足足摇了三个月,非擦枪走火不可!

    原来每一次的欢愉背后,都深藏不可预知的危险!

    许三郎终于意识道,他的妻子原本比他想象的要彪悍,居然把枪藏在床底下,倘若那天两人言语不和,在床头吵起来,妻子一气之下抄起这家伙轰掉自己的脑袋简直轻而易举嘛!

    都说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许三郎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惹睡莲生气为妙——若真动起手来,他是舍不得碰一下妻子,可是睡莲未必舍不得碰他。

    因为被她用燧发枪指着头部,以前曾经发生过的,至今还记忆忧新呢……

    看见许三郎拿着燧发枪发呆,睡莲忙解释道:“这是知芳送给我防身用的,已经好几年了,我定期拿出来上油擦拭,不会出问题的。”

    其实说到底,还是自己不能给妻子带来十足的安全感,所以睡莲才会时时刻刻枪不离身,许三郎心里又升起了愧疚之感,他长叹一声,说道:“如今你有了身孕,不能碰这些有血光的东西,从今以后,你的两只枪都交由我养护吧。”

    “只是——这枪断然不能再藏在脚踏下了。”许三郎暗想,万一架子床震动太厉害走火怎么办?

    两人思前想后,最终决定藏在架子床旁边高足宫灯的下方暗格里。

    也就是从今天开始,许三郎慢慢染上了一种病,这种病和眼镜蛇毒般无药可救,因为它因情而生,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叫做——惧内,俗称妻管严,文有房玄龄,武有戚继光,都是此病的重毒病患者。

    接下来的日子,许三郎和睡莲闭门不出,宁园门口依旧有锦衣卫日夜把手,不准任何人出入,连宁园需要采买的物件都是写了单子给锦衣卫,锦衣卫派自己人买回来。

    许三郎乐的清闲,日夜和睡莲厮混一处,想着给孩子取名字——皇上赐了男孩的名字,若生了女孩,还是得自己起。

    书到用时方恨少,许三郎的秀才功名是买来的,他给女儿取了十个名字,都被睡莲以鄙夷的眼神一票否决了,许三郎知耻而后勇,干脆搬来厚厚几卷全唐诗,一个字一个字的琢磨,又觉得所有的字都配不上自己未来的宝贝闺女。

    翻书翻得两眼直冒精光,许三郎干脆扔掉书本耍赖,他抚摸着睡莲的肚子,半是期许、半是威胁道:“我不管,这次只能是儿子,我实在想不出闺女的名字。”

    睡莲优雅的翻了个白眼,“生男生女自有天定,你当是吃饭点菜呢。”

    许三郎笑道:“皇上说男孩就叫许子龙,干脆这样吧,是女儿就叫做许子凤,龙凤呈祥嘛。”

    睡莲摇着黑色蝉翼绡做的花鸟团扇,朝着许三郎的额头轻轻一抚,“不学无术!雄为凤,雌为凰,女儿叫许子凰还差不多。”

    “嗯,不错,小名就叫做凰儿。”许三郎立刻拍板道。

    宁园外,燕京又上演了一起大厦将倾,鸿胪寺卿受贿叛国,欺骗皇上,还和北越王胡氏勾结串通,刺杀大燕国伯爵,证据确凿,皇上大怒,鸿胪寺卿满门抄斩,女眷成为官奴发卖。

    皇上发诏书,谴责北越王胡氏,若一意孤行,拒不改正,大燕国必当南征踏平北越。

    千里之外的北越王胡氏立刻回应说他错了,愿意退位,将王位还给老国王的长公主,希望大燕国宽宏大量,莫要派兵南征,战争劳民伤财,北越国实在承担不起天怒。

    为了表示诚意,北越王还派了自己的嫡长子带着国书来燕京,请长公主回国登基,并且携厚礼送给“受惊”的顺平伯,表示赔偿。

    马上就要太子册封典礼,各国使者来朝贺,承平帝心里虽然不喜北越王串通自己的外交大臣,还刺杀自己信任的大将,但是当着诸国友邦的面,他最后还是宽宏大量表示若北越王遵守承诺,他不在追究其责任。

    三月十二日,多灾多难的恩科在国子监重新开考,踌躇满志的宁佑、左手还抹着厚厚膏药的张大公子,以及其他在贡院劫后余生的举人们怀着悲壮而又期待的心情提着考篮重新入场。

    就在同一天,新任的鸿胪寺卿姚大人带着北越国长公主,北越国王的嫡长子,北越国使者,以及大燕国五千护卫将士浩浩荡荡的南下北越,履行自己高升鸿胪寺头把交椅第一个任务。

    谁也想不到,这五千多人将永葬异国他乡,只能魂归故里。

    作者有话要说:越南王叛乱事件在明朝确有其事,过程和本文描写的差不多,把长公主改成王子就齐活了。

    历史上结局是当明朝使者带着王子到越南,新国王设伏,将王子和使者全部干掉了。。。

    这不能怪当时的永乐大帝朱棣失算,因为明朝太牛X了,他实在想象不到一个小小的附属国越南居然如此猖狂。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20:18:19

197 姚家二郎高中传胪,狼烟四起夫妻上阵




    姚大人带着五千人马南下后的第七天,在颜家几个女婿的齐力斡旋下,青莲的公公张大人终于找了新工作——礼部员外郎,五品大员,携小娇妻南下赴任去了。

    各位看官要问:朝廷就在燕京,为何张大人还要南下呢?

    答案是:虽然大燕迁都燕京,可故都南京留有一整套官僚班底,六部、御史台等等和燕京一模一样,连国子监和翰林院也是一南一北两座。

    但毕竟皇上在燕京办公,所以南京的六部清闲了很,几乎没有活干——有个很出名的外号,叫做“鬼都不理”。

    所以这个地方就成了官员养老的所在,也称养老院;当然,这里面也有一些年轻的、正当壮年的官员——全部都是遭贬才会在这里做官。

    南京六部的官员们整天喝茶聊天听小曲,堕落一点的干脆去秦淮河拥红倚翠,虚度光阴。

    所以张大人礼部员外郎的新工作看似很不错,实比以前在江西九江这种富庶之地做知府差了许多。

    但也没有办法,这是在最短的时间、并且不着痕迹离开九江这个未来火药桶的最好出路。横竖朝中还有人,张大人过几年找机会调回京城就是了,来日方长嘛。

    之后便是春闱会试发榜,宁佑和张大公子都在榜上,不过名次不是特别靠前,两人在家磨刀霍霍,准备殿试。

    三日后殿试,主考官当然是承平帝,不过令会试题名的考生们惊讶的是,在承平帝出完第一个题目之后,皇帝感叹道说:“挑选人才,是作为君主最重要的事情之一。等到太子成为一国之君时,朕挑选出来的这些人已经锻炼成国之栋梁了,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就是个道理啊。”

    春闱金榜题名的都称天子门生,因为他们的考官是皇帝,而承平帝在考场的这句感叹,其实就是在说,你们是我挑选出来的,但是将来的服务对象是太子,你们要好好做好本职工作,成为能够被太子所用的参天大树,歪脖子树是不能做栋梁的。

    这是承平帝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表示对太子的支持和期许,理所当然的,这次金榜题名的进士们都

    贴上了太子党的标签。

    三月二十七日,恩科发榜,宁佑二甲第七名,张大少二甲五十九名,姚府姚二郎二甲头名传胪!

    最令人燕京家里有未婚女儿的贵妇们兴奋的是——一甲状元、探花、榜眼都是有家室的,唯有这二甲第一名传胪姚二郎还是个单身汉!

    姚二郎已经二十七了,本来早就该说亲事,只是这位姚二郎以前坚信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年到头纵情山水,很少在家,姚二夫人又是个豁达的,横竖长子姚大郎儿女双全,她就稍微放纵了二郎。

    伪帝之乱时,姚府所有男丁身陷诏狱,姚知芳用婚姻换取了全家的安全,姚二郎也从此转性,放弃了乘海船周游列国的打算,开始投身仕途经济起来,他天资卓越,又异常勤奋,果然在这次恩科中一鸣惊人。

    姚二郎高中传胪,无疑给正在复苏状态的姚家锦上添花了,姚大人刚刚高升了鸿胪寺卿,二儿子接着金榜题名,还是单身,前来说媒的差点踏破门槛。

    不过媒人们高兴而来,失望而归,因为姚二夫人说他儿子年初已经定亲了,就等儿子高中后办亲事。

    是谁家的女儿那么有眼光?姚二夫人神秘的笑笑,没有直言,只是说也是书香门第的女儿,等当家人姚大人从北越回来,就开始过六礼了。

    什刹海,颜府。

    “我们马上就要是传胪的岳母岳父了。”九老太太乐不可支对丈夫说道:“当初我看中他,是觉得姚府人口简单,家规森严,男丁不许纳妾,四十岁无子才能给通房停避子汤,咱们宝贝琪莲嫁过去没有什么妾侍通房添堵,婆婆姚二夫人脾气好,又是个好伺候的,将来日子保管和和美美。”

    “真没想到,姚二郎会如此争气,考了个传胪回来,咱们琪莲真是个有福的。”

    去年腊月九房为了琪莲的婚事犯了愁,九老太爷还求到了几个出嫁的姑奶奶那里,可没等姑奶奶们行动起来,九老太太和姚二夫人就互相看对了眼。

    姚二夫人觉得颜家门风正派,名声好,琪莲这个女孩温柔聪颖,通身的做派很像她最喜欢的睡莲。

    由于九老太爷洁身自好,九老太太一辈子都不用操心妾侍,也没有庶子添堵,所以她从女儿终身幸福考虑,觉得姚二郎以前有些不羁,但已经收心忙于科举,将来前途也是有的,关键是姚家不纳妾,琪莲嫁过去不用受委屈。

    两位夫人眉来眼去看上了,回家和丈夫一说,丈夫也同意,便定下了口头婚约,恩科之后,无论姚二郎考上与否,都会在今年过完六礼中的前三礼,吉日定在明年。

    因为今年颜府有两桩喜事要办,分别是宁嗣成亲、慧莲出嫁,这两人比琪莲年长半年,琪莲总不能越过堂哥堂姐先嫁出去。

    消息传到宁园,睡莲自是高兴的,这些妹妹当中,琪莲和她最为亲近,以后又是知芳的二嫂、安姐儿的二婶娘,睡莲相信琪莲肯定会善待这两个命运多舛的人。

    四月,一波好几折的太子册封典礼顺利举行,随后是颜如玉的太子妃册封仪式,睡莲等一品贵妇都去观礼跪拜,她的肚子还没显怀,足足站了一个半时辰,不过这也没有办法——泰宁侯夫人怡莲挺着六个月的肚子、还有六十多岁的英国公太夫人都得站着观完全礼,睡莲区区一个伯夫人当然没有特权,好在四月不冷不热,在外头站着也不遭罪是了。

    睡莲看着昔日的横冲直撞的手帕交居然登上了太子妃的位置,将来还要母仪天下,心里顿时百感交集,回想着颜如玉一路走来的脚印,倒也没觉得有多累。

    所谓你在窗户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看你,站在一旁观礼的永定侯夫人用眼角余光打量着睡莲,暗暗咒骂老天怎么不长眼,刺客没有弄死她,这么冗长的册封典礼,也不见她面有疲态,肚子那块肉稳稳当当的……

    直到回到宁园,睡莲脱下鞋子,这才发现脚背已经微微肿胀了,唬得辛嬷嬷赶紧叫权嬷嬷和宋太医问诊。

    宋太医诊脉说并无大碍,开了几幅安胎药;权嬷嬷则安排睡莲躺在临床大炕上,将脚背垫高,手法轻轻的给睡莲按摩小腿和双脚,等许三郎回来时,已经消的差不多了。

    睡莲孕吐反应很少,也许是母性使然,她胃口大开,饭量比以前大,可身上的肉没有长多少,许三郎玩笑说或许都长在子龙或者子凰身上去了。

    睡莲抚摸着平坦的小腹,暗想这会子胎儿只有花生大小吧。

    晚饭摆上了了,夫妻俩相对而坐,谁知睡莲刚刚举筷,就觉得肚肠一阵欢腾,然后,伴随噗的一声,从身体下方释放出了一种气体。

    没错,睡莲又无意识的放屁了。从四月起,她就经常这样漏气。

    权嬷嬷说这是好事,孕妇脾胃负担重,脾主运化,能够放屁表示脾胃的代偿功能良好,如果胀气憋闷才糟糕呢,表示脾虚,释放不出气体。

    不过,当着许三郎的面,还是在饭桌上还是第一次。

    为了化解睡莲的尴尬,反应最快的添衣第一个跪下,“奴婢失仪,请主子责罚。”

    许三郎当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夜晚和睡莲睡一个被窝,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

    所以他大度的挥挥手,继续吃饭。

    睡莲喝下一碗百果甜汤,又噗一声。

    添炭跪下,照葫芦画瓢说道:“奴婢失仪,请主子责罚。”

    许三郎呵呵一笑,说道:“等这顿饭吃完,四个添都得跪下去。”

    睡莲窘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胃口全无。许三郎见睡莲尴尬,怕她郁积于心,干脆猛吃了几筷子菜,然后猛灌了一杯冷酒,端坐在椅子上运气,气沉丹田,继续往下,只闻得热锅炒黄豆般爆炸似的声响,许三郎高调的释放了某种气体!

    睡莲等人顿时目瞪口呆!

    许三郎满不在乎安慰睡莲,说道:“瞧,不就是放屁么,是个人就会,我也不例外,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好好吃饭,别硬憋着伤了身子……”

    睡莲鼻子眼角同时一酸,很多年以后,睡莲垂垂老矣,记性不好,慢慢忘却往事,许三郎为她做过几次很浪漫的事,莹石之路,睡莲池,画上题诗等等,都在记忆里慢慢模糊了。

    年过九十的顺平公太夫人,儿孙满堂,重孙子绕膝满地跑,她能够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在曾经有个人和她一起放屁,用他独有的、简单的、直接的、蛮横的方式来爱她。

    到了五月,睡莲肚子开始显怀了,许三郎热烈的目光恨不得从她的肚皮灼烧出一个小洞来,好看见那个小东西在肚子里成长的整个过程。

    他半夜经常神经质似的突然坐起,看着睡莲的睡颜直到天亮,或者在衙门突然从骑着马回宁园,只为看睡莲一眼,然后拍马再回衙门当差。

    五月初五端午节,睡莲和许三郎去永定侯府参加家宴,席间许三郎目光阴戾的看着永定侯夫妇,满是警告之意,吓得席间有几个胆子小的连筷子都没敢举几次。

    五月初九,西南传来噩耗,北越王向大燕国宣战,杀了长公主,护送长公主登基的鸿胪寺卿姚大人以及五千将士全部殉国!

    据几个回来的报信的幸存者描述,北越国动用了一千头大象战团,大燕**队溃退,庞大的战象踏遍战场,姚大人和将士几乎都死无全尸!

    承平帝震怒,先下旨安抚殉国的姚大人和五千将士,追封了姚大人为太子太傅,一品。

    然后召集了三十万兵马讨伐北越,兵分两路,一路由世镇云南的沐国公带领,从云南进发,而第二路,由三年前曾经平定北越叛乱的顺平伯许承曜为帅,从广西进军。

    五月底,睡莲挺着微隆起的小腹送走了许三郎,喃喃道:“你要奔赴沙场,而我的战争也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狼烟四起,睡莲三郎要在各自的战场的搏杀了。

    姚家的低落,是为了更好的崛起,你们要相信舟,舟是亲妈啊亲妈~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20:18:41
198 鸿雁家书抵得万金,伯夫人试刀医药家




    六月,睡莲池的花朵已然开放——果然如许三郎所说,一池都是颜色各异的睡莲花。

    睡莲早中晚吃完饭都会沿着荧石之路散步一圈,步履轻快,气色良好,脸上比送别许三郎去沙场时还多二两肉,倒是贴身服侍的添衣添炭颜色有些憔悴。

    朱砂上个月有孕,睡莲赏了她一百两银子和一些补品,还有一个丫鬟,一个粗使婆子伺候,放她和小孙管家两口子去陪嫁的乡下田庄里生孩子,小孙管家就在那里打理田庄、果园,鱼塘,还有伯府的两座大田庄,睡莲给朱砂的命令是好好养身子,将来等孩子满了三岁再回宁园当管事娘子。

    朱砂原本是打算伺候睡莲坐完月子再说,这个孩子来的太突然,睡莲当然不会要朱砂挺着肚子伺候自己,相处了十几年,早就不是简单的主仆情意了,在石绿和四个添的祝福下,朱砂和丈夫小孙管家跪谢了睡莲,坐着马车去了乡下。

    朱砂一走,归田居人手就显得吃紧了,因为这里的丫鬟虽多,但能够近身伺候睡莲的始终是从娘家带来的那几个,朱砂的活计分摊到四个添和石绿身上,而这几个也到了说人家准备出嫁的年纪,睡莲就从归田居挑选了秋霜、棉雨、朝露、甘霖四个为二等丫鬟,由四个添一人挑一个在身边调/教。

    自从睡莲放出要给身边的陪嫁丫鬟许嫁的消息,托关系,或者直接试探来求的着实不少,辛嬷嬷为添饭添菜看中了两个小管事,等睡莲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再论婚事。

    添衣明确不想嫁人,她眼神坚定,睡莲不好勉强,只是说“你若改变主意,随时找我说便是。”

    添炭反应最直白,“夫人,我和添衣姐姐一样的想法。”

    春晓的娘早就看中了石绿做儿媳妇,春晓的弟弟叫做春晖,在外院管车马,人才模样性子算是上乘。睡莲给石绿说了此事,石绿红着脸点了头,睡莲和春晓的娘商议秋天办喜事,睡莲命石绿停了手里的针线活,要她专心绣嫁妆。

    睡莲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安稳稳生下孩子,她不敢逞强,亲自接了筱嬷嬷回来帮着管家,筱嬷嬷的长子筱大郎跟着许三郎去北越平乱,次子筱二郎率一百亲兵守在宁园。

    筱嬷嬷把睡莲的肚子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她不止一次的感叹:“倘若太夫人地下有知,该多么高兴啊。”

    许三郎才走没几天,第一封家书就捎回来了,无非是一切安好,要睡莲好好吃饭安心睡觉,睡莲回信絮絮叨叨说自己这些天都吃了些什么,腰腹又宽了几寸,有了筱嬷嬷帮着管家,她一觉睡到中午都不在话下,末了,在唇上涂了胭脂,在家书背后印上一个热吻唇印,害得行军中的许三郎对着唇印浮想联翩到半夜。

    这一日,睡莲睡饱了午觉,迈着小步到了睡莲池边,宁园为了避主母的名讳,将一应莲花睡莲等物统统叫住芙蓉,所以池塘名为芙蓉池。

    隔得远远的,就看见一抹碧色的倩影坐在池边喂锦鲤,猜都不用猜,宁园每天风雨无阻喂锦鲤的只有雪姨娘一个,只是这位雪姨娘几乎每次都是很有眼色的避开睡莲,今日这幅模样,倒像是就等着睡莲过来了。

    果然,当睡莲信步走到池边,雪姨娘恭恭敬敬的行礼,二十七岁在这个时代是一朵开败了的鲜花,而这位雪姨娘却似乎有一种让时光停滞的魔力,她脂粉未施,脖子带着一串紫罗兰色翡翠珠链,衬得她气质别具一格,穿着碧色单衫,月华裙,纤细的腰肢似乎风一吹就会折断似的,和睡莲突起的小腹形成鲜明的对比。

    睡莲屏退众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伯爷出征前把家里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包括你的出身来历,还有侯府的眼线。”

    许三郎临走前,吩咐雪姨娘将永定侯府的动向直接告诉夫人,一切由夫人做主。一直蒙在鼓里头的丁姨娘偷偷找她说:“我们姐妹俩搬到宁园,夫人一样都没有委屈过我们,从来不克扣份例,可依我看,她就是装大度!装贤惠!我早就不期待伯爷进我的房门,可为何连你都不沾上半点?现在伯爷走了,夫人又有身孕,仗着肚子那块肉,她肯定会借机找法子整治我们,等伯爷回来,她抱着孩子一哭,伯爷那里会管你我的委屈?!”

    雪姨娘当时淡笑道:“你管她是不是真大度,真贤惠呢,若能装一辈子,她就是真的。”

    丁姨娘急忙道:“那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么?”

    雪姨娘说道:“坐以待毙?未必,你当侯府会眼睁睁看着夫人生下孩子,什么都不做么?你我静观其变,千万不要贸然行事,否则——你八年前已经被侯夫人当做牺牲品,好好的正头娘子成了姨娘。是不是这几天侯夫人的话又传到了你这里?妹妹提醒你一句,你觉得侯夫人害得你不够惨,还想成为一具尸体,祸及家人么?”

    丁姨娘听了,颤颤道:“你怎么知道侯夫人派人给我捎话了?”

    “你我做了八年姐妹,我就多说几句话,听不听随你的便。”雪姨娘劝解道,“你这个人呐,不是个坏心的,害人的事情你做不来,也不敢做,何必留些把柄给别人?给人当枪使?夫人真出了事,你我瓜田李下,你觉得能逃脱?你觉得伯爷会善罢甘休?这些年了,你难道还不清楚伯爷的脾气?”

    丁姨娘听了,沉默了半天,闷闷退下。

    雪姨娘看着丁姨娘黯然的背影,想起许三郎临行时交代的话:“……永定侯有异动,立刻报给夫人;丁氏若有异心,除之。”

    丁姨娘,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最好听进去,否则……

    芙蓉池边,雪姨娘看着睡莲隆起的小腹,眼里闪过一丝羡慕,自己永远不可能有孩子了,青楼虎狼之药早就剥夺了自己做母亲的权力。

    “那婢妾就不拐弯抹角了,夫人,如今伯爷不在家,永定侯府那些魑魅魍魉按耐不住,又开始兴风作浪了。”雪姨娘说道:

    “永定侯那边的眼线来报,侯夫人从流民中挑了一个带着孩子的青年女子,许以银钱,打算乘伯爷不在府里,要那个青年女子抱着孩子来宁园冒认血亲,说这孩子是伯爷的骨肉。”

    “哦?”睡莲冷冷一笑,“定是看着我的肚子觉得刺眼,讹不着人也要恶心死人,这对孤儿寡妇现在藏在那里?”

    雪姨娘附耳过去说了一处地方。

    睡莲轻轻点头道:“这还真附和这位夫人的行事风格,最喜欢把别人当枪使,不过这一次,恐怕要被枪扎到自己手了。”

    雪姨娘问道:“夫人打如何应对?俾妾听候差遣。”

    睡莲闻着芙蓉池的清香,说道:“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是时候打一门官司了。”

    翌日,顺天府衙门渝州商会会长亲自鸣鼓喊冤,状告傅家药铺欠钱不还,还设计栽赃陷害药材商,并且呈上人证和物证。

    顺天府衙门受理此案,将药老三和布青天从牢里提出来重新审问,并且派衙差去傅家要人过堂,傅家自诩在燕京是地头蛇,这种事情做惯了,那里怕外头来的渝州商会?只派了个掌柜跟差役去顺天府回话。

    掌柜在袖子里拢了二百两银票,打算塞给办理此案的推官(类似现在的法官)了事,再表明一家傅家能够通天的身份,推官判渝州商会诬告了结此案。

    可银票刚刚塞过去,推官却正义凛然推却了,还厉声道:“好大的胆子,贿赂朝廷命官!这银票就是证据,来人,将此刁民用心打五板子!看你招还是不招!”

    掌柜一听,吓得几乎当场气绝!

    因为大燕国人尽皆知的潜规则里,打板子分三种:打,着实打和用心打。

    打是最轻的,噼里啪啦十棍子下去,屁股姹紫嫣红开遍,看似吓人,实则涂点药膏,系上腰带就可以出门逛街去了。

    着实打就比较狠,棍棒挥起无声,落在屁股上皮开肉绽,五棍子下去,皮肉带着血四处飞溅,就像放焰火似的,场面很是壮观,不过基本是皮外伤,涂药养十天半个月,也能到处跑了。

    最厉害的是用心打,在屁股上蒙上一张纸,只需一棍子,纸张毫发无损,两瓣屁股依旧红润可人,可下面的筋骨尽断,不死也得半残。

    掌柜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承受能力,轰然跪地,“我招,全招!”

    推官满意的手一摆,吩咐身后的差役,“犯人招供,把刷洗的物件收起来吧,暂时用不到了。”

    刷洗!掌柜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刷洗就是将开水淋在身体上,用铁刷子一遍又一遍刷洗,最后保管是刷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一截白骨!

    呜呜,还是说实话吧,不能藏着掖着了。

    掌柜的一古脑将知道的全招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又不是傅家的家奴。再说他在燕京混了那么久,知道今日之事蹊跷,推官摆明了是要拖傅家下水,背后的那个人,肯定是傅家都惹不起的人物!

    推官得了口供,再次派人去傅家找人问话,傅家见掌柜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知道事情闹大了,打理庶务的傅家三老爷拿着永定侯府的帖子跟着差役去了顺天府。

    傅家三老爷虽然不像老大和老二是太医,但也是捐了监生,可以见官不跪的,所以在推官面前不卑不亢,看完掌柜的供词后,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面上却不显,说掌柜是屈打成招,污蔑东家。

    推官心中冷笑,命差役去牢房把掌柜提出来,傅三老爷一看掌柜红光满面、毫发无损的模样,差点气的失态。

    掌柜心里直喊冤,没办法,我在牢里好吃好喝的养着,差役说了,我脸上若多了一条血丝,他就要在我腿上割一刀!

    傅家三老爷把永定侯的名帖塞给推官,要他看在侯府的面子上,“咱们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

    不料推官立刻化身为不畏强权的包青天,他怒道:“本官只知道为民除害,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知道什么侯府伯府!”

    当晚,傅家三老爷就住在顺天府牢房,和老鼠蟑螂做邻居,晚上熄灯睡觉,虱子臭虫为了庆贺新饲主的到来,举行了一场欢乐的人血派对。

    傅家老大在宫里当值,老二在家,听说三弟在顺天府睡下了,他立马派人去永定侯通风报信,一面拿着自己的名帖去拜访推官的上司——顺天府知府欧阳大人。

    欧阳大人热情接待了傅老二,听傅老二说他三弟被关进了衙门,“……都是一场误会,全都是那掌柜拿着我们傅家的名义招摇撞骗,构陷贤良,还请知府大人明察秋毫宽,放了我三弟。被冤枉关进监狱的那对渝州商会夫妇,我们傅家会赔偿一切损失。”

    欧阳大人爽快说道:“傅家是杏林世家,家风正派,我是信得过你的,明日去了衙门,你三弟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傅老二大喜,谢过欧阳大人,连夜筹集银两,找告状的渝州商会会长谈判赔偿问题。

    客人前脚刚出门,宁珂就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了,看着傅老二的背影冷笑,欧阳大人赞道:“颜七爷神机妙算,傅家果然舍车保帅,拿掌柜顶缸。”

    宁珂对欧阳大人长长一辑,说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们就开始第二种计划了,还请欧阳大人帮忙。”

    欧阳大人呵呵笑道:“七爷客气了,我们都是一家人嘛。”

    颜家和欧阳家的确是远亲,连接两家的纽带便是顺平伯府。

    欧阳大人以前只是顺天府通判,他的嫡次女嫁给了魏家嫡长子魏纬,公婆魏大舅和魏大舅母对女儿很不错,四年前皇上赐婚顺平伯和魏家的外甥女颜九小姐之后,欧阳大人的仕途开始顺风顺水起来,去年年底高升顺天府知府,谁在为他说好话,欧阳大人心知肚明。

    次日,傅家一早就去顺天府接傅老三,谁知傅老三前脚刚出牢门,后脚又被提到堂前受审!

    在家等候的傅老二左等右等等不来三弟,却等到了另一个“好消息”:顺天府一早又有人击鼓鸣冤,而且是五家药材商联手合作,状告傅家欠钱不还,构陷良民,以谋不义之财!

    傅老二顿时跌回了圈椅上,如果说昨天只是偶然,那么今日衙门这一出击鼓鸣冤,傅家是被人盯上了!

    几乎是在同一天,傅家诬告药材商、纵火毁灭证据的事情成为燕京最火爆的谈资,甚至还被编成了话本,说书人在茶馆酒肆里反复诉说,整个燕京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知道了案情的始末来由,傅家在燕京城四家药铺被民众围攻唾弃,被迫关门歇业。

    顺天府衙门里,傅老三和几个替死鬼掌柜互相攀咬,傅老三坚持说自己对掌柜的丑恶行径一概不知,全部都是下人仗着傅家的势为非作歹;而掌柜们则说他们是受东家指使,被迫干出这等缺德事,还说若钱财真的进了他们的口袋,为何他们连城里的房子都买不起,只能租房子过活?!

    推官任由他们狗咬狗一嘴毛,欧阳大人无辜的对求情的傅老二摊摊手:“老弟啊,不是我不想帮,你家里的事情闹大了,我管不了啊。”

    “事情闹的太了,顺天府门口喊冤的孤儿寡母足足有二十余人,哭声震天,围观的群众无数,加上街头巷尾口口相传,我要生生捂住此事,就是引火烧身啊!”

    第二天,以参人为生的御史言官的折子如飞雪般,都是骂傅家无德,妄为杏林世家,没有悲天悯人之心,反而陷害百姓,建议剥夺傅家兄弟太医资格,从严发落。

    皇上龙颜大怒,驳了傅家皇商的资格,还有傅老二的太医头衔,傅老大因长年给太后娘娘请脉,太后一时离他不得,就暂时将他留下。

    次日,宁园迎来了贵客——永定侯府五老太太,睡莲客客气气的命人上茶,五老太太脸一板,说道:“如今家里有难,我喝不下去!”

    睡莲诧异道:“哦?侯府出了什么事?”

    五老太太忿忿道:“傅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三郎媳妇还不知道?”

    睡莲说道:“哦,原来您是说这事,恕我愚钝——傅家什么时候成了家里人?还请五婶娘说道说道。”

    五老太太一噎,傅氏虽然请封了诰命,但毕竟还是姨娘身份,姨娘的娘家不能算亲戚,也不是家里人,若她承认傅家是自家人,就是说自己和一个姨娘是妯娌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就给我一个准话——你到底想把傅家怎么样?!不管你怎么打算,今日必定要出面放人!”

    睡莲冷哼道:“婶娘这话如何说起?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把手伸到顺天府衙门去?”

    “别推三阻四的!你当我不知道么,顺天府知府大人是你大舅的亲家。”五老太太拿着嫡亲婶娘的辈分压人,“我是你婶娘,你敢不听话,我就去族里告你不孝忤逆!”

    睡莲不急不恼,慢悠悠问道:“婶娘是不是有个田庄在大兴?”

    五老太太一愣,“是又怎样?”

    睡莲一笑,说道:“你的田庄现在住一个寡母,她本是流民,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子,前几天被侯夫人'好心'安置在您的田庄,等着来宁园认亲呢。五婶娘,您也是大家出身,应该最明白冒认勋贵亲戚,是什么罪行吧?我和伯爷是皇上赐婚,如今伯爷在外征战,我在宁园出了什么事,皇上肯定要追究的——到时候,您该怎么解释呢?”

    作者有话要说:最好的防守是进攻,睡莲娘家舅家还有各种卧底协同作战,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20:19:28
199、釜底抽薪点火后院,伯夫人一战侯夫人


    永定侯府,侯夫人正院。

    听说五老太太回来了,永定侯夫人心中大喜,傅家有救了,忙起身迎了出去,岂料五老太太气势汹汹进来,大声呵退下人后,对着永定侯夫人劈头盖脸一顿咆哮:

    “你是什么意思?!我瞧着三郎媳妇那副高傲的模样不顺眼,一进门就借着太后口谕让我这个长辈向她下跪拜服,所以你几次拿我当枪使,我也就认了!豁出去这张老脸,横竖她也不敢拿我这个做长辈怎么样!”

    “可是你不该在把那么大的一个黑锅给我扣下去啊!我这把年纪,那里受得住?!”

    永定侯夫人见势不妙,只得拉着五老太太往里屋坐,说道:“婶娘说黑锅什么的?我实在不太明白。”

    五老太太将手一拨,避开了侯夫人的搀扶,“这个时候还装傻?你和三郎媳妇真是一路人,难怪都做了大房的儿媳妇。我只问你,我大兴田庄多出一对孤儿寡妇是什么意思?!你打算什么时候送她们去宁园认亲?!”

    永定侯夫人一愣,五老太太怎么知道这事?她原本是打算等睡莲月份大一点,体型笨重的时候下手。这事怎么露馅了?

    不过侯夫人到底是几经风浪的,敷衍了五老太太半辈子了,她驾轻就熟的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只是件小事,误会啊误会,那对母女是我的远亲,大老远投奔而来,路上生病了,我就派人就近安排她们住在婶娘大兴的田庄里,这是几日被傅家的事情闹得糟心,我就忘了给婶娘打招呼。”

    平时哄到这里,五老太太面色早就缓和了,可是今天她依旧拉长了脸,冷笑道:“你确定只是远亲?这对母女从哪里来的你给我送到那里去,一旦出了事,我可没有本事扛下这个黑锅。哼哼,我不管你要对宁园使什么伎俩,只要人不是从我庄子里出来的,你派十对母女去宁园哭着认亲我都懒得管!”

    侯夫人讪讪道:“都是我糊涂忘了事,这就派人送她们回老家去――只是,宁园那边有没有答应帮傅家一把,撤了案子?”

    五老太太默默的看了侯夫人一会,说道:“大兴田庄那对母女的事就是三郎媳妇告诉我的,你觉得你捅了她一刀,拿野种认亲,她还会帮傅家?“

    侯夫人脸色一白,她以为大兴田庄的事情是五老太太的老奴捅出来的,没想到睡莲的耳目通天,居然对自己的举动了如指掌!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侯夫人动了动嘴唇,无力说道:“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她总不能见死不救,顺天府知府欧阳大人是她舅舅的亲家,即便不能给傅家开罪,好歹轻判一些,给傅家留条后路。”

    五老太太果然中计,呵呵笑了起来,“都说我是个糊涂人,我瞧你才是糊涂的,许家和傅家有什么关系?她就是不帮,乐得站在一旁看好戏,从礼法也不会有人出面指责她。”

    “谁说不是呢。”见五老太太上钩了,侯夫人掏出帕子抹眼泪,“到了这个地步,我就实话和您说了吧,大兴田庄那对母女我确实有那个念头,可我也确实逼不得已啊!宁园如日中天,而应辕迟迟不得册封世子,贤嫔娘娘名下虽有了一个公主,但公主那里比皇子好指望?三郎媳妇的肚子万一是个男胎,这世子之位应辕更没有想头了!”

    “每每想到这里,我就寝食难安,所以猪油蒙了心,想出认亲这个法子,即便不能逼得宁园认下野种,从此家宅不宁,也要逼得三郎那个飞扬跋扈、目无尊长的泼辣媳妇气得伤了胎气,生不了孩子!”

    “你糊涂啊!”见侯夫人做低伏小承认了,五老太太心里那股怨气也没了踪影,她叹道:“宁园那一对是皇上赐婚,你闹这么一出,三郎媳妇有什么三长两短,少不得将那寡妇严刑拷打,诏狱那些刑具花样,什么样的嘴撬不开?到时候追究下来,你能逃得脱吗?”

    又道,“你被拖下水,侯爷也有管教不力,失察之罪,万一皇上大怒,夺了咱们侯府世代罔替的侯爵之位,你叫侯府一大家子人以后靠什么过活?”

    “婶娘教训的是,我记下了,以后再也不生这种糊涂念头了。”永定侯夫人泪如雨下,呜咽道:

    “婶娘啊,我也是逼的没法子了,万一保不住爵位,以后我和应辕拿什么孝敬您老呢?当初您大兴那个陪嫁田庄眼瞅着要被宫里那个秉笔太监的干儿子强占了去,还不是我和侯爷出面周旋,帮您保住了庄子。”

    “还有,只要我们这一房守着爵位一日,是断然不会提分家的事,您五房三代人的吃穿用度、儿子孙子的嫁娶,一概都由公中支出,可曾薄了一个铜板?可曾掏了您半文钱的私房银子?”

    五老太太冷哼道:“不分家就从公中支出,难道这还不应该?”

    永定侯夫人哽咽道:“孝敬您老是应该的,别说就是一年几千银子的事,就是割了我的肉孝敬您,我眉头都不眨一下。可是婶娘啊,若等三郎那个狼崽子把爵位抢走了,他头一件事肯定就是分家,您在侯府住了一辈子了,到时候也要**出去单过,一应开销都要自己掏银子了。”

    “婶娘啊,我说句难听的,你冷眼瞧瞧分出去的那些族人过的是什么日子?谋个小差事养家糊口吧,每月的俸禄还不够丢人的呢,隔三差五来打秋风,比那蹲在城墙的叫花子多了几份体面就是了!”

    五老太太本来就是个耳根子软的,一听这话,心里顿时立刻又朝侯夫人倾斜了,她虽然不是明白人,但也清楚天上不会白掉馅饼,侯夫人对自己的要求百依百顺,毫无怨言的养活五房一大家子人,条件就是在任何时候,五房都要支持她,保持和三郎敌对关系,否则……

    五老太太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侯夫人,心想也亏得是她能撑起这个大家族,若换成早就和自己接下仇怨的三郎媳妇当家,自己这一房肯定是要被逐出去单过,等五房败落了上侯府打秋风,依三郎的脾气,还有三郎媳妇寸步不让的强硬态度,扔下三两、五两银子,打发叫花子罢了!

    想到这里,五老太太心头一软,反而安慰起侯夫人,“这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就当是个误会吧。你啊,就是思虑太过,钻了牛角尖。你听婶娘一句,冒认血亲这种事风险太大,你千万不要动这个糊涂念头了,搞不好连侯爷现在的爵位都保不住。”

    “干脆这样,我腆着这张老脸,拉着许家老族夫人、你二婶娘,还有你怀着孩子的二悌妇,加上你一起去宁园找三郎媳妇赔罪,求她出手帮傅家,你们两个冰释前嫌,看在我们三个老婆子还有她亲表姐的面子上,三郎媳妇总不好推脱,不想帮也得帮。如今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这事过去了,傅家翻身后,你想做什么,三郎媳妇能把你怎么样。”

    鱼儿上钩!永定侯夫人面上却依然是凄然之色,哭道:“我和二悌妇年轻,做低伏小也没什么,只是委屈了您和二婶娘她们,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要对一个晚辈卑躬屈膝。”

    五老太太就是火炉里的炭火,一挑就燃,被侯夫人这么一挑唆,心头顿时火起,她一拍黄花梨炕几,忿然道:“韩信大丈夫都能忍□之辱。人活一世,少不得要卧薪尝胆一回!等这事了解,看我怎么收拾这个恶妇!”

    永定侯夫人哭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您……”

    积水潭宁园,夏天的夜晚总是姗姗来迟,睡莲吃罢晚饭,行步走到芙蓉池,雪姨娘依旧在此处等待。

    睡莲暗想,雪姨娘是个谨慎人,若无必要,她从来不去归田居,只在公开场所见面,就是为了避开一切猜疑和麻烦。

    雪姨娘敛衽行礼,说道:“夫人高见,五老太太果然又被侯夫人敷衍搪塞过去了,打算联合二老太太,族长夫人,还有二夫人给您施压,夫人打算如何应对?婢妾听候差遣。”

    睡莲看着芙蓉池姹紫嫣红的景色,心里的烦闷渐渐散去,淡淡道:“知道了,时刻留意侯府动向,不需要做其他。傅家这步棋只是开始,侯府马上就要后院起火,侯夫人要展开她三头六臂的本事呢。”

    雪姨娘纳闷道:“夫人的意思是――?”

    睡莲冷冷一笑:“当年他们对伯爷作过的事情,如今也该自己尝尝是什么滋味了。”

    言罢,睡莲将手中的纨扇递给雪姨娘,说道:“这象牙柄的纨扇,扇面是我自己画的,陪着我过了三个夏天啦,今天把这柄纨扇送给你,夏夜将至,你能用得上。”

    雪姨娘心中警铃大作,一语双关道:“此乃夫人心爱之物,婢妾岂敢夺爱。”

    睡莲笑道:“你是知进退的,我不能给的,你从来不会抢。所以我给你的,无论贵重,你拿着便是。”

    雪姨娘知道自己不收不行,便双手接过纨扇。

    睡莲满意点点头,“时候不早,夏夜多蚊虫,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多谢夫人赐扇。”雪姨娘恭敬退下,回到桂园西厢房,屏退众人,这才敢拿出怀里的纨扇细看。

    轻薄的绢面纨扇上画的是一副《风雨泊舟图》!风动树摇,雨点无情的抽打两艘小船,小船为了避开风雨,停泊在码头处。

    雪姨娘冰雪聪明,立刻领会了睡莲的意思――你若愿意留在府里,我会提供给你遮风避雨的地方,保你一世富贵;你若是打算离开宁园远航,我也会放你走,不带走一丝云彩。

    总之,这个纨扇表达的意思,就是信任,有条件的信任。

    雪姨娘暗暗苦笑:夫人和伯爷还真是天生一对,对我的态度一模一样呢,不过,也是好事……

    当最后一丝夕阳被黑夜吞没的刹那,前方荧石之路也在瞬间亮起,熠熠生辉,如天上银河。

    睡莲摸了摸隆起的肚皮,对着里面的小东西喃喃道:“看见了没有?其实你的父亲一直陪在你身边呢。”

    新月初上,燕京东城演乐胡同犹如夜来香般绽放起来,此处原本是教坊司官妓教习音乐的所在地,久而久之,一连八个胡同都成为青楼聚集之地,燕京出名的销金窟。

    按照大明律令,官员不得**/妓,可这基本成为一纸空文,青楼老鸨们呵呵大笑,“诶哟!官员不**/妓谁**姑娘们两条腿之间的门店,做的就是当官的生意!官员不逛妓院,姑娘们的门户就要长青苔了!”

    不过玩笑归玩笑,一旦被五城兵马司抓了个现行,言官御史可不是吃白饭的,轻则丢官,重则流放,每年都会有几十个倒霉鬼在销金窟里被抓,不过这并不影响八大胡同的生意,男人们有时候会被小头控制大头,在这里寻找家里没有的别样风情,无论是唱□花的小倌,还是轻歌曼舞的少女,总会这里寻到愿意吹捧他们的恩客。

    歌舞正酣时,八大胡同忽然起了一阵喧嚣!老鸨尖利的声音响起,“东城兵马司的人来啦!姑娘们把人藏好!”

    半个时辰后,一群衣冠不整、明显是被东城兵马司的人刚刚从姑娘身子上拖出来的恩客们被圈在八大胡同一处空地上,圈着一圈铁栅栏,根本逃不出去。

    ――真的,东城兵马司为了防止他们逃,干脆脱下他们的裤子,最多留下一件中衣遮羞。

    这时,一个不知**的围观群众高声说了一句,“哟?这不是永定侯府大少爷嘛!堂堂的四品骑兵都尉呢,脱了裤子和一般人也没什么两样嘛!”

    困在铁栅栏中的许应辕面如死灰——

    作者有话要说:一战过后是二战,二战过后是三战,呵呵,要么不打,要么打死。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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