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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的绝色宠儿》皇后凉凉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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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3 16:11:02
                  双帝争霸1

    金丞相道:“这块地,乃是京国最富饶丰美之地,十几万牧民世代居住了上百年,如果把这块地让给西戎国,朝野上下,只怕全都不答应啊!外有大军压境,内有民心不满,局势对我等更加不利啊……”

    这块地,位于京国与西戎国交界之处,因为水草充足,雨水充沛,羊肥牛壮,多年来一直是西戎国垂涎的肥肉。西戎国不断发动战争,想将其占为己有,要不是此地离西戎国中心太远,西戎国出兵不便,这块地只怕早就落入西戎国的嘴里了!

    这样一块地,如若送给西戎国,不仅是京国的损失,京国上下,又岂能原谅朝廷所为?

    弥殇冷笑:“区区一块地,跟偌大的天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朕只不过暂时想将这块地交给西戎国保管,他日我有了余力,再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不就好了!”

    金丞相听得暗暗心惊,这个如此年轻的新王,目标竟然是“天下”么?他哪来的自信,敢说这样的狂言?

    可是,面对新王的刚毅与威仪,他又觉得,也许这番话并非只是年少气盛的无知之言。

    他道:“陛下,万一在您收回这块地之前,局势失控……”

    弥殇道:“所以,为了避免最坏的结果,我等必须不断渲染中朝的威胁,动员举国上下保卫疆土,转移朝野上下的注意力,让举国上下无暇顾及此事……”

    他足足说了一刻钟的时间,分析“以土地换救兵”的各种利弊,指出种种对策。

    金丞相听得不住点头,心里越是不敢小觑这个年轻的新王。

    听完弥殇所言后,他已经心服口服,佩服得五体投地:“陛下所言极是,如此一来,我国就有五成生机!这五成生机,已经够了!想来中朝也不敢不顾及背后的那条饿狼哪!”

    弥殇点点头:“西戎国对中朝的野心,绝不亚于对我国的野心,利用这份野心,我等便能实现三国互相制约,维持现状,从而为我国赢得奋发图强的时间!”

    金丞相道:“陛下高见!”

    弥殇坐下来,展开白纸,拿起毛笔,道:“我这就修书一封,你亲自将此信交予西戎国国王黑齿羽煞,务必将此事办妥!事情紧急,您老就辛苦一些,明天就起程罢!”

    金丞相拱手:“为国效力乃臣之本份,臣定不负陛下期望。”

    他原本还担心这个年轻的新王玩不起残酷的权力游戏,说不定还会连累自己,甚至已经做好了成为摄政王的心理准备,但没想到,短短数月,他就发现这个新王的才华、野心、谋略、魄力远超想象!

    弥殇写完密函之后,盖上玉玺,交予金丞相。

    金丞相如两人所商,离开皇宫后,立刻安排数名心腹,跟随自己前往西戎国交涉。

    在接下来的数天里,中朝大军与京国大军在广袤的草原、山川、旷野间互相追逐,其中几支主力相遇,展开了惨烈的厮杀,在全部主力尚未相遇的情况下,互有得失,局势越发复杂。

    独孤九劫一味杀戮,享受着战争与征服的乐趣,而弥殇,却日夜难眠,时刻关注着战局,运筹帷幄。

    慢慢地,中朝军队开始占了上风,京国的损失越来越惨重,边境越来越多的土地被中朝占据。

    开战将近一个月后,独孤九劫已经攻下京国西南边境的几个重镇。

    为了再度发起强攻,直指阳池,她暂时在这几个重镇上安营扎寨,重整旗鼓,补充物资。

    那几天,她的心情极其愉悦,只要想到支离弥殇在皇宫里坐立不安,地位岌岌可危,她就觉得痛快不已!

    杀进阳池后,她要怎么折磨支离弥殇呢?是将他五马分尸?还是毁了他的容,发配为奴?或者干脆阉了他,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这一生杀过很多人,但她相信,支离弥殇是让她杀得最痛快的一个!

    她正在幻想这份快感时,手下匆匆来报,递上密函:“皇上,西戎国突然出兵攻打西部边境重镇,军情紧急!”

    独孤九劫的脸立刻沉下来,拿过密函,迅速打开。

    密函上面写着,西戎国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在前天夜里出兵攻打中朝,一天之内竟然打到了中朝西部凤凰镇三百里外的地方。据探察,此次西戎国出动的兵力至少十万以上,而且还是黑齿羽煞亲自带兵,来势汹汹,给中朝的西部边境造成了很大的压力,镇守西部的几员大将正在迅速调兵遣将,全力迎敌。

    独孤九劫看完密函后,重重地一拍桌子:“知道黑齿羽煞突然出兵的缘由吗?”

    手下道:“尚未查明,但有一件事很是蹊跷。大概在一个月之前,也就是我朝刚对京国出兵之时,京国派了一行人秘密来到西戎国的都城拜见黑齿羽煞,双方秘密接触了很多次,商讨内容不得而知。后来,探子打听到,此行人的首领很可能是京国丞相金尤稗,他们此行的目的可能与西戎国此次出兵有关。”

    独孤九劫蹙着眉道:“京国会与西戎国联手?黑齿羽煞凭什么支持支离弥殇?”

    沉思半晌,她道:“继续调查黑齿羽煞发兵的原因,同时调集西部所有兵力和精锐,全力迎战!还有,每天至少向孤汇报一次最新的战况!”

    手下退出去后,她打开地图,研究着西部和西北部的地形。

    如果黑齿羽煞想趁她攻打京国时吃下中朝,单单十万兵力,可是不够的!但是,这十万兵力,已经足以威胁

    中朝西部了,如果不能击退对方,中朝西部数百里的土地,只怕要保不住了!

    正在思忖,又有人来报:“皇上,京国增援了数万大军,正在向这里集结!”

    独孤九劫道:“增援的兵力数量多少?装备如何?”

    “这些士兵不断从四面八方集结而来,目前已经确定的约为二三万,还有更多的兵力正在赶赴途中,尚未探清。据探子的消息,这些军队中有装备精锐的士兵,也有武装的民兵、江湖人士,还有自带武器的平民,听说其中还有从京城调集而来的禁卫军和大内侍卫,人员组成极其复杂。”

    独孤九劫暗暗道,支离弥殇看来压力很大,将所有能动的力量全动上了,她这次的出兵,果然对支离弥殇造成了巨大的威胁!

    想了想,她道:“传令下来,所有将士严阵以待,化攻为守,准备迎击敌人!”

    看来,她想杀掉支离弥殇,还得再等一段时间。

    但她没想到,这场战争会持续这么长时间!

    随着京国不断调集所有的力量抗击她的军队,她的军队迟迟没能推进,反而还被逼退了上百里,双方就此陷入胶着的状态中,大有形成持久战的趋势。

    此时,在西部战场,中朝大军与西戎国大军也打得难分难解,中朝的精锐几乎全都集中在那里,不可能再派兵过来,以她现在的兵力,无法速战速决。

    令她恼怒的是,黑齿羽煞采取的是类似游击战的打法,打了就走,遇到中朝的主力就逃,一旦中朝军队不注意,他们就强攻猛打——他的根本目的就是在拖延战争,而不是占领中朝的疆土!

    她算是看出来了,支离弥殇在跟黑齿羽煞联手对付她!

    但她不会轻易退兵的!

    黑齿羽煞野心这么大,他会跟支离弥殇联手,一定是从支离弥殇那里得到了巨大的好处!而支离弥殇会跟黑齿羽煞合作,一定也是被逼到了绝境,所以,她不会轻易撤兵的!她非要搞垮支离弥殇不可!

    在她这种势头的意志之下,这场战争仍然持续着。

    中朝兵力强大,国库充足,即使两边作战,也没有太大的负担,但对支离弥殇来说,却不一样。

    京国国力本就不强,他登基不久,又才刚结束内耗,要应对独孤九劫的大军,实在太吃力了!

    随便战争的深入和僵持,人心不断动摇,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外逃,他的威望不断下降——战争拖得越久,他的处境越是艰难,怎么办?

    思考了很久以后,他终于下了决定:集结中朝北方所有“青军”的残余力量,发动兵变!

    中朝可以同时应对与西戎国、京国的战争,但如果再加上内部兵变呢?独孤九劫还能轻松应对吗?

    去年,“青军”被独孤九劫打得措手不及,元气大伤,然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现在,青军隐隐地又有了重生的迹象,他本想让青军韬光养晦几年,可现在是紧急时刻,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的命令很快传达到小铁将军,没过多久,小铁将军就在青城发动了兵变,短短数天,就控制了青城,然后以青城为据点,不断朝四面扩充。

    消息传到独孤九劫的耳里,独孤九劫大怒:好一个狡猾的支离弥殇,竟然来这一招!

    现在的中朝,可没有多余的、足够的兵力收拾北方的叛贼!



                  双帝争霸2

    “青军”不足为惧,但仅靠当地官府的力量,很难将其彻底消灭,必须调兵过去才行!

    还有哪里的军队可以调过去?西部驻军要对付西戎国,她要对付京国,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可以撤出!支离弥殇会出这一招,无非是想逼她退兵去打北方——她不会让他得逞的!

    思忖一夜之后,她传旨给回到京城的独孤世欢,命他带领十万禁卫军,立刻前往北方“剿匪”!

    禁卫军是镇守京城的职业军队,如无重大变故,绝无可能离开京城——现在就是这样的重要时刻!

    如此一来,支离弥殇还能支什么招?她在心里冷笑。

    中朝能撑得起持久战,京国行吗?支离弥殇,就在这样的焦虑与挣扎中,慢慢地煎熬吧!

    中朝十万禁卫军奔赴北方平定青军的消息传到支离弥殇的耳里,支离弥殇惊得从床上跳起来,匆匆披上衣服,来到书房,连夜翻阅情报,探讨军情。

    他没想到独孤九劫会动用到十万禁卫军!

    因为过去的暴虐与杀戮,中京不知有多少人对独孤九劫恨之入骨,但依凭强大的禁卫军,没有谁敢对她下手,如今她把得力的独孤世欢和禁卫军撤离就京城,就不怕后院起火吗?

    独孤九劫为了击败他,竟然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他问小铁将军派来的将领:“这一仗,我等有几分胜算?”

    将领道:“整支青军不过两万多人,其中将近三分之一乃是去年才补充入伍,想要击败装备精锐、训练有素的十万禁卫军,胜算实在不高!不过,我方资金充足,而且北方百姓大多痛恨中朝,人心倾向我军,如果以游击战的方式打下去,应该能撑一到两年,如果能得到百姓全力相助,也许还能撑得更久!”

    “一到两年么?”支离弥殇喃喃片刻后,道,“我知道了!你传朕的命令给铁将军,就以游击战为主,尽量避免与中朝军队正面作战,全军不求胜利,也不求攻城略地,而是尽力拖住中朝军队,能拖多久就多久。如果实在拖不住,就逃到京国境内,朕会尽快在京国境内建造秘密营地,以备将来之需!”

    既然独孤九劫非盯着他不可,那他也不会怕了她,他会跟她拼下去!

    虽然面临强敌压境,但这也刺激了京国上下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反倒没多少人去追究他登基的非法性了!

    商讨了大半夜后,将领终于领命,匆匆离开皇宫。

    而弥殇忧心国事,仍然坐在书案前,彻夜批阅文书。

    但他才看了一会,外面就传来脚步声,太监的声音传进来:“露妃娘娘驾到——”

    他皱眉,她跑来这里做什么?他不是说过不允许她靠近书房吗?

    露妃衣衫半裸地走进来,娇声道:“皇上,您这么久不回去,臣妾担心您,来叫您回去歇息了。”

    他微笑地站起来,走过去拉起她的手:“爱妃,深夜露重,你这样跑过来,着凉了可怎么办?朕公事繁忙,今晚要忙一些,你就不必等朕了!”

    露妃靠在他怀里,蹭着他,撒娇:“皇上,您不在身边,我一个人睡不着!皇上,您白天为公事操心就算了,怎么连晚上的时间也放在公事上呢?您再忙,也要关心关心我嘛……”

    弥殇搂住她,抚着她的背:“朕知道冷落了你,但你也知道现在战争吃紧,如若这仗打败了,便有亡国之忧,所以朕不得不全心应战,这也是为了你的前程哪。”

    露妃眼珠子转了一转,道:“那——臣妾也帮您处理国事,好不好?”

    要不是她是金丞相的女儿,他一定会将她打入冷宫,让她永世不得翻身——弥殇听着这番话,心里简直是怒火中烧,她帮她父亲监视他就算了,还想染指朝中大权?

    但他还是微笑地吻了吻她的头发:“你啊,帮朕生几个孩子,就是为朕处理了最重要的国事!”

    露妃红了脸,抚着他的胸膛道:“皇上,光靠我一个人,怎么生得出孩子呢?您也要跟臣妾一样努力才行呀……”

    弥殇将她横腰抱起来,大步朝外面走去:“怎么,朕还不够努力么?那就让你看看朕的努力——”

    她想生他的孩子?简直是痴人作梦!他虽然肩负着振兴支离一族的重担,但他绝对不要这种女人的血统!

    他会纳她为妃,全都是为了达成目的,与情与爱皆无关系——雅珠和兰姨死后,他知道,他这一生都不会爱任何人了,都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动情了!

    如果以后他娶妻生子,全都是为了复国和复兴本族,与他个人的需求、情感、想法无关!

    他只为了国家和本族而活着!

    在缠绵之间,露妃又问:“皇上,您什么时候封我为后呢?我都入宫半年了……”

    他笑道:“等这场战打赢了,朕便封你为后。现在举国上下皆在抗战,时机不合,你再耐心等等罢!”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已经恼怒不已:国家面临生死存亡,她不关心国家兴衰荣辱,却只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这等肤浅无知的女人,也配为后?有这样的皇后,岂不是国之灾难?

    露妃道:“这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呢?我都等不及了……”

    他道:“快则半年,慢则两三年罢……”

    露妃哀叹:“这么久啊……”

    弥殇吻住她的唇,不让她再说下去,免得自己真的掐死她。

    待战争结束,他的地位稳固后,他第

    一件要做的就是铲除金丞相的势力,以及废黜露妃!

    然后,他会找一个德才兼备、能够帮助他完成大业的女人当他的皇后!

    就像他所预料的一样,战争进入了持久战,双方你进我退,我进你退,仍然保持在胶着的状态。

    对中朝来说,在西部,西戎国仍然牵制着中朝最精锐的主力大军;在西北部,独孤九劫的十万大军与京国的举国之力打得难分难解;在北方,独孤世欢率领的禁卫军与小铁将军率领的青军持续交锋,虽然独孤世欢占有优势,但小铁将军的游击战却打得颇为成功,将独孤世欢牢牢地牵制在北方。

    但对独孤九劫来说,中朝哪边都没有输,也没有会输的迹象——只要坚持下去,最后赢的必定是她!

    而对支离弥殇来说,眼看着将士不断战死,国库不断亏空,人心不断动摇,他渐渐陷于被动之中,如此下去,他何时才能实现强国的梦想?

    战争又持续了半年以后,独孤九劫的军队,已经打到了距离阳池一千里外的地方——战况已经非常紧急了!

    更令他愤怒的是,独孤九劫一路杀来,毫不留情,凡遇到抵抗和反叛,便大肆杀戮,不留活口,几乎就是踏着京国子民的鲜血,一路杀过来——这样的暴虐,举国皆愤,连他也恨她入骨!

    但也是她的杀戮,更激起了京国上下的愤怒和怨恨,这种愤怒和怨恨,成为了京国将士的动力,独孤九劫一时间竟又被击退数百里!

    京国,最多只能支撑两年,一旦京国灭亡,他付出了一切后,却又绕回原点——弥殇几乎急白了头,却一筹莫展!

    然而,在遥远的中京,他预想中的一种情况,终于也爆发了!

    这种变故,让他逃过了一劫!

    在中京,皇上率军打仗,太子率领禁卫军去平定北方,所有的将领都在战场上,几名朝廷元老或逝世或病重或归隐,京城顿时出现了巨大的权力真空,在这样的情形下,高皇后顺其自然地代理起朝政来。

    她很满意这样的局势。

    独孤九劫不理朝政,太子越来越有威望,那些曾经支持独孤九劫的重臣大多已经衰老,皇权,正在逐步回归正统——她的儿子独孤世欢才是继承王位的正统,他继位的阻力,正在迅速消失!

    她现在代替皇上处理朝政,也是为了将来辅佐太子做准备——中朝,终究是她和她儿子的啊!

    虽然她已经年过五旬,却仍然干劲十足,深夜仍在批阅卷宗。

    贴身侍女催了她几次,她都道:“无妨,待哀家批完这几分文书再睡!”

    贴身侍女无奈,只好再度给她端茶,陪着她。

    夜越来越深了,高皇后开始犯起困来,却仍强打精神,执意把这些文书看完不可。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宫女急急地跑进来:“启秉皇后娘娘,彩云之楼突然起火,东桑公主求见——”

    高皇后吃惊地放下文书:“怎么这么突然?可有人被困楼内?可有人去救火?”

    东桑公主的声音,朗朗地传进来:“姐姐放心,所有人都逃出来了,大伙儿也都在救火呢,没甚么大事!”

    高皇后站起来,走过去:“妹妹没有事就好!我也随你们过去看看情况罢……”

    东桑公主拉住她的手:“姐姐莫去,这火起得蹊跷,说不定又是有人故意纵火,姐姐去了万一受到牵连,妹妹我的罪过就大了!”

    高皇后蹙着眉道:“有人故意纵火?妹妹何出此言?”

    东桑公主笑道:“这彩云之楼也不是第一次起火了,这宫里,只怕有人想对我不利,所以住处着了火后,我便往姐姐这里避难了!”



                  双帝争霸3

    高皇后道:“妹妹说这话可是当真?如果确有此事,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本宫必定严查严惩!”

    东桑公主叹气:“这是自然的!所以,这次就请姐姐务必保护妹妹了!”

    高皇后道:“这是自然!妹妹说有人要害你,可否告诉姐姐是谁要害你?你可有凭证?”

    东桑公主左右看了一下,略显犹豫后,低声道:“这个,一时半会不好说……”

    高皇后明了,对其他人道:“你们都退下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来!”

    其他人都退出去了,书房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东桑走到帘子边,把帘子拉实后,走到高皇后身边,抓着她的手,道:“姐姐,你一定不会包庇害我的人吧?一定将害我的人处置吧?”

    高皇后拍了拍她的手,道:“那是自然!本宫是后宫之首,维持这后宫的秩序和安定,是本宫的职责。如果确实有人害了你,本宫一定饶不了她!那么,到底是谁在害你?又是怎么害了你的?”

    东桑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姐姐,您忘了吗,我曾经怀过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不是被人害了吗?”

    高皇后心里一惊,不动声色:“妹妹怎么突然这么说?那孩子,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东桑道:“可是,那孩子生下来就是个傻子,我知道的哦,一定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这孩子才会这般可怜!”

    高皇后道:“真有此事?妹妹认为是谁做的?可有证据?”

    东桑道:“还能是谁?当然是一向看我顺眼的柳贵妃了!”

    高皇后暗自松了一口气,道:“妹妹是不是多心了?柳贵妃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东桑眼里流下泪来,道:“她当然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如果有人给她撑腰的话,就难说了!姐姐,您可一定要给我作主!”

    高皇后道:“谁给她撑的腰?”

    东桑把头靠在她劲间,低低地道:“还不就是……姐姐你吗!”

    高皇后一惊,怒道:“你胡说什么!”然而,她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因为,一把匕首,已经深深地插进她的腹部!

    她吃惊地看着面带微笑、神色从容的东桑,张了张唇:“你、你……”

    她转头看向外面,想大声喊:“快来人——”然而,东桑已经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

    她已经年过五十,东桑则三十左右,又是习过武的,她怎么挣脱得了东桑?而且,东桑那一刀,刺得很深。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生命,就像腹部的鲜血一样,正在快速流逝,用不了一会儿,她就要死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她还不算太老,正在手掌大权,儿子很快就会在为一代帝王,她未来的日子,本该集天下富贵荣耀于一身,为什么眨眼间就没了?

    东桑轻笑着,眼里却充满了恶毒和仇恨:“姓高的,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你竟敢对我的孩子下毒手!你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吗?你就拿你的命,为我的孩子赎罪吧!”

    说罢,她放开手,没有了支撑的高皇后,身体软软地倒下来,圆睁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倒在血泊中。

    即使死了,她还是无法相信,她竟然会在人生极盛之时,就这样结束了人生!

    东桑冷冷地看着高皇后的尸体,踢了两脚,掀开帘子走出去。

    帘子外面,几个宫女倒在地上,或脖子上,或肚子上,也在流着血,全都没有了声息。

    而杀了她们的宫女,手上拿着刀,刀上滴着血,一个个虽作宫女打扮,却都如杀手般冷酷冷血。

    这时,又有几个宫女从四面跑过来,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握着刀子,或者拿着绳子,个个杀气腾腾,齐聚在她面前。

    东桑对着这些宫女道:“都干掉了吗?”

    这些宫女答得很整齐:“是——”

    东桑拿起烛台:“撤退!”

    说罢,她将烛台往床上一丢,燃烧的烛火立刻舔上床单,瞬间蔓延开来。

    东桑看着眼前的火焰,唇边泛起一抹冷酷的笑意,将沾上皇后鲜血的外衣扯下来,露出一身劲装,大步而出。

    忍辱数载,她终于等到了报仇血恨的这一天!

    自从在宫外生下孩子后,她就一直忍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自己没有任何改变的样子,在这无情的深宫里,活活地承受着煎熬!

    但是,这么多年来,她并不是什么都没做,她暗中指示她的“故国”——东桑郡秘密招募、培训了一支精锐的大军,以备将来所需,同时,她不断地、秘密地将东桑郡那些忠心耿耿、武艺高强的女子带进宫来,让她们成为自己的贴身侍女,共谋报复大计!

    在潜伏了这么多年以后,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这个时候,皇上远征京国,太子出兵东北,西部战事频繁,中朝的军队,包括驻守京城的禁卫军,全都不在,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她已经在皇宫里外全都安排好了!先是纵火烧掉自己所住的彩云之楼,将宫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接着跑去找皇后“避难”,趁机将皇后及其身边的人悉数杀掉,并烧掉凤凰宫,将更多的人吸引过来;然后换好衣服,从皇宫一隅的小门逃出去——当然,小门这里早就有人接应了。

    连续两栋宫殿起火,其中一栋还是皇后的寝宫,自然引发了所有人的躁动和不安,宫里一片大乱!

    趁着这种混乱,东桑一行顺利地赶到小门。

    小门边的宫女迅速地打开门,道:“公主,出门后往右走出小巷,再朝前走约一刻钟,有车马接应!”

    东桑点点头,带着侍女们离开皇宫,没过多久就来到指定的地点,几十名从东桑郡赶来的亲信早就准备好了马车,一看到她就道:“公主,小的已经等候多时,请上车!”

    东桑二话就跳上马车,其余侍女也纷纷跳上马匹,一行人朝城门飞速驰去。

    马车上,放满了种种武器,包括各种暗器、盔甲以及弓箭、弓弩、火铳、火炮……她们边前行边进行各种装备,当城门出现在眼前时,她们已经彻底化身成全副武装的战士!

    此时,天际泛白,已经到了城门开启的时间。

    城门刚刚开启,他们就冲到了城门之前,但守城的士兵很快注意到了这支不正常的队伍,纷纷挡在门前,拦住他们!

    东桑从马车里跳出来,站在车座上,挥着手中的大刀,大喝:“杀——给我强行杀出去!”

    众人吆喝着,拿起武器,就朝那些守城士兵砍去。

    在一阵血肉纷飞中,装备坚固的马车飞驰出城,朝东南方向奔去,后面,是中朝的追兵。

    虽然手下几乎全数战亡,但东桑和几名侍女在狂奔了半天后,还是顺利地抵达通向东桑郡的官道。

    在官道路口,数百名装备精锐的东桑将士,已经在等着她了。

    她看着故国的将士,眼里慢慢流下来泪来。

    她以为她远离故土,和平降服,就能保护国家和自己,然而,一切都没能如意!

    她本该像中朝天子一般驰骋战场,而不是安于深宫,当什么寄人篱下的公主嫔妃——可是,现在还来得及!

    她还来得及回归本貌,与同样身为巾帼枭雄的独孤九劫一较高下——她与独孤九劫,该是战场上的对手,而不是后宫的对手!

    在将士们的护送下,东桑公主顺利地回到了东桑郡。

    当然,她杀害高皇后、纵火烧宫、强行出城的事情很快就传开来了,中朝自然不会放过她,但是,她早在孩子出生时就已经有了与中朝为敌的觉悟——回到东桑郡之后,她立刻宣布废郡立国,自立为王!

    东桑郡不再是中朝的“郡”,而是“东桑国”——也就是说,东桑郡叛变!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天下!

    消息传到弥殇的耳里,弥殇惊得拍案而起:“此事可是当真?”

    “千真万确!中朝已经紧急禀告独孤女帝及太子,并在安排高皇后的丧事,整个中京都进入了紧急状态,实行戒严!东桑国正在调集军队,准备应对中朝的追击,中朝东南部可谓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弥殇听完以后,站起来,走到窗边,纵声大笑:“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东桑,干得好!”

    没想到,东桑公主,不现在是东桑女王了,竟然在这时候帮了他一个天大的忙!

    对于中朝来说,真正的威胁是西戎国,京国和东北青军尚成不为气候,但无论如何,三面受敌已经是中朝的极限,对于腹部的东桑郡叛变,中朝想轻松应对四面受敌,是万万不可能的!

    独孤九劫,面对突如其来的内忧,你可还要坚持攻打京国?

    而他,要好好地利用这个机会,谋划好下一步!



                  双帝争霸4

    与此同时,得知这个消息的独孤九劫,悖然大怒,拍案而起:“东桑竟然敢背叛孤!孤待她不薄,她竟然敢釜底抽薪,趁火打劫,罪不可恕!”

    手下道:“皇上,朝中和宫中都在等您的消息,您不下命令,皇后的丧事便不能办哪!”

    独孤九劫道:“太子那边的战事如何?”

    “禀皇上,在太子的高压打击之下,青军遭受重创,折损大部人马,余党纷纷逃至京国境内,已经不足为惧,而东北局势也已经稳定下来……”

    独孤九劫道:“马上下令太子带兵返回京城,办理皇后丧事!”

    “是!另外,小的斗胆问皇上,您可要返京参与皇后娘娘的丧事?”

    独孤九劫道:“西北战事紧急,孤暂时不能回京,京中一切事宜就交由太子全权处理!太子处理完皇后的丧事后,就去平定东桑之乱,务必将东桑的人头取下来!”

    终于给支离弥殇造成了这么大的压力,她怎么会轻易撤兵!绝对不会!

    高皇后的死亡也好,东桑公主的背叛也罢,跟支离弥殇相比,都算不了什么!

    这样,东桑公主杀掉高皇后并自立为王,天下震惊,但独孤九劫仍然无动于衷,执意攻打京国。

    然而,天并没有遂了独孤九劫的意!

    没过多久,天气就进入了数九寒冬的时节,整个京国寒风凛冽,冰天雪地,人畜寸步难行。

    独孤九劫没有想到这场战争会持续得这么久,也没有想到今年的寒冬来得这么早、这么猛,准备不充分,被这种恶劣的天气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时间,她的军队停滞不前,只能就地安营扎账,补充物资。

    不仅是她的军队,京国的军队在这种天气之下也无法前进,但相较之下,京国的军队对天气的适应性更强,而且物资补给更为便利迅捷,可以说,恶劣的天气给京国的军队的影响更小。

    但再怎么恶劣的天气,也没有动摇独孤九劫的决心。

    在停滞了十几天后,她终于等来放晴的日子,迫不及待地率军冲锋,然而这一次,她中了京国的埋伏,胸口还中了一箭,虽然不致命,却也伤得不轻。

    因此,她只好再度退回营地,重整旗鼓。

    在养伤整顿的那几天,天气异常的晴朗,她总是站在外面,看着天气,思忖着如何攻陷前方的重重壁垒。

    如果天气持续放晴,那机会还是站在她这一边,支离弥殇休想安下心来!

    军师走过来,站在她身边,跟她一起看着天气半晌后,道:“陛下,您可打算继续进攻?”

    独孤九劫眼珠子动都不动一下:“那当然!”

    军师道:“但我问了军医,您的伤势短期内难以痊愈,而且寒冷的天气对您的伤情不利,如果您再亲自挂帅亲征,身体可能吃不消……”

    独孤九劫道:“孤的身体没问题,孤一定能撑到灭掉阳池为止!”

    军师顿了一顿,又道:“皇上,臣这几日来一直密切地观望天象,并请教了数位经验丰富的老者,我等看法全都一致,三日之内,必有暴风雪,而此次暴风雪的规模、持续时间恐怕更甚以往,说不定会造成巨大的灾难,因此,臣建议陛下暂时退兵,回到物资充沛、设施坚固的城中……”

    独孤九劫冷冷地道:“区区一场暴风雪,算得了什么!孤要前进,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拦!”

    军师努力说服她:“陛下,此地的暴风雪,与我朝境内的雪灾不可同日而语,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结束,而且往往会封山堵路,围城锁道,此乃兵家之大忌哪……”

    独孤九劫还是不为所动:“暴风雪尚未来临,我军尚未泄气,孤怎能在此时撤兵?传令下去,全军做好准备,我等明天出兵!”

    军师道:“陛下,天时地利对我等不利,请务必三思而后行啊!”

    独孤九劫摆手:“孤意已决,不必多说!”

    军师无奈:“臣领命!”

    全军厉兵秣马,严阵以待,做好了再度出击的准备。

    次日,天气仍然放晴,天空几乎没有半丝乌云,全军上下志气旺盛,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有利于独孤九劫的方向发展,独孤九劫全副武装,身先士卒,对这次战斗充满了信心。

    出行很是顺利!前方的京国重镇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京国的军队似乎无心应战,打了一阵后就匆忙撤退,留下一座空城。

    军师提醒独孤九劫:“陛下,敌军匆忙撤离,城中空空,恐怕有诈……”

    独孤九劫还是不为所动:“不管有多少诈,孤都会一一克服,敌人敢留城,孤就敢进城!”

    在她的执意下,她的军队进入已经被破坏得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的城里,就地驻扎,为一步的行动作准备。

    此镇离阳池不过五六百里,如果顺利,攻到阳池城下,也不过三四天的功夫——应该没有什么能阻止她的成功了!

    然而,这天夜里,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大风骤起,气温飞速下降,寒意袭人。

    随着夜越来越深,大风逐渐变成风暴,如群魔乱舞般席卷小城,城里一片飞沙走石,无数的屋顶被掀翻,无数的树枝被吹断,然后,雪花开始落下来,越下越大。

    到了凌晨时分,风暴和雪花变成了传说中的暴风雪,整个世界都被风暴摧残,被大雪欺压,气温比白天至少下降了十几度。

    这天夜里,独孤九劫被风暴声吵得睡不着,披着斗篷起身,来到窗前,聆听外面的声音。

    好大、好嘈杂的声音,到底有多少东西,被暴风卷起折腾?隐隐之中,还传来不少房屋树木倒塌的声音!

    外面,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世界?她的军队,能经得住这声暴风雪的折腾吗?

    没事的,她告诉自己,暴风雪停止之后,她的军队一定能很快振作起来!

    然而,直至天明,暴风雪仍在持续,没有任何停歇的迹象!

    在这种天气中,任何人畜都无法在风雪中行走,整支军队只能闭门不出,嚼着干粮,等待风雪结束。

    而独孤九劫的伤口,受到天气的影响,迅速恶化,全身都在隐隐作痛。暴风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后,终于结束了。

    城里一片狼藉,几乎没有完好的建筑,而积雪,足足有膝盖高,冰天雪地、封城堵路、摧枯拉朽,就是这场灾难的写照!

    独孤九劫冒着一身的伤,去军中巡视,竟然有将近一半的将士患了风寒、伤冻,还有不少伤员病重,而军中的药品严重不足,气温持续低温,这样下去,不知有多少士兵因缺衣少药死掉。

    她在积雪中才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就已经气喘吁吁,疲累如老者,更别提率军前行了。

    可以说,她的军队进入了寸步难行的险境,犹如困兽。

    这么深的积雪,即使想打扫,也无从下手,只能等待积雪化去。

    等待的过程,是异常痛苦的!独孤九劫天天看着天色,心情极为沉重。

    一天天的,积雪开始慢慢化去,但气温仍然极低,许多病残的士兵抵挡不住这样的寒冷,一一死去,而军中的病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天,独孤九劫起身后,感觉身体异常冰冷,即使披上了毛皮大氅,也冷得全身发抖。

    跟将领们商讨军情时,她不断咳嗽,才说了几句,咽喉就涌上一股腥味,嘴一张,就喷出几口鲜血来。

    军医迅速赶来诊断后,说她因为染了伤寒而导致内伤,同时伤口恶化,必须要安养,否则会有性命之颐。

    独孤九劫听后,道:“在此地养伤,可好?”

    军医摇头:“陛下,军中药物急缺,而且食物简陋,实在不宜养伤,还请陛下回京疗伤安养!”

    军师也劝道:“陛下,军中将士折损太多,战力大降,实在不宜强攻!而且据前方传来的情报,京国数万大军休养十几天后,已经整装待发,即将朝此地攻来。依目前的状况,敌军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我方处于下风,撤退才是上策哪!”

    独孤九劫忍着胸口的疼痛,怒道:“好不容易才打到这里,孤怎能轻易放弃!”

    军师道:“陛下,来日方长哪!”

    其他将领也纷纷跪下来,齐声道:“陛下,来日方长,请三思——”

    独孤九劫沉默不语。

    良久,她看向窗外,看着白茫茫的大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传孤命令,全军立刻收拾行装,能不带走的就地丢弃,准备返回我朝境内!”

    众将领松了一口气:“遵命!”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强行行军,只会自取灭亡,陛下,还没有彻底丧失理智啊!

    独孤九劫很不甘心,但她知道,时机已经错过了,她必须看清形势,做出最佳判断。

    持续了大年半的西北战争,就此结束,独孤九劫带着一身的伤,返回京中。

    她还有时间,她不必这么急着结束这场游戏!当务之急,就是养好伤,并平定内乱!



                  双帝争霸5

    “皇上,您什么时候封我为后?”露妃贴在弥殇的身上,撒娇。

    弥殇把手中的卷宗合上,道:“露妃,朕说过朕在办公时,不得打扰,而且没有朕的召见,任何人不得进入书房。你把朕的话当耳边风么?”

    露妃不以为意,娇笑:“皇上,您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区区一间书房,我进来看您,算得了什么呢?您说过的,只要这仗结束了,您就封我为后,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您怎么能食言?”

    弥殇道:“战争才刚刚结束,百废待兴,多少子民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不裹腹,天下都在期待着朕励精图治强国富民,如果朕此时封后,岂不落人话柄?露妃,你再多等一些时日如何?”

    什么叫他的就是她的?他是天子,这天下只能是他的,她也是他的,她竟敢说出这样的话?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恶了!若不是金丞相势力太大,他真想即刻将她赶出宫去!

    露妃不依:“您还要我等多久呢?皇上,您不会是想食言吧?”

    弥殇道:“天子一言九鼎,朕怎么会食言!而且,偌大的皇宫,朕只有你一个女人,你不相信朕对你的心意么?”

    听到这里,露妃总算略显豁然:“皇上,您真的没有其他女人罢?”

    弥殇笑道:“这一点,你不是比任何人更清楚么?”

    在外,金丞相处处派人监视他;在内,露妃处处盯着他,他的心思全放在国事上,对女人根本就毫无兴趣,整个皇宫,也只有露妃一个妃子而已。

    露妃娇笑:“皇上是有情有义的人,我们家帮我皇上的大忙,皇上当然也该这样对我!皇上,您说咱们的第一个孩子,是太子好呢,还是公主好呢?咱们以后要生多少个孩子才好?”

    弥殇笑道:“你现在就想生孩子了么?”

    露妃道:“当然!我想生很多很多皇上的孩子!皇上,现在没仗打了,您——也该想想孩子的事情了嘛?”

    虽然皇上现在只有她一个女人,但凭皇上的容貌与地位,一定有很多女人想接近他,她只有抢先封后生下太子,才有保住她的地位!总之,在她成为皇后并生下太子之前,任何女人都休想碰皇上一根毫毛!

    弥殇站起来,搂住她的脸,往外面走去:“唔,说得是,朕该好好想孩子的事情了!”

    在他的身后,他的心腹太监把书房锁死,不让任何一只苍蝇飞进去。

    弥殇对露妃玩的游戏,早就不耐烦了。

    每次都是这样,这个女人总是想闯进他的书房,看他究竟在干些什么,他每次都不得不放下公事,将她带走。

    孩子——他绝对不可能让这个女人怀他的孩子!

    能成为他的皇后的女人,必须具备深谋远虑、学富五车的才能,还要有海纳百川、包容万象的胸怀,不仅能治好、稳住后宫,还要能辅佐太子,真正能母仪天下的女子!

    虽然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独孤九劫,虽然这世上的女人,没有一个比得上独孤九劫,可是,他要的并不是另一个并驾齐驱的帝王,而是一个站在帝王之后的皇后——这天下,总还是会有几个这样的女人!

    说起来,他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么?而这个孩子的母亲,不就是堪称巾帼的女子么?

    那个曾经被他遗忘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呢?

    东桑国一定遭受到了中朝的大军围剿,孩子和他的母亲,能平安地度过此劫么?

    几日之后,他派往东桑国的探子回报:“皇上,东桑国形势危急,中朝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东桑国王目前正率领五万大军死守都城,快则一月,慢则三月,东桑国都一定会被攻下……”

    弥殇拧着眉道:“东桑国王可有受伤?状况如何?”

    “东桑国王不曾受伤,只是身先士卒,日夜操劳,日前已经因疲累病倒,养于宫里,极少出宫。虽然此战中东桑国处境不利,已经战亡的将士达五六万人,而在战争中死去的百姓更是不下十万之众,但全军上下未见志气低落,反而上下齐心协力,中朝想收回东桑郡绝非一帆风顺……”

    弥殇随后又问:“我听说东桑国王孕有一子,此子目前状况如何?”

    这是他第一次问起那个孩子的事,那个孩子应该长大不少了吧?是否……病情是否有所好转?在这场战役中,孩子又会受到怎么样的牵连?

    也许是雅珠带着腹中的孩子突然离去,这让他对曾有过的孩子,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内疚之情,如果可能,他也希望能亲自保护他的孩子,不让他们再承受他所经历过的种种。

    探子道:“那个孩子起名东弥子,目前已近十岁,听说一生下来即是个傻子,多年来东桑郡不知找了多少名医,想了多少法子,都无法治愈,但东桑郡王一直对这孩子疼爱有加,这孩子倒是长得极为健康开心。东桑女王回到东桑郡后,对这孩子也极为宠爱,倍加保护,孩子倒是平安无事……”

    弥殇听后,微微放下心来。

    听完东桑局势的报告,他又问:“独孤女帝这边的状况如何?”

    探子道:“独孤女帝目前正在宫里养伤,其派太子独孤世欢率军攻打东桑国,自己则专心处理朝中事务……”

    弥殇道:“她的伤势如何?”

    探子道:“听说伤得不轻,不宜劳累,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宫中,具体情形不得而知……”

    听完所有的报告后,弥殇在书

    房里来回踱步,整整一天,足不出户。

    战争虽然结束了,京国因为东桑国的突然叛变而逃过了亡国之祸,但是元气大伤,不仅失去了送给西戎国的大片肥沃之地,而且折损了超过20万的将士子民,国库更是严重亏空,国力严重衰退,尤其是成为战场的边境地带,更是一片荒芜,几成死地。

    接下来,最重要的便是休生养息,安定民心——现在的京国,不能再乱了,不能再打了!

    思忖了一天,他招入心腹:“你等速度准备,朕准备下月初出宫,秘密微服私访!”

    有一件非常重要的私事,他是必须要冒险去完成的!

    这场战争,除了西戎国得到益处以外,中朝也和京国一样,并没有得到实际的益处,只是,中朝受到的损失,不足于影响国之根本。

    战争结束后,独孤九劫再度回到久违的皇宫之中,专心养伤和处理朝政。

    物是人非,同样的宫殿,同样的她,但是,她所熟悉和重视人,却几乎都不在了。

    幽风不在了,“幽灵”侍卫不在了,高皇后不在了,东桑不在了,独孤思难不在了……有的为她死了,有的被杀死了,有的背叛了她,总之,她真正地成了孤家寡人。

    晚上,她独坐窗前,看着明月,久久不动。

    一人端着茶点,款款而进,道:“皇上,我给您送宵夜来了。”

    独孤九劫转过头来,冷漠的脸上,微微泛起笑意:“三三,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她以为她的身边再无故人,但她没想到,她回到摩天大厦时,宋三三和十几个姐妹们,穿着一身宫服,已经在等她许久了。

    宋三三,她曾经灭掉的一个小国的名妓,后来带着一众姐妹,跟随她来到中京,在她的资助下开了世上最繁华的青楼——天上人间,自当老板。

    她与宋三三颇为投机,多次想让三三进宫陪她,但三三都说不爱宫里的束缚,不肯进宫。

    没想到,在她失去身边的人、孤身回到宫里时,三三竟然带着那么多姐妹,自愿入宫侍候她。

    当时,已经冷血冷心的她,眼睛竟然微微地红了:“三三,你这是做什么?”

    三三跪拜以后,才道:“皇上,您不仅是我们姐妹的救命恩人,更是我们姐妹的命运支柱,如今您受伤归来,幽风大哥又不在人世,而这宫里如此危险,我们姐妹岂能放心?”

    她道:“三三,这宫里多的是奴才,你们不必担心孤无人侍候……”

    三三道:“皇上,这宫里的人纵使成千上万,人人对您毕恭毕敬,但又有几人真心待您?又有几人肯为您肝脑涂地?我们姐妹虽然出身低贱,上不得厅堂,可我们随时都可以为您挡刀,为您饮毒,为您抛弃一切!所以,皇上,在这危险无情的深宫,就让我们来侍候您罢——”

    说罢,她跪下来,所有的姐妹也跪下来:“无论您答不答应,我们姐妹都不会离开您!”

    在过去,皇上处处得意,身边又有得力的侍卫,她们对皇上而言用处不大,所以,她们只愿呆在青楼,为皇上赚取真金白银,以备皇上将来不时之需,但如今,皇上的贴身侍卫悉数战亡、高皇后在宫中被杀、东桑公主叛变、皇上受伤……她们知道,这宫里,皇上恐怕再也无人可信,所以,她们决意进宫陪伴皇上!



                  双帝争霸6

    独孤九劫看着她们,心里微微一暖:“这宫里比不得外面自由快活,你们可想清楚了?”

    三三道:“是,我们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我们会一直陪伴皇上,直到死亡!”

    独孤九劫大笑着,扶起她们:“哈哈哈——没想到我独孤九劫活到这份上,竟然还有人肯与我共生、共死,就算我明日真的死了,也无憾了!”

    于是,她立刻将摩天大厦里的宫女全部撤掉,换上宋三三和她的姐妹们,并下令,除了她们,任何人没有她的命令不得入内,否则一律杀无赦!

    东桑的事情让她意识到,这宫里的女人,远比她所想象的危险!

    如今,与她同坐一条船的高皇后身亡,对她忠心耿耿的柳贵妃已于两年前病逝,而幽风又已经去了,宫里出现了权力真空,谁也不知道那些女人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宋三三等人的到来,是及时而必要的!

    也因为她们的陪伴,这世界对她来说,还不是那么绝望。

    即使是像这样的深夜,三三她们也会陪伴着她,不会让她一个人独坐到天明。

    宋三三走到她面前,把茶水和点心摆好,道:“皇上,吃点东西吧,如果您睡不着,三三可以唱歌给你听。”

    独孤左手端茶,右手捏起点心,慢慢地品尝着,道:“这花茶泡得不错,这玫瑰花糕也做得不错。”

    三三笑道:“这都是姐妹们自己做的,皇上喜欢,姐妹们就高兴了。”

    为了防止别人下毒下药,她和姐妹们一手包揽起皇上所有的饮食,绝不假他人之手,并全程监督,绝不给任何人下毒的机会。

    独孤微微一笑:“你们,真是有心。”

    三三微笑,坐到案桌之后,十弹放在古筝之上:“皇上,我就弹一曲催眠曲,送您入眠罢。”

    独孤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在低幽的琴声中,慢慢进入睡乡。

    回宫之后,她经常失眠,往往要靠药物和琴声,才进入眠。

    低幽的琴声传出来,在摩天大厦里外若有若无的飘落。

    琴声落入花丛里的人影耳中,人影暗暗咬了咬牙。

    她是东桑公主安插在皇宫里的心腹,潜伏七年,安分守己,默默无闻,好不容易成为了摩天大厦管理花木的宫女,耐心等待着皇上的归来。

    这七年里,她从未与东桑公主有过任何接触,没有人知道她是公主的人,而在公主逃离中京后,她仍然潜伏在深宫里,为了完成任务而卧薪尝胆。

    现在,皇上终于受伤回宫了,但这么大好的机会,却因为那些青楼女子的到来,而令她难以找到下手的机会。

    她将手伸进袖子里,里面,放着几种毒药和迷yao,这些,都是公主为她准备的,她所要做的,就是找机会给独孤女帝下药——刺杀也好,暗杀也罢,都是不实现的,唯有下药,还有几分机会。

    可是,那些下贱的青楼女子,将皇上的饮食看得如此严密,她根本找不到下毒下药的机会。

    没人知道皇上会在宫里呆多久,但皇上的心,始终是在外面的,一旦病情痊愈,皇上就会离开皇宫,那她就更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怎么办?她要如何突破这摩天大厦的防线?

    一阵冷风吹来,枝头的积雪,飘落在她身上,有几片就落在她的唇上,唇上一片冰凉。

    她伸出手指,抚了抚唇,几滴雪水,渗进她的唇里。

    她舔着冰冷的雪水,暗道,如果她袖子里的毒药,也能自动飘落到独孤女帝的唇里,那该多好!

    一道灵光,闪过她的脑海——既然她不能直接接触独孤女帝及其饮食,那间接接触,不是也可以吗?

    她积累了不少毒药和迷yao,只要每天地、持续地,将这些药物涂抹、撒在摩天大厦里的花枝上、花苞上、花蕾上,只要有风吹来,这些毒物和药物,总会有机会飘落进独孤女帝的茶水里、点心里、饭菜里、鼻间、唇间,虽然份量会很轻,但是日复一日,总会起到效果的。

    她是制造毒药的行家,轻易就能制造出毒药,而摩天大厦的院墙很高,再大的风,也很难将里面的花叶吹出院墙——所以,这个办法,是可行的!

    为了报仇,公主在这深宫里含屈忍辱了这么多年,她也默默无闻地潜伏了很多年,不必急于这一刻!

    公主安排她入宫之时,曾对她说:“你要杀的是一个帝王,你在与天作对,所以,你要等待,你要忍耐,你永远都不需要着急和慌乱,这样,你才会有机会。”

    她一直记着公主话,所以,她会很有耐心。

    就像她所计划的一样,第二天,她在固定的时间进入摩天大厦,打扫积雪,清除杂草,修剪花枝,即使有宫女监视,她仍然从容地、不着痕迹地,把袖子里的粉末,撒在、抹在那些花枝之上。

    等到春天来临,百花齐花时,她可以撒得更多,那样,机会也会更多。

    这么细致、隐蔽、机率低下的下毒手法,没有人察觉。

    独孤九劫在耐心地养伤,她的敌人在耐心地下毒,没有人知道,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最寒冷的季节很快过去,积雪消融,枯枝终于慢慢地发出青嫩的新芽,而独孤九劫的伤势,也在慢慢好转中,中朝的皇宫里,似乎又在孕育着新的生机。

    在遥远的南方,东桑国早就迎来了春天,城里城外一生青绿,然而,在生机勃勃的桃红柳绿之下

    ,却是这个国家的再度灭亡——虽然尚未彻底灭亡,但也为时不远了!

    在艰难地抵御了半年之后,东桑国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中朝大军,黑压压地布在城郊,随时准备着给予这个国家最后的一击。

    仅存的士兵,仍然顽强地守护京城,不到最后一口气,绝不放弃。

    要不是今年的冬天特别漫长和寒冷,还下了几场十几年来未曾见过的雪,阻延了中朝军队的攻势,这个国家,恐怕早就被灭掉了。

    在孤寂的宫殿里,东桑公主抱着十岁的儿子,一脸疼爱地给他喂饭。

    东弥子只认得几个简单的字,几乎连衣服都不会穿,吃饭时如果没有人伺候,就会吃得一脸饭粒,可是,她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对孩子的一分疼爱。

    自从回到东桑国,不管战事和政务如何繁重,她都会抽出时间陪伴她的孩子,陪他玩,陪他吃饭,陪他入眠,陪他看书……她想将十年来亏欠孩子的份,全都弥补给他。

    孩子练习了很久,才会喊她“娘——”,当她听到这声“娘”的时候,泪水如雨,而孩子,却只是傻傻地笑,即使他可能没有太多的自我意识,可是,只要孩子能永远带着笑容,她也就满足了。

    现在,兵临城下,这个国家已经没有能力扭转局势了,宫里的人,几乎全都被遣散了,只剩下几名心腹还跟着她,而皇宫之外的城中,更是空荡无人,能逃的百姓,全都逃了。

    明天,她就要带着剩余的将士,抱着必死的决心,出城迎战,完成人生中最后的一场战争。

    为国出片,战死沙场,有何可惧?只是,她舍不得她的孩子啊!

    孩子吃饱了,将她递过来的汤匙推开,开始东张西望,寻找好玩的东西。

    “来,还不行喔,娘亲还没给你擦嘴呢……”东桑微笑着,拿起毛巾,给孩子擦拭嘴角的饭粒和口水。

    温柔地擦拭干净后,她才把孩子抱到木马上,轻轻摇着木马,问:“宝贝,好玩吗?”

    孩子咧嘴笑个不停:“好玩……娘也玩……”

    虽然又痴又傻,可他长得那么漂亮,那张脸,几乎与“殇”一模一样,要不是……要不是那个皇宫的险恶无情,她的孩子怎么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不过,出生无父,国之将亡,母之将逝,他这般无忧无虑、痴痴傻傻的性情,对他来说,也许反而是件好事。

    想到这里,她心里好受了些,伸手将几名心腹招过来,道:“天黑之后,你们就带着孩子,从秘道里逃出去吧,逃得越远越好,找个与世无争的地方,过着平静的生活罢。”

    几名心腹跪下来:“殿下,危难关头,您叫我等如何弃您于不顾,安身立命?我们也是国之一员,生是东桑人,死是东桑鬼,就让我们随您上战场,与国共存亡罢……”

    东桑摇摇头:“你们若随我上了战场,孩子怎么办?你们想让我亲手害死我的孩子么?”

    几名心腹道:“殿下,为了皇子,您更应该带着孩子一起走啊!孩子离不开娘亲,有您在身边,皇子一定会幸福的,而我等,能够死在战场上,便是人生最大幸事了……”

    东桑摇摇头:“我的心意已决,多说无用,你们赶紧带着孩子离开罢,否则,我便要动粗赶你们走了。”

    几名心腹泪水潸然:“殿下,我们,舍不得你啊……”

    东桑闭上眼睛:“我也舍不得你们,但是,时候到了,你们走罢,切莫回头!”



                  双帝争霸7

    说罢,她抱起孩子,塞进其中一名心腹的怀里:“快快走罢,时辰不早了!这是东桑仅存的皇嗣,我……就拜托你们了!”

    心腹抱起孩子,看看其他人,咬咬牙:“臣知道了!臣一定会将皇子平安地抚养长大,绝不辜负殿下的期望……”

    东桑转过头去,挥挥手:“你们走罢!不要再让我挂心!”

    几名心腹带着孩子和财宝,含着眼泪,朝后殿走去。

    大殿上冷清下来,东桑看着一室空荡半晌后,拿起墙上的大刀,看向窗外,默默地等待天明。

    等到天明,一切就都结束了!她的故国,她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

    能与故国共亡,她死而无憾,只是,如果能在死之前,能见到“殇”一面就好了!

    不对,她是要死后才能见到“殇”,所以,她应该微笑着迎接死亡才对!

    于是,她脸上浮现美丽的笑意,沉浸在与“殇”的往事之中。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殿传来,惊散了她的回忆。

    她猛然转过身来,握紧手中的刀,喝道:“谁在那里?”

    刚刚离开的那几名心腹,抱着孩子匆匆跑进来,惊慌地道:“殿下,宫里闯进了外人,殿下请小心……”

    东桑握着刀冲过去,道:“外人在哪里?我要砍了他们!”

    难道,中朝的人已经潜进城里和宫里了吗?宫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如果这样,她的孩子就太危险了!

    一条伟岸的身影,出现在帐帘之后。

    她猛然举刀,朝那条身影斩去,但是,人影一闪,轻巧地避开她的刀,反手抓住她的手腕,道:“东桑,我来接你了——”

    这个声音?她身体猛然一震,直直地盯着对方,抖着唇:“你……你……你是……”

    对方从帘后转出来,微笑着:“是我,弥殇,我来接你和孩子了!”

    东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真的是弥殇吗?真的是那个已经天人永隔的弥殇吗?

    弥殇——这个被深深埋在她心底多年的名字,如今重现心头,令她瞬间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几步,摇摇欲坠,不能自已。

    弥殇上前几步,有力地扶住她,道:“东桑——”

    东桑泪如泉涌,颤着声道:“殇,难道,我已经离开人世,来到另一个世界了么……所以,才会与你重逢……”

    是不是在毫无意识之间,她和孩子其实已经离开人世,来到另一个世间,全家团聚?

    弥殇微笑着,手指抚上她的脸,微笑:“东桑,你没有死,你和孩子都活得好好的,我也还没死,我一直活得好好的。现在,你和孩子的处境很危急,所以,我来接你们回去了!”

    抚过脸上的手指,那么温热!东桑手中的刀掉到地上,她也抚着弥殇的脸,流着泪道:“殇……你真的还活着?”

    弥殇吻她的手:“是的,我还活着!”

    东桑道:“你……这么多年来,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好想你……”

    弥殇道:“东桑,详细的经过,我以后再告诉你,现在,你和孩子必须马上跟我走!要不然天亮以后就走不了了!”

    东桑终于稍微清醒过来,推开他:“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到底是谁?”

    虽然他长得跟“殇”很像,但是,毕竟已经过了将近十年,她如何确认他的身份?而且,这边的战局如此严峻危险,他又是如何潜进东桑国的皇宫?太诡异了,一切都太诡异了!

    弥殇微微一笑,解开衣领,拿出挂在脖子上的锁片:“东桑,你一定不会忘记这半片金锁吧?这是分别之时,你送给我的信物,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保留着,从未离身!”

    东桑半信半疑地捧起那半片金锁,仔细地查看,眼睛,又慢慢地红了:“你……真的是殇?”

    真的是东桑国王族传下来的金锁!天下无双,不可复制!当年,她将其中的一半交给了“殇”,以作为将来重逢的信物,她本以后,这块金锁,再也没有合并的一天了!

    弥殇道:“是的!当年,在中朝的皇宫,我使了金蝉脱壳之计,逃出了皇宫,多年来一直在外逃亡!现在,我已经是京国的国王,知道你身处危机,特意来接你回去了!”

    东桑大吃一惊:“你——是京国国王?”

    弥殇点点头:“现在没有时间跟你细说!你们赶紧跟我走!”

    东桑道:“可是……外面还有我国的军队在等着我……”

    弥殇盯着她道:“东桑,你文武双全,深谋远虑,难道不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吗?如今中朝占尽优势,你再怎么负隅顽抗,也无法扭转局势,何苦带着这么多将士送死?”

    东桑道:“道理虽是如此,可是大敌当前,怎么能不战而逃……”

    弥殇一脸深意:“东桑,来日方长!你忍了这么多年,难道只为了追求死亡吗?难道不是为了打败中朝吗?”

    东桑犹豫起来:“……”

    弥殇又道:“总有一日,我会打败中朝,一统天下!你,就随我一起征战天下罢,不要轻易地在此时断送自己的志向!”

    东桑还在犹豫当中。

    弥殇放开她,走到孩子面前,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疼爱地道:“这就是我的孩子么?已经这么大了啊……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孩子呢!多么漂亮可爱的孩子,东桑,你辛苦了……”

    孩子乌溜溜的眼

    珠一直看着他,面对他的抚摸,嘴唇一歪,傻乎乎地笑了起来,口水横流。

    弥殇看着孩子痴呆的脸,心里一阵抽痛,忍不住抱过孩子,一边轻吻他的脸,一边拿袖子擦拭他的口水,轻声哄慰。

    几个仆佣看着眼前的场景,手足无措:“殿下,您看这……”

    东桑看着弥殇父子俩团聚的场面,也是百感交集,半晌才走到弥殇身边:“殇……你真的肯认这个孩子么?”

    孩子天生就是个傻子,他如若真是一国之王,会接受这样的傻儿子?

    弥殇道:“东桑,这是我的孩子,我疼他都来不及,怎么会不认他?东桑,我们终于一家团聚了,你赶紧跟我离开这里,一同前去京国!”

    东桑又是一惊:“去京国?那里……可有我的容身之处?”

    弥殇目光深沉:“东桑,我要你当我的皇后,为我族延续后代!虽然京国也是阻力重重,但是凭你我之力,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吧?”

    东桑愣了半晌后,嫣然一笑,靠在他肩上:“当然,凭你我之力,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这样的“殇”,果然是天生的王者!就如同她最初认识他时,就认定了他绝非凡物,将来必成大业!

    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有了这样的男人,她的人生就有了目标与意义!

    弥殇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她:“那么,我们回去吧!”

    东桑点头:“好!”

    接下来,她迅速下令全军将士乔装打扮,迅速撤离京城,各自逃难,然后,她带着孩子和几名心腹,跟弥殇逃到了京国。

    暗中跟随她逃到京国的,还有部分忠心耿耿的东桑国将士。

    进入京国之后,她很快就看清了局势,带着孩子、仆佣和部下乔装成平民百姓,在阳池里潜伏下来,并与同样潜伏在京国境内的青军联系,成为弥殇的地下部队,为弥殇做了很多不为世人所知的“要事”。

    一年以后,金丞相突然在一次寻欢作乐中暴毙,接着,金丞相的女儿露妃因为对宫女动用私刑而被打入冷宫,金丞相的势力,由此削弱。

    又过了半年,京国国王耶律弥殇新纳了一名妃子,被封桑妃。

    金丞相的势力削减,休养生息的政策也起到了效果,弥殇的地位,开始得到巩固。

    在中朝,独孤九劫的伤势,也慢慢痊愈了。

    在经历了两场对外战争和两场对内战争之后,中朝的军力、国力也受到了相当大的损失,她知道,暂时不宜再发动战争,养精蓄锐是必要的,所以,她也并没有急。

    冬去春来,春去夏来,皇宫里一片浓得流油的绿色。

    她站在窗前,看着点点金色、红色点缀的无尽浓绿,以及亮晃晃的阳光,心中再度燃起战争的欲望。

    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健康,她的军队应该已经休息好了,她在这深宫,已经孤独了太久,她该出去咆哮了!

    她走下楼,来到院落里,站在花丛下,道:“把太子叫到书房来!”

    自从独孤九劫回到皇宫,独孤世欢还是第一次踏进皇上的书房,而独孤九劫要说的第一件事,就是继续发动对京国的战争。

    独孤世欢立刻反对:“皇上,我朝已经连续打了两年的仗,国库已经出现亏空,十几万将士战死沙场,因为战争而受到牵连的百姓达上百万,可以说,现在的百姓皆不愿打仗,只希望过安宁的日子,如果此时再发动战争……”

    独孤九劫拍桌子:“你说我朝连一场战争都打不起了吗?你何时变得这么懦弱?真是太令孤失望了!”



                  双帝争霸8

    独孤世欢不为她的怒气所动,道:“皇上,并非臣懦弱,而是您因为私怨而看不清形势,这样下去,只会把国家拉进危险的泥沼……”

    啪——他的脸上挨了独孤九劫一巴掌!

    独孤九劫怒道:“你竟敢说孤为了私怨而弃国于不顾?这偌大的中朝,前所未有的疆域,就是孤不断发动战争得来的,你竟敢否定孤的战争?要不是孤,你能坐拥这天下?”

    独孤世欢还是很冷静:“皇上就算要发动战争,至少也要休养五六年,否则即使打了也不会赢……”

    “你又说这样的笑话!”独孤九劫冷笑,“你说孤不会赢?你这论调,倒是跟孤的对手说得一模一样……”

    突然,她一阵晕眩,坐立不稳,差点瘫倒。

    独孤世欢赶紧扶住她,道:“皇上,您还好吧?是不是旧伤复发?臣马上叫太医来……”

    独孤九劫摇摇头,撑着案桌道:“无妨,只是天气太热有些犯困,睡睡就好……”

    这段日子来,她的伤势虽已痊愈,却很容易犯困,太医来看也看不出所以然,只说她心中积郁太多,加上天气太热,体质过虚,要她安下心来,静养为上。

    然而,她怎么能静得下心来?只要一想到过去,想到在腹中死去的孩子,想到幽风,想到支离弥殇,想到功亏一篑的战争,她就无法克制心里的愤忿和冲动!

    每次体内气血翻腾时,她更容易晕眩困乏,四肢无力,一睡就是将近一天。

    她想,一定是自己懒散太久,身体变钝的缘故,所以,更需要战争来磨砺自己的神经与身体。

    这次,她一定要再次亲征,取下支离弥殇的人头!

    然而,无论她的意志如何坚定,身体却还是越来越困倦,眼睛几乎都快睁不开了,神志也不那么清醒。

    独孤世欢看她脸色不对,大叫:“来人——皇上身体不适,赶紧送皇上回房休息!”

    独孤九劫硬撑着身体:“不必大惊小怪,咱们赶紧把打仗的事定下来……”

    独孤世欢急道:“皇上,龙体要紧,您就别再想打仗的事情了……”

    独孤九劫含糊道:“不行!打仗的事……最重要,我一定……一定要将支离弥殇的脑袋给砍了……给砍了……”

    不行了,她好累!她好困!她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好想就这样躺下来,长眠不起……

    不行!她不能睡!她还有未了的事情要做!如果就这样睡着,她恐怕就再也不想起来了……

    “皇上,您醒醒,您没事吧……”一声声的呼唤,在她耳边响起来。

    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看到几张熟悉的脸,可是,她却一时想不起来她们是谁,她们……是谁?

    “皇上,药熬好了,喝点药吧……”她们说。

    一股浓重的药味传来,令她胃里翻腾,很想呕吐!她把碗推开,吃力地撑坐起来,道:“我不是病人,我不要吃药……”

    “皇上,您一定要吃药,吃了药后才休息罢……”

    “我说我不要了——”她大吼着,把药碗打翻,“我要去外面走走……”

    这屋里的空气,感觉令人窒息,令她昏昏沉沉,她不喜欢这种氛围,她要出去看看阳光和花水……

    然而,她才走了两步,就一阵天旋地转,瘫倒在地,视线异常模糊。

    她好想睡……不对,她不想睡,一点都不想睡……

    可是,她还是闭上了眼睛……

    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了,周遭一片安宁,她就像漂浮在宇宙之中,没有干扰,没有疲惫,感觉很舒服。

    就这样,好好地睡一觉吧,好好地休息吧……

    她的心里平静下来,呼吸也平稳起来——她有种预感,这一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好觉!

    她这一睡,再也没有醒来——并非死亡,只是长眠不起。

    独孤女帝陷入了昏迷之中!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天下,天下震动!

    消息传到支离弥殇的耳里,支离弥殇从龙椅上跳起来,当年朝廷众臣的面,失控地道:“消息可经确认?”

    禀告的大臣道:“千真万确!因为独孤女帝无法处理朝政,后宫又无主,独孤太子已经搬进宫中,代替皇上处理朝政,并于下月迎娶妃子,以此稳定朝廷与后宫。”

    支离弥殇急道:“你可知独孤女帝为何昏迷不醒?又可知她何时会清醒过来?”

    大臣道:“臣不知。据说独孤太子请了众多名医为独孤女帝就诊,都不知其因,中朝的皇宫都在传言,独孤女帝身无大恙,突然昏迷不醒,恐怕是劳累过度和心疾所致。至于何时会清醒,更是不得而知。”

    支离弥殇道:“那独孤女帝身体如何?可否出现异样?”

    独孤九劫……会不会就此死掉?会不会就此衰萎腐朽?

    大臣道:“听说独孤女帝身体并无大碍,健康似乎并未受到影响,只是像睡着了一般,至于日后如何,难以预料。”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以后会变在什么样?支离弥殇陷入沉思之中,几乎忘了自己正在朝上。

    “咳——陛下——众位大臣都在等着您呢……”

    直到身边的太监提醒,他才回过神来,掩饰自己的失态,道:“朕知道了。如今独孤女帝昏迷,中朝想来无力对我国发动攻击,这反倒是我国韬光养晦的机会,诸位爱卿务必兢兢业业……”

    独孤女帝的昏迷,对

    京国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可是,他为何没有半点欣喜和轻松,反而为她担忧不已/

    不对!他怎么会担忧她呢?他其实求之不得哪!他这么想着她的事,一定是因为担心她哪天醒来,再度率领大军袭来,将他逼上绝境……

    一定是这样的!不会有错!他不断地这样告诉自己!

    “陛下,这么晚了,您在想什么呢?怎么还没歇息?”一个温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

    他回过头,看到桑妃那张美艳妩媚的脸庞,想起独孤九劫那张冷烈犀利的脸庞,心里有片刻的恍惚,随即展颜,拉起她的手:“在想一些朝廷上的事,睡不着。”

    桑妃打量他的脸:“是在思考独孤女帝的事情么?”

    她也听说了独孤九劫陷入昏迷中的事,心里既有几分痛快,也有几分失落——毕竟,她们都是同样在权力道路上淌血前进的女人,难免会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但她并没有太吃惊,因为,她处心积虑地在宫里埋伏她的人手,无非就是想找机会对独孤九劫下手。

    她隐隐觉得,独孤会陷入昏迷之中,恐怕跟她安排在中朝皇宫里的间谍有关——为了避免引起任何人生疑,她从不与间谍联系,一切由其自主行动。

    在深宫里潜伏了这么多年,这名间谍,总有抓到机会的一天吧?

    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弥殇——这么机密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弥殇道:“你也听说了?”

    桑妃点点头:“是的。”

    弥殇道:“独孤女帝会突然陷入昏迷之中,此事实在蹊跷,不过,这对我国倒是有利无敝。”

    桑妃微微一笑:“虽然是敌人,不过陛下还是会有些挂心吧?”

    弥殇已经自己的出身告诉了她,她知道独孤女帝照顾了他很多年,或多或少,他的心境会很复杂吧?

    弥殇摇摇头:“我并非担心她的安危,我只是不想自己一生的劲敌,就这样长眠不起。”

    桑妃道:“我明白陛下的心意,因为,我心里也是这般感触。独孤女帝,应该在战场上与我们一较高下,而不是像普通人一般,死在屋檐下。”

    弥殇道:“朕相信,独孤女帝总有一天会醒过来!但是,在她醒过来之前,一切都会改变的!”

    桑妃微微地笑了:“陛下,您说的是,世易时移,一切都在改变,现在,也在改变着!”

    说罢,她拉起弥殇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陛下,您就要有第二个孩子了,这个孩子,一定会非常聪明健康,一定能延续王族的香火。”

    如同弥殇是支离一族的唯一幸存者,她也是东桑一族唯一的后嗣,天生痴傻的东弥子已经注定无力成为王者,这个孩子,对他们来说都非常重要。

    弥殇听后微微一怔,随即欣喜不已地抚摸她的胸部,道:“太好了!孩子……几个月了?”

    桑妃道:“两个多月了,今天才知晓的。”

    弥殇蹲下来,轻吻她的腹部,喃喃:“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延续和扩大支离一族,与重建青国一样重要,他的有生之年必须要完成这两件事,死后才能见到父母兄姐啊。

    桑妃道:“陛下,此事除了我的贴身侍女,只有你知我知,我会好好地保护孩子,不会再让他出事了……”

    弥殇站起来,把她拥在怀里:“东桑,辛苦你了!待你生下这个孩子,如果孩子是男的,我便立他为太子,封你为后,绝不让你们母子吃苦。”

    桑妃道:“陛下,我有种预感,这个孩子一定是男子,而且一定会继承你的才情志向,绝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弥殇吻了吻她,拥住她:“我也是如此想法。”

    对他来说,一切都与情爱无关,一切都是为了复兴青国与本族——他是为国与族而活着的存在。



                  双帝争霸9

    中朝皇宫,午后。

    一条小小的人影,在花丛中奔跑,身后数名太监与宫女边跑边道:“皇子,您等等,那边不能过去……”

    他们越是说那里不能过去,他越是想过去——他已经五岁了,好奇心很旺盛。

    他一口气甩开那些跟班,冲到全皇宫最高的宫殿前,想冲进去,但是,几名侍卫伸手拦住他:“这是皇宫禁地,没有太子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他不服气地道:“我是太子的儿子,将来也就是太子,凭什么我不能进?”

    几名侍卫不为所动:“太子有令,没有手令,任何人不能入内,否则杀无赦!”

    他们冷酷的模样,让他有点害怕,不由后退两步,但还是不甘心地道:“我是太子的儿子,不管我做什么,谁敢杀我……”

    他也不是有心违抗父王的命令,只是,他真的对这栋叫作“摩天大厦”的宫殿很感兴趣,想进去看几眼罢了。

    为什么父王不让任何人进入这栋宫殿呢?这栋宫殿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胆敢违抗圣旨者,即使是太子,也要杀头的!”一个严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心里一惊,赶紧转过身来,下跪:“世忧拜见父王!”

    侍候他的几名太监、宫女也急急赶到,跪下:“奴才叩见太子殿下!”

    独孤世欢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对着儿子独孤世忧道:“世忧,我已经跟你叮嘱过这么多次了,你为何不听父王的话?”

    独孤世忧撇撇嘴:“因为、因为我听到别人说里面住着一个大魔王,想看看大魔王怎么样嘛……”

    “谁说里面住的是大魔王?竟然有人敢造谣,本王要砍了他的脑袋!”独孤世欢怒道,一边用冷厉的目光扫视那几名太监、宫女,“你们几个天天看着皇子,皇子是从哪里听到这种谣言的?”

    独孤世忧扯动他的衣袖,怯怯地道:“我是偷偷听到冷宫里的人说的……”

    独孤世欢拔高声音:“什么,你竟然还偷偷跑去冷宫?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调皮……”

    独孤世忧缩了缩肩膀,一副委屈和受惊的样子。

    独孤世欢看他那样子,心一软,不忍责骂他,便对那几名太监、宫女道:“你们退下!”

    太监和宫女们走远后,他抱起儿子,道:“世忧,这摩天大厦里住的是王,但并不是什么魔王,而是我朝的帝王!”

    独孤世忧一脸疑惑:“我朝的帝王不就是父王您吗?”

    独孤世欢道:“我不是,住在里面的人才是!”

    独孤世忧道:“可是,他为什么要住在里面呢?”

    独孤世欢道:“因为,她睡着了,任何人都不能吵醒她。”

    独孤世忧点点头:“喔,世忧明白了,可为,他为什么会睡那么久?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耶。”

    独孤世欢道:“你想见她吗?”

    独孤世忧使劲点头:“想!”

    独孤世欢笑道:“你已经五岁了,我就带你去见见我朝最强大的帝王罢!”

    他抱着儿子,踏入久违的摩天大厦。

    摩天大厦虽然是禁地,却也住着十几个宫女,她们足不出户,不分昼夜地侍候着沉睡中的帝王。

    看到他进来,她们只是淡淡地对他鞠了一躬,全然没有普通的宫女的胆怯与卑微。

    对她们来说,她们的主人是沉睡中的帝王,除她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能让她们跪拜和服从。

    独孤世欢对她们的淡漠不以为意,道:“皇上身体可还好?”

    宫女道:“禀太子殿下,皇上身体一切安好。”

    独孤世欢点点头:“我带皇子来看看皇上。”

    他抱着儿子上楼,进入室内,对儿子道:“世忧,躺在床上,睡着了的人,便是我朝真正的皇上,也是你的姑妈。”

    世忧睁大眼睛,看着纱帘里躺着的人,惊奇地道:“姑妈?”

    独孤世欢道:“是的,她是父王的亲姐姐,自然便是你的姑妈。”

    他抱着儿子走到床边,看着沉睡中的独孤九劫,道:“她六年前睡着了,一直没有醒来,她一定在做着好梦,所以,你千万不能来打扰她,要不然姑妈被吵醒的话,一定不会疼你的。”

    世忧看着纱帘里沉睡的女子,小嘴慢慢张大,道:“父王,姑妈长得好美丽呢,就像庙里的神仙一样……”

    虽然她看起来没有母亲年轻,而且一副不易亲近的模样,却像神殿里那些让人膜拜的神像般美丽威严,只看一眼,就令人倾倒和生畏。

    独孤世欢也看着独孤九劫,道:“是的呢,皇上可是独一无二的人,世忧,你要记住了,她是我朝的皇上,你千万不可以惊扰她和惹她生气。”

    六年过去了,独孤九劫的容貌非但没有半点衰老,身体非但没有变得虚弱,看起来反而变得年轻、健康了,这场漫长的睡眠,似乎令她的身体和精神得到了充分的休息,连眉间的“川”字都平复了。

    她,依然那么美丽和锋利,在沉睡中也令人不能亵渎和惊扰。

    世忧也被这种氛围所影响,放低声音和呼吸,小小声地道:“我知道了。”

    顿了一顿,他小心翼翼地道:“父王,我可以碰碰姑妈的脸和手么?”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好喜欢和崇敬这个第一次听说和见到的姑妈,好想碰碰她。

    独孤世欢想了想,看向床边的宫女:“宋姑娘,可以让孩子碰碰皇上

    么?”

    宋三三看了看小皇子,又看了看沉睡中的皇上,半晌才点点头,掀起纱帘:“好罢。”

    六年来,她和姐妹们始终陪在皇上的身边,从未踏出摩天大厦一步,除了太子偶尔来探视之外,也不许任何人踏进大厦一步,所有生活用度全从宫殿外交由她们拿入大厦之内,她们打扫和整理皇上的宫殿,为皇上喂食、沐浴、更衣、按摩、弹琴,陪皇上说话,将皇上照顾得无微不至。

    对她们来说,皇上,仅仅是睡着了而已。

    独孤世欢将世忧放下来,世忧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轻轻地碰触皇上的手背,温热的、结实的、苍白的大手,隐隐透着骇人的力量——皇上,一定是个很强壮的人。

    然后,他又踮起脚,伸长手,去触摸皇上的脸。

    皇上的脸,跟母亲和其他娘娘的脸完全不一样,五官分明深刻,就像刀刻的一样,刻得很好,就连眼角的细纹,也刻得很漂亮。

    她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跟父王平时跟大臣说话时一样严肃,令人望而生畏。

    还有她额上的白发,就像上等的银丝一样,很美丽。

    他的小手,轻轻地碰触姑妈皇上的脸颊、鼻子、额头和白发,心里的敬畏和崇敬,一点点地滋生。

    碰触了几下后,他缩后手,后退几步,看着姑妈皇上不说话。

    独孤世欢道:“怎么了?”

    世忧小小声地道:“我怕吵醒姑妈皇上……”

    独孤世欢微笑着抱起他:“那我们就回去吧。”

    世忧的眼睛,还是看着姑妈,道:“父王,我以后可以再来看姑妈吗?”

    独孤世欢道:“不行!皇上不喜欢打扰,你经常来的话,皇上会不喜欢你哦!”

    如果这孩子经常出入摩天大厦,难说不会被别有用心者利用,所以,即使是他的儿子,也不可以破例!

    世忧一脸失望:“可是,我很喜欢姑妈……”

    独孤世欢想了一想,道:“这样罢,如果你想来见皇上,就跟父王说,父王亲自带你来,这样可好?”

    世忧一脸欣喜:“真的?”

    独孤世欢道:“君无戏言!不过,皇上喜欢聪明能干的人,如果你想让皇上喜欢你,以后就要好好读书练武,不可太过贪玩,要不然皇上睡醒后,她必然不理睬你。”

    世忧道:“姑妈皇上什么时候会醒来?”

    独孤世欢怅然:“我也不知,但是,待你读完御书房的书时,皇上应该就会醒来罢。”

    世忧道:“真的么?我读完那些书,姑妈皇上就会醒来吗?”

    独孤世欢摸摸他的头,用很肯定的口气道:“那当然!那时,她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无论如何,给孩子一份努力的动力,总是好的——这孩子读完那些书时,应该也长大了吧?如果那时皇上还没醒来,那么,她大概也没有醒来的必要了。

    世忧没想那么多,只是高兴地道:“真的么,那我一定好好读书,让姑妈皇上高兴!”

    独孤世欢神秘地把手指竖在唇间,道:“忧儿,这天底下,能进入这里见到皇上的,只有你和我,这可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能不能当着皇上的面发誓,绝不向任何人提起皇上的事?包括对你的母亲、舅舅和堂兄弟等人保密?”

    在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想打探皇上的事,只要皇上仍然活着,无数的人就忌惮和畏惧中朝,所以,有关皇上的任何事情,不分大小,全是中朝的机密!

    世忧很认真地点头,道:“我向姑妈皇上发誓,世忧绝不向任何人说起皇上的事!”



                  双帝争霸10

    “不愧是本王的儿子!”独孤世欢笑笑,抱起他,对宋三三道,“宋姑娘,我就先告辞了,你有什么需求,可随时禀告我。”

    宋三三鞠身:“谢太子殿下关心!”

    独孤世欢抱着儿子走出摩天大大厦后,回头看了看这栋高楼,微微地叹气。

    皇上此次陷入沉睡,并未是件坏事,既避免了国之战乱,也可安养龙体,只是,这一觉,也睡得太久了!

    独孤一族,也曾开枝散叶繁荣一时,但皇上当年通过流血政变登基,屠杀了不知多少本族的反对者,导致独孤一族的没落,所以,他大权在握后不愿同族相残,没有与她作对,而是希望再度复兴本族。

    如果他的儿子将来能成大器,独孤一族的复兴,便有望了!

    他抱着儿子离开,没有多看在花丛里修剪花枝的宫女一眼。

    这名宫女,却一直在偷眼看着他,暗暗思忖:独孤女帝,到底怎么样了?

    六年前,她在摩天大厦里整理花木时,日复一日撒播、涂抹在花草枝叶上的毒药,发挥了作用,独孤女帝长期吸入微量毒药,最终陷入昏迷之中,她终于得偿所愿。

    只是,独孤女帝昏迷之后,摩天大厦就成了皇宫的绝对禁地,有关独孤女帝的话题也成了绝对禁忌,除了太子,没有人能踏进里面一步,也没有人知道独孤女帝的状况。

    所以,世间关于独孤女帝的传言很多,有人说她已经死亡、中朝在故弄玄虚,有人说独孤女帝其实已经苏醒却变成了一个废人、中朝不敢让其现身,有人说独孤女帝是在假装昏迷、实则在幕后运筹帷幄……

    这些传言,连宫里的人也难辩真假,唯一知道真相的太子和女帝的贴身宫女们,守口如瓶。

    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了,独孤女帝到底是死是活?

    就算不死,在这高墙里封闭了、昏迷了六年,身体和精神,估计也成了废人罢?

    想到这里,她冷冷一笑,低下头来,继续修剪花叶——不死而废,对独孤女帝来说,是比死更好的惩罚罢?

    独孤女帝多年不曾现身,但她却仍像醒着之时,在这天下,举足轻重。

    独孤世欢带着儿子去见独孤女帝数日后,西戎国突然派来使者,将西戎国国王黑齿羽煞的亲笔信交给他。

    独孤世欢看完黑齿羽煞的亲笔信后,悖然大怒,当场将这封信撕毁:“黑齿羽煞实在欺人太甚!他当我朝是他的臣子么?实在是太荒谬和可笑了!”

    西戎国的使者不悦地道:“殿下,此信乃是我国国王的心意,您如此对待此信,对我国国王实为不敬!不过,我等也无力问您的罪,只想向您要一个回复,我国国王很期待两国交好……”

    “混帐!”独孤世欢指着他们,气得七窍生烟,“区区一国使者,也敢对本王出言不逊!你西戎国竟敢如此小瞧我堂堂中朝,真以为我中朝怕了你们不成?来人——给我将这些人杖责一百,赶回西戎!”

    西戎国的使者道:“我们是国王派来的亲信,你们竟敢如此对待我们?就不怕我国国王灭了你们中朝么……”

    “灭了我们中朝?”独孤世欢冷笑,“我朝以和为贵,不愿发生战争,你们就当我们好欺负么?既然西戎国这般蔑视我朝,大不了再打一仗!来人,将他们拉下去——”

    西戎使者怒吼被拉下去:“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独孤世欢冲着他们的背影吼道:“本王一定会让你们后悔的!”

    西戎的使者们被带下去后,他仍然不解气,拂袖挥掉桌面上的物品,又一脚将椅子踢翻,然后瞪着窗外直喘气。

    过了好一会儿,贴身的太监才小心翼翼地道:“太子殿下,请恕老奴多嘴,不知西戎国王说了何话、做了何事,惹您如此恼怒?”

    太子殿下一向沉着冷静,宽宏大度,不轻易动怒,这次,怎么会被区区一封信,气成这样?

    独孤世欢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道:“尽是卑鄙无耻之事,任何人都不必知道!”

    实在是厚颜无耻了!没想到黑齿羽煞竟然无耻到如此地步!信中的内容若是传了出去,定会被当成天下一大奇事和笑话,他、皇上和整个中朝,可丢不起这个脸!

    看他的脸色,太监也识趣地不再吭声了。

    然而,独孤世欢万万没想到,信中的内容会在短短几天之内就传了出去,整个皇宫都知道了!

    “父王——父王——”独孤世忧急冲冲地闯进书房,边跑边叫,完全不理会太监们的劝阻。

    独孤世欢停下手中的笔,皱着眉道:“忧儿,我不是说过不许你进入书房的么,你又当父王的话是耳边风……”

    独孤世忧冲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衣服,急道:“父王,我听说西戎国的国王向姑妈皇上求亲,是真的么?”

    独孤世欢大吃一惊:“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为什么连世忧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不是已经把黑齿羽煞的信撕掉,并把西戎国的特使赶走了吗,为什么还是传了出去?

    独孤世忧跺着脚道:“宫里好多人都在说呢,我随便听听就听到了!父王,这是真的吗?姑妈皇上真的要嫁人吗?她真的要嫁给西戎国的国王吗……”

    “谁说皇上要嫁人!”独孤世欢吼起来,一把掩住儿子的嘴,道,“皇上胸怀天下,最讨厌如普通的世人一般谈情说爱、谈婚论嫁,她一生都不会嫁人的!谁敢传出

    这样的谣言,我诛他九族!”

    他这么一吼,所有人都抖了几抖,低下头来,大气都不敢吭。

    独孤世欢狠狠地瞪视周围的太监几眼后,低下头来,对世忧道:“忧儿,这是谣言,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你身为未来的太子、皇上,怎可轻信谣言?以后,不许再提起此事,否则,父王一定重重地处罚你!”

    独孤世忧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点点头。

    独孤世欢放开他的嘴,道:“你知道便好,那就赶紧回去看书吧,如果你再听到有人造谣,就告诉父王,父王要治他的罪。”

    独孤世忧又点点头,委屈地道:“我也不相信啊,所以才来问父王的……”

    独孤世欢摸摸他的头:“嗯,以后除了父王的话,你莫要轻信别人的话。”

    独孤世忧离开后,他命令贴身太监:“你去查查这谣言是从哪里传来的,朕要切断这谣言的源头!”

    太监小心地道:“皇上,关于这个谣言,奴才也有所耳闻,听说、听说是从西戎国那边传来的……”

    独孤世欢又是大怒:“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

    太监道:“听说西戎国国王大肆宣称非我朝的皇、皇上为后不可,如果求亲不成,就要派兵攻打我朝,要为了红、红颜不惜兵戎相见……”

    “简直岂有此理!”独孤世欢拍案,眼里迸出怒火来,“好一个厚颜无耻的黑齿羽煞!竟然做出如此下流卑鄙之事!要打就打,朕怕了他不成!”

    在赶到西戎国特使以后,他思虑良久,看透了黑齿羽煞的用心。

    独孤女帝是生是死、是醒是眠、是常人或是废人,外界不得而知,猜测重重,身为觊觎中朝多年却忌惮独孤女帝的黑齿羽煞,自然更为关注女帝的状况,在这种情况下,“求亲”无疑是极为有效的试探方式。

    女帝若还活着或是醒着,一定会大动干戈,主动与西戎国交恶或交战,如若女帝已经死亡或仍在长眠,中朝一定会极力回绝这门亲事,并尽量避免与西戎国交恶——在和平了多年后,西戎国的国力、兵力达到了鼎盛,对中朝虎视眈眈,而中朝没有独孤女帝坐镇,只怕难以抗衡!

    黑齿羽煞大肆宣称非独孤女帝不娶,恐怕也是为攻打中朝寻找借口!

    他若是答应了黑齿羽煞的求亲,将昏迷中的皇上当成新娘,交给黑齿羽煞,中朝必将成为天下的笑柄,独孤女帝万一哪天醒来,一定羞愤难平,生不如死!

    他若是回绝黑齿羽煞的求亲,黑齿羽煞就可以师出有名了——黑齿羽煞,这算盘打得好精!

    他看向窗外:皇上长眠之前,中朝经历了太多战争,国力明显削弱,现在虽已恢复生机,却还是赶上不西戎国此时的鼎盛,如果两国燃起战火,中朝,只怕会被拖下衰落的泥潭,再难脱身!

    黑齿羽煞,看来已经不想控制自己的野心了,这仗,只怕逃不掉啊,他要未雨绸缪才行!

    黑齿羽煞向传说中仍在昏迷的独孤女帝“求亲”的消息,传遍了天下,因为此事而大怒的,并非只有独孤世欢——支离弥殇的愤怒,绝不亚于独孤世欢!

    “什么——黑齿羽煞竟然想趁人之危,强娶独孤女帝?”初听到这个消息,他怒得双眉倒竖,拍案而起,“独孤女帝六年未曾露面,必定是身处昏迷或不便露面,黑齿如此作法,根本就是羞辱和逼迫中朝!实在是太无耻下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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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3 16:11:14
                 双帝争霸11

    娶一个昏迷中的女人,这算什么?黑齿这样也算是个男人么?

    同为王者,黑齿以这样的方式对待对手,实在令人不齿!

    细细一想,他完全明了黑齿的心思,而中朝,会不会与西戎国交恶?

    京国本就国力较弱,在经历了数年的休生养息和养精蓄锐以后,国力已经大为振兴,但仍略逊中朝,更难与西戎国比肩,如果中朝与西戎国交恶甚至交战,对京国来说是件好事,但是,他实在不愿看到黑齿羽煞这般得意——他始终视独孤女帝为平生第一劲敌,始终渴望与独孤女帝作最终的决战,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人!

    中朝与独孤女帝,由他来消灭,其他人休想抢先下手——也无力下手!

    愤怒半晌后,他勉强控制情绪,问探子:“中朝独孤太子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探子道:“据可靠消息,独孤太子对黑齿国王的举动极为愤怒和不满,已经强硬地回绝了这门亲事。黑齿国王被拒后,又数次派人前往中京求亲,全都被拒,现在,西戎国内正调集大军,奔赴东部边境,大有攻打中朝的迹象,而中朝也在调整兵马前往西部边境……”

    弥殇听后,暗暗道,中朝看来也不愿被西戎国所欺,这仗,恐怕不可避免!

    如果两国打起来,京国又该如何应对?袖手旁观,渔翁得利?联合西戎,从两侧夹击中朝?

    他足足想了两天后,才下定决心,写了一封密函,暗中派人前往中京,交给独孤世欢。

    独孤世欢收到这封信后,十分惊讶:弥殇国王是诚心的吗?

    弥殇国王若是可信,则对中朝有益;弥殇国王若是不可信,则对中朝有害,他该不该信弥殇国王?

    在京国特使等待期间,他来到独孤九劫的床前,看着沉睡中的皇上,道:“皇上,您若是醒着,会信他,还是不信他?我想,您一定会选择不予理会吧,只是,世欢终究不是您,世欢无法像您那么做!”

    喃喃半天后,他离开摩天大厦,招来京国特使:“告诉弥殇国王,我会依约与他会面商谈!”

    十天以后,一身便衣的独孤世欢,带着数名随从,秘密出现在中朝与京国交界处的某个小镇上。

    在指定的地方,他见到了多年不见的支离弥殇。

    支离弥殇也是一身便衣,也只带了数名随从,也是秘密前来与他会面。

    明明无法忘怀当年“难儿”的倾国倾城与绝世风采,可独孤世欢看着眼前的弥殇国王,却再也无法从他身上找到半点“难儿”的影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历尽腥风血雨的支离弥殇早已褪却了柔弱和青涩,小麦色的肌肤,刚毅冷酷的脸庞,锋利逼人的眼神,以及鹤立鸡群的高挑身长,都在显示着他身为一个王者和男人的极致!

    独孤难儿,真的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独孤世欢强烈地意识到这一点!

    眼前这个男人,有着与中朝帝王独孤九劫一般的气势与魄力,就像是独孤九劫的翻版——这是青出于蓝吗?

    想到这里,独孤世欢的心,隐隐作疼。

    弥殇看着眼前的独孤世欢,也不再将他看成旧识和仰慕者——这么多年过去,独孤世欢已经成长为足以撑起一个庞大皇朝的王者,独孤九劫之后,必是他与独孤世欢的天下,他须将其当成平等的对手。

    互视半晌,弥殇没有叙旧或寒暄,而是开门见山地道:“太子殿下,听说西戎国国王黑齿羽煞多次向你朝皇上求亲,可确有此事?”

    独孤世欢也直截了当地道:“确有此事,我朝已经明确拒绝,此事绝无可能。”

    弥殇道:“这可是独孤陛下的意思?”

    他想知道独孤九劫到底是生是死是废是昏迷!

    独孤世欢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皇上岂会接受这般可笑无耻的求亲!”

    弥殇道:“你今日前来与我密谈,可曾经过独孤陛下的应允?”

    独孤世欢道:“此等小事,本太子可自行决定!”

    “既是如此,那就好办了!”弥殇有点玩味地道,“听说黑齿羽煞对你朝的拒绝极为不满,以开战相胁,逼迫你朝应承,这可是真的?”

    独孤世欢道:“我朝虽不愿开战,但如若西戎国欺人太甚,我朝也不会怕了。”

    弥殇道:“如若独孤陛下龙体有恙而黑齿羽煞执意逼婚,连本王也觉得黑齿羽煞欺人太甚,绝非一国之君所为,心中实在不齿,恨不得当面骂他几句!”

    独孤世欢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他独孤九劫的现况如何,只是道:“多谢弥殇陛下的心意,但此乃我朝国事,无需陛下操心。”

    弥殇微微一笑,道:“虽然我京国曾与西戎国联手,并与你朝曾打过仗,但这一次,本王也对黑齿羽煞极为不满,如期你朝与西戎国开战,本王愿助你朝一臂之力,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独孤世欢盯着他:“与西戎国为敌,绝非明智之举,弥殇陛下为何要冒如此风险?”

    弥殇道:“一来,本王确实不齿黑齿羽煞所为,认为其不配为王;二来,西戎国喜好仗势欺人,野心膨胀,我国也受了其不少欺压,举国上下厌之入骨,而且西戎国还占着我国不少土地,本王早就想取回来了。”

    独孤世欢道:“陛下是想与我朝联手对付西戎国么?”

    弥殇点头:“正是如此!”

    独孤世欢道:“如若陛下与西戎国合作,获得的利益,恐怕不

    少于与我朝联手的利益。陛下如此精明,会盘算不出其中的利害?”

    弥殇摇摇头:“太子殿下说得是不错,但是,即使本王是一国之君,也有是非之分和喜恶之情,此次,本王实在对黑齿羽煞所为看不过眼,与你可谓同仇敌忾!”

    独孤世欢不动声色:“不知陛下打算如何与我朝联手?”

    弥殇微笑:“本王这不是邀殿下您来一起讨论么?”

    独孤世欢盯着他半晌,才缓缓道:“殿下说的是。”

    虽然旧情不再,但他观察良久,看出弥殇自视甚高,若无诚意,应该不屑采取如此迂回委婉的方式。

    与黑齿羽煞相比,弥殇的性情作风与他更为相视,因而也更易明白对方的心思。

    此战对中朝而言太过重要,中朝实在输不起,如若能与京国联手,胜算太增!

    这次密会,两人商讨了足足两天,方才告别,各自回朝。

    没过多久,黑齿羽煞以被中朝羞辱为由,率领大军攻打中朝。

    中朝汇聚20万主要兵力,集结西部边境,独孤世欢更是亲赴战场,与西戎国展开死战。

    开战三个月余,两军志气皆旺,势均力敌,互相僵持。

    黑齿羽煞求胜心切,又从其它军营调了数万军力支援,一时间,西戎国兵力占据上风,中朝慢慢处于劣势。

    就在中朝举国担忧,黑齿羽煞志得意满之时,京国突然发兵,沿着整条边境,向西戎国发起强烈猛攻。

    为了一鼓作气侵入中朝,黑齿羽煞将绝大部分主力和精锐调到了与中朝的战场,其它边境只保留最低限度的兵力,京国大批精锐的突然猛攻,令西戎国措手不及。

    短短半个月内,京国就收回了六年前送给西戎国的那片富饶之地,并从西戎国守备薄弱的东北方攻进其境内,不断占领其领土。

    面对北方的危机,黑齿羽煞只好临时调整作战计划,从与中朝的战场中调了数万精锐,火速奔赴北方战场救火,然而,远水救不了近火,京国的军队数量庞大,又由弥殇国王带兵,西戎国匆忙赶去救援的军队难以抵抗。

    为此,黑齿羽煞又不得不从东部战场调兵前往北方,狙击京国的军队。

    如此一来,西戎国的作战计划被打乱了,本已占据主动的东部战场开始出现漏洞和混乱,这些漏洞和混乱被中朝抓住了,中朝大军由防守转为反击。

    就这样,中朝与京国联手,从西戎国的整条东部和北部边境,对其发起攻击,西戎国则调整计划,两面作战。

    这场战争,整整持续了两年。

    两年之后,三国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是,京国和中朝终究成为了赢家,不仅将西戎国的军队逼退境内数百里,还将其打得再也反击之力。

    因为西戎国的战败,京国和中朝分别占据了其东部和北部的不少领土,尤其是京国,从西戎国夺到的土地更为广阔,京国的版图由此足以中朝、西戎国相提并论。

    战争结束后,三国皆无力再战,各自将重心转移到国内。

    弥殇自此之后再度实施休生养施政策,加上战争的胜利和领土的扩大,京国由此迅速发展,逐渐变得强盛起来。

    又过了两年,弥殇国王暗中指使潜伏在中朝北方的“青军”反叛,然后趁北方混乱之时,出动大军攻打北方,中朝救援不及,就这样被京国吞并了大片领土。

    虽然独孤世欢极为不甘,但中朝已经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战争了,为了整体利益,这次他选择了隐忍。



                  双帝争霸12

    中朝北方的那片领土,就是原“青国”的疆域,弥殇历经将近20年的厮杀,终于光明正大地踏上了故国的土地!

    那年年底,已经独揽大权、获得民心的弥殇,将“耶律”之姓回归“支离”之姓,并将国号改为“青”,已经被灭亡多年的“青国”,终于复国!

    消息传到独孤世欢的耳里,独孤世欢站在摩天大厦前,静默不已。

    重建青国,这就是支离弥殇的最终目的吧?如果皇上知道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一定会怒极攻心,率军攻打,务必血洗青国吧?他也有这样的冲动!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相信支离弥殇绝不会重建了青国就会满足——支离弥殇的目标,恐怕是整个天下,将来说不定还会想吞并了中朝,如今皇上仍在沉睡之中,他所要做的就是励精图治,强盛中朝,以备将来中朝与青国再战时,中朝不会沦为肉殂。

    十年了,皇上已经沉睡了十年,这十年之间,天下已经发生了沧桑巨变,如果皇上醒来,看到这样的乾坤氛围,将会如何作想?

    叮叮咚咚的琴声,低低地从摩天大厦里传出来,那是宋三三她们,又在为皇上弹琴了。

    多么美妙的琴声,此曲只应天上有,那是为皇上专弹的琴声。

    在宁静的午后,能聆听到这般琴声,实为一大享受,他闭上眼睛,听着这天上之曲,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

    约莫半个时辰以后,琴声停下来,宋三三弹累了,趴在案桌上,小憩。

    十年以来,她和姐妹们从未踏出摩天大厦一步,一切都围绕着皇上活着,几乎与出家毫无二致,可是,她们却从未有任何怨言,这样的生活对她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每次看到皇上身上数不尽的伤痕,她们都想,皇上一直沉睡下去,未尝不是件好事。

    能这样陪着皇上,不理世事,悠然自得,真好啊——宋三三唇边带着微笑,进入梦乡之中。

    阁楼里,一片安宁。

    一阵春风吹来,纱帘微微飘拂,躺在床上的独孤九劫,手指微微动了一动。

    片刻之后,她眼睫又微微抖了抖,慢慢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之后,她就一直看着床顶,一动不动,只是偶尔眨眨眼睛,似乎还没有从沉睡中完全清醒。

    这一觉,睡得好长,睡得好深,她不曾中途惊醒,也不曾做梦,只是纯粹的睡眠,将这一生的失眠全补了回来,醒来之后,就感觉轮回重生了一般,脑海宛如婴儿般一片空白。

    记忆与过去,一点一点地回到她的脑海里,她慢慢地知道了自己是谁,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在做什么,自己要做什么。

    她到底睡了多久?这宫里宫外,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她恍惚着坐起来,却全身虚软无力,随即倒回床上。

    为什么她会这么无力?她动动手,再动动脚,越发地知道自己就像病了一样,全身没什么力气。

    也许是睡得太久,力气都流失了,她继续睁着眼睛,不断地活动身体,一边积蓄力气,一边回忆。

    良久以后,她终于恢复了几分精神,慢慢坐起来,转头打量房间。

    这是她的寝室,一切与睡前没有任何改变,而窗边的案桌上,一个抱琴的女子,正在伏案小憩。

    她慢慢认出来了,那是宋三三,在沉睡的时候,她总是隐隐听到美妙的琴声,这琴声,让她心灵如此宁静——前所未有的宁静和平和。

    她慢慢走下床来,扶着墙壁,来到宋三三的身边,轻抚她的头发。

    她在沉睡中听到的琴声,是三三弹奏的吗?

    三三轻吟一声,转过头来,换个趴姿继续睡。

    独孤九劫没有吵醒她,而是扶着扶手和墙壁,慢慢走下楼来。

    一切都没有,连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没有变化。

    一面镜子,镶嵌在墙上,她经过镜子,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自己也没有任何变化,眼角有了几丝细纹,鬃角有了不少白发,眉眼之间透着沧桑和不屈,除了肤色变得有些苍白,肌肤还是一样的紧致光洁。

    她忽然对着镜子笑了一笑,只是睡了一觉,这个世界能有什么改变?

    午后的院子里,也没有什么人,她静静地穿过院子,打开门。

    然而,她才踏出几步,就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冲过来,边跑边叫:“嘻嘻,终于甩掉他们了,我要见姑妈皇上……”

    咚——小人儿撞到她的怀里,将她撞得后退几步,撞在墙壁上。

    好痛!她的背被撞得好痛!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竟然就能将她撞成这样,她果然睡得过头了吗?

    “哎呀——”小人儿也被吓了一跳,摸着脑袋抬起头来,“谁呀,谁挡到我了……”

    突然,他眼睛蓦然睁大,跳起来,冲进她怀里,兴奋地抱住她又跳又叫:“啊——姑妈皇上,是姑妈皇上!姑妈皇上您终于起床了!”

    姑妈皇上?独孤九劫蹙眉,这是哪里来的孩子?宫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他为什么叫她姑妈皇上?

    面对她的疑惑,小人儿完全没有顾忌地抓着她大叫:“姑妈皇上,姑妈皇上,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酲了耶——”

    独孤九劫道:“你是谁?为何要叫我姑妈皇上?”

    “咦?”小人儿瞅着她,眨了眨眼,“我是世忧呀,独孤世忧,我父王是太子,您就是我的姑妈皇上呀……”

    “你是……太子的儿子?”独孤九劫大吃一惊,仔细端详他,“太子何时有了这么大的儿子?”

    仔细看来,这个孩子,长得还真像独孤世欢,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真是奇了。

    独孤世忧摇着她的手,一脸天真:“是呀,我是父王的儿子,是父王在姑妈皇上睡着之后才生的,姑妈皇上老是不醒来,世忧等得好心急喔……”

    独孤九劫道:“你几岁了?”

    独孤世忧道:“快十岁了!”

    “什么!快十岁了?”独孤九劫大吃一惊,“怎么可能!孤只不过睡了一觉而已,怎么可能……”

    她双眉一竖,猛然抓住世忧的肩膀,厉声道:“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孩子?竟然敢骗孤!如果不说实话,孤一定饶不了你!”

    世忧被她抓得好疼,不禁委屈地嘟嘴道:“我没有骗姑妈皇上!我真的快十岁了嘛!不信您去问问他们——”

    他往那些侍卫们一指:“你问问他们嘛,忧儿才没有说谎……”

    然后对那些侍卫道:“你们快告诉姑妈皇上,我有没有说谎。”

    那些侍卫看到独孤九劫出来,早就惊呆了,现在听到他这么说,一个个全跪下来:“皇子绝无虚言,恭喜皇上苏醒——”

    独孤九劫猛然揪住一名侍卫:“孤真的睡了十年么?”

    侍卫结结巴巴地道:“是、是的……”

    “开什么玩笑!”独孤九劫丢开他,咆哮,“这宫里所有活着的人,统统给孤过来,孤要问个清楚!”

    她洪亮的声音,惊动了树上的飞鸟,几只飞鸟惊叫声,扑簌簌地飞离树梢。

    “皇上——皇上您醒了么?皇上您在哪儿——”宋三三带着几名姐妹,十年来第一次从摩天大厦里跑出来,惊慌地道,“是皇上吗?皇上您在哪儿……”

    她的声音蓦然停止,呆呆在看着独孤九劫,眼泪慢慢地流出来:“皇、皇上……您、您醒了吗?”

    独孤九劫惊讶地看着她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三,你们……孤难道真的睡了十年?”

    虽然她们风韵犹存,可她还是能明显地看出来,她们早非当年的青春年华。

    宋三三点点头,含着眼泪道:“是的,皇上,您已经整整……睡了十年……”

    “十年?”独孤九劫仰着,看着天空,喃喃,“竟然已经过了十年……”

    宋三三忽然跑过去,抱住她:“皇上,您能醒来……真是太好了!我们、我们以为您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了……”

    十年来,她们找了无数名医大夫,却都看不出所以然,所有人都说,皇上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虽然她们曾经想过也许皇上长眠一生未必是坏事,可是……可是,果然皇上醒过来,才更有活着和真实的感觉啊!

    独孤九劫伸手拍拍她的背部:“三三,这么多年来,你们一直在陪着我吗?”

    宋三三道:“是……我们姐妹会永远都陪着皇上,直到死为止……”

    独孤九劫黯然:“辛苦你们了……”

    虽然眼前的一切很不可思议,但是,大概确定事实后,她已经开始冷静下来。

    还没来得及多问,她苏醒的消息就迅速在宫里传开了,洪亮的钟声,从皇宫中央传开来,震得整个皇宫,几乎都在微微颤动。

    很快,独孤世欢匆匆赶来,大声道:“听说皇上已经醒来,这可是真的?”

    独孤九劫放开宋三三,双目如电,盯着独孤世欢道:“世欢,好久不见。”

    独孤世欢的表情,又喜又悲,半晌才跪下来:“陛下,您终于醒过来了——”



                  双帝争霸13

    母亲去世以后,独孤九劫几乎成为了他仅剩的亲人,好不容易有了忧儿,他这才宽心了许多。

    独孤九劫道:“孤睡了十年,孤的天下,可还安好?”

    看到独孤世欢,她不再怀疑自己真的睡了这么长时间——曾经年少气盛、意气风发的独孤世欢,如今已被岁月染上了成熟和沧桑的痕迹,他已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少年了。

    独孤世欢抿了抿唇,道:“皇上,天下的事,说来话长,还请您暂且休息,等您身体安康后,臣再详细禀报。”

    独孤九劫道:“听你的口气,莫非孤的天下不妙?你休要遮掩,赶紧说给孤听听……”

    话没说完,她就一阵晕眩,身体晃了两晃,几乎要瘫倒在地。

    宋三三和几个姐妹扶住她,道:“皇上,您睡了十年,才刚醒来,不宜劳累,还请您回房,好好歇息吧。”

    独孤九劫不想再闭上眼睛,可是,她全身无力,神情恍惚,只好无奈地点点头:“先送我回房罢,世欢,你晚些时候过来,孤要听你说说天下的事……”

    过去了十年,支离弥殇那匹小狼,足以长成为猛狼了罢?没有她的追捕,这只猛狼大概会在她的天下放肆罢?

    真想会会这匹狼,只是,她现在真的很累……

    独孤世欢随后找来太医,诊断过后,太医开了药方,又做了一些叮嘱,摩天大厦里这才安静下来。

    独孤九劫吃药休养了好几天后,才勉强恢复了一些精神,得以听独孤世欢讲述这天下的世变。

    独孤世欢很谨慎、很缓慢地说着十年来的事情,边说边观察她的表情,暗中打定主意,一旦皇上情形不对,就立刻中止,让皇上喝药歇息。

    独孤九劫比他所想象中的更加冷静,双手死死抓住椅子的扶手,始终一言不发,只有在听到黑齿羽煞向她“求亲”和支离弥殇攻下北方、将国号改为“青”时,才双目圆睁,身体微颤,嘴角微微抽搐。

    在她沉睡之时,黑齿羽煞竟然如此蔑视她,而支离弥殇竟然抢走了她的地盘!

    他们以为她是死了吗!他们当她死了吗!

    整整一夜,独孤世欢都在说着十年里的事,独孤九劫也坚持地听完了一夜。

    天晚之明,独孤世欢起身离开,而独孤九劫也累得再度陷入恍惚。

    接下来的一个月,独孤九劫只在摩天大厦里外来回踱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自己则时常低头沉思和仰头看天,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但是,有一个人却是例外,自从她醒来,就天天往她这里跑,黏着她不放,任谁劝阻都不听,而她也对他网开一面,从不喝斥和处罚他。

    这个让她另眼相待的人,就是她的侄子,独孤世忧。

    “姑妈皇上,你瞧你瞧,我在花园里抓到好几只蛐蛐……”世忧不知忧,欢天喜地地向她献宝。

    独孤九劫看着他天真烂漫的笑脸,忍不住伸出手来,摸摸他的头:“你的功课可做好了?若是没做好就跑来玩,就算你父王和你太傅不跟你计较,我也要惩戒你。”

    世忧得意地道:“为了找姑妈皇上玩,忧儿昨晚就提前预习功课,今天早早地就把功课做完了,而且一点错误都没有,太傅还夸我聪明呢……”

    独孤九劫道:“喔,是么,看你整天跑来我这里玩儿,没想到你读书还挺认真。”

    世忧边看蛐蛐打架,边嘻嘻地道:“父王说了,如果我不把功课做好,他就不让我找姑妈皇上玩,而且姑妈皇上也不会喜欢我,所以我要努力念书……”

    独孤九劫道:“哦,你就这么在乎和喜欢我么?”

    世忧抬起头来,灿烂地笑,用力点头:“喜欢!除了父王和母妃,忧儿最喜欢姑妈皇上了!”

    独孤九劫微微蹙眉:“你不觉得姑妈皇上不近人情,又单调无趣,很招人讨厌么?”

    世忧偏头,一脸疑惑:“姑妈皇上很好哇,姑妈皇上长得很好看,比母妃还好看呢……”

    独孤九劫微微一笑:“你喜欢姑妈皇上,就因为姑妈皇上长得好看么?”

    “不是不是!”独孤世忧不住摇头,“不只这样哦!我听好多人说过姑妈皇上的事,姑妈皇上好厉害喔,什么都懂,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我最崇拜姑妈皇上了……”

    独孤九劫笑起来:“你都听说些什么了?”

    独孤世忧想了想,拍拍手:“大家都说,孤独一族的天下,都是姑妈皇上打来的,只要有姑妈皇上在,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们。对了,我听说姑妈皇上有一把很厉害的刀,有200多斤重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刀,除了姑妈皇上,天底下没有人能拿得起这把刀,好厉害喔,我也想看看那把刀呢……”

    独孤九劫听着他滔滔不绝地数她的“功劳”,淡淡一笑:“那你有没有听说姑妈皇上杀过许多人,是个混世大魔王,这世人的人,都恨姑妈皇上。”

    独孤世忧有些苦恼地皱了皱小脸蛋,道:“我听说了,可我不太懂,我问了父王,父王说这些事让我自己去想,现在想不明白也不打紧,我还是小孩子,等长大了再想明白就行……”

    说着说着,他小脸一亮,眼睛发光地叫起来:“姑妈皇上,您快看您快看,这只小蛐蛐把大蛐蛐给打败了耶……”

    独孤九劫看着他无忧虑的小脸蛋,也蹲下来,跟他一起看蛐蛐打架。

    孩子童稚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令她产生片

    刻的恍惚。

    她想起了今生前世未曾出生的孩子,如果他们能来到这个世上,会不会也是这般天真烂漫?

    她也想起了十岁的难儿,那时的“她”,也是如此这般的粉雕玉琢,也是这般的黏她……

    如今想来,又是恍如隔世——恍如隔世?她到底经历了多少世?

    “啊啊,大蛐蛐逃走了,小蛐蛐好厉害喔!”独孤世忧的的声音,将她唤回现实。

    独孤世忧捧起小蛐蛐,将它放进草丛里,独孤九劫道:“你要放它走吗?”

    独孤世忧点点头:“它打赢了大蛐蛐,这是给它的奖励。”

    独孤九劫微微一笑,摸摸他的头。

    “姑妈皇上,我们去那边玩吧,”独孤世忧抓住她的手,兴高采烈地道,“那边新装了一座假山,很好玩的……”

    当年,她也常常带着“难儿”去玩耍……独孤九劫没有抵挡他可爱的邀请,就想跟着他走。

    这时,宋三三走过来,道:“皇上,该用午膳了。”

    独孤九劫摸摸世忧的头,道:“我要去吃饭了,你也该玩够了,也回去吃饭罢。”

    独孤世忧拉着手她的手,撒娇:“姑妈皇上,我要跟你一起吃饭!我还没有跟姑妈吃过饭呢——”

    这个孩子,真是太会撒娇了,她只不过对他亲切点,他就顺着杆子往上爬了!不过,他越是这样撒娇,她越是受不住他的可爱,忍不住把他抱进怀里,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然后对世忧的宫女和太监道:“我带皇子用膳,你们在外面等着。”

    她不轻易与别人同桌而食,在她苏醒以后,更不允许别人进入摩天大厦周围十丈之内,但对这孩子,一切例外。

    独孤世忧开心得不行,在她怀里又蹦又跳。

    她抱着世忧进屋,宋三三等人已经检查和试食过饭菜,在桌边侍候着。

    独孤九劫将世忧放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拿起筷子,问:“你喜欢吃什么?”

    世忧伸着手指,指指这个,指指那个,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嘻嘻,世忧全都喜欢……”

    独孤九劫笑笑,疼爱地给他挟菜。

    看到他开心的小脸,她又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这样给小小的“难儿”挟菜的情景,又想到如果她的孩子能出世,她一定也是这样地陪他吃饭,给他挟菜吧。

    想着想着,她的心,一下一下地抽痛起来,只有世忧不知辛酸,吃得狼吞虎咽。

    吃了一会,世忧终于注意到她还没动口了,很乖巧地给她挟菜,道:“姑妈皇上,您也吃啊,只有世忧一个人吃,饭菜会不香的!”

    独孤九劫的思绪,又回到现实中来,微微一笑,拿起毛巾给他擦嘴:“忧儿,慢点吃,别噎着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当“难儿”的痴呆症还没有好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不厌其烦地、一口一口地喂“她”啊……

    用完午膳后,世忧犯起困来,她让人把世忧送走之后,回到房间里,躺到躺椅上:“传孤命令,让太子、工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晚上入宫见孤。”

    虽然身体尚未恢复到沉睡之前的状态,但是,她还是必须迅速让自己忙起来才行,否则,她又要开始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之中了——往事带给她的,更多是空虚和隐痛,而且,过于沉湎往事,那是衰老的证明,她不想变成那样!

    天暗之后,太子、工部尚书、兵部尚书都来到了她的书房。

    坐好之后,她淡淡地道:“你们都给孤说说青国的兵力、装备和部署。”

    三个人面面相觑,明了皇上心里还是心存战意。



                  双帝争霸14

    独孤世欢道:“我与青国交战多年,就由我先来禀告罢。”

    他说完以后,工部尚书与兵部尚书又先后进行禀告,独孤九劫静静地听完后,道:“这么说来,青国的兵力目前也超出我朝兵力,在兵力上,我朝果然不占优势么。”

    独孤世欢道:“三十年来,我朝平均五年左右就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战争,小战争更是难以计数,而青国及原先的京国,几十年来也不过打了三四次大仗,损耗远远没有我朝严重。经过数年休生养息,青国后来居上,不足为怪。”

    他这么说,等于是含蓄地批评独孤九劫当政时期过于好战,从长远而言削弱了中朝的国力。

    独孤九劫明白他的意思,却也没有动怒,只是冷笑,道:“青国夺了我朝大片的土地,这笔账,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孤要孤的土地抢回来,还要青国加倍奉还!”

    三个人都面对忧心之色,不断发动大规模的战争,再强的国力,也耗不起啊!中朝好不容易才平静了几年,百姓总算安定下来,过上了安宁日子,如果又再打一仗,以后的日子,恐怕都不好过了!

    其他两位大臣都不敢谏言,独孤世欢豁出去了:“皇上,请恕微臣直言,我朝若与青国开战,恐怕会两败俱伤,不仅可能会再度引发百姓怨气,失去民心,也有可能让西戎国渔翁得利!我朝与原京国携手,好不容易才铲除了西戎这个大敌,绝对不能再给其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其他两名大臣看太子先开口了,也劝道:“皇上,太子说得有理,民心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不能再打了!”

    独孤九劫冷笑:“想打赢战争,靠的可不仅仅是兵力,还有比兵力更重要的东西!”

    三个人互视一眼,弄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独孤九劫拿起一叠图纸,丢在他们面前:“比士兵更重要的,是武器!孤要设计、制造和发展天下最强大的武器!只要有足够强大的武器,孤就不需要那么士兵,也就无惧任何对手!”

    几个人:“……”

    独孤九劫打开那些图纸:“这是孤初步设计的兵器和毒气,你等先看看,挑些可能派得上用场的,从全国和军队中挑选有本事的人才,组成武器开发军队,全力设计、完善和制造兵器!”

    在前世,她可没少接触、学习机械生产,将她的设想提出来,招纳人才设计和完善,这就是她现在的战争之道!

    几个人看过设计草稿后,都暗暗心惊,如期这些武器能研发成功,无论多少大军都难以抵挡,但是,那会造成多少伤亡?

    独孤世欢道:“要研发这样的兵器,绝非易事,恐怕要耗费大量资金……”

    独孤九劫道:“花钱算得了什么?只要打赢战争,夺到尽可能多的土地,就能获取更多的财富!你们赶紧特色的招揽人才,好好研究,务必造出最强大的武器!孤会直接管理武器开发部队,你们,都给我好好干!”

    虽然几个人心中都不太赞成她的决定,但知道她已下决心,多说无益,便也只能接受了,至少,这总比现在就发动战争要好得多。

    四个人商讨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天明时,会议方才散去。

    只不过是开了一个通宵的会议,她就累成这样了,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独孤九劫站起来,就感到一阵晕眩,站都站不稳,跌坐在椅子上。

    “皇上,您没事吧?”宋三三赶紧扶住她,担心地问。

    独孤九劫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太累了,大概是体力还未恢复罢……”

    在过去,她在战场上可以几天几夜不合眼,可是现在,仅仅一夜未眠,就如此疲惫了。

    宋三三扶她躺下的时候,她道:“三三,孤……是不是老了?”

    宋三三微微一笑,拿了一面镜子过来,给她照着:“皇上,您知道宋三三不会对您撒谎,您看看镜子,您比当年更美丽了。”

    独孤九劫看了看镜子,时间仿佛在她身上停滞了十年,她确实不曾多出一丝皱纹和一根白发,而且微微苍白的肤色,让她看起来更显年轻,只是,她为何总觉得如此疲惫,觉得人生过于漫长?

    在她发怔的时候,宋三三又道:“皇上,您的寿诞快到了,这是您十年来第一次寿诞,当然要办得隆重些,姐妹们想问问您可有什么计划和安排?”

    “寿诞?”独孤九劫有些恍惚,原来,她的生日快到了,可是……

    她看向三三,道:“三三,你可知孤今年几岁了?”

    宋三三一愣,一边仔细打量她,一边思索,半晌才摇摇头:“三三从未听皇上提到过哪年出生,所以不知皇上几岁,但皇上的容颜,看起来未过四十。”

    未过四十吗?独孤九劫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喃喃:“孤到底是哪时出生的了……怎么想不起来了……”

    虽然想不起来了,可她知道,她的人生,已经过了不止四十年!是五十年,还是六十年,还是更久?仿佛经历了数次轮回和隔世,她有时会弄不清楚自己活在哪一世里,而哪一世是真实的,哪一世都是虚构的。

    宋三三道:“皇上,想不起来就不必想了,咱们只管给皇上办个隆重开心的圣诞,管它是多少年呢。”

    独孤九劫摇摇头:“三三,不必给孤办寿辰了。这寿辰,是要跟亲友一起过的,孤,几乎没有什么亲友了,就摆桌酒席,由我宴请你们几个和太子一家就够了。”

    宋三三道:“皇上,这样也太寒碜了些吧……”

    独孤九劫疲惫地躺下来:“就这样定了,不必多言。三三,你给孤弹一曲,送孤入眠罢。”

    宋三三走到琴架边,坐下来:“三三就为皇上弹一曲清风吟罢。”

    如清风般柔和轻悄的琴声,轻轻地飘拂开来,独孤九劫听着这乐声,心里平静下来,不再失眠。

    这琴声,传出殿外,附近的草丛里,一名正在扫地的宫女,听到这琴声,抬起头来,恨恨地遥望摩天大厦,眼里满是不甘。

    十年了,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为何独孤女帝又醒了过来?为何不就此长眠不醒?

    她潜伏在宫里这么多年,受尽孤寂和人情薄凉,只为了亲眼看到独孤女帝的葬礼,然而,独孤女帝不仅苏醒过来,而且容颜未变,反倒是她,容貌迅速衰老,看起来比独孤女帝更苍老。

    现在的她,连接近摩天大厦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再度下手了。

    东桑公主已经贵为青国皇后,育有两子一女,而当年与她同为东桑国卧底的伙伴,有的早已身亡,有的随侍公主,有的已经成家育儿,唯有她,独留在这华丽的墓地里,有如活死人般过着无趣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不下去了,不如死了,不如死了的好啊!

    独孤女帝苏醒并恢复精神的消息,她第一次想办法送出去宫了,也许用不了几天,她的身份就会暴露,等着她的,终究只有死路一条,真的不如就这样死掉罢!

    这般想着,不断想着,她的心口一阵绞痛,神情恍惚起来,手一松,扫把掉在地上。

    她捂着心口,踉踉跄跄地走到树边,扶住树干,仰头看向故国的方向,喷出一口鲜血,慢慢滑倒下来。

    只恨,不能死在故国的土地上啊,所以,不能瞑目!

    她很快就被发现了,没有人为她哀伤,没有人记得她和怀念她,她只是这深宫里一个无名的老宫女,死了就死了,掀不起一点波澜。

    独孤女帝苏醒的消息,虽然已经传开了,但这是中朝严密封锁的消息,外界难知其中详情,能得到较多情报的,只有青国的皇后与皇上。

    东桑皇后第一次收到了来自中朝皇宫的情报,情报不多,却极有价值——那个耗尽一生潜伏在中朝皇宫,几乎被她遗忘的密探,在人生的最后时刻,给她送来了如此重大的情报。

    这个密探,除了她之外,不为任何人所知,却将独孤女帝推入睡眠中达十年之久,为京国、青国赢得如此宝贵的时间,算得上是功臣,当独孤女帝醒来,她又送上了这么重大的情报,堪称她东桑国的女杰!

    她看过情报之后,来到皇上的书房前,对太监道:“我有急事找皇上!”

    太监通报过后,她走进书房,弥殇正在批阅卷宗,头也不抬;“找朕有何事?”

    东桑道:“皇上,中朝皇宫有重要消息传来,请您务必重视。”

    “喔?”弥殇放下公文,“拿来朕看看。”

    东桑皇后将密函递给他,他看完后眼睛微微一眯:“这消息是否可靠?”

    东桑道:“我是我安排在宫里的心腹,冒着性命之危送出来的,应该不会有错。”

    弥殇道:“独孤女帝的健康,已经完全恢复了吗?”

    东桑道:“不知,听说太医偶尔会给独孤女帝诊治,但其守口如瓶,无人知晓女帝的真实状况。”



                  双帝争霸15

    弥殇道:“独孤女帝采取如此行动,如不能得到阻止,将来必定对我国造成极大的祸患!”

    东桑道:“皇上,你看我们该如何应对?”

    弥殇道:“想要阻止中朝研制新的武器,恐怕不太可行,依朕看,这仗终究不可避免,以及等中朝带新型武器来攻打我等,不如我等先发制人,主动攻打中朝!”

    密函里写道,独孤女帝暗中组织人马研发先进武器,打算以先进的武器弥补兵马的不足,他相信独孤九劫有这种本事,一旦中朝研发出强大的武器,他拥有再多、再强的兵马,恐怕都难以抵挡。

    东桑道:“先发制人确是比被动防守有效,但先发制人的代价太大了,万一两败俱伤,只怕会落得如西戎国般的下场啊!”

    弥殇道:“此举实属无奈,不然,你可还能找出更好的法子?”

    东桑道:“独孤女帝向来独断专行,想要让她停止她的计划,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她!”

    弥殇想都不想就道:“这比打败她更难,还是断了这念头罢!”

    东桑道:“皇上为何这么说?”

    弥殇道:“你可知这天下,有多少人想杀了独孤女帝?但数十年来,却无一人成功,胆敢去尝试的人,无一生还,朕不认为此计可行!”

    东桑道:“今昔不同以往。如今的独孤女帝,年纪已大,又沉睡了十年,身体大不如前,而且号称最强铁壁的侍卫队早已不复存在,如果现在再派最得力的人手去行刺她,未必失败!”

    “你想得太简单了!”弥殇道,“如果小看独孤女帝,无异于自寻死路!所谓吉人天相,独孤女帝身为帝王,则有天的庇佑,过去,朕的亲信曾设无数计谋,想取女帝项上人头,却都不能如愿。所以,朕不想再采取种投机取巧的办法!”

    他当然想杀掉独孤九劫,却不曾想过要暗杀、行刺于她,他日日想的,只有光明正大地打败她,让她犹如英雄般死在战场上!

    东桑叹气:“中朝有独孤女帝坐镇,这仗若真是打起来,恐怕惨烈将胜从前任何一役,到时,天下生灵涂炭哪……”

    弥殇也一脸怅然:“皇后所言极是,只是,独孤女帝平生好战,就算天下涂炭,她也不会手软哪!我等唯有加强戒备,厉兵秣马,先发制人,才能将伤亡减至最低!”

    东桑看出他决意已定,也不再多言,只是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能掉以轻心了!”

    弥殇道:“待处理完近期的急务后,朕将亲自操练兵马,与独孤女帝决一死战,若非重大事件,朝中的事务,到时就由你代朕处理罢!”

    东桑点头:“臣妾遵命!”

    弥殇看向外面,拉起她的手:“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一起用晚膳罢,把弥儿、和儿、宁儿也一起叫来罢。”

    东桑微笑:“这三个孩子,一定会高兴坏了。”

    两人相拥着走出来,弥殇对随身太监道:“把皇子和公主都带过来。”

    进宫以后,东桑又先后为他生了一子一女,这两个孩子都很聪颖健康,特别是二皇子,更是才智过人志向远大,可谓是继承了他的长处。

    此外,他为了安抚原京国的王族和朝臣,还先后纳了京国王族的女子和某位重臣的女儿为妃,她们都是贤良淑德的女人,还各自为他生了一个孩子,孩子们个个健康可爱,他的“家庭”算是相当美满。

    片刻之后,三个孩子被带过来了,一个个围着他笑着叫着:“父王,今天我想要父王教我骑马……”

    “我要父王教我射箭……”

    他最大的孩子,则伸着手,涎着口水傻笑:“父王,抱抱……抱抱……”

    弥殇将大儿子搂进怀里,拉着他坐下:“弥儿,来,父王喂你吃饭。”

    也许是自幼失去所有亲人,他尽他所能地去爱每一个孩子,希望他们不会经历他所经历过的一切。

    跟孩子们用过餐后,孩子们被送回去了,弥殇对东桑道:“东桑,来日我出征后,这宫里和朝里的事全都交给你了,我不知何时能回来,希望你能公平地善待其他妃子和皇子、公主,莫让他们觉得深宫无情。”

    东桑靠在他的肩上,道:“皇上,您放心罢,我会将其他娘娘当成亲姐妹,也会将她们的孩子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绝不对偏私和冷落任何人,也绝不会纵容和为难任何人。”

    弥殇拍拍她的肩膀:“东桑,我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东桑道:“陛下,能与你相守,我此生已经满足了。”

    弥殇看向远空,当战事再起,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回归平静?

    独孤九劫苏醒一年后,支离弥殇将都城由阳池迁到青城,并扩大和修整青国皇宫。

    又过了一年,皇宫修整完毕,弥殇正式住进阔别将近20年的青国皇宫里,自称为帝,世人称其为弥殇大帝。

    搬迁完毕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率领大军直压连接,准备向中朝发动战争。

    消息传来,独孤九劫拍案,哈哈大笑:“支离弥殇终于来了!孤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她的眼里,充满了好战的狂热——当年纵横天下、所向无敌的独孤九劫,似乎又回来了!

    独孤世欢看着她狂热的眼神,暗暗心忧,道:“皇上,北方战线离中京太近了,从青城到中京,平日不过三四天的路程,一旦打起来,恐怕会危及京城百姓,此仗,要慎重啊!”

    独孤九劫怒道:“世欢,孤这两年可是专心国事,未曾动刀,但现在支离弥殇主动打上门来,你还要孤忍着吗?你就这么不在乎疆土被侵占吗?你想将国土拱手让人吗?”

    独孤世欢道:“皇上息怒,臣绝非此意,臣只是担心中京离战场太近,一旦被战争危及,势必会影响全国,所以,臣以为不妨先与青国商谈,力求避免战争。”

    独孤九劫道:“孤曾灭了支离弥殇的国和家,他对孤势必恨之入骨,早就想将孤的天下夺为己有,怎么肯与中朝和谈?你所言不过是痴人说梦。”

    独孤世欢道:“这五六年来,我朝与青国相安无事,支离弥殇此次突然宣战,恐怕有内情,所以,我等不必过于急躁,先把内情打探清楚,再做打算也不迟。”

    独孤九劫哼了哼:“你想要孤忍到什么时候?”

    独孤世欢道:“至少,要等到新武器和重武器研制成功为止!”

    独孤九劫沉着脸,目光闪了几闪,拂拂手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独孤世欢道:“就由臣亲赴青城面见弥殇帝,看看能否避免战争。”

    独孤九劫道:“你这一去,若是回不来,可莫怪孤不阻止你。”

    独孤世欢道:“皇上放心,臣一定会平安归来!就算臣无法归来,只要有皇上在,中朝仍然是无懈可击的中朝。”

    独孤九劫摆摆手:“你要去就去罢,弥殇若是杀了你,孤一定会替你报仇,血洗青国。”

    不战则已,若战必胜!她南征北战数十载,如今已到了该有孙儿的年纪,已不想轻易冒险,在新的重型武器生产成功之前,她确实应该忍忍!

    只要忍得此时之辱,待新型重武器大批量生产出来后,支离弥殇拥有再大的兵马,也只是纸糊的老虎!

    独孤世欢在心里苦笑:“臣过几日就前往青城,请皇上稍安勿躁,等臣的消息行事!”

    又是血洗!皇上当年的杀戮无边,不知造就了多少怨恨,才导致今日的局面,但皇上还是一意孤行啊!此次出行,他必须想法阻止战争,要不然,这天下又要大乱了!

    两日之后,独孤世欢带了几名随从,轻车简衣,悄然前往青国。

    十日之后,独孤世欢安然返回中京,禀告独孤九劫:“皇上,弥殇帝愿意谈和,但有一个条件。”

    独孤九劫冷笑:“什么条件?”

    独孤世欢道:“弥殇帝认为我朝对其存有异心,他要我朝在青国特使的监督下,解散武器研发部队,焚毁武器研发工厂,并将已经生产的武器摧毁。”

    独孤九劫仰天大笑:“你天真,支离弥殇也一般天真,竟然会提出如此要求!”

    独孤世欢道:“皇上不打算接受么?”

    独孤九劫道:“如此可笑的条件,孤当然不会接受!”

    独孤世欢道:“臣倒是认为此条件可以接受!我朝此次大规模研发新武器,所投入的财力物力实在太多,而这些武器的造价也太于昂贵,对我朝的财力造成了太大的压力,借此机会中止也好。”

    独孤九劫盯着他半天后,不再发怒,而是淡淡地道:“世欢,孤已经决定迎战,你想阻止这场战争,唯有杀了孤这一个法子。”

    独孤世欢知道无法阻止她了,黯然道:“皇上可以杀了臣,但臣绝对不会弑君,既然皇上决意迎战,臣自当遵命!”

    独孤九劫道:“与青国此战,将是孤平生最后一战,孤将亲率大军,全心作战,你就留守后方,全权代孤处理朝政,莫让孤有后顾之忧。”



                  最后一战1

    独孤世欢道:“臣领命!”

    他心知,皇上恐怕已决定在此战中与弥殇做最后的生死战,不管此战延续多少年,又造成多少伤亡损失,皇上都不会罢休——直到她死为止!

    独孤世欢离开后,独孤九劫进入房间,拿起桌上那把已经十几年未曾用过的弑神刀。

    把刀拿在手中的那刻,她听到这把刀的咆哮——对鲜血与死亡的渴望!

    她身体里安静的鲜血,也随即加速流动和沸腾起来,还未杀人,眼睛,却已经因为对血的渴望,而发红了!

    手指,从刀身上轻轻划过,冰凉,润滑,坚固,无情,她在刀身上轻轻地吻了一吻,这一生,这把刀都会陪着她,直到她死去。

    放下这把长柄大刀,她又拿起另外一把刀,凝视半晌后,拔刀出鞘。

    很厚的刀身,很薄的刀刃,削铁如泥,杀气四溢却独孤沉默,她的手指从刀身上抚过,眼里,是难言的痛——这是幽风的刀!

    当年失忆前,她与支离弥殇一决死战,武器脱手,是幽风找到了她的刀,所谓刀在人在、刀亡人亡,但如今,刀仍在,人却已无!

    她留着这刀,就像留住幽风的魂——至少还有他的刀,陪着她!

    此次,她要带着这把刀走上战场,拿支离弥殇的血,祭幽风的魂!

    她在擦拭刀的时候,宋三三走进来,脸上带着忧郁:“皇上,听说您要亲上战场?”

    独孤九劫头都不回:“是。”

    宋三三道:“皇上,这带兵打仗的事,交给将军们去办就好,皇上您身体才刚痊愈,何苦冒这等风险?”

    独孤九劫道:“再多的将军,又怎么比得孤亲自上阵来得有士气。”

    宋三三咬了咬唇,豁出去了:“皇上,请恕三三直言,皇上虽然骁勇善战,但毕竟已年近五旬,身体又怎能与那些年轻力壮的将士相比?皇上此次上阵,如若有个万一,姐妹们怎么办?这宫里怎么办?这天下,又怎么力?”

    独孤九劫猛然抓起那把长柄大刀,抡了一圈,道:“这把刀重128斤,孤仍能举刀自如,岂能说孤比不得那些将士?而且,人固有一死,与其死于深宫,不如死于战场!孤若是战死战场,孤的此生,便圆满了,你等不必为孤忧心和伤感。”

    宋三三的眼泪掉下来:“皇上,我们姐妹……舍不得您啊!”

    这一战,皇上投入了所有兵力!她已经看出来了,皇上对这人世,已无留恋,若说皇上还有放不下的事,便只有血洗对手、了却恩怨而已,生死,则已无谓。

    独孤九劫道:“三三,生离死别乃人生常事,你们,也早点适应罢。”

    宋三三道:“皇上,宋三三早就适应了,只是皇上……您,例外啊。”

    独孤九劫沉默一会,道:“三三,你先出去罢,孤要休息一会。”

    三三出去了,独孤九劫放下弑神刀,坐在椅子上,微微喘气。

    只是拿着这刀片刻,她竟然就觉得有点累了,额头上,也隐隐渗出汗来——这怎么可能?

    她拿了几十年的刀,怎么会让她觉得累?一定是这几天连夜处理公务,而且天气太热的缘故!

    她看向窗外,万里无云,阳光酷热,晃得她有些刺眼。

    她慢慢闭上眼睛,小寐——真的不想再醒来,但既然醒了,就得去做该做的事!

    几日之后,中朝的主力已经集结北方,独孤九劫全副武装,出现在北方的战场上。

    支离弥殇没有等到中朝愿意中止研发武器、销毁武器的消息,反而看到中朝兵力不断北方,心知谈和破裂,此战已经不可避免,便也不再犹豫,率军向中朝的边境杀去。

    十几年过去了,独孤九劫已变成何等模样样?她是否已经白发苍苍?她是否已经风华不再?她曾经挺直的腰杆,是否已经弯曲?她曾经锋利的眼神,是否已经变钝?她曾经的野心勃勃,是否已经熄灭?

    终于可以再度会会她了!他终于可以让她看看现在的自己,已经成长为什么样了!

    卧薪尝胆、腥风血雨这么多年,他是否已经可以与独孤九劫并驾齐驱?不,是否已经超越了她?

    如果能打败天下无敌的独孤九劫,那该是什么样的荣耀感和成就感?人生,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骄傲和满足的了!所以,独孤九劫,快些出现吧,他如此迫不及待地与她一较高下!

    前方,出现了一支军队,中朝的军队!

    他示意他身后的军队停下来,手上提着长枪,踏马而出。

    中朝的军队也停了下来,前方走出一名全副武装的大将,两人迎面而行。

    看到对方的刹那,支离弥殇有些失望,对方的大将并不是独孤九劫,而是天下闻名的战神赫连云天。

    他还是“难儿”时,曾与赫连云天有过一面之缘,知道这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中朝的第一线、第一战就派上了首屈一指的大将,看来,独孤九劫真的拼上全力了!

    正合他意啊!他唇角一勾,眼睛一眯,盯里闪过嗜血的光芒,举着手中那把129斤重的长枪,冲上去!

    独孤九劫的弑神刀,号称天下第一刀,重128斤,他曾经觉得那是一把他拼尽全力也举不起来的刀,但是现在,他已经能轻易举起比弑神刀更重的兵器了!

    他要证明,他比独孤九劫更强!

    叮——赫连云天拿的也是长枪,两枪相接,火花四溅!

    两人杀得

    难分难解,赫连云天在战场上的经验更丰富,但支离弥殇的体力似乎更胜一筹,杀了半天后,两人不分胜负,便退回阵营,下令,两军摇旗呐喊,冲锋陷阵,千军万马瞬间混战在一起。

    第一役,两军一直杀到天黑方,死伤惨重。

    休憩一夜,两军调整作战策略,重新排兵布阵,第二天天刚微明,又杀起来。

    杀了三天后,中朝军队人数较少,落下风来,而援军未到,便先撤退,青国的军队一口气推进了数十里。

    接下来,双方的十几支大小部队分别相遇,大大小小的战争不断,各有所失。

    然而,养精蓄锐、志在复仇的青军慢慢地显示出了更强大的实力,不断地朝中朝的土地推进。

    支离弥殇下手无情,一心只想将独孤九劫逼上绝路,但战争爆发了一月,他还未见到独孤九劫的影子。

    前方传来的消息是,独孤九劫一直呆在几百里外的后方运筹帷幄,没有轻易出战。

    他听后,暗想,看来他要打到几百里外,才能与独孤九劫当面对决了!

    独孤九劫,是在考验他有没有与她一决高下的能力吗?一路打下来,他一一地遇到了中朝最强悍的大将,但他都一一过关,不断地逼进中朝军营的后方。

    战争持续了两个多月后,青军足足推进了三百多里,按照这样的速度,大概只需要半年时间,青军就能逼近中朝的京城——中京,形势对于中朝来说,并不太妙。

    就在这样的形势下,独孤九劫终于被逼出后方的指挥部,亲赴前线了!

    支离弥殇没想到,见到独孤九劫会是如此突如其来!

    要杀到中京,最难逾越的一道屏障是那片绵延的群山——连危山,群山连绵上百里,遍布山谷、茂林、沼泽、洞窟、溪流,有一条官道可通行两辆马车,但要通过千军万马,并不容易。

    但是,这样的群山虽不易通过千军万马,却也无法布下大规模的埋伏,青军无需担心会在山里遭到大规模的埋伏,只要能通过这片山,中京便近在咫尺。

    独孤九劫的指挥部,就设在这片群山里。

    进入群山之前,是一片广袤的荒野,只要通过这片荒野,就能剑指中朝军队的指挥部。

    支离弥殇派青军第一将——小铁将军率领先锋部队先行出发,他相信小铁将军定会不负众望,然而,一天之后,他却得到消息,小铁将军被打败了,不得不撤回到营地。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亲自跑去问小铁将军,受了重伤的小铁将军告诉他,他遇到了独孤九劫并败在了独孤九劫的手下。

    他听后,眼里闪过兴奋之色:“小铁将军,你先暂时在后方养伤,独孤女帝,由朕来打倒!”

    这一夜,他将那把129斤重的长枪磨得冰冷锋利,然后好好地睡了一觉。

    天明时,他全副武装,开往前线。

    红通通的、巨大的圆形太阳,正从东方升起来,前方的山坡上,一个人身披盔甲,手持长刀,骑马伫立在太阳的中心,宛如天降,直视着这大地。

    不管离得有多远,不管她披着多少盔甲,他只需要一眼,就知道是她——独孤九劫!

    在她的脚下,是千军万马,但他眼里,只看得到她一人。

    她终于出现了!他等了她十几年,在这十几年里,他是如此地怕她老去、怕她死去,怕他再也见不到她,怕他再也没有对手,怕他再也不能让她见到他的颠峰,怕他再也不能向她证明自己可以超越她!



                  最后一战2

    远远地凝视,怎么看都看不够——这是整整十四年的份!

    “陛下,前方危险,请您迅速退到后方,由我等打头阵——”几名将士骑马向前,挡在他前方,急急地道。

    他淡淡道:“这天下除了我,没人可以打败独孤女帝,你等上前,也不过白白送死,统统给我后退!”

    将士们都道:“陛下——”

    弥殇抡枪一挥,大喝:“你们统统退上,就由朕先会会独孤女帝,你们等我号令再行事!”

    说罢,他扯了扯缰绳,纵马前行。

    远处的山坡上,独孤九劫也行动了,手握大刀,打马下来。

    走了一阵,两人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战意和杀意,大喝着,朝对方冲去。

    独孤九劫乘的是黑马,支离弥殇乘的是白马,两人犹如一黑一白两道疾风,转眼间已经迎面相撞。

    相交的刹那,独孤九劫举刀便劈,支离弥殇举枪便刺,皆是直击要害。

    马跑得很快,他们的武器也很快,两人闪得也很快,刀锋贴着支离弥殇的身侧落下,枪尖从独孤九劫的腰间擦过——只要他们闪得慢了眨眼的功夫,便一命呜呼。

    分别躲过对方的第一击后,两人未等坐骑掉转方向,已经迅速向后转身,斜刺里劈去。

    叮——支离弥殇的枪尖,刺在独孤九劫的刀身上,顶住了大刀的横劈!

    128斤的刀与129斤的枪,正面相接,两人都使出全力,想突破对方的武器,刺进、劈进对方的身体里。

    这么近的距离,两人的目光也正面交接,较劲。

    两人皆是全副武装,谁都看不到谁的脸,但露出来的眼睛,都与那锋芒毕露的刀刃、枪尖一样锋利、冷酷、嗜血、强悍,不舐对方的血,誓不罢休!

    那股强大的杀意和危机,从两人的身上弥漫开来,传到他们身后十几丈外的将士身上,将士们无不心惊肉跳——除了他们的王,天下还能有谁与对方争锋?

    支离弥殇盯着独孤九劫的眼睛,眼里闪着的,除了杀气,还有冰冷的笑意,笑傲天下的笑意:这么多年过去了,独孤九劫宝刀未老,刀刃没有变钝,目光没有变钝,身手也没有变钝,没有让他失望!

    一定,一定要打败独孤九劫,他饥渴的野心才会得到满足和平静,否则,他将一生不甘!

    独孤九劫盯着支离弥殇的眼睛,眼里闪着的,除了杀气,还有冰冷的平静,出乎意料的平静。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她积累的仇恨,在见到支离弥殇时一定会如火山爆发般吞噬一切,甚至会让她失去控制,然而,她却异常的平静,她甚至觉得此时的她,根本对他不抱有任何仇恨,而是抱持着纯粹的对待对手的态度——纯粹地只是想打倒他,消灭他,与仇恨无关,只与本能和竞争有关!

    这种冷静的态度,才真正地将她的力量,发挥到最大的限度!

    招架片刻,两人都眨了眨眼,手指微微一动,刀与枪立刻擦划而过,朝对方的要害直去!

    说时迟那时快,支离弥殇的上半身往旁边一倒,身体几乎与马身成90度,避开了独孤九劫横劈的一刀!

    同时,独孤九劫也往后一倒,背后贴在马背上,身体与刀身平行,也避开了支离弥殇直刺的一枪!

    一黑一白两匹马都跑开了一段距离,随后停下来,两人调掉马头,调整姿势,盯着对方。

    刀枪相接的那刻,他们都明白了,势均力敌!

    于是两人都兴奋了!

    支离弥殇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和沸腾,想打败独孤九劫的欲望,让他忘掉了这是两国的战争——他终于成长到已经可以与独孤九劫抗衡的程度,他要好好地享受这场战役!

    这是他与独孤九劫的战争,与任何无关!

    独孤九劫则全身都在微微抽搐,眼前这匹曾经弱不禁风的狼崽子,已经成长为一匹凶猛的老虎,竟然可以让她使出全力——能干掉这样的猛虎,太痛快了!

    多少年了?她已经多少年没有感受到这种酣畅淋漓的杀意和痛感了?已经多久没有感觉到如此清晰、强烈的“活着”的证明了?

    两人盯着对方,打马转圈,寻找对方的空隙和弱点。

    他们非常有耐心,保持着距离,不急不躁,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不必急着结束!

    两军都不安地看着他们的王,着急地等待王的命令。

    似乎过了很久,一阵狂风刮来,刮起草屑与尘土,野草此起彼伏,树木摇动,视觉和听觉都受到影响。

    就在这一刻,两个人动了,比风更快更猛,朝对方冲去。

    当——叮——怦——在风声中,两军听到了刀枪不断相击碰撞的声音,看到了电光火石般的、闪动着的寒芒,每一声,都挟带着万钧之力,足以开山劈石,令人惊心动魄。

    这阵狂风,刮了很久,令众人看不清场上的局势。

    当狂风止歇,两军将士无不吃惊,两王的战马,竟然全身是伤,倒在血泊之中,挣扎着。

    而他们的王,已经离开战马,在空地上叱喝着,奔跑着,冲刺着,绞杀在一起。

    比起战马,他们似乎跑得更快,更有力,更疯狂,更野烈。

    风停了,又起了,然后又停了,又起了……反反复复,唯一不变的,就是两王的厮杀,速度未曾

    减慢,力道未曾减轻,杀气未曾减少。

    他们要杀到几时?他们又能撑到几时?

    两军将士抬头看天色,太阳已经慢慢偏西,晚风越来越频繁。

    终于,独孤九劫的盔甲先被刺破了,裂开了一块,鲜血汩汩流出。

    过了一会儿后,支离弥殇的盔甲也被削掉了一片,伤口滴着鲜血。

    又过了不久,独孤九劫的面具被挑开了,接着支离弥殇的面具也被挑开了,两人看到了对方的脸。

    支离弥殇盯着那张脸,她果然是魔鬼吗?她与十几年前相比,容貌竟然没有改变?甚至与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相比,改变也是如此微不足道!

    她只是鬓角多了白发,只是眼角多了皱纹,只是眼里多了沧桑,但是,风华,却似乎更甚从前!

    这是魔鬼的力量吧?连岁月都不得不放慢伐!

    独孤九劫盯着那张脸,真不愧是她一手栽培出来的猛兽!十几年前,他已经成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强悍,睿智,冷静;十几年前的现在,他则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王者,强大,伟岸,冷血。

    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弱点,曾经几乎让人觉得俊美有余、气概不足的美貌,如今也英俊得能令男人折服。

    不管是容貌,武艺,才能,谋略,他都足以征服天下——真不愧是她从小教出来的对手!

    她唇角一勾,又是嗜血的笑意——亲手养了一匹猛兽,然后又亲手毁掉,没有比这更酷的游戏了!

    她桀桀笑着,挥动大刀,冲上去。

    支离弥殇也低吼着,抡动长他,迎上去。

    又是一阵惨烈的厮杀,直杀得天昏地暗。

    太阳落山了,天色暗下来,狂风刮起来,两军都点起火把,呼叫着他们的王快快归来。

    再好的眼力,也无法穿透这狂风和黑暗。

    终于,独孤九劫率先朝自己的阵营退去,显出停战之意。

    支离弥殇本想追上去,但听着身后将士们的呼叫,再看看天色,想了想,担心中朝有埋伏,也就没有再追,退回到自己的阵营。

    这夜,独孤九劫回到指挥部,处理好伤势后,盯着眼前的长柄长刀,久久不语。

    她竟然没有压住支离弥殇的力道?支离弥殇都抗住了她的每一次全力劈杀,而且还导致她的手臂隐隐发麻,到底是支离弥殇变得太过强壮有力,还是她……老了?

    她怎么可能老了!

    她用右手拿起那把刀,右手虎口竟然隐隐作疼,想抡几圈,右手竟一阵发麻,刀,掉下来。

    “皇上,明天您可还要打头阵?”将士来问。

    她点点头:“计划不变。”

    “皇上,这风险还是太大了……”

    她摆摆手:“孤不会失败的,不必多言,你们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仗要打。”

    只是有些手麻,不会影响到她的计划!

    一夜过后,两军继续在荒野上对垒,独孤九劫与支离弥殇又是全副武装,又是单枪匹马地打头阵。

    这一次,支离弥殇注意到,独孤九劫换了左手持刀,看来,独孤九劫要么右手有伤,要么便是臂力不足。

    他冷笑,他的力量跟状态,可是更胜昨日,独孤九劫这样下去,可是要败下来的!

    两人相战的第二日,独孤九劫在天暗之前便似乎有些体力不支,率先退回军中,但她并没有下令冲锋。

    支离弥殇思忖过后,也没有命令军队前进,两军遥望到天黑以后,各自回营。

    到了第三日,独孤九劫似乎有些疲惫了,打开半天后就退回去,终于命令军队冲上去!

    两人的最强主力,终于在这一大片荒野上展开厮杀。

    这一战,杀得昏天黑地,死伤无数,大概是受到支离弥殇单挑独孤九劫占了上风的影响,青军的志气更旺,慢慢往前推进。



                  最后一战3

    天黑前,中朝率先撤退,青军推进30里。

    接下来的三天,独孤九劫不再与支离弥殇单挑,两军直接对决,战况异常惨烈,但青军的优势逐渐凸现,一点一滴地推进。

    不到十天,支离弥殇就已经打到了连危山下,在山下设起十里军营,为攻陷这座屏障进行准备。

    独孤九劫几乎是被困在了山里,难以杀出去,但如若后退,后退三百里便是中京——太危险了。

    面对严峻的形势,独孤九劫唯有死守连危山。

    然而,消息传到中京,中京却是人心惶惶,一波连一波的居民,开始逃离中京,逃往南方。

    独孤世欢也对这样的局势感到心忧,连夜赶往连危山中,求见独孤九劫。

    独孤九劫一身是伤,却仍从容自若:“你不在京中处理公务,来这山里做什么?”

    独孤世欢道:“臣想知道,青军有无可能越过这连危山?”

    独孤九劫垂下眼来:“七成的可能。”

    独孤世欢道:“也就是说,我军极有可能会……败下阵来?”

    独孤九劫冷笑:“败?怎么可能?对方至多只是一时得意而已,孤还有军队尚未调拨过来,一旦援军到来,孤便能发起反击,将支离弥殇杀个片甲不留!”

    独孤世欢道:“这连危山,大概能坚守多久?”

    独孤九劫道:“最多一个月!”

    独孤世欢想了想,道:“皇上,臣早就有一个想法,望皇上恩准。”

    独孤九劫道:“说!”

    独孤世欢道:“臣想将京城从中京迁往南方的汴州。”

    独孤九劫冷笑:“怎么,你相信孤赢不得了这场战争,所以便想先撤了?”

    独孤世欢摇摇头,道:“臣相信皇上,但是,中京离青国实在太近,一旦青军越过连危山,京城将岌岌可危。就算我军此战获胜,青国也不会就此放弃,往后还会进攻我国,影响到京城的稳定繁荣!时下,京城已是人心动摇,不断有百姓携家带口地逃离,除非我军能马上将青军击退,否则难以稳定人心!”

    独孤九劫道:“马上击退,是不可能的。”

    独孤世欢道:“另外,南方日趋繁华,经济、文化、人口已超北方,而我朝在夺取西戎国的大片土地后,更需投入更多人力财力开发,中京的位置,显得太过于偏北,如若将京城迁往南方,必将带动整个南方的发展,同时也避免中枢城市受到战乱影响,有利于局势的稳定……”

    独孤九劫半合着眼,静静地听他陈述迁都的理由。

    听完之后,她摆摆手:“你说得也有理,那就赶紧行动罢。”

    独孤世欢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同意了,反而有点不敢相信:“皇上,您就这么答应了?”

    独孤九劫道:“你说得都有理,早点迁都,受战争牵连的百姓,便可少些。”

    独孤世欢道:“臣知道了,臣立刻着手安排迁都事宜,只是不知皇上可否抽空听取报告?”

    早在数十年前,中朝就征服了数个南方小国,那些小国都有现成的皇宫,只要加以扩建修整,即可使用,倒是省了不少事;而且,因为早有此意,他已经暗中研究了迁都方案,只待皇上审批。

    独孤九劫摆摆手:“一切由你全权处理,孤只管打仗的事。”

    独孤世欢道:“臣领命!”

    独孤九劫起身:“孤累了,要歇息了,你快回去罢。”

    说罢,她回到睡账里,躺下来。

    虽然慢慢撤退是计划中的事情,但她的疲惫,并非都是装出来的。

    只不过上战场打了几天,她便有些体力不支了,而身上的伤痛,带给她的也不再只有快感,而是真正的痛楚。

    但是,再痛再累,也只能忍着,因为,这真的是最后一战了!

    修整了数天后,青军正式向连危山进发。

    中朝果然在山中设了不少埋伏,给他们造成不小的麻烦,但是,支离弥殇打得不急不躁,进退有度,还是一点一点地将独孤九劫的指挥部往后逼退。

    一个月后,支离弥殇终于打通了整座连危山,展现在他们眼前的,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山脚下,是一片开阔茂密的森林,从森林中出去,便是田园和数个小城镇,穿过森林、田园和小城镇,中京便在前方了,支离弥殇有种感觉,他已经有胜算了!

    此时,独孤九劫的指挥部和军营,已经撤到森林中,而支离弥殇的军队,正慢慢通过连危山。

    局势如此严峻,独孤九劫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从容淡定,一边养伤,一边研究战事。

    军师道:“皇上,前线危险,还请您随京中官员,一起迁往南方罢?”

    独孤九劫淡淡道:“眼看大功既然告成,我怎能不亲眼看着青军全军覆没,在痛苦中哀嚎和死去!”

    军师面露忧心之色:“皇上,我们真的要实施最可怕的一步棋么?一旦下了这步棋,这死伤,便是几十万哪!不仅如此,这片土地也将遭到灭顶之灾啊!”

    独孤九劫很冷酷:“战争,不都是这样的么?不必多言,按照计划行事,继续让青军尝甜头!”

    青军确实在兵力上占了上风,她的军队打得确实有点勉为其难,但是,她从一开始就并没有打算以兵力取胜!

    中朝研制的大型兵器——

    大型沼气,即将大功告成!

    这片茂密的森林深处,遍布着腐朽的树叶、树根、树木、死兽、沼泽……这些都是绝佳的天然沼气原料,她只需要好好利用这些原料,加入更多的原料,配以机关设置,就能建成一大片天然的活沼气场。

    两年多来,她暗中派了军队潜入这片森林中,大量运送和制造粪便、稻秸、污水、腐物等等,开发了数百个大型沼气池,并设置机关,如今,这些沼汽池已经产生了大量沼气,一旦同时打开机关,这些沼气便会狂溢而出,遍布整座森林,一旦吸入便会昏迷,而一旦点火,足以在顷刻间点燃整座森林!

    支离弥殇和他的军队进入这森林中,无异于踏入地狱,等待他们的,将是尸骨无存!

    为了将青军引入这天然地狱中,她可是费尽心思,不露痕迹地将他们引过来!

    因为这个计划太于残酷可怕,她做得极其隐秘,连独孤世欢都未告知,所以参与这个“武器研制”计划的人,全都由她直接管理,暗中行动。

    当然,要成功地实施这个计划,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让支离弥殇起疑,所以,她也必须要付出足够的牺牲——就算要搭上她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军师看着她的表情,暗暗在心里怅然,无言退出。

    这是造孽啊!活生生的造孽啊!一旦计划成功,不仅将有无数人死去,这片森林,也将成不毛之地!

    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啊!作为计划的一份子,到时,他该如何面对这人间炼狱?唯有共赴地狱哪!

    就如同独孤九劫的计划一样,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中朝军队被步步逼退,从山中撤到森林,又从森林深处一步步撤到森林外围,然后又慢慢撤到距离京城相当近的城镇中。

    而支离弥殇的军队,不断地进驻森林,在森林里安营扎寨。

    独孤九劫仍然在“负隅顽抗”,显得不屈不挠,寸步不让!

    再往后撤,就是京城了,一旦京城被攻下,便等于亡国,所以,她寸步不让,实在常理之中!

    三万,五万,十万……支离弥殇的军队,不断进入森林,但是,还不到时候!

    她要等支离弥殇的军队全部进入森林中,才会解开机关,放出遮云蔽日的沼气!

    她一边坚守阵地,一边耐心地等。

    又等了十几天后,她终于等到了——支离弥殇余下的16万大军,已经悉数进入森林,而此时,京城即将搬空,只剩下部分禁卫军、朝廷官员和皇宫里的人在处理后事。

    终于可以结束二十多年的恩怨了!

    明天晚上,是她的生日,独孤九劫决定,就在这天跟支离弥殇做最后的了断!

    啊,只有一天,她跟支离弥殇就再无瓜葛了,她将死去,或支离弥殇死去,或者两人一起死去,无论谁死,一切都将彻底结束——人死了,便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其实,无论她死还是支离弥殇死,对她来说,结局都是一样的!

    她死了,她就没有任何希望和意义了,支离弥殇死了,她也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兴趣和意义了,生也如死。

    在“无”来临的前夜,她突然想最后看看她活过的、幽风活过的地方——皇宫!

    于是,她披上外袍,走出账外,对随身侍卫道:“孤今晚要去城里走走,明日回来,你等切勿跟着。”

    然后,她一个人,踏着刚刚东升的月色,朝中京走去。

    从这个小镇到中京,不过一个时辰,她来到城门时,月亮尚未升到中天。

    城门大开着,没有任何人把守——战事告急,京城南迁,这城门,当然也已无需把守。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3 16:11:22

                  最后一战4

    她披着月色,走进城里。

    城里空荡荡的,目之所及,没有半个人,偶尔会有几处灯火,给夜里增添里了一点光亮。

    她沿着大街,慢慢朝皇宫走去。

    皇宫离城门很远,但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整整一夜一昼的时间,可以慢慢欣赏这京城的夜景。

    哦,不,这京城,已经不是京城了;这夜景,早已不是繁华时期的夜景了。

    繁华之时,这京城的中心干道,堪称不眠之街,彻底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两边的大红灯笼,流泻十里,与繁星交相辉映,堪称人间一绝,然而现在,除了偶尔闪现的巡逻士兵和零星的街灯,只有形同虚设的建筑。

    她从往日的繁华与今日的冷清中走过,过去那些岁月,如走马灯似的在她的脑海里闪现。

    那时的繁华鼎盛,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三年以前?五年以前?十年以前?还是二十年之前?还是三十年之前?

    感觉如此遥远!这城市,没想到,这么快就老了,空了,败了!

    咿咿呀呀的弹唱声传来,她抬头看去,前面大街与小巷交叉的路口,昏暗的灯笼下,几个老人坐在小板凳上,拉着胡琴在唱她听不懂的曲子,态度如此悠闲。

    她走过去,对着他们道:“京城已迁往南方,战争即将逼近,全城几乎空了,为何你们还不离开?”

    一个老人睁开眼睛:“离开?离开去哪儿?”

    她一怔:“天下之大,总有可以容你们的地方,你们何苦在这里等死?”

    老人摇摇头,意味深长:“我们已经年迈,我们的根,已经扎在这里,非要把根拔出来,唯有枯死啊!不如顺其自然,安于天命,就算是死,死在扎根的地方,也是死得其所哪。”

    另一个老人道:“老朽已年过八旬,归宿早已注定,何苦再挣扎不休?活着的希望,就留给孙儿们罢。”

    说罢,老人们又咿咿呀呀地弹唱开来,自得其乐。

    她忽然有些羡慕他们,一生无争,安于天命,死于平静,倒也不愧了这一生。

    她继续往前走,陆陆续续地,又看到了一些老人,或乘凉,或闲谈,或下棋,或小憩,一个个悠然自得,全然没有战争逼近、死亡将近的感觉。

    她抬头环视这巨大的城市,没有小孩,没有大人,没有活力,只有老人,以及空虚。

    而这些老人们看着她的表情,也是这般淡然,就像、就像看着同类……

    她猛然一惊,难道、难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不!绝对不是!她跟他们不一样!她未曾老去!更未曾失去希望和活力!

    她加快脚步,再也不看那路边的老人们一眼。

    走得有点累了的时候,皇宫终于出现在她眼前。

    虽然全城已经空了,但皇宫仍然有侍卫把守,看到她过来,侍卫们都跪下来。

    她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理会她,慢慢踏进皇宫里。

    皇宫里也是空荡无人,只在主道上点着宫灯,微弱地证明着这皇宫,尚未死去。

    她一步步走在大理石上和青石板上,回忆着往昔的繁华热闹,再看看眼前的冷清空寂,再次惊觉这世间的沧桑巨变。

    那时,这宫里处处张灯结彩,夜夜笙歌,美人们的香气,充盈着这皇宫的每一处,美人们的笑靥,令无数鲜花失色——她们的笑声与笑脸,仿佛还在她耳边、眼前,可再仔细看时、听时,却什么都没有。

    月亮偏西时,她慢慢地踱到了摩天大厦前。

    她以为摩天大厦前也是人去楼空,然而,她才走入灯光的范围之内,就有几个人影跑出来,抱着她痛哭:“皇上——您终于回来了,皇上,姐妹们一直记挂着您,等着您,您没有事真是太好了……”

    独孤九劫暗自惊讶:“三三,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宋三三含着泪道:“皇上,我们说过的,我们会永远陪在皇上身边,直到死为止!”

    独孤九劫有些怜惜地抚了抚她们的脸,叹气:“你们——何苦呢?”

    虽然她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但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一旦计划失败,就要轮到这城,变成死城了。

    呆在这城里,实在是很冒险的事。

    宋三三道:“早在第一次与皇上相见时,我们姐妹就该死了,是皇上给了我们生命与希望,我们当时就已经决定陪皇上一生。如果皇上死去,我等也自当陪葬!”

    独孤九劫怅然:“你们……真是太傻了!”

    在心底,她却又隐隐觉得有些有些欣慰,心里,也慢慢平静下来。

    宋三三道:“皇上,前方战事吃紧,您怎么回来了?”

    独孤九劫微微一笑:“明夜将有一场恶战,孤回来看看后方怎么样了。这宫里的人,都撤完了么?”

    说不定,这是她看到她们的最后一眼了!

    宋三三道:“绝大部分已经撤走,只有部分侍卫和奴才、老人,还待在这宫里。”

    独孤九劫道:“如此一来,你等就不会太孤单,孤也就安心了些。”

    宋三三道:“皇上,您饿了么?我们姐妹这就去煮些宵夜,您吃些罢?”

    说不定这是她们为皇上做的最后一餐了!

    独孤九劫点点头:“有劳你们了。”

    说罢,她迈

    步走进摩天大厦,仰着打量着她几乎住了一辈子的宫殿,一切,物是人非哪!

    “姑妈皇上,姑妈皇上——您终于回来了!忧儿又可以看到你了——”突然,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屋里冲出来,兴奋地扑进她的怀里。

    “忧儿?”独孤九劫一脸惊讶,“你怎么还在这儿?你父王和母妃呢?”

    这孩子,竟然是独孤世忧!整个朝廷都迁走了,怎么会留下他在这皇宫里?

    独孤世忧道撅着嘴道:“我哪里都不去,我要跟姑妈皇上在一起,我要看姑妈皇上打仗……”

    独孤九劫皱着眉头,看向他身后的宫女:“怎么回事?”

    宫女赶紧道:“皇子不愿跟随太子南迁,说是非要留下来跟着皇上,怎么劝都劝不住……”

    独孤九劫厉声道:“荒唐!战事险恶,危机重重,把皇子留在宫里这么危险的事,竟然阻止不了?太子呢?太子可还在宫里?孤要治他的罪!”

    宫女道:“太子已经先行南迁了……”

    独孤九劫大怒:“太子怎会如此大意!废话少说了,把这宫里留守的侍卫全部叫来,让他们马上带皇上南撤……”

    “姑妈皇上息怒!”独孤世忧扯着她的手,怯怯地道,“姑妈皇上您别生气,是忧儿死都不肯跟父王走的,父王不能为了忧儿一人影响大局,才答应了忧儿的请求!”

    独孤九劫低下头来:“你为何要留下来?不知道这样会让你父王和我担心的么?”

    独孤世忧喃喃道:“因为忧儿不相信姑妈皇上会打败啊!忧儿听很多人说青国的大军很快就要打到这京城来了,京城恐怕会失守,很多人都逃走了,忧儿听了很生气,才不相信姑妈皇上会打败呢,所以,忧儿才会放心地留下来陪姑妈皇上!”

    “你这孩子……”独孤九劫有点气恼地拍拍他的头,“胜败乃兵家常事,就算青国的大军真的杀到这京城,也并非不可能,你这么做,实在太鲁莽了!”

    独孤世忧看着她:“姑妈皇上,您觉得您会打败吗?”

    独孤九劫看着他,半晌才缓缓道:“不会!”

    独孤世忧欢笑:“所以哪,我才不会有危险哩,姑妈皇上不用担心我。”

    独孤九劫看着他的笑脸,无奈地摸摸他的头:“饿了么,饿了就跟姑妈一起吃点东西吧。”

    独孤世忧拍手:“好啊!”

    独孤九劫抱起他,进入屋内,问他最近的功课怎么了。

    独孤世忧生性聪慧,一点就通,又极有主见,她跟他聊了好一阵子,心里颇是安慰:这个孩子这般聪明有志向,中朝至少在未来的两代之内不会出现亡国危机了。

    随后,宋三三她们端了夜宵上来,独孤九劫道:“你们,也坐下来随我一起吃罢。”

    宋三三道:“我们姐妹哪里敢当……”

    独孤九劫道:“三三,这种时候,就不要这般见外了……”

    说不定这餐,是她们共进的最后一餐了。

    宋三三和几个姐妹互望一眼,点点头,在桌边坐下,独孤九劫亲自给她们勺了汤圆。

    偌大的皇宫,似乎只有她们几个人了,她们这般一起用餐,倒真是像一家人。

    一家人……独孤九劫心中有些茫然,她可曾有过家?

    当年,难儿在她膝下,幽风在她身边,她尚隐隐有家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早已荡然无存了。

    独孤世忧吃得开心,吃完了还咂了咂嘴,她看向他,莞尔一笑,拿起毛巾,轻拭着他的嘴角:“慢慢吃,点心多着呢。”

    擦着擦着,她有些恍惚起来,仿佛回去了很久很久,她给痴呆的难儿喂食、给“她”擦嘴的情形,心里隐隐抽了一下,然后觉得很是疲惫。

    宋三三看出她的疲惫,道:“陛下,您累了罢?待会儿三三侍候您沐浴,你好好歇息如何?”

    独孤九劫点点头:“这样也好。”

    趁着独孤世忧吃得正开心,她悄然在三三身边低语两句,三三会意地点点头,起身:“厨房里还有些点心,我再端些过来,难得皇上回宫,大伙多吃点罢。”



                  最后一战5

    片刻之后,宋三三拿了点心进来,独孤九劫挟了点心给独孤世忧,道:“忧儿,已经很晚了,你把这点心吃了,赶紧上床睡罢。”

    独孤世忧边吃着她挟的点心,边撒娇:“可忧儿好久没见姑妈皇上了,舍不得您……”

    他的贴身宫女赶紧道:“殿下,皇上也要歇息,您得替皇上着想……”

    独孤世忧想了想,撇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睡,姑妈皇上,您也早点歇息哦……”

    独孤九劫疼爱地摸摸他的头:“嗯,你早点去睡吧,别让姑妈担心。”

    独孤世忧点点头,打了个呵欠,困意涌上来,头一歪,就靠在她身上,闭上眼睛。

    独孤九劫淡淡道:“马上把所有侍卫叫来,孤有话亲自交待!”

    她让宋三三在点心里放了点药,令他睡着。

    这京城太危险,这孩子绝对不能留在这里,她要让他马上离开京城,前往南方的新都城。

    不久之后,留守皇宫的侍卫全部聚齐,一共999人,她命令这999名侍卫马上带独孤世忧离开中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新都城,并确保皇子的绝对安全。

    宋三三道:“皇上,是否该留几个人保护皇上?”

    独孤九劫摇头:“孤明天就回军营,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宋三三点点头,不再说话。

    999名侍卫领命后,立刻准备了马车,宫女将独孤世忧抱进马车里,一行人连夜离开皇宫,全速朝南方奔去。

    目送独孤世忧离开后,独孤九劫对宋三三道:“孤要沐浴了,你们可准备好了?”

    宋三三道;“是——”

    走进浴池里,独孤九劫躺在水中,抚摸着肌肤,知道自己仍然结实、健壮,几乎与几十年前没有二致。

    她,还可以继续战斗!

    然而,从水中出来,坐在镜子前,看着宋三三为她梳理头发,她才惊觉,白发,竟然已经这么多了!

    苏醒之后,本已在她身上停止流逝的时间,似乎加快了流逝的速度,白发与细纹,像春天的嫩芽,不断冒出来;而在战争打响以后的几个月,时间流逝得更快,在她身上刻下的痕迹,愈发清晰和深重!

    她随手抓起一缕长发,白的,比黑的多。

    再抚上脸庞,脸上的纹路,似乎在证明着她的岁数。

    她——仍然美丽,但,确实老了!

    在镜子面前,她不能欺骗自己!

    然后,她想起了街头那些如往常一般悠然,安于天命的老人,他们看着她的眼神,是充满同情的……

    于是,她黯然闭上眼睛。

    沐浴完毕之后,她躺在床榻上,看着窗外的圆月。

    今晚的月亮太大,太圆,太亮,从窗子照进来,一室银辉,无需点灯。

    圆月当空,空城无人,这月光,似乎全让她一人占了——可是,即使占尽人间月色,无人共赏,又有何意义?

    无法入眠。

    如果,幽风陪在她身侧,难儿陪在她身侧,与她共赏这一轮圆月,那该多好!

    还有当年那些与她并肩作战的将士,有的死在了战场上,有的已经解甲归隐,有的已经病故身亡,仍然活着的,也已老态龙钟——他们追随她多年,对她忠心耿耿,为她立下汗马功劳,为她抛头颅洒热血,可是,她还好好地活着,他们却死的死,老的老了。

    想起故人的脸,她心中无尽黯然。

    拥有天下,拥有权势,拥有财富,她便能满足了吗?她便满意了吗?不,她不满足,她不满意!

    如果能换得幽风归来,她愿意以天下为交换——为什么她当年没有全力留住重要的人?

    纱帘外,宋三三等人在守着她,她死,她们亡——她还要仅有的她们,为她而亡吗?

    漫长而伤痛的一夜!

    天色微明时,她起身,穿好衣服,对宋三三道:“三三,把姐妹们都叫过来罢,孤有重要的事要交待!”

    等所有人都到齐后,她看着她们,凝重地道:“孤这一生从未求过任何人,但这一次,孤有件事要求你们。”

    宋三三等人面面相觑:“皇上,请说。”

    独孤九劫道:“孤这一生,都在征战天下,获取土地、财富、权力无数,但孤这一生,将男人视为对手,不屑委身男人,从而膝下无子,这是孤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所以——”

    她环视她们,道:“孤希望你们能觅得良人,生儿育女,代孤享受天伦。”

    十几个女子皆是一惊,手足无措:“皇上,您怎么、怎么突然说出这话来,这、这也太荒谬了……”

    独孤九劫道:“你们若觅不到良人,也可收养民间的孤儿,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般,加以善待。战争多年,民间一定有很多孤儿,能收养多少孩子,便尽力收养罢,如若这些孩子没有姓名,可以让他们寇以孤前世的姓氏——沙,就当作是孤的孩子罢。”

    十几个女子都愣得说不出话来,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独孤九劫接着道:“这是孤平生唯一的请求,请你们各位,成全孤的心意!”

    宋三三急道:“皇上,我们姐妹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我们绝对不会离开您……”

    独孤九劫凝视她:“孤唯一的请求,你们也不愿成全吗?”

    宋三三咬了咬

    牙:“那么,也请皇上和我们姐妹一起实现皇上的心愿罢!”

    独孤九劫摇摇头:“大战在即,数十万士兵的生命,就掌控在孤的手里,孤,不能离开战场!这宫殿里有无数古董财宝细软,你们将这些东西都好好收拾,全部带走罢,随便去哪里都好,只要实现孤的愿望就行!”

    宋三三带头跪下来:“皇上,我们姐妹……不想离开您啊……真的不想哪……”

    独孤九劫道:“三三,孤这一生,此前不曾求过人,此后也不会再求人,你们要令孤失望吗?”

    宋三三流泪:“皇上,对姐妹们来说,您是最重要的,这个要求,恕姐妹们难以从命!”

    独孤九劫看着她们:“你们,是要孤跪下来,才肯答应么?”

    十几个女子,皆是震惊不已:一生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的独孤女帝,竟然会说出……下跪的话?

    独孤九劫平静地道:“你们,要孤跪下来么?”

    对视半晌,宋三三黯然,伏身磕头:“皇上,我们知道了,我们一定会实现皇上的愿望,绝对不会让皇上失望!”

    独孤九劫合上眼睛,坐进椅子里:“你们赶紧收拾,将这宫殿里值钱的东西全都带走,一样都不要留,将来,你等要养育很多孩子,需要很多钱。”

    宋三三站起来:“是,我们这就收拾。”

    在她们收拾的时候,独孤九劫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聆听着她们收拾的声音。

    阳光照进房间里的时候,宋三三等人已经收拾好了,她这才睁开眼睛,目光一一地扫过她们的脸庞,道:“你们——走罢!”

    说罢,她拿出一块东西,丢给宋三三:“你们,别忘了带上刀子,如若有人胆敢欺负你们,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罢!”

    然后,她转过身,再也不看她们。

    宋三三看着这块金牌,眼睛又红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免死金牌,有了此牌在手,她们,几乎是绝对安全的。

    她握着这块免死金牌,想说什么,但独孤九劫,一动不动,没有转过身来,于是,她跟姐妹们最后向独孤九劫下跪,磕头:“谢皇上大恩,姐妹们就先告辞了,不论姐妹们身在何处,都会记着皇上,为皇上祈福,并等皇上回来!”

    说罢,她咬咬牙,站起来,快步朝外面走去,十几个姐妹,也含着眼泪,随她离开。

    独孤九劫站在窗前,衣袂飘飘,看着她们的身影,走进院落,走出宫殿的大门,在花园里若隐若现,然后彻底消失。

    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了,包括宋三三,包括独孤世忧,包括那些为她卖命的将士,包括……难儿。

    日上三竿的时候,她慢慢地下楼,独自行走在巨大的皇宫里,走出皇宫的大门,走过无数条大街小巷,再走出城门,走向军营。

    天暗之时,她终于回到军营,将士们皆在着急地等待她,看到她出现,才都松了一口气。

    独孤九劫进入账中,开门见山地道:“青军目前有何动静?”

    “禀皇上,青军的十六万大军,已经悉数越过连危山,进入大森林,在森林中安营扎寨。”

    独孤九劫道:“他们打算何时攻过来?”

    “他们目前仍在修整之中,预订一天之后即可准备完毕!”

    独孤九劫道:“我军目前有多少人?”

    “十二万!”

    独孤九劫道:“听孤命令,十二万大军分成两批,每批六万人,今天晚上,第一批全数撤进中京,明日按兵不动,明夜再撤其余六万士兵进城!进城之后,再等孤的命令!”

    众将领吃惊不已:“皇上,您作如此安排,是有何妙计?”

    独孤九劫道:“明天晚上全军撤进城之后,我自会告知你们,但现在,你们什么都不必问!”

    众将领面面相觑,他们跟随皇上多年,或多或少都明白皇上的脾气和风格,但皇上这一举动,任他们想破头,也不明白。

    独孤九劫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先把老弱病残的士兵送回中京,然后赶快确定第一批要撤回的人员,今夜一定要撤完第一批,切勿惊动了对方!”

    众将领见她如此严厉,也不敢多问,赶紧去安排撤退事宜。

    独孤九劫也走出营帐,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忙乱,她最后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最后一战6

    “什么?独孤九劫把全部兵力撤回到中京去了?”支离弥殇急道,“这个消息可是确切?”

    探子道:“千真万确!而且中朝将京城南迁以后,整个中京已经空了,现在只有中朝的十几万大军占据城里。”

    支离弥殇道:“独孤九劫将大军撤进城里,可知其意欲何为?”

    探子道:“独孤女帝撤兵进城以后,城门紧闭,没有传出任何动静,城门上没有任何人把守,外人也无法踏入一步,无法得知城内情况如何。”

    支离弥殇陷入沉思:“独孤女帝,到底想做什么?”

    有将领道:“陛下,我看此中必定有诈,我等须小心行事,探听清楚后再行动!”

    有将领道:“依我看,这反而是我等的好机会,前方没有敌军阻拦,我等便可直抵城下,再大战个三天三夜,便能攻下这朝的旧都!”

    有将领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中京乃兵家重地、繁华重地,独孤女帝会突然撤兵进城,实在太诡异,太不合常理了,说不定这城里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待我军盲目攻城,必须要谨慎啊!”

    有将领道:“这独孤女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实在难以捉摸,还是想办法派人混进城里打听情服,再作定夺……”

    ……

    听着众将领议论纷纷,支离弥殇眉头深锁,看向铁瑛:“小铁将军,你怎么看?”

    小铁将军道:“独孤女帝行事确实诡异,我军万万不可以大意,还是稳下心来,静观其变才好!但是,无论如何,就算这中京布下天罗地网,哪怕变成刀山火海,我军也一定非攻下不可,因为,只有攻下这中京,华月公主的墓,才能迁回青城!”

    一提到华月公主,所有人都沉默了,无不露出悲怆伤感之色。

    良久,有人道:“小铁将军说得极是!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我们也必须拿下中京,让华月公主回归故园!”

    其他也纷纷附和,一时间群情激昂。

    支离弥殇伸手,让众人安静下来,道:“小铁将军说得有理,我看我等先静观其变五天,五天之内,我等想办法打听城里的情况。五天以后,无论城里情况如何,我军都发起强攻,你等做好准备,务必将中京拿下!”

    姐姐——他的胞姐已经在中朝的土地上躺了太久,这一次,他一定要实现姐姐的心愿!

    接下来几天,青军一边观察中京内部的情况,一边进行着最充足的准备。

    经过努力,探子终于打听到了城里的动静:“禀皇上,中朝的军队似乎正在不断撤出中京,退守南部的城镇。”

    支离弥殇听后吃惊不小:“退守南部城镇?消息可是准确?”

    探子道:“因为小的无法混进城里,所以不能确定,但是从南方的飞鸽传书内容如此。”

    支离弥殇道:“独孤女帝已经撤出多少军队了?”

    探子道:“到今天为止,已经撤退了五之三四,按如此速度,后天便完撤退完毕。”

    支离弥殇道:“那武器、装备和战马呢,是否也随军一起撤退?”

    探子道:“据南方传来的情报,是的。”

    支离弥殇又陷入苦思:“独孤女帝到底在想什么?你等继续观察敌情,切不可大意,有任何变动马上向朕汇报。”

    “是!”

    支离弥殇走上山头,背手伫立,看着远方隐隐的中京轮廓:独孤九劫,你到底想做什么?

    在接下来的两天,探子传来的情报都是独孤女帝仍然在日夜撤军,完全没有要进攻或艰守的迹象。

    第五天的晚上,探子报告:“据南方的飞鸽传书,独孤的12万大军已经悉数退出中京,退守中京南部两百里外的华州,整个华州现在是重守把守,风声鹤唳。”

    支离弥殇道:“可有人知道中京城里的情况?”

    探子摇头:“整个中京,只准出,不准进,无人能踏进中京一步,连撤退的士兵都不知晓城里的状况如何。”

    支离弥殇道:“那独孤女帝呢?她是否已经撤出中京?”

    探子还是摇头:“不知,除了几名军中大将,无人见过独孤女帝,无人知道她是否还在中京。”

    咚——支离弥殇擂了擂桌面,心里有几分恼怒,好不容易到了两军决一死战的时候,独孤九劫却要逃吗?

    他一直渴望着与她正面决战,先前的对战,他还没有战够,她却这样避开他?

    开什么玩笑!他不会让她逃避这场战斗的!

    她必须正面和他了结这一生的恩怨!

    这时,铁瑛和几个将领走进来,道:“陛下,五天已过,接下来我军该如何行动?”

    支离弥殇道:“攻城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铁瑛点点头:“万事俱备,只欠陛下的命令了!”

    支离弥殇咬牙:“传朕命令,全军做好准备,破晓时分出发前往中京,日出时分开始攻城!”

    他相信独孤九劫一定在玩什么可怕的诡计,但是,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会战胜,然后彻底打败她,让她输得心服口服!

    如他命令,破晓时分,十六万青军全副武装,拿起行装,迅速而有条不紊地朝中京奔去。

    支离弥殇一身雪亮的盔甲,骑着白马,手握长枪,行在军队的最前方。

    幽暗的凌晨,他的军队就像

    一支庞大的幽灵部队,游走在晨色中,带着复仇的血性和杀气。

    太阳从东边升起的时候,黑压压的青军,全部抵达中京城下,在城下铺开望不到头的人海。

    支离弥殇骑着战马,站在队伍的前头,站在高大的城墙之下,亲自拿起号角,吹响示威的号角。

    城里没有任何反应,城墙上,连一只乌鸦都没有。

    独孤九劫是故意挑衅他?还是故意激怒他?还是故意无视他?还是有什么其它的打算?

    他丢下号角,对着墙头大吼:“不可一世的中朝天子几时变得这般畏首畏尾?难道真是老了么?怎么还是滚出来——”

    “滚出来——滚出来——滚出来——”他身后的十几万大军,一齐吼动。

    声音排山倒海,惊天动地,震得苍穹似乎都在隐隐动摇。

    在大军们的齐声呐喊中,一条人影,缓缓地出现在城墙下,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的大军。

    支离弥殇仰望着这条人影,呼吸一窒——独孤九劫,她终于出现了!

    他以为她会打扮得像一个来自地狱的战神,就像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连眼神都能杀人,然而,面对最后的决战,她却是一头白发,一身白袍,手无寸铁,迎风伫立,宛如烟云。

    只是大半个月不见,她的头发,竟然全都白了,根根如银丝,在风中飞舞。

    独孤九劫,真的老了吧——可是这样的她,却仍然美得令他窒息,几乎夺走了她的魂魄!

    而且,即使她手无寸铁,身无杀气,却仍然气盛天下,十几万大军因为她的出现,顿时鸦雀无声。

    死寂半晌以后,独孤九劫开口了:“我听说青国天子不喜杀戮,却为何一路杀到中京来?”

    如此沉稳的声音,不带杀气,却蕴含万钧之力!支离弥殇听得心头隐隐震撼,道:“朕杀到中京,为的并非杀戮,而是报国仇雪家恨,以及——阻止中朝天子的杀戮!”

    独孤九劫道:“占据了这中京,你就能报国仇雪家恨了么?”

    支离弥殇道:“是——”

    独孤九劫道:“既是如此,我就将这中京让给你,你就会满意了么?”

    将中京让给他?都什么时候了,这个女人竟然如此玩弄他?支离弥殇冷笑:“另外加上中朝女帝的降服,朕就会满意了!”

    独孤九劫道:“是么?君无戏言,你可敢当你军的面保证,只要我将这中京让给你,并向你军降服,你便会停止南下和战争,还给这世间一个安宁?”

    她还是在说笑么?支离弥殇道:“你也是天子,你若做得到,朕当然也会做得到!”

    独孤九劫道:“很好!君无戏言,我现在就把这中京让给你,而且,从今日起,我不再是中朝的天子,不再与任何人为敌,不再与任何人为战!”

    支离弥殇一惊,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她放弃皇位了么?也要放弃战争了么?

    不可一世的独孤九劫,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他不相信,道:“你不知杀了多少人,如今却说出这样的话来,世人谁会相信?”

    独孤九劫道:“如若你不相信,非要与我朝血战到底,最后会死的人,也不知会有多少,届时你双手沾上的血,又岂会少于我?总之,我会给天下一个交待,信或不信我,停战或再战,则由你决定!”

    支离弥殇盯着她,脸上阴晴不定:“既然你这般说,那朕就等着看你做不做得到!”

    她绝对做不到!她不可能把她征战一生得来的土地和权力让出去!他虽不知她的用意,但他绝不相信她的话!

    独孤九劫道:“这城门,并未关上。这城里,空无一人。中京,已经是你们的了。”



                  最后一战7

    说罢,她转过身,缓缓地走下城墙。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支离弥殇冲着她的身影,大声道:“君无戏言,你是在说戏言么?”

    独孤九劫不曾回头,转眼消失在城墙上。

    她,竟然这样逃了!他才会让她逃掉!支离弥殇一扯战马,朝城门冲去。

    几名将领冲出来,拦在他面前:“陛下,请冷静,这城门八成有诈!”

    城门未关?怎么可能!独孤女帝八成是在城门上动了什么手脚,一旦皇上去碰这城门,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支离弥殇道:“你们不要拦着朕,中朝既然敢不关城门,朕又岂有不敢开城门之理!”

    说罢,他从几名将领中间奔过去,冲到城门前,跳下战马,伸手去推城门。

    吱呀——雄伟的城门,竟然真的没锁,慢慢被他推开了,气势磅礴的中京,慢慢地在他眼前展开雄浑的气象。

    他推开了一边门后,又去推开边一边门,然后站在城门中间,看着眼前的空荡。

    眼前的大街,空无一人。

    大街两边整齐气派的建筑,空无一人,无论他的目光转向何处,连条人影都没有。

    他甚至感觉不到杀气——这座城市,完全不像有埋伏的样子。

    这是空城计,还是独孤九劫说真的?

    独孤九劫无需跟他玩这种花样,但是,任他想破头,他也无法想象她会主动放弃一切的可能!

    几名将领冲过来,围在他身边,警惕地观察四面:“皇上,小心有诈!”

    支离弥殇淡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不必太过担心。你们兵分两路,一路进城搜查独孤女帝的下落,检查这城里可有埋伏;一路留在城外待命,若城里有意外,随时支援!”

    “是!”将领们听令,铁瑛接着道:“末将这就带兵进城搜查,在查明情况之前,请皇上在城外等候。”

    支离弥殇道:“不,你带一支精锐小队,随朕进入皇宫,独孤女帝说不定就躲在皇宫之中,朕要亲自把她找出来!”

    铁瑛道:“一支小队恐怕不够,至少带领一营的士兵才行……”

    支离弥殇摆手否定他的话,拍马前行:“朕先去了,你随后跟上,如若有人发现独孤女帝的踪影,火速向朕汇报,不得耽误!”

    说罢,他便飞速朝皇宫奔去,快如闪电,转眼间就跑远了。

    独孤九劫才从城头上下来不久,不可能跑得太远,他要赶紧把她找出来!

    同时,数万青军冲进城里,分头在城里搜索起来。

    支离弥殇的白马,是万里挑一的千里马,很快就来皇宫之前。

    他看向雄伟磅礴的皇宫,想起在皇宫里度过的点点滴滴,一时间百感交集。

    但他没有停留,直接冲进皇宫。

    皇宫的大门没有闭合,他长驱直入,展现在他眼前的,是华丽开阔的、空无一人的花园——这皇宫,难道真的已成空城?

    他纵马在宫里奔驰,到处寻找独孤九劫,却始终没有独孤九劫的影子。

    最后,他来到摩天大厦面前,大叫:“独孤九劫,你给我滚出来,与我决一死战!你若能打败我,我便撤兵,永不踏入中朝地界!你若是败在我手下,就乖乖当我青国的阶下囚!”

    摩天大厦一片沉默,连半声虫鸣都没有。

    他跳下马,冲进去,发现摩天大厦里不仅空无一人,甚至被收拾得几乎空无一物。

    桌上摆的古董和皇室御用物器,墙上挂的字画和宝剑,全都没有了,只剩下大件物品。

    独孤九劫呢,她去哪里了?

    他闭上眼睛,凝神摒气,专注地聆听着四面的动静,想听出独孤九劫是否就藏在附近。

    然而,这附近,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

    而在这样的宁静中,多年以前,他在这里生活的情形,却一点一点地涌上心头。

    无论他承不承认,在这里生活的岁月,是他最难忘和美好的时光之一。

    他,竟然有些怀念起那段日子来……

    一阵风吹来,他猛然清醒,睁开眼睛,快步走出去:那段时光,应该是他人生中最耻辱的时光,他怎么可以怀念那段时光?他怎么可以觉得那段时光是美好的?

    他必须要离开这个地方!

    他才冲出摩天大厦,就有几名士兵匆匆跑过来,跪在他面前:“禀皇上,先前有人抓到了几名留在这城里的老者,老者说他们看到独孤女帝独自骑马朝西城门去了!”

    “南城门?”支离弥殇道,“消息可是确切?”

    士兵道:“谅那几名老者不敢说谎。”

    支离弥殇道:“确定就女帝一人么?她可有携带兵器?”

    士兵很肯定地道:“确定仅女帝一人出城,未携带兵器,但不知城外是否有人接应。”

    支离弥殇想了想,道:“你等去忙罢,有新消息再禀告朕。”

    然后,他就陷入了沉思与苦思:从西城门出去,只有数个偏僻的村庄,其余皆是荒郊野岭,独孤九劫从西城门出去,究竟意欲何为?就算她在西边布下陷阱,那里也不适宜作战,也不适宜隐藏大批兵马,她到底想干什么?

    这几天来,独孤九劫的举动,实在太怪异了,他根本无法看透和预测她的心思。

    她到

    底在想什么?

    他骑马走出皇宫,一路上不断询问士兵们可否发现埋伏和独孤女帝的痕迹,所有的士兵都说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因此,这才显得更可疑!

    来到城中央最高的一座楼下,他停下马,抬头仰望这栋建筑,心里又是感慨万千。

    这栋楼,是天上人间的主楼,可谓笑傲中京,独孤九劫曾经带着他,在这里看天底下最繁华美丽的夜景!

    他跳下马来,走上楼梯,直上楼顶,凭栏远眺。

    东边的巍巍青山,是中朝的皇家皇陵,以及他姐姐——华月公主的陵墓。

    在姐姐等待那么多年后,他终于可以把姐姐的陵墓迁回故国了!

    感叹半晌,他看向南面,遥远的南方,是天底下最富饶繁华的地方,是他日一统天下时必要征服的地方!

    虽然此次战争,独孤女帝若是弃城求和,他便会依言停止南下,但是,未来,他还是要南下的!

    他的目光又转向西面。

    西面俱是恶山寒水,极端的荒凉芜杂之地,望过去,远处的黑色山脉,隐隐透着灰暗阴郁的不祥之气,令人毛骨悚然,尤其是那座号称“人间地狱”的鬼狱山,更是世间大奸大恶之人的活墓地,世人无不避之唯恐不及!

    那座鬼狱山,他也曾经去过,那是独孤九劫“重生”的地方,明明是那么阴森恐怖的地方,她却如回到家里般轻松自在。

    那时,她说的话,又在他耳边回响。

    “你说孤是不是恶人?”

    “这些恶鬼,跟孤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再恶的鬼,也不过是孤的奴隶!”

    “你不觉得这里才是孤的归处么……”

    她的归处?支离弥殇狠狠地颤栗起来,莫非……莫非这就是她的目的地?

    她独自走出西城门,莫非就是前往鬼狱山?除了鬼狱山,前方没有她的出路!

    她去鬼狱山做什么?鬼狱山多年前就已经荒废,无人出入,她还能在鬼狱山玩出什么花样来?

    莫非,她想逃进鬼狱山,逃开他的追击,苟活于世?但是,她会是这般躲躲藏藏、贪生怕死之人吗?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宁可死,也不会像逃犯一样苟且偷生吗?

    宁可死也不偷生?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多年之前,独孤九劫似乎曾经秘密派人在鬼狱山上修建了宫殿,莫非她想独老于鬼狱山,或者、或者……

    他想到了什么,心里升起不祥和恐惧之感,愈发颤抖得不能自持!

    突然,他像发了狂一样地冲下楼梯,跳上马背,扬起缰绳,就朝西城门冲去。

    铁瑛见得他的举动实在怪异,赶紧跟上去,大声道:“皇上,您要去哪儿?”

    支离弥殇快马扬鞭,头也不回:“朕有要事,你们切勿跟上来!”

    皇上看起来神色不对,他怎么能让皇上独自离开?铁瑛没有多想,也打马跟上去。

    支离弥殇以他这一生最快的速度,朝鬼狱山奔去,额上冷汗涔涔,不断在心里吼叫着:快!快!快点赶到鬼狱山!千万别耽搁了!千万别错过了……

    他经历过无数次紧张和心慌,但这次,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让他着急和不安!

    他隐隐知道独孤九劫想做什么,虽然他想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只有那种可能,才能解释独孤九劫所有反常的行为——太可怕了!他必须要阻止独孤九劫的行为!

    他来不及去想他为什么要阻止,他只知道,如果他去晚了,他一定会后悔终生!

    得得得的马蹄着,就像急促的鼓声,敲打着大地,千里马已经使出全力!

    半个时辰后,千里马终于奔到鬼狱下脚下,前面是一片黑暗杂乱的森林,不祥的气息扑面而来,千里马嘶叫着,停下马步,栽倒在地上,累得奄奄一息,再也跑不动了。

    支离弥殇从马背上下来,心疼地拍了拍爱马,道:“伙伴,辛苦你了,前面的路朕自己走,你好好歇歇罢!”

    说罢,他没有任何迟疑地冲进黑暗森林,朝鬼狱山的深处狂奔而去。



                  最后一战8

    这片森林,似乎比他第一次来时更阴森可怕,每一棵树、每一根草,似乎都是活的,都是妖魔的化身,在咆哮,在怒吼,在虎视眈眈,想把他给撕碎了。

    但是,他全都顾不上了这些。

    好不容易冲出黑暗森林,接着是一座山头,山头上几乎全是茂密的荆刺和怪石,还有许多的地洞,一不小心,可能会陷进那些不知是深是浅的地洞中,他也顾不上危险,只是一味地前冲。

    终于越过这座山头,前面又是一片密林,几乎密不透风的密林,但他还是从密林中闯过来,看到了活生生的天空。

    前面,就是那座吊桥——摇摇晃晃的吊桥,只要走过这条吊桥,就是臭名昭著的鬼狱山!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向河的对面,瞬间就被河对面的场面,骇得心神欲裂!

    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河的对面,沿河建了一栋长长的、黑暗阴沉的建筑,就像一道围墙,把鬼狱山给围起来了,现在,这栋长长的、黑暗阴沉的建筑,正在燃烧!

    熊熊的火光,似乎散发着比阳光还猛然的火焰,连他都感到了那份灼热难耐!

    为什么这栋建筑会着火?那应该是混着石头和木材的建筑,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起火,而且这山上不是已经没有活物了么,为什么会突然起这么大的火?

    这熊熊的火,带着将一切焚成灰烬的欲望和野心,气势如此惊心动魄!

    连那座年久失修的吊桥,也被累及,隐隐地着起火来!

    用不了多久,这座桥、这栋建筑,包括整座山,说不定都会被烧成灰烬!

    独孤九劫呢?独孤九劫在山上吗?是她……放的火吗?她在做什么?她想做什么?

    一阵强烈的山风吹过来,只得那片大火全都倾向一边,他看到建筑物的顶上,隐隐有一个人。

    他睁大眼睛,集中目光,那不是他的错觉,那里确实有一个人,站在顶上,静静地看着下方。

    长发飘舞,白衣飘舞,一片飘舞的白色——那不是独孤九劫,还能是谁?

    用不了多久,大火就会烧到那片建筑的顶上,她会被烧成灰烬,而当这座桥也烧尽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她葬身火海,也没有人能给她收尸——她到底在干什么?

    又一阵风吹来,已经起火的吊桥剧烈地摇晃,随时都会崩塌的样子!

    一旦这吊桥被烧掉或崩塌,独孤九劫就将永远被隔离在那座人间的地狱,再没有任何人能够见到她,靠近她!

    他想都不想,做了几个深呼吸后,踏上吊桥,小心翼翼而利落坚定地朝对面走去。

    每走一步,火焰就近一分,身上的灼热和心里的灼热,就多一分!

    吊桥的扶手,也在不断着火,他几乎没有扶住的地方,脚下也是摇摇晃晃,不断有桥板掉下河里,他走在这吊桥上,性命也被吊在这吊桥上,一个意外、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让他掉下这从未有人能活着逃出来的三途河——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皇上——皇上,您在做什么?请您赶紧停下脚步,走回来——”身后传来惊骇的、熟悉的声音。

    他不想回头。

    “皇上——皇上,求求您了,您快回来——”身后的声音越大越大,越来越急。

    紧接着,吊桥发出一阵惨叫,晃得差点翻过来,他扯下外袍,缠在着了火的扶手上,抓住,回头。

    铁瑛已经踏上吊桥,正试图朝他走过来。

    他怒道:“小铁将军,你在做什么?还不快退回到岸上!这桥撑不起两个人,你要害死朕吗——”

    铁瑛听后,脸色一白,后退一步到岸上,大喊:“皇上,您既然知道危险,就该迅速退回,怎可再继续前行!”

    支离弥殇看看前方,看看后方,对着铁瑛道:“小铁将军,如果朕不再回去,你就传朕的口谕:一,将皇位传予太子支离弥和,在太子十八岁之前,由你和皇后共同辅佐太子;第二,五十年之内,青国绝对不可以主动发起战争,若有人违抗,杀无赦;第三,中朝长公主现已王岁,待长公主年满十五时,只要其品德贤良,青国就派人向长公主亲,立她为我青国的皇后……”

    铁瑛听得心中惊骇不已,皇上突然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支离弥殇说完以后,道:“小铁将军,你可记好了朕的话?”

    铁瑛道:“皇上,您年轻有为,身强体壮,何故说出这番不吉利的话?恕臣无法应承……”

    支离弥殇厉声道:“小铁将军,这是朕的意旨,你要抗命吗?”

    铁瑛赶紧道:“臣不敢……”

    支离弥殇御下腰间的宝剑,用力丢到岸上,道:“这是支离一族的传家之宝,是朕传你口谕的证明,你就告诉全青国子民,朕在追击独孤女帝的过程中与女帝共同于尽,尸骨无存罢!”

    “皇上——”铁瑛在岸上跪下来,哀求,“皇上,皇后在等您回宫,太子、皇子和公主在等您回宫,数万将士在等您回去,万千子民也在等您回去,您怎能抛弃千千万万爱戴您、需要您的子民……”

    支离弥殇眼里已没有犹豫和留念之意:“小铁将军,以后,太子和青国,就拜托你了,朕能做的,已经做了,从此以后,就让朕之名,刻在墓碑之上罢!”

    说罢,他回过头,快速朝河对面奔去。

    火,已经烧过了吊桥的三分之二,再不过去,就再也过不去了!

    “皇上——”铁瑛在后面呼唤着,几次试图追上他,但是,这吊桥既无法承载两个人的重量,也已经快烧到头了,无论他做什么,都不可能将皇上拉回来了!

    山风吹来,吊桥晃了两晃,从中部断成两截,带着燃烧的火焰,坠落。

    支离弥殇的身影,也彻底消失从桥上消失!

    “皇上——”铁瑛眼里流着泪,跪在岸边,大喊。

    他的喊叫声,支离弥殇都听不见了,他现在,心里装着的,只有独孤九劫!

    桥断之时,他跃上岸边。

    桥头连接的岸边就是那栋庞然建筑的入口——阴森森的入口,由石头建成,没有被烧到,即使四面火光熊熊,即使阳光酷热,这阴森的入口,却没有一丝光芒和温暖。

    他奔上石阶,往上头走去,感觉自己就像走在墓地的通道上。

    死亡的感觉!冰冷的感觉!阴暗的感觉!就像是地狱的入口!普通人走在这通道上,只怕已经骇得全身虚软,爬都爬不起来——就像独孤九劫给人的感觉!

    他一口气冲到台阶的尽头。

    台阶的尽头,露台的边沿,被火包围的亭子下,独孤九劫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下方。

    山风吹着火焰,还有她长长的白发和宽大的袍子,她就像站在风与火的中央,随时会随风飘去,随时会化为火焰。

    她——果然是想一个人走啊!走到没有人看到和知道的地方!走到没人能够触及和抓到的地方!

    那一刻,他的眼泪掉下来!

    他慢慢地穿过火焰,朝她走过去,走到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缓缓道:“你太狡猾了!竟然想一个人逃掉!”

    再也没有比这更狡猾和过份的逃跑方式了!

    如此彻底地抛弃一切,包括财富、权力、地位、土地、部下、子民,以及——对手!

    独孤九劫慢慢转过身来,看着他,一脸平静:“你来这里做什么?杀我吗?”

    支离弥殇摇摇头:“我是来抓你的!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从这世上逃掉的!”

    独孤九劫淡淡地:“哦。”

    支离弥殇走到她跟前:“你活着的时候,我不会原谅你和放过你,会一直追着你。你死了以后,我也不会原谅你和放过你,也会一直追着你,跟着你,即使粉身碎骨,即使化为灰烬。”

    独孤九劫淡淡地笑了,转过身来,看着脚下:“你真傻。”

    他正处在男人最好的年纪,而且拥有一切,容貌、健康、财富、权力、地位、土地、子民、妻儿——比她曾经拥有过的还多,这样的男人,竟然会就这样放弃一切,跟着她坠地狱的尽头。

    支离弥殇走到她身边,与她一起凝视脚下的世界:“别忘了,我是被你教出来的,是你,把我教傻了。”

    我?——他多久没使用这个词了?十几年来,他只使用“朕”这个词,只为了国家和本族活着,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是为自己活着。

    他看着脚下的三途河,看着脚下的火光,道:“还记得吗,我十岁的时候,就是个傻子,傻得连饭都不会吃,是你一口一口地喂我,我吐得你一身都是秽物……”

    真是奇怪,从未记得过的他是“傻子”的那段记忆,他现在竟然莫名其妙地想起来了。

    那时,他因为受到姐姐咬舌自尽的刺激,受到刺激后晕了过去,然后变成了傻子,被独孤九劫带在身边——那时的他,没有自我意识,没有脑子,不会说话,丧失了行为能力,独孤九劫就像母亲一样,给他喂饭,给他念书,唱歌哄他入睡,抱着他在花园里散步……一切一切,全都涌上他的脑海!

    那段时光,是多么的快乐!——他竟然忘记了那么重要的时光,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那真的是他的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当他记起这段时光后,他就忘了那些恨——国仇与家恨!



                  大结局

    他的目光,越过脚下的河,越过河对岸的树林和山头,落在遥远的天边。

    那座山头后面的土地,全是他的,不是,全是青国的!

    如今的青国,已经是天底下疆域最广阔、国力最强盛的国家;青国的军队,也已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军队;青国的大臣将士,是天底下最清廉最忠诚的官员;青国的皇后,是天底下最才貌双全和深谋远虑的皇后,青国的太子和皇子,也是天底下最聪明、最有志向的皇族——这一切,已经可以保证青国在数十年内的繁荣昌盛,以及支离一族的强大延续!

    这样,够了吧?他为青国、支离一族所做的一切,够了吧?

    他已经为青国、支离一族牺牲了他所有的一切,包括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以及他最重要的人和最重要的感情,现在,他已经完成了身为青国皇子、本族最后幸存者的全部任务,他可以卸下这一切了吧?

    应该可以了!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付出的了!

    就让过去彻底成为前世的记忆吧!就让他为自己活着,哪怕只有短短的最一刻吧!

    河对岸,似乎涌来了很多人——青国的将士,他们似乎在对着这边呐喊,呼叫,可是,他无动于衷,心如止水。

    他看向身边的独孤九劫,独孤九劫转过头,对他微微一笑,那柔软的一笑,足以令天地动容!

    他的眼睛,又红了。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他一生所追求的,其实不过是与她并肩而已!

    也许他过去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想完成他所有与生俱来的任务和后顾之忧,当世人要求他做的,他全做了以后,他才可以毫无顾忌地和她在一起——就像现在一样!

    有生以来,他的心里如此平静和轻松,还有一种淡淡的幸福的感觉——他终于可以和她在一起了!永远不会分开!不会有任何人能阻止和分开他们!

    站在她身边,与她一起坠落,他如此心满意足,对这世间的一切,不再有任何眷恋!

    独孤九劫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得到了前生后世中,唯一的平静。

    脚下的三途河和吊桥,就是她的仇恨之源,痛苦之源,每每看到,她都彻底崩溃和疯狂,然而此时,她只记得脚下的河里,沉睡着她这一生最亲近、最重要的人——幽风!

    而现在,而且最后,陪着她的,是她这一生最最纠缠不清、最最刻骨铭心的人!

    她如此心满意足,如此平心静气!

    她甚至记不得前世那个把怀孕的她推进河里、名义上是她丈夫的男人长什么样了,也不记得他叫什么了,她曾经地那么地恨他,恨意渗透了前世后生——可是,她却在此时,全都忘记了!

    她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已经在她身边了,她没有任何遗憾了!

    脚下传来巨大的声音,庞大的建筑正在不断地化为灰烬,不断地分崩离析,不断地倒塌坠落,他们的脚下正在动摇陷落,她和他,很快就要坠入无底深渊了。

    最后的时刻,她缓缓道:“你不恨我了?”

    弥殇道:“恨!至死都恨!”

    她道:“我也恨你,至死都恨!”

    弥殇道:“你夺走了我所有的爱,我不会再让你夺走我所有的恨了,所以,即使你死了,我也要盯着你,跟着你,缠着你,不管多少轮回,我都不会放开你。”

    独孤转过头:“就这么办吧,你就死死地抓住我吧,别让我逃掉!”

    说罢,两人微微一笑,手握着对方的手,紧紧地,再也不分开。

    火焰终于窜上来,将他们身边的一切吞噬,这栋庞大的建筑,再也没有可以支撑他们的地方了!

    脚下原本坚固的一切,彻底崩塌了!

    他们不再满足于手拉手,而是紧紧地相拥,亲吻,在火光、木料、碎石的簇拥下,坠落,落进三途河里。

    这算是婚礼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壮丽的婚礼了吧?

    每个人都以同样的方式来到这世上,他们却能以最独一无二的方式,这样死去,真是太棒了啊!

    鬼狱山那场大火,燃烧了整整一天一夜,当火焰燃尽,整座山已剩灰烬。

    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时,这座山竟然没有了秽气和死气——恶鬼们的魂魄,似乎也被这把大火烧光了!

    在远离尘世的地方,这座山的毁灭,只有少数几个人知晓——当这几个人也从世上消失的时候,再也没有人知道这座山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再也没有人知道这座山是如何毁灭的。

    然而,关于这座山的传说,却一直、一直地流传下去,直到遥远的、不知过了多少个年头的未来。

    沧桑巨变,所有的一切,已经与过去完全不同了。

    数不尽的高楼大厦,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车子,穿着、打扮五花八门的人们,处处都是嘈杂的声音,还是闪烁的霓虹灯……这就是独孤九劫在她的“天书”里描述的天朝世界吗?

    支离弥殇走在光怪陆离的城市街头,打量着眼前这个世界,竟然没有惊慌无措,而且很快就适应了这一切。

    因为,在独孤九劫给她看的“天书”里,他已经无数次地见过和想象过这个世界了,只是没想到,他有一天会出现在这里,亲眼看到这一切!

    他现在的穿着打扮虽然很狼狈,却并不能掩饰他与生俱来的出众容貌,人们纷纷惊讶地打量他,有些避开他,却并没有鄙视他,因为,他实在太优雅和出众了——就像落魄的王子!

    弥殇不断地寻找,寻找独孤的影子!

    既然他没有在那时死去,在岸边醒了过来,那么,独孤应该也没有死去,她应该还在这里!

    她在哪里呢?他与她一起赴死,并不是为了与她分开啊!

    如果活着不能在一起,那不如一起死!

    无论过去多久,他都要找到她!

    前面,有一个入口,上面写着“地铁”,那就是传说中的地铁吗?

    地铁的入口处,有人在摆摊卖唱,弹着他没有见过的乐器,匆匆路过的人们,偶尔会有人往帽子里丢钱。

    钱?他走近,那就是天朝的钱吗?啊,他现在很需要钱啊,只有钱,才能让他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并找到她!

    于是,他蹲下来,对那个卖唱的孩子道:“你会弹英文歌《回忆》吗?”

    那个孩子惊艳地看着他,道:“这么有名的曲子,当然会。”

    他道:“你来弹,我来唱,得到的钱对半分,怎么样?”

    那个孩子傻傻地点头:“好。”

    美妙悠扬的音乐响起来,虽然光靠那孩子手中的乐器达不到最好的音效,但是,他的容貌和声音,弥补了所有的不足。

    当他从他的喉咙里吐了美妙的歌声时,行人们纷纷停下来,围过来,惊艳地看着他,聆听他的歌声。

    越来越多的行人,汇涌过来,欣赏着他,不断地拿手机拍他——有那样的容貌,又何必有那样的歌喉?有那样的歌喉,又何必有那样的容貌?

    一曲结束,人们纷纷鼓掌,不断往帽子里丢钱,大喊着:“再来一曲——”

    于是,他一口气连续唱了五道歌曲,都是独孤教他的歌,都是这个时代传颂的歌。

    帽子全部装满了,他冲行人露出迷人的微笑:“谢谢。”

    然后对卖唱的孩子道:“你数数,分一半给我。”

    少年数完钱,将一半交给他:“一共是1250元,你数数。”

    他接过钱:“谢谢。”就走了。

    然后,他找了一家普通的时装店,买了一套衣服,在店里换好,然后又去理发店剪了个普通发型,接着又去吃了一点东西。

    这时的他,已经是翩翩美男子了,不管走在哪里,无人不多看他几眼,还有无数的女人想搭讪他,还有自称是星探的人想跟他谈生意,但是,他都没有理会,只是寻找。

    但找了一天以后,他忽然明白一件事,这样找只是大海捞针,根本不可能找到她!

    他必须想办法,让自己成为这个时代有能力的人,才能找到她。

    他有傲人的容貌,他有高超的身手,他有精明的头脑,他还有多才多艺,他对这个时代并非毫不知情,所以,他想在这个时代闯出自己的人生,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但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找到她!

    三年以后,已经成为富翁的沙殇——他将自己的姓,改成了“沙”,终于在一家医院里见到了独孤九劫。

    她躺在病房,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身上插着好几处管子,枯瘦如柴。

    护士告诉他:“有人在河滩上发现了她,送她到这里来时,她已经成了植物人,我们一直试图寻找她的亲人,但是都没有任何消息。”

    他在病床边坐下,握着她的手,道:“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护士道:“也许永远不会。”

    他看着她枯瘦的、有些苍老的容颜,眼泪慢慢地划下来,落在她的手上。

    前世的事情,一点一滴地涌上他的心头,他张开双唇,慢慢地、深情地念起她经常念起的一段话:“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容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他握着她的手,吻着她的手,一遍遍地,念了又念,似乎想到今生前世未能说出来的话,全说回来。

    很多的病人,很多的医生,很多的护士,都涌过来,几乎把狭窄简陋的病房围着水泄不通,他们的眼里,有感动,有同情,有羡慕,有祝福——这个植物人女人,还有时间和机会享受这个极品男人的深情吗?

    当他的声音开始嘶哑的时候,有人惊叫起来:“啊,眼泪——病人流眼泪了——”

    沙殇抹掉模糊视线的眼泪,看向沙难的脸庞,她紧闭的眼睛,正有一滴眼泪,从眼角划下来。

    接着,他握着的她的手,手指也微微动了一下,接着又是一下,一下接着一手。

    人们开始欢呼,奔走相告,简陋的医院,几乎成了狂喜的海洋。

    沙殇跪下来,吻着她的手,哭出声来——这是他第一次哭出声来。

    今生前世,他终于可以和她在一起了——共生共死,生生世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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