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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试阅] 攸齐《20度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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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2-11-29 22:59:20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出版日期:2012年12月13日

【内容简介】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她仔细挑选对象,且洁身自爱、小心翼翼不让对方越过那条底线,
为什麽每一段感情到头来都是以分手收场?
看看她笔记本里记录的历任男友之「劣行」——
不懂得尊重我的嗜好、嫌弃我喜欢的食物、行踪不定、
不老实、牙齿不整洁、没有梨涡、不爱狗、头发太长、不体贴、
不会说台语也听不懂台语、不守信用、不信任女朋友、花心、
大男人沙文猪……
难道男人都这样?
不不不,至少他就不是。
他知道她的喜好,还会亲手做或是买她喜欢吃的东西;
看她心情不好,会带她去吹风散心;他台语说得很好,带着草根性;
他平头浓眉,笑起来会露出两排白牙,还有个小梨涡……
啊!原来……原来自己一直换男朋友是因为他们没有他好……
可,他就要去相亲了。想到他就要把对她的好给予另一个女人,
她,该怎麽办?



  楔子

  什麽时候盖好的?好像上上礼拜还是上上上礼拜?唉呀,反正就是隔壁的房子终於盖好了。

  好大,好新,看起来好漂亮。他每天看,都看不够,不知道里面怎麽样呢?是不是有那种好大好软可以让他跳来跳去的床呢?

  阿公说是台北来的大老板盖的,盖给他的老婆和女儿住的。那个大老板他看过,开一部好酷的车。阿公说那种车都是大鼻子的外国人在开的,所以很贵,夭寿贵,阿公说贵到他卖一世人的叭噗赚来的钱都买不起。

  那时他问阿公:「一世人的叭噗是有几粒?」

  阿公想了很久,皱着灰白的眉毛说:「囝啊郎有耳无嘴,卖问这多。」

  卖问丢卖问。

  说到叭噗--「苏!」啊,阿公做的冰淇淋就是好吃啦。

  他又舔了一口百香果口味的,嘶嘶嘶--这麽酸,牙齿都发软了。

  「阿芭。」阿芭那只笨狗在墙角挖土,不知道是不是想挖狗洞钻出去。哼,狗没良心的,他都把他的食物分牠咧。

  「来,厚你呷!」阿芭看他手上有吃的,摇着尾巴「哈哈」地跑了过来,他跳下椅子,用手指把百香果那一球挖到地上後,又爬上椅子,趴在围墙上,抹抹眼皮上的雨珠子,大口啃着淋了点雨、变得有些软的酥杯,看着那栋大房子。

  有车子开过来了耶,而且是那种阿公说的夭寿贵的车,一次还两台。

  下车的是那个有钱的大老板,他撑着伞走到另一边停下,然後一个漂亮阿姨走了出来;再然後大老板车子後面那部车也走下来一个男的,他打开大老板车子後面的门,下车的是一个……哇,是跟那个漂亮阿姨一样漂亮的女生,长得好像洋娃娃。

  他吸了下鼻水,看着洋娃娃。

  她穿一件粉红色的洋装,裙子澎澎的,像公主穿的那样;她头发上夹了个粉红色的蝴蝶结,抱着一只小兔娃娃。

  大老板和漂亮阿姨共用一把伞,另外一个叔叔帮洋娃娃撑伞。大老板指着那栋大房子不知道说了什麽,漂亮阿姨笑得好开心;大老板转头看着洋娃娃,洋娃娃好像有点不高兴地扭头。

  她头一转,两颗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他一笑,咧出一排黑黑蛀牙;洋娃娃不知道为什麽忽然瞪住他,他一惊,矮了矮身子。

  将剩下一截的酥杯挤进口中,拍拍手中碎屑,他又探高脑袋瓜。

  噫,大老板要走啦?他不住这边吗?

  他看见大老板开的那部车停在原地没动,可是大老板跟着那一个叔叔走到後面那部车,漂亮阿姨站在屋子前跟大老板挥手,洋娃娃嘟着嘴,眼睛只看着她手里抱着的那只小兔;漂亮阿姨蹲下身,指着大老板,好像要洋娃娃跟大老板说再见。

  「哼,我才不要跟他好啦,臭把拔、坏把拔……」洋娃娃大声喊着,然後就哭了。

  大老板车子开走了,愈来愈远,直到他看不见後,那个洋娃娃还在哭。漂亮阿姨哄着她,好温柔地哄着她。他忍不住就想,如果妈妈还在,一定也是那麽温柔,而且,绝对会比那个漂亮阿姨还温柔。

  「阿刚、阿刚!」屋里传来唤声,接着就见名约莫六十上下的妇人拿着衣架跑了出来。一见着前头趴在围墙上的孙子,挥挥衣架就冲了过去。「阿刚,你这咧囝啊,共拢共毋听!落雨天搁尬哇造出来淋雨!」

  黄政刚一听见阿嬷的声音,惊了一下,脚一滑,咚咚从椅子上摔下来。

  阿芭还在舔百香果冰,被他压了尾巴,「该该」地叫着。

  那天晚上他发了烧,阿公和阿嬷穿着雨衣,坐上阿公那部野狼机车,他昏昏沉沉被夹坐在中间,听说是隔壁漂亮阿姨见到他们那麽晚还要冒雨骑车出门,便好心开着那台夭寿贵的车子送他们去医院。

  他第一次坐那种夭寿贵的车,却是半梦半醒,事後感觉很怨念,因为听说洋娃娃也跟着去了医院;不过还好,他因此知道了那个洋娃娃的名字,很好听哦,她叫蒋芃。

  漂亮阿姨都叫她芃芃。

  第一章

  都十二点半了。

  蒋芃看着表,有点不耐烦;她瞪着玻璃大门外往来的车辆或是经过骑楼的行人,盯了好一会,始终不见那个跟她约好的身影。她走出公司,想着站在骑楼下会比较显眼,这一等又十分钟过去。

  十二点四十。这个男人迟到整整四十分钟,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拿出手机,她拨了号,无人接听;她再拨,无人接听;她一连拨了五通,都是无人接听。看一眼手机,时间又过了近六分钟--不等了。

  走出骑楼,沿着马路边走,她寻着公车站牌,心里想着这里不知有没有直达竹山的公车,要是没有,得先搭到火车站再转车……那,应该要转几号车?

  一道阴影袭来,她眸一侧,就见一部公车经过身侧,正要靠边停,眼前就有个站牌。不多想,一手勾着皮包,一手提着手提袋,拔足就跑,她在公车再次开动前赶上,一鼓作气跑上公车。

  蒋芃靠在车门边喘了几口气,车子稍稳一点後,她才掏出钱包。「运将大哥,请问一下到车站多少钱?」

  「哪个车站?」司机大概习惯了上车就问车价的情况,也没看她。

  「有分哦?」她细声问,有点不好意思。

  「有啊,看你要到清水站还是大甲站。」

  蒋芃愣了愣,看向窗外,才意识到了什麽,她不好意思承认错误,只是小声地说:「我是说台中车站。」

  司机转头看着她,黑黝黝的大墨镜下辨不出眼色。「台中?你坐错车了啦,我是往大甲的,你要去对面坐才对啦。」

  「那怎麽办……」她知道她坐错车了,但实在不好意思大声承认,心里直骂自己是笨蛋。她真不该随便跳上来的,心一急,就忘了应该到对面搭车。

  「我给你在这里下车啦。」司机边说边看後视镜,将车子缓缓靠右。「你走几步路,到对面那边搭,对面那方向的大部分都有到台中车站。」

  这个运将人真好。

  「喔,那钱……」她翻翻钱包,只有两个一元硬币,她拿出纸钞,看着司机先生。「运将,我没零钱。」

  司机摆摆手。「免啦。你过去对面坐啦,小心一点过马路哈,这边车很多。」

  蒋芃忙点头。「谢谢!运将大哥你真好心。」

  跳下公车,她走到对面,想着等等到了台中车站,她该搭哪家客运才对?哪家的有经竹山?还有,她该在哪搭车?车站对面好像是台中客运,它有到竹山的车吗?她什麽都不确定,怎麽回家?

  想了想,她在站牌下打了通电话,但响了十几声,却转成语音。

  「连你也不接!」她生气地按掉电话,看着往来车辆,候着公车。

  好热。看了看天空,她几乎睁不开眼,拿出折叠伞,才要撑开,就见一部公车从眼前过,她要招手时已来不及。

  懊恼时,手机响了起来。好烦。双手分别都提着包了,还有一把正在张开的伞,她分神拿出手机时,看也没看来电便按了接听键。

  「喂,你总算接电话了啊?都几点了,明明说好十二点的嘛……」开口语气并不是太好,说到最後竟带了点委屈,像是撒娇。

  「芃芃,我刚在洗澡,手机放外面没听见。」男嗓略低,沉沉稳稳的。

  蒋芃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喔,黄政刚,对不起,我以为是侯继均打来的。」

  那端静了几秒,才听他带着笑音说:「难怪,我还想说你没跟我约。」

  「那个……就是我刚急着接,没看来电。」

  「不要紧,我只是看见有你的未接来电。」他声音还是低低的,听不出情绪,顿了下,说:「我想你应该是按错了。没事我就先挂--」

  「不是按错啦!」蒋芃急着开口。「我有打给你,但你没接,你怎麽这时候洗澡?」

  「早上去台南,刚回来没多久,浑身汗,洗一洗比较舒服。」彼端男人只穿了条松垮垮的长裤,空着的那手正拿着毛巾擦乾他赤裸的胸膛,艳阳自微扬的窗帘缝探了进来,在男人精实的胸膛上晕开几道浅浅金芒,明暗交错。

  风又一阵,窗帘翻扬,探入大片阳光,男人身影登时清晰无比,从胸线到腰腹的肌理线条这样有力,这样阳刚。可惜隔着电话,另一端的美人没能瞧见这养眼画面。

  「去台南呀,很早就出门了吗?」一部公车从眼前开过,她压根忘了要搭公车这回事。

  「四点多吧。」他一边说,一边擦着短短的发丝,两三下便乾爽。

  「这麽早?」她圆睁美目,轻诧出声。「我都还在睡呢,难怪早上出门没看见你那部蓝色小发财。」

  「我跟人约好了。」

  想也知道是这样。蒋芃接着问:「这次又去载什麽回来?」

  「台农十一号。」

  十一号?那又是什麽?「黄先生,翻译兼之解释一下。」

  黄政刚短促地笑了两声,道:「香水凤梨。纤维细,汁多,有特殊香气,甜度14.8。」

  香水凤梨?她眼眸一亮,柔嗓愉快。「所以你现在有一整车的香水凤梨?」

  「是。你打电话找我就是想知道我去载了什麽?」他略带调侃的语气。她很爱吃水果,他知道。

  「才不是啦。就是……就是我没坐过公车回家,不知道要搭哪班车,你知道吧?」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要回家还要先问别人怎麽回自己的家。

  「搭公车?」似很讶异,微顿後,才问:「你没开车吗?」

  「没有。这边很不好停车啊,所以今天是继均载我来的。」

  黄政刚略思索,又问:「所以你家那位老三先生没负责把你送回来?」

  「什麽老三,你不要这样叫他啦,很难听的。」她嗔道。

  「季军本来就是排在冠军和亚军後面的,不然叫他第三先生?」他在彼端笑两声,又问:「舍不得我这样说他?」

  「才不是。」她从来不会舍不得哪个男人,要也是男人来舍不得女人才对。

  「他怎麽没去接你?」想起正事,黄政刚拉回话题。

  说起这事她就有气,忍不住就抱怨:「他跟我约好十二点会在公司门口等我的,但是我等了近五十分钟,他都没出现,打他手机也没接,所以我只能搭公车回去。」

  黄政刚瞄了眼时间,推测地问:「所以你还没吃?」

  「没有。」她垂下眼,突觉侯继均真的很糟糕,到现在都没回她一通电话。

  「你现在在你公司门口?」

  「我出来了,已经在站牌这边等公车,刚刚还坐错车,还好运将人很好,赶快让我下车。」说到这里,才猛然想起自己居然都没留意公车,她眼眸一移,盯着朝她这方向来的车辆。

  「外面那麽热,你先找地方吃饭。我知道你公司出来那条路口有家复合式咖啡厅,你可以去那边用餐,等我去接你。」黄政刚也未多考虑,边说边从五斗柜里找出衣裤。

  「你要来接我?」她声音微扬,但也非太意外。

  「这时间应该不会塞车,我大概一小时就到。要是会晚一点,我打电话告诉你,你看你确定在哪里吃饭,等等打我手机告诉我,我直接到那里接你。」话说完,他T恤已穿妥。

  蒋芃慢了几秒,才回应:「就你说的那家餐厅好了。你开慢一点,不要赶。」

  「我知道。那我先挂了?」他脱下裤子,单手拉着牛仔裤腰,有些辛苦地将之套上。

  「等……等一下。」

  「怎麽了?」他问话的口气总是轻轻的。

  她想了几秒,才慢慢地说:「政刚,谢谢你。」

  彼端是他淡淡的笑声。

  ***

  蒋芃在一家复合式咖啡厅点了和风咖哩鱼排。她刚吃饱,拿纸巾擦着嘴,目光不由自主就飘到右上角的手机--从她踏进这家店开始,到现在都吃饱了,它响都没响。

  喝了一口附餐冰饮,她抓来手机,直接拨过去,响了两声,电话被接起。

  「喂?」那端背景颇热闹,听得出来有好几个人在聊天。

  「你在哪?」蒋芃开口就问。

  对方似是直到这刻才从声音辨出是她。「芃芃?怎麽会这时间打给我?」

  怎麽会这时间打给他?蒋芃深深呼息後,不答反问:「你在哪里?」

  「跟客户吃饭……要走啦?不是说好要去唱歌的吗?」彼端的声音微扬,还有点远,像是把手机拿开了,接着交谈几句,混杂男女的声音,那端男人爽朗笑几声後,才想起自己还在和人通话似的,忙把手机拿近。「芃芃,还在不在?」

  蒋芃冷着脸,音色也微冷。「这麽轻松,还能去唱歌?」

  「客户要求的,我也没办法。」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她不是尖酸的人,可遇上这种情况,实在很难淡然。

  「工作嘛。」也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听不懂,彼端男人笑了声。

  「我打了那麽多通电话给你,你怎麽都不接?」

  「有吗?」顿了下,才说:「可能是吃饭这边太吵,我没听见吧。你也知道日本料理店有时就是这样,几杯清酒下肚,大家音量就大了起来。」

  怎麽可能没听见!又不像她们女生都会把手机放包包里,若真没听见,现在这通又听见了?

  「上班还能喝酒?」她带了点嘲弄。

  「客户想喝,也只能满足呀。对了,你找我什麽事?」

  「我找你什麽事?」蒋芃音调高了几分。

  男人乾笑两声。「是你打电话过来,你要告诉我,我才知道是什麽事。芃芃,你怎麽了?今天火气有点大。」

  她咬咬唇,转头看窗外,无法理解男人的心思。「你早上说了要来接我的。」

  男人沉默数秒,才恍然想起似的。「啊!唉呀,真糟糕,我一忙起来,就把这事情忘记了。这个客户之前谈很久,是一位国小的音乐老师,早上才打电话来说要过来公司看琴。她看了看,一口气买了两部琴,我想说请她吃个饭,她刚又说和我聊得愉快,想跟我去唱个歌。我想跟她混熟也不错,将来可以藉着她认识更多国小音乐老师,所以我就--」

  「所以你完全忘了我。你在那边吃吃喝喝很开心,没想过我可能一直在等你,也没想过我可能饿了多久对不对?」

  「你还没吃吗?」男人扬声问。

  「现在才想到是不是晚了点?」窗外一对年轻男女经过,男的手里拿着一包小纸袋,另一手叉了个看上去像是鸡蛋糕的食物递到女生嘴边。

  她低首看看自己还剩下一点的白饭,突然想着这样的男人真是她想要的吗?可以为了生意把她忘了的男人将来还会再忘了她的存在吧?

  「别这样,芃芃。其实你没等到我,也可以自己去吃饭的,不一定要我带你去;男人有时一应酬起来,是真的没办法顾虑到其它事,你偶尔也要体谅一下我的辛苦嘛。这样好了,我等等订餐厅,晚上我们去吃一顿浪漫晚餐,算是赔罪,也算是赔偿你好不好?」

  「我要的不是赔偿。」不再多说,蒋芃按掉通话键。说那是什麽话,好像她无理取闹似的。呵口气,她吸了口凉饮,拿出包包里的笔记本和蓝笔,翻到特定页面。

  方云生:

  约会时,谈的都是他爱的篮球话题。我喜欢看他打篮球,但不喜欢他只聊他喜欢的话题,对我想聊的却老是打断转移。

  罪名一:不懂得尊重我的喜好。

  在路上看到一个阿伯卖叭噗,不让我买,说那不卫生。

  罪名二:嫌弃我喜欢的食物。

  考上大学,到南部念书,电话少了,我打过去也常是没人接。

  罪名三:行踪不定。

  陈威恺:

  刚认识时,说自己不抽菸;交往半个月,菸不离手。

  罪名一:不老实。

  牙齿黄又不整齐,小时候一定没有用门板拔牙,没有把牙齿丢屋顶和床底下。

  罪名二:牙齿不整洁。

  和他散步时遇上靠近的小狗,捡了地上石头作势欲扔向小狗。

  罪名三:不爱狗。

  萧哲辉:

  每次坐他机车,他过肩的头发老打在我脸上。

  罪名一:头发太长。

  认识一个多月,从来不曾帮我提过包包。

  罪名二:不体贴。

  学生说了一个台语笑话,很好笑,我说给他听,他问我哪里好笑?

  罪名三:不会说台语也听不懂台语。

  侯继均:

  笑起来是好看,但不够可爱。

  罪名一:没有梨涡。

  她看了看上面的记录,打开笔,在底下接着写。

  忘了和女朋友有约,把女朋友晾着,自己和客户去吃饭喝酒聊天兼之还要续摊唱歌。

  罪名二:不守信用。

  换了红笔,在最後面打上叉後,才满意地将笔收了起来。

  集满三条罪名和三个叉,就送他大奖--分手。

  这是她一贯处理感情的方式--不委屈求全、不强留无心的、不死守不适合自己的。

  谁说女人只能等待?谁说女人只能委屈?谁说女人非要为爱妥协?如果一个男人给你的只是不知未来在哪的等待、只是有苦难言的委屈、只是为了爱他而事事妥协,她不如不要。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电话才接通,彼端那人先开口了。「芃芃,吃饱了吗?」

  「刚吃完。」她吸了口饮料。

  「我快到了,大概再三分钟,你三分钟後走出来。」

  「这麽快?」蒋芃看了下腕表,轻讶出声,随即收拾笔记本。

  「没塞车,一路都满顺畅的。」当然超速是不能说的。

  「我结个帐就好了。」蒋芃挂了电话,匆匆拿了钱包到柜台结帐,然後回到位子拿了提袋,直往门口。

  拉开大门,走到路边等着。外头仍旧艳阳高照,才想拿伞出来时,ㄎㄧㄥ拎匡啷的声音钻入耳膜,她脸一侧,果然就见那部後头搭着三面帆布蓬的蓝色发财车正朝自己来,车速已缓。

  车头在自己身前停住,她拉开副驾驶座,才想上车,驾驶却喊住她。

  「等一下,我擦一擦。」黄政刚伸长手,拉开置物箱,拿了乾净的布擦过座椅。「刚从山里下来时,我开着车窗,有段路在施工,怕那些泥土灰尘飞进来沾上椅子。」

  蒋芃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未应声。

  「好了,可以上来了。」他抬眸看她。

  把包包和提袋放上座椅,蒋芃上车时,她的包包都在他手里,待她坐稳,系了安全带後,他才将她的物品递给她。

  黄政刚打了方向灯,看着後照镜,准备回转。

  车内有香气,非芳香剂的味道,是清爽乾净的气味。蒋芃侧过脸蛋看他时,想起他在电话中提了他在洗澡,她想她现在闻到的应是他身上的味道。

  他一贯黄氏风格,白色圆领T,搭一条刷白牛仔裤,短短的袖口下是他结实的胳膊,沿着手肘,她看向他手掌。

  他微转动方向盘,右手随着方向盘而动的线条很是好看;他宽宽的指关节微微突起,指节稍一动,就能见他肤下筋脉被拉动。

  目光在他手背上停留一会,才将视线挪回他面上。「你洗什麽?」

  「嗯?」黄政刚专注着车况,握着方向盘的两手一动,将车子掉头。

  「你洗什麽牌子的沐浴乳?」她问话时,又悄悄吸口气。

  「澎澎。」

  澎澎?不知怎地,当他说出这个牌子时,她稍愣後竟有一丝近似不好意思的感觉。蒋芃抿抿唇,问:「你喜欢天心啊?」

  黄政刚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天心?你说那个女艺人?」

  她点点头。「你是不是喜欢她?」

  「怎麽这样问?」他记得自己唯二迷过的偶像是叶小钗和素还真。

  「因为你洗澎澎啊,那是天心代言的……还是说,你喜欢後来的代言人孙芸芸?」

  分神看看她,黄政刚笑了声。「我洗的是男士专用的。」他说话时,耳根有一抹红,神情略显不自在。

  她盯着他表情,目光渐渐落在他唇上。他要是把他唇的弧度稍拉大一些,便能瞧见他右边嘴角有个小小的黑色漩涡,好比此刻,他微扬笑弧,那梨涡便明显了些。

  他不是美男子,从小到大都没变过。他眉粗粗的,双眼皮不宽但褶线深;他鼻子高挺,唇略宽,有着近棕的肤色;他的样貌看上去很阳刚,有副像是长期劳动下训练出来的精实体格;这样的男人神态应该会是粗犷的,偏偏右嘴角旁有个小梨涡,一笑就添他几分孩子气,显得特别有魅力。

  蒋芃盯着他右嘴角的梨涡,淡应一声:「喔。」

  「你有没有等很久?」

  她摇头。「没呀,我才刚走出来,你就到了。」

  他笑容淡淡的。「外面很热,真怕你等太久。」

  蒋芃看着他,没说话。

  「车子旧了,冷气不够冷,委屈你一点了。」他又说。

  「哪有委屈。要不是你来接我,我现在恐怕还在等公车呢。」

  「联络到老三先生了吗?」黄政刚忽然想起,开口便问。

  「说到这个就好气。」她嘟起嘴,道:「他居然忘了跟我有约,自己跑去吃饭喝酒聊天,说是请客户,等等还要去唱歌。」

  「也许……可能真的很忙。」他语声不冷不热,听不出情绪。

  「那也应该给我通电话,不是让我在那边傻傻地等。而且他能有多忙?你也很忙呀,可是你还不是来接我。」

  黄政刚笑一声。「我是粗人,有工作就做,我这种工作和坐办公室的不一样。况且我记得你说他是业务经理,应该有业绩压力吧?」

  「说是说有,不过他底下有两名业务员,他大部分的事都交给那两个业务员去做了,他只要对那两名业务员施压,骂骂人,业绩就进来了。」

  「我想他能做到业务经理,一定有他的实力,不可能光靠骂人就可以的。」

  蒋芃轻瞪住他。「你跟他哪时这麽熟了?」

  「什麽?」他疑惑地看她一眼。

  「侯继均呀。你都帮他说话,你们哪时有这种交情的我怎麽都不知道?明明是他没信用,没时间观念,你却帮他说话,好像我无理取闹一样。」她出口的话似是埋怨他,可她嘴唇微翘,倒有几分撒娇的可爱。

  他笑了笑。「我只见过他两次,一句话都没说上,哪来交情?他的一切都是听你说的。虽然他忘了去接你确实有错,但我想当初你会跟他在一起,应是被他什麽特质吸引,所以你不要因为一时生气,就只挑他的错,忘了他的好。」

  那男人送她回家时,他恰好遇上过两次,不远不近地看着对方,也只是点头;但看得出来那男人外型很不错,与她相配。像那般出色的男人,她实在不该一时气恼就忘了对方的优点。

  蒋芃不说话了。

  黄政刚侧眸看她,见她冷着脸蛋,目光直视前方,也不晓得是不是在生气。他低喟一声,道:「芃芃,别再换男朋友了。」

  蒋芃顿了下,才说:「我也不想换,不过要挑到适合的,真的很难呀。我不想跟我妈一样,一辈子都委屈自己,所以那个人如果真不是我想要的,我当然不能坚持。侯继均已经被我打了两个叉了,再集满一个,他就等着出局。」

  「集满什麽?」他是不是漏听了什麽?

  「叉叉呀。做错一件事就打一个叉,集满三个叉我就要跟他说拜拜。」她神色坚定。

  黄政刚笑出声来。「头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谈恋爱的。」

  「记录下来,才知道哪个缺点和错误是我不能接受的,这样下一次恋爱就会小心一点。你觉得我这样不好吗?」她盯着他肤色略深的侧面。

  他摇头,说:「每个人观念不一样,你自己觉得好就好。」

  蒋芃想起了什麽,问道:「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他微侧眸,像是询问她的意思。

  「就是……」她想了想,才说:「你交女朋友的想法啊。有没有什麽类型是你特别喜欢,或是什麽类型的是你不能接受的?」

  黄政刚连细想也没,他笑了笑,有点自嘲的意味。「说这个太不切实际,我哪有什麽条件说这些?现在的女生能力强,要就要最好的,否则甘愿不嫁。我只是个卖冰的,哪家女孩看得上我?就算看上,人家家长也未必同意。」

  拜媒体和电视节目所赐,随便哪个频道打开都能见到女艺人秀包、秀钻戒、秀衣服、秀鞋子等,许多时下年轻女孩已被这样的观念扭转了价值观,追求的是时尚,爱的是名牌,要的对象是富二代,他一个芋仔冰第二代,是要拿什麽去跟人家谈感情?

  听了这些话,她心发堵,好像有一团什麽塞在心窝似的。「卖冰又怎样?你为什麽要妄自菲薄?而且你的『好手工枝仔冰』不是已经打出名号了吗?」

  黄政刚只是笑。

  「笑什麽嘛……」

  「卖冰没怎样,就算打出名号,我终究只是卖冰的。我不是妄自菲薄,我是实话实说。」他将车子开上中投公路,接着又说:「你能说我说的是错的吗?在台湾,像我们这种阶层这种身分的单身男人,大部分都娶外籍新娘了,台湾的女孩子看不上我们这种条件的男人。别说我没自信,如果是你,你会和一个卖冰的男人交往吗?你会嫁给一个只会制冰、卖冰的男人吗?」

  蒋芃像被噎住,一时之间竟回答不出来。她没瞧不起卖冰的,可她确实也没想过要和一个卖冰的男人交往,甚至是结婚。他这麽突然地开口,她不知道要怎麽回答呀。

  她的沉默在意料之中,周遭空气似乎就这麽冷凝了。

  沉静的空间仅有车後帆布蓬支架的声音,车子稍有颠簸时,就听见ㄎㄧㄥ拎匡啷的声音。蒋芃瞧瞧他,想说些什麽以免被他误会连她也看不起卖冰的,偏偏愈想说话就愈是不知怎麽起头。

  最後,她只是问:「那你……以後要娶外籍新娘?」

  黄政刚微挑眉,思虑片刻,徐徐说道:「应该不会。台湾大部分家庭还是有传宗接代的观念,有的在台湾娶不到老婆,就娶外籍的,为的也是传宗接代。我阿公阿嬷走後,我就一个人了,没有结婚生子的压力,实在没必要为了想生个儿子就把人家的女儿从那麽远的地方娶过来;嫁这麽远,是会想家的,我没想要为了我的私心而让一个女人独自留在异乡。」

  这番话,不知为何竟让她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

  蒋芃看看他,说:「我听说很多外籍新娘都很可怜欸,在这里语言不通、文化水平不一样,生活环境也造就了不一样的习惯和价值观,好像常常都会有夫妻吵架的事发生。有的男人娶了人家还跟人家离婚,结果一个外国女人在台湾带着孩子还要工作,想想都替她们感到心酸,所以你的想法真好。」

  「所以说,台湾女人看不上我,我又不想去害那些外籍女子,那我只能一辈子当王老五。」他打趣地说。

  「是黄金单身汉,不是王老五。」蒋芃不喜欢他那样调侃自己。

  他好笑地看她一眼。「意思不都一样?」

  「感觉不一样呀。」尾音方落,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愣了半秒,那是从肚子发出的声音,她狐疑地将目光挪到他脸上。

  那声音是从黄政刚肚子发出的,像在提醒他他遗忘了什麽。他有些尴尬,不自在地笑了声,右手去拿两张座椅间置物架里的东西,那是个红白相间的塑胶提袋,里头不知装了什麽。

  「那是什麽?」蒋芃见他把那袋东西搁在腿上,单手就要去拉袋子。

  「蕃薯包。」说完,随即又补上一句:「路上看到,突然想吃。」

  想吃?他土生土长竹山人,竹山什麽不多,沿路就是蕃薯包、蜜蕃薯、蕃薯饼最多,以前他家还种了一大片蕃薯,他阿嬷还卖过蕃薯包,他难道少吃过吗,怎麽可能会想吃?他那一声肚鸣那麽大声,分明就是肚子饿。

  蒋芃微倾身子,拿过他腿上的红白塑胶袋,打开来,里头有两个蕃薯包分别放在两个半透明的塑胶袋里,她拿出一个。

  蕃薯包有点黏性,她小心地拉开塑胶袋,一边问:「午餐没吃?」

  「早上吃了不少凤梨,所以中午那时不饿。」

  蒋芃转头,透过玻璃看着後方车斗,里头空无一物。她回首看他,眼眸闪着光。「你把一车的台农十一号啃光啦?」

  他侧眸觑她一眼,好笑地说:「吃完一车的话,我现在应该是躺在医院。」

  她笑了两声,把蕃薯包递过去。「下次别这样,先吃饱再来接我就好。哪有人要我去吹冷气吃饭,自己饿着肚子赶来接我的。」

  「谢谢。」黄政刚看着前头车况,右手接过时不意碰了她的手,她手指微微一缩,目光却落在他侧颜上,他嘴一张,咬了一大口,面颊肌肉因咀嚼的动作牵动筋脉,突显了他下颚骨的棱角,十足的阳刚。

  「要不要睡一会?」他突然转头看她。「到了我叫醒你。」

  来不及收回视线,蒋芃只是定定望住他,说:「好啊。」

  她闭上眼,却开口问:「你今天会做凤梨冰棒?」

  「嗯。都挑熟成的凤梨,天气又这麽热,放不得,会生果蝇。」

  「所以我今天有口福了?」

  黄政刚轻笑一声。「想吃随时都有,全放在冷冻柜。」

  「既然要吃就要吃最新鲜的,当天现做的。」她仍然闭着眼,接着又说:「还真的有困意了呢,到了你要叫醒我。为了答谢你特别来接我,我决定帮你做凤梨冰。」

  他只是莞尔,未置一词。

  车子一路下了中投,上国道三号,再下竹山交流道後,他在一个等候红灯的时间,偏过脸庞看她。

  她有张美好的脸蛋,匀称的身材,许是遗传自她双亲的好基因。他依然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她和她双亲分别从车上下来时的那一幕,三个人,两把伞,站在雨帘中的山林前,那画面说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如画般。

  她说她有本笔记本,记录每任男友的过错,集满三个叉就再见。

  很特别的处理感情方式。

  他想,如果他是她男友,一定是满满页面的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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