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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很懒,什么也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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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试阅] 七季《狼君偏爱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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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2-1-7 19:47:23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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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2-01-05

【内容简介】
爱上时,她的笑颜,小心地被他收藏在心底里,
恨着时,他的眉眼,小心地教她锁着就怕多想。
庄绮雯,自小被捧在掌心疼惜的千金小姐,只是,
众人的三千宠爱却不及她的顾哥哥,所以她长大要嫁给顾哥哥。
可惜,一场抄家,千金小姐的她顿时成了众人口中的罪犯之女,
她的顾哥哥送她父母进大牢,而她也成了他耍弄的玩物。
他说,收留她只为了报复,所以她的痴心成了高攀的笑话,
他又说,她让他烦,要她最好避着他,躲着他,别让他再生厌。
可,为什麽她都将自己藏得这麽远了,顾思朝这冷血的男人,
却被惹毛似地拖她上床,无视她哭着哀求,狠狠地要了一次又一次,
只因这场玩弄,她生涩的反抗成了勾引,她无助的颤抖成了撩拨。
顾思朝明知不该沉沦,但当他冷漠的赶她走,
看着她的细软被丢弃於门外,看着她毫无眷恋的转身,
看着她冷淡的当他是陌生人时,他才知道,
原来一直不肯放手的人是他。

试阅

  第一章

  午後刺眼的阳光,带着点夏末独有的慵懒气息,就连京城里平日一向人头攒动的西街,这会也像是受到了季节变化的影响,略显得有些颓废。

  卖西瓜的小贩光着膀子坐在遮阳棚下,百无聊赖地有一搭没一搭摇晃着手里的破蒲扇,旁边客栈的小夥计站在店门口,一手拿着抹布,对着外面的大太阳伸懒腰,哈欠连天。

  过往的行人神情呆滞,好像忘了自己要去哪。

  而与这番缺乏生气的景象相比,此时离西街仅百米之隔的一栋大宅内,平静的外表下却是热闹不已。

  具体地点是宅内属於家眷活动区的後院,再具体点就是後院石桌旁的一棵老树,站在树下朝上看,除了茂密的树叶,隔挡了灼眼的阳光外,还能看到交错的树枝间垂下了两条腿。

  那两条肉乎乎的小腿,很有规律地晃来晃去,让挂在脚上的那双绣花小鞋的处境变得岌岌可危,树下站着三五个成年人,均是张开双手手心朝上等着,像是要接那随时会掉下来的鞋子。

  但比起他们小主子的安全,鞋子又算得了什麽!

  「小姐!小姐你快下来吧!张妈的心都快教叫你给吓停了!」

  树下的三个人中,站在中间的那个脑後梳着发髻,身材略胖的中年妇女显得最为慌张,说出口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张妈是庄家请来的奶妈,从小看着庄家小姐庄绮雯长大,整整七年,感情和亲生母女没什麽区别。

  今天吃过午饭,张妈怎麽也找不到庄绮雯的踪影,还想着一向乖巧的小姐不会乱跑,决不可能擅自出府,怎麽知道她倒真没有乱跑,只是太会找地方躲了,一个没注意怎麽就上了树呢!

  先不论她是什麽时候学会爬树的,这要是让老爷知道,小姐一个女孩子家学男孩子疯野,她这个做奶妈的绝对躲不过处罚,更别提万一小姐再从树上栽了下来,摔到哪……

  「哎呦,我的大小姐啊!你一向都很听话的,这次是怎麽了!」一群人围着树大呼小叫。

  树上,一直抱着一根粗树枝往前蹭的小女孩,终於像是听到了别人的呼喊一般,停了下来,一双圆圆的大眼,对树下仰到脖子快断掉的几人眨了眨,食指抵到唇前,朝众人「嘘」道:「小声点,别被娘听到!」

  「小姐再不下来,我们就去通知夫人!」奶妈旁边机灵的小丫头说。

  这话果然奏效,一听之下,庄绮雯淡淡的两道眉很委屈地拧了起来,放在她圆嘟嘟的小脸上,好不惹人怜爱。

  「好小翠,等我把宝物藏好就下去,千万不能让娘发现!」

  「不管!我这就去通知夫人!」小翠一见这招奏效,作势要走,树上的小姑娘情急下想拦又拦不住,手里一直紧握的东西就那麽脱了手,比起那双绣花鞋更先掉在了张妈的手里。

  张妈也没想到自己还真能接着东西,低头一看,她手里的是一块臂粗细的木头雕成的动物,看上去是只兔子,倒还真是活灵活现的。

  「这是?」

  「啊!张妈还我啦!」庄绮雯这下彻底忘了自己是在树上,一只小手伸得远远,以为自己手臂会变长,能从张妈手里把树雕拿回来。

  可结果是她一边身体太过前倾,失去了平衡,身子一侧从那树枝上滑了下来。

  所有事都发生在瞬间,快到所有人还来不及尖叫,反射性地一齐拥上去,好几条手臂恨不能织成一张大网,实在万幸,仗着庄绮雯个子小没什麽分量,还真的被本来在厨房帮忙的一个夥计接着了。

  那夥计像是捧着什麽宝物,慌到不行,动也不敢动,众人围着他,将庄绮雯上上下下摸了个遍,确定小主子连根头发都没伤着後,才同时长呼口气。

  不管他人的心情,庄绮雯老大不乐意地,从张妈手里抢过那木雕抱在怀里,还很埋怨地仰着脑袋瞪这几个可怜的大人,尤其是放话要给她告密的那个小丫头。

  「坏小翠,以後再也不理你了!」

  「那正好,小姐你不理我,也比你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伤着自己的好,要是小姐再往这种危险的地方跑,我绝对会去告诉夫人!」

  庄绮雯摔下树都没喊没叫,这会儿看小翠一点也不怕她,眼睛里倒充起了泪花,「那该怎麽办呢,放在房间里被娘看到会被丢掉的,我好不容易想到藏在鸟窝里,还有鸟妈妈帮忙照看,可以陪小兔子说话。」

  她指的是怀里抱着的那个木雕的小兔子。

  因为想藏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又怕小兔子自己会孤单害怕,才想到鸟窝这种地方,听明白她的话後,几个人都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气。

  「小姐,夫人怎麽会丢掉你的小兔子呢!只要是小姐喜欢的,夫人什麽不给呀,你房里的小东西可都堆积如山了,只是一块木头而已,夫人注意不到更不会去注意的!」

  「可就是会啊!凡是顾哥哥送给我的小玩意,总是过段时间就不见了,我上次无意中看到了,就是娘把那些东西都丢掉了的,丢在厨房的炉竈里!」

  庄绮雯见几个大人在听到她顾哥哥的名字後,都愣了一下,以为他们是不信,还掰着小肉手算了起来,「真的呀!我的小马,小松鼠,还有孔雀!顾哥哥说好要给我雕一间热热闹闹的动物园的,可动物总是少,总是少……」说着,又将怀里的小兔子抱得紧了些,怕它会活了长翅膀飞走一样。

  她口中的顾哥哥顾思朝,原本是她爹拜把兄弟的儿子,顾家跟庄家一向亲近,她跟顾思朝也是从很小就玩在一起,後来顾思朝的爹不知做了什麽事被抓了起来,是她爹从中帮忙才保住了顾家唯一的子嗣。

  从一年前起,顾思朝就搬到庄家住了,她爹跟所有人说,要把顾思朝当成庄家少爷一样侍候,以後就是自己家人了。

  张妈僵笑了下,说:「小姐啊,大概是你看错了,是你不小心把东西弄丢了吧,老爷和夫人都对顾少爷视如己出,爱得不得了,夫人又怎麽会烧掉,顾少爷送给小姐的东西呢。」

  「我怎麽知道!」庄绮雯瞪大一双又圆又黑的眼,盯着小翠道:「总之一定不能告诉娘哦!我本来都已经决定好了,等顾哥哥送给我所有的动物後,我就嫁给他,可是,这样一来,不就永远都等不到了!」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小翠只得服了软,跟其他人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又对庄绮雯说:「小姐,你的小兔子不要藏在鸟窝里了,小翠给你保管好不好?反正夫人也不会去下人的住所,我也能陪小兔子聊天呀。」

  「真的?」庄绮雯看她。

  「真的。」小翠点头,「不过小姐也要答应小翠,要嫁给顾少爷这件事,以後都不要再提起了好吗?」

  庄绮雯似懂似懂地点了点头,又对他们眨了眨眼,说:「不过,我就是要嫁给顾哥哥的呀。」

  ◎             ◎             ◎

  八年後。

  又是一个夏末,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上,阳光下的人无不一脸疲惫,没精打采,就连小摊贩前永不停息的杀价声,这会儿听来也带着些例行公事的懒惰。

  卖首饰的小摊前,摊主为了提神一样无聊地打着蚊子。

  「小姐,这镯子真好看!」一个年纪看上去略长的姑娘,拿起一只翠绿的镯子,给站在旁边约十来岁的小姑娘看。

  看这两人的穿着打扮,定是哪家的小姐带着丫头出来游街。

  卖首饰的摊主顿时来了精神,面对这种一看就知是有钱又好骗的客人,他怎麽能放过。

  庄绮雯接过递来的镯子,拿在手里看了眼,像是涂了蜜的嘴唇扬起了个很俏的笑,「小翠小翠,就是喜欢这翠绿翠绿的小玩意,不如买下来呀?」

  「瞧小姐说的,我只是说这镯子样式讨喜,可没说要买呀!我哪里来的钱,又哪有机会戴这种东西!」

  「谁说要你买了?今天要不是你的帮忙,我又怎麽能偷跑出来,当然是我送给你呀!」

  「小姐你就饶了我吧,就算我不帮忙,你也要偷跑出来的,万一再出了什麽事,我怎麽向老爷、夫人交待,所以还是我陪在小姐身边比较保险点,小翠不求小姐的东西,只求小姐快些玩够了,好在老爷、夫人发现前跟我回去!」

  一听这个,摊主有些着急,直灿笑着,便插嘴道:「两位真是好眼光,这镯子可是打西域过来的碧灵玉,咱们这里不产的,就是在当地也是十分珍贵的玉石,将这种玉石打磨成器,不是几十年经验的老师父可做不到,更何况是这麽精巧的玉镯了,别的地方不敢说,但京城境内,只有我这一家有这种货,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上上之品啊!」

  「啊?那这一定很贵吧?」

  「怎麽会很贵?那贩玉的西域人跟我有交情,给我的是最低价,我卖出去也是最实惠的价钱,不多,五十两!」

  「五十两?天哪,我一个月工钱才二两啊!」小翠差点晕过去,「小姐小姐,我们还是不要看了,这镯子我可不要,咱们快回府吧。」

  「别别!这做买卖嘛,也讲究个缘分,既然两位小姐识货,不如就……二十两!当交个朋友了!」

  小翠还是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倒是梳着两根长辫子的庄绮雯,看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觉得好玩,嘻嘻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让来让去了。」庄绮雯将那镯子在摊主面前比划一下,嘻嘻笑着像在玩什麽游戏,「老板,这镯子二两我要了!」

  摊主口水都快说乾了,瞧这位小姐穿着富贵,就看准了肯定是有钱人,没想到一开出的价钱,硬是比清早赶集的大婶还要黑,气得差点呕出血来。

  摊主顺了顺气,看这小姑娘怎麽都过不了十五岁,说话没个正经,一定是来闹他的。

  「这位小姐,你一看就是个富贵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不知咱们这些小买卖人的不易,分不出二两和二十两的区别,可也别信口开价,欺负我们这些老实人啊!我这麽有诚意,你还故意闹我,这就不对了!」

  庄绮雯眨眨眼,看这摊主又是为难又是气愤,又嘻嘻地笑了出来,「我怎麽不知小买卖人的不易?任何大买卖也都是从小买卖做起的呀!可不论什麽样的买卖,做生意要实实在在的才是基本,这镯子明明是随处可见的玉石废料加工成的,甚至称不上是玉,石头还差不多,顶多也就值五十文,我知道小买卖人的不易,给你二两,你骗我们不懂不说,又说得我像恶人一样,如果不是小翠看上了这只手镯,以为我会在这听你编的故事?」

  「啊?这个是石头?」小翠惊呼。

  「也不能这麽说啦,如果是这麽大的,」庄绮雯两臂一挥在身前画了个大圈,「还值点钱,但这麽小的也就是拿来骗骗小孩子了。」

  「你……你胡说!看你的样子,你本身不就是个小孩吗?我看你根本是没钱买,就诋毁我的东西,像你这种胡言乱语,以为说出去真有人信吗?」这会儿那摊贩脸已经变成了绿色。

  「你这人做生意真是不厚道!」小翠醒悟自己是被人骗了,指着摊贩骂了起来,「看我们是女人和小孩就以为好欺负吗?要不是遇上我们小姐,难保要被你大敲一笔了!」

  「看你比这小姑娘怎麽也要长上七八岁,这麽大的人连点判断能力都没有吗?竟然信她不信我?」

  「为什麽要信你?我们小姐见过的玉石,怕比你这辈子听说过的还要多!只怪你自己,什麽人不好吹牛,偏偏要找上『玲珑玉行』的大小姐!」

  庄绮雯得意地一笑,这感觉还真是不错!

  没想到她家的名字还挺好使,对方一听到,连最後那点强硬劲都不见了。

  玲珑玉,玉玲珑,玲珑庄的宝玉抵千城。

  这是京城百姓无人不知的一句话,而这句话所指的,就是她家的「玲珑玉行」。

  如果说要寻玉、鉴玉,各地行家自然不少,但要说玩玉的行家里,聚集最多的地方,那无疑就是他们玉行了。

  托这家族环境的福,庄绮雯从小就是听她爹跟叔叔伯伯们论玉赏玉长大的,耳濡目染下,就算没专门人教过她玉器的知识,对於普通的玉石她也能说出个一二来,就更别提眼前这个,还算不上是纯粹玉石的镯子了。

  她知道就是二两这价钱也是开高了,果然,在摊贩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後,他还是乖乖地将那镯子让给了她。

  送了小翠礼物,在小翠崇拜的赞美声中往家走,庄绮雯的心情格外地好。

  这件事回去一定要跟顾哥哥说才行,都不知道他听到後,要怎麽表扬她呢!

  当年「玲珑玉行」的创始人就是她和她顾哥哥的爹,小时候看她爹常和顾伯伯在一起,拿着玉器说得连饭都顾不上吃,而她通常就和顾哥哥在一边玩,边玩顾哥哥也边为她讲玉的知识,虽然那有点无聊,但却是她童年最美好的记忆。

  只可惜後来顾伯伯家出了事,从那之後虽然顾哥哥到了庄家生活,他们接触的时间更多了,可他却再也没有跟她一起玩得那麽开怀,也再没给她兴奋地讲起玉器的知识。

  如果把今天的事情讲给他听,他应该会有点开心吧?因为他曾教她的事情,她并没有忘记呀!

  远远地就看到自己家门前围了许多人,庄绮雯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跑出去的事被发现了,爹派人出来找她,仔细一看,那些人都是附近的百姓,并不是他家的家丁。

  一群人围在她家门前议论纷纷地做什麽呢?

  庄绮雯好奇地跑过去,只听他们在说什麽衙门的事,再一看,守在他家大门两侧的竟会是两个差爷?

  「小姐,这是出什麽事了啊?」小翠见府内正门大敞,还有穿官服的人看着,顿时没了主意,倒是投靠起她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小妹妹。

  庄绮雯已经没心思回答小翠的疑问,报上自己的身分後,她连出了什麽事都没问,人已经飞也似地奔去了正屋。

  出了什麽事根本不用问,或者说她没那胆子问。

  家里四处都是官府的人,熟悉的家丁全都面露惊恐的神情,正屋的门也是向两边大敞着,可以看到里面站了一屋子的人。

  「爹!娘!」庄绮雯闯进屋内,只见他爹娘低着头站在几个官兵之间,突然听到她的声音,全都受了惊吓一样,眼睛瞪得老大。

  「雯雯!你怎麽跑来的!」她爹先是一惊,而後马上将头转向另一边,冲着站在靠外位置的一个年轻人怒斥道:「顾思朝!你不是答应我看好雯雯,不让她看到这一切的吗?」

  庄绮雯也看向他爹怒骂的那个人。

  在围着她爹娘的官兵更靠外的位置,蓝衣的年轻男人笔直地站在那里,对於她爹的怒吼面无表情,那也是她所知的顾哥哥一向的表情。

  只是现在看来,不知怎的,让人莫名一阵心寒。

  不对不对,一定是错觉!顾哥哥的脸本来就像一张雕刻过的白玉,温润清透但毫无血色,她肯定是受气氛的影响,才觉得往常那麽好看的一张脸,这会儿变得罗刹一般。

  「顾哥哥,这是怎麽回事?」面对被官兵围住的爹娘,她跑去顾思朝那边,拉起他的袖角,细细的眉毛皱成了一个八字,一双圆溜溜的大眼也眯了起来,挤得眼中的水花随时都要滚出眼眶。

  然而那只衣袖的主人甩了甩袖管,动作看上去那麽轻,甚至还有些美感。

  可她知道那力气其实很大,而且决绝,就那样将她的手甩离了他,彷佛被她碰到是件多麽无法容忍的事。

  「我有派人看住她房门,但她并不在房内,也不在这个府里。」顾思朝没理会向他求助的庄绮雯,声音平板地对庄老爷说道。

  「骗子!你分明是想在女儿在面前羞辱我!还找什麽理由!」庄老爹双眼充血,要不是有官兵围着,怕是要冲过来将他撕碎,「好啊!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所有目的都达到了,你终於为你爹娘报仇了!」

  什麽?什麽报仇?顾哥哥不是一直住在他家吗?她爹娘说过,要视顾哥哥为己出,说他也是庄家的少爷,还教他知识,让他打理铺子,这麽多年了,都是这样的,他们不是一直过得很好吗?怎麽会有什麽仇恨,要找谁报仇?

  庄绮雯本能地向顾思朝投去求救的目光,而她对上了一双满是鄙夷,写满了仇恨的眼。

  庄绮雯眼泪一下掉了出来,死命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费力地用全身力气问出简短的一句话:「为什麽?」

  「雯雯,你要看清这个人!」庄夫人声音沙哑,与平时的端庄大相径庭,「这个人吃着咱们庄家的,喝着咱们庄家的,要是没了咱们庄家人,早就饿死在路边了!咱们教他读书写字,他却一直在暗通外人,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毁了咱们庄家,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平时的顺从全是装出来的,他的心是黑的!」

  「啊!」庄绮雯只觉得有股力量在推她,将她向後推去,於是她後退了几步,划开了与顾思朝的距离。

  对於她的行为,他只是仍以那种厌恶的神情扫了她一下,不紧不慢地转向了她的爹娘。

  「当时没让我饿死在路边,是你们最大的错误,当年我爹向朝廷进贡的古玉鼎是假的,引得我们顾家上下被满门抄斩,念在玉行多年经营,因此和朝中几位大人多少有些交情的份上,丞相大人亲自为顾家求情才留下了我的性命,可那时的顾家已是家破人亡,没人愿意和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然後庄家收留了我做养子。」

  庄绮雯第一次听到别人真正说起这件事,她只知道有一天顾家出了事,却没人告诉她是什麽事。

  连她都知道欺君之罪的严重性,顾伯伯不可能不知道,而他在玉器这行几十年,怎麽会在这尤其需要慎重的事情上出了错!只怪他利慾薰心,一旦得到皇帝的嘉奖便前途无量,是这诱惑让他甘心冒险吗?

  「那为什麽……」她刚问出声,便又被顾思朝一个凛冽的神情吓得闭了嘴。

  「我爹娘惨死,庄家便能顺理成章接手无主的玉行,收养拜把兄弟的遗孤也能得到同行人的美誉,为之後在成为玉行的新主人扫开了一条路,虽然我死了最好,但这麽想来,就算只留我一人的性命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呢。」顾思朝的话里没有得意也没有失意,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般冷静,唯一的表情是他冷漠的面孔上那淡淡的笑,「身为当年偷换了玉鼎的人,这算盘打得倒也真是精明得很啊。」

  「你胡说!」庄绮雯大叫起来,「我爹才不会干那种事,明明是你爹自己不好惹火上身!」

  「啪!」响亮的巴掌甩在庄绮雯稚嫩的皮肤上。

  脸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肉被烧起来一样,从小连被大声责骂都很少的她,怎麽想到会被人这麽对待,好像是对待一件不称心的物件,一块路边的小石子。

  她疼得连泪水都凝固在眼中,脑袋里嗡嗡直响,以为会就这麽昏过去,偏视线越来越清晰,犹如梦境的现实,她爹,她娘,她最最喜欢的顾哥哥……

  「庄家人都是一个德行。」顾思朝冷冷地说。

  「你打她……你竟然敢打她!顾思朝,我这条老命今天跟你拚了!」庄老爷说着就要冲过来,被周围的官兵合力压住。

  这时,一直在一边的衙役头儿才适时地控制了一下场面,对顾思朝说:「顾少爷,人我就先带回衙门了,有什麽事到衙门再说吧。」

  顾思朝点点头,官兵得到指示将庄家两口压制住,准备押送回衙。

  「官爷!你不能听别人的一面之词就抓我爹娘呀!」庄绮雯扑向那衙役头儿,後者也很为难的样子,一方面同情她,但又毫无办法。

  他叹口气,而就是这一个叹气,庄绮雯的心瞬间停跳。

  是真的……她意识到,顾思朝说的是真的……

  「我爹……我娘……会怎麽样,你们会怎样对待他们?」她追问,但没有得到答覆。

  就在这时,一只本无比熟悉的大手按在她的头顶上,让她从头顶到脚尖凉了个透。

  她听到那个毫无起伏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对着她的爹娘说:「我会像你们对待我一样,把你们的女儿留在身边,别担心,我会将她等同家人看待,给她请最好的先生学知识,就像对我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听上去的贴心的话,却引得庄家两老撕心裂肺的叫骂。

  庄绮雯觉得自己一定是死了,就在她踏进庄家大门的一瞬间,她身为庄绮雯的人生就已经结束了,而剩下的人生会是怎样?

  头顶那只冰冷冷的手,无声地传递着一个资讯。

  她再也不是自己的主人了。

  第二章

  拱形木门开启,铁链拍打着木板发出不规律的杂响,门内的庄绮雯稍微适应了一下外面的强光,这才迈步出来。

  「庄姑娘,这都四年了,你还是坚持每月来探视一次,真是难得。」给她开门的官兵说:「关在咱们这的人,什麽时候能出去都不一定,好多都是乾脆被家人放任不管,最後病死在狱中,虽然也都是些不值得可怜的人,但有时瞧了还真叫人心寒啊!」

  庄绮雯笑了笑,从袖出拿出一些碎银交到官兵手里,说:「麻烦官爷了,我爹最近头疼病又犯了,还烦官爷多照顾下。」

  「放心吧,每次都收你的银子,也怪不好意思的,你家老爷子的事你放心,只要不是上面下令,我一定保证他吃饱睡好,不会为难他!」

  「那就劳烦您了,我下个月再来。」

  从府衙大牢出来,庄绮雯又匆匆忙忙地往家赶,穿过热闹的西街时,头也不擡只专注於脚下的步伐。

  这条从顾家到府衙大牢的路,她已经走了四年,就算闭着眼睛也不会出错。

  四年前,衙门的人从她家的地窖里,搬出了当年本应献给皇帝的玉鼎,加上他人指证他爹在掌管玉行时期,暗地里进行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他爹被关进了死牢。

  後来还是在顾思朝的求情下,打通了一些官员,又将他爹从死牢里移到了重犯的牢房。

  她娘在被抓走的第二天心病复发,突然去世。

  而顾思朝不让她爹死,并不是出於什麽好心,她知道,他是觉得就这麽让她爹死了太便宜他了,他要看着自己的仇人活着受罪,对他来说,庄家人是毁了他一切的仇人,这笔帐他要庄家一点一滴的偿还。

  於是他留了她爹一条命,并且同意让她每个月去牢内探视一次,就是为了让她爹亲眼看到,自己的女儿是怎样替他承受上一辈的恩怨的,拿她当报复对象,远比直接要了她爹的命要有效的多。

  庄绮雯整理了下被风吹乱的旁发,面对那扇近在咫尺的顾家大门,深深地吸了口气。

  就是清楚顾思朝的打算,她才不能如了他的意,她绝对让自己打起精神,不让爹替她担心,不让任何人觉得她过得不好!

  现在顾思朝的房子是以前她庄家的房子,他遣走了所有下人,重新请人,又将房子彻底修缮,变成他想要的样子,如今已成为玲珑玉行主人的他,就是要住在这个曾经是庄府的房子里,这也是为了要给她难堪。

  这里是她的家,却又不是她的家,在这个家里她是小姐,又什麽都不是。

  「哎呦!小姐你可回来了!」门房的赵大爷看到她回来,忙小跑着追了出来,「今天怎麽这麽晚啊,不会是去别处乱逛了吧!」

  「没有啊,是小倩让我顺便帮她买些胭脂回来,我路过西街,就稍微耽搁了一下。」为了证明,庄绮雯拿出胭脂盒给赵大爷看。

  「小倩?那个死丫头!也不想想如果爷发现你回来晚了,被怪罪的人可是我!」赵大爷催促道,「好了好了,爷交待过每月你只能去看你爹,不要去其他的地方,不要做其他的事,见不到你回来,我都要急死了!」

  「好,我下次一定注意。」庄绮雯收起那胭脂盒,顺从地点头。

  「那快进去吧!刚才爷的朋友来了,厨房正备着晚饭,估计马上就要找人叫你了!」

  一听有客人来,庄绮雯也不耽搁,进门後直接朝着後院的方向走,经过後院後再往後走,走到供下人居住的地方,在那里有间独立的小小院落,很微妙地和下人的居住区划开,这个小院是房子再修缮时,顾思朝特地吩咐人为她建的。

  简单地换了下衣服,一出门就撞上了小倩。

  「小姐,爷在旁屋招待客人,叫你赶快过去呢!」

  「好,我已经准备好了。」

  小倩拦住她,「不行不行,爷吩咐你穿水粉的衣裳!」

  庄绮雯低头看自己刚换的浅绿衣裙,又转身回房以最快的速度换了件出来,顺便把要给小倩的胭脂也拿了出来。

  小倩打开胭脂盒一看,眉毛不满地皱了起来,「怎麽是这种颜色的!太艳了啦,我不是说要指甲的那种粉色才行,这个还你,我不要!」

  「那下次给你买再浅些的。」

  「那不是要等到下个月了,才不要,我还是找帐房的小孙吧!」小倩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身催促她道:「快点啦!先说好,爷要责怪下来,你可不许把我扯进去,明明是你自己动作太慢,买个粉都要用这麽久!」

  她又没用过脂粉,怎麽知道指甲粉是哪种粉?看起来明明都差不多!庄绮雯暗叹了口气,跟小倩到了旁屋,屋里桌上的饭菜已经上齐,桌旁一圈男男女女见她来了,都暂时停下筷子,这其中有的面孔见过,有的是第一次见。

  「怎麽这麽久才到,没见这麽多人在等着吗?」低沉的嗓音来自圆桌的主座,圆桌的座位本不分主次,但只要一眼望去,就能知道这一桌子人里,哪个才是主人。

  顾思朝坐在主位上,脸上不露半点情绪,冷漠地盯着她这个迟到的人,不知为什麽,不管他坐在哪里,明明是圆桌,但绝不可能是他拱着别人,他永远都是一桌人里最醒目,最给人压力的那一个。

  也许这就是他年纪轻轻就成了玲珑玉行的主人,而又没任何人有过一句微词的原因。

  自小不同於常人的经历让他过早成熟,早已经超出了他的真实年龄,就算周围全是一些长辈,也永远只有别人听他吩咐的份。

  他的身边是素有京城第一歌姬之称的于苗苗,身着一袭水粉的衣裙,状似无意地倚着顾思朝,对她巧笑如花。

  庄绮雯见惯了这种场面,只在心里暗自叫了声倒楣,语音平缓顺从地答道:「刚从外面回来,怕一身晦气坏了兄长的雅兴,就稍微梳洗了一下。」

  「哦?」顾思朝眯起眼来,「这麽说我倒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叫你换件粉色的衣服,结果你穿了件红的来是什麽意思?」

  「我没有粉色的衣服。」

  所谓美人配英雄,像顾思朝这样的抢手男人,身边从来都没断过女人,但他好像只对花房中的鸳鸳燕燕情有独锺,这四年来京城有名的歌姬舞姬,几乎都曾是他的红颜知己,这其中于苗苗跟他的时间最长,也是他最宠爱的一个。

  但顾思朝身边的红粉知己换了一个又一个,有项规定却是始终如一的,就是不管在他身边的那个是谁,只要有公开的场合,另一边所在的人一定是她,而且她必须穿成和歌姬一样颜色的衣裳出席。

  左边是青楼红颜,右边是他名义上的妹妹,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女人穿着差不多的衣裳,而对方容貌一定是胜过她好几成。

  她知道,这也是顾思朝的一点小小的恶趣味,可这样四年下来,她早就已经对这种小花招疲软了,也毫不在乎周围人的眼光,如果他们要拿她跟歌姬去比那就比好了,只有顾思朝一人仍对此乐此不疲。

  「爷您也真是的,怎麽不给顾小姐多备几件合适的衣裳呢!」于苗苗往顾思朝身上一靠,很不平地娇嗔道:「您只要把给我买的衣服分一点点给顾小姐,都够她穿上一整年的啦,何至於在众人面前闹得这麽尴尬,她这件衣裳我都见她穿过三回了!」

  顾思朝拍拍她艳丽的小脸,淡淡笑了下,引得于苗苗一阵低笑,那风情万种又我见犹怜,娇滴滴的样子,叫一桌人都看傻了。

  「过来。」他看向庄绮雯的目光永远是冰冷的。

  庄绮雯已经习惯了,乖乖绕过圆桌,坐在於苗苗的另一边。

  「让大家见笑了。」顾思朝对一桌人说。

  「哪里哪里,原来这位就是顾大小姐啊,总算有缘得以一见。」一些没见过的生面孔客气着,眼珠子则一直绕着庄绮雯打转,「顾小姐也出落成大姑娘了,顾爷你这些年多费心了。」

  庄绮雯的拳头默默地攥了起来。

  这种话里有话的言论,虽然这些年她已经听过无数次,但不管再听多少次,她怕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愤怒,她可以忍受顾思朝给她的一切屈辱,但唯独这点,她告诉自己一定要铭刻在心底。

  「都是一家人,讲这些做什麽,是不是?雯雯。」庄绮雯心头一震,没有作声。

  一桌子人讨论起共同的话题,无非是玉器、玉饰之类,这期间她是不允许插嘴的,于苗苗负责给顾思朝倒酒,而她连给人倒酒的资格都没有,如果她不出现就不开席,而她出现了又当没她这个人,偶尔有人谈论起她,话题也很自然地带到她爹管理玉行时的事,无非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

  在这个饭桌上,庄绮雯不知听过多少她爹以前做过的错事,她想不出那个和蔼可亲的爹背地里都做些什麽,告诉她「买卖不分大小,诚信为先」的人是爹,她怎麽也无法相信,那些人口中那个唯利是图、巴结权贵的人,也是她爹。

  是不是顾思朝串通了那些人,编些莫须有的事来抹黑庄家给她难堪呢?曾经她也这麽想过,如果是那样的话,那麽顾思朝一定是个心思更阴沉上数倍的人。

  但他不是的,这些年经过她的观察,看着顾思朝把摇摇欲坠的玲珑玉行,慢慢扶起引回正路,挽回信誉的同时甚至比之前更好。

  因为顾思朝出门也要她陪在左右,她不能骗自己眼前所见只是假相,那些对玲珑玉行的赞誉并不是什麽达官贵人,只是普通的玉商或顾客。

  他冷淡,他苛刻,他有时很残忍,但那全都是对她,别人口中黑心的人,倒是那个生她养她的爹爹。

  酒过三巡,该说的事都说完了,于苗苗见时候差不多了,巧笑着起身,说要给大家献上一曲。

  京城名姬的歌声自然是不可少的,顾思朝也乐得于苗苗的机巧,在他的默许下,于苗苗抱过她的琵琶,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发呆的庄绮雯。

  「庄小姐,别愣着了,不会是忘了去学『三笑桃花缘』吧,我明明上次跟你说了叫你去学,下次要唱的,你要是忘记了,可就太过分了哦!」

  庄绮雯压住心火,微笑起身,接过於苗苗递来的琵琶,在下人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于苗苗则用身体挡住她,展开扇子准备演唱。

  也不知什麽时候起,她成了于苗苗的伴奏。

  好像是有一天于苗苗心血来潮,听说她以前学过琵琶便非要她帮忙伴奏,天知道于苗苗哪里听来的这件事,她学过琵琶的事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当时只是年纪小,见会堂上请来的人弹得好听,非也要学罢了,没几天就丢在了一边。

  可以想像那次她赶鸭子上架弹得有多烂,被于苗苗一番取笑,而她似乎是上了瘾,之後每次都让她伴奏,然後在她弹得极烂後再自弹自唱一次,好显示出其中层次的区别。

  这种小儿科的手段,她本不应该当成一回事,但天生不认输的性子又无法让她假装什麽清高。

  庄绮雯开始自学琵琶,每一次都有新的进展,直到今天,基本上于苗苗已经不可能拿这个为难住她了。

  抱起琵琶,胸有成竹地拨起琴弦,她只低头抱着琵琶,一心听自己的声音,不去听于苗苗圆滑娇媚的嗓音,也不去看那些听曲人的表情。

  曲毕,她起身将琴还给于苗苗,对方瞪了那琴一眼,才很不情愿地接了过来,随之一个轻笑,「庄小姐这琴真是越弹越好了,苗苗都要自愧不如了呀,再这麽下去,怕是饭碗都要被你抢了!」

  「于姑娘说笑,全京城谁不知道于姑娘从小就被指导琴棋书画,不是谁都能请的动的,哪里是我仓促几天就能追得上的。」

  于苗苗俏脸一红,升起几分怒色,但庄绮雯已经不再管她了,她看向那张大饭桌,笔直的视线与那个黑衣男子交会。

  她还没有输,她绝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的!

  ◎             ◎             ◎

  两天後,顾思朝收到信件,说是清水县那边有个玉石拍卖会,其中有块上品岫玉备受瞩目,顾思朝很有兴趣,第二天他便简单整理了一下出发了,随行的除了一个赶马车师傅外就是庄绮雯。

  无论去哪,顾思朝都会带着她的,庄绮雯倒是并不意外,反正他的爱好就是将她展示给所有人,以最大的限度羞辱庄家人。

  在马车里的时间是无聊又难熬的,她跟顾思朝无话可说,而他也一贯拿本书专心看,看累了就闭目养神,当她不存在。

  隔天,他们正在中途路过的小镇客栈里吃饭,就听旁桌两个男人交头接耳地说着什麽。

  不是庄绮雯有偷听别人说话的爱好,而是比起面对着顾思朝吃饭,连客栈对面那家赌坊屋顶上的杂草,都显得那麽有吸引力。

  那两个男人一个穿着普通,另一个则相对好些,後者手里拿着块东西正仔细地打量,而前者则胆颤心惊地盯着他的手,怕东西会自己不见一样。

  庄绮雯扫到那男人手中的东西,眼前顿时一亮,虽然距离问题不能看得很细,但她可以肯定那应该是一块十分不错的玉石。

  自新皇帝登基以来,国力越发昌盛,就算是普通百姓间也兴起了谈金说玉的风气,也多亏如此,玲珑玉行的生意才能那麽好,玩玉已经不是只限於达官贵族间的娱乐。

  庄绮雯顿时来了精神,努力忽视面前面无表情,吃饭如同嚼蜡一般的顾思朝,将注意力转去了旁桌。

  「怎样麽?您看我这玉观音……」那像是玉石主人的人,问得又急又怯。

  拿玉的人沉吟半晌,摇了摇头,「不值钱,假的。」

  「怎麽会?这可是我爷爷那辈传下来的,说是一位贵人给的,怎麽会是假的?」

  「你看,你托人找我来鉴定,又质疑我的话,那我能怎麽办?假的就是假的嘛!看上去做工确实不错,但仔细一下净是纰漏,这种东西扔到大街上都没人要呢!」

  那人一听,绝望地跌回椅子上,脸色惨白,「怎麽会呢,这可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啊,要不是我闰女生病实在没钱,我又怎麽会把它拿出来!本以为能换些钱治病,这样一来……」

  「幸亏你没直接去当铺,而是拿给我看,不然非叫人打出来不可。」那人捻一把胡子,小而晶亮的眼向上擡了下,见对方没什麽反应,又说:「看你也真是可怜,不如这样,这东西我五十文要了,多少也能换些药来。」

  「五……五十文?」

  「你是老李介绍来的人,虽然是叫我白跑了一趟,但我总要卖老李一个面子,况且你也真是可怜,这种烂东西还一直当宝贝压箱底,五十文算是我帮你的价钱。」那人说着,对手里的玉观音摇了摇头,「如果嫌少,那你就还是拿到当铺去试试吧!」

  这一说,玉石的主人急了,「别别!当铺开的价格都压得太低,欺负我们这种老百姓什麽都不懂,我就是怕被他们骗了,才拜托老李介绍您来呀!」

  「嗯,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可是五十文……您能不能再帮忙看看,这东西真的连五十文都不值?会不会是这里光线不好,看差了眼,不如咱们到外头去……」

  「笑话!我会看差了眼!老李应该告诉你,我是干什麽的了,我可是玲珑玉行的鉴定师傅!跟大街上装神弄鬼的那些人可不一样!」

  还没等对方答话,旁桌椅子一声巨响,把两人都吓了一跳,顺着声音去看,本来坐在那的女人这会已经来到他们桌前,一个巴掌拍在桌上,圆圆的眼中喷着怒火,直指那个鉴定玉石的胡子男。

  「你胡说!」庄绮雯一嗓子,整个楼层都能听见。

  「我胡说?」胡子男诧异地看着这个半路杀出的女人,似乎是想了半天都没从自己的记忆中搜寻出这个人,只能问她:「你是谁啊?别人说话瞎掺合什麽?去去去,别在这碍事。」

  「我是谁你管不着!倒是你,前朝皇室才用得起的玉观音,从你嘴里说出来倒变得一文不值了,请问你又是什麽东西?」

  那人脸一黑,玉石主人一看,慌了神,忙劝庄绮雯:「这位姑娘你可别乱说,你面前的这位可是玲珑玉行的鉴定师,是我远从京城托人请来的!」

  「那可真是奇了,我在京城待了快二十年,怎麽从来没见玲珑玉行,有过一个这样一脸奸相的鉴定师傅!找他鉴定,就不怕他把货私自压了吗?」

  「什麽?姑娘你也打京城来的?」那人看看庄绮雯,又瞧瞧自己请来的人,一时间没了主意。

  那大胡子男人喷了口粗气,哼哼一笑看着庄绮雯,「小姑娘说话就知道没什麽见识,玲珑玉行全国分行众多,难不成只有一个鉴定师傅不成?光是京城里的,你又看得过来吗?我凭什麽要被你质疑,那边那位公子,看你带来的人当众撒野,一点教养都没有,你就不来管教一下吗?」他抻着脖子,喊那边仍在目不斜视挟菜的顾思朝。

  庄绮雯更是怒从心头起,「我又凭什麽要被他人管教,我看要被好好再教育一下的人是你才对,你分明是见这玉观音是上上之品起了私心,骗老人家只想着自己私吞,简直是在侮辱玉石!」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那人也愤而起身,对呆愣在那里的男人不愉地说道:「本来是好心帮你,谁知还惹来个野丫头在这胡闹,这东西你拿回去好了,反正你家姑娘的病要是没来得及看,不要怪在我头上!」说着,还真把那玉观音往桌上一按,作势要走。

  「别!别呀!」那人叫住他,又似乎没想好要说什麽,眼睛一个劲在那玉观音上打转,「我闰女,我闰女的病……」

  正在他犹豫不决时,那玉观音竟然离桌而起,飞了起来,他擡眼,这才发现玉观音在一个黑衣男子的手里,那男人年纪不大,但面色冷得可以,教他想阻止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怎麽能随便拿他的东西呢!只见那男子也只是随意地瞥了眼手上的观音,好像把它拿起来只是一个偶然,而并非他本人的意愿。

  但随之,他的举动更让人乍舌,他竟然当着一客栈人的面,甚至是当着他这个原物主的面,把他的玉观音放进了自己的怀中!

  「你这是干什麽!」没等他发怒,那胡子男和刚才的庄绮雯一样,狠拍了下桌面,威胁性十足,「把东西拿出来!」

  庄绮雯也对这种赤裸裸的强盗行为深感震惊,她可没指望着顾思朝会管他人闲事,但她也没想到他会光明正大地抢人家东西啊!

  难道他也是见着好玉,想趁乱占为己有?

  「你把东西还给人家!」她真怕顾思朝会跟那胡子男一样见利忘义,这会倒跟别人站在了一条线上。

  「你在跟谁说话?」顾思朝瞥了她涨红的小脸一眼。

  庄绮雯咬着嘴唇,硬吞下一肚子的气,隐忍道:「兄长,东西是人家的。」

  「现在不是了。」顾思朝又看了她一眼,这才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放在桌上。

  好奇的目光聚去,另外两个男人都是一个夸张的吸气,那是张三百两的银票。

  「这位少爷……」那玉观音的主人几乎晕倒。

  「既然五十文可以卖他,那麽我出更高的价钱,这东西自然就是我的。」

  众人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庄绮雯的嘴张张合合,突然有了种有理能说清的怪异感觉。

  一双颤抖的手就要碰到那银票,被一只胖手拦了下来,手的主人气得脸上肥肉抽搐,瞪着顾思朝恨不得一口将他生吞,「难道就没人告诉过你们,出门在外别人的闲事不要多管吗?弄一张不知是真是假的银票来,以为吓唬得住谁?」

  顾思朝也不废话,食指在银票的右下角敲了敲,那里红色的印章盖着「丰德钱庄」的字样,那就是全国通用并且绝无造假的证明,他无声地传递着这个讯息,引得那胡子男全身都气到颤抖起来。

  「好啊!老头,有人要出三百两买你的破石头,你真要半夜笑醒了!」转头再看顾思朝和庄绮雯,「你们两个人倒真是一路货色,这银子要真给才好!三百两不是小数,年纪轻轻不知赚钱的辛苦,一赌气就全没了,到时哭都没人可怜你们!」

  「反正只是块破石头而已,你也别因为要跟年轻人赌一口气,就出更高的价钱买过去才好!」庄绮雯不服输的顶回去。

  「我可是玲珑玉行的鉴定师,不听我的,你们肯定要後悔的!」

  「你还敢说!」庄绮雯长这麽大,头回兴起要卷袖子扁人的冲动。

  顾思朝伸手挡了下,对那胡子男说:「玲珑玉行的鉴定师,每人都有一块刻着自己姓氏的玉坠,」他手掌朝上伸到那胡子男面前,「拿出来。」

  对啊!她怎麽没想到!庄绮雯暗斥自己的冲动,像这种全国性的大商家,多少都有些证明自己身分的东西,就如丰德钱庄特制的印章一样,玲珑玉行的鉴定师傅们,在得到顾思朝的肯定後,都会配发一块专门而制的玉坠。

  那胡子男当然拿不出来,「老李那家夥,还说什麽有好买卖,这哪里是什麽好买卖!」

  「啊,你……」

  「我什麽我!」那人对石玉主人吼完後,又转而面向顾思朝两人,「今天爷栽在你们两个小娃手上,算我倒楣,但你们也别忘我了的话,出门在外的,不干自己的事别瞎插手,难保不会惹祸上身!」他最後一拍桌子,对着众人啐了声,迈着八字步离开了。

  在那人走後,玉石主人恍惚了半天才醒过来,对着他们两个千恩万谢的,搞得庄绮雯还很不好意思。

  第三章

  从客栈出来,他们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如果加紧赶路,夜里就能到他们要去的地方。

  一上了马车,没了耳边滔滔不绝的感谢声,安静再次环绕在她和顾思朝之间,顾思朝依旧是沉默不语地看书,但庄绮雯却无法转移开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想他。

  「那个……」在她出声的同时,自己也因不习惯这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

  那边顾思朝动都没动,但她知道他听到她说话了,他拿书的手微乎其微地僵硬了下。

  既然先开了口,就没有收回的理由,庄绮雯吸了口气,接着轻轻地说:「你为什麽要给那个人三百两?」

  「怎麽?」等了半天,她都已经做好了不被理睬的准备,没想到顾思朝竟有了回应,害得她心脏又跟着一缩。

  「你不是看了那玉观音吗?那应该知道我是胡说的吧!」她说:「前朝宫廷用之类的,都是我气不过那胡子男,顺口编出来的而已。」

  「所以呢?」

  「什麽『所以呢』?所以那玉观音根本不值三百两啊!」庄绮雯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怎麽也想不通,「那玉确实是块好玉,大略一看也知道不可能连五十文都不值,我没有细看,但估计也就是二百两上下的样子,我只是气那骗子,才故意把那玉观音说得很好,谁叫他胡诌自己是谁不好,非吹说是玲珑玉行的鉴定师傅!」

  「你气他给玉行抹黑?」

  「那是当然的,让人知道玲珑玉行的师傅欺骗百姓,那以後生意还要不要做。」本来那人骗人,她就已经十分看不过去,但她也不是个正义感十足到没事给自己惹事的人,直到那人报出玲珑玉行的名字,她才再也克制不住,怎麽也无法允许有人打着玉行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撞骗!

  庄绮雯想到就觉得生气,没想到顾思朝听後竟然笑了起来,虽然那只是轻勾嘴角,含着嘲讽的淡淡一笑,可在庄绮雯的眼里,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奇蹟。

  顾思朝一定是病了,他没发现到这里并没有其他人吗?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场合对她笑,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有多不正常!

  「你还挺在乎玉行的声誉。」他淡淡地说。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她接着他的话,忽又想起了什麽,未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是我的玉行。」果然,他接着又轻描淡写地补充道。

  她知道,他是觉得她很可笑,所以才笑的!他说得没错,玲珑玉行是他的,而她是恨他的,所以她根本没必要去关心众人对玉行的评价是如何,最好大家都厌恶死玲珑玉行,最後搞到关门大吉,让她看到他落魄时的样子,心里才痛快!

  可是她呢,却比谁都积极地去为玉行「伸张正义」,在他看来一定是件无比可笑的事了。

  「你别误会了,我才不管玲珑玉行的主子是谁,只是为了玉行本身不平而已,我知道那是你的,早就同庄家无关了,当年也是庄家从你们顾家抢来的,不用你再多说我明白得很,但那又怎样?我只是看不过一间难得对官对民都一视同仁的好店,被那种骗子抹黑罢了,那种人怎麽晓得这麽大的生意,要经营得好有多困难?为他一个人的利益,就毁了别人数年甚至是一生的努力,我只是看不过去罢了!」

  顾思朝听她忙於撇开关系的理由後,将手上的书放在了一边,正坐过来直视着她。

  他已经有多少年没这样看她了?庄绮雯瞪着眼,心扑通扑通乱得可怕,努力地想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什麽。

  她很怕他,无论她多麽的不想在他面前展现胆怯的一面,但这麽多年被他监视、被他羞辱的生活,已经不是她的理智所能控制的,她的身体本能地在怕这个人!

  「没想到,你对我的评价还挺高。」对着庄绮雯倔强不肯退缩的视线,没有放过她微微颤抖的身体,过了好一会,顾思朝才慢慢地吐出这几个字。

  「怎……怎麽……」她很没出息地结巴了,「我只是就事论事,而且说的人也不是你!」

  「那又是谁呢,你爹,还是我爹?」

  「你!」庄绮雯脑中瞬间闪过这些年听来的事情,比如顾老爷多麽辛苦地经营玉行,後来她爹接手後生意每况愈下,只占着一个招牌还能唬人,又到被顾思朝夺回後,这些年终於又有起色。

  他就是无时无刻不忘记提醒她,庄家对他所犯下的罪!无时无刻不忘记在她面前羞辱她爹,在他人面前羞辱她!

  「我说过的,这是我的玉行。」

  「我也说了,我知道得很清楚,那又如何!」

  「不如何,我的东西不允许别人去玷污。」

  庄绮雯一愣,怒气之下没将他的话听明白,他难道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为什麽给了那人那麽多银两,莫非也和她是一样的,只是气不过而已?

  她从没指望过顾思朝能有什麽同情心,但更没让她想到的是,他也跟她一样,会为一件看不过眼的事而赌起气来。

  身为管理全国十几家玉行的大东家,如果这样的事也要一件一件去追究,那就没完没了了。

  他之前在庄家忍辱负重那麽多年,她本以为这世上再没他不能忍的事,这世上再没人有他一样深的城府,闹脾气这种事……

  「倒是你……」在她发呆期间,顾思朝突然上前,如果不是她反射性地向後闪开,他的头就要撞上她了。

  她倒吸口气,下巴冷冷的,不敢相信那只捏住她下巴的手是他的。

  那种从头到脚彻骨的冷,是她记忆中最恐怖的感觉,庄绮雯只觉得自己的血都凝固了。

  「那些事是谁教你的?」他眯着细长冰冷的眼,语气平缓但明显是种质问。

  「什麽,什麽谁教的?」感觉到下巴上的力度又收紧了些,庄绮雯挫败地大叫起来:「当然是你教的啊!」

  那只冰冷的手一僵,庄绮雯藉机退开,捂住自己可怜的下巴,「你忘了你以前总是给我讲这些的吗?而且你们谈论的内容也无非是这些东西,那我也晓得有什麽可奇怪的!」

  「那时你还小。」他不放弃,仍用那审视的眼瞧她,只是眼中多了些她察觉不到的迷惑。

  他以为那时她才是七、八岁的小姑娘,所以听的事情也记不住,加上之後多年都再没真正摸过好玉,所以那些东西早该忘光光了。

  真不好意思啊,她不小心让他另眼相看了,「那是你觉得我小而已,」她吼过去,意思是那些她曾听过的话,见过的东西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是他小看她了。

  顾思朝收回手,像是在衡量她话中的真实性,过了一会才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又拿起那本书低头翻了起来。

  什麽意思嘛!以为他还会说些什麽的,结果他又当没事发生过一样,将她丢在了一边!

  晚上到达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好不容易找到间仍开着门的客栈,这个时间生意不多,老板见这麽晚了还有客人上门,也很高兴地接待。

  赶车的师傅为了让马车也有地方放,去找了间大车店住下,明天一早再来客栈接他们,客栈老板笑吟吟地打量了下,这对半夜来投宿的男女,顾思朝问:「还有上房吗?」

  「有有!两位赶路辛苦了,这就给您安排两间上房,叫夥计送些热水过去!」

  「一间上房、一间普通的就好。」庄绮雯代替顾思朝说完,嘱咐老板道:「麻烦一会叫人送些洗澡水去普通房。」

  「哦……好好。」老板歪了下头,又看顾思朝,「这位爷?」

  「一样。」

  洗漱完毕,庄绮雯简单收拾了下,倚在窗前边等头发乾竟发起呆来,她不禁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想顾思朝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

  一晃眼都四年了,当顾思朝以义妹的身分将她绑在他身边时起,她就已经为接下来度日如年的日子做好了准备,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屈辱中度过。

  如果这样的屈辱可以令他减轻些对庄家的仇恨,如果有一天他觉得已经从她身上讨回了自己所受过的罪,甚至愿意原谅她爹,那麽无论多苦的日子她都会撑下去。

  想一想似乎离她的理想是遥遥无期的,但一转眼也已经过去了四年,原来难熬的日子并不会将时间拉长,他们仍是在每一天的相对无言中慢慢改变,慢慢长大。

  那她对顾思朝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呢?

  她是他手中一颗报复的棋子,她娘猝死,她爹入狱,这一切加起来,她有足够的理由恨他,而她也确实是恨他的,只是恨得很没底气。

  在他人看来,庄家会有现在的结局是件大快人心的事,而她也在这些年间才渐渐知晓,原来当年他在庄家当养子时,过的也并不如她所认为的那样好。

  庄家人亏欠他的太多,而为此付出的代价也太大,庄绮雯愣愣地瞧着自己的手掌,再不是那只肉乎乎的小手。

  她已经长大了,而他们的纠葛又会延续到几个四年之後,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场呢?

  不知不觉间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好一会神,庄绮雯摸了摸半乾的头发,正想休息,突然听到窗檐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低声交谈。

  她所在的房间是靠街一面的二楼,面向大街会传进人的交谈声也不奇怪,可问题是这会天色已晚,谁会在大半夜跑出去,躲在客棥?根说话?

  在这几乎无声的夜里,那低声的私语尤其大声清晰,让庄绮雯警觉地又贴向了窗户。

  一听之下,她身上顿时出了层冷汗,躲在客栈外面的不是别人,竟然是他们白天遇见的那个大胡子骗子!

  「大半夜的冻死人了,你带着我追了那夥人一下午,追到这麽个鬼地方,不会是叫我跟着你受冻的吧!」

  「着什麽急,这笔买卖可是你介绍给我的,结果东西没拿到,还被两个小娃羞辱一通,这口气我怎麽咽得下!你刚才听清楚了吗?那男人住的房间没错吗?」

  「放心,我这耳朵灵着呢,不过就为那麽个玉石,值得吗?偷东西这事我还真没干过!」

  「那人肯出三百两买那东西,你说值得不值得,再说我看他的穿着不像是个普通人,又随手一拿就是三百两的银票,可见身上东西一定不少,先不提那玉观音,就是他身上的货,也够咱们吃上几顿好的了!」

  「你不是说还有个姑娘跟他一起的,要不要也顺便一起?」

  「哼,那男人才是管事的,小丫头只是个跟班,怎麽,就算被他发现了,咱们可是两个人,大不了软的不行来硬的,拿了东西就跑,他能拿咱们怎麽样!」

  庄绮雯越听心越凉,那两个人一个是那胡子男,另一个应该是他口中的老李,没想到他们一下午都跟在他们的马车後面,是盯上他们了!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庄绮雯捂着狂跳的心脏,这会客栈已经打烊,那两个人一定就是在等这个时机。

  怎麽办?她环顾四周,一眼瞧见房门,那一刻心中有了决定。

  庄绮雯摸着黑去到顾思朝的房前,见他房间的灯还亮着,压着狂跳的心轻拍了拍门,过了一会门应声而开。

  顾思朝一看也是刚洗漱完,湿湿的头发披在肩上,见门外是她,眉心不易察觉地一皱。

  「快,快去衙门!」

  「衙门?」

  这会庄绮雯拉起他的手就要往外跑,「白天那个胡子男跟来了,现在就在客栈外面!」

  顾思朝一愣,即刻反应过来,没被庄绮雯拉动半身,倒是一反手将她拉进屋里,顺便把门关上。

  屋里燃着专为上等房准备的檀香,淡淡的檀香味入鼻,让庄绮雯平静了不少,她把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让顾思朝快离开这。

  没想到顾思朝听後,连一丝丝紧张异样的表情都没有,庄绮雯真要怀疑她是不是哪里没讲清楚了。

  「你看着我做什麽?难道要等他们找上门来吗?他们跟了咱们一下午,不会空手而归的!」

  「哼,骗不来就偷,偷不来就抢吗?」

  「你还有心说这些,那些银两不是你带来买那块岫玉的吗?要是被那些人拿去,这趟不就白来了?再说你白天得罪了那个小心眼的男人,万一他对你做出什麽事怎麽办?」

  「你这话说得还真是让人不得不在意。」虽然这麽说,但顾思朝却好像完全没把她的话听进耳里,仍是没有半分紧张不说,还很悠哉地走去桌旁吹灭了蜡烛。

  房内顿时漆黑一片,只有隔着纸窗投进的银白月光打在床头,照出房内极小的一片区域。

  她看到顾思朝如被墨勾出的细长剪影,在房中稳步移动,将随身的包袱放在圆桌上後又整理了下床,然後那墨黑的剪影再次朝她逼来,用他的气息将她笼罩。

  「做……做什麽?」视觉受到影响,连声音也不自觉低了下来。

  「别出声。」他同样小声交待。

  庄绮雯全身一僵,感觉自己的手被他拉了起来,她欲抽回,他则只在那力道上略加一点力量,让她无法如愿,半强硬地将她拉去了房间一角。

  这里是被屏风围起放澡盆的地方,处在整个房间最隐蔽的一个角落,而他则将她按在了墙角处,只能透过屏风的边缘间隙,隐约看到那被月光照亮的床头。

  「你疯了?」庄绮雯瞬间明白了顾思朝的用意。

  他不打算逃开,也不打算找人帮忙,看样子也不像要亲自和恶贼厮杀。

  身为一个不懂半点拳脚功夫的普通玉商,顾思朝选择的是躲在暗处,亲眼证实得罪他的人的脸,他放在桌上的包袱就是当诱饵的,那里是整个房间光线最明亮的地方,能看得最清楚!

  「他们要是搜索屋子一定会发现你的!」明知有人要来偷东西,还特地吹灭了蜡烛等着对方上门,把自己和对方关在一间屋里,这真说不上是胆大还是对自己太自信了!

  「他们不会的。」

  不知是不是在这黑暗的地方靠得他太近,庄绮雯觉得像是有只手拍了拍她的後脑,她宁愿相信是地方太狭窄顾思朝无意间撞到了她,因为那个动作如果是有意为之,那就实在太像是一种安慰了。

  让她别慌别怕,只管相信他就好。

  「怎麽不会,他们也许还都带着刀呢,对方可有两个人啊!」

  「两个杂碎就这麽让你挂心吗?不对……」一口气喷在庄绮雯脸上,她听到他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轻轻地说:「应该说你是在挂心那些银票,还是在挂心我呢?」

  「你胡说什麽!」她被他的话吓到,反射性地低声怒喝回去。

  顾思朝哼出一声笑音,不是庄绮雯的错觉,他整个人真的朝她压了过来,把她死死地压在房间的角落中。

  「穿成这样跑到男人房里,还想就这样拉着我去衙门报案,就算你还以为自己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恐怕看到你这样的男人也消受不起吧。」

  她才没觉得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但是,但是……庄绮雯险些窒息,但是她真的忘记了自己身上只穿着里衣啊!

  本来洗过澡就准备睡觉了的,之後又是情急下什麽都顾不得了,自己竟然就穿着件薄薄的里衣跑了出来,还想再这样跑到大街上去……

  庄绮雯的脸一阵燥热,当听到顾思朝一声低笑後,才意识到他是在有意取笑她。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说到底是我惹起来的,但他们却在打你的主意,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而已,你要等在这里就自己等吧,我要回去了!」

  她说着就要推开他,但被他巧妙地又围回了墙角,并且圈得更死,看到自己对她的戏弄奏效,他又怎麽会放她离开。

  「说起来,我都没怎麽注意,不知不觉间你也出落得像个女人了,刚才开门时真是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于苗苗从京城追了来,看了脸才认出原来是你。」

  那一开始不是看她的脸,又是在看哪里啊,庄绮雯的全身都热了起来,这样後知後觉地才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地跟一个男人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

  「看来你也是很享受跟我在一起的生活的,把自己养得这麽好。」他意有所指的话和爬上她腰身的手,都让她更深的意识到,他又在想着羞辱她了!

  「你放开我!」她推他。

  「为什麽?」他自然不会照她说的做,而且还变本加厉地将手掌紧贴在她的腰间,她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人身上的热度。

  「嘘……」顾思朝整个人压着她,将她严严实实地压在墙上,而在同时,门外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客官,您睡了吗?」

  那声音一听就知不是店小二,而是跟大胡子在一起的那个老李,庄绮雯不敢出声,静听门外人又问了两遍,确定屋里没人回应後,门被轻声推开,一前一後进来两个人。

  庄绮雯瞪圆了眼,目不转睛地透过屏风的边隙,瞧向外面的两个男人,而同时她身上的男性气息也越发浓烈。

  顾思朝料定她不会出一点动静,扶在她腰上的手不安分地向上移去,好像他根本已经忘了他躲在这里的目的。

  庄绮雯又气又慌,但又不敢出声,她看到那两个男人慢慢走到床前,发现床上没人後都很奇怪,两人嘀咕了几句,其中一人最先发现桌上的包袱,忙招呼另一个人一同过去,全把别的事都忘在了脑後。

  这边,庄绮雯清楚地感觉到顾思朝的手,已经来到了她的乳下,而他的头还恬不知耻地靠在她肩上,他极沉又细的呼吸打在她的颈间,搞得那里又麻又痒,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偏偏又动都不敢动一下。

  她怎麽会把自己置於这两难的境地!

  「观音和银票都在这里!乖乖,这可真不是闹着玩的啊!」老李拆开包袱後,兴奋地拿起玉观音看了又看,又把银票拿到窗底下看个仔细,「胡子,这下咱们哥俩可真要发大财了!」

  「好了好了,先别看了,完事後再细分,真是天助咱们,那小子可能去上茅厕了,趁着这会没人,赶紧快走!」

  另一人也应和着,两人快速收拾好东西,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不忘把门关好,装作从没有人到访的样子。

  等确认他们两个已经走远,庄绮雯心里松了口气,那两个笨蛋还真是当偷儿都不合格,真像顾思朝说的一样,脑子里只想着有便宜就占的人,眼界也就只能到自己身前一步的距离。

  「可怕吗?」顾思朝在她耳边问道。

  庄绮雯一个轻颤,他的手竟然堂而皇之地隔着里衣握住她一边浑圆!

  「放手!」她努力推开他,这会也不用在意其他,「那两个人都走了,你也玩够了,可以放开我了吧!」

  推搡之间,庄绮雯仍是没占到任何便宜不说,反而双手被制,被顾思朝压在头顶上,而他的身子则整个压住她,让她彻底动弹不得。

  他的鼻尖顶着她的鼻尖,她能望见他那双细长的眼中闪动着黝黑的光,一股迫人的气息袭来,她的女性自觉告诉她,他这可不是只为单纯令她难堪,他是来真的!

  「这就对了,乖乖别动,你也知道做什麽抵抗都是没用的,也不想想自己现在是在被谁养活。」

  他另只手轻抚她的颈间,她撇过头去,努力忽视那落在肌肤上的触感。

  顾思朝的话,已经很明白地将她引向了现实,现实就是她本就受制於他,他想对她做什麽她只有认命的份,以前他一直都是这麽做的,而她也习惯了这种模式。

  而现今的情况其实和那些没什麽不同,只是他又想到了一个新的法子来折磨她,让她痛苦,而这个法子是她从不曾想过的,所以她诧异,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委屈。

  被他一语点醒她才意识过来,其实这对他来说并不算什麽,她或者于苗苗,对他来说都是没有区别的,甚至她还不如于苗苗,起码她相信如果换做其他女人,他的态度不会是这样冷言冷语。

  「你别忘了,我是你的义妹,如果要做这种事,当初就跟我爹说把我卖去青楼不是更好?」她愤恨地瞪向他,不管他是否能看到,是否想看。

  在她脖子上的那只手顿了下,随之她听到顾思朝笑了声,「也对,不过那时你还太小了,送去了也没用,现在不同了,你倒是提醒了我,青楼姑娘们做的事,以後一样也少不了你的,也许你会发现,那其实并不算坏。」

  「顾思朝,你混蛋!」

  「还不算最混的。」他抓着她的衣领一扯,那件本来就只是简单穿在身上的里衣,整个被扯了下来,「换个思路,你已经出落成足够引起男人性趣的女人了,也该感谢我把你养得这麽好,虽然这点是些无心插柳,但这份小小的礼物我就收下了。」

  她无暇的身体暴露在男人眼前,就算在这漆黑的夜,她也彷佛能看到他狼一样的目光,正一丝一毫地审视着她的身体。

  她的双腕被他的掌勒出了红印,可她一点也不觉得疼,是她这样跑来男人的房间勾起了他的兴致,所以他便拿她来泄火,就像渴时看到一杯茶,自然地拿起来喝一样。

  她终究只是个物件,从成为他的所有物的那天起,她的一切就已经都是他的了,而今只是又多了一样而已。

  她在愤怒个什麽劲呢,他是怎麽看她的,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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