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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奇缘之花千骨》Fresh果果[完结+台版六则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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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5-7-6 18:13:10
85.不可不防【VIP】
  
  终于又可以看见了,失而复得的喜悦无法言说,哪怕这混沌晦暗的蛮荒,哪怕这破旧不堪的小木屋,在她眼里都变得色彩鲜明,生动可爱了起来。
  紧紧抱住怀中的哼唧兽,细细打量,抚摸着它身上暖暖的毛,戳戳它软软的猪鼻子,早就想知道一直不离不弃守在她身边的它长什么样,原来比她想象中更可爱。
  哼唧兽爬啊爬爬到她肩头,舔舔她的脸,又舔舔她的眼睑。花千骨感觉眼上冰凉一片,回忆起糖宝来心头不由一痛。虽然有东方在,她一点也不担心,可是她好想它,想它在自己耳朵里睡觉,在自己手心里打滚,抱着自己的鼻子撒娇……它从来没离开自己身边那么长时间,它总是陪着她……
  “你多大了?”竹染问,以她之前的修为不可能才十二三岁,应该是修成仙身后停止了生长。
  ——快二十了吧。
  她不确定的写道,神情变得恍惚起来,自己竟在他身边呆了这些个年头。
  竹染突然抓住她的手仔细端详起来。他仙身未失,只是被困蛮荒所以失去了法力,不老不死是理所当然。可是她现在已是凡人之躯,为何身体仍没有恢复自然的生长,来这也几个月了,连头发,指甲都不曾长长过一分一厘?
  花千骨有些不自在的收回手。
  ——都传言你被逐出师门后下落不详,却原来是身在蛮荒。
  竹染笑的阴森又鬼气:“那是自然,摩严虽下不了手杀我,又怎会容我还活在六界之中。”
  花千骨对他们师徒之间的恩怨已经没什么兴趣知道。反正他们都再也出不去了,外面不管发生什么,以后都和他们再无瓜葛。只是,她挂念轻水、东方和杀阡陌他们,更放心不下糖宝和小月……
  ——还是要多谢师兄,不是你的话我早就死了。
  竹染冷笑一声:“第一,我说了别叫我师兄,叫我竹染就行了。第二,不是我救的你,是你自己生命力顽强怎么都死不了,还有这哼唧兽一直在保护你。”
  ——可是还是要多谢你收留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收留你?”
  花千骨愣了一下,不确定道。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也是长留山弟子……
  竹染打断她:“你是不是长留山弟子干我何事?我救你只是因为觉得你有些不同寻常,可能日后会对我有用。你记住,我只是想要利用你,你不要对我感恩戴德,如果你觉得欠我什么,日后还我就是了。”
  花千骨隐约明白,可是没想到他把话说的那么直接,不由微微有些愣住了。从见第一眼开始就知道他不是一个正派的人,却也不失坦荡。如此把话挑明了,她反而松下一口气来。
  ——你想出去?
  “哼,我可不想永生永世困在这个地方,我还有壮志未酬,我还有大仇未报。你来这也那么久了,吃了那么多苦,难道就不想离开?”
  ——我师父既然把我逐来,肯定有他的道理,我已经够对不起他了,不想再违抗师命。
  如果师父真的这么不想见她,那她就永远留在这里吧。她低着头,忽视心头的疼痛和微微窒息。
  竹染仿佛看穿了她一般不屑的冷笑道:“真是有趣,你竟然会爱上白子画。”
  花千骨身子一震,握紧拳头,头低得更低了。自己这一脸疤痕,怕是谁看见都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一向把自己视同己出的师父,看着自己受了绝情池水的刑,一定被自己对他的情还有自己的这张脸恶心坏了吧,这才一怒之下把自己逐到蛮荒,不想再见。自己又何必再回去碍他的眼呢?
  “亵渎师尊,丧伦背德,难怪白子画会气成这样。说实话你还真厉害,在长留的那些年,别说发怒,我基本上就没见过有表情在他脸上出现过。啧啧,可惜啊可惜,大好的一场戏就这么被我错过了。可就算是他的命令,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人让你想回去看看么?”
  有,怎么会没有,糖宝和东方他们,落十一和轩辕朗他们,他们全都还在外面。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逐到蛮荒了?会不会着急死了,到处打听自己的下落?师父又会不会把自己被逐蛮荒的事告诉给他们知道,还是说自己的存在,就像竹染一样从今往后被一笔抹杀?
  想到小月和糖宝,心头更加难过了。她并不是光有爱的,她的肩头还有责任。就算没有师父,但还有那么多爱她的人。她不可以这么自私的轻易说离开,她答应过要保护小月的,怎么可以不管不顾任凭他被处刑。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错——
  心思一时间百转千折,她知道自己并不想永远留在这里,她想回去,想见小月见糖宝见东方他们,更想再多看一眼师父,哪怕他现在再嫌恶自己。
  既然没死,总有一天要活着出去见他们……
  竹染见她的眸子逐渐有了神采,微微点头一笑。
  “先别想那么多,你现在最需要做的,是赶快把身体养好。”
  花千骨点点头,眼睛望向远方,手紧紧的握住宫铃。
  竹染在木屋周围开了一小片地种一些蔬菜,最经常做的事就是在地里面忙活。有时候出去一两天都不回来,面上带着一丝倦色,却也不说自己去了哪里。
  时常可以听见林间妖兽嘶吼的声音,花千骨逐渐可以下地行走了,但也不敢走的太远。
  她康复的速度越来越快,只是那些剑痕久久褪不去。
  和竹染住在一起越久就越发觉他这个人不简单,虽和落十一是一师所出,但是明显修为高出太多太多。不但精通奇门遁甲,易经八卦,各仙派的剑法和长短处他也了若指掌。琴棋书画,医药和兵法,无一不精。她偷学过的长留山的那些禁术他也竟然都是会的。流放蛮荒数十年,未曾一日懈怠,剑法等都已臻化境。
  她不敢想象若是自己独自一人在这深山老林里困了这些个年,没有任何可以离开的希望,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会不孤独恐慌,绝望麻木到发疯或是自杀。
  只是竹染,他就这样安静的伺机潜伏着准备着,无声无息如暗夜的鬼魅,耐心的叫人觉得可怕。
  在蛮荒转眼已是大半年过去,花千骨身体已恢复如常人一样,竹染不在,她便自己偶尔练剑,偶尔在地里除草。小木屋一到下雨天就漏水,她爬上屋顶重新修葺了一遍,把墙上的破洞也补上,还把小屋周围都种上了花。
  哼唧兽总是到处捣蛋,窜来窜去,不是撞翻小木桶就是践踏小幼苗,还把她刚种下的花和小木铲都吃到肚子里去了。花千骨气呼呼的提着它的小猪蹄抖啊抖,总算把铲子又从它嘴里抖了出来,刮着它的鼻子狠狠修理一顿之后,哼唧兽总算学乖了。吧哒吧哒后腿替花千骨刨坑填土,不然就是东撒泡尿,西撒泡尿的帮她施肥。
  没想到在这植物生长的不但速度惊人,变异的也是飞快。花千骨除草的时候竟然被一朵刚打了个花苞的野蔷薇咬了一口。
  一滴鲜血滴落,花千骨反射性的伸出另一只手去接却没接住,落在土中,顿时大片的蔷薇犹如活了一般开始痛苦的扭动挣扎,发出类似于惨叫的吱呀声,听得花千骨浑身的鸡皮疙瘩。
  大片的茎叶抽搐着倒了下去,虽然没有像以前那样瞬间枯黄,但是也死了个七七八八。
  花千骨低下头看着自己被花咬伤的手,因为伤口比较小,正已她看得见的速度慢慢合拢,最后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疤痕。她心头一时恐慌起来。
  时日越长,不但身体,就连这吸引妖魔鬼怪的凶煞体质也在随之恢复当中。但是,往常,不药而愈这种事,却从未发生过。她以为她可以在钉了消魂钉,中了那么多剑,受了三生池水刑,又以凡人之身流放到蛮荒受了那么多折磨仍大难未死,是因为遇见哼唧兽和竹染。
  如今细细想来,却不像是侥幸。自己的身体,不是仙,却为何依旧不老不死?简直,简直像一个怪物了。
  哼唧兽在她脚边轻轻磨蹭着,以为她是在为被悉心照料的花咬了而难过,于是一副为你报仇的样子跳到花枝上又踩又跳又打滚,哼哼哼,看我压死它们。
  待花千骨回过神来,发现地上空空一片,而哼唧兽躺在一边,打着饱嗝,小腿拍着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它一口气把花的枝叶根茎全吃掉了,连一根小草都没放过。
  花千骨看着光秃秃,被啃过的院子,追着哼唧兽屋前屋后的跑,恨不得把它当球踢。
  竹染慢慢从树后走了出来,看着花千骨,慢慢眯起了眼睛。
  天隐约昏暗下来,应该是晚上到了,花千骨抱着小暖炉一样的哼唧兽睡得正香。突然感觉怀里的小东西不停乱动。
  ——不准踢被子!
  压牢了它,突然觉得不对,一睁眼发现竹染正站在床边看着自己。
  他想做什么?
  哼唧兽噗嗤噗嗤的从被子里刚探出头来,竹染突然飞快的出手在它眉间重重一点,哼唧兽头一歪,继续呼呼大睡了过去。
  花千骨摇摇哼唧兽,不解而满是防备的注视着竹染,
  “衣服脱了。”黑暗的小屋里,竹染的眼睛却是犹如琥珀一样透亮,犹如正盯着猎物的老虎。那双眼睛,跟摩严一样,并且更冷酷无情。
  花千骨双手抱胸,又想到自己之前所受的屈辱。她身子虽还未长大,年龄却不小了,赤身裸体于人前,怎会不觉得难堪。
  “衣服脱了。”竹染没耐心的再次重复,看她防备的眼神,好像是他要将她怎么样了似的,他就算来蛮荒这些年再不济,也还不至于找她这种毛丫头来泻火。
  不顾她的踢打,三下五除二扯了根绳子将她绑在了床头,扒光了她身上用自己袍子改小的衣裳。虽然粗鲁却不失细心的拉过被子一角遮住她私处。
  然后从她的耳后到脖颈,从脚趾到脚踝,从胸前再到后背一处处的翻找起来。花千骨喊叫不能,只能呜呜的发出抗议声。
  她身上疤痕太多,密密麻麻的十分吓人,居然微微有些刺痛了他的眼。他不屑皱起眉头,厌恶自己哪怕一瞬间的心软。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有恭顺的匍匐在她脚下的一天。
  仔细的找了很久,终于不出他所料,又出乎他所料的在她右边腋下很难发现的位置,找到了那个最后收尾的封印的小印记,一丁点大小,血红妖冶的复杂花纹,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一颗朱砂痣。
  竹染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知道她身体里有古怪,却没想到白子画竟对她施了那么高级别的封印术。这种印记他只有在古书中曾经见过一次,封印者一旦实施,常常会把自己的命搭上,就算是他白子画自负仙界最高修为,也定是大大受创损伤。
  他究竟在她身体里,封印了怎样的一个怪物?怪不得她一次次伤到极致却怎么都死不了。
  疑惑更深了,白子画和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视她为大患,何不直接想办法杀她,为什么宁肯折损自己也要实施这种封印?如果是想保护她,又何必下手如此狠毒,让她遭这种罪,最后还逐到蛮荒来?还是说早已料定她死不了,故意做戏给别人看?
  竹染握紧拳,心头微微有怒气。白子画,为何他始终都猜不透他?他不在的这些年,外面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他可以离开的话,花千骨就是他的天赐良机。
  “起来!”竹染解开绳子,把衣服扔回她身上。
  花千骨抬起自己的右臂想看看竹染刚才找了半天到底在看什么,可是脖子太短怎么努力都看不见。背过身子还未待整理好衣服,就被竹染不客气的拖拽出门。
  他到底在干什么?要赶她走的话,也让她先把哼唧兽带上啊。
  花千骨大伤初愈,行动略显笨拙,跟不上他的步伐,纯属是被他拽着领子拖着走。
  林中昏暗无比,远处不时传来一些奇怪可怖的鸟兽嘶鸣,竹染右手拖着她,左手拿着匕首。一有食人的花草藤蔓靠近就狠狠一刀斩下去,汁液犹如鲜血一样喷溅了花千骨满脸。
  行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早已超出花千骨平时的活动范围,离了小屋老远,没有了阵法的保护,周围树丛里悉悉索索的,各种妖物在暗处窥探着她,却又忌惮竹染手中的刀不敢太过靠近。行得越远,跟上来的越多。花千骨隐约听见野兽一般贪婪的喘息声,不安的四处张望,手不由得紧紧抓住竹染的衣襟。
  竹染不管那么多,依旧飞快的往前走着,突然花千骨不走了,怎么拖都拖不动,回过头,见她腿脚全被藤蔓缠住了,于是回身斩断她身上的藤蔓,继续向前走。
  他到底要带她到哪去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竹染终于停住了,花千骨耳边呼呼风声,冻得她直打哆嗦。
  面前是一个断崖,下面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有多深。
  他来这里干什么?花千骨疑惑的看着他,等他开口给一个解释。却没想到竹染突然伸出手来,轻轻一推,竟然把她从崖上推了下去。
  花千骨惊恐的睁大眼睛,反射性的伸手去抓他衣服没抓住,只抓住了崖边的石头。
  竹染走近两步,弯下腰,笑着看着她,那笑容叫她冷到骨子里去了。
  然后便是毫不留情的狠狠踩住了她的手,花千骨吃痛的皱起眉,半掉在空中身子像要散架了一般,再承受不住,终于手慢慢松开,从悬崖上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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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5-7-6 18:13:23
86.万兽之王【VIP】

  谷深百丈有余,绝壁横亘。身子垂直下落,如此高度,就算摔的不是粉身碎骨,至少也是脑浆迸裂。
  花千骨只听到耳边呼呼风声,危急关头大脑却陡然清明无比。无数过去看过的那些心法口诀源源不断的向外冒出,可是这里是蛮荒,无法御剑更无法乘风。
  宽大的衣袍鼓舞翻飞,她下落的速度却丝毫未减。
  竹染静静站定,注视着下面,以他的眼力,漆黑谷底一草一木仍旧看得清楚。推她下去是为了试她,可她若这么容易就摔死了,那留着对他也没有多大用处。
  但是看她快落到底依旧没有什么奇迹发生,眼中难免有失望神色。正当他都要放弃了以为花千骨死定了的时候,却见她身子重重的在空中一顿,定住了大约一秒钟,又再次直直摔到谷底。
  仍旧心肺受了重创的咳出一口血来,花千骨翻身爬起,不明白竹染为何突然之间要置自己于死地。抬头仰望,只能看见昏暗的一线天。
  突然听见一声恐怖而低沉的嗡鸣声,惊得她寒毛都竖了起来,那是她所熟悉的妖兽的低吼。
  不由得退了几步,四处张望,看见两团熊熊火焰飘浮在空中。不对,是一双血红色充满了贪婪和渴望的眸子正瞪视着她。
  花千骨深吸一口气,看着那个比哼唧兽变身后还要大上许多的身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步伐缓慢沉稳又不失优雅,一身长毛根根分明,纯净的金黄色堪比她见过的最美丽的朝阳。
  历经过那么多的磨难,虽然不像以前见鬼那样,吓得两腿发抖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可是看着它头上的角,硬如钢铁的直尾上的鳞片,露出白牙的血盆大口,她还是心里隐隐发虚。
  睚眦兽,上古十大妖兽之一,性凶恶,喜吃脑髓。锱铢必较,极爱相争,至死方休。领土意识极重,有王者之姿。食其角可提升百年仙力,而且它哪怕吃的是草,屙出来的都是黄金,故而早早在六界之中被仙人妖魔捕杀殆尽。
  花千骨回忆起之前在《六界全书》上所看过的妖兽一览,此兽名列第三。
  完了,要是脑袋被它吃掉了,自己再怎么能复原也长不回来了吧?
  哼唧兽不在,她突然有些庆幸起来,不然为了救自己,怕又是一场恶战。虽然哼唧兽也很强,但是想要胜睚眦兽,还是难了一点。
  睚眦兽打了个响鼻,抖抖金光闪闪的皮毛。威风凛凛,双目炯炯的踱了几步,打量花千骨。它口味很挑,通常捕食其他兽类或是流放到蛮荒的仙魔都只吃脑袋和内脏。在蛮荒它对手不多,觅食十分容易,现在已经吃得很饱,对于这种从天而降掉落入它巢穴的小东西,本是都不待看一眼的。可是此刻,它却闻到了奇妙而诱人的气味,直叫它每一根血管都流动出了兽欲和渴望。
  花千骨一动不敢动,怕它突然间就扑上来。睚眦兽对潜藏她体内的巨大力量也隐隐觉察,微微忌惮,没有冒然上前。一人一兽就这么对峙了良久。
  花千骨手脚冰冷,可是额头沁出汗来。终于睚眦兽开始失去耐心了,低吼了一声,扬起巨爪就往花千骨猛力一拍。
  虽然法力全失,但是这些年的修为岂会全部白费。她矫捷一跃,轻松避过。
  睚眦兽一声长啸,顿时山谷中刮起一阵狂风。花千骨站立不稳,在谷中众多巨石中穿梭躲避。
  睚眦兽身姿太过魁梧,虽灵巧未失,对付个子小小的花千骨终究还是不够迅速。于是满是鳞片的尾巴,以雷霆之势,对着花千骨连戳带扫。触及之处,草木横飞,山石崩裂。
  花千骨觉得隐隐有几股热气向着四筋八脉扩散涌动,似乎身手比方才更敏捷了许多,双脚急速蹬起,跳跃和奔跑之间,也显得更高更快,更加有力。
  伤势似乎恢复的差不多了,危急关头她来不急开心,只是一次次的凝气跃起,躲过睚眦兽的一次次致命袭击。
  光是这样逃下去没有用,花千骨打量四周,狭长的口袋型一样地陷分裂出的峡谷,除非有翅膀,不然根本就不可能出得去。
  她需要反击,可是那些石头砸在它身上乒乒乓乓的,根本就没有半点用。
  花千骨钻来钻去,左躲右闪,可是巨尾扫到的地方,风力刚劲如刀,背部、腿上不断划出道道一尺来长的口子。
  睚眦兽闻到她的血香味,双目更加赤红。仰天咆哮,变得更加残暴凶猛。
  “咣当”一声什么金属的东西掉在地上,花千骨一看,是竹染的那把匕首。不由得皱起眉头,原来他是故意把自己推下这妖兽的巢穴,为了看自己和这妖兽一战。
  她飞快的拾起匕首,窜到睚眦兽身下,一面躲避着它的踩踏,一面试图将匕首插入它肚子较软的部位,却依旧好像插在铜墙铁壁上一样被反弹了回来。
  谷底尘土飞扬,她爬到高处,跳上睚眦兽的背上,妄图割下他头上较软的角,无奈睚眦兽拔腿狂奔,妄图将她颠簸下来,她只能紧紧拽住睚眦兽颈上的金毛。
  睚眦兽够不着她,巨尾皮鞭一样抽下来,她在它背上翻滚着闪开。尾巴狠狠的抽在它自己身上,疼得它狂怒的又一次咆哮起来。
  吼声在谷中久久回荡,惊得林子里的妖兽鸟怪纷乱逃散。竹染兴趣盎然的看着下面惊心动魄的争斗,似乎也闻到空气中涌动的美妙血腥味。
  颠簸得太厉害,她根本就触碰不到它的角,接连在它脖颈上砍了几刀,依旧没有半点用。突然想起自己的血,她手一抹刀刃,顿时刀身精光乍现。一刀下去,终于深深刺进它的皮肉,再一使劲,拉出很长一道口子,鲜血简直是喷溅而出。
  睚眦兽一向驰骋惯了,铜筋铁骨的,何曾受过这种伤,仰天怒吼,皮毛一抖,终于将花千骨抖下地去。
  花千骨知道它气极,连忙爬起来就朝着谷壁拼命奔跑。
  睚眦兽几个跳跃已追至身后,前方再无可躲避之处,眼看着那个弥天大物朝自己张牙舞爪的飞扑了过来。花千骨火速抱头往旁边一滚,然后就听见惊天的“咚”的一声,大地仿佛都震动了。
  身后终于没了声响,花千骨从地上踉踉跄跄的爬起来。转头一看,不由得有些乐了,睚眦兽用了如此大力,正好一头撞在崖壁上,应该差不多撞晕了吧?她想笑可是笑不出来,她浑身都快散架了。
  握着匕首摇摇晃晃走到它跟前,睚眦兽以恨不得咬死她的眼神怒视着她,可是只能无力的趴在地上呼呼喘气,头上好大一个包。
  花千骨犹豫了片刻,是不是应该杀了它。睚眦兽睚眦必报的性格她不是不知道,如今跟它结下怨,以后她休想再有安生日子,到时候哼唧兽和竹染也必定受累。
  可是终于还是忍不住叹口气,虽说成王败寇,适者生存,是在蛮荒的既定法则。可是是自己先无端闯了它巢穴,惹了它,最后还要杀了它,是不是也太说不过去了。它是妖兽,不通情理,难道自己也跟它一样么?
  花千骨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它湿湿的鼻头,软软的挺好玩的。它其实跟哼唧也没多大的不同啊,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不顾睚眦兽的愤怒和低吼抗议,花千骨又好奇的伸出手摸了摸它神圣不可侵犯的两枝角。(睚眦兽心想我堂堂妖兽居然被人摸了,还是个这么丑的人!哼哼……)
  转身望了望悬崖绝壁,这下,自己该怎么上去呢?
  她下落过程中,的确有使出来过一次法力,在半空中停止住了身形的。和睚眦兽一战,虽说受伤不轻,但是她觉得自己的身手正逐渐恢复如初,体力也被激发出来了很多。
  说不定自己再试试,又可以重新使用法力飞上去呢?
  于是她开始一次又一次的默念心法口诀。却始终仿佛被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住一样,施展不开。
  看来自己上一次是走了狗屎运了吧,她终于宣布放弃,从衣裳上撕下一条布把匕首牢牢绑在手上,然后开始一点点往绝壁上攀爬起来。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手脚都快要断掉了,抬头看,还有很远很远,再往下看,好高好高,真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虎口全部裂开,身上、手脚上全部都磨破的是血。不时踩滑,又掉下去许多,还好有匕首挂住。累了,就踩在中间凸起的地方歇一歇,小睡一会。饿了渴了就张嘴咬旁边的苔藓草根。
  竹染等了很久,看她才爬了一半。等得不耐烦了,便回去睡了一觉,回来见她还在爬,累得几乎已经使不上劲了,可是依旧缓慢却坚定的向上爬着。
  他应该干什么?扔根绳子下去拉她上来?她不是已经通过考验了么?
  他突然为自己有这个念头觉得好笑起来,冷哼了两声,然后又紧紧皱起了眉头。
  这个女人!!!
  ……
  花千骨终于爬了上来,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居然可以支持那么久,手脚早已经失去感觉不听她指挥了,只是一爬一爬的在做机械运动。
  当她长叹一口气,终于把沾满鲜血的头伸出地平线,双手紧紧拥抱住大地,想要亲吻裸露的黄土。一抬眼看见竹染正坐在她面前,微微低着头,脸部有阴影,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或许他会跟自己解释一下推自己下去的原因,花千骨心里想着,因为他若真想害自己一开始就用不着救了。
  竹染向她伸出手来,花千骨看着他的手上也有青色的一层疤,就像是被整个的扔进了三生池里。可是他的手的形状,却是修长而美丽的。
  花千骨握住他的手,迈出脚正想做最后的攀登——却突然,竹染抽走了她手中的匕首,再一次的,把她狠狠的从悬崖上推了下去。
  花千骨来不急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睁大眼睛看着竹染,这次他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情绪,向一个席卷而来的巨大黑洞,望不到底的虚空。
  身子再次迅速的向下坠去,花千骨已经累得快要晕死过去,这次连想想心法和口诀的力气都没有了。
  以为这次真是死定了,眼看就要落到底的时候,一个软软的东西突然接住了自己的身子。然后奇迹一般,自己又飞快的向上升了起来。
  吃惊的看着身下,拽住那不真实的金黄色的毛,居然是睚眦兽,载住她小小的身子,在峡谷两边的绝壁上来回纵跃,几下便出了谷,跳上地面。
  抖了抖金色的皮毛,威风凛凛的对着群山大声怒吼,狂风大作,林海泛起阵阵波涛。花千骨骑在它身上整个人都惊呆了。
  方才那些一路尾随而至的各种妖兽也慢慢从阴暗中,荆棘丛中走了出来。注视了花千骨和睚眦兽良久,然后接二连三的在她跟前匐了下身子,低下头去。
  此时醒来,变身回巨大形态,从远方飞奔而至的哼唧兽,望着这百千妖兽恭敬拜倒犹如百鸟朝凤的壮观景象先是吓了一大跳,然后慢慢反应过来,卸下怒火与防备,也跟着拜倒在花千骨跟前。
  竹染怔怔站在原地,眼中充满了惊讶和不可置信。然后在下一个瞬间,表情也变作了恭敬和臣服,微微躬身,露出他一贯眯起眼睛的笑容,向花千骨解释道:“我猜的没错,你身上果然藏有妖神之力。如今万兽臣服,离我们离开蛮荒又进了一步。
  花千骨默默的看着他,那样的微笑却叫她心头阵阵发寒。第一次是试验,可是第二次,她敢肯定,他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5-7-6 18:13:32
87.宏图大志【VIP】

  这一夜的雾泽密林中显得格外的安静,连虫鸣声都听不见。这种安静叫人无端的紧张,花千骨由睚眦兽驮着慢慢向前走着,对突然发生的一切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回去的路上全是各种妖兽魔物和飞禽走兽恭敬的匍匐着夹道两旁,队伍排列得长长的一眼看不见头。连刚刚凶猛无比的食人花都向她弯着腰,同时还有无数的妖兽虫鸟正悄无声息的往两边赶来。
  花千骨觉得胸口隐隐有一股热气在澎湃涌动,让她有头晕想吐的感觉。抬起手,看着掌心刚刚磨破擦伤的地方正逐渐愈合,伤口滚烫的吓人。
  哼唧兽慢吞吞的跟在她右后方,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正在生闷气呢。花千骨转头看着它一副吃醋的样子不由好笑,伸出手对它招了招。
  哼唧兽立马“嘭”的一下变回了小猪的模样,迈着四肢小短腿奔跑过来,无奈个头太小,跟不上睚眦兽的步伐,绊到一小石子,皮球一样往前呼噜呼噜滚了几圈。爬起来继续跑,一面往睚眦兽身上使劲扑腾着,爬啊爬啊的像爬一座大山。可是又叽里咕噜的滚了下来。继续不甘心的蹦蹦跳跳的一边跑,一边扬起小爪去抓睚眦兽的尾巴。睚眦兽回身看它一眼,尾巴轻轻一甩,它就摔了个大跟头。
  花千骨忍不住笑,弯下腰伸出手去抱它。它这才屁颠屁颠的一下蹦到花千骨的手里。花千骨紧紧的抱住它开心的左右蹂躏,她刚刚真的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
  如今错打错着居然万兽归心,抬头望了望混沌不明的天空,心头仍旧只是一片悲凉。
  竹染在后面慢慢走着,看着林中这壮观无比的景象不由冷笑,她还真是比六界的帝王尊者气派还要大。
  不过她既然真的身怀妖神之力,那他们想要重回六界就绝对指日可待了。
  
  睚眦兽送他们到了木屋周围布的阵法外便没有再进来。花千骨的力量并未恢复多少,没办法和它直接交流沟通,但是睚眦兽同哼唧兽一样很通灵性,花千骨一个眼神,便知道她想要什么。
  回到木屋里,竹染问她妖神之力的事,花千骨也不隐瞒,一一写划出来。
  竹染眉头越拧越紧,他在的那些年对神器的争斗就从未间断过,仙界大乱的那一次,是有史以来神器集聚得最齐的,他只差一点点就得手了。可是没想到,最后妖神之力,居然是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
  他先前卜卦测字,就发现六界正发生大的动荡,妖神出世之时,蛮荒也受了波及,地震不断,各种妖兽到处发狂乱奔。花千骨的到来,是偶然也是必然。本来就觉得她身上太多可疑之处,而身上被白子画亲手封印的强大力量,让他更加确定了妖神已出世的事实。
  竹染的目光犹如被点燃一般越来越亮,花千骨心里却越是发虚。总觉得竹染看她的眼神,太过赤裸和贪婪。
  突然脸颊被他捧在手心,她惊诧的看着他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一青一红两张毁容的面孔凑在一块又恐怖又滑稽。
  花千骨不适的飞快推开他,扭过头去。
  ——你说我体内有妖神之力是怎么回事?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差不多都已经明白了。”
  花千骨凝眉沉思(如果她还有眉毛的话)。
  ——可是妖神明明就是小月,他……

  她想起月圆那一夜他变身之后,他们两人很轻易的就被师父从墟洞里抓了出去。她一直担心小月会发怒暴走,激发体内的妖力做出什么傻事来,没想到却什么都没发生,小月一副毫无抵抗能力的样子,完全犹如一个普通的天真稚嫩的孩童,她当时也奇怪过但是并没有多想。
  现在再回忆起来,似乎这一切都不是巧合,而自己遭此劫难仍未死也不是幸运。原来早在那一夜,小月就已把妖神之力全部给了自己,这才一次次的保全了她的性命。
  瞬间恍然大悟,所有的一切都清楚明了,她终于知道杀阡陌说的“重要的是谁放他出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关键的不是妖神而是妖神之力,身体只是容器,六界的人一直争夺和窥视的原来是毁天灭地的妖神之力。
  只是,却没想到小月全给了自己……
  花千骨呆坐在那里,半天反应不过来。突然想到什么,猛然间抓住竹染的双臂。那这么说,小月岂不是更加无辜,他现在甚至连妖神都不是,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为什么仙界的人还要处死他?难道师父看不出来么?小月已经不是妖神了,妖神之力在她这里啊!她要赶快回去,告诉师父这件事。如果可以把妖力交出来,是不是就能免小月一死?如果交不出来,就由她来受死,小月根本就是无辜的!
  ——我要回去!
  花千骨重重的在桌子上写,颤抖的手指在木桌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竹染要的就是她这句话,微笑着满意点头。
  “只要你乖乖听我的,我保证我们一定可以回去。”
  花千骨迟疑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
  竹染走到床边蹲下身子,将床下面的几块木板抬起,下面竟然有一个暗格。
  从里面取出几块大小颜色不一的兽皮和布片,布片应该是从别人衣裳上撕下来的。蛮荒便是这样,因为物资匮乏,也不可能自己养蚕织布,就连天冷了,为了争夺对方身上的衣物常常都要拼个你死我活。花千骨见竹染箱子里还装了挺多件,被子也是许多不同的衣服拼缝的,里面填充上一种奇怪的紫色棉絮,不知道又是从多少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竹染将图一幅幅在桌上铺开了指给花千骨看,上面竟然是用黑色炭木精确的描绘的蛮荒地图。
  花千骨吃惊的一一翻看,蛮荒的整体地形,东南西北还有中部的森林,湖泊,冰山,沙漠,海洋等全都清清楚楚。还有各个妖魔堕仙的聚集地,势利范围,妖兽的巢穴等等,无比的详细。
  看着花千骨吃惊的眼神,竹染冷笑一声:“你以为我这几十年在蛮荒都是坐着等死的么?”
  ——你想怎么办?
  “要想回六界,先取蛮荒。如今有了妖兽相助,咱们已经实力大增,但是还不够。腐木鬼,冥梵仙,若能将此二人收服,土木流和水银间就掌握在我们手里。就算你妖力被封,只要出得去,众人法力皆可恢复,蛮荒妖兽仙魔死魂,数量何止万千,如此兵力,到时候不光出得了蛮荒,就是六界,也是我们囊中之物!”
  花千骨见他大手一挥,声音里满是豪情壮志,眼睛里燃烧着熊熊野火,不由得心头微微一紧。
  原来他有吞并蛮荒,称霸六界的野心已不是一朝一夕了,如此步步为营的细心谋划准备着,自己的到来或许只是给他了一个契机提前动手。难怪摩严要逐他出师门将他流放至此,或许是看穿了他的雄图和野心。如此之人,不管是对长留还是对仙界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只是这小小的蛮荒,也困不住他多久吧。以他的手腕和才智,怎会有走不通的路呢?
  花千骨轻轻叹息,眉头皱的越深了。自己离开归离开,可是若全依他的想法,岂不是又给六界带回去一个劫数么?
  竹染此刻正一心为想象中的不远将来而兴奋得双唇颤抖,他等了那么多年了,就是为了扬眉吐气的那一天。他一定会将摩严,将六界全都踩在脚下!
  手指落下,重重的敲响桌面,指在地图上的一个点上。
  “在一切开始之前,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先将此人收服!”
  花千骨低头,看着地图上的一座冰山顶端,秀逸的写了三个:
  ——斗阑干。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5-7-6 18:13:46
88.瀚海阑干【VIP】

  妖神在蛮荒出世,万兽俯首朝拜的消息很快在蛮荒各处传开,一时激起涛天巨浪。
  众人不可置信中又带了些许恐慌,所有的人都在试图寻他们。
  花千骨伤势稍好,便和竹染离开林子向北边冰雪之地出发了。随行的有哼唧兽,睚眦兽,另外还有一只幻鬯鸟一直在空中飞着为他们探路。
  为了能够尽快赶至,花千骨骑在哼唧兽身上,睚眦兽也很不情愿的驮着竹染。
  花千骨想不通竹染的是,如果他知道如何离开蛮荒的方法,早就自己离开了,才不会想着什么大家一起走。别人死活与他何干?但是他如果完全不知道,就算把所有人团结在一起又有何用。离开蛮荒不是说带兵打仗,光靠着人多就能赢的,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多少个脑袋凑在一块,也想不出办法。而且,想要大家达成一致根本没必要弄那么复杂,或是借助谁的力量,她相信没有人不想离开这里,只要跟大家都讲清楚,为了能够出去,所有人一定都能结成联盟,到时候再慢慢想办法。
  花千骨问他,他却只是嗤笑。
  “你可知那腐木鬼,冥梵仙,还有斗阑干都是何人?”
  花千骨摇头,她只是略微听过一些斗阑干的事,其他二人连名字都没听过。
  “斗阑干是仙界战神,腐木鬼曾经一度和杀阡陌争夺过魔君之位,而那个冥梵仙,跟白子画一样,曾经也是上仙之尊。”
  花千骨听到师父的名字,心头咯噔一下。
  “这几人哪怕身处蛮荒,法力尽失,也是十分厉害的角色,你力量尚未恢复,根本没办法与其中任何一个匹敌。你以为你有了御兽的能力,他们便心甘情愿同你合作了么?蛮荒不同于六界,更多的尔虞我诈,你不利用别人,便是被别人利用。一个想要压过一个,每个人都在争夺主导权。身怀妖神之力,你知道多少人想要你的命?还没等到出去,内部已经乱成一团,自相残杀的差不多了。现在你只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是死,要么就是踩在众人头上,让他们不得不仰视你,为你卖命。”
  花千骨皱起眉低下头去。
  “所以,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天真,既然会被驱逐到这里,自然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且莫说有多厉害,至少没几个是好人,而来了之后,每个人的阴险歹毒更是要翻倍。当然,你也不用太担心,人都有会弱点,而想要离开是蛮荒每一个人的弱点,只要掌控好,所有人都能任由你摆布。那腐木鬼利字当头,欺软怕硬,冥梵仙心灰意冷,不问世事,二人其实都不难应付。我们先从孤身一人的斗阑干下手,只要能得他相助,不愁大事不成。”
  ——我的内力还能恢复么?
  花千骨问,她并不知道妖神之力是被白子画封印在了体内,以为是气脉全破,被白子画同己身的仙力一道全部废掉了,竹染也故意没跟她说,总之这师徒二人矛盾越深对他就更加有利。
  “不知道,但照上次你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在蛮荒也竟可以施放出一些法力,或许假以时日会慢慢恢复一小部分,但是也有可能永远都恢复不了。”
  白子画施的那种血印岂是那么容易解除,孤注一掷,集他毕生道行将她压制的死死的。不过或许若是他先死了的话,要再解封印或许就容易许多了,竹染眯起眼睛。
  花千骨将领子拉高,身子缩成一团,紧紧贴靠在哼唧兽的背上。风越来越大了,遮天蔽日的冰霜颗粒迎面扑来,打得她脸上生疼生疼的。
  为什么斗阑干要一个人跑到这来呢,竹染说土木流和水银间一度都想拉拢他,他却一个都不甩,那么多年一直独自生活在这个冰天雪地之中。
  突然又想起蓝雨澜风,不折手段,哪怕毁天灭地,也千方百计的想要救他出蛮荒。自己呢?可曾有人思念过自己?望着眼前一片刺目的洁白世界,鼻子突然酸酸的。斗阑干就算不在了,也有人一直挂念。东方他们大概都还不知道她在蛮荒吧……
  想起冰天雪地白子画牵着她的小手前行,那时候的师父多疼她啊,可是现在,就算讨厌她了,不想见她了,杀了她就得了,她的命从来都是师父的。可是为什么要把她驱逐到蛮荒来啊?他知不知道这里真的好可怕……
  竹染转头,看着她一贯平静而认命的眸子里,不经意透露出一瞬间的哀伤和软弱。轻轻摇了摇头,终究还只是个孩子。
  山头太大,洞穴众多,他们二人在漫天风雪中找了三天,可是依旧半点都没看到斗阑干的影子,甚至连半点活物和植物都看不见,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生存下去的。
  ——会不会是已经不在了?
  花千骨问,毕竟离上次竹染打探到他的具体位置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了。
  竹染摇头:“斗阑干是出了名的洁癖,斩妖除魔都从不让自己身上沾半滴血,更见不得蛮荒其他地方的恶心争斗,屠戮吃人。这冰雪之地极少有人来,冻土几十丈深,甚至连植物都不生长,只零星有一些喜寒的妖兽,最适合他不过,应该不会离开。而且他战功卓绝,被逐来时仙身未废,不会自然老死。哼,说是玉帝恩典,不如说是为了让他永世饱受流放之苦。同时为示惩戒,他双脚脚踝钉了两颗消魂钉,来到蛮荒法力尽失,他又没不像你有妖神之力护身可以自动恢复,应该是根本无法直立行走,不会离开这附近太远的,我们再四处找找。”
  花千骨听到消魂钉三个字,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只觉得四肢百骸都痛的锥心刻骨。
  竹染不由笑道:“没什么好吃惊的,流放到这里的堕仙,大多受过钉刑或是其他刑的。何况是斗阑干这样的人物,就算明知他回不了六界,仙界的人也会害怕,害怕若有一天他回来报复,所以自然会废掉他双脚限制他。”
  驱逐到蛮荒的妖魔虽说寿命较长,但若未有一定的道行,也是会老死或饿死。而驱逐来的仙却分仙身已失和未失的。已失的就变成了普通人,通常在蛮荒都活不长,在蛮荒恶劣的环境下不是饿死病死老死,就是沦为其他人的食物。未失的虽不会自然死亡,依旧会被杀死。饿不死,但是仍会感受肌饿和病痛。他们没了法力,但是依旧武功高强,剑法高超。争斗主要以这样的人为主。所以当初已变成普通人的花千骨,竹染连看都懒得多看,就算救也是白救,却没想到她那样都死不了。
  又寻了两日,竹染终于在一洞口中找到有人活动过的痕迹,确定斗阑干平时是住在这里,但是可能觅食或者其他,有事出去了。
  真是天助我也,竹染让花千骨指挥哼唧兽和睚眦兽在洞口不远处挖了个大坑,做成陷阱,等君入瓮。
  ——不能好好跟他谈么?
  花千骨不喜欢这样的方式。
  “只有先困住他,你才有资本跟他谈。”竹染碰钉子碰了几次了,深知斗阑干的为人。
  绕着陷阱转了两圈,摸了摸下巴:“不行,还要再深,再大。”
  花千骨瞠目结舌,这坑都填得下几十个斗阑干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继续辛苦睚眦兽和哼唧兽挖坑,最后竹染居然还让幻鬯鸟吐出无数尖尖的冰柱插在坑底。
  ——那不是把他给插死了么?
  竹染摇头:“哪那么容易死。我怕光一个坑困不住他,能让他受些伤自然是最好。”
  二人在洞中静候,天寒地冻的,哼唧兽的大尾巴将她盖的密密实实。不知不觉就有些困了,迷迷糊糊睡过去,梦到她御剑在风中自由驰骋,糖宝乘着一片桃花瓣儿在她身边飞着。突然天地震了一下,把她从剑上震掉了下去。
  她陡然睁开眼睛,看见竹染倾身在她面前,使了使眼色,对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花千骨撇撇嘴,就算她想说话也出不了声啊。
  突然发现不是做梦,原来地真的在震动,一下又一下的,咚咚咚,仿佛一个巨人在奔跑。
  竹染向外探出头去,不由得皱起眉头,他竟还是失策了。
  斗阑干腿脚不方便,猜他能够出去那么久那么远,如果不靠机关术就一定是驯服了妖兽来做坐骑,却没想到竟是雪人。
  花千骨也探出头去,就见一只几丈高,超级壮硕,从头到脚长着纯白毛发的巨猿一样的怪物正向洞口这边走来,而它的肩上坐着一个黑衣男子,几缕长发随意用墨玉簪斜挽着,在大风中狂乱的向一边飞舞,腮边隐隐有青色的胡渣,面容英挺而冷肃,眸子里是久历血雨腥风的淡然和冷厉,远远的就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花千骨知道那就是斗阑干了,简单的一眼,便能想象出当年身穿战袍的他在六界是如何威动天地,声慑四海。
  风向突转,似乎闻到一丝生人的味道,立马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出声喝住身下的雪人,无奈为时已晚,雪人一只脚已迈入陷阱之中,庞大的身子顺着冰坑便滑了下去,一道道冰刃刺入它掌心。雪人发出一声巨大的怒吼声,同时飞快的将肩上人向外前抛了出去。与竹染预计的一样,顶上开始雪崩,飞速便将雪人掩埋在坑底。
  “来者何人?”斗阑干屹立雪中虽不能行走却依旧不倒,横眉怒道,犹若天神。
  竹染从洞内慢慢走出,向他拱手弯腰道:“竹染拜见前辈,多年未见,前辈风采依然。”
  斗阑干冷笑一声:“原来是你,长留小子,如此伎俩也想出手暗算我?未免太自不量力。”
  竹染干咳两声,望了望雪人被掩埋的地方,知道洞依旧挖的小了,很快它就能出来,到时候斗阑干就能行动自如,不可能再困住他。以哼唧兽和睚眦兽之力,虽不一定会输,但雪人是群居动物,斗阑干既然驯服了首领,其他的应该也在不远处,很快就能赶来。要对付十多个雪人难免又是一场恶战。既然不占优势,还是跟他好话好说。
  “竹染此次前来,特有要事相商。可是前辈性格孤傲乖张,晚辈只能出此下策。”
  斗阑干冷笑一声:“本尊不想动手杀人,也懒得跟你一毛头小子计较,你不想死的话就赶快滚,别来打扰我清修。”
  “清修?再多的法力在蛮荒都用不上,清修又有何用?”
  斗阑干鄙夷的看着他:“修行修的是大道大自在,你一干追名逐利之辈怎会懂得。”
  “看来这些年,前辈的性子可是改变了不少啊。”
  斗阑干一向狂妄自大,玉帝佛主都不放在眼中,天规天条更是当作放屁,得罪了不少人,可是众仙都忌惮他法力高强敢怒不敢言。这也间接导致了他后来失势被无数人落井下石,罪上加罪。
  “我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价,还不快滚!”斗阑干面上怒气更甚,手中一粒雪丸击出,重重的打在竹染膝头上,嵌进肉里,竹染身子一倾,单腿跪了下去。面上却仍是笑容可掬。
  “前辈息怒,在下这次来的确是有要事相商。前辈一直独自一人,与世隔绝,可知六界动荡,妖神已出世?”
  斗阑干陡然一惊,皱起眉头,终于还是出世了?
  “那又如何,就算六界覆灭又与蛮荒何干?与我何干?”
  “难道前辈在这困了那么多年,就没想过要出去么?”
  斗阑干不屑的望着他:“有话直说,说完快滚!”
  旁边的雪人已经从积雪掩埋的坑中爬了出来,远处几个白点在向此处飞快的靠近。
  竹染将身后的花千骨推到前面:“如果想要离开,此人便是我们千载难逢的机会和希望。”
  斗阑干自上而下俯视花千骨,眼光犀利而冷漠。被绝情池水腐蚀成这模样,又是长留山的人?
  不由嗤笑道:“怎么?你过去的小相好,找到离开蛮荒的办法来救你了?”
  “她不是我的谁,她就是妖神,被仙界流放到蛮荒来的。”
  斗阑干仰天大笑了起来:“你当我老糊涂了是不是?”且莫说这人是不是妖神,有没有可能落到仙界的手里。单讲仙界的处事方法,又怎么可能不杀她而只是流放呢?
  “她叫花千骨,白子画的徒弟,因为偷盗神器,放妖神出世,犯下重罪,受十七根消魂钉之刑,全身气脉被破,筋脉被挑,废了仙身,泼了绝情池水,然后流放至蛮荒。但是却因为之前错打错着,在墟洞中得到了妖神之力,所以百折而未死。虽然妖力没有恢复,但前些日子已收服了蛮荒的众多妖兽。晚辈这样说,你信还是不信?”
  斗阑干大惊失色的看着她,竟然是白子画的徒弟?竟然受了十六根消魂钉,废了五筋八脉还能这样站在他面前?众人争夺,甚至害得自己流放蛮荒的妖神之力竟然在她身上?心头一惊一骇,身子颤抖着勉强退了一步,旁边的雪人立马伸手扶住他。他心头一时间波浪起伏,这些年,六界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知道竹染所言非虚,而且恐怕这丫头来历还不仅仅是他说的那么简单。
  看她探究的望着自己的眼神直白又单纯,不由开口问道:“你师父是白子画?”
  花千骨想了片刻,还是点点头。谢天谢地,至少,自己还是他名义上的徒弟。
  “前辈,她嗓子也被绝情池水毁了,说不了话。”竹染在一旁补充道。
  斗阑干看了看她身后的哼唧兽和睚眦兽,知道了竹染此行的目的,不由冷笑:“你以为凭借妖神之力便能出得了蛮荒了?”
  “光凭我们当然不行,所以特来请前辈相助。”
  “你请人的方式倒挺特别。”
  “没办法,谁让前辈一向软硬不吃,我之前试了那么多次软的,这回就换点其他的试试,万一说不定能奏效呢。”
  “你回去吧,我看在摩严的面子上才一直不杀你,你不要太得意忘形。”
  竹染咬了咬牙,拳头握紧:“前辈就真的不想离开?”
  “或许你真有办法出去,不过我斗阑干虽然落魄蛮荒,还没有沦落到心甘情愿做别人棋子的地步。你小子心眼太多,连摩严都信不过,我又如何信得过。”
  “前辈不能这样说,既然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何苦计较那么多。何况我也是甘心低头奉妖神和前辈为尊,为你们俩卖命,只要能够出去。”
  斗阑干摇了摇头:“那你们就努力吧,如果出去见了你师父,替我向他问声好。”
  他扶着山壁,慢慢的往洞中走去,抬头却望见花千骨挡在自己面前。不理她,依旧往里走,花千骨却拽住了他袖子。
  “放肆!”他怒道。
  花千骨眼巴巴的看着他,伸手在雪地上写:你为什么不想回去?
  斗阑干身子一震,他的心思她又怎么会觉察?
  他不是不能回去,而是不想回去。世上的人都言他是被仙界流放,却不知道他是被自己流放。再也不想,不想回去,回到那个伤心的地方。
  ——我们一起想办法回去吧,蓝雨澜风她一直在等你。
  花千骨一笔一划的写,斗阑干越看越心惊,扶住山壁的身子越来越无力,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一般,再看不见一丝斗志和盛气凌人。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5-7-6 18:13:57
89.与虎谋皮【VIP】
  
  “你这一身疤是为什么得来的?”斗阑干问。洞穴里没有外面那么大的风,却依然寒冷刺骨。
  花千骨接过他递来的热水,低头安静的喝着。不习惯他打量的目光,总是太过凌厉和咄咄逼人。
  ——绝情池水。
  她在石桌上写。
  “废话,我不知道是绝情池水么?我是问你为了谁。”斗阑干不耐烦的看着她,不明白人人争夺的妖神之力怎么就跑到这么小一丁点的丑丫头身上去了。
  花千骨迟疑了一下,这种事,自己为什么非要告诉他不可?
  ——这是我的事,请前辈就不要再多过问了。
  斗阑干冷笑一声,要求他还真有敢这么跟他说话的。
  “别多问?若你恋上的是竹染这小子,心甘情愿被他利用,一旦出了蛮荒,凭你一身妖力助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还不如现在就杀了你。”
  花千骨心头一喜。
  ——你答应和我们一起想办法出去了?
  斗阑干点点头,其实在六界和在蛮荒又有什么不一样呢,自己总不能一直逃避下去。有些事情,终有一天需要面对的,都过了那么多年,他也已经想开了,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伸出右手来看了看自己掌心,上面从虎口下来有很长的一道伤疤。
  “你认得她?”
  花千骨皱起眉,认得,怎么会不认得。要不是她,师父就不会中毒,要不是她,她也用不着偷盗神器,她杀了人嫁祸于她,还借她的手放妖神出世。要不是她,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而她做一切的初衷,却又只是为了救出面前的这个人。想想,这人生还真是荒谬又可笑。
  ——是她一手策划了妖神出世,就是为了救你出去。
  斗阑干惊讶的看着花千骨,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他一开始只是以为这丫头见过蓝雨澜风,所以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当年为了保护她,他们的关系是极其隐密的,至始至终不论天庭如何逼供,胞弟南岭寒如何相劝,他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那个人是她。
  一开始以为花千骨说的她在等他,只是单纯的等,或许只是因为内疚。可是看花千骨眼睛里复杂的神色,便也猜出了几分。既然妖神出世是蓝雨澜风策划的,那她的流放应该间接也是由她造成。
  不由得苦笑摇头,她这次又是想要玩什么了呢?他一向是不懂她的,能做的都做了,能给的也都已经给了,自己远在蛮荒,对她而言应该早没有了利用价值。
  说来好笑,他斗阑干自傲一世,最恨被他人利用,可是却一次又一次的心甘情愿被人利用,过去是,现在也是。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终归还是想回去,因为还有一句话想要问她。
  “你们先再这休息一晚,明天会有一场很大的暴风雪,等过几天雪停了我们再出发。”斗阑干依旧冷淡,可是对他们的态度已经缓和了不少。
  看着花千骨被毁的面目全非的一张脸,想她半大一个孩子,受这么多苦,竟然都是蓝雨澜风造成,一时间不由得心中满是亏欠。轻叹一口气,罢了,她欠下的,他替她还了便是。
  竹染在一旁忍不住扬起嘴角,自己说服了他那么多次都没成功,原来只需要“蓝雨澜风”简单的四个字就能解开他心结啊。
  “多谢前辈相助。”
  “你别得意,我只是看到这丑丫头的面子上罢了。”
  身负如此重要的妖神之力,却只是个傻傻的软弱孩子,若不好好看着,怕只能被竹染玩弄操纵于鼓掌之中吧。

  斗阑干去外面冰窖中取了些雪菇出来,回到洞口前看见花千骨正在帮雪儿包扎脚掌上的伤口,身上的披风被她撕成条,在它脚背上绑了个大大的蝴蝶结。雪儿向来脾气暴躁,不喜人气,对她却似乎亲热的打紧。
  “不用管它了,小伤而已,血都已经结冰不流了,过几天自然会好。”
  花千骨点点头,亲昵的抱着雪人,挂在它手臂上荡秋千。
  “进洞去吧,待会着凉了。”斗阑干看她穿得单薄,细小的身子在雪中叫人心怜。
  “雪儿,你先回山里去。”
  雪人嗷嗷两声,蹭蹭花千骨,吧哒吧哒的跑远了。
  花千骨张着嘴看着他,手比划道:它叫雪儿。
  斗阑干转身进洞:“雪人不叫雪儿叫什么?”他一向管每只雪人都叫雪儿的。
  花千骨捂嘴偷笑,向已经跑远的雪儿挥了挥手,跺跺脚上的积雪,进到洞里,见火堆烧得很旺,总算暖和一点了。
  ——我来做菜吧。
  花千骨接过他手中的雪菇和一些冰蕊,原来他都吃这些啊,怪不得能在这冰雪之地生活下去。
  竹染安静的在火堆边打坐养身,睁开眼笑道:“前辈你腿脚不方便,让千骨去弄吧,她手艺很好的。”
  斗阑干也坐了下来,看着花千骨左右忙碌,手脚十分麻利,很快便煮好了一锅鲜美的浓汤。
  盛到他手中热气腾腾的,尝了一口果然比他做的好吃到哪里去了,怪不得他做的东西雪儿怎么都不肯尝。
  花千骨帮哼唧兽他们也全都弄好吃的,这才坐到火堆旁,舀一碗尝了一口烫得她龇牙咧嘴的。抬头见斗阑干在看她,很自然的微微一笑。
  斗阑干皱起眉头,竹染刚刚大致将花千骨的事跟他说了一遍。他不明白这丑丫头都变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还能吃得那么香,怎么还笑得出来?
  花千骨一面吃一面看着洞壁中火光映出的大家的剪影,心头暖融融的,嘴里似乎也尝到了些甜味儿。好久没有体会到这样的感觉了。竹染虽一贯面善,但是心思若海,与她疏离得当。斗阑干虽脾气有些执拗古怪,说风便是雨,但是严肃冷和自傲掩盖下自然流露出的对身边人的温柔和关怀,却是她能感受得到的。
  那种带着长辈一样的慈爱,让她恍惚中有回到师父膝下的感觉。鼻子一酸,甩甩头,告诉自己尽量不要去想那个人,否则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受,甚至陷入自怜自哀中无法自拔。眼下要紧的是赶快回去救小月,离处刑的日子只有三个多月了。
  “小子,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斗阑干问。
  “去找腐木鬼和冥梵仙。”
  “哼,果然。”
  “前辈,在下并不是只为了一己私欲,而是要想出去只能先把大家联合起来。”
  “听你这么说,你早已经知道了出去的方法了。”
  “我也只是想试试,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花千骨看着他,怪不得,可是为什么之前什么都没跟她说,就连他之前有来找过斗阑干之事也没跟她说起过。
  “他们俩人其实很容易谈,一听有办法出去定会一试的。你久未行动,是怕自己资历不够,也打不过他们,只能给他们做做参谋,所以打着妖神的幌子,让这丫头牵头,然后自己借着控制这丫头控制其他所有人吧?”
  竹染心思被他戳穿,依旧脸不红心不跳:“前辈厉害,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拉拢我也不过是借我的名头为了给自己这边增加实力,怕他们二人不肯心服罢了。可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他们会买我的帐呢?我已是半个废人,打不过他们的。他们二人在蛮荒争斗多年,也是心高气傲,不肯服谁。我看当务之急还是尽量恢复丑丫头的妖力才是上上之策。”斗阑干轻叹一声,战神断腿就如飞鸟折翼,又如何再能驰骋。
  竹染微笑点头:“恢复妖神之力的事,就全倚仗前辈了。”
  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斗阑干的封印术举世难出其右,过去最擅长的便是将收服的妖魔封印,这蛮荒上的人之所以对他又恨又怕,就是因为许多都是因为落到他手里,然后才被流放来的。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能解白子画的血印的话,除了他就不会有别人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5-7-6 18:14:07
90.蛮荒一统【VIP】

  “这封印是白子画下的?”
  斗阑干不可置信的看着花千骨腋下的那个印记。花千骨睡梦中被竹染点了穴道,睡得依旧香沉。
  “对,就是这个封印封住了妖神之力。若能破除,别说是出蛮荒,就算是毁了整个蛮荒也如弹指一挥。”
  “为何不让丑丫头知道封印的事,你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前辈误会在下了,在下也是为了千骨着想。前辈可知她心里爱慕极深以致遭受绝情池水酷刑的那个人是谁么?”
  “我怎么会知道。”他都离开蛮荒一百年了,这丫头才多大。
  “就是白子画。”
  “什么?”斗阑干陡然高了一个音调,“他们不是师徒么?”
  “是师徒,这其间发生的事太过复杂,或许我们只有出去了才能知道。但是尊上行事一向稳重,这次又将妖神之力封印,又将自己徒儿废掉流放,但是却一直瞒住花千骨,我也不太想的明白。花千骨一开始甚至连自己身体里有妖神之力的事情都并不知情,还是后来我试出来的。”
  斗阑干皱起眉头,白子画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花千骨还说要赶出去救一个叫南无月的孩子,说白子画误以为那个孩子才是妖神,再过几个月七星耀日之时就要将他处死。可是妖神之力是白子画亲手封印的,他又怎么会分不清谁是妖神呢?”
  “你的意思是白子画跟她有染,有心包庇?找人替自己徒儿挨刀?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斗阑干连连摇头,谁都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但是他敢以人头担保,白子画绝对不会。
  竹染面上一丝嘲讽,却依旧点头道:“以晚辈在长留山那么多年对尊上的了解,自然也是相信他不会,何况那样的话尊上也用不着瞒着她,还下狠手将她发配到蛮荒来了。我们离开六界太久,这件事太复杂,可能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内情。但是既然尊上这么做了,肯定有他的理由。为了不影响他的声名,暂时还是不要将此事公布于众。而且他既然连花千骨也不说,我们也最好暂时先别让她知道。”
  斗阑干冷冷一笑:“你如此恨你师父,对你这个师叔倒还挺想得周到。”
  “哪里哪里,尊上为人整个仙界谁不仰慕赞赏。当年他对我也算爱护有加,若不是他,我早被我师父处死了。尊上大慈大悲,就是战神前辈当年受审之时,不是也几度力保。”
  “哼,那些陈年旧事,你倒是一清二楚。”斗阑干和白子画仅仅只是点头之交,倒是和摩严比较相熟。不过想来也是,整个仙界就没有谁是和白子画交情深的,他那淡远的性子,就是你想热乎都热乎不起来。
  “我现在丝毫没有法力,解不了他下的封印。”
  “没关系,能解开一点是一点,她之前遇到危险之时,妖神之力有勉强冲破使出来过一回,救了她一命。可见妖神之力在蛮荒并不受束缚,若能恢复一小部分,我们回去的希望就更大了。”
  “我试试。”斗阑干点头。
  
  于是接下去几天里,尽管漫天风雪,天寒地冻,可怜的花千骨还是被坐在雪人肩上的斗阑干驱赶到外面接受暴风雪的洗礼,美其名锻炼身体,强健体魄,实则不是在冰林里采蘑菇,就是在地里挖冰蕊。觅了食来,却不许她吃。
  其他人还有哼唧兽他们吃得几多欢快,她只能在一旁流着口水看着。不准哼唧兽给她偷偷送吃的,夜里还不客气的一脚把她踢到洞门口睡。肚子空空第二日还要跑到老远山头上挖了玄冰背回来,用手将冰剁碎,练习凝气。
  如此饿到极限,冷到极限,累到极限,再加上每天斗阑干为她点穴扎针,借此想要一点点冲破束缚她的封印。斗阑干性格一向是外冷内热,比不上竹染未达目的不折手段不计牺牲,看到花千骨一次又一次的虚脱晕倒终究还是会微微心软。
  半个月过去,他们又多留了半个月。斗阑干特意挑一些有利于疏导和行气的剑法教她,见花千骨再苦再累也始终咬牙坚持一声不吭,又聪明伶俐,一点就会。不由得心中越发喜欢,开始对自己生平未收一徒之事遗憾不已。劝花千骨转投自己门下,花千骨见他神色认真,连连摇头。虽然师父讨厌她了,但是还没有不认她。
  一次又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花千骨发现自己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灵敏。最重要的是,可以使用一部分法力,还能御剑在低空慢慢的飞了。
  斗阑干满意的点头:“差不多够应付了,明日我们出发去海边。”

  见到冥梵仙并且说服他,比花千骨预想中的容易简单了千倍百倍。
  一个长发如雪的男人站在竹林中,面似新月,却眼若死水。眉间一枚殷红欲滴的堕天印记,一般的堕仙并不会有那样的印记,除非做了什么天地难容之事。花千骨只在紫薰浅夏和他的额上见过。
  在脑中细细搜寻一遍,竹染说他以前是上仙之尊,为何竟从未听过这人的名字,连六界全书上都从未提及。
  “他流放蛮荒至少也有五百年了,那时候清虚道长都还没出生呢。他是仙界的耻辱,流放后有关他的一切都被一笔抹杀,自然不会有什么记载留下。如果不是因为他来蛮荒时日太早,许多人纷纷跟随,势力根深,以他不管不顾,毫无作为的性格,又怎么能和到处征伐、招兵买马的腐木鬼相匹敌。”
  ——他什么都不管么?
  “基本上不管,事务都交由四个跟随他多年忠心耿耿的部下处理。他那四个部下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过他若允了,那也就没问题了。”
  ——他是犯的什么罪被逐到这来的啊?
  竹染紧皱眉头,语调怆然:“他爱上一个男子。”
  花千骨傻了。
  ——爱上一个男子便是如此罪大恶极之事么,竟要流放到蛮荒?
  “那时的仙界不比此时,仙规更加严厉苛刻,仙人是不准动情的……更何况他爱上的还是自己的亲哥哥。”
  花千骨眼睛瞪得更大了。
  竹染苦笑摇头:“传说他兄长修为虽没有他高,只是一介小仙,却一心向道,不肯爱他,他便恼羞成怒,将他杀来吃了,一点点咬碎,连一根头发都不留。”
  花千骨身子晃了晃,有悲伤欲呕的感觉。
  “所以将他流放蛮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那枚堕天的印记,便是他有违天道,背德乱伦的耻辱的刻印,就像三生池水在人身上留下无法磨灭的疤痕,既是惩戒又是警示。如同现在,时刻见证着我的野心贪婪,还有你的痴心妄想,哈哈哈哈。”
  竹染仰天大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冥梵仙,笑花千骨,还是在笑他自己。
  ——有违天道,背德乱伦。
  八个字狠狠的敲击着花千骨的耳膜,她伸手摸了摸自己从来几乎碰都不敢碰一下的脸,心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耻辱的印记,这便是她对自己师父不尊的惩戒。
  斗阑干狠狠瞪了竹染一眼,拄着柺杖,拉过花千骨覆在脸上的手就走往竹林里走去。
  将一起联合出蛮荒的事对冥梵仙说了,他始终眼神飘忽,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突然伸手碰了一下花千骨的脸:“你就是妖神?”
  花千骨仓促的退了一步,望着他超凡脱俗却始终笼罩哀伤的脸,想起刚刚竹染说的,心头既有同情,又有几分害怕。
  “妖神出,天地薨,蛮荒陷,六界崩。终于到时候了么……”他低下头喃喃自语着。
  斗阑干心头一惊,这千年前的预言难道会成真?
  花千骨懵懵懂懂的看着冥梵仙的眼睛,心也沉浸在一片悲苦中不能自拔,怎样的他,才能经得住这万古的哀伤和寂寞,才会有那样黯淡绝望的孤寂眼神。
  “你们慢慢想办法吧,水银间的人任凭你们调遣就是,若有谁不服,再来跟我说。”
  他脚步轻悠的离开,扬手拨开压低的翠绿竹枝。

  冥梵仙既已首肯,天平失衡,腐木鬼势单力薄,要再说服就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他性格狡诈,和竹染谈了许久的条件。但是因为有斗阑干和冥梵仙都奉了妖神为尊,而看到面目丑陋的花千骨居然万兽臣服,在蛮荒还能够御剑,心里摸不着底,不敢冒然相争,只能暂时屈就,心想着如果真能出去,其他事以后就好说。
  一个盛大的妖神登基仪式之后,终于蛮荒人心一统。花千骨骑着睚眦兽上台,御剑绕场三周,受着台下万千人的欢呼雀跃的跪拜,却也知道其实各个都是心怀鬼胎。她不过就是一个幌子一个工具一个傀儡罢了。不过只要能够出去,离开这个地方,她不在乎,跪在她身下的人也不在乎。
  看着站在一旁的竹染满怀信心一笑,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她知道他已对出蛮荒有了非常大的把握。虽还不知道竹染骨子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却并不担心这些人出去会对六界有什么大的颠覆。因为这些人一旦出去之后,就必定完全脱离自己,也就是所谓妖神的控制,变作一盘散沙,海阔天空,尽情享受他们得来不易的自由。才不会听从去完成什么竹染所说的六界一统的大业。但是毕竟带着被流放的积怨和愤恨回归,必定在六界中大肆破坏和报复。造成的悲剧和恶果也是自己所无法掌控的。
  但是她自己已经深深的体会到了蛮荒的恐怖,如果她可以离开的话,她也再不忍心将其他人留在这里。这种人间地狱,就算再怎么清高自守的仙也会被逼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临近出去,她反而越发忧心忡忡。却没想到竹染最后还是让她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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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三千妖杀【VIP】

  人心刚刚一统,竹染很快便大权独揽。
  他手段和能力都是极强,又能言善辩,八面玲珑,上上下下都安抚得服服帖帖。再加上只有他知道出去的方法,背后又有妖神和斗阑干,连腐木鬼对他也多方迁就。
  要知流放蛮荒有的是仙有的是妖魔,身世背景完全不同,且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他能将所有人集中编制,并且有效调动,就已经非常了不得。其他零散傲慢的势力和隐匿的高手,不是竞相投奔,就是被他劝说收服。
  人一旦有了希望和目标,就会充满激情和动力。竹染无论是衣食调配,还是调解纷争,都做的天衣无缝。整个蛮荒拧成一股绳,基本上没有了屠戮争斗,烧杀掠夺。且不说是否真能出去,光是这样的和平安定已是来之不易。
  然后竹染开始大肆的在各地收集挖掘朱砂,硫磺,硝木,蓝土等各种材料,从蛮荒各地一车一车的拉到海边,还烧砖炼铁,在方圆百里大兴土木。
  花千骨不明白竹染想要做什么,莫非他的最终目的是修一个皇宫,自己在蛮荒做皇帝?竹染却说是在布阵,破蛮荒的格局,强行用人力打通一条回六界的路。
  花千骨这才明白为何他明明知道回去的方法,却仍在蛮荒困了那么多年。的确要弄出那么大的阵仗,不集中整个蛮荒的人力和物力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难怪他执意先要让蛮荒一统。
  竹染却摇头道:“这方法也是我钻研了几十年,实验了无数次,最近才想出来的。不然你以为只有你来了,我才有办法一统蛮荒么?你的到来,不过让我的计划更加容易更加提早罢了。”
  花千骨微微打个寒战,看着竹染心里越发没底了。
  她原本觉得只要能出去就行了,其他的就任凭竹染处理,可是紧接着还是因为一件事和竹染起了冲突,那就是蛮荒上的妖兽出不出去的问题。
  蛮荒仙魔总计三千余众,随便一个回六界,都能搅起一阵腥风血雨。而妖兽异形死魂更加多不胜数,一旦出去,脱离控制,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可是竹染竟然想将妖兽也全部带回,花千骨不肯,二人便争执起来。
  蛮荒虽不适合人生存居住,但却是妖兽从古至今的栖居之地,也算是它们的故土,他们离了六界尚且思念,为何又要强行将妖兽带离呢?而且妖兽不比人类,兽性难御,一旦她有三长两短,妖兽立即失控,岂不是众生涂炭?
  可是竹染又怎会甘心失去这么好这么强大一支妖兽大军。欺负花千骨不能开口说话,只能用手比划,他噼里啪啦说一堆,软硬兼施,见花千骨依旧不肯,便铁了心的拂袖而去。
  花千骨知道如今大局已定,可是他狼子野心,表面上就算仍以自己为尊,也完全不会听命于自己,更不会考虑自己的意见,只能去找斗阑干商量。
  斗阑干安慰她放心,就算其他事她管不了,但是妖兽之事主导权还是在她手上,毕竟妖兽只听命于她一人。到时候她说不准,不论竹染怎样,也没办法改变。
  “我只担心一件事。”斗阑干在山崖上俯望着下面逐渐修建成形的巨大六芒星的阵法。
  “竹染好像用了禁术……”而且是威力强了千百倍的一个巨大的禁术,一旦发动,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终于赶在十五潮汐日之前将准备工作都完成了,蛮荒众人一个个满怀希冀。
  依旧没有月亮,大大小小的火把却将这片贫瘠的大陆照得亮如白昼。三千个人依竹染的命令站在阵法之中不时变幻出不同的阵形,咒声此起彼伏,在海天之间回荡,显得颇有几分神秘诡异。
  花千骨在六芒星正中的高台上坐着,怀里抱了哼唧兽,旁边匐着睚眦兽。四周三层高的台阶上站了余下的近五百人,将花千骨围绕其中。
  ——冥梵仙呢?
  花千骨问身边形容枯槁的腐木鬼,腐木鬼发出咯咯的类似于金石撞击的笑声:“回神尊,小人不知,这段日子都没见过他。蛮荒的所有人此刻几乎都在这里了,或许他在下面帮竹染布阵也说不定。”
  花千骨只觉得心神不宁,要出去毕竟不可能那么容易,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蛮荒不是不能用术么?这真的有用?
  斗阑干答道:“蛮荒不能用术,不过可以用阵。但是这种阵法不是一般行军打仗的阵法,融合了奇门遁甲和五行八卦,我以前也从没见过,应该是竹染融合禁术自创的。我猜他大概是想用阵法在蛮荒自造一个小时空,在这个时空内可以任意使用术而不受到制约,再逆天的人为开出一条通道来。”
  突然,大地震动了一下,六芒星瞬间光华大盛,四周的咒声一阵高过一阵。日月地连成一线,海水开始涨潮了。
  众人脸上皆显露出狂喜的神色,六芒星的光芒仿佛在四周罩上了一层流光溢彩的透明杯罩。狂风大作,光彩太盛,刺得花千骨睁不开眼睛。
  竹染双目圆睁,眸子里仿佛燃烧着熊熊的火焰。站在犹如祭台的最高点,双手不停变幻着结成奇怪的印,身子突然消失,又分成六个出现在六个角上。
  六道身影同时将手猛的高举向天,一道闪电突然划破长空,巨大的惊雷让众人心头一震。三千众人依他之前所交代的,将自己的右手小指刺破,血滴在青石铺成的地上,犹如有生命一般四处蠕动了起来。血越流越多,逐渐从滴连成线,牵扯成长长的三千条丝,流入巨大六芒星的凹槽里,光芒瞬间变成了红色,空气中流动着一股粘稠的血腥味。
  “糟了,这个禁术的代价是用三千人来陪葬么?”斗阑干大吃一惊的望着下面。
  花千骨心头一震,难怪竹染需要这么多人来布阵,又挑出五百个法术高强又稍微容易控制的站在台上,原来其他三千人,他打从一开始就打算用来牺牲。却编造一个大家都可以出蛮荒的谎言……
  下面的人发现不对开始慌乱起来,血犹如固体的丝线从身体中不断被抽出,同时流逝的还有生命,有许多人疼得在地上打起滚来,拼命拉扯,用剑砍,可是怎样都断不了。血丝一面流动一面仿佛有生命的触手一样四处缠绕,一圈又一圈,将众人包裹犹如蚕蛹。整整三千个凝固悬挂在半空,伴随着众人的惨叫哀号,又是恐怖又是惨烈。
  台上的人个个额头上都冒出冷汗,知道自己差点就做了其他人的牺牲品,虽然觉得下面的人凄惨可悲了点,可是只要自己能够出去,又怎会再顾及他人死活。
  花千骨怒不可遏的就要从台上冲下去,却被斗阑干和腐木鬼一人扯住一只手臂。
  “丫头!不要冲动!”斗阑干皱着眉对她摇摇头。他虽也于心不忍,可是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没别的办法,只能做一些牺牲了。
  花千骨不可置信的望着他,整整三千条人命啊!虽然这些人都是以罪人的身份流放至此,可是难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么?他们都是因为相信可以出去,才选择跟随着她的啊!
  ——竹染!
  她在心底一声怒吼,一使劲从他俩手中挣脱出去,御剑飞入阵中。眼看着一个个人犹如精血被吸食一样,身子慢慢瘦弱缩小下去。
  六个幻影,却不知道哪个才是竹染真身。
  突然一道金光从无穷高远的天边直射而下,整个天地间都回荡着竹染的声音:
    三 唯 大 血
  千 我 道 绽
  妖 净 乾 莲
  杀 法 坤 华
  三千众人的血从六芒星中如云雾般腾起,顺着金色的巨大光柱,每隔一小段距离,绽开出一朵血莲,漫漫无边,一直顺延到天际,竟用血铺出一条路来。
  “成功了,大家快走!”竹染六身合为一体,漂浮在正中天。没等站稳,迎面就是一剑砍来。
  “花千骨?!你……”侧身躲过,仍被花千骨一掌打下地,未等反应过来,一只脚已踩在了自己身上,剑也架在了脖子上。
  ——赶快放了他们!
  花千骨眼睛变作血红色,映衬着容貌尽毁的脸更加骇人。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
  竹染怒斥:“妇人之仁!”
  花千骨稍一使劲,剑立马深入他颈上半寸。
  竹染看着她因为怒火而显得分外狰狞的面孔,头皮发麻,心里微微发寒,冷道:“阵已发动,不到他们鲜血流尽根本无法停止。你怕什么,不过就是死几个人罢了,成大事不可能没有牺牲。你不是担心这些人出去了之后会为祸六界么?正好死完了,你不用再担心了,他们也不用再在蛮荒忍受煎熬。时间有限,我们还是赶快离开!”
  花千骨踉跄退了两步,她之前已经害了朔风他们,难道在这还要搭上三千条人命么?
  身上陡然青光暴涨,发出一声犹如野兽一样嘶哑的可怕吼声。三千人身上悬挂的血丝陡然尽数崩断。
  众人心惊,抬头仰望,四周鸦雀无声。
  久久的,光芒散去,只见花千骨眸中紫光熠熠,眉间奇怪印信闪现,负手而立,缓缓四顾,犹如天神。
  “出不了,那便别出,一直留在这蛮荒好了。”一个空灵犹如回声的声音在每个人耳旁回响着,却并不见花千骨张嘴,知道是她用内力传出。
  竹染呆愣住了,任凭自己千算万算,虽一早知道她善良心软,定不会赞成自己踩着这么多人的尸骨出蛮荒,所以一直瞒着她,心想等阵法一旦发动,她就算再不情愿也无力回天,只能跟着剩下的人回六界,却没想到竟将她的妖神之力激发出来,毁了他全盘的计划。
  “丫头!你……”斗阑干也无奈摇头,没想到她竟如此固执,哪怕永世不得出,也不愿累及他人性命。
  众人看着那莲花铺成的道路一点点塌陷碎裂开来,散作飞灰。心头有惆怅,有失落,有愤恨,有惊恐……一时间五味参杂。
  阵中三千人总算死里逃生,个个元气大伤,苍白着脸久跪不起,不发一言。
  花千骨飘在半空中抬头仰望着那一条犹如金色丝带的光,慢慢黯淡直至消失不见,心也慢慢冰凉,犹如一阵秋风刮过,只剩下一地枯叶。
  师父,小月,糖宝,东方,轻水……
  看来千骨此生,只能在梦中与你们相见了。
  “花千骨!”竹染不可置信的怒视着她,双拳紧握,颈上青筋尽现。她竟然一句大不了不回去了,就轻而易举的毁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精心策划多年出蛮荒的计划,简直是不可原谅。
  花千骨掌心一翻,兰指轻弹,“嗖嗖”两道气流径直划破空气直射入竹染双膝。疼得他膝盖一屈跪倒在地。
  “竹染,你还不知错!”
  花千骨怒斥,声音透过内力狠狠的敲击在他耳膜上,震得他两腿发软。
  “我没错!我哪里错!想要出蛮荒怎么可能没有牺牲!是你妇人之仁!坏我百年大计!”
  “啪啪”两计清脆的耳光,竹染两边脸都印上五个清晰的指印。四下顿时没有了声音,众人大气也不敢出。
  花千骨冷冷俯视着竹染,一身肃煞之气:“谅在你也是想助众人早日离开,所以一时糊涂,所幸此次没有酿成大错,蛮荒一统你也算劳苦功高,今日之事我先暂不追究。这两耳光是治你对我不敬之罪!而这一指……”
  花千骨单手一挥,又是清脆一声响,然后便是竹染一声惨叫,小指竟被她硬生生切断。
  “就是对你的警告!”
  众人从未见过她如此威严冷酷的模样,不由得都倒抽一口凉气。
  竹染额上的汗珠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落,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抬头望了望半空中那个小小的身影,冰冷的面孔,慑人的气势,竟像换了个人一样,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这回她妖力恢复了那么多,怕是放眼六界,都没几个人能制得住她了吧。他本以为,小小一个丫头,会很好驾驭的。
  竹染身子微微颤抖着,咬牙慢慢伏下身去,恭敬叩首。
  “谢神尊不杀之恩。”
  花千骨藏在袖子里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刚刚,她居然断了一个人的指!?
  努力的,不让惊惶和不忍在脸上显露任何痕迹,她冷冰冰的环顾四下。
  “此次出蛮荒计划作罢,我们再从长计议。毕竟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要回,大家一起回去。”
  台下一时噤声,连腐木鬼都不由得愣住了,傻傻的看着她。
  “神尊神武,千秋万岁,尔等誓死追随……”所有的人都齐刷刷跪了下去,咬牙高呼。
  花千骨凄苦一笑,说不清是心痛寥落还是黯然心灰,他们都指望着她,她又能指望谁?还好总算暂时将竹染压制住了,想他一时再不敢胡来。
  “起潮了,那边是什么东西?”斗阑干惊觉不对,望向海上。却见滚滚惊涛,扑天大浪中,海天之间仿佛裂了一道口子,犹如被斧子劈开一般,露出一线天光,海水映作紫金色。
  狂风大作,惊涛拍岸,口子仿佛被人不断扭曲拉扯,逐渐变大。霎时间一道巨大银光流泻而出,倾照在众人身上,如水如月华。一个银白身影迎风而立,衣袂飘飘,踏一叶扁舟轻盈飞来,顺着银光流下,小舟犹在水中央。
  花千骨不可置信的退了两步,差点从空中掉下去。
  就见来人微微一笑,融化了天地,连蛮荒万物似乎瞬间都充满了盎然生机。
  双臂慢慢张开,一个世间最温柔的声音说道。
  
  “骨头,我来接你回家……”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5-7-6 18:14:30
【卷六:六界重归天地变·物是人非为红颜】

92.重归六界【VIP】

    无数情念想道,最后只化作那么简单的一句——骨头,我来接你回家……
  东方彧卿以为自己知道太多事,看过太多生死,虽不如白子画绝情,骨子里却终究是凉薄。一次次轮回,一次次抉择,一次次生死,对这尘世多少有了几分疲惫和厌倦,然而责任已经成为习惯,就算早已堪透,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得下。
  对花千骨的感情很复杂,从见第一面开始,他就知道了她的身世还有她的命数,她太单纯太剔透,连心思想法也如此简单容易明白。
  一开始只是觉得有趣而已,就像在看傀儡戏,好奇这么个小小的丫头会在命运的拉扯下演出什么样的人生。可是不知不觉中,竟一次又一次的忍不住插手。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呢?是和她还有糖宝在一起时感受到的家的温暖和幸福?还是察觉到她深爱上白子画时的心痛?
  可是明明,就是自己将她一手推给白子画的啊;明明,早就知道她会爱上白子画;明明,早就知道那爱的下面,是万丈悬崖……
  如果当初,他能再自私一点,将她留在身边,是不是就能改变她的宿命了?
  可是,他是没资格给花千骨爱的,也给不起她。所以便依着天命,冀希着白子画能替他好好爱她宠她照顾她。而他,只要时而看看她,陪陪她,就足够了。
  ……
  是他太自负,才纵容了心底对花千骨的那一点点喜欢。以为凭自己的智慧与通透,绝对不可能泥足深陷。
  可是当连他都找不到她半点下落之时,他终于慌了。六界几乎被他翻了个个,仍然没有她的半点消息,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他几乎立刻就猜到了她可能身在蛮荒,那个完全脱离他掌控的人间地狱。情急之下,再顾不了许多的去找白子画质问。
  白子画已复任长留掌门之职,依旧如云山飘渺苍茫,几乎不加丝毫犹豫的点头确认他的所思所想,一句“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孽徒已流放蛮荒”回答的云淡风轻,眼都不眨一下。
  他这才恍然间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错信了天命,错信了白子画,竟然将他最怜惜的小骨头,交到了这种人手上。
  与其说是后悔,不如说是为骨头感到心痛和不值吧。
  “她是为了救你,为了拿到女娲石,才偷盗的神器。”
  他终于还是将瞒了那么久的真相说了出来,不为了别的,或许,只是单单带着一丝报复的想看他内疚吧。可是他忘了,这个人是没有心的。
  “我早就知道了。”白子画负手而立,淡淡地说,没有半点情绪的波动,好像当初那些惊天动地的事没发生过一样,如此简单的一句,便抹杀了花千骨的所有出生入死。
  “什么时候?”他几乎是咬着牙问。
  “刚出事的时候就知道了。”
  “你也早就察觉她对你的爱恋了?”
  白子画转身不语,东方彧卿踉跄退了几步,是啊,他忘了他是无所不能的上仙白子画。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又会看不穿。可是……既然全部都知道,又是怎样的狠心,对花千骨才下得了那样的手?
  “接她回来!”东方彧卿失控怒吼。
  白子画摇头。
  “她已经伤成那样了,再到蛮荒会死的!”
  “生死……那是天命。”
  “去他的天命!你白子画若是信命之人,当初就不会收她为徒了!”
  “是我清高自负,以为可以逆天而行,却终究逃不开一个妖神出世,祸害苍生的结局。”
  “你认命了?”
  白子画不语。
  “把她是接回来,我带她走,你信命,我不信。绝不会再在你长留上仙的面前出现,碍你的眼!”
  “不行。”
  “为什么?”
  “异朽君既然号称无所不晓,自然知道为什么。”
  “就因为一个她从来都没想过要的力量,你就打算将她永生永世困在蛮荒么?”
  白子画望了望庭前的桃花树,慢慢闭上了眼睛。
  “是。”
  东方彧卿仰天大笑两声,拂袖而去:“白子画,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我东方彧卿插手不了知道不了的,你以为小小的蛮荒,能难得住我几时?我非要将骨头从蛮荒带出来,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命!”
  ……
  略去这近一年的千方百计和伤身劳心不提,略去他对她的思念和担忧不提。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
  骨头,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然后他们一家团聚……
  他以为终于能见她,他会开心得无与伦比。可是当紧紧抱她在怀里,捧着她面目全非的脸时,还是心痛哽咽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绝情池水!!
  背着他,她到底,又吃了多少苦?
  东方……花千骨嘴唇颤抖着,依旧以为自己身在梦中,是太想回去,太想他们,所以出现了幻觉?
  东方彧卿低头轻吻着她满是疤痕的额头,心也犹如被绝情池水淋过那样疼痛。
  “没事了,没事了,骨头,都过去了,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
  花千骨只觉得脸上湿湿的冰凉一片,都是东方彧卿的泪水。
  强撑出笑脸努力点头,恩,回家。
  四下众人皆一片欢天喜地,本以为此次离开无望,却没想到此刻天降神人,密径大开。
  花千骨转过头,用内力传令众人有序离开,于是仙魔一个接一个不带丝毫留恋的踏入光中,飞向海天之间。
  竹染本来一开始是想了办法将妖兽一块带出的,可是如今情况有变,还来了一男子,不知底细,似乎是专门为救花千骨而来。只能放弃计划,跟着斗阑干等人一块出去。
  花千骨一直守到最后一个人离开,东方彧卿一直紧握住她的小手在一旁陪着她。
  冥梵仙呢?果然没见他么?
  她运起内力大声呼喊了一声。一抬头,看见冥梵仙一尘不染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白发在风中轻飘,身后还有四个人影。
  “你和他们回去吧,我就不回了。”
  “为什么?”花千骨不解,当初说好的,不就是大家一起走么?他都在这被困了五百年了,好不容易可以出去,为什么却又不肯离开了呢?
  “六界已经没有让我挂心留恋的人和事了,回不回去对我而言都没有区别。我一个人在蛮荒那么久,已经习惯了。”
  他回头望向四个手下:“你们也一起离开吧。”
  四人齐齐跪下:“属下誓死陪伴跟随主上。”
  冥梵仙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们还怕我一个人在这活不下去么?我答应过他,累他一世,便用千年还他,不会做傻事的。唉……罢了罢了,一个比一个固执,不走就不走吧……”
  冥梵仙望向花千骨,轻叹口气道:“自己保重,如果有一天,六界真容不得你了,便回蛮荒来吧。这儿再累再苦,也好过外面人心的尔虞我诈。”
  说完轻挥衣袖,转身离开了。
  花千骨看着他落寞孤寂的背影,心头一阵凄凉。感觉到握自己的手微微一紧,抬起头,是东方彧卿微笑鼓励的看着她。
  和睚眦兽抱别,她长啸一声,万山遍野回吼咆哮此起彼伏。
  东方彧卿不由感慨,虽然还不知道花千骨在蛮荒都经历了些什么。可是终归是化险为夷了。毕竟持有妖之力,神之身,难怪仙魔妖兽,皆俯首称臣。
  只是,妖兽尚且有感情,被流放的妖魔尚且知感恩。为何他堂堂白子画,却可以残忍如此呢?告诉自己不要再想此事,也绝对不能让花千骨知道。否则,她当初所谓自欺欺人的相瞒岂不是完全没有了意义,还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东方彧卿拉着花千骨,花千骨怀中抱着哼唧兽,一起向海天飞去。
  有片刻的失去意识,仿佛在混沌中,又好像在海水里。
  被没顶的感觉,微微窒息,蛮荒仿佛是这个世界的倒影。海天整个的翻了一个个,再从水中冒出的时候,已回到六界之中。
  花千骨被东方彧卿搀扶着上岸,仿佛还不适应这的环境和空气一般,腿脚发软。众人已到多时,三千多人零乱的散落在海滩上,有的在哭有的在笑。
  花千骨抬头望了望喷薄初升的红日,隐隐未落的银月,又望了望冰蓝欲滴的天空,激动得双唇颤抖。噗通一声匐倒下去,紧紧的拥抱住了大地。
  她终于又看见日月,看见蓝天了……
  哼唧兽也欢快的在沙滩上打起滚来。东方彧卿宠溺的望着她,轻轻咳了两声,不着痕迹的将袖上的血迹掩去。
  花千骨在地上躺了良久,原来能够切实的感受着阳光的照耀,清风的吹拂,已经让她感觉如此幸福。
  竹染慢慢提气,发现自己被禁锢已久的法术正在逐渐恢复,不由又是一阵狂喜。望向长留山的方向静静伫立着,一时心绪万千。
  “神尊,既然我们已经出了蛮荒,接下来应该如何是好?”腐木鬼问她,虽然朝朝暮暮盼的不过是能重回六界,可是当真回来了,却觉得世界太过广阔无边,一时迷惘起来。
  “不必叫我神尊了,既然已经回来,大家就四散吧,爱去哪去哪,不用像在蛮荒那么诸多拘束。但是记住,虽然出了蛮荒,大家仍还是带罪之身,决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蛮荒还在,大家既然能被流放去一次,就能被抓回去第二次。仙界势大,不管你们以前有什么恩怨,想要报仇还是找麻烦,都趁早打消了念头。带大家一起出来,是因为大家都已经受苦多年,应该有一次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如若再作恶多端,就算仙界不惩治你们,我也决不会放过!”
  四下皆一片叩首,谢恩之声此起彼伏。
  “可是蛮荒出如此大的动荡,仙界又怎么可能轻易罢休,就算我们想要重新开始,也只有死路一条,难道我们终生都只能在追捕中躲躲藏藏么?”竹染大声说道,周围立刻又乱作一团。
  花千骨皱着眉,一时也被难住了。东方彧卿笑着大声安慰道:“我们此刻身处的是南海的一个小岛,四处都布了阵法,隐去了各位的行迹,所以大可放心。关于离开蛮荒的密径在下也废了许多功夫,没有仙界的人会入蛮荒,所以也不会有人会发现蛮荒上出了什么异动。只要大家别自己暴露身份,仙界的人是不会知道大家已出来的。另外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给每一个人重新换一张脸,也换一种身份,让大家另外开始新的生活。代价,是各位身上一半的法力。”
  众人此刻再顾不了许多,连连点头,对东方彧卿也是更加感恩戴德。
  竹染眉头深锁,“这终归只能解得一时之忧,没办法解决根本问题。与其终日担惊受怕,不如大家都不要离开,依旧联合,以此为根据地,就算仙界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凭妖神和诸位的能力,别说对抗仙界,就是六界一统,又有何难?”
  “竹染!”花千骨厉声呵斥,知道他一开始就打的这个算盘。
  四下一片点头赞同之声,虽然被流放的原因不同,但是毕竟个个气傲,好不容易回来,就盼着扬眉吐气,惊天动地一回,又怎肯苟且一世。
  花千骨轻揉眉心,感觉又是疲惫又是头疼。俗话说救人救到底,这些人,总不能出来了便扔下不管,的确如今聚着比散着安全。
  “暂时先这样吧,都不准轻举妄动,听候我的安排。”
  众人恢复了法力,一切都变成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岛上半天功夫,便搭建起了连片的房屋,巍峨如同宫殿。
  东方彧卿着急着给花千骨看她的各种伤势。只是对花千骨来说,伤易好,疤难除。嗓子或许还有办法医得好,可以重新开口说话,可是脸却很难再复原了。
  看着东方彧卿心疼欲死的模样,花千骨微笑着连番安慰。
  “我不用嗓子也可以说话啊,没必要再辛苦去找什么来医了,容貌也只是皮相而已,不用太在意。难道你嫌弃我丑了么?呜呜呜……”
  花千骨抱着他撒娇,食指抚平他紧皱的眉。
  东方彧卿心更痛了,哪个女子不珍视自己的容貌,她都成这样了,为何还可以笑得这样淡然无谓?他以为她只是被废受了钉刑而已,却竟然被绝情池水伤成这样!!如此眼睁睁!眼睁睁!白子画怎么舍得?成仙难道就一点人性都没有了么?
  鼻子忍不住一酸,扭头道:“累了么?你躺下好好睡一觉吧,其他的事我们以后慢慢再说。”
  花千骨连连摇头,她不要!她现在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将东方彧卿牢牢抱住,怕一睁眼,发现自己仍然身在蛮荒,怕一松手,又是两手空空,形单影只。
  “糖宝呢?小月呢?”
  “我一直太忙,糖宝在落十一那里。小月仍在长留天牢之中,我没跟他说你的事,只说你受了重罚,要一直面壁思过不能去看他。”
  花千骨伸手轻碰东方彧卿的脸:“你为了救我,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吧?”
  东方彧卿微微一笑:“都过去了,怪我太没用,花了那么多时间,让你白白受了那么多的苦。”
  花千骨紧紧握住他的手:“东方,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有一个月就是五星耀日了,我一定要救小月出来!不然我明天就去找师父?跟他说我才是妖神,把小月换回来?”
  东方彧卿猛然一惊:“骨头你疯了么?你好不容易才从蛮荒出来!若是这样,就算救出小月了你让他怎么办,怎么想?!”
  花千骨微微一笑:“你别担心,我不会做傻事的,经过蛮荒这一次,别的没学会,只学会了更珍惜生命,也更怕死了。不会随便抛下你、小月还有糖宝的……不管怎样,明天我先想办法混进长留,去看看糖宝和小月再说,救人的事我再慢慢想办法。”
  “别去!”东方彧卿眉头再一次深锁。
  “你别担心,你帮我易容一下啊,以我现在的能力,出入长留不被发现那是绰绰有余了。”
  “我知道, 不是担心这个……别去,至少,别在明天去……”
  “为什么?”
  东方彧卿踌躇良久,不管怎么瞒,她最后还是会知道的。
  “今日仙剑大会刚结束,新人组的魁首是玉帝的玄孙女幽若,传闻明日长留大宴群仙,白子画要收她为徒……”
  嗡的一声,花千骨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我白子画此生只收一个徒儿……
  ……
  起身扶着桌子摇摇晃晃走了几步,突然觉得这人世间的一切都荒唐好笑了起来。
  受钉刑?不要紧,是她做错了,是她罪有应得。
  被废?没关系,她的仙身她的法力,本都是他传她的,他要拿就拿去。
  容貌尽毁?无所谓,尸囊皮相而已。是她不自量力,乱伦背德,亵渎尊师。
  流放蛮荒?就当是她的赎罪,她的偿还,她的反省……
  
  可是这一切痛,一切苦,都比不过这简简单单一个消息给她的打击。
  她宁可死都不愿被逐出师门,她什么都不要,也不求他爱她多看她一眼,只想依旧做他的徒弟罢了。
  难道这也错了么?
  ……师父,你真的不要小骨了?
  花千骨苦笑两声,腿一软,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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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红颜祸水【VIP】

    “出事了!”竹染步伐匆匆的走向房内,“神尊呢?”
  东方彧卿拦住他,眉头深锁:“她正在休息。”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睡午觉?”竹染伸手便把他往一旁随意一推,大步就要向里走。却一眨眼,东方彧卿又到了他面前。
  “不得无礼!”
  竹染眯起眼睛看着他,很明显他只是一介凡人,没有道行,更不懂法术,却不知为何如此厉害,花千骨又如此依赖于他。不过他们能够出蛮荒也全部靠他,此人神秘莫测,不容小觑,暂时还不能得罪。
  “我有要事向神尊禀报,请代我通传。”
  东方彧卿犹豫了一下,再一抬头,斗阑干也来了。出了蛮荒,他法术很快恢复,钉过消魂钉的地方,虽不能像花千骨一样自动愈合,但是已完全不需要再借助拐杖行走。
  东方彧卿见连他都浓眉紧锁,知道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可是骨头现在的状态,应该是什么也听不下去了。
  “她真的在休息,有什么事一会再说吧。”
  房内突然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东方,我没事,让他们进来吧。”
  竹染和斗阑干入内,花千骨正披衣坐在床上。整个人仿佛大病一场一般,憔悴不成人形。可是明明刚刚回来的时候还满脸兴奋的神采,这才过了多久一会。
  “你怎么了?”竹染凝眉开口,就是当初她奄奄一息,雨打风吹躺在他门前几天几夜,都未曾见过她如此颓废绝望的神色,仿佛瞬间便苍老了几十岁一般。
  刚一开口,突然发觉自己的语气似乎有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关切和温柔,不由得眉头皱得更深了,厌恶的撇开头去不再看她。
  花千骨努力的挤出笑脸:“我没事,可能呆在蛮荒久了,突然出来有点不适应,其他人都安排的怎么样了?”
  “找你就是为了说这事,清怜和清怀二人擅自出岛了。”
  花千骨一惊:“清怜?清怀?”在脑中搜索一遍,没听过这两个名字。不过的确,蛮荒众人自己又认识见过几个?基本上都是竹染在应对,自己都不管,也管不来。
  “他们是?”
  斗阑干在一旁答道:“他们二人以前是茅山弟子,掌门清虚的师弟和师妹,五十年前不知犯了什么大错,被清虚逐到蛮荒的。这次好不容易出来了,应该是急着回去找清虚报仇去了。”
  “什么?”花千骨一下就睁大眼睛坐直了,“茅山?报仇?可是清虚道长已经仙逝了啊!”
  死了么?竹染和斗阑干皆是一愣,他们离开六界这么久,又怎么会知道。
  花千骨低头一想,这事清虚道长和云隐都没跟她提过,六界全书里也没有记载。清虚道长这么慈祥和蔼的人,却不知道两个师弟妹犯了怎样的过错,他才下得了这种狠心。
  东方彧卿看穿她的疑惑,沉声道:“那清怜是清虚和清怀的小师妹,从小体弱多病,性格乖僻,却仗着两位师兄的宠爱更加刁蛮任性,嚣张跋扈。她本来长相就其貌不扬,还患有怪病,不管用什么灵丹妙药就是无法生长体毛,所以没有头发也没有眉毛和睫毛,看着别的女子都是满头青丝,她却只能一直靠法术乔装维系,心态日渐扭曲,几欲发狂。她痴恋清虚,清虚对她也满心怜爱,原本二人都快成亲了。后来清虚却发现她日渐美丽妖冶起来,发丝也开始飞速生长,心里觉得奇怪,便暗中调查,这才被他发现,清怜利用清怀对她的爱意,虏了百余名少女来,借由吸取处子的阴气和精血,食其心肺,然后施用禁术来助自己养颜。事迹败露,清怀要带清怜逃走,她却死都不肯,自以为此事并无其他人知晓,清虚爱她定不会为了其他不相干的人责罚于她。可是清虚毕竟是一派掌门,整整一百多条人命,又如何能够徇私。为了茅山的清誉,也为了还死去的人一个公道,虽没办法依门规取他们性命,却终于还是狠下心将他俩逐到蛮荒去了。那清怜外表虽柔弱,手段却毒辣决绝,又怎么肯善罢甘休。五十年的积怨,好不容易等到出蛮荒的这一天,自然首先便是前往茅山找清虚报仇去了。却不知道,早在多年前,清虚道长就已经被云翳和春秋不败他们杀害了。”
  几人听的都不由微微出神。花千骨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心头不由得一痛。一个女子,可以为了自己的容貌做到那种地步么?那她呢?
  “清虚当初念在同门之情,逐他们去蛮荒之时,并未伤他们一分一毫。所以他们一回来法力恢复,别说是大闹茅山,就是灭了茅山也不在话下,以云隐他们的力量很难对付得了他们。到时候事情一闹大,很快整个仙界的人便会发现不对,随便派人到蛮荒一查便知你们已出蛮荒,若他们二人再次被俘,大家的行踪也会很快暴露。”
  竹染用力点头:“现下最紧要的是赶快把他们二人抓回来。”
  斗阑干在一旁冷笑一声:“抓回来?说的容易。以他们二人的法力,随便一人你小子都不是对手。”
  “我自然是不成,也知道前辈腿脚不方便,所以特来向神尊禀报……”
  “哼,你想丫头亲自去么?”
  “我去吧。”东方彧卿道,“骨头你好好休息。”
  花千骨拉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没关系,你不用担心我,我也不是信不过你,不过我毕竟曾经也是茅山掌门,却从没未茅山做过些什么,这次也该负些责任,我担心云隐他们,想回去看一下。”
  竹染和斗阑干二人又是一惊:“你当过茅山掌门?”
  花千骨苦笑一声,望着远方微微有些出神,是啊,一切还要从那时说起。茅山,是所有事情开始的地方……
  “我和你一起去。”东方彧卿道,花千骨点头。
  “我也去吧。”斗阑干也道,好不容易出蛮荒,他可不想又困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岛上。
  花千骨想了一下,还是不放心只有竹染在岛上看着这些人:“战神前辈,你还是留在这吧,如果还有谁要强行出岛,也只有你留得住他们。”
  斗阑干只能点头。他倒也不担心她会出什么事,虽然她身上被激发出来的妖神之力只是一小部分,可是竟然能破妖杀之阵,可见哪怕放眼六界也几乎罕逢敌手。只是时日太短,她根本就不会,也没能力驾驭使用。但是有那个深不可见的书生在一旁帮她,对付清怜和清怀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是不能弄出太大的响动,让仙界有所警觉。
  花千骨和东方彧卿即刻启程,茅山离这并不很远,全力御剑飞去不要半天光景。
  准备出发花千骨才发现东方彧卿不会御剑,不由觉得有趣的挑起了眉毛:“我以为你是无所不能的呢!”
  东方彧卿乐呵呵的笑:“我又不是修道之人,只是区区凡人之体,自然不能像你们一样随心所欲遨游天地,造化自然。不过我自有办法来去,虽不能御剑,却可以御兽。”
  “是像杀姐姐一样的火凤么?”突觉不对,不应该叫姐姐了,可是又一时改不了口,对了,杀姐姐怎么样了。
  东方彧卿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一样,立马岔开话题:“像他那样当然也可以,随手叠的纸鹤,或是用机关术做出来的东西,也都可以飞的比御剑快,而且丝毫不损真气不让人感觉疲惫。”
  东方彧卿变魔术一样摊开手掌,顿时手心里接连飞出一只又一只小小的七色的纸叠的小鸟出来,还叽叽喳喳的,绕着花千骨飞上飞下。
  花千骨忍不住笑了起来。东方彧卿久久望着她,多想将她的笑容就这样永远留住。
  “我们还是乘云走吧,比较快也比较隐蔽,不容易被发现。”花千骨伸手往天空中一朵不大不小的云儿一指,那片云便飘飘悠悠的飞了下来。
  二人坐在云端,面面相对,花千骨却形容呆滞,微微有些出神。
  “骨头?”东方彧卿唤她。
  她愣了一下,仿佛从遥远的记忆里猛然收回神来,心头一痛,倒抽一口凉气,然后开始急促的喘息。
  “你身体真的没事?”
  花千骨轻轻摆手,凄凉一笑:“我是妖神啊,没有人比我身体更好了,怎么砍怎么刺怎么钉,都杀不死的。”
  “骨头!”东方彧卿撇见她眼中沉甸甸的绝望和心灰心头猛的一疼。
  花千骨反应过来,立马微笑握住他的手:“别担心,我开玩笑的。”
  她只是突然回忆起当初和白子画回长留时,也是这么共乘一云。没想到后来当真成了他徒弟,更没想到那么快他又要重新收徒,一时绝望悲撼难以自己。
  “像清怜和清怀的这种事还会不断的发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东方彧卿温柔的说道。
  花千骨点点头:“我知道,他们每一个人之前在六界莫不是响当当的人物,却委屈在蛮荒受了那么多非人之苦,心头积累下的怨恨,不是简单的几句话就能安抚。之所以肯乖乖随我留在岛内,暂不出来生事,不过是因为法力尚未复原,在养精蓄锐,静待时机罢了。而那些真心想要寻求庇护留在岛上,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开始一段的生活的,都是一些或者法力被废,或者能力不足以自保,没办法出来兴风作浪的人。我们逃出蛮荒的事不可能隐藏得了太久,很快仙界便会进行大规模的围捕和绞杀。我只希望在救出小月前能够先瞒上一阵子,这样救他会容易一些。”
  “所以你并不担心竹染会利用你的力量还有利用其他人做出什么事来?”
  “你也看出他的野心来了?”
  “那是自然,虽然他被逐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我还没出生,长留山也瞒得极为隐秘,但并不表示我对他一无所知。”
  “恩,他们是仙魔,不是兵将,竹染把一切想的太容易了,在蛮荒他们为了出来,迫不得已可能还会虚与委蛇,既然得出,又怎么还会听命于谁。我只担心他们为祸,倒不担心竹染的企图。不过他太聪明,还是得多加提防。”
  “骨头,你长大许多。”东方彧卿心疼的摸着她的一头乱发,不再像以前一样扎成可爱的两个包子一样的发髻,而是随意披散开来,否则便会露出额上和鬓间几块结疤无发的头皮。
  花千骨抱着膝盖,脸埋在腿中:“我年纪不小了,总不能一次又次心存侥幸的靠着你帮忙,靠着杀姐姐或是谁来救我。我不想变多强,只希望一直有你们宠着,有师父宠着……后来被逐到蛮荒才发现,原来真正可以依靠的只有我自己,你们谁都不可能永远都陪在我身边。可是我偏偏还是如此卑微无能,只得靠哼唧和竹染照顾我。我不想成为谁的负担,也不想长大不想懂那么多,可是有些事又非明白不可……”
  东方彧卿心头一酸,便想开口说,我会永远陪着你,却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他有什么资格?对她做这种承诺?
  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心下一片凄凉,眼睛迷蒙中竟有了一些雾色,时间剩下不多了。
  
  ——骨头,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保护你,坚强,是你唯一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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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情为何物【VIP】

  还没到茅山,老远便听到万福宫里钟声大作长鸣。弟子皆持兵布阵,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气氛十分肃杀紧张。
  没来晚吧?一直到看见广场正中云隐迎风屹立的身影,花千骨才长长的松一口气。
  一红衣女子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应该就是清怜了。她旁边凝眉不语的应该就是清怀。周遭地上坑坑洼洼,草木山石皆毁,犹如狂风席卷过一般,看来刚才有过一场恶战。
  怕吓着其他众弟子,花千骨戴上东方彧卿给她的罩着白色面纱的斗笠才从云端降下,丝毫不被阻碍的直落阵中心。
  云隐直直盯着她,激动的双眼圆睁,嘴唇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掌……?”
  花千骨上前两步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然后摇了摇头。
  云隐微微有些缓不过神的茫然点头,看看罩着面纱的她,又看看东方彧卿,心潮激荡万千。
  ——她回来了?!她终于回来了?!东方彧卿终于把她接回来了?!
  紧紧握住花千骨的手,一时不由得泪眼模糊。
  “他们二人?”东方彧卿指着场中不时失声痛哭,又仰天大笑看起来疯疯傻傻的清怜。
  “是我的两位师叔,我入门晚没见过,但是师父有曾跟我提过,说五十年前他们犯下大错被驱逐到蛮荒去了,如今回来是为了找师父报仇。我说师父已经仙去,他们不相信,说师父已是仙身不可能死,疯疯癫癫大闹一场,非说师父怕了他们躲了起来。说要灭了整个茅山就不相信师父不出来。”
  “没弟子伤亡吧?”
  “没有,他们俩太厉害,又毕竟是长辈。我不想添无谓的伤亡,便只是用阵围困,没有起正面冲突。不过清怜师叔用观微寻遍整个茅山乃至六界都没有找到师父一点气息半分行踪。这才相信师父是真的仙逝了,便自己突然在场中发起狂来。”
  他在一旁看着,反而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不过知道他们既然是从蛮荒出来,定与东方彧卿脱不了关系,说不定花千骨也已经出来了。心头不由一阵狂喜,没想到不多时,便见东方彧卿将她带来了。只是,为何她要蒙着面,又不说话,是怕其他弟子知晓,将她从蛮荒出来的消息泄漏出去么。
  花千骨透过白纱望着场中的清怜,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悲悯。上前两步,却发现云隐仍紧紧的拽住她的手。
  回头看他,云隐这才慢慢松开,仿佛手中一空,便又再寻不着她踪迹,再见也只是幻梦。
  “他们俩十分厉害……小心……”
  花千骨点点头,走到清怜和清怀面前,巨大的光芒溢出,将三人包裹其内,外面模模糊糊仿佛隔着水帘看不清楚。
  “神尊。”清怀见她淡淡开口,他形容消瘦,面色颓废,依旧保持着年轻时的模样,只是身上感受不到半点仙风道骨,看上去跟再正常不过的平凡人一样。
  花千骨心头一惊:“你是?”
  转头看向清怜,披头散发坐在乱石堆中,犹如一朵正在飞速衰败枯萎的花,嘴里不停喃喃自语:“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死?你应该死在我的手里!你怎么可以死!”
  轻轻皱了皱眉:“原来是你们。”
  当时眼虽瞎看不见,声音她却是认得的。他们二人便是当初在蛮荒时,抓住自己的那一伙人其中的两个,那个要吃自己心肺的女人,和带着宫石的男人。
  后来知道她是妖神,他们俩虽跟着一块出蛮荒,但是一定小心的避开了自己,所以从未见过。
  和他们虽谈不上什么仇怨,可是回忆起当时自己的心酸和屈辱,还是不由得心头一阵凄凉。想着自己裸身被眼前这男人看过,微微有些尴尬的别开头去。
  “你们怎么可以擅自行动,暴露行踪。”
  清怀只是一动不动,眼神迷茫又绝望的盯着那个仿佛疯了一样的女人。
  “神尊恕罪,一些私怨未了,再等不及了,所以没有请示。”好不容易出了蛮荒,对花千骨,他心头始终是心存感激的,想着当时为了生存做出的那些非人行径,又微微有些内疚。
  “回去吧,清虚道长他已经不在了,用不着报仇了。”
  突然那个红色身影便扑了上来,将她紧紧钳制住:“他是怎么死的!他是怎么死的!他怎么会死!那个烂好人!谁会杀他!谁杀得了他!小小一个春秋不败怎么可能杀得了他!你们骗我!你们都骗我!”
  “清怜……”清怀心疼的想将她扶开,却被她不客气的一掌推开。
  花千骨直直望着她的眼睛,慢慢开口解释道:“他的确是被春秋不败和弟子云翳杀死的,为了抢夺拴天链,茅山整门被屠。我当年正好上茅山拜师学艺,满地的尸体还有道长仙去是我亲眼所见,云隐没有骗你。如果你心里还有一丝当自己是茅山弟子的话,就不要再在这生事了,随我回去吧。”
  清怜眼中满是血丝的瞪视着她:“你有见了他最后一面?他说了什么?他有没有提到我?”
  花千骨皱起眉,慢慢摇了摇头。
  清怜抓住她使劲摇晃,长长的指甲深陷进她肉里:“我不信!我不信!他怎么可能没提起我!他那么爱我!那么爱我!你们骗我!你们都骗我!”
  花千骨看着她绝望的闭上眼睛,泪水滚滚滑落,仿佛瞬间苍老一般,一头青丝慢慢变灰,变淡,变白。一阵风吹过,竟全部随风而落。一时间,漫天都是她银白的发丝飞舞交缠。
  “清怜!”清怀踉跄退了两步,惊讶的看着几乎转瞬间她的头发便已掉光,皱纹一点点的在脸上蔓延开来。
  清怜瘫坐在地上,犹如失去魂魄的娃娃,目光呆滞,嘴里不停喃喃自语着,仿佛在对谁说话一般。
  “我体弱总爱生病,每天只能躺在床上,透过窗看大家练剑。你和二师兄每天来看我陪我玩,给我带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二师兄只会傻傻的看着我笑,对我百依百顺。而你知道好多事情,给我说故事,给我说道理。你教我翻花绳,教我解九连环。你说清怜啊要多出去走走病才会好,便背着我将几座茅峰都爬遍了玩遍了。待你会御剑了,我缠着你要你带我飞,你却说风大,小心的把我放在云里。我发脾气时乱砸东西,骂你打你,可你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哄我开心,从不生气。我讨厌一切可以照出身影的东西,你却举着铜镜对我说,我其实有多漂亮,有多好看,要学会面对自己,爱自己珍惜自己。你到处给我找药,温柔的给我洗头,给我束发,鼓励我要有信心,不管我是什么样子你也会永远爱我。你对我那么好!是你宠坏了我,是你宠坏了我!
  下山捉鬼除妖的时候被王屋山那对狗男女嘲笑我的相貌,我要你帮我报仇,你不肯,二师兄想杀他们也被你阻止了。我哭着说你不爱我了,你却说你可以为我出生入死,却不能因为我而伤害他人性命。我说如果有一天我和天下人要你选一样,不是我死便是别人死,你也不愿意为了我而伤害他人么?你说你还是会选天下人,可是会与我一起死。
  我感动了,也释怀了,爱你更加迷恋痴狂。可是我不懂,我始终只记得那一句你会和我一起死。可是我忘了你选的是天下人,我在你心里是比你自己还要重要,可是你本就把自己放在天下人之后,茅山之后。我还是傻傻的坚信着你对我的爱,像二师兄对我的爱一样,可以凌驾一切,包括尊严,包括正义,包括一个人的原则,包括世上其他人的生死。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错的离谱……你说我以爱之名,行尽不义之事。可是我只是想要爱你,以更美丽的模样去爱你,也只希望你能更爱我而已……
  你逐我到蛮荒,可是你的眼分明告诉我你比我更难受,可是你为什么还舍得?为什么还舍得?整整五十年!我从来没有一天放弃过希望!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你只是惩罚我,像我小时候做错了事你不肯给我糖吃一样。等总有一天我罪赎清了,你想我想的受不了了,你一定会来蛮荒接我回去的!”
  清怜仰着天,如同嘶喊一般已经泣不成声。
  “我等了你五十年啊!你为什么不来接我!为什么还不原谅我!你已经忘记我了么?我知道错了,我当时离开的时候口口声声说恨你那都是假的!我知道错了!我好不容易出来找你,你怎么可以丢下我先死了?你不是说,会和我一起死么……”
  “清怜!”
  清怀飞速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却见她眼泪仍滚滚不绝的流着,竟用内力自断了心脉。
  “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人而已,只想以美丽的姿态被你爱着,你不懂我的爱,为什么会这么自私这么自我,我也不懂你所谓的宽怀所谓的悲悯所谓的大爱。但是,这么多年,我从没变过,不论你还爱不爱我,记不记得,会不会在黄泉路上等我。虽然晚了一点,可是,我想你知道,我也是可以为你生、为你死……”
  清怜慢慢闭上眼睛,手无力的滑落。清怀紧紧的抱住她,身体因为痛苦而剧烈颤抖着。
  花千骨但觉得头晕目眩,清怜每一句话仿佛都在她心上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微微上前一步,站到清怀身后,留神提防着。
  清怀凄凉苦笑:“你放心,我不会随她去的。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我嘴笨,不会说话,没悟性,也没天资。我喜欢师妹,也羡慕师兄。我不期望有一天她会将我放在心上,我只要他们二人好,他们不论叫我做什么,我都会赴汤蹈火。可是师妹总是嫌我累赘多事,打扰他们谈情说爱,单独相处。这回,我再也不会跟去妨碍到他们俩了。他们可以为对方死,我也可以带着思念,为了他们孤独的活下去。哪怕这一生,我在他们二人心中,都来都不曾重要过……”
  花千骨紧咬下唇,只觉得心痛的像要炸开来。
  “神尊见谅,我就不跟随你一同回去了,我想留在茅山,在二茅峰的静思洞面壁终生,已赎我这些年犯下的杀孽。”
  花千骨点了点头,清怀抱着清怜起身,一阵风一般失去了踪影。
  爱便是这样的结果吧,最后死的死,走的走,散的散,离的离。
  花千骨摇摇晃晃走到东方彧卿和云隐面前。
  ——天下人和我你选谁?
  ——我选天下人,可是我会与你一起死。
  清虚道长,或许才是世上真正懂得爱为何物之人吧?一切顺其自然,任凭时光流走,自己白首老去,哪怕被背叛被杀害,到死也淡然通透,没有半点心生怨尤。可惜斯人已去,这些年,他有没有过思念,想没想过接清怜回来,已经没人可以知道……
  而她,从来都只想像清怀一样,安静的爱着守护着那个人罢了。
  心下仿佛被赤裸裸的撕开了一般,她脚下虚虚浮浮,好像踏在云中。匆忙的捂住嘴,一口血还是就那样兀的喷了出来,溅到白纱上,顺着指缝流下,怵目惊心。
  东方彧卿和云隐同时上前一步及时的接住跪倒在地的她,搀扶起来,快步向后殿走去。
  郁积太久的血一股股向外涌着,花千骨身子哆嗦个不停,一边咳嗽,一边拼命的捂住嘴。
  东方彧卿让她在桌前坐下,飞快的点了她背上几处穴道,厉声道:“不要憋着,吐出来,郁气太深,纠结不散,太伤心肺。”
  云隐看她拿下面纱的脸,一阵晕眩,退后两步,扶着墙艰难的喘息。
  花千骨脸上还努力维持着笑:“我没事,你别……别担心。”又连忙安慰云隐道,“别怕,只是伤疤……”
  “骨头!”东方彧卿突然扬手扇了她一耳光。
  三个人都愣住了,屋子里一时安静得有些诡异。
  花千骨瞪大着眼睛看着东方彧卿,捂着自己的脸,慢慢低下头去。
  云隐不可思议的看着东方彧卿,却见东方彧卿轻叹一声上前将花千骨轻轻揽进怀里。
  花千骨终于忍不住的大声哭了起来,天空中也突然响了一个巨大的旱天雷,四周房屋仿佛都在震动。
  “没事没事,哭出来就好了。”东方彧卿轻拍着她的肩,松一口气。
  花千骨头紧紧埋在他怀里,身子剧烈颤抖着,整整一年隐忍淤积的悲伤痛苦还有委屈,终于完全溃不成堤。
  “他不要我了么?他不要我了么?”
  如一道咒语终于被揭开,一直强逼着自己佯装出的坚强无畏,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而一切,只是因为他,又要收新弟子了。最后一丝牵连就这样终于被无情斩断,从此以后,他对她,再无瓜葛。
  不论多少苦,她都挨得住,可是就这么简单一个消息,几乎断了她所有生存的念想。她几乎快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那么辛苦的坚持下去,活下去。
  云隐望着她脸上因绝情池水留下的疤,也不由得满脸泪水。是他无能,是茅山无能,才会一次次,连自己的掌门都保护不了,都救不了!!
  东方彧卿轻拍着她的肩:“骨头,忘了他!”
  “忘不了,不能忘……”
  是忘不了?还是不能忘?她可笑的看着自己,已经爱他爱到哪怕痛到锥心刻骨也不愿放手,也不愿忘记他,忘记他们那些共有的曾经的地步了么?
  无怨无悔,无怨无悔,她终归还是做不到像清怀那样无怨无悔。她不需要他爱她,可是她想在他身边,想做他的徒弟。
  就这一个“想”字,就注定了她的爱会是痛苦的,一旦这个“想”字破碎,就只剩下刻骨的刺痛了。
  她终归不是仙也不是圣人,她只是个孩子,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不知道如何去弥补。只要师父可以原谅她,她什么都愿意做。她的爱其实跟清怜一样自私又渺小。她没有无怨无悔,更无法对他重新收徒的选择无动于衷。如果说当初他收她为弟子带给她多少幸福感动,如今就有多少的肝肠寸断。她终归是自私的,没办法自私的奢望他来爱她,却自私的希望他永远只有她一个徒弟。这么久的委屈和不甘,终于洪水般倾泻而出。
  依旧没有泪水,可是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哭在宣泄,那么久压抑的郁积沉闷慢慢散开,她才感觉到了自己束缚和紧绷太久的心又开始重新跳动重新开始呼吸。
  东方彧卿看她哭着哭着睡着了,这才将她抱到榻上。
  云隐咬着牙问:“她的脸和嗓子是怎么回事?是白子画施了刑罚?”
  “应该不是,白子画早就知道那件事了,没必要再用绝情池水泼她。如果他连那手都下的去,简直就不是人了。”
  “那是谁?”
  “我问骨头,她不肯说。但是看神情,她以为是白子画,所以始终避开不谈。怕她伤心,我也就没多问,不过不怕查不到。让我知道谁毁了她的脸和嗓子……”东方彧卿拳头紧握,眼睛里的狠光让云隐都不由得寒了一下。
  “你怎么有办法进到蛮荒的?异朽阁凡事都讲代价,你……”
  当初消魂钉刑后,茅山勒令长留山交人,摩严却以人被杀阡陌救走为借口来拖延。然而当时杀阡陌重伤又中了剧毒,到处都找不到他。待到杀阡陌再次领兵到长留要人之时,白子画却出来公告天下说把花千骨逐到蛮荒去了。
  从此以后仙魔两界更加势不两立。杀阡陌一改漫不经心,开始励精图治,重整妖魔二界。妖神已出世,本来世道就灾害祸乱不断,如今妖魔鬼怪力量更是大增。完全足以与仙界匹敌,仙魔大战数十场,仙界势微,几乎只有防守之力。只盼着早日到五星耀日那天先除去妖神南无月,以压制世间的暴戾、野心、绝望、争斗、枉死等各种邪魔之气。否则六界终会落入妖魔手中。
  杀阡陌不顾自身伤势,五度率兵攻打长留山。而且果然如之前所言,一年间,每天捉一名长留弟子剥皮杀掉,然后弃尸海上,到如今已残忍的诛杀了三百多人,只为了逼白子画将花千骨从蛮荒召回。
  长留弟子八千,死的死,逃的逃,几经战乱,如今却衰败到只剩三千余人。当初仙界最鼎盛最兴旺的名门大派,万万没有想到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花千骨,几乎毁了千年的基业。
  白子画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重新任了长留掌门,然而他和杀阡陌二人,一个死都不肯将花千骨召回,一个死都不肯停手。屠戮依旧持续下去,摩严就算再厉害,也没办法护每一个弟子周全。整个长留山便笼罩在杀阡陌的阴影下惶惶不可终日。
  而杀阡陌不顾伤势一次次强行逆天练功施法,凶残暴戾,魔性一日强过一日。谁的话也不听,简直换了个人一样。东方彧卿本想将已救出花千骨的事告知于他,让他不要再杀人,可是想到他那性子。一旦看到花千骨的脸,知道她在蛮荒受的那些苦。怕不只是一天杀一人,可能就真要屠了长留满门了。
  至从白子画代花千骨受了那么多颗消魂钉,元气大伤,仙力已没剩多少,就是落十一和云隐都不可能打得过,长留山光靠摩严和笙箫默苦苦撑着。这个时候突然说什么收玉帝的玄孙女为徒,可能也是内忧外患的形势所迫。
  白子画再怎么也没想到,长留会因为花千骨而毁在他手里吧……
  东方彧卿轻叹口气,安慰云隐。让他吩咐众人,今天清怀清怜来生事的事切不可传出去。虽然当初是秘密进行,并无多少人知道他二人是被逐去蛮荒。但是若被白子画知道,定然瞒不过去。到时候要救小月,就更加难上加难了。他时间有限,必须赶快帮骨头完成此事,安顿好一切,才放得下心离开。
  傍晚时候,东方彧卿端了些吃的拿到花千骨房里,却发现人已经睡醒不见了。不由得摇头苦笑,如今有了妖神之力变得如此厉害,便是他也看不住她了。
  桌上留书一封:我去长留一趟,看看糖宝和小月,放心,不会被发现的,很快就回来。
  他怎么会不放心呢,以她现在的力量,别说不知不觉潜入长留,只要沉着冷静,就是正面遇上摩严应该也能全身而退。只是有白子画在,她又怎么可能做到沉着冷静呢?
  想到这里心又乱了乱,闭目沉思,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说要去见糖宝和小月,她真正想见的,是白子画吧……
  罢了罢了,不完全死心,不亲眼所见,她又怎么能真正放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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