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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记·晏然传》荔箫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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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8 12:28:52
☆、188

  我动手打了婉然,从小到大第一次。一路上,一众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个个战战兢兢。反是我很快平静下来,觉得这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实在不冤。
  回到明玉殿给红药找了消肿的药,她接过去,不安地犹豫道:“娘娘……婉然现在到底是静妃娘娘的人……”
  “那又如何?”我笑声清冷,“别拿什么打不得脸的规矩来压本宫,她若真有胆子告到陛下那儿去,本宫也乐得见见陛下到底向着谁。”
  看二人的伤势我也知道,我打婉然的那一巴掌,要比她打红药来得狠多了。红药脸上不过映了几道指痕,婉然面上划出了血道子不说,就连我都受了点伤。中指与无名指的指甲在用力中略有些撇,在指甲盖下硌出一道浅红的血痕。
  也不觉得怎么痛了,就由它去吧。宫里的事大多就是这样,要报复别人,自己很难全身而退,大多时候都是“伤人伤己”。
  宏晅在晚膳时分来了明玉殿,问起在长宁宫的事,我一字不落地说给他听,坦坦荡荡毫不心虚。他听罢,思量片刻,道:“你别瞎担心,阿眉给不了别人。这事……不用管母后怎么说。”
  我幽幽一叹:“若太后硬要别人带她,臣妾是不敢说什么的。”
  云溪进来奉了茶,我揭开盖子瞧了一眼,蹙了蹙眉:“不想喝热的,让红药换乌梅汁送来。”
  云溪微一栗,随即会意,依言找红药去了。片刻后,红药用青瓷小碗盛了乌梅汁端来给我,宏晅一瞧她便问:“脸上怎么回事?”
  她一时不敢开口,我亦不言,低头浅抿着乌梅汁。静了一会儿,不答话总是不行,她终是闷闷道:“回陛下……荷莳宫的掌事女官打的。”
  “荷莳宫的掌事女官?”宏晅微有一愣,“婉然么?”
  红药应了声“是”。宏晅挑眉看向我:“你和婉然怎么回事?朕今天听说你动手打了她,这边又是她打了你的人。”
  “她先动的手。”我放下手中的青瓷小碗,口气淡淡的没有惊慌也没有其他任何情绪,“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臣妾一时急了就打了回去,反应过来时已收不住手。”
  陛下为什么会留她一命。在我看向他时,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却又被我生生咽了回去。我怕听到什么不愿知道的答案,还是不问为好,就这么把自己蒙在鼓里吧。
  他听罢点了点头,不再继续问此事。我亦不再接口,挥手让红药退下。
  自我回宫之后,他但凡晚上来了簌渊宫就必定会留下,林林总总算下来,一个月里少说有二十天是在簌渊宫里。这样的事在从前的那么多年里都没有过,就算是瑶妃宠冠六宫时也从来做不到。
  郑褚为此颇有担忧,特在早上宏晅离开后折回来提醒我:“娘娘……太后时常查彤史和起居注,您……”
  “让她查就是了。”我对着镜子微微一笑,看着诗染在我的发髻上添上一支又一支发簪,“本宫从前倒是劝着陛下雨露均沾,该害本宫的人不是照样不肯放过么?反正横竖都是遭人恨,还不如不理这些,自己过得舒心又有圣宠傍身,不是很好?”说着笑睇他一眼,“大人说呢?”
  郑褚便无言再劝,想了一想,只沉沉道:“娘娘较两年前……变化着实大了些。”
  “慢慢想通了罢了。”我笑容粲然,“从前是一个个欺到本宫身上,如今又欺到帝姬身上,若是忍,忍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阿眉的事,不能再有第二次。我垂下眼睫,笑意中有些难抑的森冷:“不过若说变化之大,当年的‘御前三然’中,变化最大的绝不是本宫。”
  梳好发髻,诗染退到一旁,我起身将两只新得的白玉镯给他:“若有朝一日,昔日的‘御前三然’反目,还望大人看清楚谁值得大人一助。”
  郑褚垂首接下,轻应了一声“诺”。
  .
  郑褚离开后,云溪显得颇是忧心忡忡,进殿瞧着我几次欲言又止,我笑道:“怎么了?什么话不能直说?可是觉得本宫同郑大人说得太直么?”
  “那倒不是……”云溪摇头,轻皱着黛眉道,“奴婢是想,昨日娘娘何必同陛下提那事?陛下听说了却没主动跟娘娘提便是不怪罪,娘娘上赶着去说有什么好处?”
  “自然有好处。”我轻一哂,“这样的事绕不过成舒殿去,本宫与静妃总要有一个人先开口。本宫不说,难道等着她去搬弄是非么?”
  “可是娘娘便是先说了……静妃该搬弄是非也还是会啊……”云溪有几分愤意地“嘁”了一声,“就她那张嘴,生生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让她说去,本宫让陛下知道是婉然先动的手就够了。婉然敢当着本宫和静妃的面动红药,已经是她这个做主位嫔妃管教不严了。”
  .
  自淑元皇后丧期结束、琳仪夫人接管后宫,至今已有两个多月。静妃什么动静也没有,安分得真像个贤妃。每日主动去向琳仪夫人问安、有事也都同她商量着,余下的时间时常带着皇三子去长宁宫陪伴帝太后,不争宠也不夺权。
  “她那是知道自己争不了宠也难夺权,只能一心扑在孩子身上。”顺充华冷笑道。她所说的“孩子”却不只是皇三子了,这些日子皇长子元汲时常在长宁宫,静妃多多少少是冲着他去的。
  “宫里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忘不了给皇长子留上一份,如妹妹那般暗地里也还罢了,非得做到明面上去,生怕帝太后不知道她那份儿心似的。”天气已日渐热了起来,顺充华颇有几分慵意地执起团扇缓缓扇着,又抿笑续道,“这般大献殷勤也有半个多月了吧,她也该瞧出来帝太后的意思了。”
  静妃不会始终在成不了的事上费工夫,琳仪夫人多掌宫权一天,后位就离静妃远一步。得不到皇长子,她总会琢磨些别的法子来搏一搏。
  我几乎是日日盼着她的动作快些,她有所动了,我才好有所动。那笔旧账,我还眼巴巴地等着跟她算上一算呢。
  这厢我各样心事烦乱,无心理会宫外什么,连和兄妹的来往也少了许多。芷容忍不住主动入宫求见,琳仪夫人自是允了。她板着一张脸瞪了我良久,我陪着笑哄了她半天,她才气鼓鼓地坐下,接过茶盏喝了,仍是没好气地向我道:“嫂嫂有孕了。”
  “真的?”我猛然一喜,芷容翻了翻眼睛:“自是真的,亏得长姐一点也不关心,兄长和嫂嫂成婚这么些日子也没见长姐问过几句。嫂嫂说了,长姐一日不问她就一日不提,日后才不让孩子叫长姐姑姑呢。”
  明摆着是怡然不高兴了,芷容还是一副偏帮着她的样子,一起对我不满起来。我做事垂首向她一揖:“阿容,劳烦跟嫂嫂说说,我这里近来烦心事多得很,改日定求陛下准我省亲去,再当面跟她赔罪。”
  芷容脸上绷不住了,“嗤”地一笑,又道:“罢了长姐,嫂嫂说了,要我问问长姐近来碰上什么事了,有没有她这个前宫正帮得上忙的地方?”
  若说帮忙,她从前当宫正那么多年,跟底下相熟的人比我多得多,总有帮得上的地方。可她现在有着身孕,是头等的大事,我又哪能劳她。当下摇一摇头,含笑道:“没什么大事,左不过是宫里这些琐碎的事情。你让她好好安胎就是了,暑气这么重,别为那些个有的没的事情烦心。”
  芷容遂站起身,随意地朝我一福:“那我走了,还得替嫂嫂禀琳仪夫人一声。”
  “哎……”我拦住她,嗔道,“琳仪夫人到底不是皇后,掌理六宫却不管外命妇的事情。你回去就是,晚些时候我替嫂嫂去知会帝太后和陛下就是了。”
  芷容却理直气壮道:“那我给琳仪夫人问个安去。”
  言罢转身便走了,多问一句话的机会也没给我。
  我暗自嘀咕了一句,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红药在旁笑道:“听三小姐近来常去大长公主府,今日大长公主进宫来看琳仪夫人,三小姐估计是见她去了。”
  能和大长公主熟络倒也不是件坏事。
  .
  五月底的一天,阿眉闹着要找永定去玩,我带着她去了绮黎宫。她和永定在院中玩着,我与顺充华便摆下一盘棋来解闷,黑子白子一颗颗落下,不觉间就到了傍晚。忽见林晋匆匆过来,朝我们一揖,看了看我又犹豫着一时未言。
  “怎么了?”我眉头轻轻一挑,淡笑道,“当着顺姐姐的面没什么可瞒的。”
  “诺……”林晋一揖,垂首沉稳道,“荷莳宫刚传出的消息,静妃娘娘有孕……”
  一片沉寂。顺充华执着子的手一滞,错愕地望向林晋。我点了点头,只挥手叫他退下,粲然笑道:“姐姐别急,该我落子。”
  一颗晶莹的白子落下,我面上的笑意愈浓,带着无法掩饰的快意:“姐姐,这是好事,她有了动作我们才好走棋不是?”
  “她有了孩子。”顺充华森森道,“只怕一颗子就能搁到后位上去。”
  “不会。”我悠悠闲闲地笑着,啧啧摇头道,“她若真能生下孩子,何必去夺皇三子?这么多年没有身孕,偏偏在夺后位的节骨眼上有了,姐姐不觉得太巧了么?”
  先前的那些年,我和她相熟,太知道她为何一直无孕。不是她不想,也并非真的不能,只是太医说她体虚难保住孩子还有可能伤身。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她自是不愿意做的,不过目下后位是头等的事情,她不得不拼一把了。
  她这个孩子,十有□是难生下来的。若平安生下来,我当真要后悔没在宏晅面前表露出与她的不和让他赐她一碗避子汤了。
  不禁沁出一缕冷笑。不久之前,她曾讥我说,无论我如何得宠,后宫的事到底不是我说了算的。当真想知道,若她有朝一日听说后宫嫔妃可否有子都要看我的心思,会是怎样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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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8 12:29:04
☆、189

  宫嫔有孕,位份总是要晋一晋的,这已是宫里不成文的规矩。何况是静妃这样协理六宫又有帝太后做靠山的,自然不会亏了她。
  次日就下了旨,静妃赵氏位晋正一品夫人。
  这便是和琳仪夫人位子齐平了。宫里又没有皇后,她可算是坐到了最高的位子上。我听罢林晋的禀报衔笑补问了一句:“加赐封号了没有?”
  林晋一揖:“自然,加赐‘媛’字封号。”
  静媛夫人。
  “媛。”我细品这字须臾,笑意愈发幽然,“陛下拟的?”
  林晋道:“不,是礼部拟的。”
  遂更是放了心,莞尔问一旁的云溪:“你说这‘媛’字,是个什么意思?”
  云溪想了一想,欠身回道:“美人为‘媛’、美玉没‘媛’,是个好意。”
  “好意?”我笑容淡泊,踱到案前执笔蘸墨,偌大的宣纸上只写了一个大字:元。
  云溪不禁一凛:“娘娘的意思是?”
  我一边垂眼轻笑,一边将那张纸拿起来交到林晋手里:“礼部未必是这个意思,但我要六宫以为是这个意思。”
  刚薨了淑元皇后,她就得了静媛的封号——若她真生下皇子,再凭借着赵家,坐到这个位子上也不足为奇。不过目下正是宏晅不愿提立后之事的时候,出了这种流言,他多少会不快的。
  .
  宫里又是要热闹一番,各宫都到荷莳宫去道喜,连琳仪夫人也去了,这么齐聚着,就好像真是给皇后晨省昏定一般。
  不过不得不提的是,因为这个孩子,帝太后怕她劳累,亲口下旨撤了她协理六宫之权。
  “这些日子便要有劳姐姐了。”静媛夫人低垂着眼帘款款道,刻意咬重的“这些日子”四字别有意味。琳仪夫人柔和一笑,颌首说:“不碍的,六宫的事本宫早已熟悉,没什么劳累的。妹妹好好安胎就是,不必再为旁的事费神了。”
  两位夫人交谈着,旁人俱不敢插话。待得她们说得差不多了,才轮到了其他人开口。已久不露面的程采女上前一福,堆笑道:“静媛夫人可得好好把这孩子生下来,这是大喜事,六宫都等着借这个喜气呢。”
  轮得到她上赶着巴结。昔日她那般说阿眉,一句话挑起了不少流言蜚语,我至今想起来心中都不舒服,她这一番话又听着虚伪谄媚,不禁心中一阵恶心。便听得芷寒在旁清凌凌笑道:“采女小主这话可就说得不合适了。旁的姐妹若说想借借这喜气得子也还罢了,采女你若是想沾这个光,直接来求静媛夫人没用,你得先上成舒殿去。”
  这话直白却又不露骨,只教人都知道程采女无宠。一时已有嫔妃掩嘴轻笑起来,程采女狠然回瞪芷寒一眼,又碍于身份到底不敢说什么。
  “宜贵姬娘娘也太咄咄逼人了。”我循声望去,又是当初那个和程采女一并讥刺阿眉又都因此被罚的高采女。心道这事真是有趣,都已然落到如此境地了还不长记性、非要跟宫中主位嘴硬。
  宫里真是从来不缺尔虞我诈也不缺傻子。
  “谁都知道充容娘娘和宜贵姬娘娘得宠,娘娘也不必一味地这么提醒着在座宫嫔。”她冷冷地垂着眼帘,有了两分犹豫和惴惴,却还是不甘地打着胆子道,“贵姬娘娘您到是不用先去成舒殿,不过这么多年也没见您有个孩子,还不是靠着充容娘娘留下的皇次子么?”
  芷寒面色一白。她这些年有宠却无“宠”的事,她知、我知、宏晅知,再无旁人知晓。她自然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又不能这会儿当众明言了此事,故而高采女这话她驳无可驳。
  我在袖中握了一握芷寒的手,轻缓了口气,凝眉道:“你们两个人挨罚挨得可真不冤。”顿了一顿,目光缓缓滑过她们的面容,轻笑道,“都降到什么位份上了还不长记性,竟争到荷莳宫来,有心给静媛夫人添堵么?”
  “充容。”静媛夫人嗔笑一声道,“这么多年了,还是一味的直率不知忍。不必计较这些了,本宫既有了这孩子,自会平心静气把他平安生下,无论什么人、什么流言,也不会给本宫添堵的。”
  她说着只有我能明白的话,眼中亦有一缕只有我能看懂的恨意一晃而过。我抿笑坐到她榻边,一如当年的亲密无间般握住她的手,柔柔笑着对她说:“姐姐能这样想最好。这孩子生下来,必是陛下和帝太后都会格外疼*的,姐姐想来也会因此风光无限。”
  “这话说的。”她嗤笑了一声,“哪个孩子陛下和帝太后不疼、不*了?倒是怎么也比不过阿眉去。本宫倒也不想陛下那般宠他——若是个女儿也还罢了,宠大了总也没错;可若是个皇子,宠坏了,何堪担大任呢?”
  最后一句说得我听到身后一片冷气倒抽之声,仍自笑容不变地看着她:“姐姐说得是,日后终归是一定之王,定要好好教导着,造福一方百姓才好。若是宠坏了,只顾自己享福、不顾民间疾苦,就当真是大错了。”
  她与我相握的手陡然一紧,低眉间唇畔划过一丝冷笑,仍是和气道:“充容妹妹说得很是。”
  似乎都习惯了这样在外人面前装得毫无旧怨。我与她那笔帐,早晚是要算的,弄得人尽皆知就太复杂了,不声不响地暗中解决了便好。在外人眼里,我们还是昔日无话不说的好姊妹。
  婉然端了安胎药进来奉给她,我同样是带着亲昵的笑容问她静媛夫人的情况,她也含着笑一一作答。可她一边答着一边喂静媛夫人喝药,难免有些顾不上。琳仪夫人在旁温和一笑:“晏充容和妹妹交好,妹妹有了这胎,她自是恨不得把一切都问到了才放心。也罢,婉然你安心答晏充容的话就是了,换个人来侍奉静媛夫人喝药。”
  婉然点头,就要将药碗交予别的宫女。我心下一动,抿唇道:“荷才人是沈太医的女儿,侍药的事情谁还能比她熟?叫她来吧。”
  语歆上前一福,接下药碗,小心地吹过后又在自己唇畔碰了一碰,才喂给静媛夫人。我与婉然一问一答,她说静媛夫人的胎很稳,吃睡也都如常。在座各人都露了欣慰之色。
  .
  自荷莳宫退了出来,刚要踏上步辇,一宫女赶上来福了福身:“充容娘娘。”
  我侧头望过去,是琳仪夫人在几步远的地方。遂行上前去,垂首莞尔:“夫人安。”
  “充容是不是觉得静媛夫人的胎……”她的话到此噤声,淡看着我。我摇了摇头,轻道:“臣妾只是心中有个疑影,并不确信。只是觉得从潜邸到宫中这么多年,在这个节骨眼上蓦地有孕太巧合。”
  琳仪夫人点点头:“本宫也是这么觉得。”略一停顿,她又问我,“荷才人可信么?”
  “她信得过臣妾便够了。”我轻缓一笑,抬了抬眼眸,“若当真有什么不对,臣妾自会立刻去回了夫人去。臣妾告退。”
  簌渊宫门口,云溪扶我下了步辇,在旁低低道:“奴婢怎么听着……琳仪夫人也是存心不想让她这孩子生下来似的。”
  “那有什么不对?”我睇了她一眼:“不说别的,单说为了后位,琳仪夫人也不会让她上去。你别忘了琳仪夫人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先帝亲封的熙安翁主。若不是淑元皇后和陛下的亲事早早定下了,你觉得堂堂一个翁主会给人做妾么?”
  从前是没别的法子,如今,她是断不会再让别人压自己一头的。
  .
  入殿歇了一会儿,宦官进来揖道:“娘娘,荷才人求见。”
  我不禁眼睛一亮:“快请。”
  语歆走进来,额上有着些许汗珠,似乎这一路都走得很急、回簌渊宫后也没来得及回自己房中歇一歇就赶来见我。我忍不住一笑,不待她见礼便道:“什么事这么急?快坐。”
  她在我面前坐下,黛眉紧紧蹙着:“姐姐,这话臣妾在荷莳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敢说,您若有机会,私底下悄悄知会静媛夫人便是了。”
  我心下一喜,面显疑惑:“哦?怎么了?”
  “她的胎只怕不是婉然说的那么好。”语歆重重一叹,“臣妾闻着那药味觉得不是寻常的安胎药,偷偷一品,好几味药定是加了分量的。若不是胎像不稳,太医断不会这么干。”
  我听了只作无所谓地道:“你也太大惊小怪了,怀孕之初有个不稳也是常事,调养调养好了便是。”
  “姐姐……”语歆一顿,更显焦急,“一句两句臣妾也解释不清,反正瞧着那药、瞧着静媛夫人的气色,就断不是胎像不稳那么简单。姐姐如是信得过臣妾,必要提醒她一声,她这胎……怕是……”
  怕是保不住的。语歆不敢再往下说,我会意,紧蹙起眉头,颌了颌首,话中有些森意:“竟这么严重?本宫知道了。”思忖片刻,又道,“本宫自会跟她说,你不要多言,也不要去和旁人说这事。”
  她重重点头:“臣妾就当不知道这事。”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8 12:29:23
☆、190

  语歆心思浅,静媛夫人却从来不是傻子。她这胎的情况如何她必定心知肚明,哪还需要我去提醒?
  我只挑了个合适的日子去拜访了琳仪夫人,将此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琳仪夫人听罢冷笑:“费这么大周折就为换个夫人的位子跟本宫抗衡,她也真豁得出去。”
  “反正她横竖也是生不下孩子,拼一把换个夫人位也不亏。”我淡淡笑着,“再说,有孕的时候最容易生事了。宫里那许多跟她不和的嫔妃,若能借着这个孩子压下去,她日后也清净。”
  “可惜了她在皇长子身上下了那么多工夫。”琳仪夫人衔笑摇头,“良贵嫔才是捡了个大便宜。”
  今日一早成舒殿传下旨意,皇长子元汲交由良贵嫔卫氏抚养。
  琳仪夫人眺着窗外,幽幽地一声长叹:“僵局一破,纷争更要不断了。”
  .
  但凡哪个嫔妃有孕,便会立刻成了六宫的焦点。胎像如何、精神如何,众人都很是关心。这也没什么可作隐瞒,大概的情况一般都是阖宫皆知的事。静媛夫人这次,一直是胎像稳固,大家都是安心的。
  “稳不稳固她自己清楚,非这么一味地强调着,这是要生事。”我执着瓷勺在冰碗里舀着,一则因为静媛夫人恰好有孕,二则今夏也不是很热,故而并未去行宫避暑,“去告诉荷才人和冯宣仪,平日里少往荷莳宫走动。不论送什么,都先让太医当着她的面验过,免得说不清楚。”林晋低应一声,我淡然又补了一句,“就说是怕旁人栽赃她们。”
  这话传下去的第二日晌午,荷莳宫就出了事,琳仪夫人身边的宦官匆匆来请我,说:“各宫主位都去了。”
  赶到荷莳宫,踏进宫门就见了好几位太医医女,一时也未拦住他们多问,径直进了殿去。果然是六宫主位齐聚,绝不是动了胎气这么简单。我上前朝琳仪夫人一福,便担忧地不住向里望去。
  琳仪夫人道:“静媛夫人在寝殿歇着,无碍。”
  我松了口气,又急切问她:“究竟怎么回事?静媛夫人胎像一直是稳的。”
  她又道:“宫正司的人在里面。”
  不再多言。我们都知道,她的胎本就不稳,目下这种事,只能是她要借此除谁,我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顺着她的意思去办。
  都安静地落座,一个个都面露疑色,大概都是在猜测是谁下的手。片刻工夫,墨兰带着几名宫女出来,朝琳仪夫人一福,沉容道:“夫人,查到了。”
  琳仪夫人颌首,示意她继续说。墨兰从身后的宫娥手中接过一碟点心奉上:“这点心中掺了会致小产的东西,所幸分量不大,静媛夫人才无大碍。”
  琳仪夫人瞥了一眼那点心,传了静媛夫人身边的子佩来,问她:“这点心是小厨房做的?”
  子佩仔细看了看,又思索了一番,摇头说:“不是,似乎……似乎是今日一早程采女送来的。”
  琳仪夫人便皱了眉,有几分责意:“事关皇裔的事,怎容你‘似乎’!”
  “夫人息怒。”子佩连忙跪地一拜,“奴婢也未想到会有问题,故而不曾留心。但静媛夫人有孕,宫里小心得很,这些均是记录在案的,一查便知。”
  琳仪夫人这才颜色稍霁,传了负责掌管这些的女史来问话。结果不言而喻,自是如子佩所言,是今日一早程采女送来的东西。
  我按捺着心里的冷笑,眼看着这些一步步地进展。琳仪夫人沉沉一叹,吩咐身边的宦官道:“去长宁宫照实禀帝太后。”顿了顿又道,“宫正司、子佩和女史也一并去吧。”
  几个宫人一并应“诺”,躬身退下,一齐去了长宁宫。
  没有再召程采女问话,任她如何辩驳、怎样冤屈,只要有“皇裔为重”这四个字在,便是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她。
  她也不值得旁人一救就是了。
  .
  各自回宫,静等长宁宫的旨意。
  旨意下来得那么快,程氏,赐死。
  红药在我手边的案几上搁下檀木托盘,一壁取出茶盏奉给我一壁慨然道:“到底是有帝太后护着,连问话都省了,直接赐死了事。”
  我吹着茶沫抿唇轻笑:“帝太后那是不知道她这孩子横竖生不下来,自是护着她的。”
  宫中赐死,都是白绫三尺、匕首一把、鸩酒一杯,素来是挑鸩酒的多。鸩酒有剧毒,走得快也无甚痛苦。但璃蕊告诉我:“程氏死的时候,挑了那三尺白绫呢。韵宜宫的宫人说,推门进去还看见她的身子悬在房梁上晃啊晃的,实在可怖。”
  云溪走上前来在她额上一拍,薄斥道:“说这些干什么!有心吓唬娘娘么!”
  我浅一笑:“都说吊死的人怨气重,她的怨气当然是冲着静媛夫人去的,本宫才不怕呢。”忖度须臾,又问璃蕊,“是谁把程氏的死法传得这么清楚?”
  璃蕊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反正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奴婢头回听出了一身的冷汗。还听说……目下整个韵宜宫里都阴森森的,止不住的阴气。”
  我凝神沉思。程氏、韵宜宫……
  良贵嫔。
  大抵还是冲着皇长子去的,她这个孩子生不下来,就还是要靠夺嫡长去拼后位。目下有了夫人的位子,去争皇长子本就比从前要容易些。
  难不成……她是想待小产后凭着“失子之痛”让帝太后心软把皇长子给她么?
  心中忍不住地猜测,一时难有定论。不过无论她要如何去争到这个孩子,头一步要做的,都是让他先失去现在的养母才好。
  不然就算她再有“失子之痛”,帝太后也不能把皇长子从良贵嫔那儿夺来给她。
  借着程氏自缢的事,韵宜宫果真掀起了闹鬼传闻,有宫人说,瞧见身形似程氏的白影半夜在皇长子屋外游荡。帝太后倒是并未因此将皇长子交予旁人,只是请了高僧入宫,亲自为皇长子求了个佛。
  我在去找良贵嫔叙旧时见皇长子精神尚好,便宽慰良贵嫔道:“瞧着没什么事,妹妹别理会宫里头瞎说。”
  良贵嫔未言,元汲抬头望一望我,不屑道:“本就没什么闹鬼的事,亏得他们传得那么厉害,儿臣半夜出去看了,什么事也没有。和皇祖母说了此事,皇祖母也道神鬼之说虽不能全信,但多半时候也不值得一信。”
  ……到底是小孩子胆大,大人们多有些怕的事情,他倒好奇着要一探究竟。我却不好为此明言赞他,只嗔怪道:“皇长子还是小心着些好,就算是假,又何必为此耽误了休息。”
  他笑了一笑,看向坐在梨娘身边的阿眉:“若是见着了,就给阿眉说鬼故事听。”
  心里不禁有些滋味难言,俗话说“少年不知愁滋味”,宫里这一步步的明争暗斗,每桩事都有渊源,在他们眼里倒都成了趣事。
  .
  程氏冤魂一事逐渐平息下去,按着正八品宝林的仪制下了葬。时隔几日,帝太后却又忽然下旨,降同样随居韵宜宫的美人尹氏为瑶章。我听得吃惊不已,追问是怎么一回事,林晋与云溪却都是摇头,回道:“细由不知,突然听了这旨意。”
  尹美人,我对她没什么大印象。只知她是去年选进宫的宫嫔,说不上得宠,每个月大概也就能见一回圣面吧。长得眉清目秀,据说很有些才情。我记得她的声音很好听……其他就再不知什么了,突然被帝太后下旨降位,也不知是犯了什么大错。
  这些个原因总是压不住的。中午听到的旨意,傍晚便打听到了原因。原是静媛夫人的胎又不稳了,太医检查之下说是麝香侵体。宫中熏香、器物、吃食一一查过,又挨个查了所有的宫人,最后查到了尹美人身边的一个典侍身上。
  “说是她早上替尹瑶章给静媛夫人送了份礼去,身上的香囊里有麝香。”云溪这样说,我听得禁不住地冷笑涔涔:“就凭着这么一胎、凭着动胎气一事,几日里就闹了两出事,她还真是‘物尽其所’。”
  两件事正好都是出在了韵宜宫,想也知道不能是为了这么两个无关痛痒的低位宫嫔。
  尹瑶章降位的第二日,歇在荷莳宫中养胎这么多时日几乎没出过门的静媛夫人亲自去求见了帝太后。恰好那天帝太后正好召了怡然入宫,见她去了,怡然只好告退出来,转来簌渊宫见我。
  “也没什么旁的事情,不过是我在宫里服侍了这么多年,有了身孕,太后问问呗。”怡然轻松地说着,有着盈盈娇态。她比从前略丰腴了些,面色红润,“瞧着静媛夫人去,我在门外听了两句,说什么……”她微蹙着眉头思索了一下,“两个人都是良贵嫔宫里头的,怕再这样下去防不胜防……出了什么事了?”
  我轻轻一笑:“拖了两个低位的嫔妃下水,这抛砖引玉做得也够了,可算点到正题上了。”
  在怡然出宫之前,帝太后的又一道旨意就传遍了六宫:韵宜宫阖宫禁足,皇长子元汲暂交长宁宫。
  阖宫禁足,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静媛夫人破了个例,还真是凭着这一胎风光得可以。
  “姐姐就这么看着她风光,什么也不做么?”怡然问我。
  我喟然一笑:“让她风光去,现在若不能忍下,指不准就让她寻了什么错处。”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8 12:29:37
☆、191

  七夕将至,宫娥们开始准备着乞巧、拜织女。簌渊宫里属璃蕊最是上心,日日数算着日子盼着女儿节快些来,弄得云溪直笑她:“多大的人了贪玩成这样,等再过两年帝姬大了你们兴许都能玩到一起去。”
  红药近来又总是一副恹恹的样子,我觉得有异又无从问起,目下到了过节的时候她仍是提不起劲来,就悄悄让璃蕊去问一问。第二日,璃蕊回给我的话却让我愣住。
  “奴婢问红药姐姐近来是不是有心事,结果她反问奴婢……这世上是不是当真有冤魂索命的事。”璃蕊说着打了个寒噤,“您说这都什么事?奴婢就不敢再往下问了,大晚上的,实在害怕。”
  冤魂索命?程氏么?我心里一沉,这么些日子,我都是信得过红药的,哪怕她在荷莳宫待了两年,我也从不认为她会与静媛夫人狼狈为奸。难不成,程氏的事当真与她有什么瓜葛?
  “你去告诉红药,本宫看她这两天气色不好,让她歇一歇,过几日再来做事吧。”说着从果盘里拿了颗葡萄,在手里缓缓剥干净了,又续道,“程氏去了也快一个月了,让她代本宫去程氏从前的住处奉个香去。好歹相识一场,寄个哀思。”
  她既然对神鬼之说将信将疑,就试试她虚心与否便是。
  .
  当晚,璃蕊又悄悄告诉我:“红药姐姐刚才按娘娘的吩咐,给程氏敬香去了。”
  我淡一笑,问她:“哦,如何?”
  “没什么。”璃蕊耸肩,神情很是轻松,“过了半个时辰回来。然后用了膳、做女红,睡前奴婢问她瞧见什么没有,她说什么也没有。 ”
  我微微放了心,想是自己多疑,让璃蕊回去。云溪却道:“奴婢觉得,红药必定有事。许是和程氏无关,但她也不是随意疑神疑鬼。”
  我点点头:“小心着吧。现下什么都不清楚,也不好冤枉了她。”
  .
  翌日一早,尹瑶章自尽韵宜宫。
  来禀此事的诗染神色颇有些慌张,我听得一凛,叫她慢慢说。她惊得嘴唇都有些白,颤抖道:“是……是割腕死的。听说夜里就断了气,早上宫人推门进去的时候血淌得一地都是……”
  自尽?这是大多嫔妃不敢做的事情,因为宫规不容,是大罪一条。所以就算被废入冷宫的嫔妃也得活着,熬到死。
  “她死前可说了什么?”我忍着心惊蹙眉问道。
  她回说:“听说是和家中带来的侍婢点翠简单吩咐了几句,没说别的,故而无人觉出有异……只最后说了句让点翠今日一早去告诉陛下,她是清白的,就没别的话了。”
  以死证清白,她倒是个有骨气的。
  诗染说:“点翠一早就往成舒殿去了,陛下把良贵嫔也召了去。”
  .
  太巧了,昨晚红药去给程氏敬香,夜里尹氏就自尽了。我不得不多个心,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能和红药有关——她是割腕,不是服毒,总不能是红药半夜又折回去割了她的腕。
  云溪的神色也很有些不自然,悄声问我道:“娘娘……您说这事……”
  “本宫不知道。”重重一叹。既巧合又蹊跷,若说是有人逼她也不像,她还留了遗言。
  韵宜宫里一连薨了两位宫嫔,余人皆不敢再住,请旨迁了出来,正好也方便宫正司去查。良贵嫔暂时住到了簌渊宫来,前来见我时眉头紧蹙,显得疲惫不堪:“入宫也有几年了,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我只得宽慰她想开些,尹氏以死证了自己的清白,旁人纵使不想信,也不好再疑了,她这一宫主位的嫌疑也就减轻了。
  她行礼告了退,又过一会儿,林晋进来说:“娘娘,郑大人来了。”
  郑褚?我微一怔:“请大人去正殿坐,本宫稍后便来。”
  林晋却道:“郑大人说,这话私底下跟娘娘说为好。”
  心中疑惑,便屏退了旁人,请他到寝殿来。
  .
  “充容娘娘安。”郑褚一揖,我忙笑道:“大人不必多礼,请坐便是。”
  他不加推辞地落座,沉默了半晌,似是斟酌着言辞,犹豫着问我:“恕臣冒昧……充容娘娘和尹氏……很熟么?”
  “刚薨的尹氏么?”我问道,他点头,我一奇,“怎会?这些个去年刚入宫的嫔妃,本宫实在没有几个相熟的。整个韵宜宫数算下来,本宫也就和良贵嫔的走动多些。”
  郑褚缓缓点了点头,长声一叹:“臣也是这么觉得,才多留了个心。”
  我疑惑更甚,看着他道:“大人何意?”
  他方从袖中掏出一物递给我,是一方不小的白绢,依稀透着些血色。见是沾了血的东西,我接过时便有些犹豫,他道:“这是尹氏留的血书,臣去韵宜宫时偶然在她枕头底下看见的,觉得先拿给娘娘看一眼为宜。”
  我疑惑着展开,扫了一眼便惊得窒了息。那已然干涸的字字殷红,皆说是我支使她去害的静媛夫人。
  心神平复后冷声一笑:“这是要重演两年前的事么?就是要栽赃,也该玩点新的花样出来。”
  郑褚沉然:“这东西如若递到帝太后眼前去,娘娘您就说不清了。臣想着,陛下大抵也不想让这东西呈上去,所以……娘娘您自己知道就好。”
  “多谢大人。”我微微一笑,复将绢帛叠好收入袖中,思了一思,又问他,“只是……这是尹氏的字迹么?本宫听说她特意差了贴身的侍女去禀陛下她的清白,又如何会留这么一件东西来诬陷本宫?”
  如此,她的清白也就成了无稽之谈了。
  郑褚摇一摇头,无奈道:“尹氏的字迹臣并不熟悉,何况这血书是用手写的,查起来也难。若要经宫正司,这事情就瞒不住了。”
  我哑一笑:“是,多谢大人。”
  让林晋代我重些了郑褚,自将那血书小心地收起。郑褚虽不好办这事,但我却不得不想法子查上一查,总要知道这人是谁。若是静妃的人反倒无事了,若是旁人……这在暗中盯着我的另一个敌手不能就这么漏了过去。
  .
  是以怡然再度进宫的时候,我将尹氏自尽始末告诉了她。因她以死证了清白、血书又未有旁人知晓,最终以从五品容华礼葬了,也不算亏。怡然听闻了血书一事大显惊讶,思忖片刻,断然道:“尹氏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我虽也与她不熟,但知她性子耿直,绝不是那种会背地里栽赃的人。”
  我缓然点头:“郑大人也是这样说。但我想着,是不是她,总得查了字迹才能知道。郑大人坐在那样的官位上,不便牵涉太多,你从前在宫正司那么些年,若是方便……”
  “姐姐。”怡然听及此,微微一凛,打断我的话,轻叹道,“这样的事,我确是帮得上忙,也该帮姐姐。但……坦白跟姐姐说,眼下我有着身孕,宫里的这些事我半点不想掺合,说什么也不能伤了这个孩子。”
  她说得干脆坚决。我只好点头,半句再劝的话也说不出来。当即思索起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如此默然片刻,她有些讪讪道:“姐姐,对不起,我只是……”
  “我知道。”我抿唇一笑,“这孩子于你,与阿眉于我是一样的,为了他们,我们什么都能放下。”
  .
  我将此事告诉林晋,林晋闷头想了一想,一拍脑门道:“臣想法子给娘娘把这字仿出来便是了,挑其中十余字拿到宫正司去辨,也就不会有人知道这血书写得什么。”
  倒算个法子。他用了一天一夜,第二日晌午时拿来交给我看,字迹与那血书还真一般无二,只是变成了白底黑字,又全然打乱了顺序,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欣慰一笑,让他去休息,把纸交给云溪送去宫正司查上一查。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云溪回到明玉殿,神色沉沉地屏退了全部宫人。我瞧着她的神情一疑:“查到了么?”
  云溪默默点了点头:“查到了……”
  “是静妃?”我问她。
  她摇头,声音低低的:“不是……”
  我又问:“那是婉然?”
  她却道:“也不是……”
  那大概就与静妃无关了。这样的事她总要交给亲信去做——纵使婉然与她也算不得亲信,但好歹是共过那样的事的,互相都有把柄在手里。
  云溪始终低着头,捏着那一方纸笺的手有些颤抖,拇指和食指尤其用了力,弄得那一方纸在她手里被捏出了些印痕。我愈觉得不对,执起她的手将纸抽了出来。
  她的手好凉。
  “到底是谁?”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中不住地猜测会是谁,让云溪有这样的反应。
  “娘娘……”云溪紧咬了下唇,气息中都带着无可言述的惊惧,“宫正司……宫正司的人说……”她看了看我,低垂下眼帘,“是……侯夫人的字……”
  只觉不自觉地一声冷抽,抽得胸中生了痛意。
  “不可能……”我麻木地望着云溪,脚下不稳起来,强作镇定地支住旁边的柜子,“怡然不可能……”
  “娘娘。”云溪有些慌神地扶住我,“只是字迹像罢了……也未必会是……”
  不可能是怡然……
  不能是她……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8 12:29:54
☆、192

  我一直以为,婉然的背叛已让我心冷得够了,从此以后再经历怎样的反目我也不会再在意。
  可是我错了。
  我居然就这样晕厥过去,无知无觉。醒来时已是晚上,屋里的烛火亮着,额上放着的帕子仍有丝丝凉意。我坐起身,将帕子紧攥在手里,想用那凉凉的温度平复自己的心绪。
  “晏然。”宏晅的声音传来,我犹是愣了一愣才回过神,循着望去,他走过来坐到榻边,抚了抚我的额头,眉头紧紧皱着:“你怎么了?”
  我木讷地摇头。
  “宫人说你突然晕了过去,哭得一塌糊涂,又怎么都醒不过来,然后就发了烧。”他顿了一顿,再次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仍是摇头。好像思绪不受我控制,又好像这是我现在能给他的唯一答案。
  “晏然?”他轻唤了一声,微微一叹,不再追问我,探手执起放在一旁的药碗,一壁舀着药吹凉一壁缓缓道,“你一直在叫怡然。”
  我心中一搐。
  “朕已召了她入宫,你……现在有精神见么?”
  我从他手里把药碗拿过来,搁在蜷着的膝上自己慢慢吹着,那一缕缕苦味带着药香沁入心底,漾出一片道不清的滋味。我要现在见她么?我该说些什么?
  他面上的担忧愈发深了,沉吟了须臾,道:“明日吧,今晚让她住在宫里就是了。”
  “嗯。”我点点头,“臣妾想再睡一睡。陛下……也早些休息。”
  这是我醒来后说得第一句话。他方有一笑,指了指我仍搁在膝头的药碗:“先把药喝了。”
  默不作声地举起碗一饮而尽,而后默不作声地躺下。看他始终坐在榻边,好像没有走的意思,便往里挪了一挪。他低声一笑,侧身躺下。
  那封血书……如是让他见了会如何?就算是查了字迹……他还是会疑我吧?
  他甚至怀疑过我用阿眉除异己。我在他眼里若已心狠至此,仿个字迹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陛下。”我轻轻开了口,与他面对着面,不过一乍远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的一呼一吸,“因为臣妾从前害过人,您就再也信不过臣妾了,是不是?甚至觉得臣妾会给阿眉下毒?”
  他眉心狠狠一搐,要握我的手却被我躲开。我转身平躺着,望着床栏的雕镂,声音冷若寒冰:“陛下,臣妾做不出那样的事。也许您不明白于作母亲的人而言,孩子有多么重要,但求您信臣妾这句话:臣妾这辈子不管做过怎样的狠事,也不会对阿眉下手。”
  气氛凝滞着,只有他的气息犹不停的传来。我阖上眼睛,在黑暗中,伤心、委屈与恐惧同时袭来:“臣妾从前害人,或是因为有仇在先,或是因为她们欲害臣妾。回宫至今,臣妾没有害过人。”
  尹氏与我无关,静妃动胎气……至少现在也还与我无关。
  他一声长叹幽幽沉沉,俄而道:“朕知道不该那样疑你,但是……”
  但他还是疑了。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想哭又想笑。良久,我背过身去:“臣妾要睡了。”
  .
  次日晨省结束的时候,怡然已等在明玉殿门口了。她的身孕已微显了身形,由宫娥搀扶着,仍不住地张望。见我过来,疾步迎了上来,眉目间尽是担忧:“姐姐出了什么事?”
  我被她握着的手丝毫使不上回握的力气,低眉淡淡道:“没事。许是暑气重了些。我夏日里最是大病小病不断,你知道的。”
  她不言,点了点头,扶着我一起进殿。
  “血书那事……我找林晋查了。”我道。仔细看着她的神色,只见她眉心微微一蹙,却未有慌张,只凛然道:“是谁?”
  我苦笑着摇一摇头:“不知道,宫正司没查出来。”
  她眉头蹙得更加深了。
  “宫里不该有宫正司查不出的笔迹。”沉默良久,她忽然道,有笃定也有忿然,“若连个笔迹都查不清楚,还要宫正司干什么?姐姐让林晋再查去,断不能如此放下此事。”
  “算了。”我轻声喟叹,“宫里想害我的人多了,查出这个也还有下一个,不理她就是了。”
  “姐姐?”她愕然望着我,滞了一会儿,探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这是烧没退还是出了什么事?姐姐从前不是这样的……为了阿眉,怎么能不找到这人?”
  我怔怔地看着她,她不知这两句话于我而言是怎样的重要;昨夜,于我而言又是如何的煎熬……
  “姐姐?”她犹豫着碰了碰我的肩,“到底出了什么事?若不行……我帮姐姐去查就是了,这事小觑不得,那人在暗处姐姐在明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闹出大事。”
  我忽的忍不住地笑了出来,笑得她发懵,哭笑不得地看一看我,又说:“姐姐别吓我……这到底是怎么了?陛下昨晚突然召我入宫,我听说原因后就吓了一跳,如今见了姐姐又是这样……姐姐你有什么事要说出来啊……”
  “没事。”我笑着摇头,心中的阴霾几乎一扫而空。她忐忑不已地望着我,眉头拧了又拧:“这是……着了魔了?”
  “就当是吧。”我长长一呼,敛去两分笑意又道,“不过……我想不明白,若那血书交到了陛下跟前,一旦查了字迹——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尹氏的,这里头谜团就大了,未必能凭这么个东西害我,她又图个什么?”
  怡然伏在桌上想了一想,凝神道:“许是……拿准了帝太后会护着静媛夫人吧。先前那两件事,也算不得罪名坐实了,可为了皇裔不还是……”
  宁可错杀。
  只怕到时候不仅帝太后是这样的心思,连宏晅也是。
  在后宫里,还是不要去细想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分量的好,自讨没趣。
  .
  怡然请旨要在宫里陪我几日,宏晅应允。她每天泰半的时间都在明玉殿里,陪着我、陪着阿眉。头两天还好,第三天,林晋进来禀道:“夫人,晏府来信……”
  怡然一抬眉:“说什么?”
  林晋低头看着手上的一叶薄纸:“君侯说……螃蟹差不多可以吃了。”
  “噗……”我吃着葡萄嗤笑出声,笑睇着怡然道,“好嘛,古有‘陌上开花,可缓缓归矣’1,今儿个是‘螃蟹已成,可缓缓归矣’?”
  “得了吧!”怡然瞪着眼一叉腰,颇有些凶相地道,“你还不明白?这是瞧着我有身孕吃不得这性凉的东西,有意气我。”说着扭头向林晋道,“去回话!再欺负我我就不回去,在明玉殿住一辈子,就靠他妹妹养我了!”
  于是又过一日,林晋又拿了一叶纸笺进来念道:“君侯说:‘螃蟹味美,中秋食用最佳,不过夫人既然吃不得,为夫就拿去分个坊内各位大人了。夫人还是赶紧回府吧,阿容说你若再不回来,她也进宫投奔她姐姐去,让为夫中秋跟你们千里共婵娟’。”
  林晋闷闷讷讷地念着,很是读出了兄长的阴郁心情,声音却又有些尖细,我听得感觉颇是微妙。诗染和云溪在旁边强忍着笑,怡然的眉头搐了一搐,肃然道:“回信,欢迎小姑入宫作伴,诚愿与夫君‘千里共婵娟’,一品‘小别胜新婚’之感。”
  林晋憋着笑一揖,回去写回信去了。
  看着怡然与兄长这样……真是很好,我也替他们高兴。
  只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同时想到自己罢了。宏晅待我好不好暂且不说,单是后宫的尔虞我诈,便足够让我羡慕他们了。
  他们能这样无所顾忌地开玩笑,我却几乎连一刻放心的时候也没有。
  .
  那一方绢帛被收在妆台的抽屉中,不能让怡然看见,她必定看得出字迹的相像,也会想到我前几日所言是对她有疑。
  不能再让自家人之间生出隔阂了,一点也要不得。
  我这么想着,再不同怡然提血书之事,是以当她将那方绢帛递到我面前,默默告诉我说:“不是我”的时候,我浑身一悚。
  “你在哪儿找到的?”我接过来,结结巴巴解释着,“我没疑你,不然哪能让你在簌渊宫这样陪着我?”
  她撅着嘴坐下,嘟囔说:“我也觉得姐姐不能这么疑我。”顿了一顿,解释说,“阿眉从抽屉里翻出来的,我就打开看了一眼。”她靠在我肩上又从我手里抽过那方绢帛,烦躁道,“这谁干的?这回我是非查不可了,闹了半天竟是要除我么?嗤,我都嫁出去的人了,值得谁动这么大干戈?”
  我心里陡然一动。是了,一直以来我太紧张了,只觉这人既然留了这血书把罪加在我身上,那必是冲着我来的。
  但……若是查了笔迹,这并非出自尹氏之手,就明显是旁人嫁祸,如何会伤到我?
  根本就是冲着这被仿字迹的人去的吧……
  谁会害已经出嫁的怡然……
  婉然的笑容在我眼前一闪而过:“从来都是你和怡然说了算,我不过是也占了个‘然’字,拿来凑数的,是不是?”
  “从潜邸到宫中,有什么事,你头一个想到的不都是怡然?怡然也是一样。你们不要了才是我的,从来不会头一个轮到我。”
  我怎么疏忽了,婉然她恨我,但她恨的,从来都不止我。
  “是婉然。”我握着怡然的手,她一愣,我道,“咱们这个好姐妹,不能再留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8 12:30:04
☆、193

  七夕那天簌渊宫里设了个小宴,邀了荷才人和冯宣仪一并来坐。早先怡然乞巧颇是拿手,连赢了我们几局,开宴后她便甚是无奈了,因为不论她看到什么*吃的,语歆总能告诉她这东西有什么于身体无益的地方,分明是有意报复她乞巧时的风光。
  怡然搁下筷子伏在我肩上,怏怏地道:“好嘛……我还以为你兄长就是对这胎最小心的了,还是比不过咱们荷才人打小耳濡目染啊。”
  语歆掩唇低笑起来:“夫人别在意,臣妾也不过说笑。其实夫人胎像稳固,不需要有那许多避讳,除却孕妇皆要当心的事宜,旁的随心便是。心情舒畅了,比什么都管用。”她说着轻有一叹,“说句不该说的,顺充华娘娘这些年身体反反复复的,大抵就跟孕中多思有关。”
  忽地觉得我能在宫外生下阿眉真是幸运,即便回宫后非议难免,但好歹当初心中无事,也免去了日后的很多病痛。
  那天我们坐在廊下,看着宫娥们在院子里乞巧、拜织女。过了不多时,冯宣仪觉得困乏早早告退。语歆眨了眨眼:“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怡然神色微动,我向语歆笑道:“她从前跟我亲妹妹一样,如今是我嫂嫂,你有什么话不必避着她。”
  语歆看了看犹有欢声笑语的院子:“那……我们进去说?”
  便回到房中,扶着怡然坐下,问语歆道:“怎么了?”
  “臣妾昨日去见了静媛夫人……”她颌首道,思量着问我,“那些话……姐姐可同静媛夫人说了么?”
  我抿笑道:“自然,事关皇裔,本宫不敢大意。”垂下眼帘,复又不明就里地问她,“可有好转么?”
  “没有……”她紧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看着气色还不如从前。这样下去,只怕……”
  我一凛:“如何?”
  “即便小心谨慎着不小产、熬到足月,这孩子也难活下来。”她低着头,小声道,“也或许有别的问题……”
  别的问题?怪胎或是残疾么?我猜测着,忍着心中的快意不做发问,蹙眉颌首道,“知道了,本宫自会再去同她说一说。只是……要她如何做才好?”
  语歆一叹:“臣妾也只是略懂皮毛,不敢妄议。不过……目下这个情况,这孩子倒是不要为好。若不然,只怕她为此伤了身子,日后再不能有孕。”语歆咬了咬唇,踟蹰着续道,“其实就算她现在小产……日后也可能不能再有孕了,但总要好些。她总归有皇三子在侧,何必冒这个险?”
  我垂眸一笑,缓缓道:“多谢你。本宫会告诉她这些,你还是不要多言为好。毕竟事关皇裔,咱们谁也不该、也不敢左右这些。”
  语歆点点头:“臣妾明白。”
  她离开后,怡然倚在榻上一声轻笑:“想不到,当初采选时最没心眼的一个小姑娘,如今还有这样的作用。”
  “现在也没什么心眼。”我报以一笑,“术业有专攻罢了。我也不想让她掺合到这些事里来,问到我想知道的便罢,还要叮嘱她不可多言。”
  怡然闭了眼,打着哈欠淡淡道:“姐姐是不是又要去见见琳仪夫人了?”
  我点头:“是。这些事总要头一个知会给她,静媛夫人要争后位,最大的敌手到底还是她。”
  “姐姐总求见琳仪夫人……也不便呢。”她幽幽道。是,进来我去见琳仪夫人时愈加小心。她执掌着六宫,人人都看着,这里头还包括帝太后。与我相见太多,总会让人好奇原因。又有着争后位这档子事儿在,“结党营私”这个话说出来终归不好听。
  我坐到妆台前,一边摘下髻上珠钗,一边从镜中笑睇着在榻上慵慵懒懒的怡然,“所以呢?听你这话,是打算帮我了么?”
  她睁了一睁眼睛,衔笑道:“明日我和姐姐一起去见她就是了,我一个有孕的侯夫人,也该见见执掌六宫的人不是?”她又打了个哈欠,“日后么……姐姐有什么事,我再时不时入宫去求见她好了。总不似姐姐自己去这么惹眼。”
  她说得轻轻巧巧,我听得感激不尽。她到底还是把自己搁到这些纷争里来了,一时无话,她复睁了眼笑道:“姐姐别觉得有愧,我可不是为了帮姐姐。婉然存了心要害我,我不除了她,难不成等着她得手了、我一尸两命么?”她翻了个身,“还等着生完孩子吃螃蟹打牙祭呢。”
  .
  翌日,我仍是早早地起了床,一丝不苟地梳妆,与怡然一起往月薇宫去。一众低位宫嫔都对怡然毕恭毕敬,不仅因为她如今是侯夫人,也因她从前作了多年的宫正。
  “听说君侯和夫人恩*得很,日后这孩子必定是个有福的。”罗肃仪和颜笑着同怡然闲聊,“夫人和静媛夫人差不多同时有孕,简直堪说是大燕的喜事了。”
  不论这话有几分真假,听着还是顺耳的。怡然回笑道:“托陛下的福,这些年大燕风调雨顺,想来两个孩子也都是沾了这个喜气。”
  “要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罗肃仪笑靥愈明地又道,“臣妾进宫晚,不过也知充容娘娘与夫人是多年的好姐妹了。”
  她说着看向我,我颌了颌首:“是,打小就相识的,十几年的情分了。”
  “这就是了,臣妾还听说,上一次有内外命妇同时有孕的喜事……宫里便是充容娘娘,外头是霍夫人。”她笑容未改,不像故意讥讽,我却听得不禁面色一冷。那次的事,在外人眼里是我小产,我根本就知道我是假孕……无论哪一样,都不是件好事,这些年来从未有人再跟我提过。
  “肃仪娘子若不会说话就别说。”婉然已冷冷开了口,站在静媛夫人身旁肃容道,“反正侯夫人也是嫁出去的人,跟宫里说不上什么话,娘子且先掂量好了您得罪得起哪一位!”
  昔年是朵颀平安生子、我“小产”;如今若是套用到这二人身上,自然就是怡然平安生产、静媛夫人小产了。
  罗肃仪又哪里敢开罪静媛夫人,当下悔恨不已,连连向静媛夫人欠身道:“臣妾失言、臣妾失言……臣妾只想着夫人与侯夫人同时怀孕是个大喜事,并未想到后来……
  “行了。”静媛夫人不耐得听,皱眉打断,淡泊道,“借晏夫人一句话,这是托陛下、托大燕的福,不在意旁人说什么。”
  罗肃仪面色有些发白,讪讪地不敢再开口。静媛夫人遂起身向琳仪夫人一福:“本是该好生安胎不宜随意走动,今日就是为见晏夫人一面而来,见也见了,本宫就先回了。”
  琳仪夫人欠了欠身:“妹妹好生休息。”
  .
  又是客套几句,别的宫嫔也就各自告退了。怡然是客,多留无妨,我陪着她留下旁人自也不会多心。殿中安静了许多,琳仪夫人抿了口茶,直言笑问:“充容有事?”
  我莞尔颌首:“瞒不过夫人。”
  她便挥了挥手屏退宫娥宦侍,我的视线飘向殿外,试图再寻一寻静媛夫人的背影,淡笑道:“昨儿个荷才人告诉臣妾,静媛夫人这胎,比先前更遭了呢。”
  琳仪夫人点点头:“本宫也知道。这些日子动了这么多次胎气,阖宫都能觉出她这胎不如前了。”
  “不仅是胎像不稳。”我想着,禁不住地一笑出声,“听荷才人那意思,生了也活不下来,且是……”我的话语陡显森然,“可能还是个怪胎?”
  琳仪夫人神色微有一悚。须臾,轻缓的笑容在她眉宇间舒展蔓延开来,她徐徐道:“如此……倒是能多一桩奇闻了。”
  生下怪胎可跟生下死胎不一样。女人生孩子向来凶险,宫中嫔妃也一样,故而如若生下的孩子早夭,旁人不过感慨一句可怜,再晋一晋位份以示安抚;但若是怪胎……可就是不祥之兆了。
  “荷才人怎么说的?充容可方便仔细同本宫说说?”琳仪夫人追问道,我浅浅一笑,答道:“她并未明言——这样的事她又怎么敢随口说。不过臣妾想着也只能是那个意思了。”
  琳仪夫人凝神细思着,一缕笑意若有似无,俄而叹道:“静媛夫人……还真是要背水一战。”
  我敛去笑意,沉然点头:“似是。”
  语歆再怎么受沈循的耳濡目染,也不是太医。如她昨日所言,她只是略懂皮毛,但瞧她的神色,对此是有七八分的笃定的。连她都看出来了,负责静媛夫人此胎的太医不可能不知情,静媛夫人也就不可能不知情。
  既知结果,还要行下去,必有旁的所求。
  “不祥的名头若加在她身上,对她无益。”琳仪夫人眼底划过狠意,森森地续道,“转嫁到别人头上,自然也对别人无益。”
  虽不知她会如何转嫁,但结果却多半是错不了的。她会有她的手段将这不祥的名头转嫁他人,亦或是指旁人动手脚致其诞下怪胎——无论哪一样都是大罪一条,都够赐这人白绫三尺的了。
  而这人,如若不是妨碍她登后位的琳仪夫人,便只能是我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8 12:30:17
☆、194

  怡然真的请旨在宫中留到中秋了,我想着那日芷容大约也要进宫,也算得个团圆。就让兄长独过一晚吧……
  然则在中秋前几日,兄长却入宫觐见了,与他一起的,还有肃悦大长公主之子凌合郡王。
  竟是请旨为凌合郡王和芷容赐婚的。
  我从不知芷容何时结识了一位郡王,怡然却道:“阿容最近时常到大长公主府,大抵就是为了这个。”她抿着杏仁露,又道,“大长公主也很喜欢她。”
  我担心的却不是这个。细想起前阵子她入宫主动去向大长公主问安,也知大长公主至少是不讨厌她的。但……我与芷寒皆是宫嫔,我回宫之事又很是闹出了些波澜,她再嫁个郡王,只怕议论难免。
  “姐姐不必担心这个。”怡然笑道,“他们自己的事,姐姐不多管就是了呗。”
  宫里的事总没有这么简单的。当日傍晚,长宁宫传我去问话,我心道不好,只让怡然在簌渊宫里歇着,自己往长宁宫去了。
  并未听闻肃悦大长公主进宫,可见是帝太后传召。提步进了殿,见帝太后面容沉肃,一看就是不悦。仍不动声色地俯身见了礼,口道:“帝太后万安。”
  “晏充容。”帝太后道了一声,沉了一沉,一叹说,“充容先坐。”
  “诺。”我站起身,在侧旁的席上坐下来。她端详我良久,我都是静静垂首正坐着,从容自若。
  “今早你兄长入宫觐见了,和凌合郡王一起,求陛下为郡王和你小妹赐婚。”她平缓地问道,“你知道这事吗?”
  我浅颌一颌首,答说:“臣妾略有耳闻。”
  她又问:“既然知道,你怎么说?”
  我略作思忖,欠身道:“臣妾是宫中嫔妃,怎还好去管外头的事情?婚事要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父母皆不在了,自是听兄长的。”
  帝太后默了片刻,禁不住地一声冷笑:“你倒是推得干净。”
  我不觉一栗,她又道,“从前你承着宠、又把妹妹弄进宫来,哀家便不说什么了。如今这个幼妹也要攀高枝,你们晏家的三个女儿……倒真是都心气儿高得很呐。”
  她语中讥意涔涔,听得我浑身发冷又难免忿然,垂眸恭敬道:“太后恕罪。只是臣妾虽不知他二人是如何相识,却觉得小妹不是攀龙附凤之人,请帝太后明鉴。”
  “皇帝都允了,哀家‘明鉴’与否还有什么干系!”帝太后语中怒意陡现,斥道,“你遭废黜凭着帝姬回宫便罢,如今又惑得陛下封你哥哥一个游侠作了关内侯、妹妹又要嫁入王府,晏充容,你真是好大的本事。”
  “母后如何能把这些怪到她头上?”我已然离席拜了下去,刚要出言辩解,却被他的声音盖了过去。当下伏地不语,等着帝太后发话。
  帝太后一声轻笑:“皇帝倒来得快。”
  “母后安。”宏晅一揖,遂是伸手搀了我一把。我犹豫了一瞬方起了身,朝他一福:“陛下大安。”
  “母后,要娶晏三小姐的是凌合郡王、应下这门亲事的是朕和姑母,您若有什么疑惑,也不该问她。”
  帝太后听得眉心一蹙:“一个嫔妃,哀家还问不得话了?便是民间作婆婆的,也总能叫儿媳过来问一问不是?”
  “自然问得。”宏晅低一笑,“儿臣也希望您真能把她当儿媳。”
  “陛下……”我惊得直往后一退,被他反手一握,他面色不改地向帝太后又道,“纵是不能,也请母后不要为了这些个与她无关的事为难她。”
  帝太后目光炯炯地与他对视着,口吻厉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你当真要她为后?”
  “非也。”宏晅神色亦凌厉几分,生硬道,“并非定要她为后,只是她若不能为后,儿臣再不立后。”
  “陛下!”我陡然挣开他的手,望着他们惊慌失措。听他们这样一言一语,应该已不是头一次谈论这事了。怨不得帝太后对我如此的反感,她以为我要争后位……
  一众宫人都屏了息,他回过头看了看我,却未理会我的惊诧与恐惧,平静地转向帝太后,一字一顿地沉然道:“母后,儿臣当年保她一命说的话,是儿臣自己的主意,与她无关;许她回宫、封她充容,是儿臣的旨意,与她无关;今日之事,是凌合郡王的意思、大长公主应允,儿臣才赐了婚,亦与她无关。至于后位……”
  他再度回头睇了我一眼,短短一叹:“她是最不想要这后位的,是儿臣非她不可。朝臣可以不许、儿臣也可以不立,但母后,您不能因此怪她。”
  帝太后凝视了他许久,就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终于冷笑道:“适才她把自己撇得干净,目下你也把她撇得干净。”
  “母后。”他轻有一笑,“关于晏然的事,儿臣不想再多争执,朝中的闲言碎语儿臣自会平息。但她既回来,任何人都不能再动她。”他说着抬了抬眼,语气更沉了几分,“包括母后。”
  “那若她再害人呢?”帝太后厉声,他轻哼一笑:“若无人想害她,她也不会去害别人。母后,您是过来人。”
  帝太后缄默不言,宏晅顿了一顿,面不改色地续道:“还有,六宫里头想争后位的、乱嚼舌根的,若是母后压不住,儿臣自会去管。”
  帝太后的目光一凛,长舒口气缓缓道:“静媛夫人怀着皇裔。”
  “但儿臣从未说过她可以作皇后。”他淡看着她,“儿臣知道母后也没这个意思,那就只能是她自己的意思。”
  帝太后又是沉默,须臾轻喟道:“这也怪不得她。中宫无主,她是哀家的侄女、协理过六宫、又在这样的位子上,她如何能不想?”
  “自怪不得她,儿臣也从没怪过她。母后让她好好安胎就是,若再打元汲的主意,连元汜也会有个新的母妃。”
  我在惊诧中半句话都说不出,亦不宜插话。待他说完,也没给我再开口的机会,淡看了我一眼:“回成舒殿。”
  “……臣妾告退。”我只得像帝太后一福,随他离开。
  一路上都忐忑得不敢说话,到了成舒殿门口我停下脚,犹豫着道:“陛下若是没事……”
  “没事。”他徐徐一叹,转过身来,“你回去吧。日后母后再传,先来成舒殿回话。”
  我点点头:“阿容的事……”
  “旨都下了,无碍。”
  “……哦。”我又点头,迟疑片刻,终是问道,“前朝后宫……还是议论臣妾回宫的事么?”
  “嗯……偶尔会。”他斟酌了一会儿,不在乎地轻笑,“朝臣么,你知道的,时不时找点事以表忠心——虽是烦人了些,压一压也就过去了。”
  “……”我无话少顷,垂首一福,“臣妾告退。”
  “晏然。”他轻唤了一声,踟蹰着说,“阿眉那次的事……是朕欠考虑。”
  我理了一理思绪,暗暗揣度着他的心思,柔笑道:“早不在意了。陛下……方才您在长宁宫说……聆姐姐……”我至此停了话,“许是不该问……”
  “又瞎担心。”他轻然一笑,“她么……最近是不安分,为了后位,总想着把元汲带过去。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母后自会管她。”
  我颌首,仿如为静媛夫人松了口气般的释然而笑:“如此便好,臣妾告退了。”
  .
  静媛夫人确是急躁了,竟让他察觉出了不对。我心里不住冷笑,她只怕还不知道帝太后和宏晅都熟知她的心思吧?
  就让她白费功夫好了,孕中多思,本就难以活下来的孩子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本事留下。
  踏进明玉殿,云溪一福,忙道:“娘娘可是回来了,侯夫人都急得不行了。”
  “本宫没事。”我抿笑掀开帘子,眼见着怡然显是松了口气,笑问我说:“怎么?又让陛下帮着挡劫了?”
  “嘁,宫里真是瞒不住事儿。”我施施然坐下,凝笑道,“好事,第一是阿容要嫁了;第二么,我确信静媛夫人得不了后位。”
  她微有一愣,遂笑颜明艳:“这真是个好事。怎么,陛下说的?”
  “是。”我点点头,“其实先前就听说在这事上帝太后并不向着她,不过今儿个是陛下和帝太后挑明了,半点余地都没有。”
  “甚好,甚好。”怡然抿了一口花茶,“啧啧,能看着她自己蒙在鼓里争个不停、却不知压根行不通,真是个乐事。”她柔荑搁下茶盏,柔柔又道,“借着这机会问一句,姐姐如今到底跟陛下处得怎么样?怎么觉得姐姐还是有心结似的?”
  “那么多的事,但凡是个人,就不能全然忘了吧?”我轻轻一哂,“其实也没什么,我觉得这样挺好,对他不是真心也不是没有真心。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藏着不说,毕竟于我而言,护好阿眉才是最要紧的。”
  我曾一度执著于与他的相处,不知该真心交付还是该步步为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慢慢明白了,两样大概都不是办法,都让自己太累了。活好自己才是要紧的,于他而言我是嫔妃里的一个,于我而言……我是我自己。
  在后宫里,这也就算逍遥自在了。
  不过总觉得,和我相处的时候,他似乎也开始小心谨慎起来了,总有着些许客气。倒也说不上是生分或者疏离,就随意吧,也好。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8 12:30:28
☆、195

  中秋前日,静媛夫人差宫人知会各宫妃嫔去荷莳宫小坐。怡然问我:“姐姐可去?”
  我笑道:“自然要去。她要充贤惠让众人熟络,咱们还能不给面子么?”
  是以与怡然皆重新梳妆更衣,半点也没敢怠慢地往荷莳宫去了。到了荷莳宫门口碰到琳仪夫人,一并款款福身见礼:“夫人万安。”
  “充容、侯夫人。”琳仪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向我们道,“承昀与阿容成婚,本宫倒是和二位成了一家子。”
  她语中亦如我们一般称芷容为“阿容”,可见是相熟得很了。我欠身道:“臣妾这些年多得夫人提点,感激不尽。阿容自小有养父母宠着,过得随性,时有礼数不周的时候,还劳夫人与大长公主海涵。”
  琳仪夫人抿笑道:“充容不必担心,母亲是头一个喜欢阿容喜欢得紧的,自是不会委屈了她。”
  遂一起进了荷莳宫,即有宫女迎上来福身禀道:“琳仪夫人安、充容娘娘安、侯夫人安。夫人说了,不过随意聚聚,各位随意落座便是。”
  便在院中一棵梧桐树下的石桌旁坐了。已近中秋,梧桐金黄满枝头,清风一拂微微摇曳着,瞧着惬意祥和。
  目下宫中虽有两位夫人并位,但犹以琳仪夫人为尊。各宫妃嫔到了都会先来向她见礼,我亦是高位宫嫔,自也坦然地一并受了。
  静媛夫人来时又是一番见礼,她倒是显得随和,招呼着大家落座不必多礼。宫娥奉来瓜果点心和香茶,各人便随意闲聊了起来,芷寒也过来与我们同坐,陆才人笑道:“听说陛下刚给晏三小姐赐了婚,嫁到郡王府作正妃去,臣妾先恭喜充容娘娘和宜贵姬娘娘了。”
  “才人娘子有心。”芷寒道,我亦回以一笑,陆才人望了望眼前梧桐,忽地笑道:“都说梧桐引得凤凰,臣妾从前总不信的,如今见了夫人倒不能不信了。”
  她此言显是巴结琳仪夫人之意,却听得旁人一悚,都忍不住望了过来。琳仪夫人神色淡淡如常,静静道:“目下,若说这后宫里还有凤凰,就是长宁宫的帝太后了。”说着才抬眸睇了陆才人一眼,“本宫早已说过不想听到无端的议论,才人娘子似是没听进去呢。”
  陆才人面色一白,福身讪讪道:“臣妾失言……”就不敢再多说地退了下去。
  她也是长久不得宠的,我记得我是容华时她就是才人,至今都多少年了,半品也不曾晋过。一年也不过能得召一两次,多半还是因为她父亲尚在朝为官宏晅才记得她这号人。我执杯浅啜了一口,轻笑一声:“昨日刚承了宠,今天便急着巴结了。”
  琳仪夫人无奈苦叹:“可不?充容还能瞧着别扭,本宫这几个月来经了多少这样的事,真是连应付也应付得腻了。”
  过了片刻,有宦官执着托盘奉药进来,我瞧服色知是御前的人。他行至陆才人面前一揖:“才人娘子,陛下赐的。”
  避子汤?
  我不禁眉头一动,却见陆才人神色若常,甚至有两分娇怯的喜色,毫无不快地饮了下去。
  心觉奇怪,当下未动声色,照常闲谈着。
  .
  待得小聚散后,回到簌渊宫,我方屏退了一众宫人,问怡然道:“你知不知道陛下给与我不和的宫嫔赐药的事?”
  怡然点点头:“知道。从娆姬……娆谨淑媛有孕到姐姐回宫,这几年都是这样做的。”说着贝齿一咬,“可恨静媛夫人藏得深。”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深吸了口气,注目于她自有孕以来丰盈了不少的面容,“被赐避子汤的宫嫔,根本不知那是避子汤,是不是?”
  “姐姐?”怡然一愣,神情中有两分错愕,却是一叹摇头,“这就不清楚了。当日只有我和郑大人知道此事,后来是郑大人管着这些。御前的规矩姐姐也清楚,我不能乱说也不能乱问。”她说着顿了一顿,奇怪道,“姐姐为何这么觉得?”
  “你瞧见方才陆才人用药的神色没有,没有半点不悦或是犹豫,我不相信哪个宫嫔可以如此欣喜地去饮御赐的避子汤。”
  怡然蹙眉不言,细细思忖片刻,俄而目光一亮:“姐姐是觉得……”
  我点头:“是。不过,还是要先问一问郑大人避子汤一事才好。”
  若宫嫔们当真不知那是避子汤,先前的事……呵,还就真是有人算计了。
  .
  郑褚这日当值,来明玉殿时天已很晚,他向我们一揖:“充容娘娘安、侯夫人安。”
  “郑大人坐。”我笑而颌首,待他落了座,缓缓道,“有一件事,于本宫而言很急,却不知大人放不方便答。”
  郑褚拱手道:“娘娘问便是,若真是说不得的事情,臣也直言告诉娘娘这事说不得。”
  我低眉一笑,安下心来,平缓地问道:“大人,这几年来陛下赐给几位与本宫不和的宫嫔的药……她们可知那是避子汤?”
  郑褚神色一凛,快速扫了怡然一眼,沉吟着问我:“可是陛下告诉的娘娘此事?”
  “然。”我点头,“任氏落罪的时候陛下告诉本宫的。”
  郑褚沉吟了良久,微皱了眉,终是道:“她们是不知道的。每次赐药,都说那是补身子的,太医院也得了密旨不会说。”
  我一怔,不解道:“但为何如此?”
  赐药也是常有的事,何须做这样一场戏?
  郑褚沉叹道:“一则,有人赐、有人不赐,陛下不愿她们心中生怨,也显得陛下厚此薄彼;二来,确是只赐与娘娘不和的人,宫中心思多的人不少,日子长了只怕总有人瞧出端倪,闲话传出来总于娘娘不利。”
  “可是……”我仍觉有些错愕,“这样的事,怎么瞒得住帝太后?”
  “陛下头一个要瞒的就是帝太后。”郑褚道,“帝太后也确实问过,可太医不敢说实话,她也就不好再疑心什么。再者……臣虽是不曾打听,但臣总觉得,琳仪夫人可能是知道实情的。”
  但静媛夫人却必不知道。她与帝太后那样亲密,宏晅要瞒帝太后就不可能告诉她。帝太后,已经让她和宏晅无意之中添了隔阂。
  “所以……”我凝神,问出了于我而言的最后一问,“任氏也是不知情的么?”
  郑褚缓然点头:“自然。”
  .
  怡然有着身孕不能劳累,我便吩咐云溪和诗染服侍她就寝了,自己独坐殿中久久难免,半分的倦意都没有。
  任霜月,怪不得那件事那么蹊跷。她万分肯定自己有孕了,认为是我害她丢了孩子、甚至因此想找阿眉寻仇;但宏晅,他又万分肯定任霜月不可能有孕,因为他给她赐了避子汤。
  原来她竟是不知情的。如此若有知情的人从中动手脚、而将她蒙在鼓里,就太容易了。
  如此甚好,虽不知背后那人是谁、为何做此事,但好歹知道了此事是有人动手脚的,总能找到那人。
  犹如久在暗无天日的密林中乍见了光,一点点地照出一条路。虽是不知是否能走出去,但却添了一份心安。宫闱斗争,我一向最怕心知有异却又找不到半点苗头。
  .
  天明之时,我将昨晚郑褚所言尽数告知了怡然,怡然听罢想了一想,蹙眉道:“还是奇怪。若说那人本是为了让任霜月自以为有孕、后知没有而落个欺君的罪名,倒不是说不通。只是……任氏又哪里值得旁人费这么大周折了?她一个不得宠的,要是没有帝太后肯可怜她、在陛下跟前时时提她,她早不知要被忘到哪里去了。”
  我幽幽一叹,思忖着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可话说回来,就她那个性子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没准是那句话戳了别人痛处让人怀恨在心也未可知;再不然……还有可能是借此举害旁人呢。”
  “姐姐你是觉得……”怡然犹豫着问我,“有人要借刀杀人?”
  “难道不会么?”我轻一哂,“时隔两年,她都能那样记恨我,恨不能杀我……焉知当年安排下这些的那人,是不是根本就想借她来除我?”
  怡然有一瞬的窒息。俄而缓了一缓,迟疑着说:“若是如此……当年她遭贬之时,娆谨淑媛之事已出……是了,是婉然在宫正司险些被人下毒那天。那个时候已是一边倒的局势,任谁都觉得姐姐在劫难逃,再设下这样的圈套……是要再踩姐姐一脚了?”
  真可怕。知道的愈多,愈觉得当年那一劫,我是横竖都逃不过的。就算娆谨淑媛一事宏晅全然挡了下来,之后我也会在不知情中使任霜月“小产”吧,又是大罪一条……
  即便此举也未成,只怕也还会有接二连三的其他事情。
  想及此,我沉沉地长呼一口气,无尽的疲惫,又有劫后余生的欣慰。
  “是静媛夫人么?”怡然猜测道,“或是婉然自己的意思?”
  我思量片刻摇了摇头:“都有可能是,也都有可能不是。她们两个是都想害我,但想害我的却绝不止她们两个。彼时她们铺好了路,谁都有可能是这再踩一脚的人。”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8 12:30:38
☆、196

  不论这个人是谁,都要查到才好。若是静媛夫人或婉然自不必多说;如若不是,她当年能做出这样落井下石的事来,如今就未必不会加害我与阿眉。
  又或者,她此举并非冲着我来,但后宫里,能知根知底也总不是件坏事,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独自一人去拜访了琳仪夫人,委婉地提起此事,并未言及赐药,只问她是否知道昔年任氏有孕。
  她神色间即有一愕:“任氏?从未听说过她有孕,否则她又怎会在两年里半品也未晋?好歹也是要复从前的位子的。”
  我点点头,乏然一叹:“臣妾也是这样觉得,可是她当初确是言辞咄咄地告诉臣妾,她那时是有孕的。因着臣妾的事降了位份、心绪不宁,故而小产了。”我顿了一顿,续言道,“夫人不在场,不曾见过她眼中的恨意。那样的恨,决计不是信口胡言的。”
  琳仪夫人沉吟片刻,只问我说:“可如今过去近三载了,任氏也已赐死,充容突然来找本宫说这事,可有什么旁的原因么?”
  我思量片刻,踌躇着试探道:“因为……陛下告诉臣妾……任氏是不会有孕的。”
  她目光一凛,笑容中别有意味:“陛下竟告诉你了?”
  我颌首莞尔:“夫人果然也知道。”
  她点头:“是,本宫也知道。但本宫并不清楚都有哪些人在赐药之列,只觉得她既然从前明着同你不和过,该是有她一份。”她目光微定,续道,“所以……你是觉得她有孕之事另有隐情?”
  “是。”我欠身,“虽不能肯定幕后之人就是冲着臣妾来的,但臣妾不敢大意。如若就是冲着臣妾,臣妾总要知道她是谁。”
  琳仪夫人浅一颌首:“你是想让本宫帮你想想当年的事?”
  “是。”
  她垂眸思索着,沉静的面容颇是谨肃,须臾,缓缓道:“这事本宫不知道、皇后娘娘不知道,想来她是跟谁都没说过。但她不是荷才人,她若如此对自己的身孕深信不疑,必定是有人告诉过她,多半还是太医。”
  “娘娘是觉得幕后之人买通了负责她的太医。”我思了一思,“也对,否则她不会那样的确信。”
  “两年前……负责为她请脉的太医……”琳仪夫人仔细回想着,俄而一笑道,“本宫如是没记错,那太医该是叫张若启。是了……是他,当时瑞贵嫔有着身孕,也是由他照料着,本宫记得有一次见他给瑞贵嫔请了脉刚要出宫,又被宫人拦了下来,说是任氏身子不适。”
  张若启,我似乎对这个名字也有些印象。略作思忖,犹豫道:“臣妾若是去问瑞贵嫔……”
  琳仪夫人颌首:“无碍的,瑞贵嫔是个安分的人,与你也算是相熟的。”她说着垂下眼帘,面上添了几许冷意,“而且,有孕的时候差点栽在那一位手上。纵使她不知你与那位的关系究竟如何,只要你告诉她是为了阿眉,将心比心,她会帮你。”
  .
  有了她这番话,我心中便有数了。在中秋之后,挑了个天晴好的日子,带着阿眉一起去见她。
  礼部给她拟的这个“瑞”字封号很是贴切。阖宫上下,有孕的嫔妃本就少,能平安生下更是不易。
  她不仅是平安生下了,还是对龙凤胎。
  “阿眉。”皇四子元汌和敬悦帝姬都只比阿眉大两个月,三个孩子同龄的孩子见了面自然开心,随着乳母一起玩去了。
  瑞贵嫔邀我落座,颌首浅笑道:“该是臣妾去拜见充容娘娘的,娘娘若有什么事也差人来宣一趟就是。如今娘娘亲自来了,倒叫臣妾惶恐。”
  我抿唇一笑,歉然道:“是本宫思虑不周了。不过是本宫有事相求,怎好叫妹妹跑一趟?”
  “有事相求?”她微有一怔,不解地睇一睇我,遂道,“娘娘有事直言便是,臣妾若能办得道,必定不会推脱。”
  我浅欠了身:“那先多谢妹妹。”
  她垂眸不言,静听着我发问,我思量一瞬,轻缓道:“本宫听说,妹妹昔年怀这两个孩子的时候……曾出过些事?”
  她面上一闪而过的惊慌,有些不自然地笑道:“女人有孕总是难免有些不适,何况是宫里……娘娘也知道的,若半点凶险事也不曾有过,才是不正常。”
  我了然地点点头,静默片刻,缓笑道:“当初娆谨淑媛生下皇三子便去了……人人都道是本宫害的她。”淡睨着她面上一闪而过的凛意,我笑靥未改地续道,“但本宫自问没做亏心事,陛下也是信的,不知妹妹可信么?”
  “娘娘……”她愣了一愣,垂首问反道,“不知娘娘为何问臣妾这些?”
  “因为你清楚当年是谁对你下的手。”我轻声冷笑着,“本宫也清楚是谁对本宫下的手。”
  “娘娘您……”她大惊失色,愕然望着我滞了许久,不可置信地摇头说,“您是说……静……”
  “本宫不曾跟贵嫔说过这些。”我淡看着她,平静道,“本宫亦不想让贵嫔做什么、更不会去害如今寄在她膝下的皇三子。”
  瑞贵嫔仍自错愕不已地凝视我许久,一张清秀的面容上全是震惊,良久,逼出了一声嘶哑的笑,摇着头道:“臣妾还以为……她那般的端庄贤惠,定是臣妾误会她了,又或是哪里无意中开罪了她,才让她容不得臣妾……想不到,竟是娘娘先栽过跟头?”
  我凝笑点头:“是,今日来找贵嫔,便是因不想日后再莫名其妙地栽跟头。”
  她的神色蓦地谨肃几分:“娘娘请说。”
  我注释着她,一字字轻缓问道:“本宫想知道,当初照顾贵嫔的那个张太医,是谁的人?”
  “张太医?”她蹙眉想了一想,“张若启么?”
  我应说正是。她却茫然不解地摇头:“不知……娘娘为何这样问?臣妾并不觉得昔日的凶险与他有什么干系。”这回换做了我疑惑,她遂解释道,“臣妾险些小产那时……是有孕四个月的时候,张太医在臣妾不足三个月时犯了些事,便被逐出太医院了。后来是臣妾的胎便是太医院院士沈循直接照顾的。”
  “被逐出太医院了?”我心里不禁起了疑,“可知是为何?”
  她思索了片刻,道:“不知。不过记得那时淑元皇后尚在,有一日突然召了他去问话,之后……仿佛是还牵涉了宫正司,但具体出了什么事臣妾就不知晓了,总之最后是逐出太医院了。”
  我心里一沉。劳动皇后亲自盘问、又牵涉宫正司……且还压着不让旁人知道。
  怎么想也是个了不得的大事,怎地又只是赶人走便了事了?
  心中存在疑问,又见瑞贵嫔确是不知情的样子,便不再多问了,与她闲谈几句告辞离开。
  .
  只觉这事越来越是复杂,若是这张太医确是加害过瑞贵嫔,十有□就是静媛夫人的人了。可如今……瑞贵嫔又告诉我与他无关,且还是个淑元皇后亲自做主逐出太医院的人……那任氏有孕的事,到底是出自谁的安排?
  自己难以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叫来云溪,让她去太医院小心地问上一问,看能不能从资历较深的太医、医女口中问出些什么。
  傍晚时云溪回簌渊宫来复了命,嗔笑说:“怨不得淑元皇后压着这事不让旁人知道……奴婢问起来,那边也都是一副不肯说的样子,还瞧着奴婢多奇怪似的。这细一打听简直后悔,早知该让林晋问去,只怕他们要疑到奴婢身上了。”
  我听她这样说不禁好奇,忙道:“别卖关子,快说,怎么回事?”
  云溪欠身道:“那张太医……是因为和宫女有私情,被人瞧见了禀到淑元皇后那儿去才……”她说着脸上窜了红,“这几年都没人提这事,奴婢一去问,她们还以为奴婢是那宫女……”
  我忍不住地笑了一声,又在云溪满面的委屈之下憋了回来,继续问道:“怎会误会你?那宫女是谁?”
  云溪皱眉一叹:“问题便是不知那宫女是谁。只不过……大概跟奴婢年龄差不多吧……”
  不知那宫女是谁?捉奸还要捉双呢,既然不知另一人是谁,淑元皇后怎会这样发落?岂不是捕风捉影了?
  我心底疑团渐起,斟酌着该如何把这话问出来才是,云溪却先道:“娘娘别觉得奇怪,更奇怪的还在后头呢。听说本就是一个御花园洒扫的宦官瞧见了,月黑风高,他只识出了张太医,没看出那宫女是谁,就去禀了淑元皇后。本算不上什么大事,淑元皇后也就是谨慎起见叫张太医去问了几句,听说张太医是应付过去了。”
  应付过去了?我听得疑惑更甚:“那后来呢?”
  “后来不过两日,那宦官被人推进井里淹死了。就是御花园的一口井,有宫人说是瞧见张太医和那宫女推的——仍是只看清了张太医,没看清那宫女是谁。”云溪道,“淑元皇后这才不得不办了,可是又不知那另一人是谁,只好独把张太医发落了。”
  “不知道另一人是谁?”我皱起眉头,“旁人没看见,张太医自己总是知道的。”
  “是,张太医自是知道的。”玉溪欠了一欠身子,“可是他没说。他只是自己把所有罪责拦下来了,皇后也没办法。”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8 12:30:49
☆、197

  那宫女会是谁呢?近来在类似的事上我很有些疑神疑鬼,不自觉地就往婉然身上想。但到底也清楚,她害过我,却不意味着次次害我的都是她。
  便吩咐林晋去查,找一找有没有昔日任氏身边的宫人。张太医若与那宫女走得近,总难免有让别人看着的时候。
  这事并不容易,过了几日,林晋来回话说:“任氏是获罪赐死的,又是毒害皇裔那样的大罪,身边亲近的宫人不赐死也发落去了旧宫之类的地方,在宫里难以寻到了。”
  我轻有一喟,只让他细细去找,找到了直接带来我亲自问;如是实在找不倒也无妨。
  他办事总是仔细的,又有怡然在宫正司相熟的宫人帮衬着,要查一查未赐死的宫人发落去了何处并不是难事。
  又过两日,他进殿来回话,我见他面带喜色便知是寻着了什么,当即一笑:“找到了?”
  他一揖:“是,是从前在任氏宫里头洒扫的宦官。”
  洒扫的宦官?我不禁又浅蹙了眉,他却仍笑而禀道:“娘娘别急。其实这样的事,总不能到任氏殿里头去,和她亲近的宫人未必见得着,反倒是做洒扫之类不起眼的活的更容易瞧见。”
  倒是也对,便叫他带那人进来,他转过身低一吩咐,一宦官入了殿,俯身一叩:“充容娘娘万安。”
  我打量他一番,现在大概也就十六七岁,三年前,十三四岁的年纪罢了,应是不容易惹人注意,也不大可能早早地就被人收买了去来骗我。便直言问他:“本宫问你,你昔日在任氏那儿洒扫的时候,可见过张太医和什么宫女走得近么?”
  “张太医……”他思索着。我道:“是,三年前,负责给任氏请脉的张太医。”
  “没见他和什么宫女走得近啊……”他伏在地上,茫然地摇头,“平日里请脉都很快,出了殿也几乎不多做停留。”
  “你好好想想。”林晋在旁低低斥道,“关乎皇裔的事马虎不得。知道隔的日子久了,你慢慢想就是,也不催着你答。”
  他应了一声“诺”,我叫他起来,又命宫人赐了坐,和颜亦道:“你好好想一想……也许并不是任氏身边的人?有没有私底下跟他见面的?”
  “这……”他苦苦回思着,很是为难。倒也不怪他,三年前的事了,难免不记得。何况他一个洒扫的宫人,也无甚理由去留意这些个事情。
  过了良久,我哂笑一叹:“罢了,你若实在想不起来,就当本宫没问过。林晋。”我向林晋递了个眼色,林晋会意,从袖中取了些银票来赏他,笑道:“走吧,没事。”
  他推辞着不敢要。我但笑不语,林晋便拽了他出去,他自有办法让他收下。这点钱不要紧,宫里多打点着些总不吃亏。
  第二日傍晚时,守在外头的红药进来一福:“娘娘,昨日那位大人来了。”
  我与林晋不觉相视一笑,吩咐道:“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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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充容娘娘万安。”他入殿一拜,我含笑道:“快免了。”他遂站起身,我抬眼问他,“你可是想到什么了?”
  “是。”他揖道,想了想,却又改口说,“……也不算是,不知算不算娘娘昨日问的事,只觉得大概沾点边。”
  他答得倒是谨慎,大抵是怕说错了担责任,我抿笑颌首:“你先说便是,本宫自会知道是不是本宫要找的那人。”
  他应了“诺”,垂眸躬身道:“臣记得……当时是见过张太医在蕙息宫门口见过宫女,后来也有过一次,一个宫女到了蕙息宫门口,顺口问臣张太医在不在……但臣并不知这两人是不是同一个。”
  我挑了挑眉,沉然道:“你只说那宫女长什么样子、是在哪里做事的。”
  “头一个没看清,但之后那个……臣当时看服色就知是宫里得脸的女官。这两年才知道,是静媛夫人跟前的人。”
  “婉然?!”我微有一凛,他应说,“是……但隔得久了,臣没有十分的把握那人就是她。只是臣自觉应该并未记错罢了。”
  他答得老实,始终带着两分强调自己拿不准。时隔三年的事忽然被问起必有它因,我知他难免害怕,笑而慰道:“本宫知道了。大人回去就是,日后如何,本宫心里自会有数,不会再牵涉大人什么,大人大可放心。”
  他低低应了,叩首谢恩,林晋又随了他出去打赏。他们前脚刚出了寝殿,云溪便进来一福:“娘娘,陛下驾到。”
  不敢耽搁地当即迎出去,到了正殿时他正好走进来,端然福身见礼:“陛下大安。”
  “免了。”他扶了我一把,侧眸向外看了一眼,又转向我,面色微沉地道,“刚才那宦侍,从前没在你这儿见过。”
  我微一滞,随即笑应道:“是。他不是明玉殿的人,只是簌渊宫里管洒扫的,臣妾叫他来问几句话。”
  他仍是淡看着我,目不转睛。面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却看得我禁不住地不安。少顷,他道:“进去说。”
  我随着他回到寝殿内,他屏退旁人,径自坐下后沉沉问我:“告诉朕,你在干什么。”
  我茫然不解地反问:“陛下您在问什么?”
  他轻笑,又道:“他真是你簌渊宫的人?”
  “是……”我被他猛地一问,心虚直下答得犹豫。察觉出他神色间的变化后垂眸不敢再言,他叫进郑褚,冷声吩咐道:“去查刚才从这儿走的那个宦官,只要不是簌渊宫的人,立刻给朕诛三族。”
  “陛下!”我大惊失色,慌张地一唤却是喝得郑褚不敢动了。他淡淡看着我不语,我迟疑一瞬后倏尔跪下,一拜,道:“陛下恕罪。他确实不是簌渊宫的人,但……臣妾叫他来也确实只是问几句话。”
  他挥手让郑褚退出去,沉默须臾,再度问道:“你告诉朕,你到底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我抬起头回视着他,有些委屈地回道,“臣妾位居充容、一宫之主,还不能一个宦官几句话了么?”
  “晏然。”他口吻一厉,“你有什么事就不能跟朕透个底?非要等闹起来连朕都压不住的时候才让朕知道?”
  “陛下……我……”我在他的目光中滞住,他离案走到我面前,伸手搀我起来,一叹,温声道:“你告诉朕你在做什么,朕不怪你就是。不然你这么往太医院打探着,朕能知道,旁人也能知道。”
  我不知该不该信他。思了一思,只觉他一国之君,若连我这个在朝中毫无势力背景可言的嫔妃的话也要这样套,就太小人了。低垂下首,难免两分惴惴地道:“臣妾……在查任氏。”
  “任氏?”他浅蹙眉头,我颌首又道:“是。臣妾觉得那事实在蹊跷,陛下明明赐了药的,她又万分笃信自己有身孕。臣妾觉得必是有人从中作梗,却不知矛头是指向谁的。”我抬一抬眸,望向他温和却坚定,“为了阿眉,臣妾要知道。”
  “就这事?”他问我。
  我点头:“就这事。”
  他似是松了口气,一笑道:“那你去太医院是要问什么?是找她当年的太医么?”
  “是。”我默然道,“她是否有孕,自是她的太医最清楚了。不过……那太医后来因为些事儿,已被逐出太医院了。”
  “传来问就是了。”他淡泊道,“朕替你传他来,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别再这么鬼鬼祟祟的,自以为聪明,小心最后引火烧身。”
  “诺……”我点点头,低道,“臣妾遵旨。”
  “你要做什么,朕可以帮你做。你若不想让朕听,你问他的时候朕不听就是了。”
  我又道:“诺……”
  “晏然你听着。”他抬起我的下巴,使我丝毫躲避不得地直视着我,眼底凝笑,“朕信你不会用阿眉害人、也信你不会主动害人,但你若说有人要害你、你也会无动于衷,朕不信。”他笑意敛去几分,沉然又道,“所以,你要做什么最好先告诉朕一声,谁要害你,你也先告诉朕一声。”
  我一时惊恐于他是否知道了什么、又或是否有人同他说了什么,他的目光却全然不允我再多加思索,喉中一噎,即道:“诺……臣妾谨记。”
  他凝视着我忽有一喟:“好了伤疤忘了疼,不长记性。”
  我喃喃驳道:“怎么是不长记性……”
  “三年前的事,忘得这么快?”他低一笑,“那些事,你若肯早一步告诉朕……”
  “那娆谨淑媛的事臣妾也躲不过。”想起这事,我不禁银牙狠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之前的种种若是挑出来,臣妾都可认罪,但娆谨淑媛之事确不是臣妾所为。”我抬头望向他,“陛下信不信?”
  “信。”他答得平静而简短,连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
  “三年来,陛下从没疑过么?”我忍不住地脱口追问,几乎是还没说完就已后了悔。
  他凝睇我须臾,沉声道:“是。你说不是你,朕就再疑过是你。”他深深一笑,“如若一件件地算起来,恐怕是你不信朕的次数比较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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