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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红尘梦未醒之三生石》有缘人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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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1 23:40:57
  风乍起

  日子不紧不慢地流淌着,就好像时间突然放慢了脚步。然则天空中,信鸽来得越密,西突厥的战报频频传来,已将寒霜王朝的兵力大致勾画出了一个轮廓。据说,战神复苏之后,便召集了旧部,并逐步培养他的嫡系力量。他的大弟子号称魔君,统率九部魔头。此番出兵西突厥的统领,正是他麾下的血魔与□。这血魔,据说嗜杀如命,喜欢生饮人血。而这□,据说贪□好色,最喜狩掠女子,先奸后杀。他们所过之处,万人泣血。
  与此同时,阿史烈的求援信亦已经到达长安。朝中大臣亦分为两派,一派主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免得得罪了如此强悍的邻国,引来杀机;另一派却认为以寒霜王朝的野心,图谋四方是必然之势,还不如未雨绸缪,乘此良机,将它的势头打压下去。
  女帝迟迟未表态,但播仙镇中,空气都是一触即发的紧张。史云锦心里揣测,以女帝从来对杜长卿的倚重,女帝的密旨,应该已经向他下达。可惜这飞将军从来城府极深,每日里都总是不咸不淡的老样子,弄得他除了加紧训练兵士与准备粮草外,什么都无从捉摸。
  这次最叫他头疼的却是单家执掌。他早就听说此人是出了名的狠角色,在播仙镇中亲见之后,开始以为是翩翩佳公子,后来亦发现传言无误,此人果然称得上一代枭雄,不过喜怒无常,但唯独有个例外,就是对着慕容姑娘,当真是捧在手里怕冷了,呵在嘴里又怕化了。大唐兵马,虽则是女帝所统,但其实边塞要将,都是单家门下。此番单君逸亲来此地,史云锦开始还以为他要有所作为,后来却觉得他貌似太紧张他这位妻主,来了也大略是为她,心下倒是定了。谁知后来石康传来明符,分明是单家也欲在此分杯羹,他才耸然一惊,发觉单家果然不是普通人,哪甘蛰伏,哪里敢怠慢,早打点得七七八八。谁知道这单家少主委实阴晴难测,又叫他等,一等就是大半个月,他又不敢去问,每日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有日实在忍不住,去西营找单君逸,却正好碰到他为了一个什么云姓女子失踪了十几日,在那里大发脾气,连青木案都扔了出来,差点没砸到他脑门上。他吓得一路倒退了回去,再不敢去西营。谁知过了几日,单君逸却主动来传他,和颜悦色,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只告诉他大战即发,大唐迟早都得发兵,说单家兵马,宙时都归附杜将军,嘱咐他要听从杜长卿号令,准备周全。
  其实,是云霓在失踪了大半月后,终于又传来密信,说她已成功潜伏入了姑获城。对她的失踪,她也解释得明白,说是姑获城有一种天然雾障,让人迷失方向,若不是雷部与风部及时赶到救助,她此番恐怕没有命从魔鬼沙漠逃生。雷部与风部随即都来了密函,所述也大致相同。
  她信上说得平淡,但此间艰辛,跃然纸上。终是,单君逸的部署,完成了最后一环,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他一面在那里紧锣密鼓,一面也在忧心,以楚楚的脾气,会不会跑到杜长卿那里大闹一场。谁知这小妮子真沉迷一件事起来,居然可以大改生性。她居然也能若无其事,在那里对杜长卿嘘寒问暖,另一方面,她跟单君逸说得明白,等到将寒霜王朝的优势打压下去,杜长卿可以稳操胜券之时,便是她离开之时。她甚至提出,为了保险起见,连杜少华都不要告知,待到那时,再让他自己抉择。
  在杜长卿看来,国事虽然是箭在弦上,家中却反而温馨和谐,令他大觉欣慰。
  首先自然是单君逸,他本来以为自然要费一番口舌,谁知道不待他开口,他早将单家虎符当作什么不打紧的玩物般塞到他手中,口中还笑道:“大哥,这玩意儿说不定还管用,你先收好了。先甭说用不用得上,你看,这虎符比陛下给的鱼符还重些,若是什么人不听话,用它砸过去,应该还带劲些。”
  他听得啼笑皆非,心中感动非常,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早对陛下说君逸忠心为国,如今看来,岂止如是,根本是先天下之忧而忧。”谁知单君逸却笑道:“那不是我,是大哥。我只要楚楚平安无事,就觉得天下大安了。”
  他笑斥了声“贫嘴”,才叹了口气,道:“说到楚楚,她这性子,我也担心。反正我是决定了,此番绝不让她置身险境,你既然知道了,护送楚楚回长安的事,就交由你了。如何?”
  他连问几句,孰知单君逸一直半垂着头,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推了一把,后者才浑身一震,抬头笑道:“大哥刚才说什么?-------哦,回长安。楚楚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君逸只能尽力。但此番家里多的是人了,这个嘛-------”
  杜长卿想了想,道:“人多口杂,我是知道的。萧宁远从来一诺千金,自然口风严密。至于他的两个兄弟--------”猛想起阿史烈离开之后,在营帐中,那年青道士说天命所归,不觉皱了眉头,道:“看楚楚惹的,都是些什么人?!真正--------现今说这些也无济于事,只能尽量小心些。若他们当真不知轻重,慕容府也不是没规矩的地方。君逸,我如今暂时顾不得这些,少华又年纪太小,也只有你小心些了。”
  单君逸看他青俊的面上疲色尽露,额角已显现几丝抬头纹,更为他添多几分沧桑,只觉喉口发涩,本来顺势要应他的,反而楞在那里,作声不得,本想低下头不去看,却反而忍不住直直盯了他,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长卿,这段日子,你辛苦了。”
  杜长卿顺了他的目光,抚了抚额头,笑道:“大哥老了是吧,过些时日,也该长些白毛来应应景了。”说罢,朗声大笑起来。
  单君逸心中一涩, 用足全身力气,才能如常回道:“大哥春秋正富,这是说哪里话来?”
  杜长卿笑道:“君逸,本也想找个机会跟你说个明白的,索性在今日跟你一道说了罢。你我心里都明白,此战势在必行,只是早晚的事。探子已经探明,寒霜王朝已经集结了20万大军,据说有魔力,人弗能敌。魔力当然不可信,但善战,似乎是史料中有记载的。如是当真有什么意外-----------”
  单君逸失声道:“大哥!”
  杜长卿摇手笑道:“你我都是军人,马革裹尸,也是寻常之事,怕什么忌讳?也幸亏不是平常夫妻,楚楚还有你们,不至于少人照顾。若是我不在了,君逸,你要承担的有很多。你平素太好胜了,可惜楚楚还是小孩子心性,凡事都要看开些。”
  单君逸从来没料到杜长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饶是他不知道多少次想过摆脱他,此刻听他说得这般真切,蓦地觉得心里轰然塌陷了一角,截口颤声道:“大哥怎么会有事?!休要胡思乱想,我和楚楚,还指着在大哥余荫下过日子呢!”
  杜长卿笑道:“这又是说假话,谁不喜欢一夫一妻,平常度日,不过世间之事,往往出人意料。”突然语锋一转,直视着单君逸道:“其它我倒不担心,只有一件事,你一定得做到。”
  单君逸只觉心里有什么涌上来,不断冲击着他,要用尽全力,才能忍住就要脱口而出的话。此刻,见他目光如刀锋般刺过来,只觉得脊梁都隐隐发寒,声音都不由得颤抖,咬紧牙关,平息了半晌,才道:“大哥有什么,尽管吩咐。”心想莫非楚楚漏了口风,着落到今日找我算账来了?怎么前面一点也没风声?
  他那里七上八下,面色大变,杜长卿心想不枉我一腔热忱,果然君逸待我兄弟情深,听到有危险,动容成这个样子,大为感动,拍了他的肩膀,悄声道:“君逸,大哥与你说句体己的话,将军府在大唐,看起来是威风八面,实则福之所在,祸之所倚。古往今来,不是没有功高震主的臣子,但最后,谁不是落得个鸟尽弓藏的下场?”
  单君逸只觉脑中有两个声音在不停交战,一个催促他把什么都说出来,一个却耻笑他不能成事,听得此言,迷迷糊糊,脱口道:“所以我才不肯让女帝收了权去--------嗯,长卿,你的意思是?”这才将他的话听得明白,星目中大警。
  杜长卿笑道:“总之大哥如此忠心事主,也不是没有缘故。君逸如果做不到,还是尽早带了楚楚远走高飞。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凡事还是未雨绸缪的好。”俊目扫过去,将他若有所思的神色收入眼中,知道他听进去了,便起身道:“大哥言尽于此。外面局势紧急,大哥不便久留。也希望有朝一日,你我兄弟能找个小山庄,种花莳草、养鸟饲鱼-------如果这一切,不仅仅是做梦罢。”笑声爽朗,却是去了。
  单君逸呆呆站在那里,看着他笔挺的身形渐渐远去,心里猛觉一松,也不知是遗憾还是高兴,喃喃道:“不行了,追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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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鼓响毕,播仙镇上寂静无声,月光清冷,幽幽照在关城,将静夜拉得格外凄凉。
  猛然间,有什么声音渐渐响起,越来越重,分明是甲胄兵器的轻微敲响声,因为数量巨大,纵然故意压低了声响,汇集在一起听起来,就像是猛兽伏击前低低的咆哮。西方城门悄然打开,整齐的旌旗迎风招展,两纵队银甲骑兵鱼贯而出,不一会儿,已拉出了两条蜿蜒的长线。
  虽在行军,走得却并不快,仿佛在等什么人。
  城门下几个守卫在那里悄声说话,一人道:“听说寒霜王朝的军队所向披靡,已经逼近千泉。”还有一人只顾在那里东张西望,看了半天,讶然道:“怎么不见飞将军?”另一人叹了口气,道:“他自然是要赶紧将他那绝色的妻子送回长安去。听说寒霜王朝的军队简直就像魔鬼,根本不是人能够战胜的。”一人便道:“那我大唐的兵马,为何要去送死?”另一人啐道:“所以说你不懂,西突厥紧邻大唐,所谓唇亡齿寒。再则,飞将军曾说过,有生之年,要为大唐开疆拓土,死而后已。”突然声音一变,道:“出来了。”
  中营帐门打开,果然见杜长卿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站在门口,月光沉静如水,将他的身形衬托得犹如天神一般,不可仰望。他沉毅的面容最后望了一眼帐内,面上有一丝极其罕见的温柔笑意,道:“她睡得很好。昨晚的安神药,都喝了?”
  他身侧的秀雅少年,一身儒衫,满面恻然,道:“大哥,此战凶险,不若我陪你前去罢。反正有二哥在呢。”
  杜长卿俊目忽然一冷,低喝道:“婆婆妈妈的,像我杜家的人么?难道你要杜家绝后?”怒瞪了他一眼,紧了紧披风,道:“楚楚就交给你了,好歹让她为我们杜家生个一男半女,也省得爹爹老在那里嘀嘀咕咕。”环视左右,道:“我们走!”翻身上马。
  少年闻言,更加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惨白,几次想将手伸出去,又颓然垂下。突听一个声音笑道:“大哥就准备这么走么?”
  几人愕然回首,却见帐后一大堆人涌了出来,服饰千奇百怪,有僧有尼有道,还夹杂着很多百衲乞丐,簇拥着当中一人,一身黑衣,凤目顾盼生辉,手中执着一根碧色棍棒,正是名闻天下的打狗棒,不是萧宁远,又是何人?
  杜长卿看他一身行装,不觉皱眉道:“我不是叫你暗里护送楚楚回长安么,你待作甚?”
  萧宁远却向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朗声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宁远虽然不才,焉能置身事外?再说各位武林同道,都热血肝胆,愿意追随杜将军,为国家尽一份心力。”说着,已从袖中取出金黄卷轴,躬身奉上。
  杜长卿哪里会不认得这分明是女帝密旨,连忙下马来接过,瞪了他一眼。后者却只是微笑道:“大哥英才盖世,世人景仰。宁远技末术微,却想自荐作大哥近随一职,还求大哥提携。”他身边有一五十开外的布衣人已朗声笑道:“将军府真是兄弟情深,羡煞旁人。”向后招手,早有人捧上来锁子银甲,为萧宁远穿戴上。
  杜长卿凝目望得分明,惊道:“李大人!”便要施礼。后者含笑道:“杜太傅莫要折杀老夫了。陛下瞧得起我这把老骨头,就于此地为你饯行。愿你们兄弟齐心,同去同归!”伸手向后,取来黄金盏,双手奉上。
  杜长卿举杯祭完天地,一饮而尽。寒暄既毕,看张涵真亦在列中,不觉注目萧宁远,后者徐徐道:“天行难惯军纪,我已着他暗里保护楚楚,必无后忧。”
  帐外喧嚣人声,渐渐远去。帐外一个碧色人影飞跃进来,却是碧落,看杜少华直直望着西方出神,叹息一声,道:“他们走了。---------小姐还睡着?”
  杜少华如梦初醒,嗯了一声,回头看向帐内,却听一把冷静的声音道:“红娘,捧我的战袍来。”他目瞪口呆,看楚楚已翻身坐起,双目湛湛有神,哪里有一丝困意,瞪了他一眼,道:“还敢跟我耍花招,哼,杜长卿,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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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1 23:41:11
  鸣沙山

  锁子甲银光欺雪,凤盔下婉转姿容。待到红娘牵出皎雪骢来,杜少华轻叹了一口气,嘴角却不禁流出笑意来,道:“二哥实在宠得你无法无天了。”
  楚楚心里咯噔一下,忙笑道:“横竖他知道就算他不肯,我偷也是要将它偷出来的。”翻身上马,瞪了他一眼,道:“此番暂且饶过了你,还不上来?”
  后面一个声音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回偷。”却是单君逸披了细鳞甲,骑马赶至。身后石康亦是一身明光甲,有条不紊指挥着数千兵士,甚有大将之风。
  突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怎么宁远刚走,这里就变天了?”一条人影飞速掠来,快如闪电,眨眼间已立在辔头,欲去牵缰绳。朱色衣裳映着秀美面容,愈发衬托得秀色可餐。
  皎雪骢素来骄傲,哪肯屈从,打了声响鼻,嘶吼一声,前蹄已高高扬起,欲去踢他。楚楚连连勒住,看他在那里身形美妙,躲闪开去,不觉又好气又好笑,道:“对,变天了。你是要听萧宁远呢,还是听我的?”
  楚天行摸了摸挺秀的鼻子,嘀咕道:“这情形,还用得着问我?”着楚楚横了一眼,忙笑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是这马让我共搭一乘,便更好。”
  楚楚偷眼看单君逸,果然已是面如玄铁,忙啐道:“懂不懂先来后到?既然是我说了算,去,乖乖在后头跟着。”一把将杜少华提到身后,喝道:“开拔!”当先一骑,向西北方行去。
  单君逸冷眼旁观,看红娘将若玉拉上来共骑,被碧落白了一大眼,嘴角抽了抽,淡淡一笑,不紧不慢,跟在后头。
  烈风骑的行军,从来以迅疾著称。楚楚一路追赶,发现杜长卿果然是出其不意,观其行踪,竟是越过石城镇,进入了图伦碛(现塔克拉玛干沙漠)。
  依她的意思,自然是也要穿越图伦碛,越早与杜长卿汇合才好。然则这时候单君逸却无论如何不肯,非说图伦碛又称死亡沙漠,不到万一,切不可以身涉险,非要她取道相对安全的鸣沙山。
  鸣沙山已深在大唐境内,确实较为安坦,但这样来去,自然要耽搁时日。楚楚又拗单君逸不过,只得绕行。好在一行人都是有武之人,较之寻常的军人,自然不同。甚至连不谙武学的若玉,分明已经面色苍白,依然咬紧牙关不吭一声。几日下来,便到达了素有盛名的鸣沙山。
  “传道神沙异,暄寒也自呜,势疑天鼓动,殷似地雷惊,风削棱还峻,人脐刃不平。”正是诗人对鸣沙山传神的描述。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雄踞沙海、平地而起的一片山峦,共由五座赭红色的沙丘组成,就像一条巨龙蜿蜒而去,望不见头。远远就听得雷鸣号角之声从内而生,时断时续,时高时低,忽而声响如万马奔腾,忽而柔细若琴笛齐鸣。自然的鬼斧神工,铸出各异形态,千姿百态,引人无限遐想。红、黄、绿、白、黑色组成的五色沙,晶莹闪亮,将鸣沙山点缀得五彩纷呈。
  此刻正值烈日高照,五色沙滚烫不已,楚楚的银靴落在沙中,便是一个深窝。远望去,一道道沙脊就好似被凝固下来的黄涛,还保持着奔腾的姿势。不时可看到沙丘中散落的已有些年份的残甲,甚至累累白骨,依稀可想见往日如何叱咤风云。楚楚叹息道:“雾里辕门似有痕,相传四十八营屯,可怜一夜风沙恶,埋没英雄在覆盆。”
  单君逸看她面上因为烈日,烤得两颊红通通的,眼睛忙不迭地向四周眺望,唯恐错过了一点好景致,感觉他在注视她,便向他嫣然一笑,为绕道而起的不快,显然被这眼前的绝胜风光扫得一干二净,心中大为欢喜,也跟着笑起来。那边厢,杜少华已柔声道:“瞧你额上全是汗,我给你取些水来。”
  楚楚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仰头去望不远处犹如一弯新月般的月牙泉。阳光洒在水面上,看起来仿佛是月亮落在了沙中,折射着五彩的光芒。她仰望的神情极为专注,侧面是一幅迷人的剪影,与这鸣沙月泉,不意间组成了一幅最和谐的美丽景色。
  单君逸看得不自觉展颜而笑,谁知毫无预兆地,蓦然一阵大风卷起,绵延的沙山顿灰蒙蒙一片,铺天盖地,排山倒海,天地为之改色。风扬沙落,整个沙海被激怒了,五色沙粒似雨飘洒,一切顷刻都被吞没。他只听得丘谷间异响阵阵,张目去看,天昏地暗,隐约辨得前方,楚楚独立的身影在马上不住摇晃,而她身侧,分明正在形成一个巨大的风涡。他心里蓦地一紧,张口叫:“楚楚!”声音全被风沙吞没,满口都是扑进来的沙粒,落在口中,只余苦涩。
  只听得风声尖锐,犹如鬼哭狼嚎。风力强劲至极,根本不能容人举步。那风涡渐渐成形,远望去犹如一只摇头摆尾的蛟龙,张开血盆大口,猛然将马上人一口吸入漩涡中!
  楚楚只觉得突然间,她的世界就变成了黑暗。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拔起,耳边听得风声不住呜咽,而她的身体跟着一股漩涡飞速旋转着,越来越快,她终于禁受不住,心里暗叹运气实在衰,眼前猛然一黑,晕了过去。
  据说阿鼻地狱,应该是这个样子。
  楚楚睁开眼来,差点想再闭上,宁愿自己又晕过去。满山遍野,都是尸体,大约有几百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血肉模糊,不能辨认其面目,只能从其衣服碎片上,辨得出是突厥人。凡是女尸,□都是□着,上面有不忍猝睹的乌青和斑驳伤痕,有几具的眼珠都被挖出,剩下一个个空洞的血窝,叫她看得浑身都颤抖起来,她要狠掐了自己一把,才从痛感中发觉自己还在人间。碎落的身躯残骸到处都是,有几根大小不一的手指分别掉落在不远处,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从一只手上一刀刀剁下来的。有几具尸体已被烧成乌焦,还维持着奔跑的姿势,分明是有人故意放他们逃走,再纵火焚烧。血汇成的河流,在阳光下缓缓流淌,看这样子,屠杀过去,还没有多久。自己就孤零零躺在这场血腥里,那刺鼻的气味,叫她胃里一阵翻滚,忍了很久,才没有即时吐出来。
  看样子,这场该死的沙尘暴,将自己莫名其妙带来了此地。
  她努力叫自己镇定,待到晕眩的感觉好过一点,扶着土壁,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环视四周,发现置身在一个小山谷上,四周都是错落的小山,夹杂着中间的山道,从她所立的位置望下去,一览无遗。
  此地分明是突厥境内,看这个情形,显然是这群突厥人想从山上逃生,谁料却还是遭到了毒手。这群人对百姓如此施暴,手段之残忍狠毒,简直令人发指。虽然他们并非大唐百姓,但眼见得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被剥夺,楚楚只觉得满腔愤懑,恨不能手刃这些暴徒,以济苍生。
  但到底是什么人那么暴虐呢?要杀掉这么多百姓,应该不是一群简单的流寇。突厥人从来擅战,宁死不屈,对方也总该有所折损罢?
  楚楚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告诉自己要振作,再仔细去看这个修罗场,果然看到在几具突厥人的尸体边,侧躺着一个身着紫黑色甲胄的男子,被一个突厥男子用刀削去了头颅,歪倒在那里,头滚出老远。那突厥男子半跪在尘埃里,身体上戳满了弓羽,就像是一只张开的刺猬,手里还紧紧握着手中的刀,双目尤在怒瞪,仿佛在质问着苍天。
  这甲胄的颜色很是诡异,远看去像是恹恹的黑色,及得近了,却原来还透着一股紫色,不是一般那种艳丽的紫,反而让人看了觉得有点鬼气森森。甲胄正中,是一块圆形的锁心镜,上面有淡淡的黑色花纹,楚楚左看右看,才发现这六棱形状,分明绘的是朵雪花,难怪她辨认不出来,几曾见到有黑雪花呢?!
  黑色雪花?--------她还在游疑,忽听脚下马蹄声杂响成一片,人的怒喝声,马的咆哮声,此起彼伏,震得她脚下的土地都仿佛在跟着颤抖。
  她一个激灵,连忙一个翻身,扑在地上,只探出一个脑袋向下望去,只见山脚下冲进来一大队人马,身着黑色甲胄,披发左衽,正是典型的突厥服饰,骑在马上,手执长矟或者角弓,个个面色凝重,急行而去。领头那人身形高大,五官深刻,楚楚正要细看,谁知他若有所感,竟抬头向她所在地望了一眼。她连忙把身体压低,感觉那道锐利的眼光掠了过去,才敢抬起头来。看了看自己身上,她顿有所悟,必是这身银甲折射了阳光,让人察觉了行踪,若不是自己机灵,只怕就要顷刻变阶下囚了。
  她想了想,匍匐在地,尽量不要发出响声,四处搜索,果然让她找到几个散落的包袱,虽然被刀割开取走了金银等物,倒还落下了几套衣物。她大喜过望,连忙躲到角落里,将自己的锁子甲换成突厥人的褐袍。她本来身形甚是高挑,穿起来只嫌宽大了点,不过系紧腰带,便是无碍。只可惜随身所携之物,都被那飓风吹得七零八落,什么都没留下,她只得往脸上抹了几把泥土,勉强遮盖了点容颜。装扮完毕,她自己颇觉满意,觉得任是谁也觉得她是个突厥人,把锁子甲就地掩埋了,又匍匐回去,仍旧蹲在那个角落里,俯瞰山下的动静。
  但听领头那人扬声用突厥语道:“步真,夏都离此地还有几日行程?”
  骑兵中立即闪出一名长者,恭恭敬敬道:“禀俟斤,三日后,就应该能抵达千泉。”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1 23:41:20
  道何难(上)

  楚楚看着脚下密密麻麻的军队,在脑中猛然形成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她蓦地站起身来,扬手便将身侧那具紫黑色甲胄的无头尸体,一把推下山坡。尸体骨碌碌在山脚滚了几圈,如她所料,啪地一声,重重跌落到了行伍中。
  便听得山下突厥士兵连声惊呼,马的唿哨声响成一片,那个头领的声音尤其高亢,喝道:“山上什么人?罗碌,你带些人马,上去看看。”
  楚楚心里冷笑一声,想了想,对那具半跪的突厥人尸体扬了扬眉,轻声道:“仁兄,得罪了。”一个飞跃,已跪到他身边,面上已是一脸漠然的神情,开始拔他身上重重的箭镞。
  不久山坡上便传来纷沓的人声,及得近了,便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还有人不断在那里高声咒骂:“寒霜王朝的人,都是魔鬼!”还有个声音咦了一声道:“居然还有活人!”
  楚楚只垂了双目,将一切置若罔闻,跪在那里,专心致志地拔着那人身上的箭,仿佛对她来说,这便是天地间最重要的事。纵然有好几人站到她面前,高声或低声问她姓什么,叫什么,她都充耳不闻。
  有人低声道:“怎么看情形是个哑子,还是聋子?”还有人叹气道:“若是碰上你,不变成傻子就不错了。”
  有人在那男子前站定,仔细端详了很久,长长叹息了一声,低低道:“这是处月部的契苾,果然是条汉子,想必这是他的家人。”俯低身体,柔声对她道:“小兄弟,人死不能复生,我们狼族儿女,讲求快意恩仇,你不若跟了我们去,一起剿灭寒霜王朝,为他报仇!”
  楚楚心道一切果然按自己的设想进行,谁知突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罗统领,此事恐怕有诈。寒霜王朝铁蹄过处,几曾留过活口?”
  谁知语音未落,那拔箭之人已抬起头来,一双明眸如寒星般晶莹璀璨,冷冷地扫视了他们一圈,又垂下首去,管自拔箭。
  那人猛吸了一口气,心道:好亮的一双眼睛。哈哈大笑起来,道:“小兄弟,络蒙老人就是这样,心是很好的,但总是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你这样拔箭,是没有用的,跟罗大哥去,替你家人报仇,以后就由罗大哥照顾你,好不好?”
  他连问几声,都未得回音,旁人已经看不下去,道:“罗统领,此人大概受刺激太大,有些神志不清。我们勤王要紧,还是赶紧上路,由他去吧。”
  罗碌叹息一声,直起身来,心想确实大事为重,不知怎么,觉得眼前的少年人气宇非凡,平生好感,竟然有点舍不得放他在此地自生自灭,已经迈开步去,又回头道:“他是被寒霜王朝的血魔部所害,你如跟我去,可取血魔人头,来祭奠他。”
  山下已来催促,他心想此人心结难解,但军令如山,最后看了那少年一眼,突见他将男子手中长刀用力抽出,往手腕上用力一划,便流泻下一串血珠。他紧咬了嘴唇,也不呼痛,从旁拨过干草树枝,堆放在这些尸体上。
  这正是突厥人崇尚的火葬之礼,这些人都是明白的,当下那罗碌的统领头一个帮忙,有不少人帮他捡拾柴火,而后,将他们点燃。
  熊熊的火焰燃烧在山头,将地上男女老少垂死前挣扎的惨况照得明晰无比。众人环行,简单念过祷文,罗碌招呼军医取过金创药来,亲自敷在少年手上,看他瘦弱的身材,更觉怜惜,重重拍了他的肩膀一把,朗声道:“以后你就是木昆部的人了,我就是你的大哥,名唤罗碌,快跟我下去见俟斤罢。”
  楚楚看眼前人长了张国字脸,满脸络腮胡子,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就是个豪爽的汉子,倒暗生好感。她无非就是为了博得众人的信任,继而混吃混喝,得以顺利抵达位于千泉的夏都,与杜长卿一行会面,为此不惜砍自己一刀。她倒不知罗碌也曾被寒霜王朝的人杀害了其妻母,连襁褓中的幼儿也不曾放过,是以才这般感同身受,对他格外怜惜。
  人的运气,也是很重要的。楚楚心里想着,秉承少说多看的宗旨,任由罗碌牵着手,下得山来。任由他身后一个马脸老人拉长了脸跟在身后,显然是那个络蒙老人。
  山下的突厥骑兵,还在不断穿过山谷。适才所见的那个头领,骑在一头黑马上,身边簇拥着一群汉子,闲闲等在路边。刚才距离远,又瞄得仓促,此刻才看清,此人身形极为高大,比一般的突厥男子还要高上一头,加上其魁梧的骨架,更令人顿生威压之感,五官立体,有一双深刻锐利的褐色眼睛,方正的下颌上蓄着密密的金色短髭。罗碌满面笑容,领着他走上前去,将山上的情形说了一遍,讲到山上的处月部惨遭杀害,那人目中闪过一股凌厉的杀气,但立即收了进去,恢复成平静的面容。
  果然是个不好相与的。楚楚心里暗想,循着罗碌的指示施了一个礼,罗碌待要介绍,这才想起来还没来得及问他姓名,搔了搔头,笑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呢?”
  楚楚正在转念为自己起个什么名好,突听那头领淡淡说:“名字暂且不用说了,罗碌,你打算怎么带他上路呢?”
  罗碌想了想道:“虽然没有多余的马了,但也不是什么难事,跟我同骑算了。”还向她豪爽一笑,仿佛给了她特大的殊荣。
  什么,跟这个突厥臭男人?!楚楚瞪圆了眼,想说不要,又想此时由不得自己拒绝,一时间怔了下。忽听那头领扬声大笑,道:“罗碌,你走眼了,这根本不是一个小子,这明明就是个姑娘家!”随着他的笑声,几人都惊异地瞪大了眼睛望向她。那络蒙老人高声道:“寒霜王朝怎么可能留下这个女人呢?!奸细,一定是奸细!”
  要是一般人,恐怕吓都要吓死了,但此刻站在这里的是楚楚,她冷笑一声,终于开口道:“怎么,女人不算人么?”
  她的突厥语从来娴熟,加上她声音清脆,听起来格外婉转。她也不去管他们的神色,又冷笑了一声道:“还是你们觉得,那该受诅咒的寒霜王朝,需要用奸细来对付你们么?”
  她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对那叫罗碌的络腮胡子施了一礼,转身欲走,心想这罗碌看起来好心得很,这招欲擒故纵,应该有用罢?
  罗碌正对她瞧了又敲,才发现她果然没有喉结,正在那里猛点头,见她这个情状,忙一把拉住她,高声叫道:“俟斤,她一个女孩子,兵荒马乱的,你要叫她送死么?当年我的朵儿玛,要是碰到好心人,肯定也不会这么惨死在寒霜王朝的刀剑下面。如今叫我见死不救,怎么能行呢?”
  楚楚暗暗点头,心道这突厥取趵热肠,倒不愧是条汉子,倒有点惭愧骗了他。那头领沉吟了半晌,制止了络蒙为首之人的质疑,道:“罗碌说得有理。我们宁可救错人,也不能任由我们狼族儿女受人荼毒。不过,看她这个单薄的样子,能吃得消跟我们一起行军么?”
  楚楚瞪了他一眼,罗碌已急忙道:“我可以照顾她。”他满心唯恐头领改变主意,是以急急开口。
  那头领又哈哈大笑,道:“络蒙老人,瞧见没有?你恐怕差点将你未来的统领夫人赶走了!”他身旁的突厥男子,都扬声大笑起来。
  楚楚又羞又怒,右手微微一颤,心想何必如此费事,此人的马瞧着倒是匹良驹,不若抢了再作道理,正在那里盘算,身旁的罗碌满脸通红,大声道:“俟斤,你取笑我倒算了,人家一个小姑娘家脸皮薄,可是要难堪的。”紧张地看着她的脸色,想伸手去拉她,想想又不对,连忙缩回手来,高声道:“这位姑娘,以后你就是我罗碌的妹子了。你放心,罗碌决没有任何歪念,只不过罗碌和你一样,都是被寒霜王朝害死了家人。”说到后来,声音已然转沉,看了看她,道:“也是这样,一个人都没有留下。”
  楚楚心想我是什么小姑娘,夫郎都娶了6个,无非是中原人看起来苗条清瘦,对比起高大健美的突厥女子,就宛如未成年的女子罢了,但看着这张热忱的脸,不知怎的,在脑中与昔日薛义的脸蓦然重叠,袖中手渐渐松开,倒反手握住了他,点了点头,罗碌大为惊喜,忙扭头对那头领道:“俟斤,你是同意了罢,那我就带她下去了。”看楚楚还在那里皱眉,拍了拍脑袋,叫身边的卫士让出一匹较为矮小的红马来。
  此人看起来粗豪得很,却颇为细心。楚楚不觉向他嫣然而笑,一个轻盈的翻身,便落在马上。没注意到那头领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罗碌觉得她冷淡的表情减少了很多,很是欢喜,策马和她并行,去追赶他的部众。而他们身后,那头领冷冷笑了一下,打了一个响指,立即有人尾随过去。
  他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两人的背影,只见罗碌正在那里不停说着什么,而那女子低垂着头,露出一段粉白的后颈,在阳光下,明媚无比,晃得他闪不开眼睛。
  他低低吹了声口哨,含笑对身边人道:“纳都,这不但是个女人,看起来,恐怕还是千里挑一的美女呢。”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1 23:41:33
  道何难(下)

  说谎是件很高的技术活,往往需要用一千句谎言来弥补一句话的漏洞。
  这个楚楚早就想得明白,也一早想好了策略。这方法说起来简单,用起来可真不容易,当络蒙老人的盘问再次被她当作空气忽略后,络蒙老人的脸色,已经是比暴风雨前的乌云还要密布了。而罗碌照例在那里赔笑:“络蒙老爹,我妹妹她不爱说话,你就不要浪费力气了。”
  络蒙老人的山羊胡都气得直翘,满脸通红,气哼哼地回转去,自不必说,定是又向头领去告状了。楚楚歪了头,欣赏着他皱纹满面的老脸上丰富的表情,直到发现一道眼光从后而来,极为犀利,立即垂下头去,做肃穆状。
  说话可能有错,不说总没人能够揪到错罢?
  她不肯再开口说话,除了罗碌的一力维护外,还得益于那头领的默许。此人说话不多,但她的每一个小动作,都有被看透的感觉。他并非是相信她,却反而更像是有恃无恐,冷眼旁观她到底准备耍什么花招出来。
  楚楚心想我无非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碰上你们就赖上你们,混到夏都而已,实在不必紧迫盯人,但自己也明白无论如何,都消除不了嫌疑,还不如闭口不说。但既然如此,她引起的敌意当然更是明显,除了罗碌,其他人的态度都是不冷不热的,确切地说,是非常冷淡,好在她闯荡江湖以来,这样的冷面孔瞧得多了,根本就是视若无睹。
  天色渐黑,突厥兵也不是铁打的,渐渐放缓了步伐。那头领眼观四周,沉声吩咐:“穿过山谷,就是大道了,那里有个平原,背靠雪山,今晚就在那里扎营。”
  突听得一声高亢的叫声,惊空遏云。伴随着这声尖叫,空中掠过来一个巨大的黑影,却是一只成年的苍鹰,较一般的鹰更为壮硕,看起来格外威猛,凶悍无比,展开的双翅快及人高。突厥士兵高声欢呼:“鹰王!”
  楚楚眼尖,早瞟得其飞翔的姿势,却不知为何看起来歪歪斜斜的。那头领显然是已经注意到了,面色极为凝重,伸出右手来,那苍鹰几番扑腾,才勉强降落在他的手臂上,才及抓住,又是剧烈一晃,若不是那头领机警,立即扶住,差点坠落下来。但见其鹰羽散乱,一边鹰爪赫然被人剁下了两根,血肉模糊,突厥士兵惊呼连连,想必从未见过它如此情状。
  那头领伸手制止众人的喧哗,从鹰脚上的铁环处,取下一个案卷。楚楚一眼瞥去,不禁吃了一惊,只见这案卷上血迹斑斑。头领展开读毕,目中锐光大增,猛然向她投来凌厉的一瞥。楚楚不解其意,望向身侧的罗碌,见后者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她神色不安,却展颜安慰她道:“妹子放心,必然是出了什么变故,有你罗碌大哥在,定能保得你周全。”
  楚楚暗暗好笑,心想还不定谁保谁呢,却微微垂首,点了点头。她只觉将素女当年的娇怯模样学到至少七成,果然看罗碌目光更加怜惜,道:“还是我去问声罢。”扬手招来副手守在楚楚身侧,才转身离去。
  待他一走,她立即抬起头来,再去观察那头领,只见他侧了半面,仿佛陷入深思,侧脸的线条刚毅硬朗,让她蓦然看得一呆。她还没回过神来,只觉一道锐利的眼神已扫视过来,差点被逮个正着。她连忙低下头去,眼角已瞥见他嘴角边的一丝嘲笑。
  黄昏之际,一行终于走出了山道。但见眼前出现的是一大片平原,背倚着苍莽的雪山,巍为壮观。那头领仔细观察地形后,便吩咐在一处安顿扎营。楚楚只见其所选的是山脚下的地势稍高的平地,对着三条大路的交叉口,不远处便是一条从雪山蜿蜒而下的溪流。不久便生起火来,楚楚被安置在旁的毡毯上,冷眼旁观,发现难怪那统领坚持要在此时扎营生火,原来现下天色不昏不暗,近处看不清燃起的火光,而远处又无法看清冒出的烟幕,最是隐秘不过。而帐篷也以特殊的形式被整齐地排列着,将领处在中央营地,四周由卫队和其他士兵守卫。马匹不卸装备,显然是以备不时之需。营地的边缘还设了环形的防御带,普通军士被分成一个个小群体,三五人一群,睡在遍布整个地区的隐蔽凹穴中。显然,此统领不但擅长作战,还是个难得一见的军事奇才。
  不知为何,众人对她的态度,自那鹰出现之后,更加冷淡,而且根本不再掩饰。她心里奇怪,却听到不远处,罗碌正和一人争执,楚楚何等眼力,一眼望去,已见到那人满头金色发辫,赫然是那统领身边之人。两人激烈地争吵着,差点要刀剑相加,言谈之中,不时提到两个字“女妖”。
  楚楚从来被人叫为妖女,但倒从未被称为女妖。她心想谁能奈得我何,只是暗暗发笑,也不去细听。但见罗碌气呼呼地大力推开那人,似乎喊了句什么不准,扭头便走,举步向她这面行来。待走到她面前,余怒还未休,看了看扎好的帐篷,哼了一声道:“怎么今天在这里?!”
  楚楚早看出来这帐篷位于重重包围之中,看起来是被严密监控了。她眼光掠过之地,士兵都冷冷瞪着她。但楚楚生性从来违逆,反而微笑起来。罗碌尴尬地笑了笑,气闷闷地,吩咐去取食物和水。
  不久便有人取来了烤肉和水,却只是递到罗碌面前。罗碌气得满脸通红,面部抽搐了良久,才控制下来,先捧给楚楚一个水囊,示意她擦拭下面部的泥土。又捧上来一个包裹,打开来看,却是套突厥女子的衣服。
  此人看起来粗犷,倒也粗中有细,但楚楚为的就是混在军中,心道这可不用,只接过水囊,喝了几口,擦去了唇边的泥土,衣服就随手放在身侧,但决意不穿女装,就着这身男服混到夏都。罗碌将身边的烤肉递给她,自己也在地上坐下,闷头大口吃起来。楚楚根本懒得问讯,只管用手撕肉,往口里塞。肉质虽然粗陋,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她还没吃上几口,突听脚步声嘈杂,向着这面走来。为首的正是那个束金色发辫的男子,带着一些兵士,手执剑茅,向他们走来。罗碌面色顿沉,一把将手中水囊扔在地上,喝道:“纳都,你待如何?”
  那金发男子高声道:“将哪个女妖拿下!”那些兵士刀剑出鞘,就待猛扑过来。
  楚楚心想着混点吃的也不容易,或许不必再为难这傻大个罢,正待站起身来,罗碌早挡在她面前,喝道:“休得胡说,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是女妖了?只要有我在,谁也不能带走她!”哐铛一声,已拔出身后刀来。他的近卫面面相觑,但也立即跟着拔出刀来。
  那叫纳都的男子冷笑道:“罗碌,你是被迷了眼了。可萨部落是怎么在一夜之间被灭的,你听说了吗?眼下勤王的十部,已有四部失去了音讯,两部证实了死讯。鹰王带回来的字条你也看到了,上面写的只有两个字:女妖!难道你要木昆部落,也遭受同样的命运么?更不要说如今,在这里的人还有-------”蓦然住口,扬手间,无数角弓已对准了他们。
  罗碌气得头发都直竖起来,大声道:“就算是有女妖,也未必见得我这个妹子就是。要拿她,先将我拿下好了!”
  纳都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示意左右,就欲动手。
  忽听一个柔美的声音含笑道:“罗大哥,你为什么相信我呢?”却是罗碌身后那满面泥垢的女子突然开口,口中还在咀嚼着烤肉,听起来有些口齿不清,歪了头问罗碌。
  她只开口了一次,就是刚被罗碌带下山来,此番再听,声音当真如银铃一般。罗碌被她寒星般的眼睛盯着,搔了搔头,还是答道:“不为什么。”
  楚楚失笑道:“总有个理由罢?”
  罗碌又抓了抓头发,憨笑道:“噢,对了,你的眼睛,长得跟朵儿玛一模一样。”
  虽然是剑拔弩张,但场中众人,倒忍不住哄笑起来。楚楚啼笑皆非,心想真是个老实人,将最后一口烤肉咽下去,懒懒站起身来,道:“谢谢你,罗大哥,你保重罢,我便走了。”
  罗碌呆了呆,纳都已冷笑道:“往哪里走?”角弓满弦,只要场中人一有异动,就即刻射将出去。
  楚楚暗将劲气运诸全身,正准备跃身而起,突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纳都,下去。”
  楚楚眨眨眼,看到那高大的头领已缓步走来,两旁的士兵似乎是极为忌惮他,都垂下兵器,不敢看他的脸。
  他只盯了纳都一眼,后者适才嚣张的气焰顿时一空,啪地一声跪在地上,只听他冷冷道:“纳都,我刚才怎么吩咐你的?如果忘记了,是否要我重复一遍?”
  但凡他目光所及,无不噤若寒蝉。唯独纳都咬了咬牙,抗声道:“俟斤,就算这女子不是女妖,但也形迹可疑。你也说过,一切危险都要在源头掐灭,那为何不能将其收押起来?”
  那头领往楚楚那里扫了一眼,目光犹如冷电,就连楚楚,也不觉心头一跳,却听他朗声道:“什么女妖,我突厥铁骑,蒙天庇佑,难道还怕这些妖魔鬼怪?”场中一片寂静,随即便迸发出轰然称是声。
  他扬手制止,又冷笑一声道:“无论有什么花招,都不妨使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寒霜王朝,还是阿史那族,配称草原之王?”语毕,扭头便走。
  突厥士兵都热切地仰望他,收拾弓茅,逐个离去。罗碌舒了口气,楚楚看众人虽然离开,但每个人的目光都分明在睨着她,不觉心头火起,对着他的背影喝道:“站住!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女妖么?”
  众人都侧目而视,那头领顿了脚步,还未答话,平地里,突然刮来一阵大风,吹得树木都在沙沙作响,火把都不住摇晃。有一股浓烈的香味传了过来,说不出是什么香氛,只觉得夹杂了各种花的芳香,浓郁至极。一串女子的笑声远远传来,夹杂着低低的呻吟,竟宛如男女欢好时的嘤咛之声,一个柔媚摄骨的声音蓦地响起,忽远忽近,辨不清方位,低喘着笑道:“就凭她,也称得上女妖么?”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03:13
  夜之妖(上)

  此刻已暮色沉沉,在开阔的地势下,黑色夜幕低垂,笼罩了大地。但见天地相接之处,缓缓升起了数盏花灯,制作精美,形状有点像莲花,但花瓣更为狭长,舒展开来。虽然美,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因为花灯的一面是雪白,一面却是鲜红,而且这红色极为凄艳,竟像是有人用血泼上去一般。
  那笑声愈发缠绵,从四面八方响起,此起彼落,间或着一声声短促的娇喘,听起来更引人浮想联翩。年轻点的突厥士兵,都听得面泛潮红。那头领重重一顿足,喝道:“什么人在那里装神弄鬼?”声音清亮,远远漾开,立时将笑声压下不少。
  这当儿,很多突厥兵如梦初醒,以头领为中心,重新集结起来,列好阵势。刚才那女音复又响起,咦了一声,便嘻嘻娇笑起来。楚楚一个不留神,只觉得这笑声似乎能穿透过来一般,丹田中无端生出一股热流,浑身上下登生起懒洋洋的感觉。她心里大骇,忙凝神运功,才把它压制下来,向最近的罗碌一看,见他脸上不停流下汗来,一个劲地在晃动他长满胡子的大脑袋。普通的突厥兵,都在那里倾耳以听,神色都有点痴痴呆呆的。只有那头领面色愈发凛然,褐色眼珠中,已渐渐凝聚起冷光。
  楚楚没想到他竟内功精湛至此,可以完全不受其惑,看起来比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想起差点对他动手,不觉吓出一身冷汗,心道侥幸。但听得那笑声不断回响,随后,便响起了丝竹之声,切切低低,听起来,宛如情人的撒娇,说不出的撩人。
  随着这乐声,夜色中,突然同时亮起了无数彩灯,确切地说,是一盏盏在女人的□上盛开的彩灯,将一具具□有致的玲珑躯体,映照得清澈无比。楚楚毕生,都没有想见过这种情形,用红娘的话说,这是每个男人的终极梦想。只见暮色苍茫的原野中,缓缓行来两队仅披薄纱的少女,她们身上的饰物,竟然都闪闪发亮,犹如灯火,在黑暗中发出五彩的光芒。她们年轻的美丽躯体,除了这些饰物和简直会被风吹走般的轻纱外,别无他物。连楚楚,都傻傻地看着她们嫩藕似的手臂上的紫色光环,雪白的□顶端的两片红色花瓣,实在太过纤细,根本遮挡不住,勾勒出深深的□。修长的大腿间,竟然只是一片树叶大小的绿色饰品,只能勉强遮挡住三角形的花园地带。而挺翘的□,行走之间,在轻纱下起伏如波浪,就算不用媚术,也可以叫正常的男人看得血脉贲张。她们美丽的面容上都挂着无邪的笑容,细长的颈部上悬挂着花朵,神情悠然,好像只是出来散步一般,舒展着环肥燕瘦却同样迷人的身体,一步步,踏入他们的防御圈。
  楚楚身为女子,最多就觉得大饱眼福,但是周围这些血气方刚的突厥士兵就不同了,他们连续行军,已禁欲多日,眼看着眼前的活色生香,焉能不动容?楚楚只听得吸气声此起彼伏,站在她近旁的罗碌,急促的心跳声比鼓点还激烈,简直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她连忙伸出手去,按在他的肩膀上。冰魄功运转周天,将一股阴寒的气流激入他体内,使他如梦初醒。而此时,那头领已反手取下腰间的角弓,楚楚瞥了一眼,只见赫然是一把黄金小弓,弓臂上雕刻着怒目圆睁的狼头,其眼睛碧色莹润,流光溢彩,分明是顶尖的祖母绿,叫楚楚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弯弓搭箭,金色鸣镝响空而去,堪堪擦过几个蠢蠢欲动的士兵,本来已经开始骚动的人群,立即静止了下来。
  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灰衣的人,金色长发在两侧结成长辫,其余飘逸在空中,无一例外,都是年轻俊秀的面容,湛蓝的眼睛,背上是满满的箭蒌,手持式样类似的狼弓,但要大上很多,近半人高。那女声咯咯笑起来,道:“木昆部--------这哪里是木昆部的俟斤,根本就是阿史那的子孙!很好,很好!”
  那头领冷冷道:“寒霜王朝就出这种货色吗?纳都,瞧这生涩的样子,比西域的舞娘还差几分。”
  那纳都早站到他身边,闻言笑道:“就是,这么小的胸,这么扁的臀,还敢出来丢人现眼。还要弄几块遮羞布在身上,有跟没有,简直一个样!”
  突厥人都哄堂大笑起来,那些原本在那里款摆柳腰的女子,无一例外地,美丽的面容不禁有些扭曲,姿态也僵硬了几分。
  那头领嘴角含起嘲讽的笑意,那女声却毫不慌乱,笑声更媚,娇滴滴道:“姐妹们,听到没有,把衣服都解下来吧。”
  那乐声不知何时,变得忽高忽低,引得人的心,都跟着在那里忽上忽下。楚楚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些女子,果然格格娇笑着,竟是把身上的薄纱和本来就不能护体的红色花瓣形护胸,一起摘了下来,抛向半空!
  楚楚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已见得少女美好的胸部,一览无余地展现在这些男子面前,一颗颗鲜红的樱珠在夜风中挺立起来,仿佛在诱人采摘,在雪白的峰峦上微微颤抖。而这些女子居然还嫌不足,将涂满鲜红蔻丹,长长的青葱般的手指,缓缓抚摸自己年轻诱惑的躯体,樱口微张,发出低低的喘息。突厥士兵再次开始骚动起来,不少人在那里,一个劲地吞咽着口水。
  连楚楚都觉得心神摇曳,罗碌被她按着,倒还没觉得如何,忙去看那头领,只见他面色依然清冷,已缓缓去拉手中的金弓。他身旁的灰衣人得他示意,早将弓箭对准了四面,只要有人敢冲上前去,便立即予以射杀。突厥士兵纵然急不可待想冲上去,又哪有人敢冒送死的危险?
  楚楚暗暗佩服,却听那女声轻柔地叹息了一声,道:“难道姐妹们,都不能叫王子满意么?那么,妾身这蒲柳之姿,也只好献丑了。”
  那头领嘴角嘲意未减道:“达鲁恭迎夫人芳驾,可莫让我失望罢。”
  那女子笑声未消,前方的夜空中,突然出现了四个红点,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渐渐接近,才发现原来是辆乌木鎏金马车,而那四个红点,却原来是四盏不住旋转的红纱宫灯,下面饰以金色云纹,垂下来金色的穗子和金珠缀就的流苏。两头神骏的白马,配着精美的黄金马辔并马鞍,被两个少年驱策着,缓缓来到众人面前。
  楚楚抬眼去看那驾车的少年,谁知他们感觉到人的目光,便抬起头来,向她微微一笑,那笑容竟是说不出的妩媚,突然绽开,楚楚猝不及防,感觉心都跳快了一拍,稳了心神去看,才发现眼前明明是两个长了喉结的少年,却有着少女般的妩媚风情,叫人觉得说不出的别扭。她使劲盯着他们的胸部看,也是一马平川,才略略放下心来。在她□的当儿,马车中人笑道:“达鲁王子,难道不来扶一扶妾身么?”
  楚楚也听过不少女子动听的声音,但没有一个人,像她的声音这样,只让人觉得缠绵刻骨,普普通通的一句话,经她说来,就像羽毛轻轻拂过心房,简直听得人魂为之销。随着语声,锦红车帘轻轻一动,伸出了一只美玉无暇,简直可以称得上毫无瑕疵的手,裹在晕金的红绡中,隐隐显出浑圆的手臂线条,让人看了,觉得又是神秘又是吸引。楚楚看得发直,简直恨不能上去拨开那碍事的红绡,捏在手里摸一摸。
  此念方动,体内的冰魄功立即流转,让她猛然清醒过来,一看四周,突厥士兵个个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只手,呼吸急促,对这顶级的媚术,全无招架之力。
  楚楚暗呼厉害,只伸出一只手,竟可以如此摄人魂魄。她去看那头领,却见他懒懒架起手臂,摸了摸他下颌上的金色短髭,点点头道:“手倒长得过得去,就怕躲在里面的是个丑八怪。”他运足内力,声音从平原上朗朗漾开,听到的士兵,都猛然醒悟过来般,站直了身体。显然他是以无上玄天正气,来化解这魅惑之术。
  那女声笑道:“妾身也很怕让王子失望呢。”锦红车帘蓦然中分,灼灼丽色流淌开来,光芒无限,万物突然间都失去了颜色。
  马车上现身的女人,简直是天下间男子都梦寐以求的。她身上的衣裙,是一种艳丽到极致的鲜红,纯粹得毫无杂色,美得让人觉得头晕目眩。然则这么亮丽的色彩,都压不住她丰艳的姿色,只觉容颜无一不美,处处精致,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她服饰裁剪合体,除了手臂和下摆处用的是红绡,隐隐勾勒出丘壑起伏的线条,基本上遮得严严实实,偏偏叫人忍不住看了又看,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感觉诱人的春色缓缓流淌在这片浓艳的红色下。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人舍得移开目光,只恨不能凑得近些,再近些。
  那头领哑声道:“射!”然而即使是他身后的少年,都满头是密密的汗水,觉得两臂沉重无比,根本拉不开狼弓。袅袅的丝竹不知何时又复响起,伴随着乐声,那些近乎□的少女,都开始舒展身体,摆出各种撩人的姿势。
  不知从何开始,响起了各种兵器弃落地上的声音。一个一个的突厥士兵,拉扯着身上的甲胄,目中□闪动,直直向那些少女走去。那头领觉得头脑一阵昏晕,差点也就要提步而去。他猛咬自己舌尖,一阵剧痛传来,才蓦地清醒几分。借着摇曳的火把,可以看到那些少女青葱般的长指甲下,闪动着诡异的蓝光。有几个女子已经和突厥男子拥抱着翻滚在地上,雪白的手指,正慢慢向他们颈部伸去。
  他怒火满腔,正欲扬声喝止,忽觉有什么滑腻的东西慢慢爬上了他的右肩,浓郁的芳香闻之欲醉。他下意识回头一看,只见一具完美无缺的躯体正向他缓缓依偎过来,那眩目的红铺天盖地,渐渐布满了这风月色狱。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03:24
  夜之妖(中)

  意识渐渐陷入混沌之际,四肢开始不受自己控制,向那具魅惑的躯体慢慢伸去,他近乎绝望,用最后的力气闭上眼睛,等待这末日的沉沦,突然感觉有什么紧紧抓住了他的左手,柔腻温软,分明是女子的手,鼻端袭过来一股淡淡的甜香,与刚才那浓郁的馥香完全不同,极为清淡,却让他心神蓦地一宁。他就像抓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反手握住这只纤细的小手,用勉强凝聚的力气睁开眼来,扭向左面。
  那一刹那,他差点以为置身的不是人间。那紧紧握住自己手的,分明是一个美丽绝伦的女子。若说刚才的女子是炙烈夺目的骄阳,那她便是清冷如水的明月,他没有被四射的阳光灼伤眼睛,却差点被这淡淡的月色夺去了魂魄,只觉得一颦一笑,无不是上天的杰作,顾盼之间,都宛如带着三月春光。她甚至连脂粉也未施,头发犹如黑瀑,长长披散下来,毫无半点装饰,却让人觉得添多一分都是累赘。周遭的一切突然间都淡得失去了颜色,那叫他刚才血气上涌的呻吟娇喘,都奇迹般地变成可以忽略的杂音。他甚至觉得握她的手都是一种亵渎,但又实在不情愿放开,只愿这样的景色能多一刻便是一刻,差点想去揉自己的眼睛,生怕这是人临死前的一种幻觉。
  来的自然是楚楚,她面上看起来宁静,心里却如揣了个小鼓般敲击个不停,双脚其实都在微微颤抖。眼下的情景,不由她不施展倾城法力,才能与之有抗衡的可能。但眼前的女子,所施展的摄魂魅术显然堪称顶级,而她的内力,本得益于萧宁远,可惜因风雷引耗费了大半,只能撑一时是一时。
  但凡修炼惑术之人,都明白除了自身的吸引力,还需要借助外力,比如场景的辅助,最少也要有华丽的装饰,可以吸引人的眼球。然则她此刻时间仓促,只来得及擦掉脸上的污泥,而身上的,还是刚才罗碌拿来的突厥平民女装,不要说粗陋了,连合体都做不到。然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这帮突厥人都死了,她也跑不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努力要自己相信自己比眼前的尤物还美上半分,可惜看着面前人高耸傲人的胸部,柔媚如蛇的细腰,她更觉得不自信,好在这头领倒还聪明,握紧了自己的手。她心想只要将他争取过来,自然就可以逆转形势了,而此人看着也是个明白人,就算她没有那女子有魅力,应该也会懂得尽量配合他。
  这么一想,她信心就增加许多,笑容愈发甜美,暗暗用力,准备将他拉到身侧。谁知那红衣女子察觉了她的心思,嫣然一笑,突然也拉住了那头领的右手。
  楚楚呆了呆,那头领也怔在那里。这场面看起来,极像是两个女子在争抢一个男人,而这两个女子,却又都是倾城佳丽。罗碌被她点了穴道,自是张大了嘴巴呆在那里,甚至连地上翻滚的人,都不自觉分开站起,男男女女,好似忘记了应该进行的一切,都被中心的两个散发出无限魅力的绝色佳人吸引得离不开视线。
  若是真要抢男人,楚楚必然甩手就走,但此刻,抢到这个男人,根本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楚楚一面运足功力,倾城法力缓缓流转,将那笑容绽放完全,一面却在发愁,看着眼前女子那美艳不可方物的精致容颜,大开大阖的魔鬼身材,想想也是难敌。那女子感觉到她的注视,对她愈发笑得妍丽,那笑容,简直是牡丹缓缓抽开蕊来,她不觉脱口吟道:“一枝红艳露凝香,□巫山枉断肠。”话一出口,才察觉不对,暗暗叫苦,却见那女子眨动着波光盈盈的眼睛,突然对自己流泻开一个笑容,眉梢眼角,何处不风情?
  不是抢男人么,对我笑干嘛?楚楚心里腹诽,心却不由砰砰大跳,心想坏了,这女妖简直是男女通杀,大感沮丧,心想实在比不过,不如跑路算了,就是有点对不住这个一心一意相信自己的傻大个。谁知但觉腰上传来一股热量,男子阳刚气息扑面而来,她还没反应过来,腰间已揽上了一只有力的手臂,赫然是那头领伸手环住了她,并顺势放开了那红衣女子。
  若搁平常,便是她老大被吃了块豆腐,但此刻,差点叫她喜出望外,大赞此人当真聪敏过人。她得势不饶人,立即将头靠到他左肩上,感觉身后的躯体僵硬了一下,显然是很不习惯这种姿势。但此人很识时务,虽然还是有点僵,并没有推开她。这人身形高大,她已经算得高挑,也只能及得他肩。他的肩膀也格外宽厚,靠起来还真有点安全感。与聪明人演对手戏就是好,她暗里赞叹,没去注意罗碌差点能吞下鸡蛋的嘴巴。
  她既然占据了有力地形,就不慌了,看那红衣女子,倒也真是个人才,半点沮丧的神色都无,斜瞟过来,看得她的心都跳漏一拍。不但没有咬牙切齿状,就观其对她的神色,还格外友善。楚楚心想,只要能保得安全,什么招都要用,能够鼓起她的同情心,放他们一马,自然更是上策,一面丝毫不敢懈怠,运足功力维持笑容,保持住优雅姿势,一面却软软对那女子央求道:“姐姐,你堪称闭花羞月,沉鱼落雁,何必跟我抢男人呢?须知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就放我们一马罢?”
  楚楚毫无自知之明,实际上,她的内力,在萧宁远的协助下,早已更上层楼,再加上璇玑心法根本就是她的本宗武功,她如今的倾城法力,早不可同日而语,已经跨越了“惑”的境界,而上升到“净”,根本就算她内力全失,狼狈不堪,也自会给人一种宁静祥和之感。场中之人,沐浴着她的笑容,都觉得心境一片祥和,就连是那些□女子,都顿生羞耻之感,不自觉用手去遮挡自己的胸部。那红衣女子只觉得她笑容无限亲切,差点要脱口说好,这才察觉不对,吃吃娇笑起来,道:“那妹妹准备如何回报我呢?”
  此言一出,场中的糜丽气氛再次加浓,那些□都吃吃娇笑起来。楚楚只觉得丹田中又是一热,眼前女子的美妙身形,仿佛在红衣下轻轻起伏,无端地,竟想伸手去抚摸她若隐若现的高耸胸部。幸亏她体内的冰魄功尤在,立时身体一寒,醒悟过来,想到自己差点要去抚摸一个女子,大感恐怖,感觉浓浓的男子气息从耳后袭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他紧紧抱住,没注意那头领身体剧烈一震,强笑道:“姐姐,你我都是女子-------”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连忙扬声道:“这样好了,姐姐,我给你唱首歌罢。”
  红衣女子没想到未能奏效,不禁愕然,这一瞬,歌声蓦地响起,清脆明澈,犹如百灵在林间轻啼,一下子压下了场中靡靡之音。众人不由屏息,去追寻这清丽的声音:“可以爱的人那么多你为什么非要我这一个痴心是无法比较的你的情深无法否认我的爱浓真的爱都不容易收成熟的人谁说一定不怕痛爱人是不能够让的你的天真叫我不知该怎么说我无力再争只觉得失落的好深男人该说话的时候总是无声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一样有最脆弱的灵魂世界男子已经太会伤人你怎么忍心再给我伤痕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一样为爱颠簸在红尘飘忽情缘总是太作弄人我满怀委屈却提不起恨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一样有最脆弱的灵魂世界男子已经太会伤人你怎么忍心再给我伤痕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一样为爱颠簸在红尘我满怀委屈却提不起恨”一曲已毕,场中寂静无声,楚楚但觉额头已然渗出汗来,此番当真已是全力以赴,看众人的表情,却似乎在□。连那红衣女子,都在那里凝神,若有所思。楚楚心想惨了,莫非自作聪明,全无效果?正在发呆的当儿,突听那头领以一贯戏谑的口吻道:“不必唱得这么可怜,我要你就是。”楚楚呆得一呆,身后人已半膝着地,轻轻捧起她的一边裙幅,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低下头去,在其上轻柔却无比庄重地印了一吻。随着他的动作,周围响起了一片吸气声。
  此人做戏也未免做得太像,楚楚心想着,面上却是得意扬扬的神色,对那红衣女子道:“姐姐啊,强扭的瓜不甜,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罢?”
  她观察四周,那些突厥兵都已被她歌声震醒,聚拢回来,那些灰衣弓箭手,都也站到他们身侧,收紧了手中弓弩。她放心了大半,看向对面,那红衣女子毫无愠色,还又展开了一个柔媚的笑容来。
  如今她学得乖了,连忙把眼光错开,道:“姐姐,眼下胜负已分,你也占不了上风,还是带着你的人走罢,咱们各走各路,如何?”
  那女子轻压唇角,发出了一声柔媚的笑声,但这笑声,突然沉了许多。楚楚皱了皱眉,那头领猛地站起身来,靠在她身后,紧紧抓住她的手。
  楚楚瞧了两人紧握的双手一眼,心想此人大约还未恢复神智,就随他去罢,回头去看那红衣女子,猛然挣大了眼睛。只见灯光闪烁下,她刚才款摆的身形,突然如标杆般挺立起来,胸前明明跌宕的风光,蓦地变成了一马平川。
  只听一个沉静的男声从“她”口中发出,轻笑道:“妹妹,你要男人,又何必选这个人?”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03:47
  夜之妖(下)

  楚楚据说有个最异想天开的母亲,三岁给授聊斋,五岁便解红楼,所以从来自诩无所不知,信奉见怪不怪,但亲眼目睹如此诡异现象,才知道自己的反应与一般人也没什么不同。她先是在那里目瞪口呆,未几,猛然迸发出一声尖厉的惊呼,随手往旁边用力一抓,也不知拉过了什么挡到面前,才略略定下心来,再瞧眼前人,依然是云堆翠髻,靥笑春桃,刚才峰峦起伏的旖旎风光全然不见,仿佛只是她的幻觉。她忍不住往他□一看,竟然看到红衣下面,突然似乎有什么涌动了一下,她不觉毛骨悚然,颤声道:“你到底是男是女,是人是妖?”
  那红衣“女”子兰花般的手指轻抚浓艳的唇角道:“人又如何,妖又如何?至于是男是女----------”眼波流转,往她身上来回打量,突然压低了声线,道:“妹妹,不如你亲自来试试?”
  这声音极是魅惑,楚楚只觉得脑中突然昏昏沉沉,眼前渐渐升腾起一片迷雾,只看得到那双眼似蹙非蹙,妖娆万端,引着她不由自主,想要循声而去。体内一股燥热方起,又是一阵冰寒,冷热交替,好不难受,她这才醒觉此人又在施展魅术,不过此番却是针对了她。看他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那目光,简直犹如野兽盯着自己上好的猎物,她吓得面色惨白,心想坏了,别是自己反做了人家的替罪羊,看来自己根本不是这人的对手,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干巴巴道:“不------不用了。妖-------不不,仙人,我不打搅你了,你喜欢男人,这里就留给你罢!”早觑了个空挡,一个飞身,就欲跃出。
  谁知她的身形方动,便觉空中猛然传来无限重压,双腿膝阳关、阳陵泉两处大穴蓦地一酸,不由一滞,身形一个踉跄,若不是那头领不露声色扶了她一把,差点就要跌到地上。她抬头望去,那红衣女子霞袖缓缓翻落下来,笑道:“我如今改主意了,男人哪有女人好呢?男人我不要了,你既然叫了我这么多声姐姐,不如跟我走罢!”语音未落,红袖化为霓虹,已向她直直卷来。
  楚楚全身气血犹在翻滚,眼见得一条红线扑面而来,转眼间便绕上她的左脚,只吓得她失声惊呼。却听厉响一声,金光一闪,红线从中断开。那金色噗地一声没入她脚畔土中,她抬头一看,却是那头领危急中张弓搭箭,射断了红线。
  她余悸犹在,往后一抓,摸到一角衣襟,不管三七二十一,紧紧抓住,只听他轻笑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似在叫她放心。已听那女妖冷笑道:“阿史那达鲁,我好心放你一马,你不要不识好歹。你若留下这个女人,我便网开一面,放你和你的部众离开。否则,只等夏都攻破之日,你与你的父汗便相会于地下了。”
  楚楚吓了一大跳,死死抓住身后之人,一叠声道:“喂,突厥人,你要有良心,我刚才这么拼命地救你,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罢!”
  那头领噗地一笑,道:“过河拆桥的,似乎是你罢?”顺手将她揽到自己身后,笑道:“阿史那的子孙,怎能叫别人抢走自己的可贺敦?”面色一沉,高喝道:“弓箭手!”
  楚楚这才发现突厥士兵在这时已经结成箭阵,刹那间万箭齐发,密密麻麻的箭簇,在夜空中不住鸣响。生与死都不过是转眼之间,只听得低呼声响成一片,那些千娇百媚的□女子,顷刻间已被贯穿,美丽的面容顿成死灰,还带着不可思议的惊愕表情,眼睛睁得大大的,往红衣女子方向望着,似乎在质问她为何见死不救。那红衣女子立在风中,所有的箭簇,在她身外一丈处纷纷折断,她裙摆上,都溅满了喷溅而起的热血,但她嘴角,竟含着一丝神秘莫测的微笑,精致的面容越发明艳,犹如地狱里盛开的曼珠沙华,妖艳无匹。楚楚看得几乎屏息,深深叹了口气。
  那头领笑道:“寒霜王朝的□,果然名不虚传。你问他是男是女,我告诉你。这妖人修习了咤女大法,吸取阴精,修炼女身。但看这个样子,分明还未达大乘。”提高了声线,道:“如今你部属尽死,大势已去。我数三声,是降是死,你自己抉择罢!”
  他一面说,一面早向身后递了一个眼神,那些灰衣人护卫他多年,早明白他之意,未等他开口,狼弓突然架起,连珠强弩齐发,向那红衣女子射去。他们手中的弓,乃是西突厥最出名的神臂弓,与一般的弓箭完全不同,以山桑为身,檀为弰,铁为枪膛,钢为机,麻索系札,丝为弦,射三百步,可透重札。铁箭骤风暴雨般向一个中心射去,那片区域,宛如升腾起了一股浓浓的黑雾。
  他嘴角挂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果然听得那里传来了一声闷哼。他笑意未消,突见场中蓬开一大团红雾,刹时将一切都裹在这艳色中。
  他心中一惊,暗叫不好,急急回手去拉,但几道比惊虹犹要迅捷的红线,突然密密攀升过来,从他身旁掠过,耳边已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呼。
  红雾将天地完全笼罩,他默运玄功,猛咬舌尖,喷出一口血来,喷在手上,以血指试眼,看清那红几道线将他身旁的女子虏起,捆缚得严严实实,飞速掠过空中。那红衣妖人身形飘荡在圈外,缓缓收拢红线,嘴角流泻开一朵妩媚的笑容。
  他急怒攻心,将手中金弓一紧,机簧发出脆响,一支碧色小箭突然飞出,光芒万丈,刹时便破开了重重迷雾。突厥士兵眼前突然一明,看得分明,俱爆发出一声震天惊呼。只见箭身噗地一声,重重没入了那红衣人后背。
  但见“她”身形剧烈一震,但毫不手软,把红线收到手中,将那女子一把抄在手中。眼角迤逦,深深凝视了他一眼。
  这一眼何其妩媚?纵然明知其是男子,但他依然只觉心中陡然一震,手中金弓不由一颤,只听“她”低声笑道:“乾坤箭?承教了,日后定当奉还!”身形杳如黄鹤,提了那女子,眨眼间便失去了踪影。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03:50
  夜之妖(下)

  楚楚据说有个最异想天开的母亲,三岁给授聊斋,五岁便解红楼,所以从来自诩无所不知,信奉见怪不怪,但亲眼目睹如此诡异现象,才知道自己的反应与一般人也没什么不同。她先是在那里目瞪口呆,未几,猛然迸发出一声尖厉的惊呼,随手往旁边用力一抓,也不知拉过了什么挡到面前,才略略定下心来,再瞧眼前人,依然是云堆翠髻,靥笑春桃,刚才峰峦起伏的旖旎风光全然不见,仿佛只是她的幻觉。她忍不住往他□一看,竟然看到红衣下面,突然似乎有什么涌动了一下,她不觉毛骨悚然,颤声道:“你到底是男是女,是人是妖?”
  那红衣“女”子兰花般的手指轻抚浓艳的唇角道:“人又如何,妖又如何?至于是男是女----------”眼波流转,往她身上来回打量,突然压低了声线,道:“妹妹,不如你亲自来试试?”
  这声音极是魅惑,楚楚只觉得脑中突然昏昏沉沉,眼前渐渐升腾起一片迷雾,只看得到那双眼似蹙非蹙,妖娆万端,引着她不由自主,想要循声而去。体内一股燥热方起,又是一阵冰寒,冷热交替,好不难受,她这才醒觉此人又在施展魅术,不过此番却是针对了她。看他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那目光,简直犹如野兽盯着自己上好的猎物,她吓得面色惨白,心想坏了,别是自己反做了人家的替罪羊,看来自己根本不是这人的对手,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干巴巴道:“不------不用了。妖-------不不,仙人,我不打搅你了,你喜欢男人,这里就留给你罢!”早觑了个空挡,一个飞身,就欲跃出。
  谁知她的身形方动,便觉空中猛然传来无限重压,双腿膝阳关、阳陵泉两处大穴蓦地一酸,不由一滞,身形一个踉跄,若不是那头领不露声色扶了她一把,差点就要跌到地上。她抬头望去,那红衣女子霞袖缓缓翻落下来,笑道:“我如今改主意了,男人哪有女人好呢?男人我不要了,你既然叫了我这么多声姐姐,不如跟我走罢!”语音未落,红袖化为霓虹,已向她直直卷来。
  楚楚全身气血犹在翻滚,眼见得一条红线扑面而来,转眼间便绕上她的左脚,只吓得她失声惊呼。却听厉响一声,金光一闪,红线从中断开。那金色噗地一声没入她脚畔土中,她抬头一看,却是那头领危急中张弓搭箭,射断了红线。
  她余悸犹在,往后一抓,摸到一角衣襟,不管三七二十一,紧紧抓住,只听他轻笑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似在叫她放心。已听那女妖冷笑道:“阿史那达鲁,我好心放你一马,你不要不识好歹。你若留下这个女人,我便网开一面,放你和你的部众离开。否则,只等夏都攻破之日,你与你的父汗便相会于地下了。”
  楚楚吓了一大跳,死死抓住身后之人,一叠声道:“喂,突厥人,你要有良心,我刚才这么拼命地救你,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罢!”
  那头领噗地一笑,道:“过河拆桥的,似乎是你罢?”顺手将她揽到自己身后,笑道:“阿史那的子孙,怎能叫别人抢走自己的可贺敦?”面色一沉,高喝道:“弓箭手!”
  楚楚这才发现突厥士兵在这时已经结成箭阵,刹那间万箭齐发,密密麻麻的箭簇,在夜空中不住鸣响。生与死都不过是转眼之间,只听得低呼声响成一片,那些千娇百媚的□女子,顷刻间已被贯穿,美丽的面容顿成死灰,还带着不可思议的惊愕表情,眼睛睁得大大的,往红衣女子方向望着,似乎在质问她为何见死不救。那红衣女子立在风中,所有的箭簇,在她身外一丈处纷纷折断,她裙摆上,都溅满了喷溅而起的热血,但她嘴角,竟含着一丝神秘莫测的微笑,精致的面容越发明艳,犹如地狱里盛开的曼珠沙华,妖艳无匹。楚楚看得几乎屏息,深深叹了口气。
  那头领笑道:“寒霜王朝的□,果然名不虚传。你问他是男是女,我告诉你。这妖人修习了咤女大法,吸取阴精,修炼女身。但看这个样子,分明还未达大乘。”提高了声线,道:“如今你部属尽死,大势已去。我数三声,是降是死,你自己抉择罢!”
  他一面说,一面早向身后递了一个眼神,那些灰衣人护卫他多年,早明白他之意,未等他开口,狼弓突然架起,连珠强弩齐发,向那红衣女子射去。他们手中的弓,乃是西突厥最出名的神臂弓,与一般的弓箭完全不同,以山桑为身,檀为弰,铁为枪膛,钢为机,麻索系札,丝为弦,射三百步,可透重札。铁箭骤风暴雨般向一个中心射去,那片区域,宛如升腾起了一股浓浓的黑雾。
  他嘴角挂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果然听得那里传来了一声闷哼。他笑意未消,突见场中蓬开一大团红雾,刹时将一切都裹在这艳色中。
  他心中一惊,暗叫不好,急急回手去拉,但几道比惊虹犹要迅捷的红线,突然密密攀升过来,从他身旁掠过,耳边已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呼。
  红雾将天地完全笼罩,他默运玄功,猛咬舌尖,喷出一口血来,喷在手上,以血指试眼,看清那红几道线将他身旁的女子虏起,捆缚得严严实实,飞速掠过空中。那红衣妖人身形飘荡在圈外,缓缓收拢红线,嘴角流泻开一朵妩媚的笑容。
  他急怒攻心,将手中金弓一紧,机簧发出脆响,一支碧色小箭突然飞出,光芒万丈,刹时便破开了重重迷雾。突厥士兵眼前突然一明,看得分明,俱爆发出一声震天惊呼。只见箭身噗地一声,重重没入了那红衣人后背。
  但见“她”身形剧烈一震,但毫不手软,把红线收到手中,将那女子一把抄在手中。眼角迤逦,深深凝视了他一眼。
  这一眼何其妩媚?纵然明知其是男子,但他依然只觉心中陡然一震,手中金弓不由一颤,只听“她”低声笑道:“乾坤箭?承教了,日后定当奉还!”身形杳如黄鹤,提了那女子,眨眼间便失去了踪影。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04:03
  曼陀罗(上)

  楚楚被他提着,宛如腾云驾雾般,瞬时已掠过空中。
  也不知这红线是何物所结,牢牢绑在她身上,使她动弹不得。耳边风声呼啸,脚下赫然是白茫茫的一片。他竟是提着她,向雪山顶上掠去。
  不知有什么落在雪地里,开出一朵朵鲜艳的红花。她似有所悟,抬头望去,只见他背上,一枝青色小箭深深插入红绡,两者都在夜空中发出荧荧流光,一滴滴鲜红的液体,从霞衣上缓缓滑落,浑然一色,看上去就像是从其上滚下的红珠。但他似乎丝毫不觉,身姿飘扬,犹如一只张开的红蝶,翩然滑过冰仞,越来越高,终于到达顶峰。
  迎面是刺骨的寒风,将她的长发都吹成乱草,就算视线不甚清晰,她依然看到尖顶之上,居然是冰雕玉琢的一座宫殿,远远地便透过来一阵寒气,分明是用经年不化的玄冰雕刻而成。宫殿由十二座方形建筑组成,拥着中间的圆塔,高高升向天空。远望去,殿身宛如水晶,在夜色下流转璀璨,美丽至极。
  楚楚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已被他提着风一般扑进圆塔中,妩媚的眼角向她瞟了瞟,她浑身一个激灵,红线宛如灵蛇般脱开身去,接着便咚地一声,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水池中。
  她吓得一声尖叫,却没有感觉寒意,四周都有暖流涌动过来,水雾氤氲,分明是个温泉。水池用白玉为底,泉水呈现淡淡的金色,映着壁上的珐琅金片,水面上布满了玫瑰花瓣,随着水纹上下起伏。高高的穹顶上悬挂着一盏水晶灯,无数蜡烛在那里摇曳着,其下的水晶片互相敲击,发出清脆的鸣响。暖暖的水流让她全身每个毛孔渐渐张开,偷眼一看,四周早杳无人迹。左边搭了架柚木贵妃塌,上面叠放着几套淡黄色的宫装。
  按说她是被虏来了,应该寻思着脱身才对。但-------泉水犹如母亲温暖的环抱,将她轻轻环绕着,将几日的车马劳顿,一扫而空。周遭一切宛如仙境,简直叫人乐不思蜀。楚楚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今朝有酒今朝醉,天大的麻烦,也等将来再说。瞧瞧身上的衣物早被水泅湿,纤毫毕现,贴在身上,好生难过,她三下两下,将它一把扒下,丢出池去,深吸了一口气,任由泉水将自己托着,感觉流水温柔地抚摩着每一个穴道,全身渐渐放松,只将真气在体内运转周天。待得运转完全,她不觉流出个苦笑来,体内真气显然是被她消耗得七七八八,丹田中空空如也,难怪刚才如此不济。
  她还在那里发愁,突听得步声轻盈,朝这边走来。吓得她迅速伸手,将一套宫装取到手中。幸好水雾缭绕,根本难辨身形。珠帘从中分开,却是走进来一个中年女子,提了一盏宫灯,容颜清雅,鬓发却已是半灰,捧了套银白宫装,含笑道:“姑娘,这泉水虽好,却不能久泡。若是好了,就跟奴婢走罢。”说罢,便将衣物置放到贵妃塌上,向她施了一礼,走出帘外等候。
  楚楚心忖自己此刻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不若依顺些,见机行事,向那宫装一看,却不禁被吸引住了。只见其外袄是耀眼的银色,上面绽放开一朵朵精工细绣的同色芙蓉,芙蕖灼灼,仿佛有暗香扑面而来,内裙是月白色,不见半点花饰,不知用什么织就,隐隐流辉。这么美丽的衣物,若是女子,恐怕没人舍得拒绝。
  楚楚自也不例外,心想何必狷介,大大方方站起来,将那宫衣穿到身上,只见纤侬合度,竟似是为她裁就一般。见她步出,那中年女子目光便如石化般一滞,良久才嫣然一笑,道:“这银缕自制成后,宫主没有让人穿过,原来等的就是姑娘。天色不早了,我带姑娘去歇息罢。”
  楚楚哦了一声,心下顿警。却被她领着一拐二拐,进入了一座方楼,上到二层,只见房间四方,宝帐低垂,银质熏球缓缓吐出瑞脑香氲。那女子引她而入,将宫灯放到花梨桌上,便告礼而去。
  看样子,还真的只是让她就寝而已。楚楚长吁了口气,正待上塌,只听脚步声声,从她楼下踏过。
  她悄悄靠到窗边,轻轻打开一条缝隙,向外窥看,只见四个青衣小厮,抬了张湘妃软塌,脚步平稳,向着居中的圆楼而去。软塌上是一床红缎锦被,分明裹着一个女子,颈部光洁,以下包得严严实实,隐隐露出圆润的香肩,分明未着寸缕。夜色下只见其容色秀美,微侧了面颊,面上有淡淡的红晕。
  这情形一看分明,楚楚倒老大放下一颗心来,将自己扔到床上,沉沉睡去。但到底不敢放心,似睡非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又听窗下沙沙,似有人经过。她猛然惊醒过来,又如法炮制,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只见还是那几个青衣小厮,面无表情,负了湘妃软塌,从她窗下经过。想必是云收雨散,她松了口气,正准备去补觉,谁知一道白色猛然撞进她眼中,使她蓦地止步,仔细去看。
  但见那女子依旧裹在那缎被中,似乎在沉睡。但适才黑油油的惊鹄积发,竟已成了银霜,披散在被上,红白相映,触目惊心,面上沟壑纵横,也不过一夜之间,竟成了老妪!
  什么也无法形容楚楚此刻的震撼与恐惧,她只觉得浑身发冷,简直是跌跌撞撞,退回到床上。屋虽未雨,衾寒而栗,已是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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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所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在楚楚心中,唯愿这妖人将自己忘得越干净越好。可惜天不从人愿,朝霞满天之际,她刚迷迷糊糊补了一个觉,昨晚那女子便来传唤,说宫主要与她共进早膳。
  楚楚困顿未消,恐惧又起,心想走一步算一步,磨磨蹭蹭,跟在那女子身后,谁知她似乎察觉了她的心思般,嫣然笑道:“姑娘不用紧张,宫主从来不会强迫任何人的。”
  楚楚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心想昨晚那女子,难道肯为一夜良宵,付出自己的青春?倒真是傻透了。已见得四方小楼里,探出来许多张臻首,在那里一边向她张望,一边交头接耳,竟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形貌各异,有些身形袅娜,一望便知是江南女子,有些眉目深邃,分明出自番邦。只有自己昨晚居住的宫殿中,不见丝毫人影。那女子看她凝目,笑道:“此地宫殿,均以四季花卉为名,即兰宫、梅宫、桃宫、牡丹宫、芍药宫、榴宫、荷宫、紫薇宫、桂宫、芙蓉宫、菊宫、水仙宫。姑娘所居的芙蓉宫,从来无人居住。可见宫主对姑娘,自是与众不同。”
  她不说还好,一说楚楚更加恶寒,恨不能拔腿便跑。然则昨晚那圆塔已到,但却未入昨晚那门,而引她走上背后的玉阶。
  听得脚步声,昨晚那声音便懒懒响起,道:“可是妹妹来了?”却恢复了那媚人的女音,说的还是中原话。
  楚楚脚下一个踉跄,明白昨晚那句诗没有改口,让她听出了端倪,口中却用汉语笑道:“看来姐姐好得多了。”两旁侍儿打起水晶帘来,向她微笑,望去却分明是昨晚赶马的那两个男女难分的少年。
  跟了这妖人,统统都是人妖。楚楚假惺惺冒出一个微笑,点点头走进门去,手心里,已星星点点冒出汗来。
  房中果然奢丽一如想象,四壁都贴满了昨晚那种珐琅金片,用红蓝宝石缀成花瓣形状。但最惊人的,却是四周都摆满了一人高的蝶钮弦纹铜镜,映着房中景物,显得方外开阔。正中是张巨大的镂花温玉床,但见床周镂满飞云流霞,各色缨珞镶嵌其上,四角坠五彩流苏,一层薄纱红帐笼落下来,在风中轻轻飘摇。
  那人依旧穿了身鲜艳的茜红洒金裙,其上五色丝线仿绣雀翎,光华夺目。他此刻斜坐在描风荷梨花木软榻上,松松挽了个云鬓,鬓角上累丝金凤颤颤微微,手中不知拈了个什么,向她凝目而来,目光便胶着在她身上,左看右看,缓缓漾开一个笑意来。
  日光明晰地打在她的脸上,她的容颜犹如盛开的牡丹,娇艳无匹。此刻看得分明,她手里的,却是一幅绣到一半的醉芙蓉,花容半展。怎么看,都是一个深闺中的绝代佳人,只是胸前没有恢复那让她艳羡的峰峦起伏,但不减她娉婷仪态。楚楚心想千错万错,马屁总是不错,既然她又想做女人了,不妨投其所好,堆满笑容,道:“芙蓉脂肉绿云鬓,罨画楼台青黛山。姐姐绣工,与姐姐仪容一般,天下无匹。”
  那人掩口,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笑道:“正似美人初醉着,强抬青镜欲妆慵。妹妹就如一朵出水芙蓉,丽质天成,姐姐如何敢比?”
  她每个举止,都优雅无比,看起来简直比女人还女人,四面铜镜,都映出她灼灼丽色,楚楚忙叹了口气,道:“你昨晚觉得我美,无非我也运用了一点惑术而已,但无论如何,是及不得姐姐的。实话对你说,我平生也见过不少美人,但从没有人像姐姐这般十全十美,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头衔,自然该属姐姐。”
  那女子轻笑起来,道:“昔日我修习大法,确实也为了想变成一个绝色佳人,蒙他一睐而已。”横了她一眼,道:“此刻我明白了,就算练到登峰造极,也变成不了妹妹这种佳人。”长袖蓦地展开,将她一把裹住,楚楚还没醒过神来,已觉香风拂面,而全身软绵绵般没有力气,她柔腻的手指已然落在她面上,一手轻轻扶起她的下颌,目光缓缓瞄过她面容,一手轻轻为她将青丝挽到脑后,柔声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妹妹,天下间的女子,怎能和你相比?原来做男人,也不是不好。”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04:14
  曼陀罗(下)

  要忍---------百忍成金,我忍-------
  楚楚在心里反复念叨着,将昨晚稍稍凝聚起的冰魄功在体内微微流转,身体顷刻便恢复自主,看来果然是其媚术的克制法宝。她心中大定,立即反手抓下她在她面上的双手,玩笑般一捏,居然柔腻绵滑。再仔细一看,这手十指晶莹,宛如兰花,简直毫无瑕疵。这咤女大法可真是奇了,当真能修炼成这般美女?还是依赖了神奇的化妆手笔?
  她好奇心起,反客为主,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有样学样,一手将他双手抄到左手中拿定,一手托起他粉嫩的面容,对了阳光细细照去。那人完全没反应过来,那双从来风情万种的眼睛,呆呆看着她,任由她将自己下颌托高,左照右照,尤嫌不足,竟然伸出手指,犹如搓面团一般,在他面上又揉又捏。这女子看起来细细弱弱,手力倒是不小,脸上很快就传来刺痛的感觉。这久违的感觉让他浑身一颤,面前这张不施脂粉依然美到极致的脸,与记忆中另一张同样美得浑然天成的脸叠合在一起,越来越像,连那眼角,都带着同样淡淡的嘲讽。
  多年前的声音刹时穿越时空走廊,蓦然在耳边响起:“师尊遍选天下美男,集合此间,并传授明玉功,是为了吸引天下女子,为国所用,可不是叫你来缠着我的。就你这个样子,纵然比我早入门了那么几年,叫我看来,也决不会有什么成就。哦,我倒忘了,你如今是赖倒做人了。不过,我还想成为离主呢,所以师兄,你还是少缠着我罢?”
  当年的自己,心平素早被他刺划得七七八八,已不觉得疼,看他欲举步离去,情急之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袖。他冷哼一声,也不多话,一把撕下了那幅衣角,对着阳光扯断拉出的丝线,哈哈笑道:“倒也是个断袖!”
  自己尤捧着他断下的衣角,心里揪成一团,在那里瑟瑟发抖。他却凑上前来,在他脸上狠狠一捏一揉,冷笑道:“要说这皮色,其实跟女子也差不了多少。可惜师弟我,对男人没什么兴趣。噢,对了,师尊不是说过么,有门咤女大法,是可以修成女身的,我瞧着你的底子倒不错嘛!师尊不是还想找个人来做巽主么,你若是练成了,倒还在我之上呢。嘿嘿,可惜,这咤女大法,天下间,从没人练成过!”说毕,一掌击在他前胸,听他闷哼一声,弯下腰去,才满意地一笑,嫌恶地拍了拍双手,转身就走。
  一别三年,费尽心血,才能见他一面,可结果------自己缓缓擦去嘴角的鲜血,直起身来,见他背影转眼就要消失在那宫墙中,体内本来紊乱的真气周身乱窜,就像要从体内涌出来,猛然冲开了被他禁锢的穴道,颤声道:“我若是练成了那咤女大法,你待如何?”
  他闻言,仰天爆发出一阵大笑,道:“哦,据说咤女大法,可以练习成世间的绝色佳人,师弟我身为男子,对美女总是有兴趣的。但是你可要坚持住了,千万别练到一半,半途而废,结果变成男不男,女不女的,那就是妖怪了!”
  面上痛感突止,只听那女子惊呼道:“啊,原来你根本不用涂粉,这么好的皮肤啊!那是什么武功,难道女人不能练?”
  他蓦地觉得血气攻心,身形未动,左边红袖猛然张开,眼看就要向她对着自己的右肩击落。
  她茫然未觉,反而顺手滑下他脖颈,在上面来回抚摩,奇道:“男人变女人,太神奇了,甚至-------竟然连喉结,都练没了?”
  他只觉得颈部皮肤被这只小手轻轻一揉,猛然一栗,一股颤簌感从下颌处蓦地窜过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欣欣然张开,等着她绵绵软软滑过。身子不自觉抖了抖,红袖无力地垂下,任由她前前后后捏了个够,定定看了他半晌,突然小声道:“我说那个------嗯,仙人哪,哦,不对,什么宫主-------”
  他鬼使神差,轻声道:“叫我巽宫主,或者,就叫我巽丹。”
  楚楚从善如流,接口道:“巽丹,我说那个,嗯,那个我娘对我讲过人妖,可是我还真没见着一只。这么着吧,既然我已经到了你这里,你也不要小气,索性给我看看,到底什么叫人妖?据说一半是女人,一半是男人,还有啊,身材都是顶呱呱的。我瞧着你昨日那胸部,还真是挺拔呢,美得很,可惜都遮住了,没看清楚。还没看仔细,结果又没了。今天这衣服还通透些,我就看了啊。”
  他还在被她停在他脖子上的小手惹得全身微颤,闻言不觉大怒,冷笑道:“人妖?”两边红袖都被气充满,鼓了起来。
  楚楚满脑子都被好奇充满了,根本没发现他的异样,只管扯了他外袍往下一拉,咕囔道:“你反正修成女人了,女人对女人,怕什么?那么好的身材,给我看看,欣赏下嘛。-----嗯,这牡丹绣得不错。咦,咦,那胸部呢?”手已伸在其前胸,摸来摸去,奇道:“怎么没了?昨晚我明明看到的!”
  无名业火,猛然从她抚摸过的地方一处处窜出来,内力刚刚提起,刹那间便四处流窜,他根本站立不稳,向后一个踉跄,跌落到那描风荷梨花木软榻上。她还不肯放,跟了过来,拉了他半敞的衣襟,一股作气往下拉,嘀咕道:“昨晚我还看到抬进来一个女人,来的时候是少女,回来已经是老太太了,你这功夫,作孽的。-------费了这么多劲,到底会修成什么呢?”
  他动了动嘴唇,发出的声音都不像自己的声音,绵绵软软的,柔弱不堪,道:“我本来已得小乘,但昨晚因------颠倒阴阳,走火入魔,又被乾坤箭伤了元气,只能用大法来修补元气。小青是师尊赐的,本来是助我大乘的,眼下只得来--------哎,你!”
  下部蓦然一凉,整个内裙都被她一把拉开。他但觉全身血液都凝固起来,身体绷得死紧。她瞪大了眼睛在那里,似乎呆住了,喃喃道:“这算男算女?这个倒是有的,但不太像-------”好像是顺手往哪里抓了一把。
  □猛然灼烧开来,那到处流窜的火苗仿佛是一下子找到了出口,往那个地方凝聚而去。身体起了一阵奇异的变化,整个人都在颤粟着,又希冀又悲哀,仿佛在等待什么降临。有什么涌动着,急切地寻找着一个突破口。
  他用尽残存的力气,偏了头去看她,她已经旋身离开,看他明显的不对,举高了手连声说:“对不起啊,对不起,我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眼睛瞪得溜圆,无辜地转来转去,又摊开手耸了耸肩。
  他闭上双眼,已能感觉有什么再也压制不住,正从甬道里缓缓涌上,片刻便要喷薄而出。他突然不想给她看到这个情景,喘息道:“你快走!”红袖勉力一甩,到底将她推了出去。
  有什么泉涌般喷溅出来,伴随着是身体极度的疲软无力,却觉得无法言说的强烈惬意-------他渐渐沉入黑暗中,师尊的告诫在耳边缓缓响起:“元阳一泄,前功尽弃!”
  身体每一块骨骼,都无比刺痛起来,分明是又一次地脱胎换骨。他却反而微笑起来,眼前无比清晰地浮现的,不是日日夜夜想念的俊面,而是另一张清丽的脸,眼睛瞪得溜圆,直直看着他。
  他含笑向空中伸出手去,发出清亮的男音,道:“为你----值得的。”而全身的痛楚越来越强,他牙关紧咬,牙齿在口中格格作响,眼前终于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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