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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钗》暮兰舟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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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36:18

141  老牌世家亲事难求,各方人马虎视眈眈




     英国公府是燕京老牌贵族,世代效力军营,在军界有深厚的影响力,燕京一半勋贵世家都与英国公府有着这样那样的姻亲关系。

    如今的英国公少年时还是世子的时候,曾经在国子监镀金,是颜老爷子的学生。

    大燕国这些爵位继承人,一辈子都不会参加竞争残酷的科举,但是绝大多数都会去国子监镀一圈金再回去,国子监的国子学专收三品官以上,以及国公子孙,哪怕这些世子回去后只听《十八摸》这种下里巴人,但在国子学,还是由五品以上的博士讲授《周易》、《尚书》、《毛诗》、《左氏春秋》、《礼记》五部阳春白雪。

    所以说最好的教育资源,总是被特权阶层对牛弹琴浪费掉,古今皆是如此。

    英国公曾经在国子监挨过颜老爷子的戒尺,不过他从小习武,这点惩罚对他而言就像挠痒痒似的,可以忽略不计,在国子学混了两年,勉强还生出了点师徒感情。

    之后英国公回军营效力,为将来顺利继承爵位罗织力量,颜老爷子如愿当上了国子监祭酒,桃李满天下,人生轨道原本应该没有了交集。

    谁知当时的英国公夫人开了个劳什子桃花诗会,当时故都金陵城豪门闺秀几乎一个不落的到场,英国公夫人也邀请了儿子老师的长女颜大小姐到场,还力挺颜大小姐,以“此女品貌酷似年轻时候的皇后娘娘”,将其列为 “金陵十八钗”之首,悲剧从此展开。

    颜大小姐惨死玄武湖后,英国公夫人伤痛不已,一段时间曾经绝迹金陵贵妇圈,几乎有了遁世不出的意味,颜老爷子开始暗自纠集门生,为绊倒杨阁老做准备,后来英国公去世,英国公夫人成了太夫人,世子承袭爵位,颜老爷子也快要图穷匕现。

    颜老爷子是文臣,英国公是武将,虽然他们曾经有着师徒的关系,但是在朝廷之上,最忌讳文武大臣来往过密,英国公也不可能为两年的师徒情谊而力挺颜老爷子,触了圣上的龙鳞。

    不过,英国公能够屹立百年不倒,得到各朝皇帝的信任,其实有个很重要的天赋——就是善于揣摩圣心、审时度势,从来没有站错队。

    明面上来往不可以,但是眉来眼去,暗通曲款总可以吧!英国公一直暗中支持颜老爷子行走在漫漫复仇路上,在图穷匕见的最后时刻,合力将杨阁老势力连根拔起,哪怕是杨阁老还有肃王和楚王两个皇子外孙呢,却也从此再无翻身之力了。

    英国公有两嫡一庶,共三个儿子,嫡长子张络在十八岁那年立为世子,次年成亲,娶的是门当户对成国公朱家的嫡长女;庶子排行老三,也是成了亲的,如今家里只有嫡女张莹以及嫡次子五少爷张溶尚未婚配。

    其实首先看上的睡莲的,是英国公太夫人,当年因她的一句无心之失,使得颜大小姐丢了性命,她心里一直放不下,常年吃斋念佛也消除不了内心的愧疚。

    当睡莲相貌酷似其大姑姑的传言出去后,英国公太夫人夜不能寐,她有意教导孙女张莹与睡莲交好,总想借着机会补偿点什么,幸好张莹和睡莲也对上了脾气,一来二往的做了闺中好友,张莹有时也邀请睡莲、姚知芳等人去英国公府聚会。

    英国公夫人睿智的目光在这群少女中寻找着未来的幺儿媳妇:

    姚知芳个性憨直,开朗明艳,单是看着她的笑容就觉得很舒服,美中不足的就是有些娇气,这也难怪,她母亲姚二夫人薛氏出身安顺伯府,最是个泼辣爽利人,把姚二爷管的死死的。

    可自己幺儿性子打小倔强好强,因知自己将来肯定继承不了爵位,幺儿读书习武两不误,堪称燕京勋贵世家子弟的楷模,发誓要闯出自己一片天地。

    这样的性格,肯定是个不服媳妇管的,若娶了姚知芳进门,将来遇事意见不合,三天两头吵架怎么办?

    ……英国公夫人将这些燕京闺秀们按照个性、门第、品貌等等标准一一筛过,挑了几个中意的人选说给婆婆太夫人听。

    太夫人听到睡莲的名字,一下子就中意了,英国公夫人对那段往事心知肚明,那里不知婆婆的心意?恐怕选中睡莲大半是处于补偿心理吧。

    婚姻是两个家族的事,接下来就是如何向颜府暗示心意,按照常理而言,首选应该是颜府五夫人杨氏,可是这一位是继母,而且从外头传出的风声来看,应该和睡莲这个继女冲突颇多,再说了,英国公夫人也瞧不上杨氏那副市侩的气度,不屑与之结交太深。

    于是,英国公夫人就太夫人的意思透露给了丈夫英国公,英国公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颜家在文官家族中是比较有影响力的,子弟在科举中大多都有建树,将来入朝为官,数十年资历熬下来,又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英国公借着一次宴请,和颜五爷说了结亲的意思,嫡长女的婚姻大事非同小可,颜五爷不敢当面应下,托词了几句,回到家后,立刻去松鹤堂和颜老太太说了英国公府的意思——颜五爷根本就没有和杨氏商量的打算。

    颜老太太有些犹豫,这毕竟颜家结亲对象首选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书香门第,借着姻亲在文官集团形成盘根交错之势,比如嫡长女宁壁嫁的是武昌府王家;嫡长子宁瑾娶的是南京国子监祭酒梅家的嫡次女;青莲嫁的燕京张家;宁佑娶的鸿胪寺左少卿宋家嫡女;连兼祧莫氏一房的嫡长子宁祥娶的也是福建书香府邸韦家。

    颜家只有两门姻亲是和勋贵世家结亲,第一就是颜五爷的继室杨氏,可事实证明,这门亲事的结果,无论是颜五爷,还是颜老太太,都很不满意。

    然后就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的庶出七少爷宁珂,宁珂救了“意外”落水的魏国公府嫡小姐徐汐,成就这门传奇的姻缘。成亲后这小两口三天两头吵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正因有这两门失败的婚姻在前,令颜五爷和颜老太太对和勋贵结亲之事都有些踌躇,过年走亲访友的时候,泰宁侯太夫人也透露出想为去年认祖归宗的五少爷陈灏结亲的意思。

    陈灏曾经是颜氏家族养子,也是颜五爷的得意门生,正儿八经科举考出来的探花郎,而且太夫人的意思,是将来会力保陈灏继承泰宁侯的爵位,睡莲就是泰宁侯夫人了。

    可是考虑到泰宁侯府水太深,人家现任泰宁侯那里肯乖乖把爵位让给侄儿?等到了夺爵之时,鹿死谁手很难说,为此赔进去一个最重要的嫡女,好像有些不值得,如果是庶女倒也可以答应,而泰宁侯太夫人很明显不能接受庶女。

    当然,如果泰宁侯府那边局势明朗化一些,颜府也会考虑考虑。

    从目前而言,英国公府的优势要比泰宁侯府要明显,不过尽管如此,颜老太太和颜五爷最后还是谨慎的决定先看看,和英国公府那边多走动走动,颜五爷要对张溶的品行、以及将来的前途等等做个全面的评估。

    英国公太夫人得到这个含含糊糊的答复,也没觉得意外,儿女亲家本来就是要多相看相看才能定下来,睡莲毕竟还没有及笄呢。

    睡莲的婚姻如同一场精准的博弈游戏,颜老太太和颜五爷患得患失,权衡利弊,睡莲的幸福并不在考虑之列,家族的利益才是主项。

    这个消息通过彩屏传到睡莲耳朵里,睡莲偷偷和柳氏说了,柳氏有些歉意的看着睡莲,道:“原本你的亲事我也能说上话的,可是自从我忤逆老太太的意思,定下宁佑的亲事之后,老太太对我疏远了许多,很多事情都不再听我意见,我担心弄巧成拙,所以——。”

    “婶娘莫要自责。”睡莲打断道:“所谓世事无常,人都有无奈,不能为的事情,何况婶娘对我的好已经够多了。”

    “再说了,英国公府这门亲事也不算坏。”睡莲开解道,表现出轻松的模样来。

    “唉。”柳氏长叹一声,当初因自己关心则乱,一口气斩断儿子懵懂的情丝,为此付出的代价实在惨重,失去了颜老太太的倚重,她能为睡莲做的越来越少了。

    一旁摆弄盆景的张嬷嬷说道:“我会注意英国公府那边的消息,暗地打探那位嫡次子的品貌,若那人徒有其名,实则是个不堪之人,哼,成一门亲事难,毁一门亲事容易。”

    “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虽然英国公府一直以来风评还不错,可也不能保证一条藤上结的都是好果子。”柳氏顿首道:“目前也只得如此,你做事干净点,别留下幌子被人觉察到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英国公府和颜府走动频繁,很快有人坐不住了。

    泰宁侯府,借着回娘家的机会,陈穗急切说道:“祖母,哥哥已经快二十五岁了,如今颜府那边迟迟不给个准信,咱们不能总是这样等着,上次孙女说的永顺伯府六小姐薛惠——?”

    “当然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永顺伯府那边你先兜着,我记得薛惠和睡莲同岁,再等一年都无妨的。”泰宁侯太夫人喝着参茶,她何尝不着急,目前和泰宁侯府内部成了僵局,如果陈灏得到不爵位,颜府那里舍得以嫡女相许?得想个法子,扶陈灏上位……。

    有人比泰宁侯太夫人消息更为灵通,西城一个不起眼的小院落里,容嬷嬷也有些着急,说了颜府和英国公的来往频繁,恐怕睡莲要定亲的消息。

    容嬷嬷虽然已经离开颜府荣养了,可是留下了不少眼线,她服侍了颜老太太一辈子,对老太太的想法几乎了如指掌,所以她最后说道:“老太太很谨慎,估计暂时定不下来,可是英国公府……。”

    容氏长叹了一声,对于一个已经改嫁的生母而言,她不能左右儿子的亲事,可她还是是希望儿子能早日成家,儿子已经这个年纪了,同龄人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自己儿子还要继续等下去吗?等来等去,怕是一场空啊!

    陈灏眉头紧蹙,那个送他青花瓷砚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他喜欢的模样,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燕京某酒馆包间,许三爷听到探子打听的消息,心下陷入沉思:怎么办呢?自己现在攒下的功劳,还不够得到圣上赐婚的荣耀,难道还能指望哥哥永定侯上门提亲,简直就是笑话!

    不管怎么样,先把肥莲和英国公府的亲事搅合黄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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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36:34
142   恨嫁品莲好事将近,隔间三女各有心思



    这厢睡莲的亲事正在不温不火的互相试探之中,而那厢颜渣爹最大的心理包袱——品莲的婚事终于有了眉目!

    那天颜渣爹下了衙门,莫夫人心急火燎的请颜渣爹去东轩阁序话。

    原来还是莫夫人的亲哥哥淮南伯托付妻子安宁公主做的媒,对方是游驸马的儿子游大少。

    不过,这位游大少虽然是驸马的亲儿子,也是嫡出,但是并不是永嘉公子的亲子。

    这是为何?难道这位游驸马风流成性,胆子大破天,敢给公主戴“绿帽”,公主被迫认在名下做

    嫡子了?

    非也非也,游骏马实在是个有福气的人,本来他十七岁就成了亲,原配死于难产,生下游大少之后撒手去了,游驸马后来在春闱中了榜眼,被先帝看中,不顾他鳏夫的身份,下旨命其尚了永嘉公主。

    人生得意的事情,“升官发财死老婆”、“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被游驸马全占了。

    游驸马和永嘉公主后来也有了一子一女,只是这位游大少虽然三岁起就养在永嘉公主府,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一起长大,但并非公主亲生,名字不在皇室宗谱之内,所以婚配之事和宗人府无关。

    都说后妈无情,这位永嘉公主还算厚道,游大少十八岁时,永嘉公主出面给他说了金乡侯府庶支的嫡女做媳妇,以游大少一个白身、文不成武不就、又得不到皇室恩泽的境况,这真的算是一门很不错的亲事了。

    游大少成亲四年,和其父一样,早早成了鳏夫,只不过游驸马是“升官发财死老婆”,这位游大少只剩下“死老婆”一项。

    游驸马少不得又求永嘉公主给儿子再找个媳妇,永嘉公主只得再次张罗继子的婚事,恰好这时安宁公主也为外甥女品莲的婚事搞的焦头烂额,两个异母姐妹一拍即合,就起了结亲的念头。

    其实说实话,无论是游大少,还是品莲,这两个人都不算是良配,可恰好这两个公主都不太上心,只求交差,能说的过去就成。

    “你——你怎么舍得要品莲去做填房继室?!”颜渣爹怒不可止,拂袖就要走,品莲虽然已经成了恨嫁女,可是至始至终,品莲都是颜渣爹的心头宝贝,他向来是瞧不起填房继室。

    莫夫人忙拦住了,“老爷!您至少听妾身把话说完啊!”

    “游大少虽然成亲四年,可是原配体弱多病,并没有留下子嗣,后来抬举了一个通房做妾,可是也没有生下一男半女。”

    “所以品莲嫁过去虽然是填房,可是和原配差不多,安宁公主说了,永嘉公主那边的聘礼还有婚礼排场,肯定不会比以前的原配差。”

    这样一说,颜渣爹才停住了脚步,他仔细琢磨了一会,迟疑问道:“那游大少至今没有子嗣,会不会——有什么隐疾?”

    莫夫人道:“妾身打听过了,游大少身体很康健,以前的原配也曾有孕,只是身体太差没能保住胎儿。侍妾一直无孕,怕是喝了避子汤,不允许庶子生在嫡子之前的缘故。”

    莫夫人泪眼婆罗,“老爷,咱们的品莲已经过了十九岁生日了,实在不能再等下去,这门亲事妾身和哥哥都觉得还可以,老爷——老爷您就答应了吧,虽说继室的名声不好听,可——可也没有了其他法子。”

    颜渣爹缓缓坐回黄花梨玫瑰椅上,许久都没有说话,莫夫人也没有出言催促,相伴多年,她深知枕边人习性,他紧锁的眉头和绷紧的嘴唇,显示出他正在痛苦的思索着,可是他的双手松弛的垂在腰间,已经说明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而这个选择是显而易见的,时至今日,莫夫人对自己这一房的处境已经有了清醒的认识,以前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已经烟消云散了。

    纵使她娘家已经起复、哥哥承袭淮南伯爵位;纵使她摇身一变从妾侍变成堂堂正正的,有四品诰命身份的夫人;纵使她亲生的二子一女在族谱里记成了嫡出。

    可是,残酷的现实给她浇上了一盆又一盆的冷水:

    燕京贵妇圈里,她始终都是边缘人,无法进入核心,那些个迎奉她、与她有些来往的夫人们,连她自己都瞧不起!而真正家世好、有影响力的夫人们,安宁公主最多只能帮忙引荐一二,可她也瞧出对方的冷淡,自己硬贴过去,得到是只是虚伪的敷衍,或者干脆碰一鼻子灰。

    唉,这些也倒罢了,横竖关上门过日子,少出去走动便是,可是儿女们的好亲事那有主动找上门来的?

    为了孩子,莫夫人几乎豁出去这张脸皮,可在京城混迹五年,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品莲的婚事就不用提了,次子宁瑞科举不顺,也可以理解,可是长子宁祥堂堂两榜进士出身,翰林院庶吉士,未来国之栋梁,这么争气的儿子,为什么娶一个燕京贵女都那么难!

    承认现实虽然很痛苦,可人不能总是在虚幻里活着,莫夫人可以愤世嫉俗,躲在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但是她孩子们的生活却还要继续。

    宁祥的婚事最终还是颜五爷定下来的,娶了离眼睛千里之外,福建一普通书香门第的嫡女,虽说是嫡长女,可是莫夫人一瞧韦氏浑身小家子气派,心里就不舒服,能这么办?除了接受,别无他法,只盼着宁祥再争点气,将来做个大官。

    颜渣爹呆坐了约两刻钟,也没留在东轩阁吃晚饭,径直去松鹤堂。

    颜老太太正在吃晚饭,睡莲,素儿,玫儿三个女孩子作陪,见颜渣爹进来,三个女孩子齐齐顿了筷子,站起来敛衽行礼。

    颜老太太见颜渣爹心事重重的样子,知道有话要说,便吩咐彩屏将三位小姐的饭摆到隔间去吃,去大厨房传话,把颜五爷的份例摆到松鹤堂,母子两人一同用饭。

    此时已经是三月底,不冷不热,正是气候最宜人的时候,小轩窗开着,外头淡淡清风,将摆在窗台上的兰花香送进来,隔间三个女孩子默坐吃饭,伺候的丫鬟们看见九小姐睡莲最后一个停了筷子,便端着漱口水和漱盂奉上。

    三位小姐漱了口,立即有丫鬟呈上茶水,都是六安茶,这种绿茶剔去了嫩芽和茶梗,形状和瓜子相似,所以俗称六安瓜片。

    王素儿抿了一口,问道:“这六安瓜片和以往喝的不同,是刚出来的新茶罢?”

    有丫鬟站出来答道:“正是,昨天泰宁侯太夫人命人送给老太太的,老太太最近吃着补药,太医说不便吃茶,老太太就说这茶白白放着库里,就失了好滋味,还是留给小姐们享用。”

    睡莲、王素儿、玫儿是名义上养在颜老太太跟前的三位小姐,因此来松鹤堂最为频繁,老太太就是要留给这三个孙女享用的。

    “老太太真是太疼我们了。”王素儿对着睡莲笑道:“表妹可还喝的惯这绿茶?”

    睡莲是颜府唯一嗜好喝红茶的小姐,几乎是众所周知。

    泡茶的丫鬟有些慌乱,忙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这就给九小姐换茶。”

    “无妨的。”睡莲端着汝窑青瓷茶杯,慢慢品尝着,说道:“偶尔换一换口味也挺好,多谢素儿表姐关心。”

    “表妹太客气了。”素儿笑了笑,低头继续喝茶。

    一旁静默不语的玫儿感觉到了这对表姐妹的生疏客套,记得自己刚来燕京颜府时,这两人好的跟亲姐妹似的;后来去了一趟扬州,回来时便慢慢有些转变了;到了今年正月,虽然表面上没有大变化,可是玫儿感觉这对表姐妹关系似乎濒临冰点,连面子情都剩不了太多。

    究其原因,玫儿也猜出了九分,恐怕是石绿被七嫂打了半死,素儿袖手旁观的缘故——须知惹祸的手帕花边,当时玫儿和素儿一起给睡莲送生日贺礼时,玫儿也是亲眼看见石绿掏出花边来的。

    如果那天自己恰好也在梅花林,会不会出言给石绿作证,劝告七嫂住手呢?

    玫儿扪心自问,得出的答案是她会这么做的。徐汐出身门第再高,可是她嫁了人之后最主要的身份只是一个庶子媳妇,不管帕子是不是石绿偷的,一个庶子庶出的媳妇都不能擅自把嫡子嫡出的嫡女丫鬟打的个半死。

    更可况,自己还明知石绿是冤枉的,那时候自己出面说几句,不过是陈述事实,徐汐也不会有什么怨恨,举手之劳,还得到了睡莲的感激,何乐不为呢。

    王素儿选错了明哲保身的时机,而睡莲的反应也出乎玫儿意料之外,真没想到,狐狸般睡莲偶尔也是性情中人,她也有弱点啊,或许以后跟斗栽多了,弱点慢慢消失,变得无坚不摧……。

    玫儿不动声色的喝完青瓷茶盅里的茶水,丫鬟欲往杯中续水,玫儿轻轻摇头,说道:“我尽够了,先告辞回去。”

    睡莲也跟着放下茶盅,站起笑道:“我和五姐姐一起走吧。”

    只有王素儿依旧坐在凳上,说道:“两位姐妹先回芙蕖苑,待会我还要给老太太抄佛经。”

    颜老太太已经老眼昏花,觉得经书的字太小,看不清楚,王素儿就写大字抄写经书,颜老太太很是受用,觉得还是外孙女最孝顺自己。

    慧莲和琪莲被杨氏和沈氏逼着,也学着王素儿的样抄了好些佛经献给颜老太太,颜老太太也夸奖了她们,可是睡莲据彩屏的转告,说颜老太太看都没看就束之高阁了。

    睡莲揣摩着颜老太太的想法,估计是觉得外孙女孝顺的名声被慧莲和琪莲分走了一些,心下不爽罢了。

    和王素儿争宠,这不鸡蛋碰石头找死吗。

    这种好事还是留着表姐做吧。

    睡莲和玫儿携手欲向老太太告辞,见颜五爷和老太太在厅堂谈事,便托付一个老嬷嬷转达了,两人携手回芙蕖苑。

    佛堂里,王素儿点燃檀香,开始抄写经文,不知为何,今晚心绪极其烦闷,抄写了半张,她蓦地将宣纸团成一团,紧紧的捏在手里,良久,送了手,将纸团扔进纸篓。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36:55

143  惺惺相惜共度困境,颜如玉大婚春天里



    品莲的婚事颜老太太很快就点头了,颜家三小姐婚嫁已久,游驸马府那边又急着等新媳妇娶进门,两边担子都是一头热,所以婚事火速定下来——就定在六月十八。

    睡莲听到品莲的正日子,阳春三月惊出一阵虚汗来,好么,选择在最热的时候办喜事,这到底是有多着急啊。

    当然少不得和诸位姐妹一起去道贺,品莲的华年居寂寥已久,霎时热闹起来,睡莲夹在众姐妹中间,偶尔说两句吉祥话,深感浑水摸鱼的好处,若是单独和这位冷艳高贵的三姐相处,纵使三月春风拂面,也能有一种寒冬腊月之感。

    都是来道喜的,品莲心里再不情愿,也不好把人往外赶,招呼着众妹妹坐下喝茶吃果子,也不知为何,品莲与几个莲面不和心也不和,可与十二三岁的穆家思哲表妹颇为投缘,她硬拉着思哲与自己一起坐在罗汉床上,这可是最尊的位置,思哲年纪最小,她不敢坐,可是更不敢硬推,只得小心翼翼坐下。

    大家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外头丫鬟来报,说两位少奶奶和四姑奶奶来瞧三小姐了。

    众人站起来,五少奶奶韦氏、七少奶奶宋氏、四姑奶奶青莲笑盈盈的走进来,思哲乘机让开了位置,蹭到琪莲身边坐着,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同为寄人篱下的表小姐,思哲比素儿更为低调,也更为小心,唯恐做错事、说错话,被人取笑了去。

    “姐姐大喜。”青莲送上一个剔红小匣子。睡莲瞧着青莲,觉得她身子还是有些瘦弱,只不过精神比上月初回娘家时要好许多,眼睛也有了飞扬的神采,看来短短一个月,青莲这个当家主母在张府占据了主动。

    青莲的软弱只表现给丈夫和公公看,赢得怜惜和支持,在对手面前,青莲会展示她个性的另一面,一个已经失去孩子的女人,为了生存,她变得无比的强悍。

    个性的蜕变,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啊。

    韦氏是空着手来的,她生硬的打趣道:“哟,这就送上了,再过二个多月,还要送添妆的首饰呢。”

    宋氏低头数着茶杯里的茶叶,看不清表情。

    品莲觉得自己亲大嫂韦氏一股穷酸气,心里堵的慌,便岔开话题说道:“多谢四妹妹——四妹妹最近身体安否?上次送过去的补药用了没?那些都是安宁公主送的,都是上用的好药材。”

    “如今已经大好了,谢姐姐关心。”青莲诚恳道谢。

    “那就好。”品莲深深的看了一眼青莲,差一点,差一点就是自己要面对那个恶婆婆。可是,自己这门亲事难道就比青莲好吗?

    青莲婆婆再恶心,她丈夫毕竟还是好的,案首出身的才子,将来春闱定不在话下,张家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将来前途光明,青莲苦日子总会熬到头的。

    自己未来的夫婿游大少文不成武不就,说的好听点,是个闲散的世家公子,说得不好听,就是个白身,虽然父亲打听其人品尚可,可是自己毕竟是填房……。

    品莲细想去,心情便越来越糟糕,众人见她面色不善,便纷纷站起来告辞,睡莲夹在人群中也准备出门。

    “九妹妹请留步。”品莲叫住了睡莲。

    唉,这又是那出?睡莲无奈折身而返,面上依旧保持着笑容,问道:“三姐姐有何事?”

    品莲说道:“后天就是颜如玉的正日子,我因定了亲事,这几天不太想出门,就不去凑热闹了,妹妹可否帮我把添妆的首饰转交给她?”

    后天是三月二十九,魏王大婚,迎娶王妃颜如玉,睡莲等诸位闺中密友以及燕京各豪门贵妇闺秀等大多都要去添妆贺喜。

    本来颜如玉和品莲并不相熟,可毕竟是颜氏同族,所以这一次颜如玉大婚,颜府的诸位小姐,连同素儿和思哲两位表小姐都得到了邀请,素儿也倒罢了,横竖有颜老太太拿出压箱底的首饰来给素儿,思哲的母亲穆夫人范氏犯了愁,少不得咬牙从陪嫁里挑出一件最值钱的首饰来,送给魏王妃的东西可不能太差了。

    睡莲笑道:“当然可以,三姐姐有什么话要交代的?”

    “你就说——。”品莲顿了顿,说道:“祝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每一个人的婚姻都是从众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开始,可真的没有几对夫妻能够这样过下去,真是讽刺啊。

    出了华年居,青莲对着睡莲使了眼色,睡莲会意,放慢的脚步,和青莲落在人群后面,移步到荷花池密谈。

    春末夏初,铜钱大小的荷叶挤在池塘里,凉风送来荷塘润湿的气息,这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此时夏虫开没开始展开歌喉,聒噪着人的耳朵,看着新荷悄然初长成,心境也为之一静。

    “你要小心赵府三少奶奶,前些日子她来我府里闲话,明里暗里打听你以前在成都时的旧事,说她亲哥哥陈灏与你很是相熟。”青莲低声说道:

    “我对她说,你在成都时,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呢,那个时候陈灏还是颜氏子弟,同宗同族,慢慢就相熟了。”

    这个女人总是阴魂不散的啊!真真可笑,以此为要挟,她就能如愿吗?自己的婚事是由老太太和父亲做主,他们是知道自己的在成都过往,陈年旧事根本不会影响他们的判断。

    可是,如果陈穗炒冷饭的同时在里头添油加醋的话,那么自己的名誉肯定会受影响,人言可畏,陈穗以前犹如一只苍蝇嗡嗡作响,讨厌却没有大的伤害,可是万一苍蝇成了黄蜂,蜇上一下,那就麻烦了。

    青莲顿了顿,问道:“我感觉陈穗对你不善,你和她以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唉,说来话长。”睡莲缓缓将和陈穗几次的交往说了,最后无奈摊手道:“她要捕风捉影从中大做文章,我防不胜防,被动的紧,真是烦人。”

    “原来如此,九妹妹如今的品貌,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呢。”青莲话锋一转,严肃道:“陈穗太过分了,她若被逼的急了,瞎嚷嚷出去,对九妹妹的清誉有损,我得想法子阻止。”

    睡莲道:“能有什么法子呢?嘴长在她身上,难道我拿针线把她的嘴缝起来?”

    青莲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陈穗如今娘家的依仗是陈灏,只要陈灏出面警告她的亲妹妹,陈穗就不敢多嘴。”

    睡莲苦笑道:“虽说事情被陈穗添油加醋的传开,对陈灏的名声也不好,但是,这个世道对女人苛刻,对于陈灏而言,可能只是一段风流韵事,而对于女子而言,可能终身都要毁了。”

    “再说了,陈灏已经不是颜氏家族的人了,他会为了一个外姓人得罪自己的妹妹。”

    处于很多原因,睡莲对于不了解的人的人性,往往保持着最悲观的态度。

    那个提着一篮子红樱桃的腼腆少年、无论顺境逆境,那双眸子依旧璀璨如星辰的少年,已经在名利场上打滚了,睡莲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信任他。

    因为睡莲和陈灏之间并不是在成都时那么简单的同族关系,那个时候陈灏送了一个夏天的樱桃,她也能送给陈灏一个稚气的微笑,甜甜的叫一声“宁宵哥哥”。

    可如今,即使睡莲和陈灏四目相对,也会被指责于理不合,虽然是旧相识,但已经成了陌路人。

    睡莲不相信一个陌路人会为了自己做出这些。

    两人沉默了一会,青莲先开口说道:“你姐夫和陈灏关系不错,我可以试着提个醒,毕竟你我是姐妹,你的名誉受损,我一个出嫁女也会受影响,你姐夫不会坐视不管。”

    “你莫要忘了,陈穗现在毕竟是我那个婆婆娘家赵府的三少奶奶,你姐夫厌恶赵府的一切,陈穗这种捕风捉影的言行,你姐夫会觉得她是对我这个新当家主母的恶意中伤呢。”

    睡莲听了,眼睛蓦地一亮,对啊,不管陈穗如何说他们庶出这一支与赵府嫡出一支,以及大姑太太赵氏如何不和、甚至势同水火,无论赵府如何内斗,可在外人眼里,赵府就是一家子。

    特别是深受继母赵氏迫害的张大公子,陈穗中伤颜家女的名誉,绝对是对自己妻子地位的挑衅,张大公子对付不了继母,但是一个庶支的三少奶奶都要踩在自己头上,真是叔可忍,婶也不忍了!

    如果青莲再洒上几滴泪,张大公子就更受刺激了,呵呵。

    睡莲心情瞬间多云转晴,对着青莲重重点头道:“那就拜托姐姐了。”

    “我们颜家的女儿,本就是一体,一荣很难俱荣,但是一损却是俱损,何况是关系名誉这种大

    事。”青莲感叹道:

    “想起未嫁时,我在芙蕖苑方寸之地和诸位姐姐妹妹勾心斗角,还时不时给你使绊子,甚至故意激怒品莲找你的麻烦,现在想想真是幼稚可笑啊。”

    “现在嫁出去,才发现无论咱们姐妹之间有多少不快和算计,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会伤及性命,吵吵闹闹就过去了,真正的战场是在婆家——。”青莲目光一闪,坦言道:

    “我嫁到张家,受尽继母婆婆的刁难折磨,这才意识到你也许是我们这些姐妹中过的最艰难的了,五夫人手段虽然不及我那个又蠢又恶的婆婆酷烈,可是她的心思昭然若揭,我生母——。”

    青莲蓦地顿住了,凄然一笑道:“唉,说这些做什么呢,怪没意思的,五夫人毕竟是你我的母亲。”

    听到青莲这一席话,睡莲起了惺惺相惜之感,赵氏比杨氏更恶心也更肆无忌惮,张大人远比颜渣爹软弱,张大公子一个男人可以避在外头,可青莲一个媳妇只能在内宅应对恶继母婆婆的狂风暴雨。

    大家都过的不容易。睡莲和青莲在荷花池边又聊了一会,然后一起去和乐轩转了转,这以前是青莲的居所,如今的主人变成了琪莲。

    很快到了三月二十九,颜如玉大婚。颜府和西城颜府是同族,为了给同为颜氏家族的族人撑腰,颜府简直是倾巢出动,颜渣爹和颜九爷都告了假去喝喜酒,颜府的女眷,除了待嫁的品莲和玫儿,都去给颜如玉添妆。

    不过,西城颜府最早的女客并不是颜家人,而是姚府大小姐姚知芳。

    颜如玉笑着说,她早上还躺在被窝里呢,姚知芳就匆匆来到她的闺房。

    睡莲打趣姚知芳道:“急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新娘呢。”

    姚知芳脸也不红,娇嗔道:“肥莲你是不知道,都那个时辰了,如玉居然还在睡。”

    睡莲表示理解,说道:“如玉今天要累一整天呢,多睡睡也好。”

    还有一句话太荤,睡莲没敢说:晚上估计会更累,新郎官上任三把火,欲/火,欲/火和欲/火……。

    睡莲送一块白玉错金牌给如玉做添妆之物,顺道把品莲那份也送了。

    西城颜府内院,一派衣香鬓影,脂粉生香。两道锐利的目光在暗处追随着王素儿的身影。

    永定侯夫人问道:“那个就是你侄女?”

    王夫人点头道:“正是,只是现在养在她外祖母跟前,年十七,正好是婚配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王素儿又要被王家买了,只是这一次,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图为睡莲送给颜如玉的添妆,唐朝白玉错金牌,西安博物馆藏品,大明宫遗址出土的文物,说不定是武则天用的的呢,嘿嘿,那诡异的错金弧形,好美。一看就联想到那个神奇的朝代。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37:14
144  永定侯府世子之争,狠心叔父再卖侄女


    永定侯夫人杨氏出身襄阳侯府,是贵妾生的庶女,永定侯也是庶出,只是因为老永定侯娶了好几任妻子都没有生下嫡子,所以不得不册封庶长子许承昆为世子。

    当时与永定侯世子定亲的本是襄阳侯府嫡长女,她的同父异母姐姐。

    可那年夏天睡莲的大姑姑命丧金陵玄武湖,和颜大小姐一起在湖水里沉浮的,还有这位被殃及池鱼的襄阳侯府嫡长女。

    得知噩耗,老襄阳侯一夜白发三千丈,几欲随女而去,老侯爷此生只有一嫡一庶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只得从族里过继了一个男丁为嗣子,后册封为襄阳侯世子,预备承袭爵位。

    这位嗣子在过继之前很早就定了亲事,未婚妻是弃商从文的“盐二代”,老襄阳侯去世,世子承袭爵位,“盐二代”夫人也成了襄阳侯夫人,襄阳侯夫人后来生了“盐三代”两男一女,嫡长子册封了世子,娶了安顺伯府五小姐薛惠,女儿就是慧莲的闺中好友杨紫丹,杨紫丹后来亲上做亲,与永定侯府夫人唯一的嫡子许应辕定下亲事,婚期就在今年秋天。

    言归正传,话说老襄阳侯白发人送黑发人,悲泣不已,但与永定侯府的秦晋之好还是要继续的,所以老襄阳侯就将庶女代替嫡女出嫁,这位庶女机缘巧合得以成为永定侯世子夫人。

    老永定侯死后,即便是年轻的永定侯夫人晕倒灵堂被诊断出了喜脉,庶出的世子还是顺利承袭了爵位,成为新一代永定侯,庶女也摇身一变,成为永定侯夫人。

    几个月后,永定侯太夫人生下一个男孩,排行老三,取名为许承曜,人称许三爷。

    许三爷这个遗腹子从小就异常顽劣,永定侯太夫人在的时候,还能有所管束,等到许三爷七岁的时候,太夫人去世,唯一能拴住他的缰绳崩断了,许三爷就成了没了笼头的野马,偌大永定侯府几乎就没有不被他祸害的地方。

    永定侯和侯夫人乘机顺水推舟捧杀这位嫡出弟弟,许三爷的臭名声得以走出侯府,名扬天下,十四五岁的时候就荣登京城十大纨绔之首。

    永定侯夫妇很欣慰的看到许三爷在纨绔之路上顺风顺水,越走越远。

    三弟初醒人事了?这是大喜嘛,永定侯夫人以堪比青楼老鸨的本事,飞快的挑出燕环肥瘦一打通房送进三弟房间,夜夜做新郎都绰绰有余。

    三弟把夫子气走了?唉,幼弟顽劣,还请老夫子多多包涵,永定侯赔礼道歉,另送上丰厚的学资,一副慷慨谦虚君子之风,三爷前脚赶走一个夫子,永定侯后脚重觅新夫子任教,为了给顽劣的弟弟寻个好夫子,永定侯不惜三顾茅庐,任劳任怨,世人皆赞永定侯长兄若父!

    许三爷读书不成,只得从武。

    三弟在军营狎妓,聚众斗殴?三弟啊,你让老哥哥我太失望了,京卫指挥司那个地方不是咱们侯府一亩三分地,任由你胡来!唉,没法子,谁叫我是你哥哥呢?

    永定侯四处奔走,差点周公吐脯了,终于把三弟从军营大牢里囫囵个捞出来,只是这一次三弟你不能再留在京城,嗯,你出去避避风头吧,去哪里?什么?你想去千里之外的成都玩玩?

    不行啊,三弟!那地方太远,老哥哥我会挂念你的!一定要去?唉,也罢,去就去吧,老哥哥我给你备足盘缠,你千万千万记得“早点”回来哟!

    许三爷走的那天,永定侯夫妇狂喜万分,终于把这心腹大患送走了,开始张罗儿子册封永定侯世子的大事吧!

    老永定侯子嗣单薄,这位永定侯播种勤奋,田地也很给力,共有三子三女,除了侍妾生的两子两女,永定侯夫人也生了一子一女,

    嫡长女许茉,十六岁入宫,现为贤嫔娘娘,虽无子嗣,但是一直也没有断了恩宠,特别是太后很器重贤嫔,贤嫔娘娘也经常侍奉太后礼佛;嫡子五少爷许应辕,从小聪慧,喜文也好武,颇有贤名。

    嫡子如此争气,又有长姐贤嫔娘娘做靠山,唯一的拦路石三弟被打发到了千里之外,永定侯夫妇以为嫡长子许应辕册封世子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事实并非如此。

    首先是管理爵位册封的吏部验封清吏司对许应辕世子资格问题争论不休,主要分为两派,分别是“挺叔派”和“挺侄派”。

    “挺叔派”提出当今永定侯以庶出身份继承爵位属于“借袭”,如今嫡子三爷许承曜已经长大成人,就应该把爵位还给他,许应辕这个侄儿根本没有资格册封世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挺侄派”马上就有人反驳说许承曜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弟子,在家祸害侯府,在外祸害军营,京城皆知,此等人渣,如何堪当侯爵之位?

    许承曜劣迹斑斑,本该逐出家门,其大哥永定侯为人厚道,长兄若父,力保幼弟,如今到了册封世子的时候,却被人以庶出之名质疑其爵位的合法性,国法何在!天理何在!

    最后,“挺侄派”占了上风,请求册封许应辕的折子呈到了皇上面前。

    谁知皇上将请封折子留中不发,好几个月都没有消息,永定侯夫人不得已,进宫请求女儿贤嫔娘娘吹一吹枕头风。

    贤嫔娘娘的枕头风也吹了,还请太后说了几句好话,请封折子最终有了朱笔御批,赫然写着一行小楷:许家三郎何在。

    史部验封清吏司写的是请封侄儿许应辕的折子,皇上却问叔父许三郎何在?这令“挺叔派”欣喜不已,庆幸自己得了圣心。

    连女儿和太后都出动了,效果却适得其反,永定侯夫妇陷入了惶恐,心想如果再次上请封折子,肯定会激怒皇上,适得其反,不如将此事搁浅,另寻良机。

    良机迟迟没有来,危机却提前到了。

    许三爷从成都来信说,银子花完了,他要回京城。

    永定侯气的七窍生烟,这个败家弟弟!三年前足足给了他万两银子打发出门,就是怕他提前回来,成都地界难道比京城还要耗银子?!更何况你是在卧龙书院读书啊,人家读书头悬梁锥刺股,划粥为食,你读书三年万两雪花银!

    永定侯夫人一边生气,一边咬牙另筹备了一万两银票,命人跨马加鞭送到成都去,期望许三叔能乐不思“京”,在蜀地这个最闲散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再拖上三年,等嫡子许应辕册封为世子,生米都成了熟饭,许三爷回来也是废人一个。

    银子送出去了,永定侯夫妇开始订立下一个“三年计划”,岂料计划刚定,永定侯夫妇开始吐血了——许三爷不仅提前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万两银票乐不可支的说:“多谢大哥大嫂,我正愁回来以前那些赌帐该怎么还呢……。”

    永定侯夫妇吐血三升,两万银子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亲子的世子之位也得不到册封,顽劣弟弟却回到了京城。

    许三爷回到京城,半个月都没有在侯府落脚,昔日那些狐朋狗友轮番做东,三爷在青楼酒馆里足足泡了半个月才回侯府与大哥大嫂团聚,浪子本色一如以往,永定侯夫妇心下稍安:还好,卧龙书院也奈何不了这个纨绔。

    次年春天燕京地区童子试张榜,许承曜的大名赫然在榜!一举轰动燕京!

    “真的是那个孽障?!”永定侯夫人足足问了丈夫三遍,每一次都是肯定答复,永定侯恨不得一把捏死这个“不成器”的三弟。

    永定侯夫人失心疯似的将盛着牛乳的白玉错金镶宝碗盏打翻在地,又笑又哭道:“哈哈,我们被骗了!原本以为他只是我们脚下的小草,可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长成了大树,我们再有什么动作就难了。”

    接下来,永定侯夫人泪痕未干呢,许三爷视功名如浮云,提着长枪再次回到军营去了,再次令整个京城大跌眼镜。

    再后来,许三爷凑份子的海船返航靠港,三爷一举成为燕京有名的“高富帅”,渐渐开始有人看好这个回头浪子,问起他的亲事了。

    永定侯夫人惶恐不已,万一他得了门好亲事,儿子的世子之位就更加危险了,于是这位永定侯夫人以长嫂的名义开始给小叔张罗婚事,娶个门第不显,听命于自己的傀儡悌妇再好不过了。

    永定侯夫人选中了自己的表妹丁氏,长嫂如母,想来小叔也没有理由反对这门亲事。

    许三叔确实没有反对——他这个无赖!居然设计拐骗丁氏出门相见,然后以“聘为妻,奔为妾”为理由接受了这门亲事,将永定侯夫人苦心挑选的表妹纳为侍妾!

    而永定侯惧怕的是,短短几年,幼弟许三爷一改往日纨绔子弟懒散疏狂的作风,变得勤勉上进,从京卫指挥司一个小军官升到了正四品指挥佥事,这表示许三爷不仅擅长经营人脉关系,而且是得到了圣眷,再联想到当初皇上御笔“许家三郎何在”那句话,永定侯背后起了一阵冷汗: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弟弟就暗地里得到皇上的信任,为其效力了,而自己一直蒙在谷里……。

    永定侯越想越怕,他警告蠢蠢欲动的妻子不要妄动三弟了,如今三弟羽翼已丰,他背后的人物更是得罪不得,也莫要总想着给三弟寻亲事,借此来牵制他,因为三弟的亲事,很可能出于圣意。我们若强行横插一手,恐怕会惹怒皇上,贤嫔娘娘那边就危险了。”

    “那我们应辕的世子之位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他夺了咱们儿子的爵位?”永定侯夫人双目赤红,满是杀机。

    “一个字,拖。”永定侯说道:“只要我没死,爵位就落不着三弟头上,三弟只要还在京卫指挥司当差,就有可能出错,甚至失去圣眷——到那时,咱们再提应辕的世子之位也不迟,再说了,应辕即将迎娶你娘家襄阳府唯一的嫡女,这也是他一大臂膀啊。”

    永定侯夫人听了,缓缓点头,说道:“就按照侯爷说的办。只是还有一桩事,二弟已经做了一年多的鳏夫,他今年才二十九,是时候考虑给他娶续弦了,否则外头又要说闲话。”

    永定侯二爷许承仑只比三爷大两岁,是侍妾庶出,嫡妻江氏二年前死于难产,看见女儿的脐带被剪断就去世了。

    永定侯想了想,说道:“我有一个师爷,祖籍是成都王家,也是书香门第,说起来还是什刹海颜府的远亲,他有个父母双亡的侄女养在颜老太太膝下,听说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品貌都是上乘,本来他是打算把这个侄女说给三弟的,以帮助我牵制三弟,如今看来肯定不成的,夫人觉得说给二弟如何?”

    “这个不错,二弟近来与三弟走的有些近,是时候收收他的心了。”永定侯夫人沉吟片刻,说道:“她养在颜老太太名下,娘家又在我们手里,我们即可以借助颜家的势,震慑三弟,又可以牢牢把住她,让二房乖乖听命于我们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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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国公五少做催妆诗,唾面自干族人说亲



   睡莲远远的坐在如玉闺房的另一头,看着全福夫人给新嫁娘梳妆。
    手帕交出嫁,上午还说说笑笑的,到了下午如玉换衣梳妆的时候,睡莲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沉重,如玉要出嫁了,这个童年时蛮横无理争强斗狠的少女在皇宫里磨平了所有的棱角,破茧重生般即将成为魏王妃。
    对于不可预知的未来,惶恐总是大于憧憬,睡莲惴惴不安,怕自己强颜欢笑坏了喜庆气氛,就干脆躲远一点,坐在角落处看着全福夫人糊墙似的在如玉脸上刷了一层又一层的白粉,如玉双眼微合,任凭全福夫人施展“千人一面”的手艺。
    刷完了墙,开始涂红唇了,挤在一旁的姚知芳递过一个白玉胭脂罐,说道:“夫人就用这个吧,沾水都不会晕染开呢。”
    “哦?”全福夫人有些不信,用食指粘了一点胭脂,在手心搓开,再粘点水揉去,还真的晕不开,全福夫人取了知芳的胭脂罐细细给如玉涂上樱桃小口,笑道:“这个胭脂好,不妨碍吃东西,也不容易花妆。”
    “就是这个意思。”知芳说道:“晚间卸妆的时候,用烈酒就能擦去。”
    睡莲暗赞姚知芳细心,这时永顺伯府六小姐薛慧打趣道:“哟,这就备上了?知芳姐姐自己早晚都会用上。”
    姚知芳咬唇一笑,道:“再胡说我就舀这胭脂涂你一脸。”
    薛惠佯装害怕,往姐姐薛贤身边一缩,薛贤说道:“知芳的胭脂真是好物,不过我妹子暂时用不着,你还是送给杨紫丹吧。”
    “紫丹?”姚知芳目光一转,道:“她是个喜欢热闹的,今日却没见到她。”
    薛贤嘻嘻一笑,“她定了亲事,怕我们玩笑,就故意躲着我们呢,再说了,今日她未来婆婆永定侯夫人也在,定是不好意思来了……。”
    永定侯夫人?睡莲坐在角落窗台边,远远看去,见不远处梧桐树下站着两个贵妇,其中就有戴着狄髻插着全套金镶蓝宝石头面首饰的贵妇就是永定侯夫人,她们齐齐看着前方不知是在赏樱花,还是在想心思的王素儿,时不时交头接耳,看样子,是在议论素儿?
    睡莲觉得很奇怪,王素儿和能和永定侯夫人有什么交集呢?或者,是另一位贵妇在议论素儿?
    那位贵妇瞧着很面生啊,在这种交际的场合,睡莲虽然话不多,但是一直都用心的记着燕京城贵妇小姐们的相貌家世,以及中间千头万绪的关系,免得得罪人都不自知,可是睡莲翻遍了记忆,就是找不到正在和永定侯夫人议论素儿的那位贵妇相貌家世。
    睡莲觉得心头一紧,乘着没人注意,对着颜如玉的陪嫁丫鬟落霞使了个眼色。
    落霞会意,对着睡莲说他们家夫人有请,将睡莲带到空无一人的绣房。
    “永定侯夫人旁边的那一位夫人是谁?”睡莲指着窗外梧桐树下两个人影,悄声问道。
    颜如玉的四个陪嫁丫鬟,落霞、孤鹜、秋水、长天都是她从成都带过来的,打小服侍她长大,因此与睡莲甚是相熟,其实以前她们四个并不叫这么文雅的名字,秋水和长天以前叫青瓜和榆荚呢。
    落霞面露难色,回道:“这个——奴婢也不知,瞧着面生,应该是以前从没来过我们府里的客人。”
    睡莲秀眉微蹙,说道:“帮我一个忙,查一查这个女客是谁。”
    “是。”落霞应声退下。
    睡莲再瞧过去,梧桐树下的两个贵妇已经没有踪影,素儿则依旧满腹心事的站在樱花树下,于是叫住了落霞:“等一等,叫一个小丫鬟过去,把我的表姐叫回来吧。”
    过了半盏茶时间,素儿被小丫鬟请进绣房,“表妹找我有什么事?”
    素儿满脸疑问,自打石鸀出事之后,睡莲就很少主动与自己来往了。
    睡莲直言问道:“你可认识永定侯夫人?”
    素儿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只打过照面,没有说过话,我估摸着侯夫人并不认识我。”
    “哦?”睡莲将刚才看到的事情说了。
    素儿脸色顿时煞白,语无伦次道:“我——我不知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得罪过这位侯夫人!睡莲妹妹,我是不是闯了什么祸?”
    言罢,眼眶一红,又要落泪了。
    “表姐,今天是如玉的大喜之日,你莫要哭了。”睡莲忙出言劝阻,叹道:“希望是我多疑吧,等落霞打听说另一位夫人是谁再说。?
?
    王素儿别过身去,取帕子擦了擦泪,睡莲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道:“这里人多嘴杂的,待会还有新郎来迎亲,乱的紧,表姐可别在外头站着了,还落了单。”
    王素儿快速止了泪,懦懦道:“是我错了,表妹你——。”
    话未说完,睡莲已经挑着门帘出去了,王素儿步步紧跟着睡莲,唯恐落了单,接下来的时候,王素儿一直保持和睡莲十步距离。
    黄昏时节,迎亲的喜乐配合着天际万丈霞光,西城颜府正门大开,簇新的红毯从大门一直铺到了内宅颜如玉的闺房。【虾米文学 www.xiamiwenxue.com]
    外头放起了震天响的催妆爆竹,门板也被敲的震天响,还塞进来两个开门红封,里面装着小额银票,红封被几个小孩子分了,闺房内千金小姐们哄笑成一片,就是不肯开门,闹着要新郎做催妆诗。
    门外响起一个带着醉意的男声说道:“承曜,就看你的了,咱们这些人就你读书中过秀才。”
    睡莲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许三叔,他笑道:“从大门到现在,足足被你们逼着做了三首,如今已经三郎才尽,做不得的了!”
    那人戏说道:“哎呀,这话可不能浑说,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
    哄!
    带着荤的段子使得外头一群男人哈哈大笑,闺房内小姐们听得面红耳赤,偏偏还要做出没听懂的模样来(睡莲就在此列),当然,有些女孩是真不懂。
    刚才要求外头做催妆诗的薛惠气的差点哭出来,姐姐薛贤一把拉过去低声安慰着,这个时候,闺房内的千金小姐不管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个个都不敢再出言要求催妆诗,生怕又被无端调笑了去,落得和薛惠一样下场。
    外头突然有个男人得了灵感,吟道:“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满面浑装却,留着双眉待画人。”(注:此催妆诗由唐朝徐壁所作)
    睡莲心想这首诗真的不错,到底是谁做的呢?听声音并不是许三叔。
    外头一片叫好之声,许三叔大声笑骂道:“果然才华了得!张溶你这小子太不仗义了,眼巴巴的看着我做了三首打油诗,如今我卡了壳,你就乘机出风头,兄弟们!咱们今晚除了灌新郎,还要灌谁?!”
    “还有谁,就是张溶!”
    “对,就是灌这小子!谁把他灌趴下,我就请谁去春——!”
    话音戈然而止,像是被谁掐中途掐断了,不过听到外头再次掀起比鞭炮还要响的哄笑声,睡莲估摸着那个春xx不是什么好地方,韦小宝他娘韦春花做生意的地方叫做丽春院,这个春什么估计和丽春院是一路货色。
    负责守门的管事妈妈听出了一层冷汗,心想若再不开门,这些人嘴里不知还会浑说些什么,干脆开门放行吧!
    房门轰开而开,一群男人一拥而上,女孩子们呀的一声,纷纷避在屏风后面,生怕被这群男人瞧见了。
    姚知芳对着睡莲耳语道:“刚才和许三叔说话的,就是我表哥薛辅——安顺伯世子,最最口无遮拦了,哼,这次他得罪了薛慧,估摸着我舅舅又要教训他了。”
    安顺伯世子薛辅,接蘀徐三叔成为燕京十大纨绔之首的人物,果然名不虚传啊。
    只是睡莲关注的并不是这个纨绔头子——刚才做催妆诗的张溶,正是自己正在说亲的对象,英国公五少爷呢。
    张嬷嬷打听的消息说,张溶品貌甚是不错,文能写文章,武能擅弓马,总的来讲,是个不错的婚配对象。
    只是,这样的一个青年才俊,怎么和许三叔混到一块去了?听说英国公世子和皇长子肃王交好,这位嫡出弟弟怎么就在魏王的迎亲队伍里呢……?
    嗯,还真是令人费解啊!睡莲在屏风后思忖时,新娘子颜如玉已经被她的大哥背着上花轿了,颜二夫人曹氏哭成个泪人,看着花轿的方向久久不愿离去。
    这个时候,一个管事妈妈悄悄塞给睡莲一个小纸条,睡莲借着去净房的时候看了,忍住烦乱的心绪,将小条撕的粉碎。
    颜家吃完晚宴才告辞离开西城颜府,浩浩荡荡二十几辆马车往什刹海方向而去。
    回到颜府,睡莲跟着颜老太太去了松鹤堂,颜老太太感觉有异,便屏退众人,包括自己的心肝宝贝王素儿。
    睡莲一五一十将今天看见永定侯夫人和一个陌生贵妇窥探素儿的情形说了,“……落霞陪着如玉去了魏王府,不过她也查清楚那位贵妇的名姓来由,托了一个管事妈妈塞了个纸条给我。”
    颜老太太在晚宴上和颜老族长夫人喝了几杯酒,又在马车上颠簸一路,这会子本来觉得头晕想早点歇息,可听到睡莲的叙述,松弛的神经蓦地一紧,问道:“那人到底是谁?”
    睡莲看了看颜老太太脸色,说道:“那位贵妇自称王夫人,可颜家并没有下帖子请这位王夫人来如玉的婚宴,是永定侯夫人以故人为由带进去的。”
    王夫人?王是大姓,颜老太太认识无数个王夫人,范围太广,那里能想起是谁来?!
    睡莲说道:“我也是无意看见的,离的太远,也不知道她们在议论表姐什么,或许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孙女可能疑心太重了——。”
    “一个堂堂侯夫人,怎么可能为一些小事议论一个不起眼的女孩子?”颜老太太打断道:“那贵妇长什么模样?”
    睡莲想了想,说道:“孙女看的有些模糊,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容长脸,高额头,其他就不清楚了。”
    颜老太太不满道:“你不是擅画么?乘着这会子还有印象,赶紧把她画出来。”
    睡莲小心说道:“孙女只能按照记忆画一个大概。”
    “啰嗦什么!赶紧画啊!”颜老太太急忙催道,事关亲外孙女,她一时有些失控了。
    “是。”睡莲心下很不快,却只能乖顺应下,命人舀来纸笔颜料,细细描画。
    正当睡莲勾勒王夫人轮廓时,王夫人的马车正停在燕京北城昭回靖功坊罗锅巷的一座小院门口。
    小院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小丫鬟怯生生道:“我家主人说了,不见。”
    王夫人似乎早有所料,塞了个小银馃子给丫鬟,笑道:“麻烦再通报一声,就说事关一位王姓小姐婚姻大事。”
    小丫鬟眼睛闪烁几下,将小银馃子笼在袖子里,低声道:“夫人稍等。”
    片刻,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亲自打开了门,骂道:“黑心肝的老货!少打我们家小姐主意!再聒噪几句,老娘就回禀了老太太,将你们赶出京城!”
    王夫人混到如今搭上永定侯夫人,全靠一张唾沫面自干的厚脸皮,她笑道:“哟,时隔这些年,崔妈妈脾气和年纪都见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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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说不平崔妈妈被逐,谈利弊王夫人说亲



    崔妈妈是已故七姑太太的陪嫁丫鬟,后来做了王素儿的奶娘,崔妈妈没甚本事,但是好在忠心,一腔热血护着七姑太太母女两个。

    后来七姑太太一病走了,崔妈妈更是把王素儿看的比自己的命要重要,王素儿对这个奶娘也十分敬重依赖,如无意外,这对主仆应该是能互相扶持一生的。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王素儿跟着颜老太太去扬州路上,崔妈妈无心挑唆,却也给王素儿和睡莲之间制造了耿介,颜老太太明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怨崔妈妈目光短浅,思想狭隘,长期以往,必定会影响到外孙女。

    所以从扬州回到燕京,颜老太太便挑了一个稳重的教养嬷嬷到王素儿身边,以为这样就能把消除崔妈妈的影响力。

    原本王素儿的事情都交由崔妈妈掌控,如今被教养嬷嬷横插一脚,崔妈妈浑身都不舒服,心想素儿自打出生剪断脐带就由我看护着,她一皱眉,我就知道她那里不舒服;她一落泪,我就知道她为何伤心,我豁出一生来伺候她,比你这个半路来的教养嬷嬷强出千倍万倍去!

    所以教养嬷嬷一来,王素儿也倒罢了,崔妈妈则如临大敌,防贼似的放着教养嬷嬷,但凡贴身的事务,崔妈妈都抢着去做了,崔妈妈年纪渐长,精力不如从前,贪功的结果是累得自己憔悴不堪,头发白了许多。

    王素儿心疼崔妈妈,就叮嘱奶娘少操心,横竖有教养嬷嬷和蒹葭白露她们在,何必凡是亲力亲为呢?

    崔妈妈听了,当即哭道:“小姐定是嫌我老了!伺候不动了,呜呜,我这就收拾箱笼,回成都老家看房子去!”

    王素儿顿时大惊,忙拦住崔妈妈,哭求她留下:“我是心疼妈妈,才会这么说了,妈妈若是走了,留下我一个孤魂似的在这里,日子就更难了。”

    崔妈妈也搂着素儿大哭道:“我可怜的小姐唷,孤苦伶仃一个孤女,还寄人篱下的,我就是走了,心也在这里,他日赴了黄泉,魂儿也还会回来陪着小姐!”

    主仆两人在卧房哭出这么大动静,惊动了教养嬷嬷,教养嬷嬷一听崔妈妈那话,心下实在瞧不起,便半是劝慰,半是警告的说道:

    “崔妈妈别哭了,我也知道你是一心为了小姐,可这话不能这么讲,老爷夫人虽然走了,可是小姐还有老太太、她几个舅舅舅母照顾着,这么能说孤苦伶仃呢?这话若传了出去,肯定被人抓住把柄说咱们不知好歹的。”

    “还有,像寄人篱下那种话也不能随便说,自打小姐和九小姐一道来燕京,吃穿用度,崔妈妈和丫鬟们的月钱都是和九小姐一样的,并没有因为小姐是外姓而削减了,老太太也对小姐照顾有佳,说句实在话,同住在浣纱院的五小姐都没有咱们小姐过的好呢,而且——。”

    啪!

    崔妈妈甩了教养嬷嬷一耳光,还指着鼻子骂道:“叫你一声嬷嬷,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竟然敢把咱们金尊玉贵的小姐和那个来历不明、不知是从那个娼妇肚子里出来的五小姐比?!”

    这个教养嬷嬷是曾经松鹤堂的大管事容嬷嬷的手下,也是叱咤颜府,连当家主母五夫人杨氏都不敢小觑的人物,何时受过被人打耳光这样的侮辱?

    教养嬷嬷气的七窍生烟,但还是硬生生忍下来,没有回敬崔妈妈一巴掌,只是捂着脸冷笑道:“五小姐和咱们住一个院,隔墙有耳,崔妈妈这话传了出去,岂不是又让咱们小姐不好做人?”

    “什么来历不明?五小姐是堂堂正正认祖归宗、颜氏族长亲笔写进家谱的大房姨娘生的庶女,现已经和应天府周知府大人的三公子定了亲事的,崔妈妈乱嚷嚷五小姐的身世,若因此坏了五小姐的婚事,你能担当的起?”

    崔妈妈不甘被训斥,嘴硬道:“周家在南京,离这里远着呢,那里就能传过去,你莫要小题大做,故意吓唬我。”

    教养嬷嬷冷冷道:“即便周家远在千里之外,五小姐可是和咱们住一个院子!崔妈妈对五小姐口出恶言,你叫咱们小姐以后和她做好邻居?”

    哼,不过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的庶女,整日无声无息就像隐形人似的,我才不怕呢,崔妈妈再欲反驳几句,被王素儿捂住了嘴拉了回去。

    王素儿忙不迭的替崔妈妈道歉,还拿了消肿药给教养嬷嬷抹上。

    王素儿低声下气的为了肇事的奶娘求情,求教养嬷嬷千万不要将此事告知颜老太太,否则自己一辈子都不安心,奶娘也是为了自己,一时气糊涂了口不择言云云……。

    难怪崔妈妈如此猖狂,这表小姐未免太纵容护短了些,主仆情分归情分,可也不能一味相护,没了规矩啊。

    老太太派自己来表小姐身边,就是为了教小姐规矩,防着崔妈妈把主子带上歪路,倘若自己不告诉老太太,等崔妈妈这番话传出去,或者以后出了事,老太太那里还顾得自己几十年的体面,肯定把自己扫地出门了?!

    得罪了表小姐,丢了教养嬷嬷这个差事不要紧,顶多熬到表小姐出嫁,自己又可以当差了,可若

    是惹怒了老太太……。

    对比其中利害关系,教养嬷嬷深叹一口气捂着脸回房,夜晚乘着月黑风高,去了松鹤堂将此事如实回禀了颜老太太。.虾米文学

    颜老太太闻言大怒,气得连参茶都拿不稳,连茶带盅摔在地上,连夜叫崔妈妈来松鹤堂问话。

    崔妈妈自知东窗事发,抖抖索索来松鹤堂,直至天明,都没有回浣纱院。王素儿一夜没睡,坐等右等等不回奶娘,便在次日一早给颜老太太请安后,便跪下给奶娘求情。

    颜老太太沉默片刻,没有理会跪地哭泣的外孙女,扶着彩屏的手去佛堂念经。

    过了半个时辰,颜老太太睁开眼,问道:“素儿还跪着?”

    彩屏回道:“是,奴婢怎么劝都不起来。”

    颜老太太哀声长叹,刹那间,似乎又多了一把白发,良久,问道:“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崔妈妈?”

    “奴婢不敢托大,不过——。”彩屏顿了顿了,说道:“奴婢觉得,如果表小姐能主动自行惩罚崔妈妈,无论轻重,老太太都可以网开一面,放崔妈妈回去继续伺候表小姐。但是,表小姐偏偏选择了求情,崔妈妈是错,表小姐念及主仆情分,贸然求情更事错,所以,崔妈妈是万万不能再留了。”

    颜老太太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个意思,素儿太感情用事了,崔妈妈虽然忠心,但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越帮越忙,素儿偏又器重她,崔妈妈一天在她身边,教养嬷嬷就插不进手,形同虚设。唉,素儿旁事都还明白,可就是对崔妈妈言听计从,我不能由着她一错再错了。”

    毕竟是自己外孙女的乳娘,颜老太太要留下面子,对外宣称是崔妈妈得了急病,不能留在府里,怕过了病气,将崔妈妈安置在北城昭回靖功坊罗锅巷一个小院里养病,这一养就是整整大半年!

    半年过后,偏执愚忠、有些口舌不饶人的崔妈妈慢慢淡出了颜府人们的视线,崔妈妈“病好”之后,颜老太太“怜惜”她伺候了外孙女一辈子,特还了她的奴婢文书,去顺天府衙门消了贱籍,做良民,赏了纹银百两,许她住在小院子养老送终,还送了一个丫鬟,一房人伺候崔妈妈,这便是没有子嗣的妈妈嬷嬷们荣养的标准模式,当然,容嬷嬷那种有个争气的外甥除外。

    崔妈妈在外,没有颜老太太允许,不得擅自进府看望旧主;王素儿一个闺阁小姐,更是不能轻易外出,颜老太太等于将两人隔绝开了。

    不过到底是多年的情分,藕断丝还连,王素儿的贴身丫鬟蒹葭白露都是从成都带过来的,蒹葭前年嫁给府里一个小管事,预备将来作为王素儿一房人陪嫁到婆家去,所以王素儿有时候将一些银子吃食药材布匹等好东西托付给蒹葭捎给崔妈妈,崔妈妈也将自己做的鞋袜衣服等物托蒹葭送给王素儿。

    颜老太太如何不知?只是觉得不能做的太过,伤了素儿的心,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心想只要这两人打不着照面,又有教养嬷嬷照看着,也无大碍。

    ——颜老太太到死都后悔自己当时一时心软,没有将崔妈妈斩草除根。

    燕京北城昭回靖功坊,位处地安门附近,罗锅巷位处就在次坊中央,其附近的沙家胡同整条街都是燕京城买卖冥器用品店铺,所以权贵豪富之家不会住在此地,这里大多是平民百姓。

    罗锅巷的一座一进小宅院里,头发斑白的崔妈妈指着院中小草亭下面的两个马扎子说道:“你要坐便坐,不坐就赶紧走。”

    言罢,崔妈妈自顾自的坐在一个高些的马扎子上,从针线簸箩里拿出纳了一半的鞋底,借着落日的光芒,垂首继续缝起来,也不命小丫鬟上茶。

    这位上门拜访崔妈妈的王夫人就是成都王老族长的四儿媳妇,按照辈分亲疏来算,她还是王素儿没有出五服的本家婶娘,王素儿早逝的爷爷,和王老族长是亲兄弟,所以素儿算是王夫人的内侄女。

    四老爷是庶出,从小就不得宠,成亲之后早早被嫡母分了一份薄产打发出去,带着媳妇上京赶考,进士科最难考,四老爷这个在蜀地勉强算是才子的人物却春闱不中,盘缠将尽,差点要到卖妻卖女的地步了。

    好在他能写一手好字,一纸好诗词,相貌堂堂,后来为了生计,不得不放弃科举,巴结上了永定侯,刚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普通的清客,吟诗作赋帮助永定侯取悦附庸风雅的客人,其机敏善谈,渐渐得永定侯看中,聘为师爷,总管侯府文书来往,算得上是永定侯的心腹,王师爷的年俸和赏赐之物十分丰厚,也能在燕京买房置地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其妻王夫人从一个给人浣衣做绣活的洗衣妇,摇身一变成了当家夫人,过上了呼奴唤婢的好日子,她原本出身落魄书香之家,跟随丈夫游历,也过过苦日子,其见识谈吐很得永定侯夫人赏识,闲时经常下帖子请她来侯府说话解闷。

    王夫人看见侯府奢华富贵,很是羡慕,心里起了攀亲的念头,无奈她大女儿已经出嫁,小女儿姿色才华平庸,根本入不了贵人们的眼,为人做妾她又不甘心——再说了,娶妾娶色,小女儿根本没那个条件。

    不过善于钻营的人,永远都有法子。

    王夫人听成都老家人说当初那个嫁妆丰厚的吓死人的同族妯娌已经故去,遗孤王素儿来了京城,养在外祖母颜老太太跟前时,心下顿时活泛开了:自己亲女儿相貌不行、才华不及、门第不显、家世不高,永定侯夫人当然瞧不上,可是若换了这位侄女呢……?

    王夫人和王师爷一合计,决定从这个侄女身上谋取最大利益,倘若成功了,王家就是侯府的亲戚,而不是依附其生存的无名小卒了。

    所以当永定侯夫人表示愿意先见一见王夫人的侄女时,王夫人以职业媒婆的口齿和手段将王素儿隆重介绍了一通,希望能卖个好价钱。

    永定侯夫人一瞧,果然如同王夫人所说,品貌皆佳,又好拿捏控制,很适合当二弟媳妇,王夫人见“买者”点了头,心下狂喜,表示此事就包在自己身上。

    王夫人还在成都的时候,与素儿她母亲也经常来往,那时候素儿还小,根本不记得这位隔了房的婶娘,可是崔妈妈却记得这位庶子媳妇,在崔妈妈眼里,王家曾经坐视族长家的姑太太逼娶素儿,吞没素儿嫁妆,全家上下都不是好人,因此对王夫人的来访不理不睬的,连客堂都让进,茶水也不上,就让王夫人坐在马扎子上。

    受到如此薄待,王夫人面色不改,笑容依旧,跟着坐在对面的马扎子上,马扎子矮小,因此衣裙都沾上了草亭的尘土,她视同无物,先是道歉:

    “说起来,当年的事都是我们的错,我那个不成器的小姑,贪婪成性,嫁到孙家后,就更不听我公公管束了,居然打算把我侄女要去给她当庶子媳妇,真是异想天开,我那时若还在成都,少不得打两个耳刮子过去!如同她和姑爷流放外地,客死异乡,家门败落,真是活该,可见朗朗乾坤,天理昭昭,欺不了世人!”

    王夫人说的义愤填膺,仿佛当初被逼婚、被谋夺家产的是她自己似的。

    崔妈妈头也不抬的纳鞋底,讽刺道:“唷!那多谢王夫人仗义执言了!我和小姐感激不尽!”

    王夫人有唾面自干的厚脸皮,崔妈妈一番嘲讽,根本损不到她分毫,所以她只是一笑,继续说道:“今日我来,也是为了弥补往日的遗憾,如今素儿养在什刹海颜府老太太处,不缺吃穿,也不缺人服侍,样样都是好的,今天西城颜府大小姐出嫁,我也跟着永定侯夫人去观礼了,瞧见了素儿如今的品貌,啧啧,不是我有意夸自家人——素儿的品貌,和那个魏王妃真的不差什么!”

    最后一句话说到了崔妈妈的心坎处,王素儿就是她的心头宝、这世上最完美的闺秀,什么五房九小姐睡莲,什么魏王妃如玉,都比不上自家小姐!

    所以崔妈妈这次没有反讽,只是闷闷哼了一声。

    王夫人见崔妈妈脸色有些和缓,便进入正题,说道:“当时永定侯夫人瞧了,顿时感叹自己膝下儿子们都订了亲事,否则——。”

    王夫人故意一顿,清楚的看见崔妈妈手里的针线停住了,心知自己戳动了她的心思,继续循循善诱道:“唉,当时我也感叹,几年不见素儿那孩子,居然出脱成了天仙似的人物,当时我就说,我们王家也有这样人物,将来还不知谁家有福得了去。”

    “永定侯夫人纳闷的问我,为何这样的女孩,至今都没有定亲呢?”

    崔妈妈猛地抬头,是啊!凭什么自家小姐这么好的品貌,十七岁了都没有定亲?!老太太,素儿的那些舅舅舅母,难道偌大的京城都帮忙挑不出个好女婿来?!

    都不愿意帮忙,图清闲袖手旁观罢了!七夫人最是可恶的!明知素儿和佑哥儿是良配,两人打小青梅竹马,天作之合,彼此都有意,可是七夫人贪富贵,硬是拆散了这对鸳鸯,娶了鸿胪寺左少卿的女儿做儿媳妇!

    小姐左等右等,却等来这么个结果,如今十七了,都没说上亲事,难道要等到十八岁成老姑娘吗?可自己也没有法子,困在这个破院子里,若还在颜府浣纱院陪着小姐,舍得一身剐,也要去松鹤堂求老太太啊!

    崔妈妈一时气愤,手里的针线彻底停了。

    王夫人慢慢说道:“永定侯夫人这么一问,我还真不好回答,只得吱唔了几声,永定侯夫人又问我,愿不愿意把素儿嫁到侯府去——。”

    崔妈妈立刻腾起站起来,怒吼道:“侯夫人的儿子不都定了亲吗?你想要素儿给侯爷做妾?猪油蒙了心!你们休想打我家小姐的主意!”

    “诶哟!崔妈妈容我把话说完啊!”王夫人也跟着站起,慢慢将崔妈妈按回马扎子上去,接着说道:“我那里舍得要亲侄女去做妾?!我又不是那黑心肝的姑太太。”

    “永定侯夫人说的是她二小叔、侯府的二老爷。这位二老爷如今也是从五品的武官,咱们素儿一嫁过去,就是五品诰命夫人呢。”

    崔妈妈眼睛一亮,但很快问道:“这位二老爷的年纪不能小吧?”

    王夫人开始临门一脚,说道:“许二爷今年刚刚二十九,正当壮年,先头娶过一任夫人,前年难产死了,至今膝下只有一个嫡女,所以素儿虽是添房继室,但也和原配没有差别。再说了,咱们素儿那么多陪嫁,背后又有颜府撑腰,谁敢小瞧了去?等生了儿子,那就更风光了呢!”

    又道:“唉,也只有我这个亲婶娘,才会为侄女真心实意的打算,毕竟素儿姓王,她嫁的好,我们才能风光。”

    王夫人出言切断了崔妈妈最后的犹豫,说道:“说句实在话,素儿在颜家过的再好,毕竟也是个外姓人,颜府表面把素儿当自家小姐看待,可实际却不同,区别大着呢。”

    “咱们不提别的,就说另一房同为颜姓的莫夫人吧!她的大闺女叫做品莲的,都熬到十九了,刚刚定下一门亲事,是游驸马的长子,不是公主亲生的,即没有科举功名,也没有官职,富贵闲人一个,所以论起门第地位,还不如这位许二爷呢。”

    “唉,连品莲的亲事都是这样,等到她们给咱们素儿说亲事,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不堪的人物!崔妈妈就忍心看着素儿天仙般的品貌,任由颜家摆布,去嫁一个凡夫俗子?!”

    崔妈妈攥紧拳头,是啊!七夫人巴不得素儿早点嫁出去呢!免得留在颜府碍了她的眼!甭管是什么人家,七夫人才懒得管对方的品行才貌,胡乱把素儿打发出门;老太太年纪又大了,作用有限,她若能给素儿找个好的,何至于等到现在?

    王夫人瞧着崔妈妈明显动容了,便继续在火上加了一桶油,说道:“我呢,今天就是来和妈妈商量的,妈妈是伺候素儿的老人,最忠心不过,我敬重妈妈的为人,素儿也把妈妈当做正经长辈,最是信任妈妈,有您开口,素儿定是愿意嫁的。”

    崔妈妈想了想,问道:“这门亲事再好,可素儿身在颜府,你一个婶娘如何能做主她的婚事?到头来还不是要颜老太太先点头才行。”

    王夫人立刻说道:“唉,不是我说,老太太估摸还要掂量掂量,若早作决断,何以等到现在素儿都没有人家?再说了,那位永定侯夫人催的厉害,说许二爷膝下的幼女快二岁了,正需要嫡母教养呢,乘着年纪小,养着养着就养熟了,否则等那孩子有了记忆,被人挑唆着和嫡母作对,将来有够素儿受的。”

    又道:“素儿虽然暂时住在颜府,可是她毕竟姓王,是我们王家的人,族谱正儿八经嫡出的小姐。颜家面子再大,也大不过我这亲婶娘去,只要你把素儿的生辰八字写给我,我以同族婶娘的名义,拿着庚帖和永定侯府过了明路,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悔婚。”

    “——还是早点把素儿嫁过去的好,我今日在宴席上也见到了颜老太太,说句诛心的话,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说走就走了,妈妈还要看着素儿守孝三年,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不成?”

    说道此时,天已擦黑,王夫人催着崔妈妈写庚帖——崔妈妈是看着素儿出生的,记得素儿的生辰八字,还把一个白玉鹦鹉玉佩塞给崔妈妈,说是定亲信物。

    鹦鹉有着夫妻恩爱之意,崔妈妈看着玉佩的成色雕工,她也是见识过的,知道这是上品,看来永定侯夫人极有诚意,只是——。

    崔妈妈将玉佩还了回去,也拒绝在大红庚帖上写素儿的生辰八字,她说道:“这关系到我家小姐一辈子的大事,谁都不能替小姐做主,只有我们小姐自己在屏风后面见过那个人,知道这门婚事利弊,她自己点头同意,我才能写庚帖,否则,一切免谈。”

    “你——?!”王夫人气的哑口无言,她费了浑身解数来当说客,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王夫人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张笑脸,说道:“也是,我回去和永定侯夫人商量商量,找个机会让素儿好歹在远处见一见。”

    当晚,王素儿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她无数次梦见火红的花轿,如怪兽般张开大嘴,她穿着一身嫁衣。

    可是梦境的开头相似,结果却完全不同,王素儿并没有哀求老太太和睡莲,不要嫁出去。

    也没有如地狱饿鬼般凄厉大笑,“我不过是个外姓女!说什么情同姐妹!说了什么亲如一家!事到临头,谁都帮不了我!王家贪婪无德、孙家狼子野心,我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儿,岂不是被他们玷辱了?!”

    更没有就此了断,将利剪刺向自己的咽喉!

    这一次,那个花轿似乎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诱惑着她上前,她沉静的看着花轿,心甘情愿的坐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崔妈妈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以爱的名义把主子整死。

    两章合并一章的大肥章,肿么样,兰舟木有食言吧,呵呵。

    第四卷已经完结。

    明天开始写第五卷:大厦将倾,有一批人要领盒饭,在此卷的中间,楠竹就水落石出。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38:13

147 世子夫人遭遇危机,陈灏三叔搅黄婚事


    英国公世子夫人朱氏最近很郁燥,郁闷且焦躁。

    其因有三,首先是她娘家成国公府弟子不成器,家族渐渐有衰败之势,特别是上个月皇上视察西郊大营,她爹成国公率队军演,居然马失前蹄,在众目睽睽中摔下马来,颜面扫地!

    其后被御史联名参奏成国公殿前失仪、尸位素餐。皇上念及成国公过去的功劳,不追究其罪过,顺便解其京卫指挥使司正三品总指挥使的官职,厚赐其物,命其回家好好休养身体,由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许承曜暂代其位。

    据说是等成国公养好伤后,还会恢复其位。不过官场老手们心里很清楚,这官位向来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暂代”的结果,往往就是上位者在那个位置上代着代着,铲除上一任的亲信,提拔自己的人手,然后坐稳位置,就再也不肯走了。

    勋贵世家,若没了实权的官职,只能安享俸禄富贵,而安享富贵,不思进取的结果,就只能通往衰败这条路,成国公府青年弟子在军中不显,成国公四十来岁就被迫“退休”,除非之后成国公府另有黑马——就像永定侯府许三爷那个遗腹子那样一跃而上,否则,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国公府羸弱、衰亡,爬满蛆虫而无力挣扎。

    这并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君不见昔日荣华的荣国公、兴安侯、建安侯、思恩侯等公侯伯府,几十年、甚至十几年前多么的风光富贵,可如今连跟随帝王北迁燕京的财力都没有,这些衰败的家族困在古都金陵,甚至堕落到和商户人家结亲的地步。

    有些家族勉力迁到了新都燕京,可因失了圣眷,得不到圣上新赐宅院,家中又无余钱买房置地,只得在燕京南城那种贫贱的地方开府而居,靠典当度日,拿着家里所剩无几的好东西奔走在官场,忍受着别人的不屑和白眼,希望家族子弟能以重新启用,光复门楣。

    难道自己娘家成国公府也要衰败到这个地步么?英国公世子夫人朱氏越想越怕,原本有心帮衬娘家一把,可是丈夫偏偏学铁面无私包青天,愣是说成公府那几个小舅子缺乏历练,给了高位反而是害了他们,对于最小的那个小舅子,世子干脆直言道:“就这小子,一上战场估摸着就哭着找娘,丢人还是丢在家里,别丢在外头。”

    世子夫人急道:“这是你亲小舅啊,再说了,如今天下太平,怎么就上了战场?如若不然,干脆把他放到五城兵马司做一个小官当当,即便是万一要打仗,也不会把五城兵马司的人调到战场上去。”

    五城兵马司相当于现代的公安局加上城管大队,分为东、西、南、北、中五个兵马司,专门负责燕京治安和市容市貌,上到缉拿要犯,下到某条街下水道堵塞,街面洒扫等琐事,都归五城兵马司管辖。

    所以英国公府世子夫人说的没错,公安和城管上战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英国公世子依旧油盐不进,说道:“你别看五城兵马司油水丰厚,那个地方比军营复杂多了,而且勋贵世家云集,连个小百户、千户都大有来头,稍有不慎,就被人利用陷害,累及家门,如今岳父在家‘养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好管束你那个幺弟,在家习文练武,磨练心性,到适当的时候,我自会提携。”

    适当的时候?远水解不了近渴呀,如今娘家在风雨中摇摆,万一——。【 ]世子夫人还想多说几句,丈夫却已经不耐烦应付她,甩手出了门。

    世子夫人委委屈屈的,连一双稚儿在膝下逗乐都无法使她开心颜。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很快,雪上加霜的第二件事更令她惶恐不安:

    她的五小叔张溶,短短一个月就在燕京城声名鹊起,无论在文官集团,还是勋贵之家中都备受推崇,甚至到了有人识得张溶,却不知丈夫这个世子的地步!

    张溶是英国公府除了世子以外唯一的嫡子,丈夫这个世子从小一副死硬脾气,相比而言,文武双全的五小叔性格随和,又是幺子,所以最得婆婆英国公夫人和太婆婆英国公太夫人的宠爱。

    偏偏这个五小叔又不像其他世家子弟那样被宠坏了,诗书和弓马都很了得,尤其是文采方面,比自己丈夫只看的懂军报公文的水平高出许多。

    翰林院著名的探花郎、泰宁侯爵位有力的竞争者陈灏在文会上大赞张溶妙笔生花;在武的方面,最近风头最盛、夺了英国公世子夫人亲爹成国公京卫指挥司总指挥使位置的许三爷和张溶来往密切,许三爷亲热的叫张溶“贤弟”,还把张溶引荐给自己的朋友。

    许三爷人脉很广,有了旧友也不忘新友,无论是他以前的狐朋狗友,还是现在的军界各类少壮派人物,张溶都认识了个遍。

    有了陈灏和许三爷两个文武界“杰出”代表的推波助澜,张溶深感自己以前身在英国公府,被父母哥哥保护的太过了,自己简直就是自持甚高的井底之蛙,其实外面的世界多么广阔啊!

    张溶见识渐广,有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之感,整日神采飞扬,出入各种宴请文会,还由此和魏王交好,甚至得到了两次面圣的机会!

    魏王迎娶西城颜府大小姐颜如玉时,张溶加入了庞大的迎亲队伍,敲开闺房最紧要阶段,许三爷三郎才尽,张溶则大放光彩,吟了一首催妆诗,当时张溶的亲妹子、英国公十小姐张莹也在躲在屏风后面,参加完晚宴回家后,张莹大赞五哥的文采受到了闺秀们的一致好评,说的英国公夫人和太夫人都很高兴。

    其实早在迎亲前夜,许三爷和张溶喝酒闲聊,许三爷拍着张溶的肩膀,叹道:“贤弟啊!你帮老哥一个忙呗!”

    张溶已经被许三爷传奇经历和本事深深折服,立刻拍着胸脯道:“大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许三爷说道:“明日咱们要和魏王迎亲,西城颜府是书香府邸,肯定要逼着做催妆诗,魏王不喜做诗,就将这个任务甩给了我,我绞尽脑汁才准备了三首,怕是不太够,你明日也在迎亲队伍队伍里面,如果那时我三郎才尽了,你就顶替我做一、两首,好歹撑到把王妃迎过门吧。”

    张溶道:“催妆诗都是提前做好,到时候应景吟出来即可,大哥若实在想不出来,叫几个清客代做就行了,小弟才疏学浅,怎么能抢了大哥的风头呢。”

    许三爷摇头晃脑,似乎喝多了似的,“贤弟啊,老哥我要是风头出太大,别人一瞅便知是找人代做。粗俗一点还好,若稍微工整一些,就会被那些人取笑我是‘沐猴而冠’,附庸风雅。”

    “贤弟就不同了,出自名门,又有贤名,连探花郎陈灏都说你诗做的好,所以老哥我打算把这个机会让给你,临门最后一首催妆诗由你来做,我也好向魏王交差。哈哈,须知那天闺房屏风后面全是燕京城豪门闺秀,天知道里面有没有漂亮的女孩子恰好因这首诗与你结缘,钟情于你呢。”

    张溶心想,既能得名,又能帮许三爷,还能得到魏王赏识,何乐不为呢?当晚就做了一首催妆诗,修修改改至臻完美才罢,果然次日在迎亲队伍中大出风头……。

    张溶本身也在京卫指挥司,是许三爷的手下,是个有百户头衔的小军官,虽然这个官职和他哥哥英国公世子北直隶卫所的三品指挥同知的地位相差还很悬殊,可是依照张溶的出身和本事,保不齐能五和永定侯府那个许三爷一样得以一飞冲天呢。

    幼子出息,英国公夫人和太夫人都很欣慰,连英国公也对这个儿子多了份关注。

    只有世子夫人为此惶恐不安,娘家成国公府失势已成定局,丈夫又是个硬倔脾气,不肯在外头应酬拉拢人心,虽然已经册封为世子——可是谁敢保证将来的爵位就是丈夫的?将来的英国公夫人就是自己?

    京城这么多勋爵之家,世子保不住地位,最终在承袭时刻马失前蹄的,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何况现在五小叔如此得意,若长此以往,自己的丈夫就要退位让贤了——即便是不让贤,勉强承袭了爵位,可是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嫡出弟弟在一旁,终究都是心腹大患啊!

    世子夫人简直是寝食难安,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略微将自己打听到的关于五小叔的消息透给了丈夫,希望能够引起丈夫的警惕。

    谁知丈夫根本就没有认识到情况的严峻,反而训斥自己“没事操些闲心!你若觉得无聊了,就带着两个孩子去母亲和祖母那里尽尽孝道!整天疑神疑鬼!没事也被你整出事来!”

    自打嫁入英国公府,世子夫人何尝受过这种委屈?还不是见自己娘家有败落的迹象,所以嫌弃自己了不是吗?

    世子夫人嘤嘤哭了半晚才歇下,次日一早带着一双稚儿去给婆婆和太婆婆请安。

    世子夫人一副益男相,体格康健,嫁入颜府四年生了两个儿子,英国公夫人和太夫人对子嗣这一点很是满意,两个乖孙在怀,看世子夫人的目光都柔和了许多。

    世子夫人私心想着,有两个乖儿子在婆婆和太婆婆膝下承欢也是好的,至少能为丈夫挽回一些颓势。

    可是很快,世子夫人觉得自己想的太天真了!通过婆婆和太婆婆的闲聊之中,她得知家里正在为五小叔找媳妇儿,而最有可能成为自己悌妇的,居然是什刹海颜太傅府嫡出嫡长女九小姐睡莲!

    这便是第三件令世子夫人寝食难安的事情。

    世子夫人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家世一流、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女。高挑的身材,连最挑剔的教养嬷嬷都寻不出毛病的言谈举止,知礼而不单板,话不多,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这个少女的人缘极好,魏王妃和姚府大小姐都是她的手帕交,连自己的小姑子张莹也和她相契交好。

    颜家不仅仅是“一门三进士,父子两探花”,家族弟子无不奋起读书,孙子辈目前得中进士的就有两个,颜家两位爷都有实力将来入内阁的。

    虽然自己出身成国公府,比起颜太傅府强了不知多少,可是成国公府时日落西山,而颜太傅府正旭日东升。

    五年,十年,二十年,等到那个时候,自己的娘家还能够力压颜府吗?五小叔那时或者已经位高权重,他能甘心做听话的小弟,对爵位没有一点想法吗……?

    至于子嗣,只要是个女人,谁不会生孩子?何况那位九小姐的身形也是个好生养的。

    世子夫人越想越怕,越怕越想,做梦都梦见五小叔承袭爵位,成了英国公,睡莲成了英国公夫人。

    自己什么都得不到,凄凄惨惨的拖着两个稚儿回到已经败落的娘家成国公府……。

    世子夫人从噩梦中醒来,毕竟是嫡长女出身,她很快从慌乱中走出来,静静分析的目前形势:她担心的三件事,第一件父亲何时官复原职、第二件五小叔的崛起,都不是她一个妇人能左右的。

    可是第三件,选择一个实力相对较弱的少女做自己的悌妇,却可以奋力争取。

    五小叔和睡莲并没有定亲,也没有过明路,两家都在试探过程中,只要在这个时候插上手去,自己并不是没有机会的。

    五月新荷初绽,张莹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邀请好友来府里赏新荷,其中当然有颜府九小姐颜睡莲,还有个温柔可亲的小姐——世子夫人舅家的嫡次女、广宁伯府四小姐刘玥。

    睡莲也算是英国公府的常客了,用过早饭,稍微打扮了一下就驱车去了国公府赴荷花宴,带了一盒新作的糕点作为礼物。

    这个小型宴会是张莹所办,但是按照礼仪,数十位各府小姐都是先要给太夫人和英国公长辈问好请安。

    太夫人和英国公夫人看着满屋子里少女们青春笑容,颇为养眼,顿时觉得自己都年轻许多,心情大好。

    丫鬟进来说道:“广宁伯府四小姐到了。”

    刘玥和世子夫人朱氏这对表姐妹携手含笑而来,有说有笑的,身后的管事妈妈捧这一个精致的剔红枫叶秋虫图匣子,礼物明显比其他闺秀贵重许多。

    刘玥敛衽行礼:“给太夫人,夫人请安。”

    太夫人和英国公夫人很快交换了一个眼神,多年的婆媳,默契的紧,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太夫人依旧一副慈祥的笑容,说道:“玥儿来了,唉,你这个孩子太多礼了,不过是走个亲戚,送这么重的礼做什么?”

    世子夫人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既然是亲戚,就不可能是自家人,难道太夫人不喜欢刘玥?

    睡莲眼观鼻鼻观心,却敏感的嗅到了一丝紧张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第五卷的名字定做:大厦将倾——风云突变和破巢之下的完卵

    亲爱的读者们,你们是否也嗅到了一丝紧张的气息呢,呵呵。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38:29

148  国公夫人弃车保帅,表小姐定亲五月天



    五月的天气,如少女的微笑般赏心悦目,这个时候没有春天的乍暖还寒,也没有夏天那种火辣的热情,在池塘边钓钓鱼,下下棋,约闺中好友吟诗做画,甚至聊一些八卦也别有一番风味。

    睡莲站在画案后面作画,将荷塘最美的景致收纳在宣纸之上——这一次她画的是人物,来这次赏荷宴的十一个闺秀或立或站、或扑蝶嬉戏、或对弈手谈、或钓鱼或下船采荷,或吟诗作赋,无一神形皆备,一瞧画卷便知是谁家的小姐。

    张莹陪着客人们说了一圈话,最后来到柳树下的画案处,先是看了看睡莲的半成品画稿,而后笑道:“难得见你当场作画,今日怎么有这个兴致?”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主人雅致嘛。”睡莲笔下一顿,宣纸上,行笔至此就此搁一半(借用一句周董青花瓷歌词),她作画时习惯站着,这时觉得有些累了。

    睡莲说道:“难得有宴请不请戏班子凑热闹的,荷塘清幽,风声虫鸣比那丝竹之声好听多了,就想信手画几笔。其实我也想填词吟诗的,可一想有你这个诗仙女在,我就不班门弄斧啦,免得弄斧不成,砸了自己的脚。”

    张莹掩口轻笑,道:“你呀,其他都尚可,作画更是一绝,可就是诗词不开窍,每一次诗会,你几乎都是抄录诗词的那个,为人作嫁衣。”

    睡莲咯咯一笑,打趣道:“哎呀呀,我这是扬长避短呢,诗词不行,字还是能拿出手的,还能显得我任劳任怨,淡薄名利,性子随和呢。”

    张莹朱唇轻启,皓齿如雪,笑道:“你这张嘴呀,青草也能被你说成是一朵鲜花,还往自己脸上贴金,羞也不羞。偏偏我祖母还说你性子静,面也善,总是叮嘱我护着你些,别被人欺负了去。刚开始我也这样以为呢,后来和你接触久了,才知道你这小蹄子最是滑头的。”

    “怎么了?是不是很失望呀。”睡莲笑道。

    短短四年,张莹加入了姚知芳、颜如玉和睡莲的小圈子里,她们关系亲近,经常互相玩笑,四个人还在颜如玉的温泉庄子里“坦诚相见”过,衣服一脱,个个都是极品美女呀。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走向旁边的亭子,丫鬟们忙上茶和点心,睡莲用了一块玫瑰酥,喝了半盅茶,幸福的迷起了眼睛,享受着午后的闲暇。

    “你们又丢开我说体己话!”姚知芳捧着新采的荷花笑嘻嘻的走过来,坐在睡莲对面的绣墩上吃点心。

    张莹接过知芳的新荷,放在鼻间轻轻嗅着,说道:“什么又丢开你?明明是你自己坐不住,先是和我一起看睡莲作画,然后和薛家姐妹一起扑蝶,等到刘玥邀我下棋时,你已经垂钓去了,等我们手谈一局,回来继续看睡莲做画,你又不知何时上船采荷回来了。”

    “睡莲你评评理,是我们丢下她,还是知芳把我们丢下?”

    睡莲不说话,只是看着知芳笑,知芳不好意思呵呵一笑,借着喝茶把话题岔开:“等入了秋,我再请你们去我家的猎场打猎去,秋高气爽,天高地阔,骑着马儿奔跑涉猎,到了晚上累着了,就去如玉——哦不,是魏王妃的温泉庄子里泡一泡去乏,她已经答应我了,把庄子借给我用几天。”

    想起去年秋天在姚家猎场开心玩耍的那几天,张莹有些跃跃欲试,“好啊,我整个春天都没怎么碰弓弦了,从今日起每日射箭一百支,我可不愿意再排末尾了。”

    京郊姚家的猎场,是姚知芳母亲从安顺伯府带来的陪嫁,这个小猎场和庞大的皇家猎场截然不同,只是圈起来的一个山头和一片草地,根本没有多少野物,更无凶猛的豺狼。

    每逢秋天,姚府下人就买一些兔子等温顺的小动物放养在那里,而且每逢姚知芳狩猎不顺时,下人们会按照姚大人的吩咐偷偷给小动物喂草药,动物吃了之后反应就慢下来,算是给自家大小姐作弊。

    当然,姚知芳不知道这些,由此可见作为姚府唯一的千金小姐,她受的宠爱无与伦比。

    像张莹这样的世家女子,大多心气是高的,不愿服输,去年排了末尾,今天势必要追回来。

    对于睡莲来说,每一次和姚知芳她们游玩就是身心的放假,暂时离开颜府这个别人咳嗽一声都要揣摩原因的地方,所以睡莲也拍手叫好道:“你早些下帖子,我一定去。”

    “唉,如——魏王妃是去不了了。”知芳感叹道,突然目光一转道:“咱们提前说好,不准用燧发枪!谁用谁作弊!”

    “我不用那个劳什子,声音大的吓死人,就看某人了。”张莹笑着看着睡莲。

    某人指的就是睡莲,去年睡莲两杆燧发枪轮着用,战果不凡,东道主知芳年年胜出,唯独去年败在睡莲的燧发枪之下。

    睡莲摊手笑道:“那燧发枪明明是你送给我的,如何又不能用了?出尔反尔,非君子所为。”

    姚知芳的大伯父在工部军器所任职,专注于火器研究,这个时代的火枪本来是沿用了二百年的火绳点火工艺,就像放鞭炮似的,每遇恶劣天气,火门里的火药被风吹散,或者被雨淋湿,火枪就不能发射,或者你点燃了火绳,还没瞄准呢,就呯的一声,提前发射了——就像男人早那啥似的(嘿嘿,你们都懂的)。

    鉴于这种火绳火枪的弱点,工部研发出了燧发枪,用内置的燧石点火,扣动扳机时,弹簧与火石摩擦发火,无论风雨都可以发射,相当于技术革新了(注:燧发枪是明朝户部侍郎毕懋康的发明,领先世界几十年,可惜那时明朝已经风雨摇摆,即将被满清摧毁,如果这项发明能再早三十年,或许能够改写中国历史。)

    这种武器还在试验过程中,没有批量生产,姚大爷在工部专管火器研究,家里还私藏了两支,被姚知芳哄到手,玩了几天觉得没劲,不如弓箭来的实在,就送给了向来喜欢新鲜玩意儿的睡莲。

    睡莲如获珍宝,去年秋天在京郊姚家猎场上大展身手,打破了知芳卫冕神话,知芳当然不服气,今年定要制定规则,把燧发枪排除在外。

    睡莲和姚知芳讨价还价,最终定下燧发枪中的猎物两只只能算一只,打个五折计入战利品。

    凉亭里三个手帕交互相打趣说笑了好一会,睡莲才回去重新提笔作画,画成之后,诸芳皆围过来品鉴,自是赞叹不已。

    品完了睡莲的画,开始评诸位千金写的荷花诗,打算选出最好的来,由睡莲执笔,抄录在画卷之上。

    千金们的诗词各有千秋,一时难分高下。

    三年多过后,张莹和睡莲再次相逢荷花池,那时她们都已经为人/妻,两人唏嘘不已:那天她们三个人兴高采烈的聊着秋天狩猎,未可曾想,那个美好的约定再也有没有机会实现了。

    就在诸芳在荷花池畔讨论的如火如荼之时,佛堂内英国公太夫人面沉如水问道:“孙儿媳妇就如此容不下睡莲?”

    英国公夫人叹道:“唉,媳妇稍微逼问了几句,她就全说了,说是想要她表妹刘玥代替睡莲做五儿媳妇,将来妯娌之间也好相处。媳妇训了她几句,她还差点哭得昏死过去。”

    “这也难怪,她娘家成国公府如今这个情形,她内心惶恐不已,溶儿又出息了,她担心睡莲家世太显,人又出挑,怕将来——。”

    “心眼如此狭窄!如何堪当世家妇?!”太夫人连连摇头道:“她娘家成国公府败落了,难道溶儿娶个毫无根基的市井村妇她才满意?”

    “身为长嫂,却不知顾及嫡亲小叔前程;身为世子夫人,却只顾着自己那点小心思,不考虑府中大局,亏她还是国公府嫡长女!怎么如此不识大体?!”

    英国公夫人瞧着婆婆太夫人面色发白,忙端了一杯参茶过去,劝说道:“都是媳妇的错,媳妇见她嫁进来连生了两个儿子,勤俭持家,颇有贤名,就没有好好管束她,没想到她心眼如此狭窄,竟然容不下未来的悌妇。”

    英国公夫人表面上是自责,其实是为世子夫人朱氏开脱,顺便提醒太夫人:朱氏生了两个嫡子,为国公府开枝散叶,是一大功臣;而且持家有道,至少在明面上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如果由此发落朱氏,恐怕会被外人指责是无事生非、落井下石——见成国公府有了败势,就把朱氏踩在脚下,肯定有损英国公一直以来的清名。退一万步讲,成国公府还有翻身的机会,百足之虫还死而不僵呢。

    太夫人也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然后从婆婆熬成太婆婆,她当然懂得其中的深意,朱氏是当初千挑万选出来的孙儿媳妇,家世品行都没得说,只是她还没有经历风雨,缺乏历练,所以遭遇巨变后,整个人变得敏感多疑,心量狭窄,由此对睡莲生了忌惮之心。

    可是其他人也就罢了,睡莲她——她和一般的女孩儿不一样啊!当初那个同样酷似先皇后的女孩因为自己一句无心的话,冤死在玄武湖中,如今自己只不过想把睡莲娶进来做孙儿媳妇,尽自己的能力保她一生安康顺泰难道不行吗?

    太夫人喝了半盏参茶,说道:“世子是你亲子,溶儿也是你亲子,溶儿出息了,娶个好媳妇,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英国公夫人在外头风光无限,备受推崇,在太夫人面前却从来都是和普通媳妇一样恭恭敬敬,她低眉顺眼说道:

    “作为一个母亲,媳妇当然希望长子和幼子都能出息,都娶个好媳妇。可是媳妇又很为难,幼子媳妇都还没过门,长子媳妇就已经心生耿介,纵使媳妇以婆婆之威强压下去,长子媳妇心里的惶恐却会因此而愈演愈烈,长此以往,可能就成为家宅不宁的根本,那日祸起萧墙,媳妇后悔就晚了。”

    英国公夫人的潜台词是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睡莲,而将英国公府埋上内乱的隐患,将来得不偿失。

    太夫人冷笑道:“你也反对睡莲嫁进来?”

    “媳妇并不是反对睡莲,媳妇和您一样,都喜欢睡莲这孩子,只是——。”英国公夫人坦言道:“这个时候谈睡莲和溶儿的婚事不是时候,等到成国公府起复,或者朱氏想通了再提也不迟。”

    太夫人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先缓一缓?”

    “正是。”

    太夫人想了想,缓缓摇头道:“不行,溶儿一个男孩子也倒罢了,等上两三年也成,只是睡莲今年冬天就及笄,恐怕人家不能等,你想想,若是换成你的心肝宝贝莹儿,你舍得冒险要莹儿等下去?倘若成国公府就此败落了,或者朱氏总是想不开,你要睡莲等成老姑娘?”

    英国公夫人也摇头道:“那就向颜府婉言回绝吧,横竖现在也没定下来,不会耽误睡莲这孩子。”

    太夫人长叹一声,“你先退下,我好好想想。”

    “是。”英国公夫人请安告退,总算说服了老太太,她心情稍放松了些,信步在荷塘边散步,瞧见宝贝女儿张莹和一群闺秀围着睡莲,看着她将今日最好的诗词抄录在画作之上,不免有些遗憾。

    睡莲确实很好,可是这样的气度,这样聪慧精明的女孩子,最适合做当家媳妇,而不是幼子媳妇。如果朱氏有本事力压睡莲倒好,可如今这个局势,恐怕将来西风要压倒东风了。

    不能选睡莲,不是因为睡莲不好,而是朱氏这个长媳不够好啊!

    英国公夫人远远看着睡莲的恬淡的笑容,不由得一声叹息。

    佛堂内,太夫人回忆起往事,内心矛盾不已,作为祖母,她完全可以做主定下溶儿婚事,可是睡莲过门之后会幸福吗?

    太夫人摇摇头,媳妇英国公夫人很明显表明了她的立场,她不愿意看见长子媳妇和幼子媳妇内斗。

    等自己去了,媳妇也去了,长子媳妇迟早会是国公府当家人,到时候,睡莲的日子恐怕会不好过啊,既如此,不如早些放开,免得害了这个孩子……。

    此时,荷花宴已近尾声,渐渐有闺秀向张莹辞行,姚知芳和睡莲在凉亭里说体己话。

    “我怎么听母亲说素儿要嫁给我的许二表叔做填房?”姚知芳瞪大眼睛问道,“真的假的?素儿她真的愿意给人做继母?”

    “应该是定下了,正商议着过门的正日子。”睡莲含含糊糊道:“其中的渊源我也不太清楚,素儿她——她跟我说,是她自己愿意嫁的。”

    睡莲暗想,能怎么说呢?我总不能如实说,上个月初,表姐王素儿去法华寺上了一回香,回来后去松鹤堂给颜老太太请安,不知说些什么,颜老太太当场气的晕过去。

    彩屏掐人中、灌参汤才醒过来,素儿跪在病榻不肯起来,直到颜老太太流着泪点头了,素儿才站起来扑到颜老太太怀里哭着,据说到了半夜放休,再过了几日,就有官媒上门提亲,对方就是永定侯府的许二爷。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38:48
149 最是芳菲温暖人间,儿女事愁杀父母心



    六月十八是品莲出嫁的正日子,虽然还未到盛夏七月,但天气已经很热了。

    虽然品莲是莫氏一房的小姐,而且莫氏一房是在同一屋檐下单独过日子,可毕竟她要从颜府过门,婚宴还是要开在颜府。

    睡莲天刚亮就起床帮着打理家务,忙得脚不沾地,旭日东升之时,看着手里的事项都安排妥当了,睡莲回房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上杏子红单衫,金黄色郁金裙。

    大热的天,这种颜色更加平添了一股燥热之感,可是没办法,品莲大喜的日子,就是要穿这样喜庆而华贵的颜色,今日她要独当一面,以颜府嫡长女的身份安排前来贺喜的各府千金大小姐的,容不得有任何差错。

    等她穿衣打扮完毕,吃了早饭,怡莲,慧莲、琪莲三个姐妹陆续来到听涛阁,也都穿着红色,听候睡莲安排。

    在玫儿还没来之前,颜府嫡庶一共七个小姐,就像葫芦娃似的一根藤上七朵花,无论对内多么大的矛盾,对外还是一致的,就像以前大小姐宁壁定亲的时候,向来对睡莲不满的慧莲也藏起尾巴来,乖乖顺顺的叫一声“九姐姐”,姐妹七个别提多么亲热了,比一母同胞还要友爱,这一次品莲婚宴也是如此。

    睡莲将三个大红名册分别给了三个姐妹,说道:“这是今日估计要跟着各府夫人们来贺喜的小姐名单,七姐姐负责应酬画着黄线的几位,十妹妹应酬画着红线的,绿色的是十一妹妹负责接待的小姐,其余的,或者是不速之客的,都归我应酬,横竖忙过这一日,大家就都闲了。”

    怡莲打开名册一看,画着黄线的基本是与自己交好,或者来往比较多的庶出小姐,都熟悉其喜好禁忌,应酬起来是极省心的。由此推断慧莲、琪莲手里的名册也是如此,都是平日交际圈的小姐。

    慧莲拿到名册找着画着红线的名单看,都是自己平日交好的那几位,或者是那几位的好友亲戚什么的,一直不服睡莲的她心里也不由得惊叹睡莲细心,居然对自己的交际圈子了如指掌,难怪母亲从她身上讨不到便宜。

    琪莲对睡莲一直是膜拜的心态,凡事都照着睡莲学,宝贝似的捧着册子细看,末了,问了一句:“剩下的都是九姐姐负责,姐姐你忙得过来吗?”

    睡莲笑道:“可以的。”她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只要有人缘极好的张莹和姚知芳两个铁杆好友帮忙坐镇,她能轻省许多。

    添衣打起门帘进来说:“表小姐来了。”

    颜府两个寄居的表小姐,素儿已经定亲,不易抛头露面,和玫儿一样都在浣纱院绣嫁妆,剩下的就是穆思哲了。

    思哲来燕京大半年,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缩手缩脚,言行举止间一股大家闺秀的气派,她先向年长的怡莲、睡莲行了礼,然后说道:“我母亲说,要我来瞧瞧有没有可以帮忙的。”

    都是寄居颜府的亲戚,穆家母女过的更小心,也比素儿会做人,尽管当家人颜五爷和五夫人杨氏都对其礼遇有加,穆家母女依旧守着客人的本分,进退有致,因此也赢得了颜府上下的尊敬。

    睡莲请思哲坐下,说道:“多谢表妹,现在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到时候若忙不过来,还请表妹搭把手。”

    闲话了几句,一起去了仪门处和夫人们迎客。颜五爷和颜九爷,以及宁祥、宁瑞、宁佑、宁康、宁勘在外院招呼男宾。

    最先到的是四姑奶奶青莲,她穿着大红蝙蝠纹缂丝褙子、月白马面裙,戴着狄髻,插着整套金镶红珊瑚头面首饰,薄施淡妆,看起来气色很好。

    青莲向颜老太太,嫡母杨氏,和几位夫人行了礼,找了个机会单独和睡莲在厢房里说话。

    “你放心,陈穗不会再烦你了。”青莲说。

    睡莲问道:“姐夫和陈灏说过了?”

    “嗯,此事关系你我姐妹名节,你姐夫很是上心。”青莲点点头道,“陈灏说叫你我放心,过了两日,陈穗递了帖子来我府里,一进门就跪下赔罪,哭天抹泪的说她错了,再也不会用此事要挟你,还请求你我原谅。”

    睡莲冷笑道:“她倒是能屈能伸。”

    青莲说道:“我继母婆婆的娘家人中,她是个笑面虎,绵里藏针,我也不相信她的眼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旧事重提,总之你我都防着点,小心驶得万年船……。”

    两姐妹正说着话,外头一个女童稚气的声音响起:“睡莲姐姐救命啊!姐姐要抢我的糕吃!”

    睡莲笑着迎出去,一个三岁多、穿着淡粉色单衫、系着蓝色碎花长裙的女童手里紧紧攥着桂花糕,迈着小胖腿呼次呼次跑了过来。

    睡莲张开怀抱,将女童抱起,啪叽亲了一口,笑道:“二月没见,知菲又长高了呢。”

    穿着藕荷色窄袖褙子、同色百褶裙的姚知芳气急败坏的跟过来,“睡莲别听我妹妹胡说,谁稀罕那块桂花糕,你是不知道啊,她一个小小的人儿,早上吃的比我还多,这会子又抓桂花糕在手里,我母亲叫我管着她点,别积了食。”

    姚知菲就是姚二夫人将近四十岁时得的老来女,姚知芳的亲妹子,睡莲从成都回燕京时,姚二夫人在官船上诊出的喜脉。

    据姚二夫人透露,这小丫头的长相和姚知芳小时候一模一样,而且调皮的劲儿比起姚知芳儿时有过之无不及,耍赖撒娇都得心应手,令姚知芳很是抓狂。

    睡莲是姚府常客,每次去都带着稀罕的玩意儿或者吃食,又能放下千金大小姐的矜持逗弄知菲,很得这位知菲欢心。

    听到知芳血泪控诉,睡莲抱着知菲坐在圈椅上,说:“知菲啊,我一大早起来,这会子还没吃早饭呢,饿的头晕,你的桂花糕给姐姐吃好不好?”

    知菲颇为纠结的看了看桂花糕,又看了看睡莲,反复几次,最终将手里糕送到唇边,奶声奶气道:“睡莲姐姐吃。”

    睡莲毫不客气的干掉了知菲小胖手里的糕点,知芳掏出帕子替睡莲擦去唇边的糕渣,笑骂道:“两个都是吃货,我瞧着你们才是亲姐妹。”

    睡莲捏了捏知菲的酥酪般香软的脸蛋,笑道:“知菲呀,你姐姐吃醋了呢。”

    “睡莲姐姐怎么知道我姐姐今早吃醋了?”小知菲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姐姐今早吃了一屉小笼包,蘸了一碟子姜丝醋呢。”

    噗!睡莲和知芳笑得花枝乱颤,知芳一把将妹妹抱走,说道:“不打扰了你了,你先去忙招呼客人,我带妹妹去园子里转一转,再哄她睡下,否则这丫头待会肯定像狗皮膏药似的黏着我们,烦都烦死了。”

    知芳嘴上说烦,可是眼神满是宠溺。知芳就是这样率真坦然、和风霁月般的女子,被众星捧月般长大,却毫不骄纵,也不知谁家有福气娶了回去,看姚二夫人淡定的神色,定是有主了,只是没有正式宣扬开。

    睡莲目送着知芳牵着小小的知菲朝着花园走去,知菲突然停下,撒娇要知芳抱,知芳佯装发怒训斥了几句,小知菲锲而不舍高举双手,知芳无奈的跺了跺脚,抱起了知菲,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了。

    知芳叮嘱睡莲说道:“差点忘了告诉你,今天永顺伯府的薛贤薛惠两姐妹肯定来不了,而且其他几家勋贵估计脸色会不好看,你说话要要注意些。”

    睡莲纳闷了,“上次在张莹的赏荷宴上姐妹两个还是好好的,是出了什么事吗?”

    知芳说道:“我也是昨日听兵部的大哥说的,鞑靼待在大漠草原不死心,又打回来了,西北边关连失三城,伤亡惨重,永顺伯父子原是镇守边疆,听说永顺伯重伤,大公子至今生死不明呢,亲哥哥没有消息,薛贤薛惠哪有心情来品莲的婚宴?估摸着家里有人在边关的都不安心,你要小心行事了。”

    “原来如此,谢谢你提醒。”睡莲顿悟道:“我要和夫人她们告知此事,免得无意间得罪客人。”

    即使品莲是嫁给人做填房,因有安宁公主和淮南伯的面子,来的权贵世家还是比较多的,果然如知芳猜测的那样,安顺伯一家都没来,只是派人送了贺礼。

    睡莲忙而不乱的应酬了一天,终于等来黄昏时刻三姐夫游大少来迎亲,听闻游大少文武皆不济,可是睡莲远远看着姐夫骑在白马上挺直清瘦的身姿,并不像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还连做了三首催妆诗,当然,这催妆诗也不排除别人提前代做,游大少只是背熟的可能。

    品莲是大哥宁祥背着上花轿的,二哥哥宁瑞送的亲,莫夫人哭成了一锅浆糊,最大的心思已经了去,可是为什么还是那么难过呢?

    品莲的嫁妆堪称十里红妆,比起颜府大小姐宁壁都不差什么,毕竟她是颜渣爹最宠爱的女儿,也是淮南伯唯一的外甥女。

    公主府那边也是按照原配的标准娶新大少奶奶,加上颜府这边隆重的婚礼和丰厚的陪嫁,想必足以让品莲站稳脚跟了。

    同样是给人做填房,王素儿的婚事规格就要差了许多——首先,在颜五爷的强烈反对下,素儿这个外姓人都不能从颜府出嫁,而是从同族王夫人那个两进的宅院发嫁。

    而素儿叔父王师爷虽然有举人的功名,但他只是永定侯府的幕僚,没有官职,所以婚礼现场上绝对不可能有勋贵人家或者高官出现。

    颜老太太差点又气的昏死过去,但是颜五爷说的不无道理:“既然这门亲事是王家找的,都没有过问我这个舅舅的意思就定下来了,那么婚事就绝对不能在颜府办,王家的女儿,自是在王家办婚礼。”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39:16
150为婚事颜老太犯愁,四面为难佑哥醉酒


    颜老太太六十多岁的年纪,自是不会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逼迫当家人颜五爷就范,想装作被颜五爷气病(其实不用装,已经被气病了),又怕五爷因此而被御史弹劾,素儿的婚事迫在眉睫——八月桂花飘香的正日子,总不是在这二个月出乱子。

    颜五爷始终不肯让步,他也有自己的考量,颜府养了四年多的外甥女,吃穿用度从来不输自己的嫡长女睡莲,老太太又偏着她,所有孙女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外孙女,颜府没有亏待半分这位外甥女。

    可是外甥女的婚事就像防贼似的防着自己,任凭王家隔了房的叔父婶娘给她定下婚事,自己完全是个外人,颜老太太也是在婚事定下婚期后才告诉自己——就这样,还想从颜府发嫁?做梦吧!这不是被人打一巴掌还要逼着交好吗?

    颜渣爹又不是圣父,更何况,这个外甥女又不是亲的,白白养了四年多都没有养熟,马上出嫁成了别家的人,就更没有什么情分可言。

    当然,颜渣爹也有私心,王素儿只是嫁给一个庶子做添房,说出去也并不是什么脸上贴金的事情,干脆撩开吧,多给了银子添妆就是。

    其实颜府除了老太太,其他老爷夫人也不愿意素儿从颜府发嫁,特别是当家夫人杨氏,刚刚品莲的那场盛大婚礼就是从公中支的银子办的,但是贺礼什么的都入了莫氏一房的私库(其实这个是必然的,因为将来的人情还是莫氏一房来换),公中半点沾不到,这一年刚过一半呢,就留下老大的亏空!这到了年底还了得?!真当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啊!

    六月品莲的婚事是颜渣爹压着杨氏办的,已经不情不愿了,过一个月就是八月,若又要这么亏空一场,我的乖乖!这样下去今年过年的银子都没有了,年底全家打饥荒,到头来还是我这个主母不是!

    杨氏是继母,不是圣母,别说王素儿不是亲外甥女,就是亲的,她也不愿意,当家人最知道柴米油盐贵,银子赚的不容易。

    连没有什么发言权的九夫人沈氏也不愿意,为何?品莲出嫁,自己作为九婶娘帮忙招呼客人、打理一些琐事什么的也要费一些心力——可是沈氏很愿意。

    因为莫夫人为了要宝贝女儿的婚礼好看排场,明里暗里都送礼打赏了很多东西出去,内院的管事妈妈,外院的大小管事头目,那个没有得到好处?九夫人更是得了一个包着二百两银子银票的红封!

    可是给王素儿的婚礼出力能的什么好处?背后有颜老太太做阵,办好了是应该的,办不好老太太翻脸就罚,谁的体面都不顾。九夫人沈氏这个庶子媳妇,光吆喝张罗,半点好处没有,末了还要看老太太心情,心情好给一个赞扬,心情不好给个白眼,沈氏是个没有多少心机的人,但是她又不傻。

    于是,颜府上下都不愿意王素儿从府里发嫁,恨不得马上打发这位表小姐去王家。

    最倒霉的,还是七夫人柳氏,她内心里是希望素儿从王家发嫁,离儿子有多远是多远,可是她又不能表明自己的立场,整天还要忙着准备张罗素儿的嫁妆。

    仓促间,凑够嫁妆很难,买现成的肯定比不上提前好几年就开始定制。

    因为大户人家嫁女儿,都是从七八岁、甚至一出生就开始张罗了,选择好的木料打家具啊,雕刻上漆都要费时间,一些珍贵的木料,单是切开,晾晒去除水分就是好几年,品莲的嫁妆就是如此,素儿肯定无法比照着做。

    柳氏就打消了和品莲一样嫁妆的打算,想着居家过日子,多买些田地铺子比这些抬数更实在些。

    素儿从成都来燕京时,粗笨的家具等物都封在库里头,古玩字画是睡莲和刘管家帮忙卖了出去折成银票带着。

    素儿来京之后,财物都交由老太太收着,现在嫁妆都要现买,老太太请回了容嬷嬷重新坐镇,拿出自己的部分体己银子,还有素儿的财物,要柳氏给素儿置办嫁妆。

    容嬷嬷说是帮忙,其实也是一种监督,好几万银子的事呢,柳氏心里很不舒服,幸好有儿媳妇宋氏劝慰协助,心下稍缓。

    没曾想,在素儿嫁妆的抬数上,颜老太太就了柳氏难看。

    “什么?六十八抬?”颜老太太将柳氏初拟的嫁妆单子甩向地面,“素儿她娘出嫁是整整一百二十六抬嫁妆,我不是说一切比照着品莲来吗?你怎么私自减了一半下去?三万多两银子,还不够一百二十六抬?!”

    都是去做填房,品莲嫁的游大少是个白身,素儿嫁的许二爷却是个从五品武官,嫁妆怎么可能要比品莲少?

    柳氏缓缓从黄花梨圈椅站起来,解释道:“媳妇在拟嫁妆单子之前,遣人去打听了当年永定侯夫人的嫁妆,正是一百二十六抬,素儿总不好和永定侯夫人齐平,就是先头那位许二夫人的嫁妆,也是六十八抬。”

    “媳妇是打算给素儿多买些田地铺子和房屋,房子和铺面都租出去,将来居家过日子,手里多一些活钱,总不能动压箱银子。燕京郊外有一大一小两个田庄,因担心北方干旱,媳妇打算在南边也买几个田庄或者林地,如果还有余钱,在旧都南京也置办一个铺面,将来无论旱涝,都能保证收成,也留有余地。”

    柳氏是想着,永定侯府复杂,万一素儿嫁过去守不住嫁妆,还得自己这个亲舅母出面调停——那王夫人根本指望不上,别合起伙来哄骗素儿就不错了。房子田地铺子这种东西是守成的,别人若要打主意也困难。

    遥想当年素儿她母亲被里外勾结骗了一半嫁妆出去的事实,柳氏对素儿能否在侯府立足都很悬心。素儿过的好,儿子才会放心,老太太就能少些唠叨,她才能过清净点的日子。

    颜老太太听了这话,面色稍缓,不过到底是抹不开面子,鸡蛋里挑骨头又训了一通,柳氏恭恭敬敬站着,没有反驳一句。

    宋氏见婆婆无辜被训,心下也难受,但又不敢出言帮忙辩解,依宋氏的揣测,若自己替婆婆说好话,或者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替婆婆开脱,颜老太太肯定会变本加厉的训斥婆婆。

    想起颜老太太最近命彩屏送到自己房里的补药,据说有助生育,宋氏心里嘴里都是苦涩,相公一月才回家两次,有时候还恰逢自己小日子,哪有那么容易怀孕呐,婆婆体恤自己,说不用着急,放宽心,等相公得了功名再要也不迟,可是太婆婆催的那么紧……。

    国子监放了旬假,明日可以在家休息一天,后日一早回去。宁佑的书童早早驾着马车守在离国子监不远处的巷口,等待主子下学,没等多久,穿着一身宝蓝色道袍的宁佑来了。

    “少爷,是径直回府,还是去街上逛逛?”书童问道。

    宁佑想了想,说:“去六必居买两小坛酱小红萝卜,祖母和母亲都爱吃这个,在去上次那个烧饼铺买五个烧饼,少奶奶爱吃。”

    “好咧!那个烧饼还真不赖,一咬下去,满地都是渣。”书童扬起了鞭子,车轱辘开始转动起来。

    宁佑点头说道:“少奶奶喜欢又香又脆的吃食,你好好记着,留心类似的点心,我好买给她。”

    书童连忙应下,暗想公子这半年变化真大,越来越留意少奶奶了。

    其实宁佑的转变,除了宋氏的温柔贤惠,还有寄居在颜府穆思齐的功劳,穆思齐在颜府家塾念书,因都是早年丧父,也都追逐着学问功名,所以思齐和宁佑很快熟识起来。

    某一天思齐和宁佑偶然说起去年冬天从重庆到燕京艰难的行程,以及寡母为了他们兄妹的前程付出了努力来,说来动情处,思齐黯然泪下,一个大男人哭的像个孩子似的。

    宁佑自愧不如思齐孝顺,也不如思齐体恤体会寡母的难处,再想起自己为了婚事,暗地里和寡母置气,更是觉得万分惭愧。

    宁佑有心补偿寡母,可他住在国子监心有余而力不足,见妻子宋氏伺候寡母尽心尽力,处处妥帖周全,便对宋氏暗生敬意,每次买些小物件逗寡母和祖母开心时,也顺道买些宋氏喜欢的小玩意或者吃食带回去,看着宋氏如获珍宝欣喜的眼神,宁佑也觉得心里暖暖的。

    回到颜府,宁佑先命小厮将给柳氏和宋氏的酱菜烧饼送回去,自己提着拳头大小的酱菜坛子去松鹤堂给颜老太太请安,途中遇到刚从松鹤堂出来的王素儿。

    “表哥。”王素儿站在路边敛衽行礼。

    宁佑还以长辑,“表妹。”

    两人目光都没有接触,客客气气行礼后便分道扬镳了。

    在表妹还没有定亲以前,那双含羞带怨的秋水眼还会看自己一眼,如今,唉,自己得知表妹要给人做填房后,也曾偷偷打听过未来的妹夫的来历,也瞧过妹夫的模样,他不甚满意,总觉得表妹应该会嫁的更好些,表妹满腹文采,夫婿却只会弓马之事,难为知音,也难为知己——可是自己有什么办法?

    百无一用是书生,离开了颜家的荫蔽,自己什么都不是,连妻子寡母都养不起,只有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将来专注于仕途经济,封妻荫子,祖母和母亲才会放心,表妹在深似海的侯门也能有个依仗。

    夏天门窗都是大开的,隔着远远就听到祖母大发雷霆的训斥声,“……你怎么私自减了一半下去?三万多两银子,还不够一百二十六抬……!”

    宁佑脚步一滞,他很清楚祖母在发作谁,领着宁佑的彩屏有些尴尬,低声道:“祖母在和夫人管事们商议表小姐的嫁妆,奴婢先去通报一声?”

    “不用,这酱菜你先替老太太收着,晚饭的时候摆上去,老太太爱吃这个。”宁佑忙拦道,“今晚我在外头有个文会,你和老太太、夫人、还有少奶奶说一声,不用给我留饭了。”

    “是。”彩屏接过了酱菜坛子,送宁佑出去,暗想九小姐料事如神,老太太教训七夫人被八少爷撞了个正着……。

    宁佑心情烦闷,独自出了门,连书童小厮都没带,愁绪如蜘蛛网般郁结在心头。

    祖母,母亲,表妹,还有妻子都是他在乎的人,他希望她们能和睦相处,可是——宁佑再单纯,他也是快二十的大人了,慢慢能看清这四个女人的矛盾,甚至能够看见妻子宋氏每次提到素儿时眼神的黯然和强颜欢笑,可这四个女人的矛盾几乎无法调和……。

    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宁佑漫无目的的行走在黄昏的大街上,直到黑夜完全掌管整个城市,华灯初上。

    腿脚酸痛的厉害,宁佑随便坐在桥底下一个大碗茶摊上歇歇脚,两碗大叶子茶下肚,反而激起了腹中的饥饿感,宁佑打算去找个酒楼点几个菜,再喝上几杯消愁,却在付大碗茶钱的时候发现钱袋里只有两个约五分重的小银馃子和几个铜板,铜板付了茶钱,那两个小银馃子却远远不够上酒楼的。

    平日吃住都在国子监,轻易不得外出,即使在外头买了东西,也是小厮跟着后头付账,自己很少用到钱袋,根本没有注意囊中快空了。

    真是屋漏偏逢夜雨,宁佑连叫倒霉,却又不想回家,见不远处夜市灯火辉煌,不少路边摊上打出了“酒”字旗幌,想来那种地方饭食应该会很便宜。

    宁佑走到一处稍微僻静点的路边摊上,拿出小银馃子,对着摊主说道:“这个给你,上些酒菜来。”

    摊主掂了掂小银馃子的分量,爽快道:“好咧,客官请上座。”

    宁佑坐在没有靠背的竹凳上,不一会,摊主就切了一斤酱牛肉、一大盘臭豆腐、一叠粗盐腌的萝卜条、两个酱肘子、半斤猪口条搁在满是油腻的饭桌上,末了,又搬了两个饭桶大小的酒缸来!

    宁佑顿时感叹这两个小银馃子居然能买这么些东西?酒楼和路边小摊的价钱差距有这么大啊,

    “客官,酒菜都齐了。”摊主最后在宁佑面前摆上一个粗陶、带着手柄的大酒杯,“客官请慢用!”

    宁佑捶开酒缸的封泥,一股不同于酒楼佳酿的香气扑面而来,宁佑赞道:“好酒。”

    摊主呵呵笑道:“都是自己家酿的,粗陋的很。”

    宁佑将粗陶酒杯往酒缸里一舀,就着满桌子菜慢慢喝起来。

    酒入愁怀愁更愁,宁佑喝了大半缸,渐渐有些醉了,歪倒在酒桌上。

    摊主习以为常,这里是燕京外城,夜里不用宵禁,很多酒客都是醒醒醉醉,一喝一晚上,直到次

    日开了城门才回去。

    “宁佑,醒醒。”

    感觉有人在叫自己,宁佑缓缓睁开眼睛,“九叔?”

    颜九爷穿着一身黑色道袍,就坐在宁佑对面。

    “九叔怎么来了?”宁佑欲站起来行礼,被颜九爷一把按住了。

    颜九爷说道:“你外出半夜未归,老太太和七嫂甚为挂念,城里宵禁又不方便,我有东城兵马司的令牌,就出来找你。”

    颜九爷是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找个人还是比较方便的。

    “半夜?啊,如今是什么时辰了?”宁佑慌忙取出怀表看着,居然已经是丑初(凌晨一点)了!

    宁佑急道:“糟糕,祖母和母亲一定着急,我——。”

    “无妨,我已经要亲随回去报信了。”颜九爷安慰道:“城门已经关闭,你也不能回去,还是等明日开城门,我是坐着藤筐从城墙上放下来的。”

    宁佑羞的满脸通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多谢九叔,我没想到这酒这么厉害,喝了半坛子就不省人事了。”

    颜九爷爽朗大笑道:“男人嘛,迟早要醉倒一回,醉倒过后,人就清醒了,长大了,那些不切实际的空想、那些泛泛而谈的抱负都要舍弃,脚踏实地的干出一番事业,无论是大是小,那都是属于你自己的成就。”

    颜九爷看着宁佑和那个人神似的眉眼,想起那个人和七哥定亲的夜里,自己也曾大醉过一场,醒来后,看见太阳照常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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